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一品富贵》全集 作者:午后方晴  主角穿到乾德元年的立国不久的宋朝,此时宋朝正在统一中原,但赵匡胤有惩五代之乱,收拢兵权,重文轻武,这造成宋朝以后重内虚外的悲情的局面。而此时赵匡义羽翼渐丰,宋朝内部危机悄然扩大。这是最好的时光,也是最坏的时光,主角在这种大势下渐渐成长茁壮。 宋九的两句名言:宁肯撑着死,不愿饿汉活。 穷了只能自顾自,顾不了别人,富了午夜梦回里说不定会想想其他人,不是俺说的,是孟子教我的。 第一章狗血的剧情 天光一亮,各种叫卖声,吵闹声响了起来。 宋久欣欣然地从床上爬起,掏出他自制的小牙刷,往嘴里塞了一小把青盐,胡乱地刷着。 大姐从外面直接将门推开。 宋九父亲是前周朝一名都尉,立的战功多,奖励也多,代价就是父亲身上多处受伤,不久去世。不久的不久,赵匡胤皇袍加身,虽说善待了柴家母子,不过对于前周的一些有功将士,稍稍薄了些。 随着母亲也去世。 宋家还有人,在宋九之前有两个哥哥,都是才出生不久就夭折了,另外有六个姐姐,也有三个姐姐在出生后不久就夭折了。只有大姐、五姐、七姐侥幸活着,宋九成了宋家的宝贝独苗。 算是好的,宋九母亲生了九个孩子,活了四个,在这时代不算是悲催。 宋父生前就反感儿子再去当兵,死后,宋母更不想让儿子再去做武将,将儿子放在私塾里读书,希望儿子长大后能一个文官,用文章来出人投地,而不是武功与性命换来的功名。 母亲死后,大姐便取代了母亲工作,对宋九监督很严。 宋九最怕这个大姐。 连忙行礼,唱了个肥喏道:“见过大姐。” “今天放榜,为何你不去看?” “大姐,该中的看了它也会中,不该中的看了它也不会中。”宋九道,心里却在说,不要我这个冒牌宋九,就是原来的那个宋九也未必得中。 此宋九非是彼宋九。 他是来自一千五十年后,是一个驴友,一个雨天在攀援泰山时出了事,掉下悬崖,正好空间劈下一道闪电,击中掉落中的宋九,然后就来到乾德元年的宋朝。 为什么穿过一千多年的时空,难道接近于光速的闪电在空中制造了一个类似黑洞的磁场,形成穿越?自己肉体灭了,灵魂未灭?但为什么又从泰山到了宋朝开封?他想不懂,只知道一件事,自己穿越了。 那个宋九科举不得中,吃多了酒,摔了一跤,然后自己……就上身了。敢不敢说?来宋朝一年时间,他发现到宋代问题多多,第一个就是语言,语言与前世语言根本不同,似乎是某些南方方言,又不象。好在他跑的地方多,学了几个月,才勉强会说宋朝话。其次就是生活,北方现在仍多吃面食,可是脱壳技术不过关,避免不了面粉里会有许多麦麸。这不算难吃的,难吃的还有高梁、粟。到了冬天又没有棉花,有被子,用葛布与麻布织得厚厚的,里面塞一些木棉絮,尽管家里面生了木炭,可那个冷啊。 大姐不知道,继续时常过来监督他学习,对这个宋九也不排斥。在宋朝做什么行当最好,当官,当文官。越往后文官越吃香,他上大学时,中文系还是他的选修项目,有这个底子。 又学了一年时间,但学到最后,他那点底气慢慢消失,今年再次参加科举,到了考场还是发呆,特别是那个骈文,让他勉强写一些古散文都吃力了,还写什么骈文,并且是严格的四六体骈文。他哪里会,索性撒气般地写了一篇古散文:秦灭诸候,一天下。而其心以为周之亡在乎诸侯之强耳,变封建而为郡县。方以为兵革不可复用,天子之位可以世守,而不知汉帝起陇亩之中,而卒亡秦之社稷。汉惩秦之孤立,于是大建庶孽而为诸侯,以为同姓之亲,可以相继而无变,而七国萌篡弑之谋。武、宣以后,稍削析之而分其势,以为无事矣,而王莽卒移汉祚。光武之惩哀、平,魏之惩汉,晋之惩魏,各惩其所由亡而为之备。而其亡也,盖出于所备之外。唐太宗闻武氏之杀其子孙,求人于疑似之际而除之,而武氏日侍其左右而不悟。 当今圣上,见五代方镇之足以制其君,尽释其兵权,使力弱而易制,恐不知子孙卒困于敌国。见湖南之乱,臣民欲思圣上变生革故,以欲权利相掣肘也,恐不知杂冗接踵而至,国家困于财政也。 此其人皆有出人之智、盖世之才,其于治乱存亡之几,思之详而备之审矣。虑切于此而祸兴于彼,终至乱亡者,何哉? 人道也! 制度乃规矩,无规则不成方圆。然规矩由人立亦由有人废也。圣上光复国家,开创盛世,欲以文治天下,尤不知古贤之文骈于何处乎?骈于魏晋辖居之时也! 骈文穷姘极态,缀风月,弄花草,淫巧侈丽,浮华纂组,刓搜圣人之经,破碎圣人之言,离析圣人之意,蠹伤圣人之道。使天下不为《书》之典谟,《禹贡》《洪范》《诗》之雅,《春秋》之经。 圣上欲开创万世太平,定制度,倡圣法,竟以骈文为科举典范,臣民不知圣法何在,制度何以得立也。 从古散文角度来看,它是一篇中规中矩的古散文,抄袭了一部分《深虑论》的东西,但与它不同,一个说幽远飘缈的天道,一个直接说是人道!也不要想立万世太平的制度啦,连这些没有用的骈文都当成国家的文章标准,科举标准,还谈什么制度与立法! 讲得对错不提,关健现在骈文体是主要文章体,猛然出现这样的古散文体,并且出现在科举赋文上,打一个比喻,就象后世春晚上,有一个歌手忽然唱起了《十八摸》…… 肯定不会得中! “你性子越惫懒!”大姐用手指在他头顶上敲了一个响指,然后给宋九做宽汤饼,也就是白面条,但在宋朝属于高档面食。 又道:“我已让大伯(店小二)去看榜了。” “谢大姐。” 扒拉着汤饼,大姐店中的大伯跑回来道:“大娘子,那个,那个未中。” “如何是好,”大姐一屁股坐下来道。 中不中不但关系到九弟的前程,还有一门婚姻,十六岁时的宋九在路上看到一户刘姓商贾人家的小姑娘,一见倾心,不知犯了那门子的邪,铁了心要娶人家小姑娘。刘家未答应。宋九就发愤读书,第二年中了解试考,成了举人。举子就算是半个功名人了。宋九大姐再次去提亲,这一回人家发话,答应可以,我家小娘子还小,才十四岁。我们也舍不得让她立即嫁人,你家小郎君继续发愤吧,中了进士我们就将她嫁给你家小郎君。 宋九就一直读书,考试,反正这几年年年都进行科举,前年未中,去年未中,还郁闷地喝醉了酒,跌得浑身是伤,让邻居们发现,抬回家,几个月未能说话。 今年又未中,刘家小娘子今年十七岁了,刘家还能等? 宋九继续喝着汤饼汤,刘家小娘子管他这个冒牌宋九何事! 看到大姐面带忧色,宋九放下面汤碗道:“大姐,我想开了,大不了明年再试一试。” “明年……” “大姐,你想一想,几百人去科举,只录取了八人,多难考!” 是谬论,往后去宋朝科举规模越来越大,往往能录取几百人,那是三年四年一次,全国读书人多达几十万,上百万,前来参加省试的就成千上万,录取得多,可不比现在好考。 不过糊弄大姐足矣。 大姐想想也是,一是担心刘家,二是担心弟弟,看到他心态好,不象是去年借酒浇愁,面色才变得稍稍好些。 她刚要告辞,一个褐衣老者走进来,看到空空如也的家,未说话先摇头,然后道:“谁是宋家小郎?” “翁翁,我就是。” “我是刘家的管事,家主人让我通知你,我家主人答应将小娘子嫁给朱姓人家,你家以后就不要派人过去打扰啦。” “悔亲,真狗血的剧情啊,”宋九愣愣道。 不能算是悔亲,两家连亲都未订,只是人家随口说了一句,是宋家当真了。不过若宋九真的考中进士,以赵匡胤的一些迹象,重视文治,渐渐给文官放开权利,又能般配刘家小姐。 “什么狗血……你们怎能反悔呢。”大姐道,前面是问宋九,后面是对刘家管事说的。 “悔就悔吧,大姐,勿用担心,天涯何处无芳草。” 老者耻笑:“天涯内芳草不少,可不是狗尾巴草般配的。” 宋九噎得不能作声,差一点说,老哥,你太牛了。 第二章人心 老者说完离开。 宋九有些发呆,让他选择,他宁肯活在那个世界里,虽然他不能算是土豪,可夏天有空调,冬天有棉被子,再穷苦一点,还能用电风扇扇一扇。 但穿过来,穿越者总有穿越者的优势。 自己这一年干了些什么? 这样想很是不对的,以后文化吃香,这时代文化更吃香,狄青那样的地位,还天天捧着春秋苦读,害得罗贯中写三国演义时,将狄青的形象往关羽身上硬套。 岳飞虽是武人,可是写得一手好字,文章与小令同样写得不错,在庐山隐居时,与文人互相赋和,从不落下风。 宋九想在这个开封城有名的贫民窟混一辈子,这一年他是稀里糊涂浪费了时光,若想以后有前程,这一年不算是混时光,相反,现在他这种心态反而是急躁。 至少经过这一年的沉淀,加上他以前的一些底子,写四六体骈文,还要写好,是勉为其难。但能写一般的文章,那怕是作诗,字经过一年练习,也能稍稍拿得出,至少不会丢他这个举子的脸。这个对他将来的发展会大有帮助。 他现在却胡思乱想,想那些个穿越小说,一穿越就能飞黄腾达,那有那么容易…… 宋九不信邪,他前世多少也是一个文化人,又喜欢在外面跑,老苏不是说过一句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见多识广,难道真的没办法? 大姐看到宋九在发呆,以为他心中难受,便道:“九儿,到我店中去,姐为你做几个拿手的小菜。” 宋九对刘家那个小娘子不当一回事,可被人上门悔亲,还说了一句不是狗尾巴草能般配的,心中有点儿不畅快,道:“好。” 站起来要走。 “你披头散发地往哪儿跑,难道想学一个术士?”大姐将宋九按坐下,将宋九头发梳顺,额前的头发拢结于顶盘结挽髻,用一根银簪贯起,拿起儒巾罩在他头发上,又看着铜镜,晨风吹来,幞头上两根小带子飘啊飘,大姐说道:“这样才算文人。” 宋九未说话,三个姐姐想自己做文人想疯了,可是这个身体受那个便宜老子的遗传,块头大,无论怎么打扮,文人的样子看不出来多少,倒是一看,颇象是一个武将。 来到大姐酒栈,先是陪大姐买了菜,怜着回来。 宋朝早晚两顿正餐,吃中饭的人很少,酒栈中客人未正式来,大姐先给宋九做菜,大姐夫在择菜,态度不冷不热,也是他一贯的性格,然而此时的宋九非是昔日书呆子宋九。 他感到大姐夫那种淡漠眼神外的一些东西。以前宋九父亲在的时候,家中条件好,几个女婿都沾了光。后来江河日下,几个姐姐暗中补助家里。书呆子宋九想法是以前家中贴了许多出去,现在是反哺。宋九到了宋朝,感到有些不大好,要读书啊,没有时间,便想出一个办法。宋朝才立国时间不长,不过自周威到柴荣,再到赵氏兄弟,皆重视内治。宋朝京城还没有史书上所说的那般繁华,但开始出现一些欣欣向荣的景象。 人口多了,商业气氛浓厚,外来流动人口增加,宋家宅子大,宋九便将空的房屋出租,做了房东。不过宋家在东水门汴水南岸,到了这里,地势有些偏,房屋出租价格不高。租金只能勉强足够宋九一人温饱,但足够了,他一人饱全家也就饱了。于是除了读书,就是在混日子。 大姐反感,宋九说了一句话:“大姐,你们能保我一时,可能保我一世?” 大姐无言以对,仍然时不时塞几个钱给他用。 这种情况,姐夫不大好说什么,并且姐夫一家里里外外多是大姐在操持,他也不敢说什么。 可时间一长,姐夫心中肯定不痛快。 “这可怎么办?” 宋九盯着外面的汴堤,汴堤上杨柳青青,有几只小黑燕飞来飞去,灵动曼妙的身影宛若几只小精灵在舞动。 几个选择,第一做官,想要做官一是上战场,宋九前世也不是好惹的,但想在战场上杀出一个功名,多么不易。二就是科举,这个,这个也不要想了。参加了一次科举,他发现这玩意儿对自己来说,纯是浪费时间。 第二个就是经商。 宋朝往后商业气氛发达,做一个有钱的商人也是不错的选择。 然而做生意那有那么容易的? 就是容易,大姐若听说自己要去做生意,估计会提刀追杀自己。 这么一想,他觉得悲催了,人总要有一个目标,自己目标在哪里? 宋九神游天外,七岁的外侄子跑进来大声道:“舅舅,母亲说你考中就会做大官,你做大官了吗?” 大姐要打,宋九伸手拦住,外侄子依然用天真无暇的大眼睛盯着宋九看。宋九打了一个哈哈儿:“大官吗,以后一定会做的。现在不行。” “为什么啊?” “舅舅还小,不是做官的时候。” 姐夫暗暗闷哼一声。 宋九看到了,心里想,这样不行啊,继续下去,连亲戚都没法做。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七姐跑过来喊道:“大姐,姐夫,不好了,两河又打起来。” 是指汴水两岸百姓为争活计,挑夫们发生的斗殴。 开封在唐朝时也算一个商业城市,在五代时多做了都城,于是人口越来越多。原先有皇城与内城,后周时不得不修了一个外城,并将旧城区拓宽,分为五十步、三十步与二十五步三种,改善了交通系统。 还未得江南,不过自两淮有许多物资运到京城,因此汴水很重要。但汴水在下土桥分成两股,北面一股是汴水主流,南面是支流,直到城外数里外才重新会合。 后周时国家精力还是外敌,不能专心建设京城,南汴水南岸则是仓库区,再往西去是繁华的商业区,北汴水北岸则是居民区,再往北去则是商业区与手工业区。两水之间的河洲,则显得十分冷僻,一度是菜园子荒地,后来人口多起来,两水之间开始住满了百姓,但这些百姓多是外地迁移过来的。一个是移民,一个是土著,本身就有一些矛盾。 京城这么大,人口这么多,不织不耕,总要想方设法谋生活,有本事的人当官经商,没本事的人只好当兵或者做苦力活,甚至逼迫妻子去做娼,养活一家人。 做苦力活也要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河北与河中两地区的百姓就靠这条汴水谋生。船从全国各地装载货物来了,要从船上卸下,两岸百姓过来搬卸,替主人将它们搬到仓库,或者各个商业区、手工业区,赚取这个苦力费用。 本来两岸百姓有些矛盾,若是淡季,船舶不多,为抢活计,就会发生一些冲突。大姐夫本来家世还可以,在宋九父亲资助下,于汴堤边上开了一个酒栈,生活尚可。五姐家也行,也是宋九父亲资助,于朱雀门内开了一个小客栈。七姐出嫁时,许父不久就去世了,许家江河日下,因此七姐夫只好做挑夫谋生。 大姐痛爱宋九,也痛爱这个小妹,听到后,马上说:“我过去看一看。” 宋九与大姐来到码头,已有衙役到达,正在阻止,场中打斗渐渐平息,七姐在人群中找到了七姐夫,头上不知道被那人用扁担砸了一下,七姐夫虽用手捂着脑门子,鲜血还是从手指缝中涔出来。伤势不重,看到宋九,关心地问:“九儿,考中没?” 宋九看他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道:“姐夫,你还是顾一顾你的伤势吧。” “这群河北人,全部该死,九儿,考中没?” “那有那么容易中的,快过来,我替你包伤口。”大姐利索地找来一个布条,将七姐夫脑门子包起来,算是裹住伤势。这时代医疗条件落后,根本就不指望消毒了。 又来了一队官兵,不停吆喝,冲突平息。 接着又走过来一个官员,不停的喝问,抓走了几个冲突领首之人。但官府面对这情况,也是没办法解决,大不了笞几十下,人也就释放了。 七姐在掉眼泪,大姐在叹气。 七姐夫受不了两娘们,拿起扁担又去干活。 宋九长叹:“生活啊。” 自己生活艰难,七姐夫一家生活更难,不过姐弟之间也算团结,这份亲情却是让人感到很温馨。 大姐与七姐在说悄悄话,大姐忽然看着七姐肚子,惊喜道:“有了?” “七姐,有了?”宋九也惊喜地问。 七姐羞羞答答,大姐又用手指敲宋九脑门子:“去,不是你问的事。” “是,是,”前面那个宋九依赖大姐,这个宋九则是怕大姐,欠得越多越怕,欠是的情!不过他也感到高兴,七姐嫁到钟家好几年,至今没有动静,这一回终于有了,是大喜事。但想到一件不好的事,姐夫家贫困,再加上一个孩子,可怎么办? “钱啊!”宋九在心中喊道。 有钱肯定是好事,这个钱不是变出来的,是挣出来的。如何去挣,他呆呆地看着河面。才是三月,桃花水刚刚上来,汴水水位很低,挑夫们不得不将货物从船上挑下,再沿着河堤,缓慢地挑上岸。其实这无所谓,难度增加,工钱却提高了,货主也无所谓,成本提高了,可以加上价钱。但让宋九却想到一个主意。 不敢对大姐说,甚至不敢对七姐说,三个姐姐是抱成一条心的,一人知道,全部知道。 先是找到一家当铺,典当家中的一些房屋,换了一些钱。 又来到铁匠铺,河中还有一些店铺与作坊的,只是很少,都是街坊邻居的,有许多作坊主人认识宋九。听到宋九说完,李铁匠奇怪地问:“九郎,你要做什么物事?” “李大郎,你尽管照我的吩咐去做吧,工本钱不会少你。” 物事还没有做出来,消息传得颇快,大姐得知,跑来问。宋九说道:“无他,发发财,发发小财。” 第三章好戏 “你尽做白日梦,”大姐生气地说,从怀中又掏出一张契约书,宋九想要发财,但发财之前,还要李铁匠做一样东西,没有这个东西,天上是不会掉金砖下来的,用家中部分房屋当了一百贯钱,时限三个月,而且宋九父亲虽死,原先在河中威望很高,给的利息也不重,月息百分之三,也就是三个月必须偿还九贯利息。在宋朝,这个利息就当是大白菜价格。 宋九哪里来的钱还?拖上三个月,还不起,人家就是熟人,也要将父亲治的宅子真的收走。 大姐得知消息,焦急万分地凑了钱,将宅子重新赎回。 “大姐……”宋九不知道该怎么说,都说宋朝富裕,几十万几百万贯家产的大富人家彼彼皆是,那是后来,现在这样的大富商仍然很少,包括大姐的酒栈,这个钱几乎相当于大姐那个酒栈一年的纯收入。 这个没事,有人说前世修来的夫妻,夫妻之间,姐弟之间都是一样的亲近关系,况且父母不在了,姐弟更应当走得亲近,不要说一百贯钱,就是五百贯钱,必须拿的时候也得拿,可是大姐夫啊。 “大姐,你怎不相信我呢?” “你长那么大,多会挣过钱。” “大姐,今年科举一个大宋朝只中了八个进士,你还让我读书科举,为什么我挣点钱你不相信?” “这怎好相比!”大姐又伸来手指敲宋九脑门子。 …… 汴水、金明水、蔡水、五丈河四条大河将东京城切割成一丁丁一块块,又有大大小小几十个湖泊,三月寒暖交接之时,晨曦便多,晨曦化成晨雾,四周高大城墙将雾气阻挡,晨风吹不散,雾气在城中飘来荡去,宛若仙境。 宋九穿过层层纱雾,来到李铁匠的铁匠铺,大姐将契书从当铺里赎回,等于是宋九向大姐借钱了。 欠当铺的钱他不怕,欠大姐的钱他反而有些心神不宁。 可是不能急,质量是关健,出了人命宋九更是兜不起。 李铁匠奇怪地问:“小九郎,你做的是何物事?” “它算是一个吊机吧,起重式简易吊机,”还没做好,宋九先察看,原理不复杂,不过有几样应当是这时代都未出现过的,比如螺丝,还是特大号螺丝钉,有螺丝钉就必须制造扳手,这两样东西出现可能会起划时代的作用,可能也不会起作用,铸就工艺太落后了,制造成本最少比前世提高了几百倍上千倍。 宋九也未考虑过,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顾天下,自己都顾不上来了,还顾其他人? 还有一样东西,这时代有了,但必须要精密,原来是轴承,轴承也有,可这时候的轴承同样落后,宋九不敢用,用齿轮代替了轴承。 “小九郎,你是想用它来吊货物?” “中的。” 李铁匠却越发地不解。 “李翁翁,过几天你就知道啦,中午随我去河堤,我们先将高台组装起来。” “中。” 反正宋九是付了钱,想要怎么弄就怎么弄。 宋九背着手,慢慢往回走。 河中太偏,本来汴水就十分浩淼,后周粗定,宋朝立国时间也不长,虽将京城整治,拓宽道路,又修了一个外城墙,反而对河中更不利。本来汴河于下土桥一分为二,中间形成一个巨大的沙洲,现在外城墙一起,沙洲在城内只剩下三分之一面积,仅有两个便桥与南北相通,南边汴水支流便桥还是通向仓库区的,真正民用的只有北边便桥。这种地形导致河中地区不仅是京城的贫民窟,也是京城著名的脏乱差地区之一。 一年四季在于春,一天之季在于晨,街上开始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宋九挤过人流,回到家中。他家还住着六户房客,两户卖小百货的,自制自卖的那种,还有两户来自河东汾水百姓,他们哪里低洼,经常泛滥成灾,加上后汉与后周、宋朝打来打去,索性来到京城讨生活,与七姐夫一样,在河堤上做苦力为生。还有两户是在桑家瓦子里找生活的哥,一个是与宋九去年一道科举未中的举子,于是住在宋九家,晚上到桑家瓦子说书赚点钱过日子。这个说书非是说后来的演义与长篇小说,是小说,皆是中短篇小说,有白话,有诗赋,白话时是讲,诗赋时就必须唱,有白有唱,短者半个小时能说完了,长者一两个时辰也就说完了,中间关健处卖一两个关子,讨听众的赏钱。最后是一对卖狗皮膏皮的兄弟,卖之前于瓦子先表演一段,人睡在铁刺上,边上一人还用铁锤子往下砸,砸得观众心惊肉跳,一边表演一边吹嘘,兜售膏药。 后两户人家要下午才开始出去,上午正是他们休息的时候,其他四户人家准备出发了,看到宋九,打了一声招呼。 宋九应了应,坐在屋中画图纸。 外面响起一阵乐器声,宋九奇怪地出来看。 一看气着了,一行下聘礼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向他家走来。河中近三千户百姓,婚嫁丧娶颇为正常,结婚之前必须男方要下聘礼,女方要铺嫁妆。 这一行队伍不对,河中虽贫困,也有少数人家比较好的,例如刘家,例如朱家,就这么大点地方,勉强一坊面积,一半人都能认识。这支下聘礼的正是朱家的人。 两家都是商人,家资不菲,有意要联亲,速度很快,媒婆过来,测个八字,问过财产家庭收入状况,男方派人看一下新娘子,再下订酒婚书,就到了送聘礼铺嫁妆这一环。速度有些快。 刘家的小娘子十七岁了,快点也不奇怪。但朱家到刘家本来有一条大道,他们不走这条大道,偏偏从宋家门前苦井巷走,刘家有钱,朱家也有钱,聘礼队伍很长,前面的人快来到宋家,又刻意慢下,蜗牛般爬行,各种乐器不停地吹。 吹的什么曲子宋九未听出来,时不时听到芳草、莠草,莠草就是狗尾巴草,因此有一个成语叫良莠不齐,这一折腾,无数邻居过来围观,宋九在家里面气得肺都要炸了,气得跑到院子里跳脚。 说书的朱三从院墙那边伸出头道:“贤弟,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又亲自上门羞侮,是可忍孰不可忍,拼吧。” “朱兄,咱们一道拼。” “贤弟,是夺你的妻,不是夺我的妻。” “朱兄,你想我吃官司啊。” 这是京城,又不象河两岸苦力群殴,法不责众,自己拿着一个大棍子前面往朱家队伍里一冲,后面衙役就会将自己抓到开封大牢。 “那你就慢慢听着吧。”朱三幸灾乐祸地说。 两人同是举子出身,都是多次科举未中,同病相怜,平时关系不错,开开玩笑也不要紧,但宋九心中却是愤怒到了极点。 原来宋九是什么德性,他不知道,但听别人评价时,能分析出一点,这个宋九十分自律,非是象自己,赌狠要强吃喝玩乐,那个宋九喝酒都很少,去年放榜未中,却喝了许多酒。论德操,比自己不知好到哪儿去了。 不中不丑,当时他才十八岁,有的考到三十多,四十多五十多,六十多岁的都有,之所以那天喝得烂醉如泥,就是担心时间拖得久,刘家那边等不起。 痴了、傻了! 痴到这种地步,他也没有让大姐上门过多纠缠。 自己来,未当一回事。考中了,什么刘家张家的小娘子,随自己挑,考不中,什么家娘子都不行,就这么简单。 没有想到古文那么难,特别是四六体骈文,一年时间都学不好它。难考就不考,自己也在寻找出路,包括这个机械,它仅是第一桶金,应当还有许多法门的,想做官难,想发点财还是比较容易的。 刘家来退亲,宋九也无所谓,退就退吧,老管事说了一句俏皮话,宋九也没有生气,人家现在条件是比自家好,也怕自家上门罗嗦。 事实两家在商议亲事,自家一直没有上门纠缠,何苦?那是自找没趣! 朱家铺嫁妆绕到苦井巷自家门前就不对了。 又于自家门口将脚步故意放得慢慢的,更不对了。 又吹什么芳草莠草的,不但是不对,这是分明一巴掌一巴掌往自己脸上扇啊! 巷子里围观的街坊邻居越来越多,宋九听到各种议论声,有的人说朱家嫁妆多,有人说朱家这样做过份,有人说宋九也不好,癞蛤蟆何必想吃天鹅肉,若是宋九父亲不死,还差不多。这三种说法是比较公平的,原来宋九若不让大姐派人上门提亲,也没有今遭这回羞侮。 还有一种说法,并且得到大多数人认同,大姐开酒栈,什么样的客人都有,性格不泼辣不行。这是生活需要,性格泼辣不代表着人不要脸。可是街坊们不知道内幕,看到朱家有意来羞侮宋九,以为刘家与朱家订下亲事后,大姐上门闹事,让朱家不快,才这样做的。 听着这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宋九越来越气愤。 想了想,拿着一个弹弓,几粒石子,爬到院子中西侧的古槐树上。 这棵槐树不知多少年了,父亲来到京城安家乐业之前,它就在这里,长得枝繁叶茂,去年夏天,宋九时常在它下面乘凉。 悄悄爬到树的高处,潜伏在树叶中,将弹弓石子拿出来,看着下方。 很长的队伍,有钱人家,聘彩多,什么都有,酒、羊、茶、水果、肉类、金银、布帛、绸缎、首饰,领头的是朱家新郎倌的三叔,朱家四兄弟中的老三。 宋九取出三粒石子,对着朱家三叔就打了过去。这时弹弓没有橡皮筋,用的是真正的牛筋,力量反而更大。宋九原先在学习之余,用它来打鸟的,运气好,晚上就能炒一盘子。现在不打鸟,打人。 三个石子飞了出去,眨眼无声无息到了三叔身前,一粒打空,一粒打在朱家三叔头顶上,还有一粒打得更偏可打得也更巧,正好打到马腿上,还是最大的石子。 三叔捂住脑袋,正在奇怪自己头上挨了什么东西,那么痛,马却吃痛惊了起来。 还有更巧的事。开封经过柴荣重新修葺后,各条主要街道变得很宽广,五十步,三十步,二十五步,若按后世的算法,一步相当于一点四几米。最主要的御街宽达一百四五十步,两百多米,比唐朝的朱雀门大街还要宽五十步。 非是浪费,而是交通造成的结果。 宋朝交通工具是牛车羊车,人力车,少量马车,人是步行的,骑马的都很少,因此无论是行人或者运输工具速度都很慢,若没有这么宽,马上就能交通堵塞。 那是主要干道,宋家门前的苦井巷与后世巷子一样,比较狭窄,西边就是十字巷,又有一个斜坡。卖豆腐的古老汉从南边斜坡高处将豆腐车推过来,看到这么多人,又没有办法将小车子刹住,只好大声嚷嚷:“让让,让让。” 本来没有事,但朱家三叔马受惊,不听使唤,马车眼看就要相撞,古老汉岁数终有些大了,腿脚不灵便,便强行将豆腐车往边上推让,豆腐车一下子与后面挑聘礼的人撞到一起,车子翻了,礼担也倒了,嫩豆腐、老豆腐、豆腐干、豆腐花、豆腐渣,一股脑撒在汉子挑的绫罗绸缎上面。 “这也行啊,”宋九眼睛都快看得掉下来,滋溜一下,从槐树上滑下,有好戏看了。 第四章打赌 十字巷处揪了起来。 宋朝此时经济并不富裕,但钱当钱用,后来宋朝一石麦平均是三十文钱,一石大米是七十文钱,现在麦价只有十文钱,米价只有二十文钱。其他物价指数也偏低,也就是一贯钱要当后来的两贯钱用。可有一样,那就是绢,五代十国动乱,生产严重破坏,包括蚕桑业,绢价相比于后面几十年还要略贵一两百文,一般在一匹绢在一千三百文。朱家用作聘礼的绢纱不是普通的绢纱,一匹价在两三贯钱。 一担绸绢泼了一股脑的豆花,一百多缗钱!挑绢的汉子急了,朱家的人也急了,几人揪着古老汉的衣领,让古老汉赔。古老汉老实巴交,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下跪求饶。 宋九一把将看热闹的人推开,施施然走进场中,道:“干嘛,干嘛呢,古翁翁,你起来。” “这不干你事,请你让开!”朱家三叔愤怒地说。 “大路不平有人铲,况且发生在我家门口的不平事。”宋九说着从他家斜对面杂货铺中借着一捆麻绳,开始比划事情经过。 “诸位老亲,街坊邻居,你们看好了,古翁翁从上坡推着豆腐车过来,十字巷,看不到情况,还是大声喊了让让,朱三郎马受惊,古翁翁车子也到了,能不能往马上撞?” 没有粉笔,但用绳子做线条,一拉,当时发生的情况就复现了,左右街坊一起哄然道:“不能撞。” “古翁翁情急之下,只好往边上推,然后撞到这位大郎担子上,大家请看,责任是谁的?” “再者,一家养女百家求,我大姐代我向刘家小娘子求亲,成更好,不成也不是丑事,对么?” “对啊。”左右一起哄笑。 “刘家未答应,也未拒绝,我今年又未考中,刘家派人通知我家,说与朱家联亲了,当时我与大姐全在,也未说什么,有没有错?” “没有。” “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我一家人有没有说过刘家不是?” “没有。” “其实我心中真的不在意,夫子曾说过一句话,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莫欺少年穷。这件事我不认为是羞侮,反会让我产生更大的动力。” “小九,说得好。”都是熟人,一起喝彩。 “为何你们有大路不走,偏偏将这么大群人加上行李挑到苦井巷,又刻意在我家门口吹吹打打不走,这里都是穷困百姓,西边又有陂坡,你们这一堵,能不出事吗?诸位乡亲,古翁翁多可怜?家中老伴常年生病,做点小豆腐营计,要养家,要替老伴看病,你们不占理,反而倒打一耙,让人家陪你们嫁妆,这是什么理儿,难道有钱就了不起吗?” 首先说理。 最后才挑唆,宋朝与他后世差不多,经济、文化、军事、外交,包括一些思想观念。宋九想做土豪,其他人也想做土豪,可土豪未做成之前,又仇恨土豪。 宋九就一句话,大家马上齐心协力,门斜对面做针线活谋生计的苏婶大声说:“对,九郎说得对,得赔古翁翁的钱。” 媒婆钟妈妈不乐意了,用手叉着水桶腰,道:“哟,难道穷还穷得有道理了。” “你们有钱又怎样,我们不想沾你的光,赔钱。”巷拐弯处的陈婶道。 宋九看到机会,刻意跄了一下,跄到陈婶身上,陈婶也不知道他是有意的,但宋九块头大,这一带,将陈婶带到钟妈妈身上。钟妈妈是职业媒婆,不但嘴巴会说,人也不好惹,伸手一把将陈婶推开。 宋九道:“干嘛,你们不赔钱,反勒索人,现在还要打人。” 经他在边上不停地煽风点火,一会儿街坊与聘礼队伍真的打了起来。只是片刻功夫,豪华的聘礼变了样,各种精美的器皿、果子酒肉、桶啊瓢儿踩得稀巴烂,绫罗绸缎变成了一丁丁布条,还好,几个下人看到情形不对,将金银首饰盒死死抱着不放,没有丢失掉。 朱家有理在这说不清楚,派人报官。 看到他们报官,街坊邻居都有些害怕,宋九道:“勿怕,官府也讲道理的,古老汉可怜,大家凑一点钱给古老汉,还有,大家检查一下各自有没有被朱家打伤,好等官府来处理。” 河中穷啊,是贫民窟,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还不懂吗? 大叔大婶们呵呵直乐,有人凑钱给古老汉,有人往地上一躺,哎哟哟真叫唤。 不过宋九是一个好同志,自始至终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与他无关,而且他是举子,不能往地上一躺装着受伤,因此去了李铁匠的铁匠铺,对李铁匠说道:“李大郎,我们动工吧。” 李铁匠与他徒弟抬着工具,随宋九来到河边,在河堤上将炉子升起,就地融化铁水。 宋九跑到河边买了几根木头,又从苦力里将七姐夫找来,还有张家四郎,何家二郎,钟家大郎,曹家三郎,戚家八郎,都沾了一些亲带了一些故,亲戚叙起来略有些远,但平时也交往,关系算是不错。 先砌一个高台,这时没有水泥砂浆混凝土,怕不结实,于是先喊七姐夫他们帮忙,将木头围起一个圆圈扎下去,正中留下一个圆形空隙,又就着这个空隙在河堤上钻了一个一米多深的洞眼。这才挑来泥土,搭建这个高台,不过中间缝隙一直留着未动。这回轮到李铁匠了,他将融化的铁水倒进缝隙里。 不时地从下面传出白茫茫的水蒸汽,片刻,铁水重新凝固,一直灌到高台顶部,李铁匠又听从宋九的指示,找来一个模具,在上面浇了一个铁柱,这是以后当成转轴的,吃力大,因此一直浇到河堤下方,使之成为一个整体,加强它的牢固性。又在铁轴顶上设计了一个大铁钩。 许多人好奇地过来观看。 “小九,你在做啥?”胡老大看到围观的人多,也过来观看,他不解,便问。 唐朝有团行,宋朝同样也有各种团行,东水门内汴水两岸挑夫也各自有团行,因为抢生意,经常打架斗殴,胡老大块头大,力气大,性子野,便被河中挑夫选为行首。前几天那次斗殴他也是领头人,到开封府挨了八十杖才释放回来。 河中是移民区,贫民窟,有出息的人多搬到内城,或者京城其他档次高的地方,这三千来户中,宋九父亲算是佼佼者,尽管他死了,街坊邻居还时常夸奖宋九便宜父亲。 胡老大不服气,他自认为英雄好汉,时常说若我上战场,不比宋大郎弱。 曾为这个大姐与他抬过杠,争了一争,不算是太大的过节,遇到了宋九,时常还打招呼。 看到胡老大,宋九马上想到一件事,这个东西一出来,会对两岸挑夫产生巨大的冲击。处理不当,会被这群挑夫生生将它拆掉。但将它说出来,虽自己沾了老子的光,河中三千多户人家,至少一半人认识自己,可威信远不如胡老大,那么自己会处于弱势。 道:“胡行头,我用这个东西挑货物。” “小九,你未考中,脑子坏掉了吧。” “胡行头,不信我们打一个赌,我不但用它来挑东西,而且效率比你们快一倍以上。” “这孩子,傻了,”胡老大不相信,对边上的人说。 至少现在所有人都认为胡老大是对的,这个高台搬什么东西,难道一夜过来,高台能变成人,变成妖怪? “胡行头,这样吧,我们打一个赌,若是我输了,我用纸写上一段话,说先父远不及胡行头英雄,在河中大街小巷全部溜上一回。” 这个好啊,胡老大兴奋地问:“那你赢了呢?” “若是赢了,你听我指示,替我组织所有河中挑夫,组成更严密的团行,并且划分股份,在汴水堤上大规模的扩建,真正打败河北挑夫,让他们喝西北风去。” “行。” “这个不算,是替大家谋福利的,还有,你还带着一帮人,到朱家附近,整天整夜给我唱歌。” 刘家悔亲,朱家与刘家订下亲事,这件事大半人都知道,听宋九说完,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胡老大也不由哈哈大笑,道:“中,我答应你。” 就在这时,一个穿黄袍的人骑着马,带着衙役飞快过来。 衙役分开众人,大声吆喝:“府尹到了,大家伙速速让开。” 开封府尹是谁,那个不知道,二大王赵匡义。大家立即让开一条道,两个衙役进去一把将宋九按住,宋九莫明其妙,大声道:“我是举子,不能抓我。” 举子就不抓哪,不过赵匡义摆了摆手道:“将他带上来即可。” 第五章损人不利己 “臣民见过大王,”宋九是举子,不用行跪礼,但面对这个史上有名阴险歹毒的宋太宗,心中戚戚,恭恭敬敬地施了一个大礼道。 赵匡义疑惑地看着高台,问:“宋九,你为何建它?” “禀大王,臣民父母早去,三个姐姐先后出嫁,家中唯有臣民一人,又因读书,无暇他顾,家中生活日渐凋落,夫子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小者为家,大者为国,家都齐不了,何谈治国,若那样中了科举也只能做一个读死书的大臣。故臣民建造此台,用它来吊搬货物,以此来谋生计。” 赵匡义不由一乐。 宋九是在替他自己辨解,但不能说他说得没道理。开设科举是为了国家选拨人才的,可有的文人为了科举而科举,不顾家中老小,拼命读书,不耕不种,往往功名未获得,一家老小还被拖累得很苦。这成了科举一个严重弊病。 “它如何吊搬货物?” “还有一些东西未造好,一旦造好,大王看了就会明白。” 赵匡义也未在意,忽然脸色一沉:“宋九,你可知罪?” 宋九有些蒙:“大王,臣民不何罪从何来?” “你家门前纠纷,不是你引起的吗!” “大王,冤枉哪,臣民看到朱家的人撞翻了古翁翁豆腐车,他家生活可怜,说了几句公道话,朱家仗着财大势大,不依不饶,不但不赔偿古翁翁损失,反过来敲诈古翁翁,街坊们不服气,上来劝说,朱家又动手打人,才有了纠纷与推搡。与臣民并无干系。” 打死也不承认。 但宋九在心中很不服气,京城也有县,西北是浚仪,东南是开封,一般大案要案,或者沾到权贵,才递达开封府,比如两河苦力们的群殴,就是那样,赵匡义也不会亲自下来,而是将人犯抓到开封府审问处理。 就苦井巷那件鸡毛蒜皮般的小事,值得你老人家亲自出马吗?这不是用杀牛刀宰鸡,而是用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在宰鸡脖子。 赵匡义冷冷地盯着宋九腰间的小弹弓。 “莫欺少年穷,本官听了很欢喜。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君子鸣志,取之有德,君子求学,取之有勤。不诚实的孩子,本官很不喜欢。” 整件事能说是一个巧合。 朱家有错在先,欺人太甚,宋九忍无可忍,上了家中院子西边的大槐树,隐在树间用弹弓打朱家三叔,也没想到后面发生的事,无意中惊起朱家三叔跨下的马。正好古老汉推着豆腐车出来,让马,撞到绸缎挑子上,豆腐豆腐花泼了一担华美的丝绸,朱家揪着古老汉要赔。宋九出来,有意挑唆,然后开始群殴,导致朱家聘礼毁了大半。 除了宋九,其他人很难还原出真正的真相。 不过聪明人,还能找出蛛丝马迹,偏偏眼下这个微微有些矮胖的青年就是其中一个。 宋九又是很无语,多大点事,怎么招来这尊大神? 他也不惧,凡事得讲一个证据,现场人多混杂,就是宋慈来了,能找出疑点,多半也找不到肯定的证据。他打了一个哈哈道:“大王,我上午在家准备打几只鸟儿,准备晚上炒来吃,没想到朱家的人上门挑事,不但故意将聘礼绕道苦井巷,在我家门口滞留足有两三盏茶时间,若非古翁翁这桩事,他们还要呆上一个时辰才离开。大王,臣民说得句句是实。” “我看你才是一个混仗鸟儿!” 宋九答得太狡猾,不提有没有用弹弓打人打马,只说朱家的错,就是他用弹弓打人,也是朱家的错,赵匡义忍不住怒骂一声。 宋九不敢作声,唯唯诺诺。 赵匡义又看了看跟过来的朱家人,道:“宋九,本官判你赔偿朱家一百贯钱损失,再赔古家老翁二十贯损失,两相就此散去,不得再闹事,否则本官一起拖到开封府大杖伺候!” 朱家一听傻眼,这一闹,损失何止一百缗钱,五百缗钱也有了,朱大郎跪在地上说:“大王,小人家嫁妆可值几千缗钱哪。” “几万缗钱也是你自找的,本官问你,你家铺聘礼,为何铺到苦井巷?” 宋九是什么人,一听就蹭鼻子上脸,再施一礼道:“大王,臣民不服啊,况且先父亡故多年,臣民家中一贫如洗,哪里拿得出一百二十缗钱赠偿。” “拿不出没关系,本官会派人将你家房屋典当赔偿。”赵匡义又盯着宋九腰间的弹弓。 盯着宋九毛骨悚然。 赵匡义这样处理,可以说是最明智的处理,民事纠纷,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两相各打五十大板,化解了,也就没事了,不然能怎么办? 在开封,赵匡胤是天,赵匡义便是地。 两相大眼瞪小眼,一个不敢作声。 赵匡义又看着这个高台,不知道它与搬运货物有何关系。看了一会,未看明白,郁闷地回去。 两家人比他更郁闷,一百贯钱对宋九不是一个小数字,自己准备了一百贯钱,这个高台往死里整,实际成本也未超过八十贯。 出的这口气,代价太大,宋九苦闷得要死。七姐夫过来问:“小九,是怎么一回事?” “别提,别提。” 朱家与刘家订亲的小六郎忽然扑过来,揪着宋九的衣服,恶狠狠地说:“将一百缗钱交出来。” 宋九前世吊儿郎当,就是一个不好惹的货,这一世得便宜老子的光,遗传了一个好身体,块头大,力气大,轻轻一推,将朱七郎推了一个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宋九一肚子气没处发,居高临下,盯着朱七郎道:“是啊,府尹是判了我赔你家一百缗钱,但他说了我何时赔你家,是今年,还是明年,还是一百年后!” 苦井巷跟随过来的百姓一起绝倒,这个还能一百年后,那,那时向谁讨去? 宋九又道:“小七,记好了,欠钱的就是大爷,我就是你大爷。” 这是撒气的话,还能真不赔?应当说今天赵匡义给了自己面子,不然再往下追,自己还要承负更大的责任。他在心中戚戚,难怪连赵匡胤都能干掉的主,不好忽悠啊。 又欠下一百二十贯债务,宋九心情很不好,没有再理朱家的人,悲愤欲绝地继续工作。 在他指示下,李铁匠带着徒弟,于高台平面再次铸上一层生铁,呈波浪状,必须用铁,才能让它耐磨,但又必须保持波浪状,才能减少摩擦力。铸完了这层生铁,宋九又买来一根粗木头,在正中位置凿了一个洞眼,与铁轴大小吻合,整个木头包括这个洞眼都包上了一层生铁,使之坚固。余下的要将木头杠回家,秘密不揭开永远很神奇,一旦揭开,也就那么一回事。 这时苦井巷一群大叔大婶们嘻嘻哈哈地走来,那个受伤别当真,就是有些推搡,在河中这个贫苦的地方,那个未吵过,那个未打过,这点推搡算什么,反正也不用他们掏一文钱。相反的,今天大肆破坏,大大的满足了他们仇富感。可他们越高兴,宋九越是沮丧,至于朱家的人早逃之夭夭。幸好逃得快,他们前面离开,后面大姐闻讯赶到,风风火火地要去开封府,不服气啊,那么多人打起来,弟弟说了公道话,有什么错了?这是怎么判的案! 让宋九一把抱着,这个宋太宗千万不要惹,如让他恼了,让自己赔偿朱家所有损失,自己那就惨了。道:“大姐,不用急,它造好了,一百来缗钱赚起来很快的。” “就这物事?” “是啊。” “失心疯了你!”大姐怒道。 又看着七姐夫,责怪道:“他疯,你都是大人,也陪着他疯。” 一个是威信高的大姨子,一个是唯一的宝贝大舅子,七姐夫是老实人,一个也不敢得罪,只能点头。 “放心吧,大姐。”宋九说着,让七姐夫与张四郎、何二郎他们几人合力将这个包着铁的沉重木头杠回家。真重啊,六七个人合力杠着它,还要喊着号子。 大姐气苦,道:“我不管你们了。” 想要走,又回头道:“九儿,你马上到我家,我替你凑一百二十缗钱。” “大姐,不用,有了它,这个钱来得会很快,”宋九拍了拍大木头道。七姐夫他们杠着汗如雨下,他却背着手悠闲地跟在后面。 这笔钱大姐家能拿得出,但不是小数字,拿出后,加上先前一百贯钱,大姐夫必然不高兴。 胡老大在后面喊道:“小九,你等着写字游街吧。” 他不敢当着大姐面说,一是大姐是酒肆老板娘,做事果断,说话泼辣,二是大姐敬上护下,素得街坊敬重,胡老大也有些畏惧大姐。 “他说什么写字游街?” “大姐,你不要管,”宋九又扭头对胡老大说道:“胡行头,不是我要写字游街,是你要准备唱歌吧。” 大姐还不知道赌约,问七姐夫,七姐夫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地回答。大姐又怒愤地扭宋九的耳朵:“你越活越回头啦,居然敢拿父亲打赌!” 宋九很晕,他与几个姐姐们有些感情,至于地下的父母,与他有什么关系? 但这个赌约引起很多人关注,包括某些隐在暗处的大人物。普通从船上将货卸载,苦力们用肩膀挑、杠、抬,或者用后背背,有的特殊货物,也会借助一些机械工具撬、拉、拖。可是赵匡胤同样没有弄明白,建一个高台,与卸货物有何联系? 第六章金子 宋九呆在家里试验。 那个高台的啥,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在这根木头上,其实那个高台,宋九略有点儿瞎折腾,小题大作。当然,小心为妙,也能说得过去。 开始反复试验绕法,铁链子如何缠绕,这是最关健的一步。绕得不好,不但省不了力,反而会使铁链卡住。 大姐不放心,买菜前又来到宋家。 “大姐,你随我来。” 宋九将大姐带到东水门,这是一座建造在汴水上的雄伟城门,一左一右两座高大的瓮城,各开一角门,然后于平桥上竖立建筑,用铁裹窗门做闸门,也就是铁栅栏,于夜间放下。不过商业气氛益厚,汴水上船只来往不息,又非是关健时候,若非特殊情况,这道铁栅栏放下的少。 出了角门,过了护龙河,就是城外的沙洲,长度与城内沙州长度相仿佛,但比城内的沙洲更开阔,实际随着护龙河一隔,这个巨型沙洲等于是一分为二。 东京城开始繁荣,但肯定不及后来。 城内人烟越来越多,在这个沙洲上住的人家却不多,多是种植一些蔬菜粮食,汴水岸边又长着许多芦苇,刚刚发出青叶,半青半黄,河风吹来,瑟瑟作响。 宋九说道:“大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条河是金子河。” “那又如何?”大姐莫明其妙。 靠水吃水不错,河中百姓几乎大半人家就靠这条汴水谋生。但不能说它有多好,黄河泥沙多了,水位抬起来,一到夏秋汛期,同样将汴水抬起,于是拼命地将汴堤加高加固。 一到夏秋,街坊还要分出人力巡逻。 有好处有坏处,何至于说得如此深情款款。 宋九扭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城墙,虽是水门,防御力度不低,上面有许多马面与战棚。 “大姐,我朝供给来自何处?” “小九,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这个关健啊,我朝供给主要来自山东、河南、河北、关中,河南的供给多是自蔡水而来,所以圣上一登基,马上命中使浚通蔡水,第二年不顾国家动荡不安之秋,又发数万民夫浚通蔡水,直通颍川。今年又让大臣率数千民夫凿渠,引潩水,合闵水,使河南大多数地区的供给通过蔡水运到惠民河。而山东的供给则是五丈河,圣上登基第二年因五丈河泥淤,不利行舟,派人浚通,第三年又修。金水河则关系洛阳与关中,也在登基第二年派人凿渠,引京水至京。但淮南与荆湖呢?” “那两个地方哪来的钱。” “大姐,是不错,朝廷新得了荆湖与湖南,但李处耘在哪里杀人吃人肉,逼得军民皆叛,朝廷正在安抚,补偿都来不及,就不要提税务了。淮南先是前周开始,到我朝,与南唐僵持,李重进在扬州反叛,两淮百姓夹在中间民不聊生,又能征多少税务?所以汴水眼下看起来似乎不及五丈河与蔡水重要,仅比金水河好一点。但是将来呢?” “小九,我是妇道人家,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 “大姐,我说的是这条河将来会是一条黄金河,眼下这里是菜园子,是荒地,是芦苇丛,是野柳林,将来这里则是盛满黄金宝石的地方,谁先抓住了机会,谁就一辈子不愁衣食。” 宋九之所以这么说,是一幅画,一幅很有名气的画,《清明上河图》。 这幅画从哪里画的,正是主汴水与支流汇合的地方下游开始,哪里离京城略有些远了,所以到北宋末人烟还不是太密集,然后到汇合处的虹桥,现在它还未出来,再向东水门画,城内与河中无关,画的是东水门河北情形,因此也不知道一百二十年后的东水门河中是什么样子。不过想来是不会比现在差。 “小九,大姐我还是听不懂。” “大姐,我只是说一说,暂时只是一个想法。那个家中物事就是第一桶金。” 大姐还是听不懂,只听出来这个弟弟似乎有很大的野心。 第三天,宋九还在家中调试。 来了一个尊贵的客人,开封判官刘嶅。放在庙堂上不能算是顶尖大臣,但在宋九眼中,刘嶅不是小官员了。 放下手中粉笔,调试也不能瞎调试的,还要用公式计算,其实很多他都忘记了,好在他前世上大学时做过了几年家教,等于那几年时间内将初中到高中的书本全部重新复习一遍,后来走上社会,舅舅家一个孩子上学,也时常过来请教,这等于是三遍复习,因此到了宋朝来,还记得不少。至于大学里的知识,基本交还给各个导师。 不过对付它足矣。 用毛笔很不舒服,想做铅笔,一个铅笔芯将他难住了,做了一支鹅毛笔,老滴墨汁,于是用墨汁做了一个黑板,用石灰做了粉笔。 对刘嶅到来,宋九未感到意外。 前世看史书有人说宋朝不好,软弱,可恨,有人说宋朝好,富裕,重内治民生。这都是纸面上的故事。来到宋朝,想找出路,就问了问几条大河的事,赵匡胤皇袍加身,各地有许多大将不服,外又有南唐、北汉与契丹之困,就是这样,赵匡胤还大肆治理水利,此时汴水危害并不大,赵匡胤敏锐地下诏,让汴河沿岸各州县长吏,到春天课民于岸上广植榆柳,以固堤防。管中窥豹,略见一斑。 宋朝两税多自水上走,一个上下搬运,一年得用多少劳力,自己弄出这个东西,赵匡义当时也许未想到,可事后一定会关心一下。 宋九无所谓。 就是想学,也是不容易的。 刘判官进来,一看屋中,他当场愣住。 粉笔黑板弄起来容易,可他从未看过。这不是他发愣的原因,宋九计算公式保持着以前习惯,用的还是英文字母与阿拉伯数字。刘嶅也是一个有学问的人,后来他与朱洞联手,弄出岳麓书院。但他什么时候看到过这样的计算公式? “九郎君,你这是……” “禀报判官,臣民用它来计算。” “计算?” 宋九解释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零,又解释了摩擦力、拉力、长度、绳子股数、前进距离,等代号。 “刘判官,用这个代号来算,比较方便。”未讲这两个符号是来自西方的,只说它是代号。 “这是什么笔?” “同样,它还是图方便,用毛笔慢,在下便用石灰制了一笔,涂于这个黑板,写起来快,又节约成本,不用了用擦子一擦就可以了。” “这个好啊……”刘嶅眼中放起光。 笔墨纸砚在这时代都贵,随着许多地区松树被砍伐一空,墨是越来越贵,纸往后要好一些,竹纸技术完善后,纸张价格下跌,可现在它并没有出来。有许多家中贫苦的孩子为了写字,与欧阳修一样,用树棍子在沙子上画字。 刘嶅有当无,无当有过来看一看,仅凭这个粉笔,就值得跑这一趟。 其实值得他跑的东西还有很多,如这个公式,那个大螺丝钉与扳手,可惜这超出了他认识范畴。 “刘判官,虽毛笔才是真正的笔,不过它若能推广,会让更多穷人家孩子读起书。如果你感兴趣,我将它的制造方法传给你。” “好,你来说一说这个物事如何拉的?” “它可以用公式来算量出来,不过摩擦参数不大好计算。但拉力能预测出来,两人拉,半石力量……” 一宋石相当于一百斤多点,两人合伙拉力肯定不止半石,力气大的两石三石都可以,不过这不是拉一刻钟,而是整天拉,只能算是半石,算多了,若是拉不动,货物一下子掉下去,那将是几吨重的货物,砸在人身上,人能压成灰灰,砸在船上,小的船只能生生砸沉。 “臣民算过,仅是这根臂轴,以两人半石力量去拉,若设计得好,它的最大估值是六百多石,可不能这样拉,货物吊起得太重,网绳、转轴、铁链未必能吃得消,而且越是省力,距离越长,那么省了力气,却浪费了时间。因此臣民将它的估值变成两百石到一百石,加上摩擦力的消耗,实际能拉起来的重量是五十石到一百石之间。不过想要安全,最好还是五十石。你看,这根转轴上设计了许多吊钩,吊的位置不同,拉起的重量也不同,越重所用时间越长,越轻所用时间越短。” 宋九又用擦子将黑板擦去,用粉笔写出公式。 不过显然是对牛弹琴,刘嶅也再次愣住了,是让宋九一连串数字吓愣的,问:“两人能拉起六百石物体?” 第七章要钱不要命 “刘判官,若是适合的器械与充足的条件,一人也能拉起一万石物体,但这种笨重的器械不行,并且重量越大,摩擦力越强,有效重量反会下降。能拉起六百石的真正有效重量可能只有两百石,一百几十石,能拉一百石的有效重量反而会提升到五十石,六十石。” 其实宋九说了也白说。 “小九郎君,你这个学问从哪里学来的?” “简单啊,《墨经》中就有一些记载,民间也在用,象北方干旱地区水井很深,百姓用辘轳打水,或者船上起锚用的绞盘,两个原理都是一样的。佛家说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看到绞盘起锚,不去想就是第一层的看山是山,去想了,它中间有一些道理,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那就是第二层境界了,看山不是山。若是想通了原理,那就是看山是山,最高一层境界。” 还是等于白说。 “它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刘嶅不敢肯定,也许是宋九在忽悠,也许是真的,是骡子是马,必须出来溜一溜,才能知道真假。 “最少还有四五天,它必须经过反复试验修正。” 不能在河堤上那个高台试验,技术得保密,况且高台上波浪面的不同,齿轮不同,链条不同,会产生什么影响,都要反复试验的,这个只能在家中不停修正,得出具体的准确数据。 “那你将这道公,公什么……” “公式。” “你将这道公式写出来,让本官带回去。” “这个不行,黑板与粉笔关系到穷困子弟读书,我可以将它交给官府,这个是我的饭碗,万万不能交给官府。刘判官,你也看到了,我家中一贫如洗,为了制造它,借了一百多缗钱的债务,二大王又判我赔偿人家一百二十贯钱,我将它交给官府,我做乞丐啊?” “这也关系到民生。” “关系到民生也不行,孟子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二大王对臣民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君子鸣志,取之有德,君子求学,取之有勤。不诚实的孩子,本官很不喜欢。我要做一个诚实少年,发达了会想一想其他人,在未富起来之前,我顾不了天下,只能顾自己。况且这是我的智慧谋财,非是不义之财。刘判官,恕我不能从命。” 孟子是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但是宋九这样的意思吗? 刘嶅啼笑皆非地回去。 第二天开封府又来人了,不是官员,而是两个衙役,闯进宋家就说道:“府尹让我们对你传话,朱古两家的钱,本官替你代赔了。但你这小子十分可恶,本官问你,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回两位差哥,你们对二大王说,臣民钱也要,命也要。”宋九眉开眼笑,这个好啊,一省就省下一百二十贯钱了,一文钱还要难倒英雄好汉,逼得秦二哥卖掉黄骠马,况且是一百二十贯钱,折成现钱,足足七八百斤! 一个衙役接着说道:“府尹又让我们转告你,说你这个胆大包天,欲所欲为的小子,一定会收下这一百二十贯钱,这也无妨,但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失败了二罪并罚。” “两位差哥,冤枉哪,不是我收下一百二十贯钱,是赔给人家的。” “有何区别,府尹又发话,让我们转告你,你是举子,见到皇家可以自称为臣,微臣,见到其他官员可以自称为宋生,如果你继续粗鲁下去,就自称为小人吧,什么臣民,怪怪的称喟。” 看似纠正宋九的称喟,真值得刻意派人纠正它?实际是讥讽宋九贪财,你就是一个小人。 “是,是。”宋九苦笑,小人就小人吧,哪里敢与这个宋太宗角牛啊。 “小哥,将那个公式写下来吧。”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公式。 这个太宗皇上武功不足,对内治还是极其重视的。那天临走时,又刻意看了几眼那个高台,这也是一个侧面反应。 宋九想法不是很全面,之所以重视,还有一个原因…… 他立即将公式写下,简易的复杂的两组公式,后面的那个公式是更精密的滑轮组计算公式,对于现在的宋朝来说,根本就派不上用场,宋九很老实地标注,什么字母代表着什么,但宋朝现在有没有人能看懂它,特别是后面的公式会不会更让人迷惑,宋九不管了。 作为正统文人,他们会将宋九现在做的事视为小道,奇技淫巧,赵普半本论语治天下,那么读了全本论语,再加上礼记、春秋、诗、书、易,岂不是会使宋朝实现四个现代化? 但各种原因,导致宋九这个器械引起了多方关注。 …… 四天后,晴,三月底了,桃花早就谢尽,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宋九先找到七姐夫,让他又喊来几个亲朋好友,将那根古怪的大木头抬向汴堤。还有两个壮汉抬着一大袋铁链,宋九自己则背着许多绳索,先后来到汴河边。 还没有开始组装,已涌来许多人。 宋九父亲生前在河中颇有名气,胡老大是苦力的行首,两人立下赌约,使得坊间这几天都在谈论这个话题。 最主要的还是生计,河中许多百姓就是靠卖苦力谋生,养家糊口,因此潜意识里也使他们对宋九这个器械十分关注。 宋九先解开铁链袋子,是一根很长的铁链,中间还穿着三个铁皮包裹的奇怪物事。 放在后世不难理解,甚至放在西方一些国家里也不难理解,它就是一个滑轮组,区别就是它可能是这世间目前所拥有的最精密的滑轮组,阿基米德用复式滑轮拉动的那艘载满游客的船,是拉动,使船只移动,多半是在河面上,这是几个纤夫就能办到的事,所以那个复式滑轮还存在着一些缺陷,故使人们疏忽了它的实用价值。 应当这世间有了类似滑轮的装备,但都不是太完善。 就是有,宋九与宋朝的其他人,也不可能去西方求证。 这个铁链与三个巨大滑轮是第一道难关,铁链子如何缠绕,怎样缠绕,区别很大的。 再将两个滑轮悬于木头的吊钩上,这两个滑轮是动滑轮,还有一个滑轮要挂在铁柱顶端,当成定滑轮。木头是转轴,最好的办法是用一个轴承的底座代替它,摩擦力会更小,但这时是不可能实现的。宋九本身野心不大,不是指望一吊下去,能吊上来十几吨货物,仅是两三吨货物罢了。 宋九在装滑轮,胡老大带着几个手下走了过来。 这个赌约对他们有利,赢了不用说,输了也无所谓,它对大家都有帮助,大不了自己到朱家门前唱唱歌。朱家有钱,可不想沾光,再有钱又如何,谁怕谁啊。 人多力量大,都是乡里乡亲的,大家伙儿合力将木头抬上高台,木头正中的洞眼搁在那根铁柱,平稳地落在铁波浪平面上。宋九将对着河面那根铁链子抽出,系上用粗麻绳织成的网兜。这是开始,想要正式运用,不一定非得用网兜,甚至一些更笨重的货物,例如重达几吨的粗大木材,可以两个滑轮组协助,直接吊上岸。 总之,这个物事一旦出现,整个搬卸将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组装好了,宋九对七姐夫说道:“你下去接一船货物。” “好来,”老实憨厚的七姐夫下堤接活计。 这个古里古怪的物事出现,引起汴水岸上河下许多人观看,岸上的百姓知道它是用来做什么的,河上的船夫商家却不知道,全部在议论纷纷。 七姐夫下去接活。 刚才帮忙的人多,哪里分得清,只注意到负责指挥与安装的宋九,根本就未注意七姐夫。看热闹可以,货物不能耽搁搬卸。七姐夫很快接到一船货,这时汴河上两万石的大河船还未出现,但有了近万石的大河船。不是太多,一是船舶技术掣肘,二是桥梁掣肘,现在多是平面桥,桥洞是拱形的,但桥面是平的,重船还好一点,空船就是将桅杆降下,水大时都不得过,于是有能力的重船进入,重船返回,没能力的便搬来石头泥袋压船,返回后重新将这些石头泥袋搬走。越是大船越是航行困难。直到虹桥出现,也就是单孔拱桥,桥洞是大弧形,桥面也是小弧形,使得桥洞高度增加,于是大船只也越来越多。 《清明上河图》也有这样一幅场景。张择瑞所画的未必是清明节东水门场景,第一个就是西瓜,北宋晚期引进了西瓜,但不可能在清明节就吃上西瓜。第二个就是河水,京城段汴河汛期与黄河接近,多是夏秋,若是在清明,那个河水没有那么高,会露出很深的堤岸。 汛期,河水高,一艘船从东水门外虹桥经过,尽管降下了桅杆,高度还几乎与桥下面相平,因此桥上许多百姓对船上的人大声喊,要小心,对着桥中间,不然船桅杆就会撞到桥了。 那是画,实际那艘船应当更大些。 但大多数船是上百吨,几十吨的小货船。 七姐夫接的这船货是瓷器,瓷器易碎,搬运格外麻烦,当然搬运费也比其他货物贵重。 谈好了价格,七姐夫冲着宋九喊:“小九,能接否?” “能。”宋九放下网兜,七姐夫与戚八郎将一捆捆瓷器放入网兜中。 船家急了,拦阻道:“你们这是干嘛。” “坏了赔你们。”戚八郎手一扒,将船家推到一边去,反正将你的货弄上岸,只要不弄坏掉,管我用手还肩还是用器械。这里的岸是苦力的岸,这里的水是苦力的水,抗议无效。 宋九与何二郎开始拽岸边的铁链。 成与不成,在此一举! 第八章神奇 船家妻子看到劝说无效,她不知道自己在见证着一个历史,哇哇大哭。 宋九没有管他们,而是大声吆喝,河堤有一些孩子在玩耍,读书对于普通人家还是一个很遥远的名词。许多孩子随着父母一起到了汴堤,在汴堤上下嬉闹,大人们除了叮嘱不要玩水外,什么也不管了。看到它,孩子一起集中过来。 事是没有事的,宋九为了试验,在家中院子古槐边几人合力做了一个类似的高台,汴堤上的高台高达两米五左右,家中那个高台高度只有一米半,也没有铸铁轴,而是利用古槐的一个粗树桠系定滑轮,测量各种数据。这是开始,若是大规模运用,还要进一步试验测量。也测量了承受重量,在网兜里放了八十石泥袋与石头,看做转轴的铁皮木材与铁链能不能承受得起。 结果平安无事。 实用时宋九未指望八十石,而是在五十石上下浮动,最大载重不得超过六十石,究竟它能承受多少重量,宋九暂时未试验,不过能承受八十石,现在仅装五十石,会是很平安的。 但要防止意外,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站在它的下方,无论是孩子,或是大人。万一出事,五千斤的货物一起砸下,落在人身上……想都不敢想! 孩子们在宋九的喝声中,一起逃走,还是站在不远处观看。 看的不仅是他们,河两岸的苦力、行人与船家一起放下手中的活计,抬头向这边看。 在一百来步外有几人同时也站着不动,盯着这个网兜,一个长相威武的大汉对身边的中年文士说道:“则平,网兜里装了许多陶瓷。” 宋九将它从家中抬出来时就轰动了,又要安装,花了很长时间,足以让一些大人物们赶来围观。 “是啊,足有四五十石重吧。” “则平,你说这个物事能否将它吊起。” “不知道……”中年文士艰难地摇了摇头。 铁链渐渐绞紧,七姐夫与戚八郎二人仍紧张地抓住了绳子。 这同样有着力学原理。 从堤岸到水面上,有着一段很长的距离,做为转轴的树木根本没有那么长,就是有那么长,宋九也不敢,力臂越大,相同的力量得到的弯距就越大,越易折断,相反越小。 一些杂耍中两人拿出一根很长很粗的钢筋,对着肚子,大声一喝,钢筋渐渐变曲,但换一根短的钢筋试试看。只要训练一下,普通人注意好安全,一样可以办到。 现在问题是不能让它弯曲,那么木头早迟必会崩断出事。所以力臂不能让它过长。而是用绳子将网兜拉到船头装货,等于垂直距离在增加。一旦铁链绞紧,引力作用,必然垂直向下,一垂直必撞向河堤。不说这一网陶瓷,就是普通的货物,最好也不要撞击,从而引起反弹震荡,损伤整个吊机的寿命。 但需要的力量并不是太大。 这也是力学原理,引力与重量没有其因素,是一样的。五十石货物的重量就会有五十石向下的引力。但现在铁链与转轴在承受着它的重量,也等于负担着它的向下引力。七姐夫二人根本不需要那么紧张,只要稍微有一些力道使上去,货物就会在空中保持着弯曲,一直到它与地面成垂直距离从容放下绳子。 类似的道理是吊钟。 有的寺庙里大铜钟能重达千斤,但它吊起来后,那怕使出十斤力气,都能使它剧烈摇摆。 同样道理还能用于河中的货物,几百吨的货船往往十几个纤夫就轻松地将它拉动,货船引力没有改变,但河水的浮力抵消了它的引力。纤夫拉纤时的力量非是针对引力,而是针动改变物体的惯性力、船只破开河水的阻力与摩擦力。 都是简单的力学原理,包括器械本身,但若在这时代一一解释,会让所有人都感到头大。因此,它一问世,就让人感到神奇无比。 在七姐夫与戚八郎二人拉扶下,网兜终于从船甲板上斜斜地向空中升起。 看到它升起来,船家夫妻不掩面不敢看,船娘哭声更大,与其他人无关,于是一起紧盯着,有人发出惊呼声。 不久网兜与堤岸呈现垂直状态,宋九又拉了拉,钟大郎、何二郎拉动另一边的绳索,作为转轴的木头转动,货物顺利上岸,一人将网兜稳住,宋九二人过来帮忙,从网兜卸货。 其实开始时宋九未想到转轴,而是直接将木头固定住。但最后考虑到无论堤上或河下,必须有四人拉绳子,绳子呈直线状态,人会比较省力,一旦呈扭曲状态,等于扭距弯曲,货物又重,惯性会更大,必须要更多的人手才能拉稳绳索。若那样,就失去节约人力的意义,因此又想出转轴与波浪形圆圈高台铁面。 四人将货物飞快落下,七姐夫又将网兜拉回去,宋九在岸上放回铁链。开始准备吊第二趟货了。 “这也行啊?”胡老大张大了嘴巴。 平时他们搬卸,多用肩膀挑,同样要放好,再从船上的跳板上岸,从河边再沿着河堤到堤岸上,然后再下河堤走回船上。滑轮组起一组货物的时间比他们一个来回要长一点。 然而人家是六个人操作,一次就足够他们挑上二三十回,三四十回。并且搬搬拉拉,都不会因为吃力而闪了腰杆子。同时也腾出空间,人挑一担货物上下,肯定比它速度快,可是人少船小,船大人必须多,这么多人扎在一起,往往挤成一堆,必须有人等候闪让而耽搁时间。外行人还难以比较,胡老大就在这里谋生,并且是行首,一估算就得到答案,它吊一趟货所需的时间仅相当于挑夫来回挑一趟的一倍半时间。效率何止提高了一倍,两倍三倍也有了! 胡老大一边看得稀奇,一边抓耳挠腮。第二趟货物又拉上来,胡老大好不容易憋出一句:“果然是读书人,学问多管用啊。” 远处那个长相威武的大汉道:“我们回吧。” 看到了也知道了,不必要再看下去,但他面带微笑,是神奇,可接下来才叫麻烦,这个神奇用奇技淫巧来解决,接下来的麻烦是人,什么巧都派不上用场。看看这小子到时怎么办! 汴堤上人来人往,谁都不会注意这几个陌生人。 继续在拉。 胡老大看得心中痒痒,道:“小九,让我来试一试。” “行。” 他带头,他手底下几个兄弟同样将何二郎他们撵到一边,跑过来接替。 陶瓷船不大,本来需要十几个劳力要折腾半天才能卸完的货,只是十几个来回,船上的货卸得空空如也。 看得所有苦力直瞪眼。 胡老大放下手中铁链,又憋出一句:“中啊,还是这个快啊。” 有了第一艘船做样子,迅速好几艘船跃跃欲试,图新奇啊!不用七姐夫找,又接了第二船货物。 岸上胡老大拉宋九的胳膊,宋九装作不知,继续指挥。 胡老大又拉了一下,大声道:“小九。” “胡行头,有何贵干?” “赌约啊。”胡老大急道,倒不是他想分多少好处,而是他立即想到这个物事的竞争力,若是在河堤上竖起一百个这样的物事,轻而易举就能打败河北挑夫。 “赌约?” “是啊,我们来说说赌约。”胡老大喊来一个小弟接替他工作,将宋九拉到一边说道。 “行,我就说说我心中的想法。” 实际就是股份制度。 河中的苦力都可以入股,股份按人头摊派,本钱也按人头摊派。再选一百个长老管理账目,防止贪墨,组装滑轮,巡逻看守,特别是防备河北苦力,不能让他们前来搞破坏。为了补偿这些长者,每人拥有两到十人股份,十人股份是几个头才享受到的,也包括胡老大在内。任何人皆不得泄露这个技术。 作为始作俑者,宋九负责传授技术,监管实施,但必须与七姐夫拥有百分之一的股份。 “小九,你们多了吧?”胡老大不傻,马上反应过来了。 “胡行头,我算一笔账给你听,现在这个货物由河两岸百姓掌控,河中占的份额多些,不过悬差不大。有了它,能不能迅速将河北的活计一起抢过来?这就是双份,最少一半活计能抢过来吧。卸货活计抢过来,还要运到各坊中,那么这个活计是否也抢过来了?相比于这些多出来的活计,这两小股分成又算什么?当然,你可以不答应,我相信都是街坊邻居的,你不会带人将它拆掉吧。有了它,我们还能多赚钱。随便你。” 这是宋九反复思考过的,百分之一看起来是不多,可是汴河漕运繁忙,清闲时正常也有几百人在做活,忙时会达到几千人之众。也就是他出出技术,等于每天会有二三十人在替他打工。 这个进账也不少了,每月能得六七十缗钱,此时宋朝官员工资还不算高,远远赶上不后来包拯一年拿三千万人民币的级别,这个收入能勉强相当于一个知州的收入,与大姐那个酒肆收入差不多,比五姐那家客栈收入还要高些。有了它,宋九就直接进入小康水平。 但它又不算太高,不至于会让人眼红,总之,是一个很微妙的数字。 并且它还有更美好的未来,现在宋朝京城四条运河,汴水不及五丈河繁荣,不过随着淮南安定,南唐拿下,其他三条运河吞吐量总和甚至达不到汴水的十分之一。 “小九,你是行首还是我是行首?”胡老大换了一个说法,意思俺才是行首,但分成远远不及你,这不公平。 “胡行头,自古以来,可曾出过这种物事?” 胡老大默想一会道:“没有。” “请一个行首(花魁)叫局,或者到正店(京城几十家最有名气的酒楼名曰正店)吃一顿饭,少者四五十贯钱,多者几百贯甚至上千贯钱。而我这份创意可以天上地下,独一无双,后无来者,前无古人的创意,它会值多少钱?” “这个,这个……” “或者再换一个说法,我若将它卖给河北行头,他们会付多少钱给我?” 第九章歪才 “你敢!” “胡老大,这些年你看到多少人为了荣华富贵,谋国卖国?况且是我这个草民,况且我只是将它卖给河北,同是宋朝人,同是京城人。从公你能说我不能卖?从私,顶多河中有些百姓不高兴,还能将我如何?” 论拳头,胡老大肯定不及当今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主,但比宋九强。可说道理,一百个胡老大也不会是宋九的对手。 胡老大语塞了。 “我再往下说,如今我说的效率你看到了,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这个器械在,它不象人会感到劳累,只要在滑轮上涂一些油当润滑油,它就能不知疲惫的日夜工作,如果不让它工作,相反时间长了,一些铁制部件还会生锈。还有,汴河上时常有一些笨重的货物,例如建造宫殿的大型木材,砍伐下来,推到河中,无论多笨重,溯水扎成木排运到京城无所谓,难的就是岸上,需要多量大型马车合力,以及众多力役,才能运到目的地,但最难的就是顺着河堤陡坡弄上岸。不但需要很多人手,还要准备许多器材。想尽办法,绞尽脑汁。但是有了它,一台或两台合力,几根粗绳子,那么就轻而易举将它弄上岸。这中间会意味着什么?” 其实没有那么简单。 有的货物依然离不开人力搬运。 若是全国推广它,有的河堤宽,有的河堤窄,有的陡峭,有的平缓,有的河水湍急,有的河水缓慢,情况各自不同,就需要不同的设计,一些特殊的码头上,这种笨重式的原始吊机还是不能发挥作用。并且它只适合在中大型码头,小型码头不行,货运少,设置它要成本,要维修保养,不值。 不过其出现的意义非同小可。 宋九也没有想得那么远,自己顾不了,还能顾到国家? 他又不是圣人。 再说,从前世穿过来的,知识面比现代人多的多,但会有几人是圣人? 胡老大连原理都不知道,更无法想得那么远,一听呆若木鸡。 “胡老大,就是我不将它卖给河北行头,自己组织一些人手,另开灶炉,你虽是行头,有组织的权利,却没有指挥的权利,又能什么能力能阻止我?我所想要得到的说不定会得到更多。” “你……狠!”胡老大不得不答应,气冲冲地站起身,偏偏发作不得。 这时第二船货物又开始往上搬。 围上来的百姓越来越多,许多人不停地摸着网兜,又看着高台上那根转轴与三个大滑轮,觉得不可思议。连一些行人都驻足停下来观看,啧啧称奇。 说服了胡老大,但不代表契约成立,还需要大部分河中劳力认可,按手印,双方签下合同,才能生效。这时代也有合同,不过合同叫契书、契约,公证处就是各里正与耆户长,双方立下契书,请耆户长与里正做证,它就等于有法律担保的合同。 河中有百姓近三千户,真正京城百姓不足两千户,还有一千户是来京城谋生的外来暂住人口,各行各业都有,有的从事店铺作坊的,有的是在店铺作坊里做工的,还有当兵的,打把式卖艺说书的,做娼妓的,做生意的,少量菜农,以及几家在南汴水捕渔为生的渔户,但大多数人因为没有门路,靠着这条汴水出卖苦力为生。 人烟多了起来,可是旮旯里还有一些空荒地与菜园。 胡老大花了两天时间通知,又选了一处空场所,苦力一起聚集来开会商议。 不但数千名苦力来了,还有他们的家属,浩浩荡荡地涌来近万百姓。 宋九看到这么多人,额头上涔出汗水,立即让胡老大派人将他们组织,不然马上会乱成一团了。 又自言自语:“好多人哪,不到一万人望不到边,那些战场上几十万人厮杀该是何等场面?” 宋九未上过战场,更未指挥过这么多人,但得益于前世发达的知识传播,也知道一些腥气。让胡老大将百姓安排好,又选了几人做为传话筒,否则前面人在说话,后面的百姓根本就听不清楚。 这才让人抬上来几张桌子拼成一个长台,搬来几把椅子,让胡老大坐在正中,自己坐在侧位。胡老大虽答应了,可一直不服气啊,得给一个面子,安抚他那一棵受伤的心灵。 在后面还有一些好奇的行人在观看。 那个长相威武的人看到这里,略略额首:“虽这小子无赖贪财、心眼小、喜欢斗狠,仅凭组织这一项,略有些他父亲宋德的影子。” 这个评价……不是太好,但倒也中的,不算太冤枉…… 胡老大发言,也就是将宋九的话复述一遍。 听的百姓先是缄默,立即有人提出疑问,宋九的那个百分之一股份没有人反对,这个玩意儿运行了两天,观者如山,都看到它的好处,不然人也不会来得这么齐。疑问的是宋九七姐夫的那个股份。先是有人小声说,说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就大了。 宋九看到场面马上就要失控,拍了拍桌子道:“诸位乡亲,请听我一言。这些年大家以搬卸货物谋生,我不说一旦大规模使用它,以后我们不必再战战兢兢地一担担货物从船上挑上岸,怕闪着了腰,怕货物落水船家吵闹找麻烦,也不提实际各位收入会增加,并且节约许多劳力,这个劳力省下来又能做其他事,等于是增加了双重收入。我只说一件事,制造它我借了一百贯钱债务,将家中房子抵押给当铺,大姐替我偿还了。又因苦井巷纠纷,欠下新的债务,一百二十贯,合计两百两十贯,对我来说是一个天文的数字。大姐很担心,我将大姐拉到汴水边,一直自东水门走出去,我指着汴水说,它将会是一条黄金河,充满着无穷无尽的财富。这个器械仅是一个开始,后面会越来越美好,将来河中所有百姓生活能全部得到改善,少年能有所学,老年孤寡能有所养。但这条黄金河它不是自己能流出黄金,是汗水与智慧换来的金子银子。诸位乡亲,汗水你们有了,可这个智慧你们有没有?” 坐在前面的一个大汉问:“宋家九郎,就是搬搬货,那怕你那一台吊机一天将所有货物搬上岸,也不能变成金子银子。” “沈家大哥,说得好。这要从梁太祖朱温说起,他是黄巢的手下大将,黄巢那支造反军队是吃人的军队,虽他投归了唐朝,最后又谋唐立国。侥幸他有一个好皇后,在她规劝下,重视农业生产,稍稍能治国立国,张皇后一死,杀人如麻,行为不端,被三子刺杀。后来不久为后唐取代。唐朝藩镇割据,各方霸主手中拥有权利,五代太祖无不是一代人杰,可皆有这样那样的缺陷,因此国家分裂,不能一统。直到我朝圣上登基,他在皇宫,我没本事见到,更没有资格坐下来与他喝喝茶,谈谈心。” 宋九说得慢,得一句一句往下传,听到这里,所有老百姓一起乐了。 有的妇人笑骂宋九,说得宋九得了失心疯,天下间能有多少人有资格坐在赵匡胤面前喝茶聊天? 宋九等大家笑完,又道:“但观微知著,能看出来圣上极重视内治,品行端正,颇似一个长者,也就是说德操榜样也有了,至于武功,更无一人敢怀疑圣上的武功。文治武功道德这三样最重要的东西圣上全部具备,还有一样东西,那是人心。天宝时唐朝最高峰时达到近九百万户,加上隐户人口接近亿兆,可现在天下有多少户数?我朝那么大地方,也不过一百二十几万户,整个中原不足三百万户,人口削减了一半有余。诸位乡亲,你们谁家中侥幸没有长辈亲人亲戚战死沙场?反正我父亲是因伤牺牲了,祖父也是一个老兵,死在了战场。人心所向是天下一统。当然,西北的羌人不能算,北方的契丹人同样不能算。各种条件都有了,你们说我朝一统天下还远吗?” 得说说朝廷的好话,相信马屁谁都喜欢。 说不定以后因为滑轮组产生纠纷,那个二大王又会轻判河中百姓与自己。 “中国最富裕的地方在哪儿?不是我朝,这是地理因素的关系,北方苦寒,少水地瘠,加上战乱不休,因此天下最富的地方是江西与吴越地区。一旦我朝一统天下,主要敌人会变成西北的羌人与北方的契丹人,就会形成一种局面,北方负责军事与防御,供给由东南来。从东南来,顺着那条河才能将物资运到京城?你们说一说,这条汴水会不会是黄金河?可你们有没有这个智慧把握住。这个不好判断,我只说一点,这些事未发生,但它必然将会发生,试问你们中间有几人想到过。能想到说明你们智慧与我差不多了,没有想到,那证明我智慧高出你们太多太多。” 远处那一行人听到此处,有几人不顾自己的身份,竟然张大嘴巴。 有人想到一篇文章,《隆中对》! 宋九继续说道:“几百年前吐谷浑王阿柴临终前将二十个儿子召集,命令他们一人贡献一支箭,拿出一支箭给他弟弟慕利延,让他折,慕利延折断了。阿柴又拿十九支箭让慕利延折,慕利延不能折断。阿柴就说,一支箭易折,聚集成众就难折了,只要你们兄弟团结,我们的江山就可以巩固。” 说到这里,他忽然抬头看着西北皇城方向,终于明白为什么赵匡胤后来用种种手段释去赵匡义手中权利,但一直没有下黑手的原因。 那是大人物们的事,与自己无关系。又道:“你们需要我的智慧,我需要你们的力量。我们河中两千多户百姓一起团结,有谋出谋,有力出力,那么黄金就能从汴水里淘出来了。若同意,这里有契书,大家在这里写上自己住址与姓名,不会写字的,由我来代写,按上手印。若不同意,我也不会强劝,那么自此以后,各自为法吧。” 那行人中领首的威武之人开始摇头,刚才还为宋九的话发呆呢,以为又是一个惊世之才,感情这小子是一个皮超厚肉超粗的歪才,将才情一起用到歪门斜道上,来哄骗老百姓。 但他被宋九逗乐了,道:“我们回去吧。” 也不用再看了,凭借这群苦力,说不定让这小子将他们卖了,还手抓着钱替这小子数钱。 第十章制造标准 他这一回判断有些失误,漏掉了一场重要大戏。 宋九一番大道理将那几个贵人都差点忽悠住,何况这些老百姓,七嘴八舌地议论。宋九使了一个眼色,胡老大会意,也向下面使了一个眼色,他手下的几个小弟得带头,先是由他们过来签名按手印。 写住址不是宋九动手,而是请河中几个能识一些字的代笔,但记得惨不忍睹,宋九伸头看了一眼,居然发现了许多错别字。也不纠正,背着手来到汴水边,斜对面就是下土桥,隔着汴水,河对面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于是一起站在桥上观看。 他们看这里是风景,宋九看他们是风景。 互相看着。 忽然宋九眼睛一亮。 在桥上站着一个少女,身边还有一个丫环,看样子是大户人家出身。 但是身材极其婀娜多姿,曼妙得就象一朵花儿在绽放。 可能是沾了遗传因素的光,宋九虽读书,但视力很好,汴水虽宽广,毕竟入了城,非是黄河与长江,能看清楚一点对岸人物的相貌。 于是多盯了几眼,忽然一颗心怦怦跳动起来。 那个少女肤色赛雪,脸如粉玉,眼亮似漆,站在哪里宛若含苞欲放的莲花,宛若美玉,宛若灿霞,宛若仙子…… 世间竟有这样美色? 宋九看痴了,都有些失魂落魄。 那个少女没有注意宋九,只是盯了一会,与丫环低语几句,飘然上了马车离去。宋九才醒过神,心想,惭愧啊惭愧,自己当真看清楚了那个少女相貌?难道是以前那个宋九又在犯春? 重新走回,可心中隐隐地还有着失落感,不由又连叫几声惭愧。 人类有盲从心理,有人带头,仔细想一想,宋九那个黄金河就不当真了,但眼下这件事对大家确实有好处,开始越来越多的百姓签字画押。 又有一些人提出疑问。 契书上什么都写了,对于宋九来说,它是一个原始的惨不忍睹的起重吊机,但对于现在人来说,它简直就是一个神迹。不仅能提高效率,还释放了大量劳动力。 所以契书明确标注,巡逻保卫,管账接货,轮值维修等分工事宜。还有许多人性化的措施,例如家中有特殊情况,可以与亲友商议,互相换值,若有工伤事故,大家一起凑钱替其治疗。有许多是外地人,有的以后会留下来,成为新的京城人,有的会回老家,还有一些人另谋高就,或其他原因,付出的本金必须大家凑钱补还。一旦大规模上马,一个劳力有可能得付两三贯钱,对于这些苦哈哈的百姓,不是小数字,但大家凑一凑,一人一文钱就解决问题了。 不算高明的主意,但在这时代,太高明了,太人性化了。事实请来的几个耆户长与里正看了契书上几十条条款,看后一个个呆若木鸡。 百姓问,这些代笔的人就答,听到这些条款后,从几十人变成几百人,结果一起在排队要签字画押。 胡老大艳羡地说:“小九,读书人脑子好使啊。” “胡行头,放心,不久将来,你的孩子也能读上书。” 胡老大咧着大嘴笑。 一会,所有人签字画押,逼的,就是不乐意七姐夫的那个股份,这么多人同意,并且契书上也说了,释放出劳动力,眼下劳动力是多余的,以后不管什么人,也不得再纳任何苦力进入,只能出不能进。过了这一村,再也没有这一店。过了这一山,再也没有这个庙,不签不行了。 胡老大没有让他们走。 还有,机械代替人力最大的好处它不知劳累,不管刮风下雨,霜天炎日,可它会产生磨损。不能一个部件坏了,整个部件一起更换。想要换部件,就牵涉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标准! 在后世标准无处不在,大到火箭飞机导弹,小到家用电器,锅碗瓢盆,但在中国很长时间,这个标准十分模糊。 象升,秦与西汉相当于后世三百四十几标准毫升,东汉只有一百九十几毫升,魏晋是两百零几,唐又变成五百九十几,宋是六百六十几,元是九百四十几,明清是一千出点头。 秦与西汉一斤是两百五十八克,东汉是二百二十几克,隋变成六百六十几克,隋末混乱时又变成两百二十几克,唐以后是五百九十几克。 秦与西汉一尺是二十七厘米,东汉是二十三厘米,魏是二十四厘米,唐以后是三十到三十二厘米之间浮动。 这要感谢秦始皇,否则战国七国各玩各的,更乱。 进制又不同,一丈是十尺,一斤又是十六两。一个是十进制,一个是十六进制。那么十六斤是多少两?心算好的马上能答出来二百五十六两,但二百五十六斤是多少两,能不能一口答出来? 还不是可怕的,就是同一时代同一地方,度量衡都十分混乱,有的大秤一斤能称出十七八两,有的小秤一斤只有十四五两,只要相差不大,官府都没有办法过问。所以店家往往大斗买进,小斗卖出,正是这个度量衡引发的漏洞。例如后世唐朝出土的铜尺,少者不足二十九厘米,多者三十一厘米还超过。 一尺竟然相差近三厘米,这是多么可怕的误差! 若存在这种误差,宋九那个螺丝钉根本就没法玩。 因此还有一件事,河中统一度量衡。统一度量衡会带来什么深远的影响,那就是能使工业标准化,产业化,量产化,为大规模的机械化打下厚实的基础。但绝对不是宋九考虑的事,自己顾不了,那来顾其他人,就是想顾,他有这个能力吗? 重量的十六进制与长度的十进制,宋九不想动,虽那个十六进制计算很麻烦,但这时百姓习惯了。动的就是重量与长度、体积的标准。在河中制造一次小范围度量衡标准化。 不是向全国推广的,也没有必要惊动开封府那个二大王,更没资格惊动皇城的那个武术高手。 实际一尺多少厘米,一斤多少克,一升多少标准毫升,这个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这个标准。有了统一的标准,那么斗、升、秤、尺才能统一。不但制造时成本会下降,成产的部件才能替换,否则一个部件坏了,整体都要更换,成本会严重提高。 宋九想到它的深远意义,但不会刻意去多想。这个得强力人物推动才行,象宋真宗推广了占城稻,朱元璋推广了棉花,否则就象江东犁一样,出来两百年历史了,如今全国各地还没有全部使用这种先进的耕犁,棉花从唐朝就出现了,却一直在岭南与西域种植,中原未见。各种杂粮全部在明朝出现了,但因无大人物强行推广它,结果明末旱灾,农民起义,明朝灭亡,清人入关。 百姓根本就想不到它,宋九说了,胡老大也派人去开封县请来各种度量衡,就以开封县的各种度量衡为标准,制造各种测量尺寸体积重量的器材。 河中只有李铁匠一家铁匠铺,宋朝使用的是两税,夏税与秋税,马上夏税就要到来,吞吐量大,必须提前将各种吊机造好,李铁家一家铁匠铺是不行的,还要在城中找另外找几个家铁匠铺。 事情并未结束,还有,河中地区谈笑无鸿儒,往来皆白丁,一旦拢成一起,必须要有人管理账款,可有几个人识字,能管理好这个账目?还得各户选派一些少年,宋九来教他们。 那样都不容易。 首先是度量衡,不但统一,现有工具是不够的,必须要有三角尺、直尺、卡尺、还有软尺,前三种尺比较好弄,用木料就行了,软尺当用什么材料?将宋九脑袋砍了,也变不出来PVC塑料和玻璃纤维。 还有大形圆规,各种更精密的测量标准,长度必须精准到五分之一毫寸,也就是零点六几毫米,体积必须精准到千分之一升,零点六六标准毫升,重量必须精准到三十分之一两,也就是四百八十分之一斤,一克多点,这样才能实现器材部件标准化。 教学生也不是好教的,到现在宋九还没有想到该如何教。 听宋九将它讲完,百姓一起默然,原来这个钱同样不好拿,终于服气。 早在他们之前,胡老大同样不大服气,但听宋九将这些难处一一提出后,也不能吭声。 很多事,纷至沓来。 天色渐渐黄昏,胡老大说道:“让乡亲们先回去吧。” 宋九一把拉住他:“胡行头,别急,你还没有覆行赌约呢。” “唱歌啊?”胡老大并没有忘记。 “对啊,你要带人去唱歌。” “行,”这个是捣蛋的,胡老大也喜欢,带着一群小弟来到朱家门前引吭高歌,一时间各种黄色小曲儿俚歌儿在朱家门前鬼哭狼嚎,久久飘荡。白天还好一点,晚上夜里继续着。 第十一章师规 天还未亮,宋九正在家中做一个春梦,梦中与一个白衣少女卿卿我我,忽然被一顿敲门声惊醒。 宋九在床上翻了一个身,不想起床,继续沉浸在梦中,又传来一阵敲门声,终于醒了,惭愧地换下衣服,心里想,自己大了,这个宋九也大了,要不要找一个女朋友? 他有点儿时代混淆不清了。 对门外叫道:“稍等一下。” 打起一桶井水,洗了洗脸,又想到梦中场景,不知道昨天看到的那个女子是谁家女子。唉,就是知道了,看她的衣着打扮,恐怕比刘家还要好,哪里能看上自己。 打开门,宋九呆立。 门外好多人,整整一百多号人,恭恭敬敬地站在胡老大身后。 “胡行头,你这是?” “小九,我没办法了。”胡老大愁眉苦脸地说。 让他唱歌行,这时代法律不完善,比如朱家铺嫁妆,就滞留在宋九家门口,宋九又能怎么办?朱家有钱,也不敢招惹这群野蛮人,于是报官,官府派衙役过来,胡老大一瞪眼,咱家偷了?咱家抢了?咱家打人了么? 为了抢活计,两岸群殴了好几回,他也进了三回开封府,衙役算什么。 这件事比较轰动,连开封府尹赵匡义都亲自来调解过,衙役们只好对朱家的人说,我们管不了,你们自己解决。 朱家那个郁闷别提,无奈拿出钱软求胡老大,胡老大大眼一瞪:“干嘛!咱家未看过钱啊!” 朱家自黄昏被人吼到三更,此时又有人前去继续吼叫,但那是朱家,胡老大与他们没交情,更相互看不顺眼,乡里乡亲的就不同了,说到底,胡老大面冷心热,是一个赤诚人,不然也不会让苦力们选为行首,能打,河中能打的人有好几个,为什么选胡老大? 要挑人学算术与简单的会计,以及识字。 河中穷啊,原先最有学问的就是宋九读书时的私塾老先生,教了十几个弟子,但他也没有本事考中举子。此时宋朝一年录取的进士名额少,举子名额同样不多,是原先的宋九,换现在的宋九,解试考同样不得过! 论学问,宋九当第一,其次管账的分红会多,宋九反复鼓吹有了学问就有了智慧,就有了起重吊机,就能将汴水变成黄金河,原先内定了几个名额,但最后许多人来央求胡老大,这群娘们带着孩子过来,胡老大打是不能打,骂是骂不过,蔫了。于是索性将他们一起带到宋家,交给宋九解决。 宋九看着这群娘们,同样也蔫了。 好男不与女斗,河中娘们那一个不凶悍?况且这么多娘们聚在一块。 他摸了摸下巴的小胡须,看了看这些娘们,也不纯粹是“老娘们”,还有“小娘们”。余下便是青年少年,大者二十出头,小娘们就是他们的妻子,还有一些少年,小者只有十三四岁,老娘们就是他们的母亲。 一百多人,男女各半,男的眼中有向往,有迷茫,有期盼,女的眼中有殷勤,有巴结,有乞求,但不能当真,若是自己拒绝了,这些娘们马上会“原形毕露”。 宋九低声对胡老大说:“你是有意的?” “小九,我那会是有意,有几个人管管账就行了,用得着这么多人?” 这么多人堵在门口不行,马上天一亮,巷子要通行,现在连巷子也生生堵上,宋九道:“你们先进来。” 客厅是站不下,将他们请到院中,宋九踱来踱去。他每走一步,一百多双眼睛就跟着他走一步。宋九来来回回走了几百步,最后屈服道:“收也可以,但我有几个条件,第一个条件从码头上每月扣下五贯钱,我还要请一个先生,不然这么多人我一人教不来,第二个条件各位自备笔墨纸砚,第三个条件我申明在先,我自己都未能考中进士,因此传授你们一些实用性的知识,说不定以后能做一个匠师,一个管账先生,一个管家,甚至有能力自开作坊,但不要指望前去科举,也不得任何人科举。” 对科举不排斥,可这些人不是小孩子,那怕十三四岁,在家中也能做一些活计,家中又穷,若是科举,一门心思对着经义,会使家中的生活雪上加霜。这个同样发生在以前的宋九身上,他取代了前宋九,宋九十八岁了,在这时代早就开始独立,可是宋家呢?自己那个便宜父母死了,宋家底子还是不薄的,比如宋家的宅子,论住宅面积不亚于刘家朱家,但自己附身时,宋家是什么局面?空空如也,一贫如洗。原先还养着十几个奴婢仆役,其中包括父亲手下几个伤兵,一间商铺,但父亲一死,从母亲开始,一直到宋九,陆续败完。 这就是读死书导致的。 就是做匠师、管账先生与管家,也比在河堤上讨生活强。“行啊,”一起答道。 宋九又道:“第四个条件就是进我门中,得遵守几个条件,尊重长辈,孝顺父母,友悌兄弟姐妹,爱护幼弱,不得偷鸡摸狗,不得以强凌弱,不得坑蒙拐骗,做人要诚信、恭让、迁善、谨思、明辨、笃行、明道、重本。诚信就是诚实重守信诺,恭让就是恭敬谦让,迁善就是习善悔过,谨思就是谨慎学会思考,明辨就是不懂了有疑问了敢于提出疑问,不要藏在心里,笃行就是做事要小心,三思而后行,明道就是能学会树立一个远大的理想并为之奋斗,树立道德标准,重本是不能象陈胜那样忘本忘恩负义,宠辱不惊,学会坦然面对命运。知识是打开智慧宝库的钥匙,但不立德,智慧越深危害越大,因此夫子多次写过先学会做人,才能做事,第一是物格,其次是后知,意诚,心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这十五条做不到,就不要来学习了。” 十五条师规全部是个人道德标准。没有一条是讲国家的,讲爱国没用,这些人与宋九一样,自己都顾不了,那可能会顾国家,讲了也白讲。 实用主义让宋九发挥到极致,包括道德标准。 但这些人哪里懂,只知道宋九是让他们孩子与丈夫做一个好人,不是太赞同,也不是太排斥,一个个表示能办到。 没有那么简单的。 宋九又道:“胡行头,你让我犯难了,不过有一件事你必须要替我们做一做。这么多人来学习,但学习什么?不能仅教识字,还要多少教一些经义,书籍又贵,一本小册子少则几百多文,多则数贯钱,经义很多,不一定要全部学习,最少要学九经,不一定要读懂,可要浏览它,周易、尚书、诗经、左传、礼记、周礼、孝经、论语、孟子。全部备齐,费用不是小数字,得益的仅是少数人,其他乡亲未必会服气。不过我朝倡化文教,河中又是京城有名的脏乱差地区,倡导教化,相信朝廷一定很高兴,你必须带人向开封县令讨要。若是不给,闹到开封府大理寺都可以。” “中,”胡老大兴奋地说。 以前到官府,那是打架斗殴进去的,现在到官府,乃是文事,是雅事。 “恩,就是这几个条件,还有一些小问题,这么多人要学习,我要准备一些东西,你喊人来帮助一下。同时你们,也要自备凳桌。” 开始记录姓名。 一共是六十三名学生,最小的是十三岁,最大的二十三岁,宋九有些头痛,敢情比他还大四岁。 “你们都回去吧,”记好了姓名,宋九对那些娘们说,孔子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河中的女子更可怕,胡老大怕,自己更怕。这些妇人们一个个心满意足走了,宋九将朱三从床上拖起来。 朱三每天在瓦子里说书,到三更才回来,这时睡得正香,揉着眼皮子抗议。 “朱兄,别说书了,天大的好事来了。” 宋九打算开设五门课,经义、算术、物格、会计、实用,后四门课朱三多半不行,经义可以请朱三来教。说书收入并不高,收入会有多少,君子耻于言利,宋九未问过,但相信每月不会超过五贯钱,宋初科举帖就是帖论语十条,墨义是春秋与礼义十条。但还有诸科,九经、五经、开元礼、三史、三礼、三传、学究、明经、明法九科。其中九经是最重要的,朱三教授学生同时,同样能温习功课,对科举宋九是死了心,朱三没有死心,老家订了一门亲事,迟迟不婚,不中就不结婚,估计这事儿玄着,温习了也未必能考中,不过相信对朱三来讲,是一次颇有利的机会。说书能增长什么?难道科举会考《卢眉娘》《画琵琶》《虬髯客传》? 朱三一听精神来了,道:“宋贤弟,那个每月房租怎么算?” 河中偏,房租践,朱三孤身一人,只租了两间房子,每月房租只有一百二十文钱,宋九笑骂道:“朱兄,难不成你也是一个一毛不拨的主?” 实际这时候教书先生待遇并不高,每月薪水只有一贯钱左右,落一个好名声,生活却是十分寒苦。不过不同人不同待遇,宋初举子仍然很金贵,朱三凭借举子身份,这五贯钱也能拿。 两人嬉闹一会,来到院中。 六十三个学生还站在院中等宋九,朱三是举子,这些人同样十分尊敬。未学习,先打通了后厢房一面山墙,将两间房连在一起,当成教室。何谓实用,就是教这些学生学会动手能力,好学以致用,而不是读死书。 然后制造一面大黑板,以及大量粉笔。 这个钱不是太多,宋九垫付了。人多力量大,一会儿弄好,又开始制造小黑板,不提学习,这时代学习成本同样高昂,不能真让学生们学习欧阳修在沙盘上写字,于是改用黑板。适当的时候也学一学毛笔字,但就不指望象王羲之那样将自家的池塘染成墨池了,那不是墨池,是一个又一个铜板,六十三个学生,那一家都承受不起。 宋九与朱三在吃早饭,这些学生一大早都吃过来的,一个个在做活。 快到中午时分,教室布置妥当。 先教字,将来这些学生有什么样的前途,谁都不能预料,但眼下必须从中能挑出一些聪明伶俐的人管账。管账会算术还是不行的,必须要识一些字,清楚的记下各个货物名称数字。 然而新的麻烦到了,第一个不是学生,而是朱三。 制造粉笔,那怕是这种落后的粉笔,也没有那么简单,石灰加水后必须沉淀过滤一下,滤去不必要的杂质,制成块状,凉干,上午制造的粉笔还不能用,不过宋九原来捣鼓了一些粉笔。 而且宋九又订购了一些防止纱布口罩,为此宋九又花掉了八百多文钱。但朱三问题来了,让他写毛笔字,比宋九写得还好,然而朱三什么时候写过粉笔字?朱三将粉笔当成毛笔玩,开始在黑板上写字…… 第十二章从此醉(上) 宋九看不下去,朱三自己也看不下去。宋九忍无可忍,道:“朱兄,你不习惯它,先练一练。” 取代朱三教课,先不教经义,而是教阿拉伯数字,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与民族文化无关,主要是以后使算术简便化。再说一个民族要强大,也要学会拿来主义。朱三不用学,他呆在一边正琢磨着这个粉笔字。 第二个问题就是算盘,应当它出现了,可是宋九未看到,他看到的许多店铺掌柜继续用筹在算账,算盘做起来不难,河中也有木匠,但有了算盘还不行,必须准备珠算口决。 珠算口决自己还记得多少? 计算器害死人哪,宋九只能反复默想,再想也没有想,可原理相通的,只好自己编写。 胡老大派人送来了各种度量衡。但开封县的麻烦未结束,胡老大又带人去讨各种经义书籍。 这与宋九无关,宋九先写了六十几张保密条例,寓教于乐,教学宗旨就是以后让这些学生用知识活学活用,因此宋九不教死书,学生多,也可以当成打下杂的人手,不然每月拿出五贯钱付朱三工资,别人长久下去也不会服气。教这些学生滑轮组原理,教他们如何制滑轮,以及制造各种标准的度量衡测量工具。这个必须要签契书,不然这么多人,早晚技术流传到外面。 签好了契约,这才在宋九指挥下,制造更多的标准测量工具,整整花了四天时间,特别是软尺,试验了许多材料,包括麻布、葛布,但都不管用,伸缩性太强,丈量时会产生严重误差。最后迫于无奈,宋九只好用铁,非是不锈钢,只能在火炉里一次次锤打,一次次氧化,使之成为“十炼钢”,然后打均打薄打平,也就是所谓的软尺了。这勉强解决软尺的材料问题,可是成本高昂得宋九都不愿去想。 而且这几天宋九又迎来了第三个麻烦。 几天前说好的,只选几名学生来学习管理账目,结果宋九一下子收了六十多名学生,这不公平啊,小九,都是街坊邻居,俺们可以看着你长大的,为什么不收我家的孩子。 六十几名学生宋九教起来都吃力了,还敢收? 但无法拒绝,只好将课程分开,上午教物格与实用,关于滑轮组方面的原理,以及以后组装滑轮组,这个技术得保密,不对外开放,下午教其他三门课程,随便过来学习参观,结果屋子挤不下,窗户下与门口都站满了各个少年青年。 刘嶅又来了。 这时候因为技术原因,铁贵,一斤铁三十文左右,足足一担好米的价格,不然宋九这个吊机成本也不会达到八十贯钱,就是大规模制造,成本还是在六十贯钱以上。 但书更贵,一本小册子一百多页,能卖几百文钱,这时都是大字,一百多页小册子并没有多少字,象易经,若没有注释,在后世简直连小册子都印刷不起来,字数太少了,但这时一本周易售价却在二百文上下。更不要说字数更多的礼记、春秋。 胡老大向开封县要书,还是九经全要,开封县犹豫不决,最后准备妥协,问胡老大讨要多少套九经,宋初国家财政还略有些困难,如宋九所说,不及南唐富裕。开封县准备放血了。 胡老大听闻许多子弟来宋家求教,于是一口气向开封县令讨要两百套九经。一套九经市面上价格最少达到七八贯钱,这中间包括商人赚取的利润,官府买会便宜一点,也不会低于五贯成本。一千贯钱,开封县令哪敢作主?便不答应。 胡老大是粗人,也会察颜观色。 开封知县虽不答应,也不敢因此而发怒,再想想宋九的话,懂了,闹到开封府去。 藩镇割据,五代更替,长时间战乱,使得文化教育设施全部遭到破坏,成为恢复封建统治的最大妨碍。因此赵匡胤前面一登基,后面就下诏修葺开封文宣王庙,亲写攒文,表彰孔颜,非是孔孟,将颜子地位列于孟荀之上,收集藏书,陆续修葺各地孔庙。 宋九如此大规模授学,对朝廷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听到胡老大禀报后,开封府派判官刘嶅来察看处理。 刘嶅来到宋家,首先就看到了,好多人,他是儒臣,看到这种景象,还是很欢喜的。接着又看到大门边上立的师规,十五条师规同样也不错,至于爱国精神,五代十几年就更替一回,士大夫们也做不到所谓的爱国精神,他根本就想不到。不过想一想宋九身上的一些毛病,他对这个师规十分怀疑,恐怕连宋九本人都做不到吧。 实际是差距一千年的两个时代的隔阂,对宋九,大人物们也不知如何评价,有好的一面,有坏的一面,还有更多的,让人感到好笑的一面。 刘嶅也感到好笑。 走了进去,看到一位身穿绯色官服的官员到来,旁听的学生自动闪开一条道路,走到教室,宋九正在教珠算。看到刘嶅来了,宋九唱了一个肥喏,算是施礼了。刘嶅也不责怪,这小子胆子大脸皮厚死要钱在某些上层人中开始流传了,见到赵匡义都大咧咧的,况且是自己。他摆了摆手道:“你继续,某也听听。” “那宋生失礼了。” 从臣民改成宋生,可从宋九嘴里冒出来,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刘嶅又啼笑皆非,差一点乐了。 活宝啊!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活宝有才情,值得皇上让二弟用开封府的人暗中注意。 只是听了一会,立即察觉出这个算盘的好处。 他见多识广,看到过类似的算盘,上梁是一珠,下梁是四珠,不象这个上梁是两珠,下梁是五珠。并且没有成熟的珠算口决,因此它一直没有盛行,朝廷大多数计量官员仍然在用筹算账。 宋九改良了算盘,还有成熟的珠算口决,算账变得简便又快速,于是他在脑海里又想到一个名词,效率! 一堂课讲完,学生自由活动。 宋九问刘嶅:“刘判官前来有何事务?” 刘嶅说了胡老大讨要九经的事。 “刘判中,我出了河中,时常听到别的坊间百姓谈论说河洲百姓凶悍野蛮,知书懂礼,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河中地区贫困,仓廪不实如何知礼节?衣食不足如何知荣辱?一旦河中地区贫困问题解决,读书识字的人多了,上行下效,会不会还是野蛮野悍的河洲?刘判官,我本来只准备收六十三名学生,可你看一看,来了多少旁听的学生?若非面积有限,旁听的人会更多。河中地区也是京城地位,京城不应当出现一个野蛮而凶悍的地区,并且河中百姓也想好,也渴望学到知识,但这个不能是我的责任,是朝廷的责任。” “官府不是不给,那个憨货未免要得太多。” “我只要六十三套,反正这些学生以后也要练字,让他们抄写,发放给更多的人,让河中更多的人能识一些字,有了文化知识,才能彻底改变河中贫穷的面貌。”宋九说得大义凛然,实际心中打着小算盘,现在是一个开始,同时堵一堵大姐的嘴巴,他还在思考有没有其他更好的活计赚钱,但赚钱必须要有一批有素质的人为他所用。现在教学生,将来这些学生说不定就能帮助自己了。 刘嶅哪里想到他心中如此“龌龊”的念头,道:“若是六十三套九经,本官准了。那个算盘与口决……” “这是我的智慧与心血。” “小子,你又来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君子耻于言利,这才是道!” “刘判官,别说这些假大空的道理,我还有债务未还呢,只要是正当手段得来的,利是越多越好。” 刘嶅长长地叹息,十五条条条立德树人的师规啊,是这小子订的吗?摇了大半天头,道:“这样,本官回去派送一批笔墨纸砚过来,供这些学子学习用,再想要什么钱,决不可能!” “中,击掌为证。” “那个口决……” “笔墨纸砚送来,口决就出来了。” 刘嶅兴冲冲而来,扫兴而去,走到门外,差一点无语问苍天,喃喃道:“大宋第一奇葩啊。” 宋九再三的“勒索”开封府,虽数目在开封府忍受范围之内,也让他弄怕了,省怕他最后来一个狮子大开口,匆匆忙忙地送来价值五六百贯钱的笔墨纸砚,换回珠算口决。 赵匡义拿着这个口决,很想很想到苦井巷给宋九来上几拳几脚。但偏偏还能让他感到很好笑。 不但宋九的贪婪,还有朱家人的事,朱家日夜有人在门口放声高歌,贿赂不行,成为京城人的笑谈。开封县不知道怎么处理,禀报赵匡义,赵匡义也派衙役前去劝说,然而这些粗汉子只要不犯法,根本就不怕官府,仍然不听。赵匡义同样不好处理。 放下口决,不由叹道:“你这个小九,倒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 朱家逼得只好找宋九赔礼道歉,又承诺捐出一百贯钱给这个简陋的学堂,权当开封府未赔吧。宋九不答应,他的脸面与自尊只值一百贯钱,什么样的钱能得,什么样的钱不能得,要分清楚的。 “我是读书人,别用阿堵物来羞侮我。” 朱家人雷了,你也能算是读书人啊。 宋九背着手来到河堤上,四个铁匠铺在打造四十几台滑轮组与铁链,李铁匠则带着徒弟们铸造高台。经过宋九与学生在家中反复试验,现在的高台与滑轮组比第一台滑轮组更科学与完美。 但第一台滑轮组一直在工作着,新事物,很好奇,来看的人很多,几乎成了汴堤上的一道风景线,这时一辆香车停下,从车中走下两个少女,一个少女抬头看着网兜将许多装满麦子的麻袋吊起,不由轻声叹道:“这些粗人儿倒有些智慧。” 声音清脆无比,正好宋九在后面听到,只觉得这个糯糯的声音象一阵甜润的轻风从他心头刮过,他一颗心儿怦怦乱跳,心想,这世上竟然有这等好听的声音。 第十三章从此醉(下) 宋九又看去,身影儿好生熟悉。 那少女宛自不知,她天生美艳,所到之处,避免不了有人会多看两眼,习以为常,继续盯着吊机看。河风清扬,拂乱了她的秀发,扭头用酥手挽了挽。 宋九终于看到女子的面貌,二八芳龄,一张标准的古典瓜子脸,看上去只比巨汉的巴掌大一点,脸蛋白里透红,晶莹剔透,象桃花,赛粉玉,眼睛大而有神,眸子里似乎有秋波荡漾,坚挺峭直鼻梁,带着无穷的秀气,略薄柔软的樱唇,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宝石红,似乎闪着光泽。一头乌发从双桃髻后如流苏般地披下。美丽得似乎非是从人间来,而是从古典的仕女图中走下…… 正是那天下土桥上站着的少女。 一百个人眼中有一百人哈姆雷特,一百个人有一百个审美标准。但真实生活中很难遇到完全符合各人心中百分之百标准的人,若有,无论外貌、心灵、处事风格与思想中的一样,其他只要不会太差,都会让你心动。但她让你心动了,你未必能让她心动,就是你让她心动,人是会改变的,外貌会老,处理风格随着年龄增长会圆滑,心灵也会受环境影响而改变,思想会越来越成熟,人会变得更好或更坏。因此互相关爱、包容理解才是夫妻之间相处的王道。 这中间第一印象,影响最直接的便是外貌,若是性格外向的青年,中福利彩票般地遇到几乎接近百分之百符合他心中相貌的少女,就有可能为她痴,为她狂。 宋朝风气变得婉约,但不是古板,只是不象唐朝那样奔放,也不能算是保守。一到元宵节,州桥两边汴水堤上的柳树下,会有无数青年男女私下里卿卿我我。 起重吊机新奇,这段时间有很多美丽的仕女以及妖媚的小姐过来观看,也有让宋九感到心动的少女,那只是心动,不会痴醉。 偏偏看到这个少女,让宋九感到口干舌燥。 少女没有注意他,继续看着吊机。 宋九非是彼宋九,若是现在这个宋九,说不定刘家小娘子早追到手,只要功夫学,铁棒磨成针,门第是一个因素,努力方式也不对,人家小娘子一点也不了解你,直接派人上门提亲,那么门第也就摆出来了,忽视了个人魅力。 不过宋九头脑随着清醒,看衣着打扮,再看举止气质,这个小姑娘家庭背景恐怕远胜过刘家。 难度虽大,总要尝试一下。 宋朝人喜欢唱歌,有的士大夫作了一首好的小令,半夜三更还要唱,其中苏东坡是代表人物。宋九于是便唱道:“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土桥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 记得小苹初,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复照彩云归。” 是晏几道的临江仙,动了三个字,导致意境稍稍有些逊色。并且宋九想表达我看到你在土桥上,于是时常梦中梦到你,以为再也看不到,没有想到你又回来了。但因为时间短,篡改得仓促,改得不成功,至少不能解释琵琶弦上说相思这一句,因此听者会往其他方面想。 少女同样未想明白,她以为眼前这个青年仅是随便唱唱,顺带看着自己的姿色,不屑地扭过头,继续看吊机。 这番心思就白废了。 看没有用,宋九索性厚着脸皮,凑上前问道:“请问小娘子尊姓?” 小姑娘终于明白,刚才宋九是有意对自己唱的,但因为篡改得不成功,她也将宋九的意思往其他方面想了,不能歪想的,比如春风不度玉门关,是写塞外生活之苦,可放在某些场合,会让人感到很伤感很下流……于是这首小令便让小姑娘想成:深夜梦到楼台朱门紧锁,酒醒后帘幕重重低垂。妓馆小桥离别的春恨涌上心头,人在落花纷扬中幽立,燕子在微风细雨中双双翱飞。记得与小苹初次相见,她穿着两重心字香熏过的罗衣。琵琶轻弹委委倾诉相思。当时明月如今犹在,重新照着她彩云般的身影回归。 这一变,便以为宋九将她当成了一个妓女…… 少女脸气得痛红,愤怒道:“无赖!” 没有了观看兴趣,怒气冲冲上了香车,离去,留下宋九站在哪里发呆,以及一群哄笑的围观者。 其他人也没有多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宋九未动手未动脚,不算什么,顶多熟人拿宋九打了几句趣。 再说敢调戏妹妹的非是宋九一人,若是胡老大他们,调戏得会更粗野下流,说不定当过很长一段时间兵哥哥的赵匡胤也与兄弟们调戏过人家美妹。 几天后,开始组装吊机。 马上效果就显露出来,收费未降,可它速度快,特别是一些体积大笨重的货物,平时要多人协助,花费很大力气才能从船上弄上岸,有了它,问题立即得以解决。 但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河中做苦力的百姓一个个笑哈哈,河北苦力却在发愁,随着吊机越来越多,意味着他们将有可能拿着扁担绳子也接不到活计,找不到活计,一家子生活马上会变得更加艰难。几天熬下来,有的性子急,并且这短短五十六年中,开封几易国号,一度还让契丹人入主过,民风比较剽悍,想到马上一家人活不下去,再有一些性子急的人窜夺,到了四月初,河北苦力一起集中,浩浩荡荡的有一两千号人,手中提着棍棒扁担,还有的拿来铁棍子,还好,没有带大砍刀,气热汹汹地从便桥上冲向河南。 看到不妙,河中百姓也开始集中。 两相开起打。 河北百姓是有组织有准备来的,人数更多,河中百姓仓仲应战,渐渐不敌,于是让一些河北百姓攻上高台将吊臂直接毁坏。 混乱中,连听到消息赶来的宋九也挨了两记闷棍,不过他皮厚肉粗,同样放倒了两人。 这里是京城,哪里容他们发生这么大规模的斗殴,刚开战不久,上千名官兵全副武装,手拿着武器到达,一个衙役没来,衙役来了不管用,冲突规模太大,于是来了清一色官兵。他们到了现场,直接冲入人群,一顿打,两帮百姓老实下来。 但人多,只斗了一会,便有上百号人受伤。这件事闹得可不小,官府开始抓人,河北百姓起事的,抓的人最多,河中百姓也抓走了几十个,特别是那些股东代表,宋九也未跑掉,同样抓起来。好在他是举人,半个功名在身,未上枷锁。 一个将领与一个官员将这近两百人,浩浩荡荡地押向开封府衙门。 胡老大这一回不服气,一路上叫喊:“我们是受害人,为什么要抓我们?” 宋初军纪十分严的,无论胡老大如何叫喊,这些将士个个目无表情,继续押着他们向前走。 开封府尹赵匡义听到开封判官汇报,想了想道:“先将那些人押入大牢,将那个宋九带上。” 宋九带上。 第二次见面,宋九心中有些发怵。 赵匡义后来所做的那些事,手腕十分地狠毒,而且自己精心在自家门口挑起街坊火拼了朱家的嫁妆队,他一来只是问了问,马上就知道是自己引发的纠纷,这个猛人,宋九能不怕吗? 不过他胆子大,怕放在心中,面色还是十分平静,放下揉脑袋上大包的手,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施了一礼:“见过大王。” “你就是宋九?” “臣正是宋九。”宋九心中诽谤,你岂不是明智故问,难怪后世派出所那些民警们问案子,一边看着身份证,一边还问犯人,性别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很操蛋的发问,难道这个传统是来自开封府尹赵匡义? “那首临江仙小令做得也不错,工整对仗,为何科举时不作赋?” 晏几道这首临江仙让宋九改了三个字,意境最少减去一半。但这是宋初,宋朝还未出现多少妙词。就是改了,这首词放在宋初,也是相当不错,那天河堤上有许多行人观看,有几个文人记性好,便将它传唱出去,传得还十分快。当然,必须将宋九耍流氓调戏那个小娘子的背景忘掉。 然而宋九不知如何回答。 他前世记性好,中文系也是他选择的修考项目,记得一些诗词,可这些诗词是人家写的,不是他作的,让他抄袭行,让他写骈文哪里行! 赵匡义忽然一笑:“你用这个才华不好好科举,却用来戏耍别人家小娘子,你的麻烦大了。” 第十四章陌生的小苹 “大王,臣请问是什么麻烦?” 赵匡义只是乐,未答,又道:“宋九,你是读书人,朱家门前的歌声太难听,还是不要再唱。” “是,以后不会再有人去他家门前唱歌。”宋九额头涔出一些细汗珠。不是怕,而是惊叹的,这更是鸡毛蒜皮的事,派衙役通知一声行了,何必非得从你口中直接说出。值得吗? 暂时宋九的态度还让赵匡义有些满意,脸色一正,喝道:“宋九,你可知罪?” “臣不知。” “本官问你,你为了一己之利,挑起汴河两岸百姓不和,又结伙成社,有何企图?” 宋朝不但有团行这样的民间组织,还有社这样的小团体,有社,例如弓箭社,棍棒社,锦标社,这是练武的小团体,还有绯绿社、清音社、雄辨社、齐云社,这是文体活动的团体,以及其他一些类型的结社。 规模皆不大,相互之间联系也比较松散。 宋九之所以成立股东制,是公平的分配所得利益,减少河中苦力矛盾,共同对抗河北苦力。但正是有了利益分配,使得原先松散的团行变得联系紧密,而且人数众多,达到数千人,个个是身强力壮的壮丁。 宋九嚅嚅:“欲加之罪……” 不能辨,似乎是有结社危害宋朝京城安全的可能,但这些苦力让他们做做事,分分钱愿意,谁能有本事让他们谋反? 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知道赵匡义真正想说的是前面那句话,挑起汴河两岸百姓不和。宋九不敢将何患无辞说出,只好又道:“大王,两岸百姓本来就不和。” “那你就让他们更加不和?你这个九,是想宋朝久安还是想宋朝矛盾重重?这次是官府反应快,若是反应慢,出了人命,你吃得起?” 一顶又一顶大帽子往下压。 宋九额头上有些汗,他头脑还是很清醒的,这个大王不象是要对自己严惩,否则不会拿自己开玩笑,不说话,看着赵匡义。 赵匡义又道:“本官都有一个方法化解,你将图纸交出来,本官于北岸也设一些那个物事,两岸百姓皆得活,就不会产生斗殴。” 宋九终于明白,说来说去,图纸才是关健,岂止是两岸的纠纷,它同样可以派在其他用场上。说不定这个未来的太宗陛下早就听到河北百姓纠集,但一直不派人劝阻,而是等打了后再说,好来索要自己的图纸,不然军队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及时?可宋九不服气啊,又嚅嚅道:“大王,这是臣的智慧。” 说得不理直气壮,这时代那会有知识产权这一说法?君要臣死,臣岂敢不死。赵匡义摆明了要图纸,自己敢不给? “这样吧,本官赐你五百匹绢,权当本官的补偿。” 说着,让衙役将宋九带下去画图纸。 不但对这小子要恫吓,还得快点,开封府已被他勒索了两三回,偏偏他不是匠人,而是半个功名人,自己拿他没多少办法,导致大哥经常拿这事儿与自己开玩笑,不能再让他勒索了。 宋九心中那个屈,五百匹绢似乎不少钱,就是分红,最少得几个月才能分到五百匹绢,但不同,虽说几个月才能分到五百匹绢,那是月月都有的进账。这一赐,以后什么都没了,连姐夫家的那个股份都会产生动摇。 面对赵匡义这个货,宋九敢说什么?交上来图纸,一个劲地用委屈的大眼睛看着赵匡义。 赵匡义生生让他看得差一点落荒而逃。宋九委屈,赵匡义也恨得牙咬,想走下公堂揍宋九几下,强行忍着问:“画清楚了没有?” “大王,画清楚了,臣还做了标注。” 赵匡义又看了看图纸,似乎是,不过他上了一次当……于是说道:“本官听说你在家中也教学子制造它?” “……是。” “过几天本官会派国子监几个学子到你家学习。” 宋九更委屈,敢情这个主连老底子也要掏去。赵匡义被他盯得无语,又说:“别看着本官,本官不会白让他们学习的,以后会时不时赐一些笔墨纸砚攒助你。” 又道:“不要以为受委屈,曾经有人评价你这种器械,说你有歪才,但你忽视一个最重要因素,那就是人。河中力夫让你勉强组织得当,可解决不了两河的根本。想要作对,群殴,朝廷会不会允许你这么做?国子监的生员不多,都是七品以上官员子弟,他们到你家中学习,若是你有本事,是你的一次机会,这比赐五千匹绢也是更好的奖励。” 可能是,但宋九也不是好忽悠的,心中埋怨道:未必是奖励,而是来了几个小祖宗!真正奖励,要么钱,要么赐一个散官也好啊。然而他能说什么,想了想道:“大王,这个奖励臣不想要,若奖励,能否告诉我那个小娘子是那家的,为什么说臣惹了麻烦?” 赵匡义气得要喷血,这个小家伙不但皮厚贪财胆大,并且好色,终于失态地走下公堂,来到宋九面前,哭笑不得的踢了他一脚道:“滚。” 宋九只能“滚”,刚到门口,赵匡义道:“宋九,那家小娘子不是你能招惹的,免得这个奢心妄想。” “大王,那家的小娘子?”不过宋九看到赵匡义要发作,立马逃走,惹得站在两边的衙役一个个低头偷笑。 …… 其实赵匡义给的钱也不少,五百匹绢,只要赵匡义不刻意赐劣制绢,最少六百多贯钱。 五代前几代都是胡扯的玩意,到了周威柴荣父子,才真正重视内政建设,柴荣上位后看到大批百姓出家,不能生产,一怒之下,将所有寺院拆掉,强行和尚尼姑成亲养儿育女,又将寺院佛像拆下来,融成铜钱。但到现在,宋朝仍不能说是真正恢复,包括新得的荆南湖南,人口才一百二十几万户,而非是后来的两千多万户。 宋朝经济在恢复,可远不及后来的经济规模,赵匡胤善待大臣,奖励丰厚,实际数字并不是想像的那么多,往后才渐渐改善。 当然,物价也不同,现在物价同样便宜。 站在东京城最高长官的角度来考虑,这么庞大的团伙出现,又非是国家掌控的,确实加深两河百姓之间的矛盾,赵匡义这样做算是不错。 宋九这个起重吊机是根源,根源解决,矛盾也随之消失,朝廷以后也会受益。抛开宋九心中委屈不说,赵匡义处理事务能力通过这两件事就能略见一斑。 四月时光,小燕子还在河柳上飞来飞去。 淡淡的白光却从河水上腾腾而起,冬天的开封不会让人感到愉快,夏天的开封同样不会让人感到愉快,汴水、五丈河、蔡水、金水河,给开封带来发达的漕运,同样带来大量水蒸汽,导致天冷时地表更冷,天热时地表更热。 让宋九最不快乐的是北岸百姓的快乐,看着对岸各个滑轮组在组装,听着对岸百姓的欢呼,宋九心情那么郁闷。不提知识产权,最少也得奖励一个两千三千匹绢。 五百匹绢看起来不少,但手松一松,一年两年就能用光,而且于情于理,五百匹绢最少要分一半给姐夫。说宋九贪财也不算太冤枉,但宋九不会盲目地贪财。什么样的钱能拿,什么样的钱不能拿,他心中自有一杆秤。大大方方地索要两份百分之一股份,是因为独家技术。现在图纸让赵匡义索去,马上推广到河北,直到全国。没有技术优势,自己再拿这个分红,会有许多人不服气。于是将一百名代表聚集商议,自动提出退出这个股份。这叫识趣。 他提出来,一百人抱怨一通,但有什么办法,这次群殴规模太,朝廷这样处理不能说不对。河中有河中的想法,朝廷有朝廷的想法。不过宋九自己提出,其他人反而不好意思,加上宋九教学生,自己一度还掏腰包倒贴了一些钱帛,于是重写契书,保留了十人股份分红,与胡老大一样的分红。再加上河北也有了,意味着宋九收入锐减了八成。七姐夫更惨,他一无技术,二不能教学生,给了宋九面子,也只得到两人股份分红。 还好,不知道是朝中的大臣反对,或者夏收马上就要到了,或者人手未定落,一直未看到国子监派学子过来,而是从官府的作坊中调来二十几个工匠,一边学习,一边制造,同时还有让河北百姓自己选出来的几名工匠,一度还让宋九到河北亲自组织指导安装。 这样更好,术有专攻,这些工匠常年累月与各种器械打交道,稍一指拨,听不明白力学的原理,但能迅速听明白如何制造。若是国子监的学子来,那都是有功大臣的孩子,宋九是先生,不会害怕,但会将其他学子吓着,也未必能学好它。 朝廷这次有些疏忽,吊机价值不在吊机本身,真正的价值是在宋九所传授的那些力学原理上。不过谁会想到,论语才是王道! 宋九每月还能分到十几贯钱,显然不能让他满意,他手托着腮,在想着主意。 这时一个俏丽的小环找过来,脆声问道:“小郎君可是九郎君?” “是啊,你是……” “我家娘子是阿苹,想请小郎君过去一叙。” “那个阿苹?她为何请我?”宋九有些蒙。 “记得小苹初,两重心字罗衣。” 宋词在宋朝的地位属于网络小说,通俗歌曲,属于下里巴人艺术,地位低下。特别是宋初,格调低下艳俗浮浅,就是李煜,至今还好好地做着皇帝,万万写不出春花秋月何时了这样的名词。 但是一些歌妓,她们要唱,唱就必须选小令,然而许多小令过于艳俗,她们唱等于是掉了身价。 于是这首小令迅速在京城传扬。若非宋九“用心不良”,轰动更大。 连宫中也有宫娥在唱它,不过宋九呆在河中这个旮旯里,不知道。 另一个疑问出来,宋九明显是用这个调戏那位小娘子,说她长得象某个叫小苹的名妓,有人好奇这个小苹是谁家的妓子。第一身价不会低,长相漂亮,贵到宋九狎不起,只能狎一回,然后天天梦思,第二个所在的院子勾拦十分奢侈,不然不会有楼台高锁几个字。 有的人便寻找这个小苹,若是说张苹李苹还好找,这么一个大众化的名字,京城仅有名气的苹,能找出七八个。究竟那一个是临江仙中的小苹? 有一个众南桥南的北瓦名妓阿苹最先沉不住气,派丫环来询问。 她是清倌人,是清倌人还是浊倌人,谁也不知道,但属于那种卖艺不卖身的那种妓子,可也要接待客人,吹拉弹唱舞蹈,她想不出有没有接待过一个叫宋九的客人,有没有接待也不要紧,只要宋九说是她,她马上身价会倍增。 这些丫环有的能说,有的不能说,只说前来验证一下。 宋九更蒙,心里想到,我哪里知道是什么样的小苹,得问晏几道去,晏几道啊,他老子晏殊,他姐夫富弼,还未出世呢! 第十五章非奸即盗 胡老大是行首,这个小苹也是行首,但行首与行首不同,胡老大这个行首是指团行负责人,妓馆也要负责人,起初这个负责人同样叫行首,不过意思在演化,不是负责人,而是专指花魁,就象小姐,这时是指妓子,到了南宋同样可以称呼良人家的娘子,渐渐娘子被小姐取代。 妓子见过,这个面有些广,包括伎与妓,大姐酒肆里就有,河中百姓穷,加上京城娼妓业发达,于是一些妻子为了养家糊口,便来大姐酒栈里卖唱、陪酒、行拳,赚取客人的赏钱或者店中的一些提成,有的姿色好,走出第一步就走出第二步,随客人回去过夜,有的还坚持着底气,可免不了会遇到客人的轻薄。 抛开表面,有的妓子实际心地善良,在家中是贤妻良母,不过相对而言,做了这一行久了,奉场作戏惯了,对感情很难专一。因此有一句话叫戏子无情,那个无义,这时代戏子与婊都是妓。包括后来鼎鼎大名的刘娥,卖唱花鼓时也能称为妓。 有没有情份与宋九没有关系,他也不想纳一个回来做妻做妾,只是未见过真正的行首。想来京城数万妓子,能被誉为花魁的不会太差,可他还是实话实说:“我未见过你家娘子。” 小丫环十分失望,差一点暗示:“九郎君,若你想起来我家娘子,一定要来啊。” 宋九对这个行当陌生,未听出来,北瓦在哪儿?在城北,北州桥夜市北旧封丘门,旧封丘门北,总之在京城外城的最北边,若这时造好了铁塔,它就在铁塔山不远处。自己发神经病啊,跑那么远去逛!继续道:“我真的未去过北瓦。” 小丫环痛恨他不解风情,一跺脚走了。 她走,宋九也回去。 有一个闰三月,四月天气真正热了,宋九摇着蒲扇,走回家。 推开门,还是与往常一样,家中涌来许多渴望学到什么的青少年,技术交出,没有保密的必要,于是宋九天亮打门,天黑关上门,放任他们进来学习观摩。甚至有学子抄好了小册子,看到字迹工整的,还派发出去。至于黑板粉笔的什么,就不提供了,想学习的自己制造,不想学习只是来看新奇的,给他们也等于零。只不过实用课不在家中,而是到了河堤上,每天到傍晚时分,宋九带着学子到河堤上盘一下当天的账目,指导着他们如何结算,如何做账薄。还在学习中,不能放手。 但这样并不利于教习,可宋九无法婉拒,他与朱三学历有了,这时代举子还是很少的,年龄却太小,亲和力有了,震慑力不足。 家中乱蓬蓬的一团。 里面朱三正在教学子识字写字。 宋九习以为常,正在进去,又看到刘嶅,他身边还有两个四十几岁头戴儒巾文士打扮的汉子。 看到刘嶅,宋九脸色有点不大好:“刘判官,又有何事光临寒舍?” 他呆在河中,身份不高,消息不灵通,但会想。 想得很暗黑。 当天赵匡义看到高台,注意了,可是未重视,可他身边有一个团队,说不定刘嶅就是这个团队中的一员,出主意的人多,因此让刘嶅过来询问,为了得到公式,代还了一百二十缗钱陪款,不过拿到公式有什么用?宋九还有制造原子弹的粗显原理,能不能造出原子弹?这件事就淡了下去,结果物事出来,起到效果。赵匡义才借助胡老大讨书的名义,让刘嶅过来察看。可自己是举子,不是匠户,不大好强行让自己交出技术。因此又派了大内密探零零七零零八过来,隐在暗中察看,所以对自己动向一清二楚。说不定河北百姓闹事,赵匡义还有意派了人在背后唆使。 东西出来了,狗头拜了,还来干什么? 刘嶅道:“宋九,你这样教不对,学习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故我带来几十本《说文》《字林》《千字文》。” 中国古代有三大启蒙读物,一是千字文,二是三字经,三是百家姓,三字经与百家姓还未出来,千字文早就有了。说文与字林相当于后世的新华字典,也是学子上学时必读读物。 不过宋九没有要,这些个学子与想科举出人投地的学子不一样,岁数大了,不是小孩子,学习的知识也不是为了科举,因此五门课当中数学占了一门,会计占了一门,实用还占了一门,物格又占了一门,这才是经义,学经义非是让学子死记硬背或者吃透,仅让他们有一个了解,了解的过程中顺便多认识几个字。 教的字一是经义中的字,二是速成的字,也就是码头上常见货物以记账所用的字与阿拉伯数字,以便在最短时间内就能实用。 若正规教,那完蛋了,除了九经,说文,字林,千字文,还有三苍,尔雅,国语,孔颖达的五经正义,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史,切韵等书,自己干脆将自己的家变成太学吧。 不过有这三本书比没有好。 然而宋九定定地看着刘嶅,问:“刘判官,开封府怎能有这个好心,不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这小子!”刘嶅气得敲他的脑袋。他不是普通的判官,而是以工部郎中的身份出任开封判官的,国家的五品寄禄官员。就是因为沾到工部这个腥气,这才一次次前来与这小子打交道。 “难道开封府真的发了好心?” “小子,别气坏老夫。” “那臣就谢过朝廷好心。” 刘嶅想堵上耳朵,堵不成只好当耳边风,将宋九拽到两个汉子面前道:“这是国子监的张叔达博士,这是国子监的燕史正博士。” “晚生见过张博士,燕博士。” 叔达与史正是字,不是名,名是什么宋九不知道,也不问,他们是外人,来者是客,宋九很恭贺地行了一礼。 刘嶅又说道:“你与朱三郎教这么多学子,太过吃力,府尹怜悯,刻意派两个博士过来协助你教导,他们一个善长律法,一个善长算术,皆是国子监不可多得的人才,望你们以后同心协力,为改变河中面貌作出贡献。” 真正的在打官腔。 “刘判官,我供应不起,这些学子是免费学习的……” “两位博士的费用不用你掏腰包,并且明天开封府会派人过来,在你家再打通一个房间做书舍,反正你家空房子多,放心,这个费用也不用你掏。”刘嶅气苦道,与这小子打交道,别的无所谓,也不能说他良心坏,但有关健的一条,就是钱得说清楚。听说圣上一直犹豫着让给他一个官做,刘嶅很担心哪,这小子一做官,十之八九是一个大贪官。 房子真无所谓,以前宋九将房子出租,不仅是为了钱,便宜父亲在河中治宅子,当时河中还比较荒凉的,于是治了一个大宅子,仅园子就有两处,房舍共有三十多间,一个是自己住的,一个是下人住的,自己将原先下人住的院子与房屋租出去,还是空荡荡的。现在开封府派人来送书,送教书的博士,出资改造教室是好事儿。 然而宋九十分怀疑,盯着刘嶅看:“刘判官,你真不想奸不想盗?” “你这小子!”刘嶅气得暴跳如雷,嘴喷白沫,带着两个博士离开。宋九仍然感到不对,自己没有将他这个五品官当一回事,会不高兴,可怎么感到他眼光闪泺不定,开封府又想打什么主意? 与什么人能打交道,但不能与这个宋太宗打交道,就象韦小宝与康熙一样,自己与他赌,那是奉赌必赌。 怎么自己就让赵匡义盯上了?宋九苦闷万分,学子们捧着三本新书十分高兴。值钱啊,现在的书。传说中欧阳修藏书三万多册,那个财富大了海去,仅是书的价值就最少在两万缗钱以上。除非是佛经,这个是度化人的,所以它最便宜。欧阳修绝对不会藏多少佛经。宋九翻了翻,千字文是有注解的那种千字文,说文又叫说文解字,收录了近万字,加上注解近二十万字,字林字数更多,这两本书都算是大部头书籍了。而且开封若大的判官数次来到宋家,说明朝廷重视,又派来两名真正的国子监博士,学子似乎看到他们前面铺满了一条黄金大道。 宋九看着他们兴奋的眼神,不由地摇头。他教的是实用法门,朱三无所谓,听自己意见教,可两个国子监博士过来,他们是真正的儒生,会将学生带向何方? …… 夕阳西下,皇城往西北去的一处豪宅里,几个美丽的少女看着燕子盘旋低舞,对其中的一个少女打趣地唱道:“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土桥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复照彩云归。” “你们不要笑话我哪,我去找几个哥哥去。”少女气呼呼地说道。 几个闺密只是乐。 少女跑到前院,找到大哥二哥,道:“大哥,二哥,外面的人都在笑话我。” “父亲大人临行前,一再嘱咐我们在京城不得惹事生非。” “那就眼睁睁地看着外面人取笑我。” “二妹,你想怎样?” “揍那小子。” “对,将那小子的牙全部打掉,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胡言乱语,”少女的三弟从后面探出头恶狠狠地说道。 “这个不好吧,”老大迟疑地说。 “大哥……”少女软磨:“这些天人人都在笑话我,我快要疯了。” 第十六章约战(上) 那个俏娘子没有疯,宋九快要发疯了。 三天后,在万众期待中,两个博士到来,他们不是私塾里的先生,不但是授课的,还是官方授课的,专授国子监的权贵子弟,博士本身就是八九品的官员。他们所代表的是宋朝最正统教育机构的教书先生。 几乎在夹道欢迎中来到宋家。 只有宋九一个心中忐忑不安。 果然。 读死书有多可怕,宋九心中是一清二楚,因此他讲课比较活泼,加上他只有十九岁,朱三二十一岁,而最大的学生二十三岁了,授课时得认真听讲,否则宋九也会训斥,但下课后嘻嘻哈哈,并且鼓励他们遇到不懂的,大胆提问。不要学多少知识,包括会计学,物格学,略懂一些皮毛就行了,但学了皮毛就得懂,就得会运用。这就是宋九的要求。 两个博士看不下去,人还未来,先在客厅做手脚。正宗士大夫家中大门后是遮壁,转过遮壁才是正厅,但宋九父亲宋德以战功上位,是在后周战乱之时,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大门与客厅相连,客厅的大门就是正门。门后是院子,院子后面是几间正厢房,再后才是真正的园子,一个小花园,只是宋九懒得打理,现在是乱草横生,然后是女眷住的地方。正厢房全部改成了教室,但原来正厢房边上的房屋是用来放杂物的,以及做饭的地方,与客厅相连。 先是将杂物间与厨房间与正厅正式隔开,这个无所谓,宋九一个人吃饭,现在朱三掺合进来,于是两人吃饭。他姐弟四个,做菜手艺最好的不是大姐,而是宋九,宋九前世是驴友,也是吃货。见多识广,会弄一些这世间没有的菜肴,仅是熟练度略略比不上大姐。但一个人又是大男人的,就懒得下厨了,有时候到大姐那边蹭食,有时候买一点小吃随便凑合着,朱三来了,是两个人,于是朱三打下杂,宋九弄菜,两个光棍合伙打理着饭菜。也只是两人,就在厨房间弄,然后在厨房里摆好一张小桌子,做好了在厨房间吃,吃完了朱三洗锅洗碗。那个通道门留着也没有作用。 改变的仅是睡房,从正厢房挪到后面房间,久没有人住,还是大姐与七姐过来打扫的,弄了整整一天,才将后面的几间房屋打扫干净。宋九卧室从原来他自己的卧室搬到原来大姐的卧室。这样一来,前面四间正厢房正好用来改成两间大教室。 不要紧,但两个博士前面一来,后面就在客厅两边墙壁上挂上许多字幅。 全是礼记曲礼上摘录下来的语录。 象什么谋于长者,必操几杖以从之,长者问,不辞让而对,非礼也。 与长辈商议时,必须带礼杖前去,长者问,不做推让就回答是不对的。 见到父辈的友人,不让靠近就不得靠近,不让退后就不得退后,不让提问就不得发问。而宋九恰恰鼓励学生敢于发问! 曲礼主要讲的是从吃喝穿住行婚丧祭典朝拜用什么样的礼节对待老师、长辈、君王、父母、长者、同僚、妻妾、邻居与幼小。又酸又臭又长,八九千字有好几百条规订。 这两位博士从中将几十条对待老师与长辈的礼法一起摘出,悬于两边墙壁上。还好,他们对十五条师规没有太排斥,不然就要让衙役连十五条师规也摘了下去。 若按照这些规订来办,还有了那种活泼求学的气氛吗? 宋九看着三个衙役在两个博士指示下挂曲礼语录,不知道怎么辨驳,请问小九,你连孔子都不尊重了吗!宋九发作不得,第二个冲突随之而来。两间教室,要扩张学生,对此河中百姓欢呼雀跃。宋九也高兴,在不损害本身利益同时,做点好事他还是喜欢的。况且受益的是街坊邻居。 两个博士显然比宋九更欢迎,人家是朝廷博士,宋九仅是举子,两者不可同日而语,并且年龄,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人家近五十岁,不论从年龄还是穿着举止,一看就是一个宏正儒雅有学问的人,不知来了多少街坊带着孩子报名。张博士与燕博士捻着长髯问询,不可能一一收下,只能择徒,家中做生意的不要,家中是匠户的不要,家中有人犯过法的不要,家中有女子做娼妓的不要,家中有人杀猪宰狗的不要,本身有残疾的不要,本身长相不好的不要,长相不好不是长得不英俊,比如态度不端庄,不恭敬,不文雅,衣着太寒酸的不要…… 对,就是在搞岐视,但在这时代能说得过去,这叫选拨真正的良家子! 可是那些落选的少年心中会怎么想?街坊们是怎么看? 两位博士根本就未考虑过。 宋九看到许多少年哇哇大哭逃走,看不下去,将他们拉到一边说了这个问题:“抽签吧,汉高祖未发迹之前只是一个乡间的无赖,周处未学好之间是一个恶霸,樊哙是卖狗肉的,先主刘备是编草鞋的。” “九郎,你说得也对,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朝廷一再隆重拨款资助你这个书舍?又不惜让老夫每天来回奔波,到你家授学?” “为何?” “这些学子朝廷准备用他们。” “燕博士,能否说清楚一点?”宋九心中恍然大悟,就是感到刘嶅此次来不怀好意,果然非奸即盗。 燕博士耸了耸肩道:“有的,恕老夫也不能说,但老夫择徒不得不严格,这非是为老夫择徒,而是朝廷择人。” 宋九只好忍了。 开始授课,人家也是有准备来的,授课时也用粉笔,软笔书法与硬笔书法是截然两种概念,两位博士毛笔字写得不错,粉笔字也就那么一回事,可写得也算工整,显然在家中练过才过来的。 但又让宋九不能忍受。 那就是授课的内容! 中国古代算术很奇怪,打一个简单的比喻,唐朝韩延算术里有一道题,课租庸调,求有闰年每丁布二端二丈二尺五寸法,置丁数七而七之,退一等,折半。一端布是五丈布,也就是唐朝租庸调税法中每丁每年要交纳2.45端布庸调税。假如丁户是X,这道算式就是X×2.45。若是1877丁,就是1877×2.45,宋九在教珠算口决,不仅有加减,还有乘除,并且在教的时候,他也在渐渐完善,许多记不得了,只好一边摸索一边改进一边教给学生。若掌握了乘法珠算口决,算盘珠子一打,答案也就出来。真不行,笨办法,列一个乘法算式,也能算出答案,它只是小学三四年级的数术知识,不算难题。 在唐朝会让人悲催,若脑子不够用,这道题用筹码能让官员算一两个时辰,韩延便想出一个好办法,将算式改变,所谓的置丁数数七而七之,退一等折半,变成公式就是X×7×7÷10÷2,没有了小数点,没有了三位数乘法,很快就出来了。但是再换一道题目呢,例如74.492×2.951869,估计韩延也会悲催了。但难不难呢,还是小学生四年级的知识,也就是一个后世一个十岁的孩子能算的算术,在这时代会让无数人折倒。 然而不能说中国古代数学落后,祖冲之的圆周率,换后世的一个大学生,让他求证到小数点后六七位数试试看能不能办到?宋朝数学上都出现了高次幂高次开方、天元术、大衍求一术、隙积术、会圆术。 其实这种古怪的现象类似中国画、中国式插花,讲究的是天人合一,意境美,混沌美,模糊美。 这种看山不是山的混沌美放在美术音乐上,无疑意境幽雅,事实在宋九眼中,中国画才是最美的艺术,西方画与西式插花一样,虽然热闹,但破坏了美的韵律。 然而用在要求严谨数据的数理化上行不行? 同样的还有中医,不能说它不好,在后世它里面的一些知识还不得不让世人承认它的效果,然而用科学去解释五脏属性,经脉络脉,阴气阳气,能不能解释得通? 有算术书籍:孙子、五曹、九章、海岛、张丘建、夏候阳、周髀、五经算、缀术、缉古、记遗、三等数,这些书都是算术教材,并且是唐朝考试内容。 但与韩延那道算术题一样,都是看山不是山的数术,大约以前的宋九还学过一些,现在的宋九一律舍去不用,而是用后世的小学知识代替之,初中的未教到,等教到初中的,最少好几个月过后,不用高中,只要学到初中数术,能考及格,在宋朝绝对是一流的算术高手,再粗懂一点会计知识,到哪儿都能混一碗饭吃,除非象宋九一心想做大土豪。 两个博士又将这些老古董算术教材带来,放在课堂上教。 不但教这些老古董,还教宋朝律法。 人精力是有限的,宋九虽弄了五门课,每门课都为了实用而服务,现在让学子分去大量心思学宋朝法律做什么?难道以后让他们当千人恨万人骂的讼师?或者他们以后能做朝廷命官? 宋九听了一会,暂时给了两个博士面子,隐忍不发,等下课,悄悄将他们喊到一边道:“张博士,燕博士,这些学子学了律法没有作用,还有那些数学,你们也别教,真不行,你们教他们多识几个字。” 张博士道:“九郎,你是何意思,律法没有作用?当今圣上见到某,还待之礼仪,你居然说学律法没有用!” 燕博士脸色更阴沉,道:“九郎,这么说,你比以前那些算术大贤都高明了?或者说你这个外夷学问比中国学问还更高明?” “什么外夷,它只是一个个简化的代号,便于计算。”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它是外夷数字!” 阿拉伯数字不是阿拉伯人创造的,而是来自天竺,大食崛起后看到它好使,便将它拿了过来,慢慢推广到世界各地,不过中原文明太发达了,水往低处流容易,往高处倒灌反而不易,因此它出现在中国时间很缓慢。不过宋九弄出来,恰好京城有一些因各种原因来到京城定居的挑筋教人(犹太人)。赵匡义不认识1234,挑筋教中有人能认识。 至于英文字母还在搜查当中,所以燕博士一口一个外夷。此次争论无果,不但如此,他们还在课堂上放出一些风声,这些学子不是几岁孩子,有的二十岁左右,都懂事了,宋九传授的是外夷数学,并且两位博士来教导他们是朝廷意思,可能以后朝廷就在他们这批学子中选派一些人手为朝廷所用,用来做什么,两人一至守口如瓶。然后宋九在后面处处掣肘! 前面略略放出一些风声,无数大妈大婶将宋九围住,小九,你不能不尊重长辈啊。小九,人家是朝廷博士,比你学问好啊。小九…… 甚至两个博士还发动学生,将后面的小花园整理出来,有时邀请三两好友,坐在小花园的小凉亭上吃花聊天,不亦乐乎。再这样下去,整个儿就是鸠占鹊巢。 两个博士学问还是有的,有时候听他们讲经义,包括朱三与宋九在内,也感到受益非浅,但想他们教的未教,不想他们教的却教得不亦乐乎。宋九忍无可忍,终于做出反击。 第十七章约战(下) 宋九做法很简单,写了三道数学题。 被两个博士逼的,“无比悲愤”地写下这三题。 第二天天未亮,学子们也未到,张燕二博士更未来,不是他们懒,他们家都在内城,走到河中要好一会儿。最让宋九气愤的是每当中午他与朱三将中饭做好了,二人大咧咧地过来蹭食。 也无所谓,喧宾夺主都无所谓,可不能那样教学生! 因此宋九用大白纸将这三道数学题写上,张贴在家门口外面的墙壁。 贴好了,回去与朱三做早饭,朱三还不知道,配合宋九做早饭,一顿普通的面条,没有辣椒,但宋九用了秦辣、茱萸、芥辣、扶留藤做调味品,切碎,用滚油浇上,于是有了宋朝式的麻辣味道,下好后再滚上麻油、蒜泥、盐末、葱末,加上面粉让宋九发酵后反复揉捏,不但面条有咬劲,味道也是绝佳。朱三时常夸宋九若是开宽汤饼铺,食客能排队购买。 宋九真动过这心思,他欠缺的是动手能力,却会许多这时代没有出现过的厨艺做法,不过真的开饭店,大姐会拼命的。做给自己吃吧。 看到面条做好,朱三眼中冒着绿光。 正当朱三往碗里放调料时,听到外面嘈杂声,他跑出来看。 看到墙壁上三道数学题: 两树距四尺八寸,六尺六寸处等齐悬长绳,绳垂,有幼儿,立于一树前一尺二寸处,头顶平绳,幼儿高二尺一寸,绳低处与地面高几何。 三辆车同向驶行,正中牛车,十盏茶时马车追及牛车,又五盏茶马车及人力车,速度不变,牛车几时及人力车。 作坊产某瓷,优率八成,一瓷盈利四十文,劣率二成,一瓷亏损十文,坊主烧四件瓷器盈利不少于一百文,准确概率几何? 立榜一月,全解对赏绢五百匹! 也就是将赵匡义赏赐给他的绢全部奖励出去。 “贤弟,五百匹绢哪。” “对啊,若非是五百匹绢,他们为何不进来,一起围在这里议论。” 围在下面的学子让宋九说得不大好意思,宋九又道:“无妨,若你们能解出来答案,我不会吝啬五百匹绢,相反的,我会感到很高兴。不过我在这里有一个忠告,眼下这三道题还非是你们知识范畴之内,只要这个书舍还在,以后你们会有人能解出来,但现在为它分了心思,耽搁学业,叫好高骛远,我不喜欢。” 大家岁数都差不多大,虽然一个个吐了舌头进去,未必将宋九的话当真,继续坐在教室里议论。 朱三还在看。 对朱三宋九就不客气了,道:“朱兄,若是你能解出答案,我也不会少你五百匹绢。” 说完窃笑进去。 看到宋九吃面条,朱三才跑进去,低声问:“好难,它真有答案?” “有啊,一个月后我会将所有解题过程与相关数学公式一起写出来,贴在墙壁上。” “能不能告诉我?” “我傻啊,当真五百匹绢不是钱帛?” 朱三与宋九一人一间教室授课,后来又收了六十一名学生,一共一百二十四名学生,这就是商机,斜对面刘家婆婆聪明,看到这等情况,立即将墙壁打开,开了一个小吃店,又有几个小商贩时常过来转悠,使得苦井巷人气越来越旺。 本是好事,可在两个博士带领下,课堂气氛越来越严肃,学生渐渐不敢提问了,并且有几个学生甚至对宋九教授的数学产生怀疑。这才是宋九做出反击的原因。 不能再这样发展下去! 两个博士到了,学生们在上课,苦井巷百姓罕有人能识字的,不知道宋九写的是什么,看到了也就走了,可那么大的一张白纸黑字贴在哪里,两个博士能看不到吗? 张博士对算术拿长,他在国子监也教贵族子弟算术,看到驻足停下。 然而…… 一会儿他眉毛凝了起来,实际虽难,特别是第一道第三道题,但它还是初中知识,宋九若有歹心,出几道高中难题,张博士看都没资格看! 燕博士低声问道:“小子口气大,叔达兄,可有解否?” “一时未想出。” “小子是针对我们啊。” “挟巧卖乖!” “但我们解不出来,那就丢脸了。” “不是我们丢脸,是整个京城会算术的人丢脸。”张博士冷声道。这小子肯定只想针对自己俩人,可他没想到,这一贴,用了开封府所有赏钱约战,等于是约战整个京城的人,甚至整个天下的人。 两人又盯着它想了一会。 不用他们,随便那一个人能将这三道题解出来,宋九皆会落得一个狂妄自大的臭名声。当然,若一个月后无人能解出,不但其他人丢脸,自己两人也会丢脸,那么再也不好意思呆下去。 他们的心思早在宋九预料之中。也不能小视这时代的人,第二道题在这时代有可能就会有人解出,但第一道题与第三道题是休想,不过宋九担心有人按照题目比例做出实物丈量,这时代只追求答案,不会追求解题过程,管什么抛物线,只要答案对,自己就无法否决。于是又将被前世中考生称为史上最怪胎的中考数学题拿出来做了篡改,改成第三道题。做试验都不行! 两个博士心情有些不愉快。 学舍是宋九家的,但宋九拿了河中苦力的股份钱,这个学舍就不能称为宋九的,并且自己俩人是朝廷派来的,于公于私,宋九都没有资格撵他们走,那怕用这种间接的方式。 阴沉着脸走进去。 宋九装傻卖疯,仍打着招呼。 不愉快的一天过去,张博士想不出答案,但他有许多高智商,精通算术的朋友,于是聚在一起商议。 渐渐这件事就传遍京城,许多人来看。五百匹绢,能买三千石大米,值得许多人为之动心思。连宋朝最尊贵的那个人也将三司的官员喊来,三司就是替国家理财的,如何理财,就是将财物账款掌握清楚,现在一个小子出了三道题,并且坚称它有答案,诸卿,你们也来解一解…… 三道题不知难倒了许多人,十几天过去,终于有人弄出来第二道题答案,十五盏茶,牛车就会追上人力车。然而第一道第三道题还是没有答案。 算术没有经义重要,但肯定比长短句(词)重要,渐渐再度引发轰动。 甚至赵匡胤兄弟在背下作出承诺,谁能解出来,朕再赏五百匹绢。不然不行哪,不能若大的朝廷,那么多掌管账薄的官员,让一个无赖小子比拼下去。 多么一个大好的露脸机会,但这个看似的机会,让无数官员与小吏每日愁肠百结。 河中消息闭塞,不过事就是从河中起的,大姐开着酒栈,南来北往的人多,甚至有一些客商也跑到苦井巷去观看,去冥想,然后跑到大姐酒肆里吃酒议论。 大姐同样得到许多消息,一个月时间未到,可十几天过去,还是无人解出,至少证明弟弟在算术造诣上很深了。 她高兴之下来到娘家,反正不远,倒是五姐嫁得有些远,在朱雀桥边,内城区,不能时常走动。 看到大姐来了,两个博士也不作声,时间过去一半,一月后若解不出,不用宋九为难,他们也要离去。宋九迎了过来。 “小九,今年春天你科举去,清明节未去祭拜父母,冬至我们姐弟一道去祭拜。” “行啊。” “若父母看到你今天出息,九泉之下该瞑目了。”大姐欣慰地说。钱不钱的不要紧,如今弟弟开办学堂,开封府的五品官都来了几趟,而且出的题目居然整个京城都无人解得出来,多长脸啊。 “这叫什么出息?” “你看你这什么都不在乎的态度。” “是。” “这是父母在九泉之下保佑你,才让你开窃的。好好用功,明年再去科举,说不定就能考中进士。” 提到科举,宋九立马愁眉苦脸,宋德坟上的青烟冒得有八十丈高,自己也不得中啊!正在说话时,美女来了。 真正的士大夫家,开门很有讲究的,中门大开,中门半开,中门开缝,开角门,甚至开后门,来什么人开什么门,现在宋九家为了方便观摩学习的人进入,终日中门大开。两个博士知道规矩,可宋九是士大夫吗? 两个美女站在门外,宋九不讲究,河中来学习的学子不讲究,两个少女讲究,门虽开,没有进来,而是敲了敲门的边缘,脆声问道:“请问这可是宋九郎的家?” 第十八章君子 有美女来找老公,大姐会火冒三丈,若是来找弟弟,那是多多益善,匆匆忙忙站起走到门口:“是啊,你们是……”大姐又迟疑了。 是美女,不能用后人眼光看宋朝,更不能以后人眼光看宋初。衣着打扮最开放的年代是唐朝,若有女子穿着走光露点的衣服,都不要大惊小怪。宋朝稍稍收敛一点,但到了夏天,轻绸薄纱在宋初还是主流。 两个小姑娘皆很美丽,小丫环梳着双环髻,穿着藕绿色纱裙,里面是暗白色亵衣,一张小团脸儿,十分可爱。另一个主人打扮的少女则穿着一身紫色小花碎裙,身体婀娜多姿,绸纱袖上还有一些莲花边,长方脸,鹅眉大眼,十分古典婉约。 然而大姐是开酒肆的,见多识广,虽然两个小姑娘打扮十分正派,她还是嗅出一种不寻常的气息。 紫裙少女盈盈一礼,轻声说道:“见过娘子,奴家是小苹。” 临江仙出来后,许多人好奇词中写的那个小苹。就未想过她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包括赵匡义兄弟,认为也正常,十九岁的大小伙子,狎一两回妓,有什么大惊小怪? 但大姐一直不相信,俺弟弟很老实。她店中也有流动的妓子,对她们大姐一直持着同情态度,若生活能过得下去,谁愿意吃这行饭? 那是她店中的女子,比较低级的妓子,有几十个几百个铜板就打发。但这个小苹的姿色,打扮穿着,宋九将父亲治的房屋卖掉,也不够在她身上挥霍三两个月。 她脸色马上多云转阴,宋九已走过来,未看紫裙女子,而是看着小丫环道:“怎么你又来了?” “见过宋九郎君,是我家娘子要来的,”小丫环伶俐地行了一个礼,说道。 “你是北瓦的那个小苹?”宋九问。 大姐脸色放松,原来不认识啊,河中乃是京城旮旯所在,住的多是下等百姓,两个俏娘子一来,街坊们一起围过来看。不能再让她们呆在门口,大姐道:“两位娘子,进来说话。” 小苹拎着裙角进屋,先是从墙壁上的字幅与师规上迅速一扫,又看着大姐问:“请问你是……” “我是小九的大姐。” “奴家拜见大姐。” 大姐心道,俺可不是你大姐,但嘴上在说:“不敢,不敢。” 礼貌还是有的,给小苹沏了一杯茶。 小苹心中有些怏怏不乐,宋九姐姐在这儿,有的话儿就不大好说,呷了一口茶,脆声对大姐说道:“谢过大姐。” 宋九吊儿郎当地看着她们,不会不感冒,也不会感冒,他心中没有想发展什么的想法,无论这个小苹是清倌人还是浊倌人,有一句话来着,戏子无情,后面的那个无义,杜十娘啊,她为什么不喜欢一个穷书生,偏偏喜欢富家公子李甲?爱富在先,被抛弃在后,有何可怜? 也无所谓,小苹来了,看一看,养眼啊,美女就是一道风景线,在河中多会能看到这样养眼的美妹?那个小娘子除外,实际小苹是很漂亮,不过还未到能让宋九失态的地步。可惜那个小娘子芳影一闪,再也未看到。似乎赵匡义知道,但他不说,自己又能拿这个太宗皇帝怎么着?并且说自己免得奢心妄想,倒底那一家小娘子? 想入非非之时,大姐忽然道:“玉娘子问你话呢。” “啊,问什么?” 张苹幽怨无比,敢情自己亲自登门拜访,人家连听都不听自己的。他还是那个写出临江仙的风流郎君?含恨地说:“宋九郎,奴家想请你来我院子坐一坐,不知可否同意?” “去你院子坐,可我没钱啊。” 这回,连大姐都让他雷了。 玉苹身边的小丫环气得直哼哼。 宋九有宋九的想法,这个得问清楚,万一去了,茶喝了,果子吃了,要收钱,自己钱不足,别的债能欠,连赌债都能欠,可是这个小娘子讨要这个钱债,明天整个京城人会笑掉大牙。 玉苹嗔恼地说:“不会要你的钱!” 小银牙都咬了起来。 “那什么时候去?” “择日不如撞日,九郎意下如何?” “行。” 大姐有些急,还真去啊,可不真去,宋九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说道:“张娘子,我们走吧。” 看着弟弟离开,大姐忧上心头,宋九只是好奇,去见见世面,平时这些行首们院子是不敢进去的,太贵,消费不起,不要钱,见识一下,何乐而不为?但大姐不这样想,她认为弟弟十九岁,长大了,有的结婚早,都抱上娃娃,所以弟弟看到这个小苹美貌心动,河中也有几家好姑娘,可她能看中人家,人家未必能看中弟弟。能看中弟弟的,弟弟未必能看中人家,自己都不能看中。若以弟弟眼光,刘家小娘子,还有这个小苹姑娘,什么人家也别找,找了也没用。 宋九姐姐在担心,宋九本人倒是香艳无比,马车本来不大,宋朝缺马,现在还是缺马,能供民用的马也没有什么好马,马车里坐着玉苹与小丫环不是太挤,他块头大,往里面一坐,马上挤在一起,还好,他自觉地坐在边上,不然会左拥右抱。 其实没什么,放在后世,搂在一起跳舞都是正常的,挤在一起坐一坐又何妨?他在河堤上放声高歌,那是看上那个少女,看中了就追,讨了一个没趣,就是少女搭理他,也不会去动手动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君子爱色,也要取之有道。坐在马车里正襟危坐。 开始玉苹脸涨红起来,看到宋九眼睛清明,慢慢平静,心道:“难道他是君子?” 君子也未必是好事,碰得不好是不中用的,可惜她未上过生理课,反而在心中产生敬重。于是车内的气氛与外面的人想法,截然相反……到了北瓦子。有些远,在旧封丘门与新封丘门之间,乃是东京四大商业区之一,南边就广备桥夜市,接着就是东京城最大的瓦子,州北瓦子。 瓦子与勾拦不是指妓馆,它们是民间艺人表演的地方,如演杂剧、傀儡戏、影戏、杂伎、散耍、说史书、讲故事、谈经、学乡谈、炎诨话、舞番曲、诸宫调、鼓子词、唱赚、卖嘌唱等等。 有一些妓馆就座落在北瓦子一带,这里不似内城或者城东拥挤,有些妓馆占的面积比内城区妓馆占得大,面积大就可以装饰,布置一些花园、假山,反而让许多院子比内城妓馆更雅趣。因此招来一些色艺超众的妓子前来,于是名气越来越大。 总的来说,整个宋朝百废待兴,包括建筑,论建筑与房间布置远不及后世,甚至远不及南唐。 宋九进了玉苹的小院子,东瞅西望,与刘姥姥进大观园不同,他是在做比较,他不是设计师,但他是驴友,出事也就是因为太驴了,在山上出事,然后来到宋朝。因此去过许多地区,包括苏州的一些园林,故宫等等。 “九郎,奴家这里粗糙,未必能入九郎法眼。” “哪里,比我那个寒舍好多了。”宋九道,是老实话,比他家肯定布置堂皇,但真未入他的法眼。这就是京城最高档妓馆的院子房子?他心中隐隐闪过一些模糊的念头。 走进正厅,正厅很素净,四周挂着一些文人墨客留下的诗词字画,正中一张客桌,边上还有一个矮几,矮几上放着一张古琴,边上摆着一个花瓶,上面插着一束月季、一株虞美人、几片金钱草叶。 小丫环拿来果盆,又进去准备烧茶水。 玉苹问道:“请问九郎,那三题如何作解?” 宋九略有些惊讶:“玉娘子,你也听说了?” 玉苹掩嘴乐。 “有点难,若要解它们,必须掌握一些公式。” “请赐教。” “一加三是不是等于三加一。” “就这么简单?” “你拿笔来。” 玉苹拿来笔,宋九写下这道算式,又道:“若是我用A代替一,B代替二,A加B是不是等于B加A。再者,三加一等于四,若是用C代替四,A是不是等于C减B,或者B是不是等于C减A。” 出忽宋九意料,小姑娘居然额首点头,真懂还是假懂?宋九有些疑惑:“车子所跑的路程是不是等于所用时间乘以速度?” “是啊。” “人力车与牛车、马车虽同时出发,但不在一起出发,牛车在中间,两边距离相等,我用X代替。人力车速度是A,牛车速度是B,马车速度是C,所需时间是Y,你看……” 实际这道题有些偷机取巧的嫌疑,它是一道多元一次方程,按理说不难,但无论几个元,一元只要一道等式就能算出,二元必须提供两个等式,若是五元必须提供不同的五个等式才能算出答案。但这道题无论怎么拼,只能拼出三个有条件的等式。但它有一个巧妙的地方,那就是前者时间是后者的两倍,让ABC一起兑换掉,才得出的答案,是十五盏茶时间。 因为有人破解掉了,宋九便将这道题如何解题的,一一写出。 他心中也纳闷儿,就是用方程式来解题,这道题目还有些让人迷惑的,不知道那些人用什么办法破解出答案。 “那其他两道题呢?” 宋九挠了挠头,道:“那个有些复杂了,还有十四天,我会将相关的答案以及公式一一写出,悬于门前。” 丫环上茶,宋九一拱手:“谢过娘子。” 玉苹又是掩嘴一乐,道:“九郎,那天你唱的歌不对。” “应唱什么?” “《关雎》可,还有《蒹葭》,那家的小娘子,你将她喻为我们,她必然会生气。” “咦,你知道她是那家小娘子?”宋九喜道。 但不对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还未到古板的明代,宋九这种心态不丑,可不能在人家姑娘面前显露,还是一个长相很美丽的女子,面对玉苹,宛若端庄君子,一提及那家小娘子,马上欣喜若狂,玉苹会怎么样想? 第十九章分岐 丫环怒哼一声。 但看怎么去想。玉苹打听到许多宋九的传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总的来说,宋九用情比较专一,无论对那个小娘子或对刘家的小娘子,这种人反而比那些风流倜傥的郎君更为可靠。 妈妈(老鸨)看到自己二十岁了,未找到一个心上人,好心介绍了富甲的儿子卢生,有钱,人长得英俊秀气,也会甜言蜜语,对诗词歌赋略知一二,当时自己看了卢生真的不错,确实动了一点心思。结果卢生立即要猴急地想盗走自己的红丸,她惶恐不安之下将他推开。随后卢生没有再来,她心中起初颇有些后悔。结果北瓦另一家妓馆名气更大的行首清娘与他来往,但不久后传出清娘要上吊自杀。她与清娘不熟,过程就不知道了,可肯定发生了不好的事。 妈妈连叫侥幸。 玉苹自己更是连叫侥幸,这行饭不好吃的,来的客人十个人有九个是贪图自己的身体,太下贱了,自己不甘心。想委托于人,看上人家的人家未必看上自己,看上自己的自己未必看上人家,两厢情愿,说不定又会落得清娘,或是霍小玉的下场(唐朝蒋防写的小说,诗人李益如何抛名妓霍小玉的)。 宋九不知道她心理变化,但他不笨,感到不好了,一拱手。 玉苹道:“九郎,不是奴家不告诉你,告诉你也没有用,她是大宋功将之女,你与她悬殊有些大,不是你的良配。” “功将?” “是功将,还是我宋朝顶尖功将。” 这个答案有些模糊,宋朝顶尖功将太多了,石守信、王审琦、高怀德、韩重斌、韩令坤、刚死的慕容延钊、符彦卿、郭崇、杨廷璋、宋偓、向拱、王彦超、张永德、王全斌、康延泽、王继涛、曹彬、潘美、李超…… 玉苹又说道:“九郎,依奴家看你还是现实一点吧,君前途无量,不过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以君的才气,若与奴家配还能凑合,那家小娘子绝不是你的良配。” 小丫环瞪起眼。 玉苹冲她使了一个眼色,抿起小嘴呷茶,看宋九的神情变化。 她有她的想法,三道数学题出来,未必就是他想出来的,说不定从那个古书里找来的难题,但当着自己的面破解,破解的方法自己还有许多地方不明白,可自己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对诗词歌赋也懂一点,算术同样学过一些,似乎是一种新奇的有实效的解题方法,再加上他是举子,凭这两条,早迟会成为宋朝的一个官员。并且品行也不是太浮浪,至于河堤上唱歌,那个少年没有爱美之心,经历了卢生事之后,她反而认为宋九这样的人是一个良配。就是卢生他专情,以他的家世,想进卢家的门坎,还是很困难。进宋家的门,半点问题都没有。 不过眼下两者身份还略有些悬差,所以她说凑合。 但她在看,宋九如果象卢生那样猴急地扑来,马上就会撵人。然而让她失望,宋九打了一个哈哈道:“谢过玉娘子款待,天色不早,我要回去了。” 让他坐在这里,看一看,喝喝茶,听听小曲子行,良配是什么,终身大事,岂能马虎,能不走吗? 小丫环奇怪地说:“日头才偏西。” “家中有课要教,”宋九站起身一拱手就走。 “真是不懂风情啊,”丫环气得直哆嗦。玉苹叹口气道:“翠儿,好人家是看不上我们了。” “他是好人家?” “不用多,两年,你再看吧,我去送送他。”玉苹也站起来,追了出去,喊道:“九郎,莫急,奴家送送你。” 送行没有关系,宋九站在门口。 两人肩并着肩往前走,玉苹道:“九郎,难道你看不起我?奴家可是真正的清倌人。” “那个,那个,玉娘子,那个太急,我们都不了解。” “奴家只是一个比喻,能否问一句,那个小苹倒底那一家行首?” “玉娘子,没有这个人,说老实话,今天是我第一次进妓馆。” 玉苹不由掩嘴大乐,这一笑妩媚至极,就象春花在抖动着花枝,无比的灿烂动人,引来无数行人观看。玉苹又含笑道:“九郎,你可害苦了许多好事人。” “这是诗词,不能当真,比如李太白写的那句,飞流直下三千尺,但不能真认为庐山瀑布会有三千尺那么高。” “也是,这是奴家佩戴的香囊,九郎可否收下。” 香囊啊,这算不算定情的信物?宋九有些犹豫不决,不过有许多人在看着这边,宋九终未拒绝,决定收下,宋九大大方方,一拱手道:“谢过玉娘子美意。” 接过香囊,一个香料袋,里面装着香料,似兰似麝,幽幽清香弥漫,十分好闻。上面还绣着一只黄鹂栖息在树枝上,树枝上绽放着几朵桃花。玉苹一欠身,施了一个万福道:“以后九郎若有空常来坐坐,奴家随时恭迎。” 说完,曼妙的身影折回。 宋九把玩着这个香囊,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还是假…… 时光如流梭,一天天过去。宋九继续想着他的发财大计,不过朝廷一些官员有些头痛了。正好有人状告知制浩高锡贪赃枉法,状子到了御史手中。去年春天时,高锡弟弟高铣参加进士科考试,高锡刻意拜访开封府推官石熙载,希望石熙载出面推荐高铣。宋朝知制诰是一个尊贵的官职,一个有实权的国家秘书,不但能代皇帝写诏书,还能封还宰执与皇帝不合理的书旨。石熙载知道高锡得罪不起,不过高铣辞艺浅薄,比如宋九他写不出象样的四六体骈文,多少还能写一些马马虎虎的古散文、诗,对经义也懂得不少,这个高铣几乎是一窃不通。宋朝有连坐的,这样的人石熙载不敢推荐了。从此高锡将石熙载恨上心头,多次利用职务之便在赵匡胤面前说石熙载的坏话。 高锡也未想到石熙载背后的人,他明为开封推官,实为赵匡义的幕僚,很早就是赵匡义的部下。赵匡胤打算换人,赵匡义将经过一一道来。实际这背后的故事会更多,但现在兄弟俩关系好,赵匡胤指不准那一天就领兵外出,京城有一个成年睿智的皇弟坐镇,柴家孤儿寡母被自己抢走皇位的故事也就不会发生。 当时两下都未处理,今年高锡去青州办公,私下里接受节帅郭崇的贿赂,所过之处又陆续做了一些不法事,有人不服气,状告高锡,赵匡义暗中煽风点火,赵匡胤又想到去年的事,便将几个大臣召集,询问如何处置。 不但有高锡,还有郭崇。 赵普说道:“陛下,臣以为郭崇有功于社稷,他仅是一个武将,远在京东,不在陛下身边,高锡是知制诰,送些礼物也是想他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若是因此处执郭崇,会使将士心寒。” “那就处执高锡吧,诏书贬高锡为莱州司马。” “喏。” “则平,一月之期只有十一天了,下面可有臣僚解出那三题。” “禀陛下,第一道题有人用三柱插于土中,两柱代树,一柱代幼儿,然后悬绳,量出绳索最低处离地面是六寸。” “这叫量,不叫解法,科举是没有将算术加进去,若是加进去,难道还要走出考场,回家取三柱与绳索量过后重进考场填答案?不过也无妨,那小子只求高几何,未说量还是算的。” 后面几个大佬都一起乐了。 “余下两题呢?” “第二道题不大好量,它是一种假设,不可能三车保持一种匀速行驶,出来好几种答案,臣也不知那一答案是对的。至于第三种,至今毫无头绪。” 赵匡义道:“皇兄,臣弟都得到一种算法。” “二弟,说来听听。” “不是我想的,而是从北瓦处流传出来的。” “怎么去了北瓦?” “那小子临江仙中的小苹就是北瓦一个妓馆行首,叫玉苹,前日玉苹将那小子又喊到北瓦相会,那小子将第二道题如何破解的,写给那个行首。因为坊间有人传言那小子三道题目是有意刁难,那个行首多半想要为情郎扬名,又将这个破解法流传出来。” “拿来看看。” 在开封府,开封府在皇城外,政事堂在皇城内,派人去取,来回需要一些时间,几人聊着国事,太监从开封府将它取回,赵匡胤打开一看,ABCXY,五个字母,外加一堆阿拉伯数字加上各种符号,好在宋九也不想它变成天书,为了让玉苹更容易理解,在下面做了注释,各个字母是什么,各个数字是什么,各个符号是什么,还画了一条直线,将三辆车始发点,三个会合点一起标注。 几人都是绝顶聪明之人,虽看得头昏脑胀,居然能看出一些眉目。 赵匡胤宛然一笑:“这种算法似乎是一种好方法。” 赵匡义道:“皇兄,臣弟以来一月之期将至,不如索性赐这小子一官半职,一起千金买骨之功,二也不失朝廷颜面。” “大王,不妥,臣还是以为此子绝不能用。”赵普道。 第二十章拒(求推荐票) “五代之时,不泛惊才绝艳之辈,国家却混乱更替不休,战乱不止,民不聊生。因此夫子之道重在德化,非是才情,此子虽有才气,然为人胆大刁滑贪财好色,一旦为朝廷所用,危害恐比高锡尤烈。况且算术只是小道,器械之能更是奇技淫巧,此风一开,以后会有更多人学习此子,以钻营为术,以奇巧为能,国将不国。” 赵匡义说是千金买骨,以示国家能招揽人才,不能说不对,赵普说重视儒家德化,也不能说不对,宋朝眼下最大问题不是在于南下北上,不是在于经济与人口,而是如何结束这十几年就换一个国家一个朝代的乱象。所以赵普说德化,二是儒家,儒家三纲就是为统治者服务的。 “薛卿,你认为如何?” 薛居正心里想,你们一家三人打开门是一君二臣,关上门是一家人,一个问,一个说用,一个说不用,我干嘛往里掺合?不过赵匡胤问了,他只能回答,举起牙笏:“陛下,以臣之见,官爵乃国家名器,不可不察,人才乃是国家根本,也不能不选。故臣认为可以用,不能重用,宋家小郎年龄也小,他在算术上有天赋,不如将他调到国子监做一名讲书。” 也就是国子监博士。 国家才成立,规矩不完善,比如吕馀庆是赵匡胤的心腹,李处耘在荆湖、湖南杀人吃人肉,弄得乌七八糟,吕馀庆下去安抚有功,才三十几岁,便升为参知政事,国子监同样如此,有两名监事,这个监事必须以两制或带职朝官充任,另外还有数名讲书,无定员,教权贵子弟九经、五经、三礼、三传与明律,余者如诗乐算术,皆不常置。 讲书容易与瓦子里的说书混淆,于是百姓多称他们为博士,演变到最后,索性就改成博士这一官职。国子监讲书就是博士,国子监博士就是讲书,国家高级特等教师! “若如赵相公所说,会不会带坏官宦子弟?”吕馀庆提出反对意见。 “就这么决定吧,”赵匡胤道。一个小小的博士,有什么珍贵,连诏书都不值得下,派一个太监传一声话就行了。 …… 端午节到来。 大姐、五姐与七姐都喊宋九过去过节。以前的宋九是去的,去的最多是大姐家,但现在宋九不去,那怕今年春天元旦节只是去了三个姐姐家坐一坐就回来了。 一大家子上有老,下有小,去做什么。 房客门都有家小,只有朱三与宋九是两个光棍汉,商议着两光棍凑合过节。学子放假了,放假三天,多少天是宋九决定的,三道算术题出来,宋九渐渐挽回一些局面。 然后宋九提着一大袋食材回来时,朱三跟在后面愁眉苦脸。 食材是好东西啊,两条重达三斤的大鳝鱼,绝对是天然长出来的,仅相当于半斤羊肉,一斤猪肉的价格。 还不是稀奇的,宋九还买来一只重四斤多的大甲鱼,两斤草虾,每只个头都在一两以上,又刻意提前让人捉了几条半斤以上的水蛇,一条六七斤重的胖头鱼。 不愁吃不了,家中六户房客,十几口人,都过得苦巴巴的,做得再多,也能吃完它。 过节嘛,得象一个过节的。 可是朱三跟在后面发愁,他是北方人,鱼虾可以吃,也敢吃,但这个甲鱼黑乎乎的能吃嘛,还不算恶心的,这个滑粘粘的鳝鱼是美食?特别是这几条蛇。 朱三说道:“宋贤弟,我们再回去买一斤羊肉吧,我来掏钱。” “你不懂,羊肉多膻哪,那有这个河鲜美味,你要买羊肉可以,自己动手烧。” 朱三一听让他动手烧,蔫了。 原来那个宋九不会烧菜的,每当大姐过来看到宋九做饭,她很难过。吓得宋九都不敢在大姐面前过份展露手艺。 随着学舍开张,宋九手艺熟练后,做菜越来越美味。弄得两个博士一回到家中就抱怨婆娘,说她们做菜还不如一个大男人。 回到家中,先将蛇弄出来,这个北方人都害怕它,别要吓着隔壁租客的小孩子。还未吃呢,看到宋九在扒蛇皮,朱三跑到墙角开始干呕。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又看到宋九在弄鳝鱼,一双手血淋淋的,还沾着一些粘液,又跑到墙角干呕。直到宋九弄河虾,他才过来协助。 两人打理着食材,客人不停地过来,先是大姐过来,她家最近,宋九拒绝。大姐看到一推蛇肉放在蓝子里,鳝鱼开始有胆大的京城人吃了,蛇肉似乎还没有人敢吃。大姐用手将肉提起来问:“它是什么肉?” 朱三正在掐虾肠子,头都未抬道:“是几条蛇剥出来的肉。” 大姐吓得花容失色,打宋九的头:“你在胡闹,蛇也能吃吗?” 吓跑走了。 五姐昨天就来喊过,今天未来,七姐来了,帮了一会儿忙,替宋九将茱萸、菖蒲插在门口,在大门上挂上钟馗的画像,也回家去了。不过约好与大姐夫一家,三家人下午一起到河堤上看龙舟。 远处鞭炮声响了起来。 开始采用火药做鞭炮,由于硝土、炭末与硫磺比例配得不准,爆炸威力不足,放出来只是哑响,象后世鞭炮受潮的那种响声。不过相对而言,它比较安全,出事率很少。比唐朝好,唐朝没有鞭炮,为了驱邪,烧竹子,竹子炸烈,发出哔哔的响声,喜庆气氛就有了,那种爆竹会更安全。 宋九开始洗手,准备烧菜。 又来了客人。 翠儿这一回进来没有客气,这小子太无礼,不用什么礼节,直接闯进,玉苹拉都未拉住。 宋九扭头一看:“翠儿,那阵香风将你刮来?” “香风在门外。” 宋九走出厨房,看到玉苹俏盈盈地站在门口,挠头道:“玉娘子,怎么今天有空光临寒舍啊。” “京城人都在过节,奴家寂寥,便来走一走。” 朱三抬头,高兴地说:“那好啊,我们一道过节。” 宋九在他头上猛敲一记,低声说道:“莫要忘记了你老家订亲的那个小娘子。” 看到宋九准备烧菜,玉苹要帮忙,朱三道:“玉娘子,你就不用插手,他做的菜美味,保证你今天吃了,终身难忘。” 说着用眼睛瞟着那一盘切碎的蛇肉,又重重咬道:“会很难忘。” 宋九开始做菜,厨艺很有讲究的,食材,油,调料,火候,还有其他的一些法门,比如鳝鱼必须用石头将骨头敲碎,再经滚油爆,那么只要做得不差,吃起来就会香酥滑嫩,胖头鱼一鱼两吃,鱼头必须放胡椒与黄酒,胡椒再贵也要放,鱼肉片必须用生粉与蛋清、盐、料酒腌渍一会,水煮好后再放入锅,鱼肉才能嫩,汤不咸而鱼肉有味。宋九尝试着教朱三,不然不公平,为什么偏偏自己做菜呢,可朱三是一个真正的吃货,只会吃不会做,再教也不行。 全神贯注做事的男人会有吸引力的,美人来了,朱三将下杂全部抢过来,玉苹就坐在石凳上托着香腮看。 翠儿不屑地说:“一个大男人会做菜算什么本领?” “会让妻子喜欢,家和了万事才能兴!”宋九在厨房里答道。在宋朝还有一些女权主义,堂堂的皇上老师宰执夏竦就是典型的妻管严,河东狮吼也是出自北宋。不过若是一个有出息的男子为了妻子高兴而下厨做菜,家不和也和了,玉苹心中默想:就不知道他以后成亲会不会有这种可爱的想法。翠儿要反驳,玉苹制止了她,低声说:“翠儿,他三个姐姐出嫁,不自己做菜,谁替他做?” “是啊,他与娘子一样可怜唉。” 玉苹黯然神伤,她才出生没多久,契丹入主中原,随后撤回北方,父亲被掳到契丹,母亲不久离开人世,自己被伯父自小卖到妓馆,论身世,她比宋九更可怜。不过一会儿她小鼻子皱了起来,第一个香味传出,是咸肉片囤甲鱼的味道。翠儿也闻到了,嗅着空气里的香味:“娘子,比那些正店还要香。” 先是第一道菜弄出来,香酥鳝段,接着是一虾两吃,葱油虾,盐水虾,本来宋九准备做一个醉虾,但怕朱三又要呕吐,扫了吃兴,便做了两个传统的菜肴。 一道菜端上来,想要引起人的食欲,必须食香味俱全,宋九于菜盘边还放着紫苏叶、桔瓣、芫荽,使得每盘菜盛上来看上去七彩纷呈,勾人食欲。两人打老远的过来,早上未吃东西,翠儿忍不住,看朱三又进去忙乎,偷了一只虾放在口中,然后道:“真好吃,娘子,你也尝一尝。” 朱三急道:“别偷吃,还未上香放鞭炮呢。” 玉苹抿嘴乐。 朱三恶作味的端上来第四道菜,桃汁蛇块,鳝鱼放在哪里,十分明显,翠儿不说不敢吃,但未尝,可这个蛇肉剥了皮,她不认识,朱三道:“这才是美味。” “真的假的?”翠儿盯着盘子,盘子里用去年贮藏的黄桃切丁,代替黄桃罐头,黄的是黄桃肉,白是蛇丁,又洒了一层胡萝卜花,红黄白相间,淡淡裹了一层芡粉,至少卖相很好。她又偷了一块放在嘴里,马上吃到蛇肉的鲜美,桃肉的芬芳,道:“真好吃啊。” 朱三看翠儿偷吃蛇肉,在厨房里窃笑,听到这一句,心中狐疑,难道真是美味。 接着鱼片羹与鱼头汤、咸肉炖甲鱼也端了上来。 朱三去拿鞭炮准备放,这时来了第四批客人,一个小黄门站在门口问:“这里可是宋九郎的家?” 宋九道:“是啊,请问内侍……” “宋九接诏。” 宋九伏下接诏书,不能算是真正的诏书,只能算是一件普通的任命敕书。“着京城苦井巷举子宋九为国子监讲书,即日前往赴任,钦此。” “臣遵旨。”但宋九站起来后,问了一句:“请问内侍,如果朝廷任命臣子或升迁臣子,臣子不接诏会有什么下场?” “这能有什么下场,相反是高风亮节。” 宋九到后面,取出一锭银子,塞入太监的衣袖,这不算贿赂,是例行规矩,除非宋九将整车银子往皇宫里送,又道:“内侍,请你回去传话,此诏臣不能接。” 第二十一章麻烦来了(上) “你拒诏?”小黄门讶然。 “内侍,请进来听我说,”宋九将他请到院中。 太监没有傲慢,与那锭银子无关,十两重的银子,未必让他太上心,但皇上十分关注这个小子,二大王又说他好话,若非赵相公阻拦了两次,早就封为朝廷命官,并且他还有那个家世…… 以后这个小子还是有前途的,跟着宋九进去,他眼毒,一眼猜到玉苹的身份,含笑道:“小娘子可是北瓦的玉娘子。” “见过公公,奴家正是。” “也来过节啊。” “是。” 太监又扭头看了看宋九,心里想,你都有了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何必要招惑那家的姑娘。没说,又看着桌上的菜肴,卖相十足,实际赵匡胤生活十分俭朴,皇宫里生活条件远不是外面所想的那样,宋九机灵地说:“内侍,正好我们准备吃饭,你也一道吃吧。” “这不大好吧。”小黄门咽了咽口水,岁数不大,才二十几岁,不够成熟,嘴上说不好,一步舍不得挪。宋九道:“内侍,无妨,我一非权贵,二是世家子,只是一介草民,何用避讳,内侍肯留下来吃饭,那叫亲民,御史都不好说的,说不定官家还会赞扬你。” “恭敬不如从命。”太监坐下。 “请问内侍尊姓?” “洒家姓蔡。” “蔡内侍,稍等,”得放过了鞭炮才能吃饭。宋九与朱三放鞭炮,玉苹进屋找酒,看中了就要大胆的追,宋九大胆地追那个名将的女儿,玉苹大胆地追宋九,两者难度似乎宋九高了不知多少倍,玉苹索性做起女主人。鞭炮放完,蔡公公问:“请问九郎,为何拒诏?” “这都是河鲜,热的吃是鲜,冷的吃是腥,乘热吃,一边吃一边聊。”宋九不是士大夫,不讲究食不语的啥。蔡内侍捡起一块鳝段,放在嘴中咀嚼,道:“九郎,你也喜欢吃这个。” “是啊,蔡内侍也喜欢吃?” “洒家是扬州人氏,前几年入宫,宫里的贵人皆不喜吃它,不曾想今天又吃到,洒家……”小公公哽咽地要哭,扬州前几年乱的,打来打去,许多百姓背井离乡,离开那块富饶的土地,但是人,终归会思念故土。 “蔡内侍,那就多吃一点吧,”宋九对太监不排斥,都是可怜人,况且宋朝的太监不似汉唐明那么可恶。 “九郎,你做的这个鳝鱼味道绝佳,从哪儿学来的?” “蔡内侍,我大姐开酒肆的,看多了也就会做了,一个人生活,无奈。” 蔡公公瞅了瞅玉苹,一人生活无奈,那就将这个小美人赎回来吧,她身价不菲,宋九虽没钱,这个行首私房钱难道能少吗?不过这个话儿不大好说,开始大快朵颐,无论是鳝鱼或者是甲鱼,都是他的所爱,在他带动下,几人食欲一起膨胀。最后的结果是桃汁蛇块最受欢迎,其实不能说宋九厨艺就天下无敌了,京城那几十家正店大厨手艺绝对比宋九高明,只是有一条,京菜就是后世豫菜的雏形,不是豫菜不好,但后世川、湘、徽、粤、扬、福、浙、鲁八大菜系中没有豫菜,也证明了豫菜发展渐渐落后。至少在新奇上罕有京厨是宋九的敌手,如这道桃汁蛇块,整个宋朝是独一无二的。蔡公公与翠儿争抢着吃,一边吃一边问是什么肉,宋九在桌子下面死死掐朱三的手,不让他说。朱三也好奇,看他俩吃得香,大着胆子吃了一块,果然美味,但心中在发疑心病,不敢吃第二块。 酒足饭饱,朱三收拾碗桌,翠儿也走过去帮忙,玉苹替宋九烧茶沏茶,招待蔡公公,蔡公公呷了一口茶,拍了拍肚子道:“谢过九郎,洒家今天吃得好饱。但九郎也害了洒家,以后进宫思念九郎的美味佳肴,该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还真为难人。又呷了一口茶问:“九郎为何拒诏?” “蔡内侍,我也想做官,一再科举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做官。国子监讲书是一个清水衙门,它终是朝廷正式的命官,若是大姐知道定会骂我,但我拒诏是迫不得己。国子监里的监生都是权贵子弟,我年龄太小,服不住他们,又因为三道数学题,与张燕二位博士产生一些矛盾,年龄不足以服制监生,同僚们说不定也会排斥,于其进去每天灰头灰脸,这个官不如不做。”宋九很老实地回答。见识过宋太宗的智慧,隐瞒了,或者故作清高,反而不美。 “九郎为何与两位博士不和?” 提起这个,宋九一肚子恼火,道:“蔡内侍,我想你也听到书舍的事吧?” 蔡公公点点头,实际论学子数量,如今宋九这两间教室学生是京城最多的,国子监里也没有多少监生,监生人数不定,但始终未超过一百人,更不用说其他小型私塾。 “当初设立它,仅是我想授几个会算账的学子,替码头上力夫管理账薄,没想到诸多儿郎一起涌来,都是街坊邻居,我不忍拒绝,这才扩收了六十三名,余下听由旁听。管账的用不了这么多人手,我便想授他们一条生路,不是科举,中了进士固然出人投地,可整个宋朝一年才录取几个进士,多是考不中的,他们都是寒门子弟,考不中会不会拖累家人?因此一进门我就说,我授你们一些有用的学问,但不要想着科举,想科举的莫入此门。然后授其经义,不是让他们吃透九经,仅是让他们了解熟悉,所以还有其他四门功课,数学,物格,会计,实用,实用就是培养动手能力。只要学几年时间,以后就是一流的管事、账房、大匠,一条生路就有了。但一顿吃两碗饭会饱,吃三碗四碗呢?” “那会撑得难受,”蔡公公又摸摸肚子,这顿美味也让他撑得难受。 “就是,但两个博士进来后,正经地教九经,并且教律法,本来学生学五门课吃紧了,现在学这些没用的九经与律法做什么?不仅如此,蔡公公,就象这鳝鱼,不喜欢吃的人就是不喜欢吃,并且讨厌它,蔡公公喜欢吃,是不是美味?学习也一样,我让学子主动提问,活泼教育,就是让他们产生兴趣,有了兴趣学习才能积极,才不会讨厌它,才会轻而易举学进去。然而两位博士一来,将《曲礼》上的语录摘抄下来,不是夫子说的不对,他们毕竟都是寒门子弟,不象有教养的官宦子弟,会不会将他们吓着?还有算术,不是前人不好,我教的是一条捷径,使他们能迅速计算的捷径。再说前辈的智慧我们要尊重,要继承,也要敢于超越。夫子说三人同行,必有我师。夫子不断学习不断进步,为什么后人不能不断进步,只有不断地进步,用知识去使国家强大,不受外敌凌侮,使百姓富裕,安居乐业,才是夫子的本意。然而他们一来,将我所教的全部推翻。用落后代替先进,墨守成规,是来教学子的还是来害学子的?” “洒家会向圣上反映。” “国子监里博士不多吧?” “有九人。” “只有九人,为何朝廷让两人来授学?” “洒家也不大清楚,好象是朝廷会用到一些学子,因此派两个真正的博士来教。”蔡公公不大敢说,宫中也有些流言,说是这小子胆大包天,一再勒索二大王,因此不提前说,省得这小子又来勒索,让百姓笑话。 “朝廷让他们来,是想让这些学子做匠户吧?” “你知道了?” “吊机终是要象全国推广的,谁来组装指导?开始不知,后来还能想不明白?虽然匠户待遇不高,这些学子学了一些知识,又识许多字,就是做了匠户,也多是作家、都作家,真不行也是一个工匠(官匠一等为作头、作家、都作家,二等为工匠,三等为杂工),我还在这里请木匠泥匠传授他们一些实用本领呢,为何朝廷不说?我以前向朝廷要钱,那是我的智慧,但什么样的钱能要,什么样的钱不能要,我还是能分清楚的。这个是造福百姓朝廷,难道我还会向朝廷要钱?” “九郎说得太好了,看来赵相公误会了你。” “赵相公?”宋九不由一愣,他最怕的就是赵匡义与赵普,现在还好一点,再往后几年,若不幸夹在他们当中,能压成灰灰。 “他说是奇技淫巧。” “奇技淫巧?朱兄,你过来。”宋九说着,拿来一个竹杆,往院中一插,问:“蔡公公,我家这棵槐树有多高?” “这个如何知道?” “马上就让你知道,”让朱三测量竹竿影子长度,此时日头渐午,又是夏天,影子短,槐树的影子正好铺到屋角处,宋九用软尺测量槐树的影子,然后进教室,用粉笔略略一算,放下粉笔,走出来道:“高九丈一尺二寸,悬差不会超过一尺。用这个方法,泰山有多高,都能测量出来。” “九郎如何得知?” “这就是数学的力量,再如这道公式,上面宽度加上下面宽度除二,乘长度乘高度,若大的京城城墙,只要按照这个公式去算,再派十几个官员用软尺去测量,千万不能用步去量,那个误差会太大,那么只要一天时间,修建京城四面城墙用多少材料,晚上就算出来了。能说它是奇技淫巧?再如我朝,我朝大敌非是南方,南方几个国家皆式微,大敌也非是北汉,北汉只有几万户百姓,早晚会被我朝收复,未来真正强敌是契丹。我朝又缺少马,以后交战必落下风,然而若是唐朝陌刀在呢?可惜安史之乱后,工匠流失,陌刀工艺失传,再也没有了步兵破骑兵的利器。能说它是奇技淫巧?再如做菜,食材重要,但能不能少油盐调料,能不能缺少锅,能不能缺少柴禾?经营国家也是在做一盆菜,夫子的儒家最为重要,其他方面的学问只要不是蛊惑君王贪于享乐,奢侈无度,而是利国利民的,也不能轻视之,这道菜才能做好。” “九郎说得对啊,你个学问从哪儿学来的?” 就一句,宋九马上语塞,这才是大麻烦。不能答我是从天下掉下来就会的,或者是孙悟空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但就是! 第二十二章麻烦来了(下) 眼前小太监好胡弄,他身后的三赵一个也不好胡弄,宋九沉思一会,编起故事:“说来是巧合,以前有一博学多才的挑筋教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原;那天与京城几个无赖发生冲突,我看他是一个外地人,来到京城不易,便上去帮助他解围,与他相识,他教了我一些杂学,包括物格与数学,也包括这些符号。可惜他后来回国了,有些学问我还没有学全。” “西域的学问。” “也不全是,部分是西方的学问,部分是祖宗的学问,我将它们相互比较,然后融合,就象珠算口决,我一边在教学子,一边自己在摸索改善。但如我刚才所说,人的精力有限,分心于此,恐以后科举再也不得中。” 实际宋九以后连科举都不想参加。 这是最好的理由,难道朝廷会派人到欧洲求证去?若真去,宋九还会欢迎,那样宋朝就知道海有多阔,天有多高,地有多远,不会再闭塞自大。若是朝廷向犹太人求证,应当有一部分人才来宋朝不久,他们还记得一些西方的知识,也证明了自己所言非虚。 “难怪那些挑筋教人来中原这么多年,一直默默无闻。” “夫子说仁义,易经讲阴阳,仅东方文明还不能称为完善,仅西方文明同样更不完善,这个如同是阴是阳,只有两者结合,才发碰出火花。前些天燕博士说外夷,外夷又如何,契丹是蕃夷,那个敢小视?五谷有黍(黄米)、稷、稻、麦、菽(豆类),大小麦就是西方引进过来的,周颂说贻来牟,帝命率育,牟就是麦,但从西方传过来的,所以音来,那是上天赐福,否则那个落后的时代如何从西域传到中原,否则我们至今以豆子高梁为主粮。大食以一沙漠之地强来,就是会一个拿来,将别人的长处拿来,天竺的数字拿来,便于计算,中国的造纸技术发达拿来,便于传播文明。所以短短时间内吞并无数个大小国家,并且打败高仙芝的强大唐军。个人学习别人的长处,才能学问渊博,国家也要拿来别国的长处,才能更强大。”宋九满嘴跑火车,心中暗叫侥幸,幸好,否则就是一个漏洞。 “拿来?”蔡公公差一点让宋九忽悠晕了,又问:“九郎,洒家听说有人量出你第一道题的答案,是六寸,对否?” “真量啊?”宋九张大嘴巴,自己说六尺六寸,若是说六丈六尺,或六十六丈,拿什么来量?不过有人弄出答案,也就没有必要隐瞒,找来笔,先画了一个抛物线,写如何解的,只有几道算式,但还要往下写,得解释相关的原理与公式,公式又是如何得来的,这一写就是洋洋洒洒地近千字,还有十几幅几何图形,道:“只要将这些算学原理掌握,那么类似的计算就变得很简单,何必要用量?” 蔡公公将几张纸如获似宝揣入怀中,道:“九郎大义,看来赵相公真的误会你。” 宋九一笑,赵匡胤强行下诏,将几十名学子变成匠户,自己用什么来阻拦,还不如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换回这个猛人的好感。说不定以后就方便了自己,这时代不是前世,那怕千万财产,若是官府想对付你,转眼之间就能化成零资产。有没有好感,这个太监很重要,宋九想了想,找来一个小坛子,将剩下的鳝鱼、甲鱼用油纸包好,道:“蔡内侍,进了宫,晚上能热着吃。” “谢了,”蔡公公眉开眼笑地离开。 这才是送礼物! 玉苹看着,始终面带笑容。许多贵人说宋九胆大,宋九是前世过来的,封建主义那套对他影响不大,是胆大,但好的说法,那就是有胆色,刁滑,好的说法就是机灵,想要有出息这两条恰恰不能缺少。玉苹就看到宋九的胆色,见到自己不象一些郎君那样拘束,他又不是花丛老手,是第一次与行首打交道,这就是胆色,见到宫中的太监,侃侃而谈,再侃下去,这个太监能让宋九卖了都不知,这也是胆色与智慧。 越看越喜欢。 朱三道:“贤弟,皇上都注意你了,看样子不用科举也能进入仕途,恭喜恭喜。” 翠儿挽着玉苹的手低声说道:“娘子,你真聪明。” 玉苹使了一个眼色,那意思是让翠儿要淡定。 宋九打着哈哈:“朱兄,若是以奇技淫巧进入仕途,那一辈子只能做一个八品九品的小官,这样的官不做也罢。” 做官好啊,可是一辈子只做一个八九品的小官,那同样很悲催,奇技淫巧,好可怕大帽子!又道:“我们看龙舟去吧。” 然后看着玉苹,你寂寞难耐,来到河中,聊也聊了,看也看了,吃也吃了,也要回家了。玉苹幽怨地说:“九郎,难道嫌弃奴家。” 宋九不是傻子,还能不明白,但不对啊,这不是戏文里所唱的,按理说这样美丽的行首花魁喜欢的是李甲,怎么反过来了,喜欢自己这个穷小子。比起卢生,宋九是一个穷小子,除了家中一大片不值钱的宅子外,就那几百匹赵匡义赐赏的绢帛,论才艺除了抄袭,让他作诗作词也是平庸之极,有才气,算术物格会计等等,可那是小道,这时代不承认,论门楣,父母早死,孤儿一个,论地位,若不是刚才那道敕令,也只是一介草民。因此玉苹说宋九只能凑合着娶她。 宋九不能理解,并且他也担心,这样美丽的行首,什么样的人物没有看到,生活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宋九不想玩弄她,娶回来是过日子的,能安稳与自己过上一辈子?梁世玉是好人,但韩世忠是国家重臣,所以她才是好人,岳飞就悲催了,发迹得晚,第一个老婆偷汉子,离婚,二嫁,还被韩世忠用来耻笑岳飞,事后又弹奏一本。 那个名将的女儿,宋九只能午夜梦回,热情过后,也不得不承认赵匡义与玉苹说的是好话,无论是潘美或是石守信或者是其他大将家的女儿,他们能将女儿下嫁给自己这个穷小子? 但对玉苹同样持着怀疑,不过看她的样子可怜,又道:“你若不怕自掉身价,就跟我们一道观舟去。” “不怕,”玉苹大声道。 几人先去大姐家会合,朱三低声在宋九耳边道:“贤弟,你就从了吧。” “从?” “从了人家玉娘子,难道你还有钱正大光明将她赎回来迎娶,不是从是什么?” “去!” 到了大姐家,大姐与大姐夫,婆婆公公,两个孩子正在家中准备,看到玉苹,大姐愣住,一把将宋九拽到一边问:“小九,那个玉苹怎么又来了?” “大姐,今天过节,她看到外面节日气氛浓厚,感到寂寞,于是来河中凑一个热闹。” “你以前真的没有与她来往过?” “大姐,我北瓦也未去过,怎么来往?” “那她为什么再三来河中?” “她看我长得英俊吧。” “少臭美,我担心……” “担心什么,我一无钱,二无名,只有几家破房子,她不怕我为什么还怕?” “你没钱,可现在也有名声了。” “她更有名声。” 宋九说得有道理,大姐同样不大明白,可她是女人,并且见多识广,能看出来玉苹看弟弟的眼神,那眼神不对,分明就是看情郎的眼神。宋九怕她胡思乱想,又道:“大姐,再告诉你一件事,刚才朝廷派人公公传旨,封我为国家监博士。” “真的。” “是真的,但我拒诏了。” “你找死啊。” “大姐听我说,”宋九解释一遍:“想做官以后有的是机会,这叫放长线钓大鱼。” 大姐还是不开心:“大鱼在河中就不是你的,只有钓上来的鱼才是你的。”悔得,差一点捶胸顿足,早知如此,不如生生将弟弟拖到家中过节,那么在自己家中宣诏,弟弟敢不敢拒诏? 三家人凑到一起来到河堤上观舟。 汴堤上人山人海,赛龙舟还未开始,不但东水门,通向金明池的西汴水也在赛龙舟,还是最主要的赛龙舟场所,有时候皇上会率领大臣过去观看,金水河与五丈河上也有,只有蔡水不便,但在城外蔡水河段上也有。这时代最让宋九欣赏的就是节日气氛浓厚,邻居们会相互来往,富有人情味,至少老太太过马路摔倒了会有几人上去扶而不会担心被其家人敲诈,所以儒家耻笑管仲也不能说不对,物质要抓,精神也要抓,不然再有钱,也是一个世风日下的社会。 唯独不美的就是许多兵士衙役站在河堤上,如临大敌。 以前闹的,赛龙舟喜庆第一,友谊第二,比赛第三,但因两河百姓仇恨,演变成PK第一,喜庆第二,比赛第三,友谊……见鬼去吧。龙舟划到河中心,划着划着,船桨不是往河里划,而是往对方龙舟人身上划,前年因此出了一条人命。于是一到端午节开始,官府都派人警告各自船上的领首人,不得打架斗殴,谁打就将谁抓起来,发配沙门岛。然而一到端午节,开封县官员还是十分紧张。河段也不同,汴水自下土桥开始一分为二,这一分水流就会产生变向,到了城外未来虹桥处会合,这一合水流又会产生变向,而且越往城中汴水越窄,一些河段水流怪异而湍急,双方不敢再PK,将力气放在赛舟上,龙舟快,可过于狭长,速度最快时船舷几乎平着水面,往往经过湍急处就容易出事故。 看者不管,看到几条龙舟不要命地往前划,一个个呐喊助威,兴致勃勃。 侥幸一直未出事,黄昏时分,龙舟停下,游客渐渐散去,几人回家。坐在石凳上,玉苹看着天空,天空中晚霞明艳动人,没有污染的天空是可爱的美丽的,天瓦蓝瓦蓝的就象一块宝石,云彩晶莹似玻璃丝,玉苹慵懒地伸着腰:“九郎,还是你家好,富有人情味,奴家都不想走了。” 这话……真让人联想翩翩啊。 宋九不解风情,左顾言他:“那不如留下来吃过晚饭再走。” 将剩菜热一热,还有大姐包的粽子,又取来雌黄酒,吃过晚饭将玉苹送到便桥。回来后朱三取笑:“贤弟,人家想留下,为什么不留下?” “她是真正的清倌人,留下她做什么?反而坏了她的名声。” 朱三悚然起敬,北宋对贞操观念不是太看重,但说一点都不看中那是不可能的,所谓的真正清倌人也就是处子之身,在那个场合,到二十岁还保留着处子之身,能不让人敬重? 第二天继续放假,宋九出了东水门,又到那个沙洲看,就不对那家小娘子痴想妄想,这时代想要出人头地,第一是权,奇技淫巧帽子一戴,不要想了。第二就是富,继续想着黄金梦。 想了好一会,重回到家中,正准备开门,听到身后有一个好听的女子声音:“哥哥,就是他。” 声音熟悉,宋九扭过头,正是他魂思梦想的那个小娘子,穿着一身鹅绿色及脚长裙,身材窈窕,双眼似漆,柳眉似画,小脸蛋儿白里透红,仿佛不似从人间走来。只是眼神很不友善,杏眼怒睁,用手指着宋九道:“大哥,二哥,三弟,就是他。” 宋九这才注意到她身边还站着两个青年,一个少年,两个健壮的家丁,要命的五人全部佩着制式朴刀,少女指着宋九,两个家丁三十多岁了,未动,两青年与那少年却将朴刀抽出来,朝宋九扑了过来。 宋九块头不小,这两青年块头也大,而且宋九眼尖,几人身上穿着皆是华美的绸缎,功将的儿子,穿着能差吗?这敢情是要力量有力量,要家世有家世,要武器有武器,自己如何能敌?不妙,果然是大麻烦找上门,宋九拨腿就逃。 第二十三章父辈(上,四更求票) 看到宋九逃跑,三人将朴刀又放回刀鞘,随后就追,两个家丁也跟着追。宋九跑得快,五人追得快。追了一个多时辰,从东水门跑到太庙,从太庙跑到相国寺,从相国寺跑到宣德楼,从宣德楼跑到御史台,宋九跑得气喘吁吁,心里面在喊冤,我没做什么啊,只是唱了一首小令,问一下姓什么,何至要这么拼命?京城人多,巡逻兵士也多,宋九追得没办法,冲一队兵士大声喊:“兵哥子,有人要行凶。” 十几兵士驻足,结果看到那三青年,马上缩头装作看不到。宋九气得想要骂人,只好继续逃,他累得不行,身后那五人同样累得不行,最小的那个已丢下,一个家仆因为受过伤同样也丢下,还有两个大的带着一个家仆在追,同时胁迫道:“小子,跑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宋九打了一个冷摆子,说得对,难道以后不回家? 正好前面是开封府,天大地大,肯定没有这个大王大,要大的只有皇宫那位。开封府也不是那么好闯的,两个衙役将他抱住,两青年追过来要轮起拳头打,其他几个衙役一边制止一边问:“潘大郎,潘二郎,这小子怎么得罪你们?” 虽在制止,那是有限的,宋九闪也不行,挨了几拳头,宋九心中明白,这个制止是做样子,自己还得挨揍,只好用拳头当鼓锤,往门口大鼓上擂。而他心中又想到一件事,那就是潘!“潘美啊!”姓潘又是功将,不是潘美是谁?是潘美就能理解,他是功将同时还是一个美男子,年轻时风流倜傥,武艺出众,只有潘美才能有如此漂亮的女儿,自己怎么未想到呢?宋九想抽自己嘴巴,好不好怎么“调戏”到潘美的女儿,这个麻烦可大了。 赵匡义听到鼓响,让衙役将三人带上,看到他们,赵匡义也不问案子,只是笑,他什么都知道! 宋九心里却叫不妙,难道这个大王也要来官官相护,急忙躬身道:“臣拜见大王,臣有冤要诉。” “你有冤吗?记得小苹初,两重心字罗衣,不冤哪不冤。” 坏就坏在这一句。 宋九当时说一句粗话,事后也就了之。偏偏作了一首不错的小令,使人传扬,宋九不认识潘怜儿,有人认识,但不好公开说。京城起初在疑问是那个苹儿,在一些贵族闺密圈里,却有各家娘子拿这暧昧的一句打趣潘怜儿。赵匡义虽做了几年开封府尹,年龄也不大,仅二十五岁,公务之余与二世祖们也互有来往,便听到这件事。不过在潘妻阻止下,潘家没有找宋九的麻烦。然而宋九再度与那个小苹来往,京城好事人也就再度议论,不免又引到潘怜儿身上。大约忍无可忍,潘怜儿鼓动两个哥哥杀到宋家。 他心中感到很好笑,这小子好的坏的都有,但每每与他在一起,总会让人感到很开心。 背后还有许多故事。 小里说是宋九那篇科举古散文,大里说是从平湖南开始的,五代时马殷在潭邵二州建立政权,遭到不甘寂寞的李璟进攻。李璟很快拿下湖南,但拖到泥沼战中,又在北方饱受着柴荣的折磨,马殷部将刘言趁机收复湖南。不久刘言又被部下干掉,杀过来杀过去,最终受益人是周行逢。 周行逢死后,十一岁的孩子周保权继位,他父亲部下另一员勇将张文表马上起兵反叛。周保权身边大臣派使向宋朝求救。使者来到京城,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得到湖南,可以西上巴蜀,可以东下南唐,但赵匡胤神情平静,让使者先下去休息。直到江陵高保勖死,高继冲继位,臣属死了,赵匡胤派使去吊唁,使者带回一则信息,荆南甲兵虽整,而控弦不过三万,年谷虽登,民困于暴政。 赵匡胤大笑,随即下诏,让慕容延钊领军出征,枢密副使李处耘监军,出征湖南。大军南下,必须经过江陵,慕容与李处耘用计轻易拿下荆南,逼使高继冲投降。这时慕容生病,李处耕表现不错,便命他率军平湖南,湖南却传来一个消息,说张文表已平定,感谢宋朝,但宋军不用再南下了。赵匡胤下诏书,大军既求尔难,何为反拒王师,自取涂炭! 周保权不听,做得更绝,陆地关门闭户,拆毁桥梁,水陆上又将船装满石头木料,沉在码头滩头。李处耘为震慑,击败他们后,杀了许多俘虏,又从中挑了几十个长得肥胖的,当着俘虏的面,将他们下大锅煮熟,让自己士兵吃下去……不但杀俘,还杀自己人,特别是慕容延钊的属下。慕容本来就生了病,一气之下病势加重,不久身亡。而湖南荆南在李处耘暴政下,军民皆叛。 赵匡胤不想要这样的胜利,那与石虎朱温之流有何区别?最让他感到痛惜的是慕容的死,那是他的铁哥们,他当了皇帝,背下场合仍然称呼其兄!闻其去世,号淘大哭,礼官进谏说人君为近臣近臣发哀,哭声宜有常,赵匡胤说道:“吾不知道哀之所从出也。” 悲伤到都不知道悲伤从哪儿来的! 李处耘下放,湖南那边也成了一个烂摊子,赵匡胤只好下诏宣布荆南湖南所有乱者无罪,免除当年所有税务,用此安抚百姓。 乱也乱了,死也死了,活着的人还有活着的事。 赵匡胤从这第一次出征扩张中看出许多问题,伟人必须要学会思考,也就是自平湖南诸多事后,赵匡胤才准备认真构画他的江山。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但就在这时候,看到一篇要命的文章。 科举结束,陶谷从礼部院出来,奏李景阳八人合格。陶谷又道:“陛下,臣还有一奏。”宋九写不出四六体骈文赋,就写了那篇古散文,陶谷要求严惩宋九。这时没有糊名制度,赵匡胤看到宋九名字,道:“宋九,宋久啊,好名字。” “陛下,名字仅是一个人的代号,因为名字好坏而录人,以后老臣恐怕整个天下人都会改为宋久,宋胜,宋安……若不是这个名字,老臣就要下令抓人了。这篇文章胆大妄为之极,还请陛下严惩不怠。” 陶谷自幼习学儒家经典,后以文章闻名天下。历仕后晋、后汉、后周至宋。其人品德有些低下,不过很有些才学,宋朝立国,他为宋朝制立典章制度做出了一些贡献。 特别是他的骈文写得很好,因此对宋九这篇文章憎恨到了极点。不过九不仅是音久,九本身就是一个尊贵的数字,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字对宋朝来说,太吉祥。 “陶卿,不就是一篇文章吗,这个也要严惩,吾将以何让天下人进言?”赵匡胤大乐,拍拍他肩膀,安慰了几句,将陶谷打发走,却派人将自己喊来,道:“二弟,你派人暗暗查一查。” 陶谷觉得这篇文章出现在科举赋文考上,是斯文扫地,赵匡胤却看到一些东西,特别是那句“见五代方镇之足以制其君,尽释其兵权,使力弱而易制,恐不知子孙卒困于敌国。见湖南之乱,臣民欲思圣上变生革故,以欲权利相掣肘也,恐不知杂冗接踵而至,国家困于财政也”。 宋朝已经在动手释兵权,准备掣肘权利,一个套上缰绳的权利,才不会发生吃人肉的故事。比如杯酒释兵权,比如用薛居正与吕馀庆为参知政事。但还没有大规模动手。 赵匡胤看到这一段,能不惊诧? 而且宋九说的颇有道理,这样一来,就将他心中的所有构画一起推翻。不知道是否宋九误打误撞,不能仅是一个十九岁举子,比自己想法还要超前。所以让赵匡义派人暗查,结果一查,无意中查到宋九的父亲宋德…… 这才是朝廷关注宋九的真正原因,而非那个起重吊机,为此赵匡胤还便装亲自去了河中,第一次是装吊机时,就是他说的话,器械出来了,人不好处理,河中利益如何分配,河北的力役又会产生什么想法。第二次宋九聚会时又带着赵普与属下到场,宋九那番话差一点惊呆了赵匡胤。然而宋九虎头蛇尾,最后还是为了钱。赵匡胤气得哭笑不得回宫。后来学舍种种,数学,器械,以及算盘、粉笔、物格都进入赵匡胤法眼,小子缺点不少,可不得不承认他有才气。但有一条赵匡胤也未注意,那就是会计,宋九正在教一种了不得的算账方法,可惜养在深闺人不识。 赵匡义知道大哥想法,提出任用宋九,赵普却反对之,这背后所发生的一切,宋九肯定是不知道,更不知道他这个名字无形中占了许多便宜。看到不妙,又躬身说道:“大王,那只是一个巧合,就算不对的地方,大王也要看我为大宋做了贡献的份上,化解化解则个。两位哥哥,在下赔礼。” 潘美的两个儿子也不理他,对赵匡义说道:“二大王,臣也要诉讼这小子,恳请大王处理。” “潘大郎,潘二郎,你们认为如何处理?” “调戏良家子,应杖一百。” 宋朝律法处执很简单,最重的是死刑,在宋初还保留着前朝族诛、凌迟、杖杀、弃市等酷刑,到了真宗时这些死刑才一一取缔,只保留了绞刑,公开斩首示众的弃市都少用了,这个宋九是犯不着。 次之配役,集杖、黥、流、役于一身的重刑,先打了,再于脸上刺字,然后流放做苦力。这个宋九也犯不着。 再者就是对官员的管置,是流放,在流放城中有一定人身自由,可以与亲友书信往来,可以为当地人讲学,可以与家属同住,但不能离开所在城市,十天向所在城市长官报到一次。这个宋九想享受都享受不到。 最后是笞杖,笞是用小棘条打屁股,最少是十次,最多是五十下,杖是用三尺长的竹杖,也是打屁股,最少是六十次,最多是一百次。总之,量刑向宽松化方向发展。唐朝时不但打得重,打的部分也狠,有腿有背有臀,往往能将犯人活活打死。但在宋朝不会。 如果宋九认识衙役,打得轻,六十杖对皮粗肉厚的宋九来说,顶多是痛一下。但不能打,这些衙役好象大多数认识这两个潘公子,只要一杖,下手必重,只要一重,那怕就是六十杖,宋九也会吃不消。赵匡义真的判了几十杖,凭借自己“调戏人家”,也能判。 而且看样子,这个阴险的二大王很是很是想看到自己被揍。宋九脑子急转弯,眼睛一转,计上心头,赵匡义就看着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看看这小子如何表演的,他表面上正襟危坐,实际内心在大笑,难怪刘判官说他是活宝。宋九道:“大王,真打臣一百下也行,不过若是将臣打坏了,再也没人教那些学子。” 本来赵匡义不想打他,一听反而下令道:“来人哪,将此人拖下去重杖一百,记住,是重杖!” 第二十四章父辈(下) 一百杖还要重杖,宋九汗如雨下,大声喊道:“大王,不对。” “有何不对?” “唐得天下,尉迟恭有功于唐,益骄。唐太宗在皇宫摆酒宴款待群臣,尉迟恭也回京赴宴,席间他看到有人坐在他席位之上,大怒道,汝有何功,合坐我上?下首的李道宗反复劝解,尉迟恭勃然大怒,殴打李道宗,李道宗猝不及防,一只眼睛几乎被打瞎。唐太宗非常不高兴,对尉迟恭说道,朕览汉史,见高祖功臣获全者少,意常尤之。及居大位以来,常欲保全功臣,令子孙无绝。然卿居官辄犯宪法,方知韩、彭夷戮,非汉祖之愆。国家大事,唯赏与罚,非分之恩,不可数行,勉自修饬,无贻后悔也。由是尉迟恭改过自新,君臣得以从始得终之美。” 李道宗就是防备,也不会是尉迟恭的对手。 宋九道出这段故事,是说他们是潘美的子女,你是皇弟,潘美到湖南替朝廷收拾烂摊子,你就应当管得更严,以免祸害了潘美。 赵匡义不紧不慢地说:“那是陛下的责任,与本官有何干系?” 宋九看着赵匡义,心想原来现在这个二大王还没有产生野心哪,没野心这一招就不管用,宋九又想出第二招,转过头来看着潘美的两个儿子,道:“两位大郎,我补偿,为你父亲做一首小令如何?” “你还做小令啊!”潘美二儿子潘惟固举着拳头要打。 “是好的,是好的,保你父亲名扬千古。难道你不想你父亲名扬千古?” “你骗谁啊。” “潘二郎,你就听他一遭。”赵匡义阻止道。 不过宋九也看出一些事,想来宋朝才立国几年,制度草创,规矩不严,象今天这种情况,往后推迟几十年,是不可想像的。制度严密就繁琐,但也让人产生畏惧,制度松容易贯彻,也让人容易钻漏洞,还有就是不畏惧,宋九丹田一沉,朗声读道:“醉里挑灯看,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五十弦翻塞外。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词最初出来是为了便于唱的,这首《破阵子》乐律是出自唐时龟兹部所作《秦王破阵乐》部分节奏。辛弃疾这首词韵律不是太标准,也不大容易唱。朗读可以。 潘美大儿子潘惟德不满道:“胡说八道,我父亲大人才四十岁,什么白发生!” “这是比喻,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天姥山真的会有这么高?” 赵匡义却郑重起来,军事是他的弱项,不过宋朝未统一天下,战争不休,这首词多少赢得他内心的共鸣。 他徐徐道:“宋九,你这首小令虽然粗野,倒是佳作。潘大郎,潘二郎,你们也不用争。本官说一段故事给你们听一听。” “十年前周世宗刚继位不久,北汉与契丹联手,由勇将杨衮率一万骑兵,五万兵步,会合于晋阳,攻向潞州。周世宗下诏让符彦卿截断后汉军后路,王彦超军东下夹击,樊爱能、何徽、向训向泽州正面迎击。因为情况紧急,无论法召集更多兵力,周世宗只率领很少的军队就出发了,那一行中有陛下,有潘美,还有一个人。” “周世宗到达潞州时发现后汉军队不在,派探马侦查,才知道北汉与契丹联军早就扑向南方开封京城,周世宗只好急行军,于高平将北汉军队堵住。这时候军队未到齐,来的兵士也是疲军。周世宗果断主动出击,没有想到后汉军队一触即溃。周世宗随后就追,兵追到巴公原时,忽然看到漫山遍野的敌军。东边是北汉无敌前锋大将张无徽,西边是契丹主帅杨衮,中间是北汉皇帝刘崇。” “中计了?”宋九不由问道。 “是中计了,但周世宗果然发出命令,让白重赟与李重进对阵杨衮契丹部,樊爱能、何徽对阵张元徽部,他率领史彦超、史向训、张永能立阵中央。正好风向转换,变成南风,吹来的尘埃刮向后汉军队,正在周世宗部下以为喜时,后汉主动发起进攻。最先是张元徽,樊何二将不敌张元徽,对周世宗又没有太大忠心,一触即溃,留下一千多兵士被分割包围,居然向北汉山呼万岁,举戈投降。本来周世宗手中的兵力很少,加上他们呼万岁投降,一时间整个军队士气沮丧摇动。” 当时情况极其危险。 宋九却在想一件事,杨衮不是杨令公父亲吗?怎么成了契丹人的主帅。但杨衮确实是契丹大将,还有一个契丹名字,叫耶律敌禄,如果将演义中的杨衮往史上的杨衮身上套,那会让宋九十分失望。 “这时,周世宗没有逃跑,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带着五十侍从,孤身冲开层层人浪,刀林枪雨,冲向敌人的中军,杀向北汉皇帝刘崇。面对周世宗的勇气,整个战场乱了。有许多人认为周世宗肯定逃不过此劫,这时陛下将张永德抓住,说道,张将军,你马上带人冲向左侧高坡放箭,我带领人马攻击敌人右翼。正是因为陛下,后军才没有逃跑。这时周世宗渐渐杀入敌军中营,面对越来越近的周世宗,刘崇做了一件可耻的事,他因为害怕,居然逃跑了。这一逃成了高平大捷的开始。那一战,周世宗的勇气让人钦佩,五十侍从勇气也让人钦佩。” 不是柴荣一个人就杀进了中军,多难哪,这是五十一勇士不要命赢来的战争。 赵匡义又说道:“潘大郎,潘二郎,当时你们父亲恰巧是周世宗的侍从官,就在那五十骑之内,他还有一个部下,也在那五十骑之内,他的名字叫宋德,虽因功迁官,正是那一战他身上多处负伤,几年后因为这个积伤发作去世。宋德,他就是宋九的父亲,你们父亲的部下。” 可以说正是这五十一个勇士不要命的冲杀,挽救了后周命运,也挽救了整个宋朝命运。 赵匡义重文轻武,身体里也流动着一些暴力因子,不然不会在后来挨了契丹人两箭。说起这段历史,他眼中放出光芒。 “啊。”潘美两个儿子傻眼,这是什么关系,那可是过命的关系。弟兄俩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办。 赵匡义轻声道:“你们出去吧,不想给你们父亲丢脸,一个继续轻狂,一个继续殴打。” 三个人都茫茫然地,耸拉着脑袋瓜子走出来。 外面是瓦蓝瓦蓝的天。 宋九却心事沉重。来到这个世界,几乎所有街坊邻居一提起他父亲,交口称赞,包括他在内,街坊们很看重的。大姐提起父亲,神情复杂,有惋惜,有不值,有敬佩,有遗憾。 原来有这一档子事。 宋九未上过战场,他也不想上战场,但不妨碍他想像,电影中就有一些镜头,那种万箭齐飞,万马奔腾,这五十一个人是什么样的胆量,就往数万敌军中冲过去。 大约就是那一战,父亲战后心中也戚戚,这才不准自己学武,改武为文,希望自己安心做一个文官。潘美恐怕也是如此,看他的几个儿子,长得都魁梧过人,相貌堂堂,但没有让他们直接进入军队。倒是曹彬未经过这样的惨战,后来他几个儿子陆续进入军中,包括一代名将曹玮。 “小子,看在你父亲面子上,我们不与你计较,但你得向我二妹陪礼道歉。”潘惟德在他后背上猛拍几巴掌,大声说道。 说好不计较的,可这几巴掌拍得那才叫狠哪,拍得宋九差一点想吐血,身体摇晃了好几下,才站稳。 得,这几个哥还是不要惹得好,道:“好。” “明天中午!”几人追宋九,那个小姑娘不知追未追,老三也跑散了,家中还有一个老小要出来,潘惟德未同意,只能明天。 “哪里?” “在我家门口。” 宋九无奈答应。潘美是赵氏兄弟的从龙功臣,心腹,得力大将,现在宋朝只能说勉强开始重视文治,据他所观察的,武将地位非是象宋朝后来文人所写的那么低,大约让后来宋朝那些龌龊的文人多少篡改了这段历史。潘家自己得罪不起啊,以前的交情,以前是以前,十年前,后周的交情,亲戚发达了都不认亲戚,况且这种上下级的交情。 …… 宋朝皇宫后面是御苑,御苑的西北是天波门,天波门右侧是金水河,两边没有多少商业区与手工业区,多是居民,因此风景秀丽,环境安静,许多达官贵州人居住在这里,包括潘美的府邸。 潘宅就在金水河南岸,有湖,但与宋九记忆中不同,虽有湖,可湖很小,肯定不是他记忆中的龙井湖。至于天波杨府,现在只是一个笑话。 潘宅不远就有一个茶楼,此时来了几个人,进了茶楼的二楼雅间,在这里能看到潘宅的大门,甚至能听到大门口说话声。 不过来的人身份很是尊贵,正是赵匡胤兄弟,赵匡胤私自出宫与宋徽宗私自出宫性质不同的,仅是他手中的盘龙棒与一套太祖长拳,就不知让多少英雄竞折腰。而且两人自律更是天壤之别。 几名侍卫散开警戒,大伯端上茶水,果子,退下,太监逐一尝后,退立一边。赵匡胤呷了一口茶道:“二弟,不要顾虑我的感受,你说这小子能不能用?” “皇兄,真的不大好说,昨天我问过蔡四子,然后派衙役询问一些挑筋教人,西方是有讲力学等方面的知识,不过这些挑筋人也不大懂。” “这就对了,我也在纳闷呢。但他所会的有多少是学来的,多少是想来的?” “皇兄是指……” “那怕其中两成是他结合中国知识想出来的,此子也可以用。” “皇兄,那人离开,这个不大好求证,我听衙役说在大食往西,还有许多国家,有的国家文明发达程度不亚于中原。” “那就不要想他是学来的还是想来的,此子能否用乎?” “皇兄,此子优点不少,缺少同样更多,并且喜欢耍宝,臣弟时常忍着笑与他谈话,不过以臣弟之见,他年龄还小,才十九岁,也莫急,反正姐弟四人全在京城,跑不掉,不如再观察一段时间。若怕天下人误以为朝廷不重视人才,可以赐一八九品散阶官给他,也遮住了那三题之丑。” “这个方法好。”赵匡胤说完,看着潘府,门口站着许多青年,都是二世祖,大半都是赵匡胤能认出来的,个个嘻嘻哈哈,看热闹,那来的正形。赵匡胤却陷入深思,若是原来,这种情况是他所想要得到的,父亲是名将,在他们教导下儿子也容易成长为名将,儿子是名将,孙子是名将,那么其家族威望会越来越高,最后会威胁朝廷统治。不过宋九那句话让他如鲠在喉。此时庙堂名将如云,都是打出来磨出来的,若是逐一释去兵权,万一国家有事,那来的将领领兵打仗。 赵匡胤越想越头痛,最后道:“等会儿朕将他喊来,他不是想要与喝喝茶,谈谈心吗?朕就给他一次机会。” 站在边上服侍的黄门一边笑一边说:“陛下,那他会美死的。” 赵匡义道:“也未必,这泼货胆贼大。咦,皇兄,他来了。” 赵匡胤探头看去,宋九走向潘府,大约是担心,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十分猥琐,赵匡胤拼命想,时间过去得久,交道打得又不多,但能想出宋德一些模样,郁闷地说:“他们还是父子吗?” “皇兄,放心,不要被他表面假象蒙骗,一会儿你看看瞧。” 宋九来到潘府府门,与潘家几人说话,长子与次子在宋九交谈,三子攥着小拳头,不停地示威。其他十几个二世祖在七嘴八舌,说什么,听不清楚。忽然宋九大声冲墙内喊道:“潘小娘子,我错了。” 里面的人不满意,跑出一个丫环,不知说了什么,宋九抓耳挠腮,忽然唱歌,听到歌声,赵匡胤差一点要喷茶水。 第二十五章杀伤力 宋九隔着院墙认错,潘怜儿在里面不同意,让丫环出来说想要自己原谅他,必须将宋九喊大姐。姐弟关系,就不会暧昧,人家也不会取笑。可是这个要求太古怪,潘怜儿要做宋九的大姐?一群二世祖们全部大乐。但不大好说,若真不要脸的,说不定就答应了,这一认虽丢脸,自此以后,宋家等于与潘家攀了一点边。可宋九哪里会同意,要求换一个条件,替潘怜儿唱几首正经优美的小令。潘怜儿也答应了,宋九第一首小令正是欧阳修的临江仙: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小楼西角断虹明。阑干倚处,待得月华生。 燕子飞来窥画栋,玉钩垂下帘旌。凉波不动簟纹平。水精双枕,旁有堕钗横。 这首词成就相当高的,特别是那个滴碎荷声,富有无比的想像力。 宋九会作小令只是作不好,但会抄袭,不过词不仅要对偶,压韵,还有重要的一条,真正在宋朝填词还要押律,也就是每一句读出来的发音符合这个词牌曲谱,宋九唱临江仙,必须按照临江仙的曲谱去唱。不能说宋九是乐盲,也能唱卡拉OK,也能弹吉他,但后世音乐与宋朝音乐是两回事。宋九哪里知道临江仙什么谱子,脑海里还时不时浮现出潘怜儿动人的身姿,不但跑了调,不知跑了十万八千里。临江仙是常见的曲牌,赵匡胤也时常听,句不同,曲相同,再听宋九唱,不由乐得想喷茶水。 丫环进去请示,实际说开,潘怜儿也没那么生气,毕竟宋父是父亲的老战友老部下,听着宋九的歌喉,她在里面乐得也不行。不过对丫环说道:“不行,太香艳,要重作。” 这些天自己被闺密们再三嘲笑,今天得将一口气出足。 丫环转达,宋九头痛,这也香艳?但他一颗火热的心仍然没有冷下去,喜欢人家就要牵就人家,想了想,改成纳兰性德的临江仙:长记碧纱窗外语,秋风吹送归鸦。片帆从此寄尺涯。一灯新睡觉,思梦月初斜。 便是欲归归未得,不如燕子还家。春云春水带轻霞。画船人似月,细雨落杨花。 这首词若唱得好,在这时代不知道迷倒多少美妹,但从宋九嘴中出来,根本不是那味道,听得赵匡胤想动身,用太祖长拳饱揍宋九一顿。 丫环总算领教了,无视宋九的跑调,想文字,这一想便痴了。 宋九拱手:“麻烦你再问你家娘子。” 丫环惊醒,进去复问,潘怜儿又说:“不行,还是艳。” 所以说艳,乃是后面一句,画船人似月,细雨落杨花,实际是在想象与伊人春光共度的光景,化虚为实,极其浪漫,可以说这一句乃是神之作,将文人那种欲说还休的湿骚味儿发挥到了极致。 但整首词来说,说艳终有些过份。人家摆明了是在刁难,宋九无辄,大不了再换吧,他又中气十足地吼起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它不是罗贯中写的,而是明朝大臣三大才子之一的杨慎写的临江仙,毛宗岗父子评刻《三国演义》时放在了卷首,后来又成了电视剧的主题歌。 吼完,宋九拭汗,这一回与艳俗一点关系没有了吧。 丫环跑进去又问,一会儿又出来道:“不行,你哪里有白发?” “这样啊,也行,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黑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当听到黑发渔樵江渚上时,连赵家兄弟俩都笑得透不过气来。赵匡义拍着桌子道:“这厮,该杀。” 小丫环进去问话,潘家小娘子正在拍打着小胸脯,一边拍一边笑得花枝乱颤,道:“我的娘额,我不行了,我笑得不行。” 不但她,几个二世祖们同样乐得不行。 整件事就是那首小令引起的,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潘美两个大儿子就没有调戏过人家美妹?小令有些含沙射影,又有一个玉苹,两重心字罗衣能让人想入非非,也不过如此,一未直接说流氓话,二未动手。宝也耍了,又出来三首比较正经的小令,潘惟德对内院吼道:“小妹,够了,小九能瞬间作出三首小令,多么不容易啊,那一首也够我想上一个月的。” 宋九雷了,想一个月,想一年你也不行。 怎么办呢,人家说能想一个月就想出一首,那就一个月。丫环又出来喝道:“不行,这首小令太粗陋,还得重作。”然后叉着腰狠狠地瞪着潘惟德兄弟几个。 潘惟固无奈,附在宋九耳边说道:“兄弟,你再委屈唱两首,晚上我请你吃酒。” 潘美儿子多,惟德、惟固、惟正,还有一个才出生没多久的惟清,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往后还有,潘美临老还得了一个小儿子,两个女儿,那两个女儿嫁的人可都是了不得的人,不过都没出生。物以稀为贵,兄弟几人只好让着这个宝贝妹妹。 赵匡胤道:“田夫人怎么也不管?” “她让惟德兄弟支走了。” 一群人不知道皇上就在茶楼上看,其他几个二世祖轰然叫好,要唱,要唱。宋九东张西望,唱没事,可终是抄袭,抄袭也不怕,关健以后靠这个出名,个个让自己填词,自己能记得多少。这个名不能出,偶尔一两首没事,不能象大白菜一样往外抛,他对着院墙说道:“潘家小娘子,这样吧,我讲一个故事,再唱一首感人的俚歌。” “什么叫俚歌?”不错,潘怜儿这一回直接在里面说话。 宋九精神抖擞地说道:“就是白话唱的歌。” “好,但是不能香艳,不能粗陋。” “放心,它很感人,我先讲故事,从前一个穷书生坐在林子里读书,突地传来吱吱的声音,书生抬起头,只见一只雪白小狐狸望着它,口中哀声连连。说来也怪,小白狐走到书生面前,兀自停下。书生一把将狐狸抱着,看到狐狸后腿上中了一箭,他替小狐狸将箭拨出来,撕下烂袍子,将小狐狸伤口包好。小狐狸竟忍着痛疼,在书生怀中一动不动。” “书生抱着狐狸刚要读书,马蹄声轰然而至,数十大汉骑着马飞奔而来,问书生,兀那书生,可曾见过一只受伤的狐狸。书生说兄台说的可是一只白狐。大汉身边闪出一团绿影说正是它,我射中了它,那畜牲呢?书生只闻香风扑面,看到一张娇美绝伦的脸,意乱情迷,大半天指着身后,刚刚从这边跑过。大汉们走了,小狐狸从袖口探出头,眼中充满了感谢。书生轻抚狐狸说,小狐狸,快躲起来,别让人再伤着你。” “狐狸竟通人性,滑下跛着腿,前腿合一冲书生作了一稽,雪白的身体扭成一团,在夕阳下翩翩起舞。书生看呆了,舞毕,狐狸再朝书生稽首,三步一回首,消失在远山中。书生还是每天坐在树林里读书,听到马蹄声,就会惊喜而起,可他再也没有遇到绿衣少女。但他不知道,每天清晨,树林间有只白狐瞪着灵动的眼睛望着书生。只是他奇怪,每当他思念绿衣女子时,远山上仿佛有一团白影,迎着夕阳翩翩起舞,书生寻过去时,却什么都找不到。书生就这样生活着,一直到老死,也没有看到绿衣女子,她与他不是同一个世界。大家说,书生读了一生书,当真白读了。但又有人说到过一只白狐曾出没在书生的床前,又有人说每年书生祭日,坟头都会有人拜祭。” “很多年,很多年过去了,大约是一千年吧。沧海桑田,当年的树林铲平了,原来是状元高中,皇上将公主下嫁给状元,在这里修建一处宫邸。进了洞房花烛夜,状元看到一身绿装的公主,好面熟啊,似乎在梦里见过无数次,却总记不起来。这时门突地撞开,是服侍自己多年的丫环,她从小就开始照顾状元,喜欢穿一身白衣。丫环说,郎君,奴婢自幼伺候你,今天要与你道别。状元心痛,问为何故。丫环撩起腿,指着腿上的伤疤对公主说,临走之前,想报当年一箭之仇,请郎君赐恩。状元护住公主道,你究竟为何事?丫环见状元不同意,凄然说,郎君当年相救之恩,恨不能立即相报,修行千年方能变成人身,今天郎君金榜题名,前缘尽了,以一恩消一恨,望公子珍重。说着再次稽首,退到庭院,翩翩起舞,但见皎皎月下,白衣胜雪,似梦似幻,舞到深处,丫环吱吱而鸣,声声凄然。明月当空,状元仿佛又看到了一千多年的夕阳远山,青山高处,那一团白影踏歌而舞。丫环舞毕消失,状元差人找了无数次,再也没找到。” 十几个二世祖听得入神,小丫环号淘大哭。 然后宋九开始唱歌,是真正的俚语,大白话歌曲,正是《白狐》。按照后世的唱法,宋九没有跑调,唱出那种沙哑凄凉的味道。还未唱完呢,潘怜儿从院墙后面走出,一边挂着眼泪一边用小粉拳狠打宋九:“你这小坏人,为什么不让状元将她留下。” 这个故事,这首歌曲,那怕它是真正的俚歌,在这时代杀伤力太强大了。 赵匡胤摇头,宋九要说给院墙那边的潘怜儿听,声音大,他隐隐约约也听到大概,差一点煽得他都产生了感伤。他身边的老太监直接掉眼泪。不过他非是平常人,对老太监说:“刘公公,你去将那小子喊来,不然大庭广众之下,潘美那个女儿失仪,未免有些不美。” “喏。” 赵匡义忽然说道:“皇兄,臣弟听着这个故事,怎么两个女子似乎有潘小娘子与那个行首的影子?” “是啊,他还未死心哪,暗示我会等你一千年,可惜潘美女儿未听出来。这个浑小子。”不过赵匡胤不会去干涉,潘美同不同意,是潘家的事,看样子就是嫁过去,虽委屈,但相信以这小子的狡黠才情,也不会过苦日子。 刘公公走到潘宅门口,有几个二世祖认识他,奇怪道:“刘公公,你怎么也来了。” 一个个眼巴巴地等潘怜儿哭完,指望她再敲诈一个好听的故事。刘公公小声说道:“各位,你们进屋吧,官家就在茶楼上。” “皇上?” “是啊,宋九郎,好运气,皇上要召你过去陪他吃茶谈心。” 皇上要找宋九吃茶谈心,潘怜儿不好再揍宋九,但恨恨地瞪了宋九一眼:“你这个坏人!”能不坏吗,一会儿让她笑,一会儿让她哭,坏死了。 潘惟德担心地看着宋九“好色”的眼神,还有小妹的样子,对宋九说道:“九郎,从此以后你就是咱兄弟,别忘记了,晚上我们吃酒,还有,我小妹的主意你可不能再打了。” PS:这一更有抄袭嫌疑,但这更会非常重要,不满抄袭的恕罪则个。 第二十六章宋九赵匡胤的豪赌(上) 三更一万一千字求票与收藏 宋九带上茶楼,雅间坐着两人,其中一人能认识,赵匡义,还有一个中年人,四十岁左右,实际是三十七岁,不过长年戎马生涯,做了皇帝后又劳心,人看上去稍稍老相,大团脸,戴着一顶士庶官吏宴居时用的平式幞头,一种软裹巾式,顶上的巾子较低而平,又叫平式小顶,也就是它是一种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都通用的大众化幞巾。与赵匡义一样是一个大团脸,胖胖的,与赵匡义很相像,但有许多不同的地方,此人很魁梧,看上去比赵匡义要和颜悦色,不象赵匡义严肃深沉。 两人同坐,此人还坐在主位,宋九还不知道他身份吗? 宋九知道这个太祖皇帝是史上难得的亲民皇帝,还有点儿畏惧,小心地走上前,伏下说道:“臣拜见陛下,拜见大王。” 宋九为自己的紧张感到很丢脸,不就是一皇帝吗,他也是人。但他不知道,他的表现已让赵匡胤高看,在这时代,一般老百姓看到了皇帝,有几人能说着话的,有的紧张得都会直哆嗦。 赵匡胤微微一笑:“平身。” 宋九站了起来,有坐,敢坐吗? “你在河洲说过,想与朕喝喝茶,谈谈心,是在这里喝茶,还是在宫中喝茶?” “这,就这好,在这臣都紧张得喘不过气,进宫臣连话也说不好了。” 大实话,刘公公乐了,难怪二大王说与这小子说话得忍着笑。 “那就在这儿吧。” 宋九还是有点紧张,赵匡胤暴露了身份,侍从不敢怠慢,御苑离这不远,有侍从立即请来一队侍从警戒,茶楼上茶楼下茶楼外,到处都站着兵士,全副武装,手中持着明亮的武器。宋九多会见过这等场面,他还能坐稳了,已经是第一流的胆色。 赵匡胤道:“九郎,请用茶。” “陛下,臣那敢担陛下一个请字。” “未必吧,你若将朕,将朝廷放在眼中,二弟就不会头痛了。” “头痛?” “不说这个,刚才你那几首小令虽唱跑了调,但文字不错,为何不好好科举?” “陛下,那几首小令是我历年来所写的小令当中最好的,臣愚味,临场发挥去写四六体骈文赋,臣不行。” “写不好就不写,何必曲解骈文?” “陛下,古代大贤有几人写过骈文?骈文又发自何时,魏晋,国家衰微之时,大唐虽用过,可是大唐过于重武轻文,一味开边,这才有安史之乱之祸,陛下若想倡化文教,重视文治,必须还原上古原貌,不能再用虽华丽但空洞,虽琅琅上口但堆砌不知所云的骈文为文章主流。” 四六体骈文就是以四字和六字相间的骈文,间或少量二字、三字、五字、七字也行,但到了唐朝发展渐渐完善,连二三五七八九字间得多,都不能算是标准式的四六体骈文,也就是名篇《腾王阁序》只能算是不标准的四六体。 当然,它很华丽,腾王阁序、阿房宫赋、哀江南赋序,这些文章几个华丽得掉渣。 可是要求通篇对偶压韵,还要以四字六字为主,这有多难写?所以李白那种才气,向韩朝宗写了一封自荐信,为了表达出自己意思,只用了少量对偶句,而不敢写骈文,更不敢用四六体写这封自荐信。李白不行,有几人行,宋九更不行。但一般学子不象宋九,到了考场,自有办法。宋朝很人性化,考官坐在帘后,若士子不解,可以站起来隔帘就问,考官于帘后释疑,那个填空题与解释题不算,这是指诗、赋、论、策。私书不给带到考场,但准许举子将《切韵》《玉篇》两本字韵书带进去。 这是没办法的,考生有河北人、山东人、陕西人、淮南人,往后还会有四川人、湖南人、岭南人、江浙人,这些地方发音也与后世不一样,元清入主中原,全国各地都受到北方蛮话影响,但不是契丹与女真话就是普通话,它们影响着汉语发音,中原发音也影响着它们发音,也就是普通话在现在中国那一个地方,那怕是在北方都是外星语。 各地发音还是不同,必须有这两本书较正音韵。 这些举子胆略不够,写不好,但有办法,于是不停地翻着两个韵律书,然后拼命地堆砌,单独将一句放出来,对仗,压韵,可整篇文章联在一起读,读者往往不知所云。 也有写好的,少,只要能写好,其他考得不差,就能高中。可有几人放得下?其实写不好,拼出来考官也不是傻子,除非你家后台硬,不过一旦实行糊名制以后,大家都一样了。因此七拼八凑弄出来的文章还不如不写。宋九一无后台,二写不好,明智的不写,然后不满,写了这篇古散文。 故事自此开始…… “你也说应倡化文教,重视文治,为何又说见五代方镇之足以制其君,尽释其兵权,使力弱而易制,恐不知子孙卒困于敌国。见湖南之乱,臣民欲思圣上变生革故,以欲权利相掣肘也,恐不知杂冗接踵而至,国家困于财政也?” 宋九写得高兴,可这一句话让赵匡胤苦恼了。 宋九不知,先是愕然,抬头看着赵匡胤,心想,你老人家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关注一个落第举子的试卷? 不过不大好回答。 昨天开封府公堂上,宋九看出一些东西,制度并没有完善。杯酒释兵权发生了,仍然没有完全释去兵权,各地还有一些伪藩镇,自己高兴一气呵成乱写一通,针对的是未来,不能完全针对现在。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沉吟道:“陛下,观微知著,方镇肯定不行,人君有能力能控制,没有能力必然使国家崩裂,收回方镇兵权是对的,但完全黜武重文又是错的。至于权利掣肘,朝廷实行差官制,仍有李处耘之事发生,以陛下之能,后蜀、南唐都不足以虑也,因此臣臆测陛下为了开万世太平,不使百姓遭受涂炭之苦,一定还会革新。故当时写下这段话。” “释不好,不释也不好,掣肘不好,不掣肘也不好,难道朕要无为而治?” “无为而治?那是司马迁因汉武阉割之而说的愤怒话,谁说文景是无为而治,他们不是无为而治,而是一种微调,因此国家在发展,动荡却不大,这种治国难度更高。司马迁,书呆子!李白,狂书生!因此有明君在世,而不得用。” “胡说,你若有司马迁与李白的才华,朕同样敢用。” “这个,这个……陛下,臣比他们更不如,所以才是一个小草民。” 赵匡义终于忍不住,卟哧乐了。 “宋九,朕是否也要学文景,微调而治?” “陛下,臣看到某甲冬天从南方来到京城,觉得京城很冷,于是到了夏天也不敢脱下袄子,臣又看到某乙从北方夏天来到京城,感到京城很热,到了冬天只穿单衣,岂不奇怪也。” 这不是一个滑稽无聊的比喻。 赵匡胤动容,他站了起来,道:“上茶,上最好的茶。” 店家早就晕了,不知是幸福的,激动的,紧张的,害怕的,自从侍卫来清场后,几个人站在哪里不停地打着摆子,脑子空空一片,听到赵匡胤在楼上大声喊,手忙脚乱,拿来最好的茶叶,又忘记拿水,还是刘公公接过活计,几人才匆匆忙忙下楼。 赵匡胤又说道:“难道没有永远的制度?” 宋九从起初紧张慢慢放松,这是皇帝,自己虽有领先一千年的见识,但人家脑子肯定比自己好使,先想,想好了再回答,道:“有永远的制,没有永远的度,何谓度,度量,尺度,一个国家强大,内治是关健,文治是关健,也不能疏忽了武备,文废需重文,武驰需备武,这就是度。唐初人烟稀少,土地空旷,能部分实行均田制与府兵制,后来九百万户百姓,由是均田制与府兵制全部破坏。时与时不同,度与度不同。” “说起来容易。” “陛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因此治大国若烹小鲜,必须谨慎。” “何谓制,何谓度?” “陛下,臣是草民。” “不用再自喟草民了,朕现在就赐你为儒林郎。” 儒林郎是正九品文散官,又叫寄禄官,从此以后宋九就可以从朝廷拿一些薪水,不过宋朝官员薪水大头还是各种奖励赏赐,不仅要有文散官,还要有职官在身,有了散官与职官依然没权利,必须做了差官才有决事权,想有差官必须有职官,所以职官远比文散官又要重要。也不错了,至少从此不是一介平民百姓,宋九高兴地说:“谢过陛下。” “你不用谢,继续说。” “臣只想说一句话,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做为老百姓也要爱国,关心国家国事。”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说得好,但这句话切莫外传。” “陛下……臣懂了。”宋九不由嘻嘻一乐,宋朝还有许多地方未收呢,后蜀、南唐、南汉、北汉,吴越与陈洪进的闽国勉强归顺朝廷,严格来说属于中国的交趾,不知道这个太祖以后感不感兴趣,大理、西羌、吐蕃,若每一个国家老百姓都来个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赵匡胤就会很悲催。 “再说。” “百姓也要爱国,国家才有凝聚力,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老百姓力量终是弱,真正的决策者是陛下您,宰相,以及重臣。权利越大,责任越重。自古以来,只有皇帝这一行最难做。” “大胆!”刘公公用拂尘抽宋九脑袋。 “刘公公,不用着恼,宋九,朕问你,为什么皇帝最难做?” 第二十七章宋九赵匡胤的豪赌(中) “陛下,一人做菜,众口难调,这个众口顶多是几百人,若是做给几百万人吃,几亿兆人吃,何其之难。一人想使家人过上好日子同样很困难,做好皇帝是使千家万户过上好日子,这会有多困难。皇帝权利虽大,但想做好皇帝不是一件好差事,不但要才能,还要兢兢业业,日理万机。如果才能不足,或者利用权利享受,不想着百姓,轻则留骂名于史册,重则国破家亡,遗害子孙。所以自古以来皇帝最难做。” “为何许多人想做皇帝?” “皇帝权利大,象南唐皇帝,若非是国君,那来他那种享受?所以不久他就会成为大宋的阶下囚。” 赵匡胤微微一笑:“你说得有些道理。可惜了,本来刚才吾与二弟商议,如何安置你,二弟说赏赐你一个八九品散文,也是朕的想法,而且朕不是一个忘本的人,朕的江山乃是继承世宗皇帝的江山,世宗江山来自高平一战,你父亲那一战出功不小,因此朕心中想赏你一个八官散官与一个开国男,但想到了一件事,只给了你一个儒林郎。” 爵位在宋朝不值钱,不过也是一个身份的代表。宋九狐疑地看着赵匡胤,自己那件事做错了? 他做错的事太多了,只是观念不同,他不认为是错的。 “你在河洲上说想得天下,必须要有文治武功道德,还有人心,因此我朝能吞并天下。” “陛下,难道臣说错了吗?” “没有说错,可不能当着那么多人说。我朝虽在诸国中最强,荆楚仍在平乱,两淮没有完全恢复,北方却有一个强大的敌人。宋九,你也看了许多史书,可知道唐朝一统天下有多幸运,不但要剿灭群雄,还有一个强敌,突厥,幸好突厥人眼光短浅,以及幽云等地突厥人不能掌控。但你看我朝,河东是北汉,幽州让石敬塘割给契丹,两大门户洞开,我朝力量有限,能分出多少兵力南下西下?并且因这一强敌存在,不出兵则罢,一出兵只能胜不能败。你的话传出去,后蜀与南唐警觉,举国振作,如何统一中国?” “是啊,一念为善,一念为恶,若真的这几个国家联手,大宋会头痛。臣疏忽。” “也不能怪你,你有此等见识,已远超常人……但你行事太过孟浪,以后若有什么怪异的想法,可以写札子上来。” “怪异……想法。” “很怪异啊,可能为你这一句,我朝要多牺牲成千上万的将士。” “陛下,听说赵相公给臣戴了大帽子,陛下万万不能给臣再戴大帽子。” “大帽子?” “就是那种欲加的罪名。” “你这小子,欲加你罪名,你罪名还少吗?” 我有什么罪?但宋九能辨得通吗,忽然灵机一动道:“陛下,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了,未动手之前,切莫打草惊蛇,一动手必须雷霆万钧,不但要用最少的军队迅速拿下,还要快。但之前不能让这几个割据诸候警觉,最好要沉沦。这个办法多,南唐主迷恋美色,又好佛教,陛下,唐明皇因杨玉环美色而误国,梁武帝因佛释而误国。可以派使鼓励南唐宣扬佛教,甚至可以派高僧前去交流,再将高僧包装,高僧一要懂佛法,二要外貌好,三要干净,勿必一去南唐就象南北朝那些名士一样,引来百姓万人空巷地观看。再选拨几个色艺双全的女子,蛊惑唐主。那么南唐会进一步衰落……” “这个主意,朕听说那个玉苹就色艺双全。” “玉苹哪……”宋九不敢吭声。 “你让不让她去?” “这个,这个……” “她与你沾不到多少关系,你也舍不得,况且其他人家女子!此道朕不屑也。” 就这一句,宋九不得不敬重。 赵匡胤却认真地打量着宋九,这个小子身上毛病确实很多,不过才气同样更多,若是认真雕琢,也能算是一个人才。但是想了想,叹口气道:“宋九,上天给了你一身智慧,却没有给你好性子,惫懒、胆大、贪财、好色、皮厚、刁滑,若非你心地不坏,朕都将你归于小人一类。” “陛下,臣不是小人,得应得的,不应得的臣绝不会得,臣严听二大王教诲,取之有道,取之有德,取之有勤。” “小子,竟敢篡改我的话,我问你,你刚才在潘府门口讲那个香艳的故事,唱那个俚曲儿,是叫取之有德!” “那是臣无奈,不然潘家小娘子不放过我啊。” 赵匡义本想说一句,本官马上将潘家小娘子赐嫁与人,不过牵涉到潘美,不能拿潘美女儿开玩笑,闭上嘴巴看着宋九,刚才潘怜儿小儿女姿态他也看到了,说不定潘美家的小女儿就上了这小子的贼船。想到这里,赵匡义不知是要高兴,还要发怒。 赵匡胤挥手,示意赵匡义不要说话,马上一扯,正事说不起来了,道:“宋九,你现在也算是朝廷官员,朕索性将两个博士到你家授书想法讲一讲。那天你说河中地区贫困,是贫困,又多是外来户,然而外城墙竖起,必须消除这外来户与本土户的区别,两河百姓融合,两河才会稳定,京城稳天下稳。正好你在授学,于是朕让燕张两博士协助你,张博士教不教算术,你们互相沟通一下,但授其律法是朕的主意。那些学子朕多是要用的,不仅是为了你这个器械,也是进一步融化河中,让河中一千多本地户,一千多外地暂住户产生归属感。你明白吗?” “原来如此。” “不然朕何必授他们明律?若用他们,他们就是朝廷的人,你看看你都是一个举子,还不大守规矩,况且这些学子。知道国家律法,就会产生畏惧,有畏惧才能是好人才。” “原来……”宋九有些嚅嚅,若是这样的话,张燕二人撵不走了。 “朕也会对张燕二博士说一说,你们互相牵让。不能由着你性子来,他们是大儒,又比你大得多,是你的长者,尊重一下又何妨。” 宋九蒙了,说来说去,自己还得要让啊,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你说到佛法,你对佛法如何看?” “佛法?管仲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对也不对。论富,吴越与南唐皆比我朝富,百姓未必比我朝百姓知礼节荣辱。管子治国,齐国最富,可管子一死,大臣马上作乱,因此夫子再三说仁义,这就是德化。不过作为中央王权,还要参考一下商鞅变法中一些措施,去芜荐精,对内德治,对外不能软弱。老释也起这个作用,仅是律法不足以治民的,秦朝律法不可谓不严,然而短短几十年全国百姓揭竿而起,所以要儒家的德化,还有老释来辅助。同时无论那一个明君治理,还会有穷人,还会有人会遇到不好的事,有一个信仰,等于有一个寄托,让他们减少痛苦与对国家的不满。但这是用于化民的,朝廷必须要控制它,寺观多了,不耕不织的百姓就多了,影响税务,占有耕地,那不是化民,而是养了无数在百姓国家身上吸血的吸血虫。特别是君王,不能不敬鬼神,陛下,古今有多少皇帝,又出现几个明君?无他,君王权利太大,陛下说没有敬畏,就不能成为良臣,但君王若没敬畏,无论敬畏百姓还是敬畏鬼神、祖先,那么就能欲所欲为,成为第二个隋炀帝。” “没有敬畏就不能成为好君王,”赵匡胤不由地咀嚼着这句话。 “是啊,不过可以敬畏之,但不可亲近狎玩之,梁武帝与唐主那不叫敬畏,而叫狎玩,若有神灵在,也会助其亡国,而不是保佑国家强大。” “敬鬼神而远之,夫子说得好……咦,这几小子。” 宋九伸头看去,看到潘家门口伸出几个脑袋,鬼鬼祟祟地看着茶楼,正是潘美的儿子与那些二世祖们。这一聊就聊很久了,十几个二世祖感到十分奇怪。宋九不由摇头,自己在努力奋斗,而这些二世祖不用努力,什么都有了,闲得蛋疼,都不知道怎样打发时光。忽然灵机一动,大着胆子问赵匡胤:“陛下,臣听说你与陈抟打赌,输给陈抟三座华山山峰?” “什么打赌输了……” “民间不是说陛下你去陕西,路过华山时有意输了陈抟三棋,然后输掉了华山三峰?” “民间的说法你也相信,”赵匡胤莫明其妙,但宋九看到自己提到陈抟时,赵匡胤眼神略略有些变化,这中间肯定有故事,但不是他能知道的。有没有这个说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下面。宋九又说道:“陛下,容臣胆大一回,与陛下打一个赌。” “大胆,”刘公公喝道。 赵匡胤也气乐起来,上下瞅着宋九道:“你这个小子,上下一无所有,用什么与朕来打赌。” “陛下,臣有,若臣输了,臣愿意将这一身才华全部报效给朝廷。” “大胆,你是朝廷官员,不服效朝廷报效谁?” “刘公公,不用急,听他说,宋九,你赢了呢?” “若赢了,将东水门外那个河洲赏赐给臣,不对,那个河洲大约二十六顷到二十九顷面积,臣将出资用其两顷面积替朝廷建造码头与物资中转站,再用两顷多面积建造一个书院,替朝廷培养各种杂学人才,余下的一半用于商用,用于建造民宅收回成本与安顿河洲百姓,还有替朝廷于汴水上建造一座飞桥,”宋九说到这里,用手醮着茶水于桌面上画了一座虹桥的样式,水迹不能马上就干掉,赵家兄弟皆重视民生,看着这座桥陷入沉思,这时桥很重要,有它才能沟通两岸交通,然而以前的平面桥,却让大船不得过,又影响了水运。若汴水上全部是这样的桥,等于将桥洞生生拨高好几米,其意义会比宋九那个起重吊机更重要。赵匡胤走了几步道:“就算如此,你觉得朕会同你赌吗?河洲虽在郊外,也紧邻着城墙,边上是汴水,何等重要,你这一身歪才能值一个河洲价值?而且这么大的飞桥、码头、中转站与学舍以及民居,你有这个钱帛吗?朕若与你赌了,那才是遗臭万年!” 敢情这小子还是要发浑,想贪财。 “钱帛的事陛下不用担心,只要陛下敢赌,钱帛也就变出来。并且也不完全是赐给臣,那些民居以后不能动,书院也不能动用,朝廷的更不用说了,但余用的商业产业五十年后全部交还给朝廷,并且五十年也不是赐给臣,前两年它不能收益,臣不会交纳税务,第三年臣愿意交朝廷一万缗钱税务,第四年是两万缗,第五年是三万缗……”宋九拼命地想着宋朝收复南唐的时间,又道:“第六到十年还是三万缗,第十一年是五万缗,第十二年是六万缗,第十三年是七万缗,第十四年是八万缗,第十五年是九万缗,第十六年是十万缗。到十万缗为止。” “胡说八道!”赵匡义喝道,整个京城的税务一年加到一起也不过三四十万缗,十万缗,当钱是草纸啊! 第二十八章宋九赵匡胤的豪赌(下) “二弟,你听他说,”赵匡胤道。如果抛弃九十九成是儿戏的份上,这个赌无论输赢都对朝廷有利,赢了这小子说用一身才华全部报效朝廷,有才华不报效朝廷报效谁?似乎是冷笑话,可真正有几个士大夫十成十报效了朝廷?能使出六七分力量报效朝廷,此人就是一个良臣了。凭借这小子说出这句话,也不能再小视。 输了也有利,不是将地赐给他,等于是暂时赐予他经营,一年十万缗钱,现在整个宋朝两税商税以及盐酒诸项专营合在一起,也不足两千万,其中有的数字还是用束、石计算的,例如一石粮,一束草,这一个合计只能相当于五百文钱,而非是一缗钱。若是连一个小小的河洲都能得到十万缗,整个京城岂不是要得到一千万缗两千万缗,放大到天下,一年国家会有多少收入?宋朝的两税根据各地土地二十税一,十税一,一亩地最多税两三斗,一顷地最多税三十石(注),外加各种杂税一顷地税务不超过两贯钱,那个河洲若是全部按两税计算,一年最少税五十缗。似乎不止,河洲上有几小酒肆的什么,但还是菜园子与荒地为主,究竟多少赵匡胤肯定不知务,但一年各种税务加在一起,绝对没有一百贯。如果不是认为宋九是天方异谭,赵匡胤都想与宋九签订一万年合同! “为何十一年后变成六万缗?” “陛下,臣是赌我朝十一年后能统一天下,至少江南全部收回,十一年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若是十一年时间陛下还没有能力收回江南,那陛下顶多也只是刘裕那样的人君,而非唐太宗、隋文帝与光武汉高这样的雄主。汴水得利仅是两淮,说不定因为两国僵持不下,连两淮都不能得以休生养息,这条河那就不是黄金河,仅是一条白银河。到时臣只能破产。” “收回了江南,你也只能破产,”赵匡义笑骂道。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钱那有那么容易赚的! “二大王,臣这样说可是有原因的。” “说说原因。” “汉朝的事久远了不提,就说唐朝,唐朝李家本身就是贵族,因此对百姓略有疏忽,比如唐朝有部曲,我朝在渐渐取消,唐朝门阀遍地,我朝虽有权贵但无门阀,臣以前虽是草芥,也能看到,陛下荣登天下后,马上发布诏令,兴修水利,重视农桑,对内治十分重视。一亩地养一株苗,此苗固然会茁壮成长,但会不会有养十株苗百株苗千株苗收益高?十年后若再收回江南,我朝经济发达会远超所有人想像。” “就算你说得对,为什么五十年后交给朝廷?” 有戏! 宋九心中狂喜,那用五十年,三十年后自己就赚得钵满盆盈。 “陛下,有几条原因,以前税务多来自农民,一个作坊一年盈利一千缗钱只是小作坊,让他们交纳一百缗钱税务也得以活。一户农民有地五十亩,收成一百石,天灾人祸,生产成本,再交纳沉重的税务,那怕是十石,再加杂税,农民生活也很艰难。十石,只有两贯钱!但也不能从小市民身上征重税,小市民生活同样困难。国家想要税务良好,一鼓励百姓致富,二发展商业,给的同时就能求,从商业上征税,从富人身上征税。臣所做的也许就是一个榜样。” 说这个话有一个先提条件。 柴荣与赵匡胤都是一代人杰,那个更厉害,各有各的说法,不过认真说起来,柴荣正面战场上打得契丹无还手之力,又是开创者,相对来说,比赵匡胤要高明一点。柴荣清吏治,选人才,均田赋,整顿禁军,限制佛教,奖励农耕,恢复漕运,兴修水利,修订刑律和历法,考正雅乐,纠正科举弊端,搜求佚书,雕刻古籍,大兴文教,因为是商人出身,也重视商业发展,这些政策都被赵匡胤很好地继承。赵匡胤登基后同样重视商业发展,在宋朝商人不再是一个最可耻的行业,包括一些大臣本身,张永德、赵普等人也做生意,生意做得还很大,后来宋太宗宋真宗压也未压住,于是你们做吧,但得交商税。哪里会交商税! 赵匡胤却看穿了宋九的伎俩,道:“这一条你不要哆嗦,继续往下说。” “五十年时间,臣就是活着也老了,那时陛下九成九还康健着……”说到这里,宋九偷偷看了赵匡义一眼,他神情平常,宋九心中疑惑,难道现在宋朝压力很大,赵匡义对皇位真的未动心思?继续道:“臣相信我朝在陛下带领下,会越来越繁荣昌盛,到时候就是十万缗也会很少,但那时太遥远,臣也不能说出具体适合的数字,于其士大夫们看着红眼,不如订下期限,交给朝廷,朝廷也不会经营,要么赏赐给有功大臣,要么便卖替朝廷得到一笔财帛,无论那一样,都会减少臣的麻烦。人要知足的!” 听到宋九说人要知足,几人一起气得笑。 “京城虽防御困难,可有大河之便,交通发达,供给轻松,现在京城还有一些空地,五十年后臣相信就是扩大了外城,城内也挤得满满的,臣占有那么大的一片地方,大臣不服,百姓也会不服。而且五十年后,经济发达,臣在还能控制,臣不在,子孙又没有能力,那不是给他们福,而是给他们祸。因此无论那一种,五十年后必须交还给朝廷。” “你想得真……长……远,”赵匡义不知道说什么好。 “为什么将学舍也搬过去?” “陛下想用人才,臣家中地方太小,从一千人当中找一人才容易,从十人当中找一人才就难,想要用人才,也必须广招学子。陛下要臣尊重张博士、燕博士,未必他们能尊重我,矛盾仍然存在,不如将它扩大,索性来一个百家齐鸣。以后京城人口越来越多,码头必然向城外发展,所以臣又说要留下一块地方给朝廷做码头与货物中转场所。” 但宋九心中暗乐,想要地皮值钱,不仅有商业,还有,学校,娱乐场所,以及各种生活设施,那块地才能炒成黄金价,宝石价,钻石价。 “陶朱公与吕不韦不是那么好做的。” “吕不韦把持朝政,陶朱公遇到不好的君王,他们一个臣都不想做,臣学习榜样是赵相公。” “赵相公,你的目标好小。”赵匡义忍不住讥讽。 “二大王,人看得有多远,就能飞得有多高,汉武看到了北方大漠,便有了汉族崛起的荣光,陛下看到五代分裂百姓的痛苦,以后便会有一个最强内治国家的出现。” “小子,你也别说好话。说说看,与朕打什么赌?” “陛下,臣十分仰慕赵相公,可赵相公一句话臣不同意,说什么臣是奇技淫巧,臣有没有利用才能制造一件玩物讨陛下欢喜过。” “没有,若有,今天你不是坐在这里与朕喝茶聊天,说不定你就去了沙门岛。” “这个处罚太重了吧。” “错,是轻的,以你的歪才,若带领许多人往那方面想,后果会更坏,流放沙门岛还算是轻的。” “臣谨记,但臣是不是奇技淫巧,今天让陛下看一看。陛下,你看这街道两边的店铺。” “它们有什么?” “这些店铺稍大一点的都有一个账房,管理账目,并且都是老账房先生,对账薄熟悉无比。” “颇为正常,有何不对之处?” “臣设学舍不足两月,那些学子认识的字不满千字,至今一篇千字文上的字还识不全,但臣将与陛下打一赌,店铺是他们的店铺,也就是这些账房对店铺熟悉,对他们账册更熟悉,臣从学舍里挑十名学子,与他们比试,就用他们各自店铺的账薄算账,看谁算得快,若是学子快又准,那么就是臣赢了。若是账房们算得快又准,那就是陛下赢了。陛下敢不敢赌这一遭?” 不但将是一记豪赌,并且证明了他的算术方法,同时宋九也是替弟子们着想,仅是学两个月就如此,若是学上一年两年,又是什么样子?朝廷必重用,甚至未来对那个规模更庞大的书院重视,对国家有好处的,但对他自己会有更大的好处。 赵匡胤狐疑地看着他,道:“你有几分把握赢朕?” “陛下,无论输赢,朝廷都是最大的受益者。” “行,朕与你赌上一回,但这件事切莫对外宣扬,否则朕会将你人头悬于午门之外。” 刘公公急道:“陛下,真赌啊?” “无妨,朕以前赌的是财物,只有这一回赌的不同,就是赌输了,朕也想看看这小子如何一年变出十万缗钱。” 宋九听了愕然,原来这个太祖也是一个老赌鬼啊,那华山上的三盘棋是不是真的?估计是真的他也不会说的。赵匡义道:“皇兄,要不要臣弟替你们立一个文书。” “去,你别掺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况且是朕。”赵匡胤又冲外面大喊一声:“替朕准备三辆马车。” 得迅速将学子拉过来。 忽然走上一人,道:“陛下要备马车做何用?” PS:古代一顷田在宋朝是一百亩,明朝是五十亩,有相关记录可以考证,具体不说。但亩与亩不同,宋朝一亩相当于现在0.9左右市亩。 第二十九章这世界太危险(上) 三更一万多字送上,求票与收藏 “则平,你怎么来了?” “陛下如今是九五至尊,一言一行必须为天下人表率,想与臣民说话,可以召入宫中,而非是在一个茶楼上,臣听闻后,刻意从政事堂赶来进谏。” 宋九看着此人,瘦高个儿,四十来岁,身上穿着大紫官服,不用看官服,看他与赵匡胤说话的语气,又提到从政事堂来的,身份也不一般。这人是谁?宋九最恨的就是这时代人取字,不称名称字,范仲淹、王安石、司马光一提那个不知道,但若写希文、介甫、君实,准会有大半人发呆。他看这个中年人,这个中年人同样不满地看着他。 宋九没有对视,宁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迫于赵匡胤的威严,是让人产生敬畏,那怕自己是来自后世的,但自己不会提防赵匡胤会害自己,赵匡义心狠手辣,可他专干皇帝,多半也不会对自己一个平民百姓,不对,是一个九品小散官下手,除非自己想谋反。这些大臣就不大好说了。 赵匡胤道:“宋九,你先回去,将学子带来。” “遵旨。” 宋九下了茶楼等马车,向一个兵士问道:“刚才上去的那个大臣是谁?” 兵士古怪地看着他:“你不认识?” “我那会认识?”宋九道,连赵匡胤还是刚刚认识的,况且大臣。 “他就是赵相公。” “赵普……”宋九要用手捂嘴,然后揉太阳穴,就是这老小子说自己是奇技淫巧,但宋九知道此人可非是凡人,宋朝以后国策的制订者,第一是柴荣,然后就是此人,这才到赵氏兄弟,不能说好的,柴荣重视武功,难道就不重视内治?总之此人制订的国策弊大于利。可有时代的局限性,正是这些国策,加速结束了五代割据混乱局面。具体的他记不起来,记得起来也没有用,史书里的东西只能相信七成,幕后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是史官看不到的或者刻意篡改抹杀的,也不可能载入史册。 侍卫叫来马车,宋九上马车,去河中拉学子过来。 楼上君臣三人在说话,说这个赌约。 赵匡义忽然道:“四百零二万缗钱哪。” 现在算术水平低,又是用心算,比较难算,赵匡义算了好一会儿,还算错了,应当是四百零六万缗钱。他又道:“能卖给他。” 赵匡义是说那个河洲的实际情况,黄河开始出现局面地上河的情况,也就是河床底还比堤岸高,这可是要命的。汴水要稍稍好一点,也没有地上河,然而黄河冲涮过来大量泥沙,在逐步将汴水水位抬高,水小一点还好,水大一点就会形成水患,后来连东京城都淹。这个河洲面积很小,虽在东水门外,也不值得花力量与紧张的财帛去整治,因此十年有三年被淹,河边长满了芦苇丛,只有一些地势较高的地方有百姓种植庄稼蔬菜。而整个宋朝现在人口也不多,地价比较贱,东京郊区良田一亩都不足一贯钱,劣田一亩只有几百文,这是东京城郊区,往偏远地方去地价更贱。 所以赵匡义又说道:“这小子亏了。” 那用得出这么高价钱租借?只要一声喊一亩地出五六贯钱收购,马上会将这个河洲上的地全部收归他名下。一万几千贯就能全部拿下。 这一说,三人都凝眉苦思。 当然,无论他们再怎么聪明,也想不到几十年后宋朝的情况,宋九是能买下来,但宋朝一旦发展起来,那么大的地方归私人占有,那多显眼哪?买下来也不行,随便找几个理由就收回去。 面积也不对,宋九说二十七到二十九顷那是现在实有面积,就是量相差也不会大,但这不包括河边的芦苇丛、沼泽地等无效区域,实际它面积远不止二十九顷。《东京梦华录》里记载一句,自东水门外七里,至西水门外,河上有桥十三,也就是虹桥到东水门长七里,宋九反复用步测量,没有七里,有误差,还有将弯路折的距离大约也算进去了,同时包括护龙河与外城墙下的距离,以及未来虹桥东南的一些道路,若是从尖端算,到护龙河直线只有五里左右,宽度三里半左右,而且它不是三角形,而是一个肥胖的梯形,南面直线是两里左右,若开发出来,面积能达到三十五顷以上。两百文钱,一百人民币,东水门外汴水边上的一平米五十年经营权,还包括税务,那与捡大白菜有何区别? 中间隐情,三人再聪明也想不到。 赵普忽然道:“陛下,太过儿戏,若传扬出去,陛下会留骂名于史书。” 赵匡胤道:“则平,你不明白,朕之所以赌,不在于赌本身,这场赌朕九成会输的,这小子虽胆大,可心思灵活,若没有把握,不会与朕打赌,但它是一场豪赌,赌朕的武功,朕的文治。赌非在于谁赢谁输,而是在于朕能不能十年时间内收回江南,能不能创造一个比历朝历代更富裕的国家。” 说到这里,他看着窗外。 这两条都不容易,南方人善长文艺经商,北方人却因为体质与天气原因,比南方军队强大,中国历史上只有朱元璋用的是江淮兵统一了国家,那是驱除鞑虏。余下都是北方征服南方,但很难很难,秦国统一天下,经过多少帝王的努力,三国并立,曹操对南方无能为力,若非吕蒙干掉关羽,曹操统治都会受到严重威胁。十六国南北朝,北国多少南下,被打得头破血流而回,若非南朝几国不争气,连杨坚都未必统一天下。真正收江南快的,只有三人,刘邦、汉武、李渊李世民父子。那还是借着国家土崩,各地割据力量不强大的时机收复的江南,而非是象现在,各地割据很久。 仅此还不行,还要内治与富裕,这个四百零六万缗钱的背后,必须有一个富裕的国家才可以实现。 赵匡胤道:“则平,你还不懂吗?他在赌朕的天运,朕的国运!宋九,宋久,久啊……” 赵普想不出河洲的价值,听了赵匡胤这一句,也有点怀疑。不过他还是想不懂:“陛下,这可是四百多万缗钱,放在那个河洲上,能堆起一尺高,放在国库里,马上朝廷就有了打一场大战争的底气……” “则平,他说汴水是黄金河,就不能用铜钱衡量。” 几人被这个数字吓着,竟然忘记了打赌本身,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宋九必须赢了这场赌。 马车比人走路快,不过从潘宅到河中还有些远,三人又聊了国事,过了好一会,宋九才将十名学生带到。 不是每一个学生都能派上用场,这是一百多名学子中数学与会计摸底测验中成绩最好的,本来宋九准备从他们当中抽出来几个,再培养几个月,交给河中苦力团行管理账目。不过赵匡胤想用,这个决定也取消了。跟着赵匡胤混前途会更好,宋九还没有赵匡义所想的那么龌龊。 “我们下楼吧。” 一君二臣走下茶楼。 然而宋九是宋九,学子是学子,十个学子看到赵匡胤,一个个吓得直哆嗦,跪在地上都不敢动弹。 赵匡义低声对宋九说道:“这才是做臣子的样子。” 宋九也小声说道:“二大王,若臣真是那样,恐怕陛下与你又不会喜欢吧。” “我喜欢你?小子,你做梦去吧。” 赵匡胤道:“你们平身,宋九说你们学了一些本事,让朕看一看,莫要让他失望。” 什么人什么对待,想与宋九正经的谈话,赵匡胤估计也没那本事,但与这些学子说话,又恢复了君王的威严。 “喏,”十个学子老老实实站起来。 赵匡胤道:“宋九,如何比?” “为示公平,十个店铺由陛下派人去挑,不过最好不要小,小店铺说不定连帐薄也没有。” 赵匡胤努了一下嘴,这种事不需要他出面,刘公公带人下去找店铺。 十个店铺迅速找好,但十个店铺里炸了营,特别那些账房先生们,他们不知道背后有一场豪赌,以为宋九是欺负人,挑衅他们的尊严,并且还有皇上站在不远处观战呢。一个个骂骂咧咧,磨拳擦掌,准备好好地抽宋九的脸。 不是用手抽,而是用算账本领抽。并且不公平之处,就是在他们各自的店铺里,用他们店中的账册挑战,这样自己也能输啊?用头撞豆腐去自杀吧。 比拼开始。 首先是工具,一个是用筹,算盘出来没多长时间,连官府的算账官吏还没有摸透,更不要说民间。但不同的地方,这些学子带着一本《字林》,认识的字不多,怕遇到生字不认识,准备翻字林查问。这更让那些账房先生恼羞成怒。 然后是侍卫。每一个店都派一名侍卫过去观战,以示公平,也防各店铺刁难诸学子。赵匡胤想要进去看,宋九在边上阻拦。本来算得好好的,赵匡胤一进去,潘宅附近的各账房见过许多达官贵人,都是老油条了,虽紧张影响不大,可这些学子哪里行。 开始算账。 不但工具不同,算账记账方法也不同,唐宋都是用单记算账方法来计算账目的,也就是一个出,一个入。优点学起来方便,很容易掌握。但缺点一大堆,不能全面、完整、系统地反映交易或事项的来龙去脉,也不便于检查、核对账户记录的正确性。 算账方法在进步,开始出现本柱结算法,入-支余。宋九前世听说宋朝发展出四柱清算法,旧管+新收开除+实在。但宋九巡视了一下,未看到有人使用,也许四柱清算法在宋朝出现,还要往后吧。 账是单式记账法,若是小型店铺,用单式记账法与复式记账法区别不大,然而宋九说了,最好不要小,于是挑的十家店铺规模都很大。这些账册若只用一个出,一个入来算账怎么行?为了不能算错,只好小心翼翼的慢慢核实。 宋九传授的算账法是更先进的四脚算账法,记账法则是复式记账法,现在学子正是用四脚算账法算这种落后的单式记账法账册。 账薄一起搬出,不是将所有陈年老账一起搬出来,只比今年以来五个多月的账目,有的店铺勤快一旬一算,一月一算,还有的店铺懒,只是一季一算。算过的比较快,这就是最不公平的地方,可是宋九这次打赌默许了这种不公平的存在,它不公平也就是一种合理的不公平。 这些账房心中底气要足些,但懒的账房开始紧张。账薄一起搬出来,没有赵匡胤在边上,学子心情安定,他们还有些疏嫩,可不能算是完全生手,宋九教实用课,不仅有动手能力,还带着他们去河堤上替苦力们算账。肯定不及这些老账房熟练,甚至极个别重要的生字还要翻字林,可是他们用的乃是这世界最先进的算账方法! 各店铺账房先生在用筹算,学子不慌不忙,先用带来的粉笔在黑板上将一行行账款罗列,看似在……浪费时间,这时候各账房先生还是不紧张的。罗列好了,算盘打起来,是不是浪费时间现在才看出来,那个才叫快啊。实际若是让这些学子来记这些账,变成了复式记账法,算起来会更快。 不过再快,还要等一会。 马车走了,宋九抱下来三张大纸,卷在一起。 赵匡胤问:“宋九,为什么带来纸?” “陛下,它是臣的三个大胆设想。” “打开看看。” “陛下,莫急,臣虽带来了,但认为最好陛下不要看。” 第三十章这世界太危险(下) “胆大!”不是刘公公喝的,而是赵普喝的。 宋九看了赵普一眼,拍了拍街道边上的一株杨柳,东京城绿化做得很好,主干道边多遍载桃树槐柳,宋九说的不是绿化:“陛下,如果在一个大水缸里放上泥土,再将柳树移载进去,适度施肥浇水,它以后不及在大地上长得粗壮,可还会长大。然而缸里的泥土并没有减少多少。为什么水加上少许泥土营养就能让一个树苗长成参天大树?中间发生了什么变化?这门学问就是物格。有人研究它,用于娱乐,就会产生幻术等等娱乐项目,幻术也不能说不好,百姓同样也要快乐。但有胆大之辈钻研并且用它来蛊惑帝王,使帝王安于享乐,因此自古以来,正人君子痛恨之,并称为奇技淫巧。可臣不明白,琴棋书画能修身养性,诗词歌赋能起倡化之功,它们不是旁门邪道吧。若是有帝王对它们耽迷,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那怕再聪明的人,捡了芝麻就会丢了葫芦,帝王还有多少精力分心于国政?如那一位……” 朝南边努了努嘴。 人家那位才是有学问的人,那个词作得才叫好。但身为皇帝,让人无语了。 “故臣想,道有大小之分,但很难用正邪区分,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例如物格,不用它来蛊惑君王,甚至都不用它来娱乐,还能称它为奇技淫巧?” 赵匡胤不答,也不能答。 “如看东西,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站得高看得远,为什么站得越高看得越远?” “站得高视线好啊。”潘惟德在不远处大声说道。 赵匡胤走出茶楼,侍卫要清道,清道不是指将老百姓全部轰走,街上只留下冷冷清清的一行人,而是清开一条安全道路,保持通行顺畅,同时保持一定距离,以免歹徒伤害皇帝,不但皇帝,若是官员因公务公差,也会派衙役清道。这些人离赵匡胤都有些距离,也不算太远,而且闻听皇上在此,许多百姓从家中走出来观看。这群二世祖们也从潘家走出,包括潘怜儿。 这一过很长时间了,潘怜儿早就洗去泪痕,重新描上眉影,抹了一层淡粉,看到宋九“色迷迷”地看着她,扬起小拳头示威。 赵匡义心想有点不好啊,要么那天让自己妻子符氏与潘美夫人田氏聊一聊,不然到时候潘家这个小娘子让这小子真勾搭上,并且来个轻解两重心字罗衣,生米做成熟饭,那会捅破天的。 宋九自觉,从潘怜儿脸上一扫而过,爱美人也要分场合的,又对赵匡胤说道:“潘郎君说得不对,它还是有原因的。” “就在这纸里面?” “恩,就在第一张纸上。” “打开它。” “陛下,它早就画好,臣本想授物格课时用它来教导学子,可过于惊世骇俗,臣不敢让它出现。” “陛下让你打开就打开,磨蹭什么?”赵普十分不悦地说,这小子分明是在吊皇上胃口! “臣遵旨。”宋九打开第一张白纸。 “这是什么?”赵匡义不满地问,不但他不满,这时白纸很大的一张,铺在路面上,后面的百姓也看到了,同样不满。 白纸虽大,上面的图画十分简单,一个圆,十分圆,用大型圆规画的,圆上还有两点,一个离圆近,一个离圆远,同时从点画两条直线,直达圆的边缘,一圆二点四线! “二大王,你看,若是从这点到圆画直线,可以画无数,但与圆的边缘正好相接只有这两条,在这两条直线内任画一条直线都能与圆相交,但出了这两条直线再画线,那就画到圆外面。点离圆越近,范围越小,点离圆越远,范围越大。” 在这时代,脑子不够用,有点难理解,不过场中几人个个脑子都好唤的。赵匡义道:“那又有什么?” “二大王,如果这个点就是人的眼睛,离圆近的点是人站在地面上的眼睛,离圆远的点是人站在高楼上的眼睛,那会是如何?” “那会是如何……是什么!”赵匡义忽然跳了起来,然后用手指指着宋九,哆嗦地说:“你,你是说,说天方地圆?” 还有许多百姓未想明白,不过一个天方地圆足够了,自古以来,百姓心中都是地圆天方,这一听全部炸了营。 “二大王,臣只是做一个比喻,什么未说。” “那我问你……”赵匡义跑到茶楼里拿来一个茶杯,放在地上,道:“如果是圆的,为什么它不往其他方向滚动?” “这个,这个……”宋九瞅着余下的两张图纸,答案就在那两张纸里面,但应不应当打开它。赵普说自己是奇技淫巧,才将这三张图纸带来,可三张图纸打开,自己不会遭到哥白尼下场,但也会引起很大争议。 “那里面有什么?” “那两张最好不要打开。” 宋九说管用吗?赵匡义将宋九扒拉到一边,将第二张图纸打开放在路面上。 轰! 轰动更大,有的百姓想凑上看,侍卫拼命地隔阻。 这张纸比刚才那张纸大上两倍,画了一个太阳系图,不但画了太阳系图,在地球四季的运行轨道,通过轨道与太阳光直射斜射的变化,就解释出春暖夏热秋凉冬天变化的原因。但还不止,四季又分成四个区域,第一个区域简单,若大的地球,宋九未画更详细的世界地图,解释不清楚,不能画,但画了长江与黄河,又写了一个宋字,能看到地球运行宋朝的位置。一个是白天,一个是黑夜。 第二个区域就是地球与月亮的关系,清楚地标准一个四月,轨道也用红线描着,地球四月就在这段轨道上转行的,然后画了三个地球,宋朝都在背面,还有,那就是月亮,为了让看的人清楚,并且画出月亮反射的光,用月初月中月末来解释月圆月缺。 第三个区域同样耸人听闻,用图来解释日食原因。 第四个区域用图来解释月食原因。 也就是大地不但是圆的,还在不停的旋转。 智商不高的只看到这一点,但场中有智商高的,赵匡义脸色巨变,道:“你是说大地不但会运转,还能转到下面。” 若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个世界简直太过危险。 赵普愤怒地说:“妖言惑众!” 正好一个学子结束比试,宋九手招了招:“秦娃子,你过来。” 才十七岁,可脑子很聪明,是宋九最看重的几个学生之一。秦娃子战战兢兢走过来,先是一跪:“小人拜见陛下。” 这时还不流行施跪礼,一般是拜,腰弯得越低,越隆重。跪那是跪父母的,不过有了,宋九也不会指望秦娃子能有什么气节。赵匡胤让秦娃子平身,宋九问:“比赛结果如何?” “九先生,侥幸赢了。” 赵氏兄弟与赵普让宋九吓着,都差一点忘记此事,赵匡胤道:“你胜了?” “陛下,侥幸胜了,而且他们那种记账方法不对,容易出差错。他们上月的账目算得就不对,小人指出来,他们不服,我没有与他们辨,让他们自己再去复算。” 赵匡胤意味深长地看着宋九,宋九躬身:“陛下,臣开学舍时授五门课,一为经义,余下就是算术、物格、会计以及实用,实用就是培养动手能力与学以致用,而不是让学子只会读死书。那个会计课就是教学生如何记账算账的。” “有何不同?” “陛下,问秦娃子。” “秦娃子,你来回答朕。” “是,九先生也说过这件事,现在普通用单式记账法,容易出差错,那家店铺就是。他传授我们复式记账法。算账方法也不对,九先生说我朝最先进的算法是四柱清算法,但多数人还在用落后的本柱结算法。那店用的正是本柱结算法。所以小人连皮毛都未学到,也胜了他们。” “什么叫单式记账法,复式记账法,又什么叫本柱结算法与四柱清算法?” 秦娃子解释,本来这些词语十分专业,他才学两个月,不可能一一记下,加上紧张,解释得云里雾里,赵匡胤更是听不懂,一摆手制止他说下去问:“你去的是那家?” 秦娃子指了指东边一家店铺,离得有些远,两百多米,不过赵匡胤记性好,来的路上看到那家铺子,是一间皮毛铺,规模还很大。赵匡胤冷冷道:“连皮毛都未学到,居然也能胜?” 秦娃子不知是好话还是坏话,不敢回答。宋九在边上作答:“陛下,韩愈说学海无涯苦作舟。学问太广大了,不要说他,微臣在记账算账上琢磨了几年,还得高人指点,也不敢说学到皮毛。” “就是这个连皮毛也没有的学问,居然赢了一家老字号的账房!” “陛下,先进总要代替落后,这是没办法的事。” “那么你是说连我朝官府里的管账官吏也是落后的?” “微臣不敢,微臣以前只是一介草民,所见识也不过是一些店铺,官府中如何管理的,微臣哪知。微臣不知,如何敢评价?” “那你就敢画这幅图?”赵匡胤也恼,这个大球一天一转,每天都往下面转,想都不敢想啊,这一转,那怕自己呆在皇宫也不安全。 第三十一章到处是黄金 “秦娃子,你给陛下解释一下,为什么苹果熟透不往天上掉,而是掉向地下?” “陛下,是引力。”宋九只教了与起重吊机的相关原理与知识,其他的未教,也来不及教,但这幅图摆在这里,秦娃子也看到了,虽学了一些物理知识,不管用,同样方向感失措。 “陛下,二大王,一是引力,一是向下是地心,真正的下是地心,往外就是天空,因此无论人站在这个球的那一边,脚是下的,头是上的。” 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赵匡义又打开第三张纸。这张纸有两个球,一个球画了地球内部构造图,地核,地幔,地壳。还有一张图是不太标准的亚非欧大陆板块地图,别说宋九怎么得到的,他有一个老师,来自西方。然后用箭头注释了板块漂移方向,并且有一行文字,做了简单解释,外面风雨等是抹平地面,地球内部却是使地面高起不平。这张图出现,就解释了沧海桑田,地震、火山爆发、海啸等自然现象,以及吐蕃为什么那么高。 赵普又怒喝道:“那黄泉在何处?” 我倒! 有没有神灵,宋九也不能判断,是单宇宙或者多宇宙,都是起源于大爆炸,但是什么力量产生的大爆炸,爆炸之前又是什么?就凭这一点,就不大好神灵不存在。但存在又有何用?相比于宇宙,太阳系连撒哈拉沙漠里一粒沙子都不如。难道站在撒哈拉沙漠,会注意一粒沙子?况且地球只是太阳系沙漠里的一粒沙子! 也不能说没有灵魂存在,那就不能解释自己了。 想了一会道:“赵相公,你看这只蚂蚁,我将它捉起来,它知道我要做什么?我相信有神鬼存在,但他们不是我们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甚至都不能用在哪儿来形容,也许他们不在这世界,也许无处不在。你问我,让我为难了,不过陛下是真龙天子,应当知道。” “你这小子,胡说,”赵匡胤笑骂。 但宋九立即将三幅画卷起。 不能说不能张扬,现在张扬早了,若是那个书院弄出来,自己授的知识多了,反思的学子多了,再弄出一些“奇技淫技”,会更容易接受。今天是逼的,赵匡义让他害怕,赵普能让他不害怕?那怕有这个赌约存在,稍稍掣肘,自己就没得玩。所以将这三幅惊世骇俗的画拿出来,让赵普反思,它是不是奇技淫巧? 赵匡胤道:“宋九,将这三幅画给朕吧。” “陛下,要它何用?它只是臣的一个猜想。”宋九还是将它递到赵匡胤手中。 “是猜想就敢拿它出来妖言惑众?” “赵相公,臣刚才对陛下说汉武看到了北方大漠,陛下看到了亿兆百姓,那臣我最想看到的是物的本质。不大胆去想,如何研究出物的本质。不过它终是小道,儒家经义才是治国安邦的大道。”哥白尼PK不了宗教,自己同样PK不了董仲舒的信徒。反正这时代的儒家肯定脱离了孔夫子的意愿,又迂又腐又顽固。 赵普瞪了他一眼,对赵匡胤说道:“陛下,二大王,让刘公公留下见证,你们要回去,站在这里不但有碍体统,也惊忧了百姓。” 赵匡胤点了点头,带着赵匡义、赵普回去。 宋九长松了一口气,孔夫子说敬鬼神而远之,这三人自己最好也要敬而远之。 三人一走,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潘惟固走过来问:“宋九,你在做什么?” 小子运气好,让皇上喊去喝茶,但不对啊,怎么喝着茶,比起算账本事,还有这三张图。 宋九看着这群人,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的潘怜儿,潘怜儿也好奇,不过又扬起拳头向他示威。“二舅子”问话不能不答,但未答,而是问:“潘二郎,你们说哪里是京城最美丽最好玩的地方?” 一个要美丽,一个要好玩,有的答是刚建造的琼林苑,有的答是相国寺,有的答是御街,有的答金明池,瓦子不能算,虽好玩,不能称为美丽。 宋九道:“错,你们一个都没答对。” “你说哪儿。” “我带你们去。” 赵匡胤赐了他一个九品散官,这个有什么用,一个月钱粮帛合在一起,也不足四五贯钱,只能说有比没有好。他心还是未死,其实那天去玉苹的院子,他心中就隐隐产生一些想法。正好在楼上看到这群二世祖们鬼鬼祟祟地朝茶楼上看。宋朝还没有开始圈养宗室,但这群二世祖们等于是圈养了。宋九心中想法这才清晰。然后他放开胆子与赵匡胤打了一个赌。 可事情并没有结束。 一件事,拆迁!操作得当,不存在任何麻烦,但弄不好,它就是最大的麻烦。宋九不怕赵家兄弟,他们对商业也不懂,怕的就是赵普,赵普家生意做得更大,他利用手中职权,与一批相近的权贵联手,派人到秦陇大山上将木材砍下来,顺着渭泾等支流,将木材运到京城谋利。似乎后面正是因为大肆砍伐木材,导致吐蕃人不服,引起许多矛盾。不能将责任推给赵普,朝廷与其他商人都是这么做的,秦陇有大木,又有水运,京城又需要大量木材,秦陇只能悲催了。 但赵普对自己不是很友好,若是他在中间捣鬼,天大的麻烦就来了。 宋九打的什么主意,潘惟德等人哪里知道。 一个个闲得蛋痛,听说还有一个自己未听说美丽好玩的地方,纷纷叫来马车,准备随宋九去。中间发生了一段小插曲,潘怜儿也要去,被两个哥哥哄了半天,才哄进府。宋九对秦娃子叫交待几句,可怜的人,到现在还没有一个象样的名字,让他等其他九个学子。至于输赢,宋九问都未问,不提算账方法的先进,如果算盘PK不了竹筹,不是他们撞墙死,是自己撞墙自杀去。 穿过东水门,就是护龙河,东水门一边一个角门,但不是为了方便河洲百姓的,而是为了方便州南百姓,河洲上百姓很可怜,只有一座简易的小石桥搭在宽达三十米的护龙河上。还是前朝后周官府出资修建的,否则就成了一座真正的河心岛,出外只能乘船往来。 到了河洲,十几个人傻眼,潘惟德狐疑道:“宋九,哪里好玩?” “就是这里,它将是我们的梦想之地,也将是京城最美丽最好玩的地方。” “什么梦想之地,与我们没关系。”赵匡义的三舅子符昭寿警觉地说。 “符三郎,如果由我们之手将它变成京城最美丽最好玩的地方,并且每一年能给你带来上万贯收入呢?这个先不说,过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我们先办一件事。” 宋九对这里垂涎许久,比较熟悉,先找到耆户长,耆户长未必会买他的账,但他身后的这十几人一个得罪不起,曹彬长子曹璨,韩令坤的次子韩庆雄,符彦卿的第三子符昭寿,郭崇的次子郭允恭,还有王彦超、罗彦环、郭延斌、张琼的孩子在里面。不要说耆户长,就是赵匡义在此,看到他们也会头痛三分。 宋九一个个介绍,耆户长一个个施大礼,施到最后差一点也跪下去。带着这十几个二世祖第一个好处就看到了,开始办正事。让耆户长将河洲上各户百姓家的田地、人口数量与产业一一报上来,然后将他们召集。百姓不多,只有一百十几户人家,多是菜农,还有少数渔农以及开小酒肆小百货铺的百姓。 双方协商,不拆迁就算了,一拆迁时一户百姓赔偿多少钱,家中房屋赔偿多少钱,耕地赔偿多少钱,产业如何赔偿,并且保证他们每户能有一个孩子在书院里上学,两人能在以后河洲上产业里做工。 这个消息瞒不住,第二天赵匡义就知道了,听后先是大笑,后是纳闷,也就是宋九一文钱未得,只要一拆得立即支付一万多贯钱。这个钱是从何变出来的。 立下字据,宋九带着他们回去。还有事,上御街! 宋朝御街有可能是史上最宽的街道,但它与普通街不同,一共分成三个部分,中间的御道,皇家专用道路,若朝廷的物资,那怕是几千头猪,都能从这条御道上走,但行人不得进入。不是好笑的事,猪虽丑陋,它却关系到民生。这部分干道宽约六七十步,两边挖有河沟,河沟不是阴沟的沟,不窄,宽约近十步,河沟内种满了荷花,两岸种桃、李、梨、杏以及一些装饰树,一到春天来临御道两侧姹紫嫣红,芳香逼人。所以宋九说最好玩最美丽的地方,一半人说是御街。河沟边上以黑漆叉子为界,东西是宽达三十步的御廊,是平民活动的区域,临街开了许多店铺,另一侧是给小贩子摆摊子的地方,这个细节也是一种人道精神,都往店铺里赶,平民百姓哪里租得起店铺。若是城管出现在宋朝,那个领头的官员会悲催了,估计执行不到一个月,能发配到美洲大陆,岭南都不能解恨。而且御廊上面盖了顶,不怕刮风下雨。 它会越来越繁荣, 不过现在商业气氛还没有后面浓厚,有一些贵人们自持身份,并没有将临街的墙面打开做店面。宋九带着这十几个太子,联系的就是这些墙壁,宋九上门是找打的,但谁敢打潘家兄弟,符昭寿、韩庆雄?顺利搭成协议,也就是墙壁使用权,为期三年,每年给一些钱帛,不是用来摆摊子贩卖东西,而是用来贴画子。 我就在你家墙壁上贴画子,一年得给多少钱。一东一西,一共是二十面墙壁。一年租金又是一百贯钱没有了。大家都不知道宋九干嘛,问,宋九也不答,只说两个月后便能知道。让他们看到信心,才会喊他们入伙。若没信心,就不要加入。一个个云里雾里,然后一人摘了几个早熟的李子吃得牙喊酸,随着离开御街去如今东京城正店之首的任店去吃酒。 消息同样反馈给赵匡义,也不用派衙役打听,让他妻子符氏将三弟喊来一问,什么就问出来了。赵匡义感到茫然,这小子说汴水是黄金,说河洲是黄金,难道这些墙壁也是黄金?或者说京城到处是黄金? 第三十二章刁难外国去 宋九醉醺醺的回到家时,快三更时分了。他不说,十几人就拼命的灌他酒,实际宋九酒量还可以的,但好汉难敌四手,况且是十几个人。一会儿就放倒了,不是真倒,是装倒,宋九一看不妙,装醉呕吐,十几个人才哈哈大笑放过他。但代表着认同他了,这个认同是赵匡胤赏赐的。 派太监请宋九去吃茶聊天,说了好大一会话,赵匡义刻意将宋德的事迹翻将出来,皇上与皇太弟不当一回事,因为是前周柴荣的亲近侍卫,谁也不大敢说。皇上与皇太弟认同,他们父辈不但是赵匡胤的属下,同样也是柴荣的属下,那么也就认同了宋九。是自己人,不能算是草民。 宋九不敢将赌约说出来,只说皇上同意让他将那个河洲几顷地做一个试点,一年上交若干钱帛,让他经营。十几人听得不清不楚,虽好奇,暂时未当一回事。然而“下马威”得要的,灌完了宋九,开始灌小曹璨,才十四岁的曹璨一二三就灌趴下。潘惟德派人将曹璨送回去,宋九不知道曹彬会不会抽曹璨的屁股,又来。看到宋九出来,继续灌。未趴下不算。但宴间发生了不快的一幕,张琼的儿子岁数同样不大,灌倒了曹璨,大家想灌张琼儿子张琳,不知道为什么,张琳与符昭寿争将起来,差一点红脸。 那时,宋九喝得差不多了,还从中劝了几句,这一闹,不欢而散,宋九这才迷迷糊糊地返回家。 家中大门还在敞开着,朱三坐家客厅等他,还有其他人,十个学子,刘公公,厅角处还放着许多布匹,宋朝从始到终都缺少铜钱,不得不用布帛代替钱,或者一些偏远地区以物易物。 铜钱十分笨重了,这时宋朝自己也开始铸钱,量不多,有时一年铸几万贯,有时只铸几千贯,用的多是前朝铜钱,甚至隋朝的铜钱若保管得好,现在照样流通。平均起来一贯钱有七斤多重。也就是一个大汉若提着十五贯铜钱,走不了十里路就会累趴下。但布帛更麻烦,一匹绢价值一缗多钱,一匹绢十丈,十匹绢一百丈,那个更重更累赘。 比赛结果出来,有点晚,有几家账薄很多,直到天黑才算完,中间还产生了一些纠纷,学子说我对的,账房说我对的,于是重新核实重算。这一拖整拖到近二更时分。 好在赵匡胤有先见之明,派了侍卫看着,不然那些账房先生在恼羞成怒之下,说不定让店铺中的伙计揍这些学子。 结果出来,八个学子胜利,还有两个学子失败,没人家的快,主要原因是前一段时间人家将账目清算过,学子又算的是他们不熟悉的单式记账账薄,还有些字不认识,于是落后了。 刘公公将结果进宫禀报。 潘宅离皇宫并不远,赵匡胤便赏赐学子一人十贯钱,十匹绢。但让刘公公来宋家带几句话。 宋九踉踉跄跄地要给刘公公倒茶,刘公公一把将他扶住:“九郎,还是让洒家来吧。” 也没有让他来,朱三抢了过去,替宋九煮浓茶解酒。 宋九用手指着十个学子:“你们结果如何?” 结果一禀报,宋九将那两个输掉的学子喊出来,大声斥责。不说算术吧,带着粉笔,带着算盘,带着珠算口决,凭借这一条,也比那些账房先生算账速度快上十倍。怎么会输掉? 两个学子与宋九差不多大,可人家有学问,与皇上谈笑风声,并且是解子,是他们老师,只好唯唯诺诺认错。 刘公公阻止:“九郎,很不错啦,听到结果,官家在宫中都感到愕然。” 宋九仍大怒,罚两个学子到后面打半个时辰算盘才准回家。玩归玩,闹归闹,可学习当学习,这是一种很进步的教育方法,可惜无人注意。只是刘公公略略咂舌,原来宋九教育也挺严格。 刘公公又拿出一件小绿袍子,白绫中单衣、白绫裤、白罗方心曲领,以及一件两梁冠,也就是宋九的官服官帽,以及里面的佩衣。他这个小散官不会上朝,不会言事,不过有的大祭祀的什么,他也要出席,给他冠服,就是这个用场的。但就是这件官服,朱三看得眼睛冒绿光,一脸的艳羡,仕农工商,这时代官本位思想太严重了。 宋九说道:“谢过陛下。” 刘公公示意朱三给宋朝沏茶,得喝一点茶让宋九头脑清醒一点,呷了一会茶,刘公公才说:“九郎,陛下说你赢了,但三年时间会很快的,陛下不管你如何去经营,勿得触犯宋律,否则严惩不怠。” 宋九说那三张图仅是一种猜想,赵匡胤九十九成认为是胡乱猜的,错误想法,只有一成怀疑,相信的成份一成也没有。但对宋九的赌约略有一成相信。仅一成。 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河洲一年都能变出来十万贯钱,那整个京城一年岂不最少能变出一千万缗钱,大宋一年岂不是能变出来一万万贯钱?中的。王安石变法敛财一年最高时敛出一亿八千多万,这中间有件、石、束、匹、两与缗,可平均起来也超过一亿,是唐朝最高国家年收入的七倍以上。若京城认真征税,所有达官贵人家的产业都做守法好公民,京城一年也能敛出两千缗钱以上。这个数字,现在打死赵家兄弟,赵家兄弟也不会相信。 赵匡胤担心宋九会利用这个赌约招摇撞骗,不过也没有太在意,再骗骗上几万贯还行,能骗上几百万贯?朝廷也没那本事!所以只让刘公公略略警告。 实际赵匡胤也未指望宋九在未来五十年内能敛出四百多万贯,能达到四分之一,这个赌约朝廷就沾了天大的便宜。 先让他折腾吧,反正自己才三十几岁,能看到,看他以后办不到,如何见自己。但赵匡胤不知道,八字没一撇,宋九等于欠下了一万多贯债务。 “刘公公,请放心,我那会触犯宋律?” “那就好。陛下还让洒家带一道命令给你。” “请吩咐。” “陛下嘱咐洒家对你通知,那三道题答案不能泄露,朝廷会另有作用。” “什么用途?” “南方。” 宋九喝了一杯浓茶,头脑略略有些清醒,反应过来,史上宋朝很富,特别是北宋,而且几个皇帝皆不恶,赵佶父子不能算。但对外十分软蛋,一个贪生怕死的又富裕的国家,无疑是一头超级大的肥羊。然后岁赐求安,一年是八十万,茶、绢、银,宋朝银子很值钱的,一两银子两贯钱,绢要好一点,可运到边境,成本也接近两贯,也就是一年一百多万贯没有了,买安买了近一百年。 现在南唐就是北宋的缩小版,也重视内治,百姓生活不是太苦,至少因为地形天气的关系,庄稼产量高,比宋朝百姓富裕。文学更不用说,北宋此时是武功上的巨人,文学上的矮子。宋朝要重视文治,可在文治上远不及这个南方的外国。这让宋朝君臣感到没有面子,因此拿出自己这三题,刁难南唐。 如何操作,不是宋九能过问的。 宋九想了想道:“不行,刘公公,我听到许多京城人议论,说我是有意刁难他人,根本就是三道无解的数学题。马上一月之期就到了,我必须将它的解法公布。不过若朝廷想要题,我可以出三道更难的。” “这个好啊,越难越好。” “不过我今天喝得有些多,题目你明天来取。” 将刘公公送走,宋九倒头大睡。第二天醒来,还是朱三提醒,宋九才想起这件事。想难的数学题,不要太好出。不过也不是那么容易出的,往高年级的大多数数学题不能出,至少现在看起来没有实用性,象函数复杂几何的什么出出来后看的人也往往不知所云,看都看不懂,如何让人服气? 就象韩愈若是将石鼓文翻译出来,也未必有人会承认,为什么你说的算! 宋九写下第一道题,长史清淤河道,淤泥量需两百辆车二十四天日夜方拖完,官府有二百五十辆车,现有一辆立用,每两时辰可抽出一辆车,几天拖走淤泥? 宋九在写,朱三就在边上看着,想了想,头脑觉得有些晕。 宋九写下第二道题,大铁球涂漆需一千五百斤漆,六十四一样大小铁球熔成巨球,巨球涂漆需几何? 朱三狐疑地问:“那有那么大铁球?” “防止有人依样铸造,然后测量,而非是算出来的。” 朱三连圆形体积公式都不知道,这一想又茫然了。 宋九又写下第三题,某作坊产量均匀增涨,十年翻一番,每年增涨率几何? “这个好算。” “朱兄,真好算,你来算算?” 若是说每年增涨一成,十年后增涨几何,有人能算出来,但现在是十次根数,看似简单,反而成了难题。 这三道题都是典型的应用题,不会真的完全用上,但若能解出来,会遇到许多类似的实用算题。宋九将它放下,开始与朱三弄早餐,吃完了早饭,有学子来上学了,两位博士还未来。 宋九道:“朱兄,你先教着,我出去一下。” 慢悠悠地来到北瓦子,要见玉苹。在河洲未来构画中,这个美丽的俏行首也是一个重要棋子。 玉苹还没有起来,等了好一会儿,才梳洗打扮好了,将宋九接进去。 翠儿端上茶,玉苹说道:“九郎,昨天唱的那几首小令很优美啊。” 语气有些酸味。 宋九捏着鼻子,道:“玉娘子若喜欢,改天我替你作两首小令。” “奴家那来的那个福气。” “玉娘子,我没那心思,别瞎想,我来找你,就是想与你联手办一件重要的事。” “奴家才薄……” “别说场面话,你愿不愿意?” “什么事?” 宋九未直接回答,而是问道:“玉娘子,客人请你叫局一次会给多少钱帛给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玉苹脸色惨然起来。 第三十三章始识 宋九反应不慢,马上解释:“玉娘子,你想错了,我打算开一家正店,想请玉娘子帮忙,但听坊间说一些行首日进斗金,若那样我又请不起。因此问一声。顺便了解一下京城上层消费情况,好有一个比较。” 宋九是真的不大了解。小的历史细节以前他不知道,甚至罗彦环、郭延斌这些将领若非来到宋朝京城,他都不知道。可不能算是历史盲,前世出去旅游,路上打发时光看过一些架空小说,加上他以前学过历史,也知道历史上的一些事,比如后来的樊楼,普通一顿消费在好几百两银子,银子那时候很贵了,一两在一千五百文到三千文之间浮动,如今京城有二十几家正店,还没有出现樊楼。任店是翘首,昨天一大群人消费,外加请了几个妓子唱歌跳舞,才花了三百多贯钱。潘惟德买的单,并且潘惟德还在喊贵。 肯定不是那些架空小说弄错,大约这时候消费就是便宜。 “让奴家帮忙?” “是啊。” “为何让奴家帮忙?” “这个正店会有妓子,”宋九怕她再误会,又解释道:“全是清倌人,让她们表演,不是卖身,同时我以前生活在河中,哪里贫民区,我对贵人们的礼节、需求以及消费等都不懂,我所认识的人同样不懂,想来想去,只有玉娘子是最好的人选。” 玉苹转颜为笑,总算听明白,宋九要开正店,想聘她做老板娘。这是一个好职业,她又发起愁来:“九郎,开一家正店需要不少本金,同时必须有拿得出手的菜肴以及其他的一些配置,比如餐具是银器、象牙做成的,酒楼要富丽堂皇,位置要佳,人们才能承认它是正店。”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只想问你被叫局一次人家得付多少钱给你,不要误会,这是必须要了解的。” “那要看,有的客人大方会赏赐一两百贯钱,甚至赠送奴家价值数百贯钱的珠宝首饰,但出手小气,给十几贯钱,几贯钱的都有。有的客人粗鲁,动手动脚,往往会闹得大家不欢而散。一次闹两次闹,最后名声恶劣,无人敢请你,身价也就掉了。若不闹,委屈求全的滋味又不好受。为何奴家一听你的小令,便让翠儿寻你,虽这样做不大好,也是无奈,不太委屈求全,又涨了名声,谁不想?这行饭,九郎,没有你想像的那么风光,奴家也不想吃。” 宋九喟然长叹,终于明白为什么老帅哥柳永受欢迎,虽倒贴,柳永为她们谱词,正是涨名声三个字! “九郎不嫌弃奴家?” 宋九没有嫌弃,象他这样,那怕就有了一个九品散官,也没有资格嫌弃玉苹。甚至只要达到玉苹这种级别的“浊倌人”,他都没资格。不过她有话外之音的,未答,道:“玉娘子,那你一年能有多少收入?” “这个不大好说,若是好一年能有三四千缗钱收入,不好两千缗钱也不到,还有这个院子的租金,妈妈与翠儿以及奴家的吃穿,招待客人的果子茶水,平时置备的脂粉,也不能贮蓄多少钱帛,倒是得到一些贵重首饰。可是红颜易老,奴家今年二十岁……” 这个问题宋九不好作答,宋朝人结婚早,习惯与唐人相反,喜瘦不喜肥,甚至喜欢萝莉,实际按照科学观点,女人最黄金的时刻是在二十九岁,若是遇到某些妖人,四十多岁了化化装,还象一个小姑娘。二十岁,在后世也只能算是一个小姑娘。但这不是重点…… “玉娘子,那这些首饰价值多少?” “九郎,你问得那么清楚,想骗我家娘子钱?”翠儿道。 “翠儿,我再爱财,也不会去吃软饭,玉娘子,告辞。” “莫急,什么叫吃软饭?” “靠女人养活的男人就叫吃软饭。” “奴家答应你。” “那就谢过,以后也不会让你失望,”宋九道,还是没清楚玉苹一年能纯赚多少钱,但今天肯定是问不起来,自己问她赚多少钱,她说你嫌弃我吗,我二十岁了,这能说好吗?玉苹姿色不错,可是自己答应了,潘家那个小娘子以后能做自己小妾?就是换作玉苹,也不可能做小妾。这个二者选一,自己只能舍弃玉苹。 踱到潘楼街,附近全部是宋朝奢侈品店铺,宋九也不买,就一家挨着一家观看。 看了大半天,才办第二件正事,请画家。 宋九的物格学、算术是小道,会计学、实用学、统一度量衡,也是小道,甚至差一点变成旁门歪道,奇技淫巧,词同样是小道,画更是,宋朝初虽设了画院,但一直不是太重视,直到喜爱文艺的宋仁宗开始,才慢慢提拨了一些有名画家担任低级官员,画家赵佶不算,包括许多有名的画家,范宽、郭成一生都沦落在民间,郁郁不得志。 但画匠不少,有的替达官贵人画人物像、屏风,有的专门卖画为生,甚至大画家许道宁用绘画来吸引游客卖狗皮膏药,买一张他的狗皮膏药,就送一张他作的画,后世几十万人民币一张的画现在仅值一张狗皮膏药钱。 因此许九出了两百文钱一天的价格,马上就找到七八个画匠,而且看他们的画,不能与郭成等大画家相比,可都还不错,能称上二流画家。要不了这么多人,又择了择,从中选了四人,带回家中。到家中时都快到了申时,太阳渐渐偏西。 大门还象以前那样打开,里面还是很热闹,但这个时光不会太长久,一旦书院成立,不能再象这样乱蓬蓬下去。不过他家又来了十几个客人,三个姐姐,还有几个陌生的人,以及刘公公与一个侍卫。 看到宋九回来,一个个迎上前。 刘公公认识,三个姐姐肯定认识,那几人不认识,宋九狐疑地看着他们。开始做自我介绍,都是来自各个商家的掌柜或管事。宋九未问就明白他们的来意。 宋九要让学子比拼,不仅是为了这个赌,还有学子的前途。 不可能历史上的事他都知道,大事件知道一些,比如对待贪污官员,明朝很严,砍头后扒皮做闻登鼓,唐宋同样很严,只是不那么残暴,而是将其定为私罪。公罪就是因能力发生的失误,这种罪行以后还能录用。私罪就是贪污,只要一定性为私罪,以后就一律不得录用。 如高锡收郭崇的钱,仅与贪污沾一点边,郭崇本身就是宋朝开国功将之一,只不过送一些礼物想请高锡说几句好话,高锡悲催了,高锡是什么人?赵匡胤的亲信,私人秘书! 这有种种原因,官员的贪得无厌,官官相护,还有就是账目的混乱,让官吏有机可趁。最明显的就是宋仁宗西北战争几年,仓皇备战,国库又没有钱,只好重敛百姓。实际两税也不过增加了一千万,顶多相当于四百万缗钱,商税增加了一千两百万缗,各项专营增加了几百万,一户均摊下来一年只有两贯多钱,不足三贯,但仅是重敛四年,各地百姓纷纷起义。这就是官吏的功劳,上面敛一千万,摊到下面最少变成三千万四千万。 所以宋九有意让学子亮一亮。 若原来宋九想法是让学子学好本领后,能自保,做账房管事大匠的什么,现在能更好就更好,若是赵匡胤能看中,让他们担任各州县各衙门的管账小吏,岂不是更有前途? 赵匡胤怎么想不知道,但昨天大比拼,那十家店铺未必会很高兴,可这件事或多或少引起一些轰动。不但国家的,一些大商人产业也是如此,上游的作坊或者产地,中间的路费损耗,到下游各店铺销售。这些账目复杂,若是用现在的筹以及单式记账法记账、本柱结账法算账,不但混乱,还会出现严重错误。甚至说句不好听的,连赵普家的佣人都会趁机贪墨赵普的应得。 小店铺无所谓,大店铺若是听到这件事,不懂事的人会耻笑他,懂事的人就会知道其中的含义,因此这些几人来了。以前人们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就象白居易那首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以后来的人会越来越多! 客分主次,宋九对他们说道:“麻烦各位稍等。” 得先招呼刘公公,他是替皇上办事的。 刘公公说道:“九郎,我们到后面谈。” “好。” 刘公公提着一个小锦盒,随宋九来到后厢房,刘公公打开锦盒,里面是三锭黄金。道:“这是皇上赐给你的一百五十两黄金。” “谢过陛下!”宋九大喜,宋初银子还是很便宜的,一两银子只相当于八百文到一千两百文,后来连年送给契丹与西夏,于是越来越贵,涨到两千文三千文。金子也贵,现在一两相当于一万文钱,但得了南唐后金价下跌,一度跌到五千文,随后商贸发达,铜钱往契丹、西夏、高丽、倭国流通,铜钱不够用,金子则往大食流通,再加上民间首饰需要大量金子,金价再度疯涨回去,最高时涨到四万文。从理财角度,若无可靠投资,现在有黄金立即卖掉换银子回来收藏。 宋九不会收藏,马上用钱的地方很多,这一百五十两黄金,若拿到钱柜兑现,最少能兑现出一千四百多缗钱。 刘公公一笑。 昨天的事赵匡胤与赵匡义全部听说,有点想不明白,宋九那来的钱?不过也听到他与几个二世祖吃酒的事,又将他们带到那个河洲看,很有可能会从他们身上打主意,空手套白狼。不过能套多少钱呢?两三万贯就登天了,就是这个两三万贯想套出来,也很费脑筋的。空手套白狼只要能还得起,这时代不犯法。但能略知一二,这是做本金。究竟怎么玩出来四百多万贯,还是想不明白。于是赵匡胤索性大方一回,赐了一百五十两黄金,来一个锦上添花,送宋九一马。 刘公公又说道:“陛下还让洒家带一句话给你,一月之期就要到来,你三道题难倒了许多人,朝廷脸面也不大好。不如你将答案告诉张博士,他会对张博士说一声,不会讨要你五百匹绢赏赐。这样也有助你们关系更融洽。” “做假?” “这叫变通,何来做假?” “这样也行哪?” 第三十四章第一张画(上) “为何不行?” “张博士他会同意?”宋九问,难怪刚才进来,看到张博士脸色阴沉,就象家中死了人,他是有学问的人,让他做假哪里愿意! “他也不同意,刚才洒家劝了大半天,都是为了朝廷。况且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你想做宋朝的第一人?” “刘公公,别给我戴帽子,这是学术上的第一人,与陛下的那个第一人性质是两回事。不过为朝廷,我也无所谓,但有一题有些难办啊。” “你将答案给出就行了,过程张博士不提,等于是你两人功劳,传出去必将是佳话,也利于你这个书舍的名气,况且你以后想办一个更大的书院。” “不是……行,无所谓了,”宋九本来想说不大好弄,因为第三道题的比率答案是81.92%,对这道题他记忆犹新,记得当时外侄将这道题拿出来,也将他难了大半天,难怪出现在中考试卷上,让考生哀声一片。也就是想这个瓷作坊生产这种瓷器,十次有八次是出优等瓷器,两次是劣等瓷器,优等瓷器一件能赚四十文钱,劣瓷则亏十文钱,生产四件瓷器想盈利不低于一百文钱的概率是一万次有八千一百九十二次机会。若是说百分之几十还可以,凭借张博士用现在的竹筹,能有什么水平算出概率是81.92%,难道他也是祖冲之?答案出来,别人也不会相信。 自己写出算式,最少还要写两千字解释,演算相关几十道公式,才能有极聪明的人看明白,聪明但不是极聪明的人,仍然会看不明白。 无所谓,赵匡胤给了自己一百五十两金子,要怎么弄就怎么弄。 “多少?”刘公公不见兔子不撒鹰。 “万分之八千一百九十二。” 刘公公不傻,一听冒冷汗:“怎么有这么复杂的答案?” “不复杂,我那五百匹绢当真送人啊。” “也是,昨晚你答应的三道题呢?” 宋九将早上写的那三道题拿出来,刘公公一看又冒冷汗道:“它们也能算出来?” “若不能算出来,我何必写它?非是写给学子的,有失误不要紧,这是陛下嘱咐的事,臣岂敢怠慢?因此昨天吃多了酒,都不敢写。” “是,是。”刘公公小心将纸叠好,宋九小心将金子藏好,两人小心地将事办好,刘公公心满意足拿着宋九给的二十几两银子赏钱离开。 接待第二拨客人。 又来了两个掌柜,正要开口,宋九一摆手,连一个礼物都不带,就想将学生带走,没门,道:“诸位来意我清楚,但我不能答应,第一个学的时间短,不能出师,第二这批学子朝廷要用,我也不敢放人,否则陛下怪罪下来,我吃不消,你们也吃不消。” 大家面面相觑。 宋九话音一转:“若诸位有诚意,一年后看,朝廷虽想用,未必会全用,到时候你们再来。” 若以宋九想法,一年时间都不行,最少得三年,现在又明文规订加了律学,两个博士拼命地授经义,自己马上还要对他们进行一些剥削利用,三年都不够,最少五年才好。但这是不可能的,朝廷等不起,这些学子家也等不起,有许多人家嗷嗷待哺,熬一年是极限了。这就是穷人家的悲哀与可怜可恨之处,当官也是如此,越是穷人家的孩子当官越容易出现两极分化,因为穷所以才能出范仲淹那样的好官,但也因为穷,穷怕了,出贪官比例更高。 但最低期限是一年,等会儿宋九也要对学子说这件事。 熬也要熬一年下来,想出师,最少算盘必须打得熟练,能默写两千五百个常用汉字,能识四千以上的汉字,也就是一本书或一本账薄拿到手,不会出现多少认不识的字,数学水平至少要达到小学毕业水准,能掌握部分初一知识,了解部分物理地理知识,这才能出师。至于什么经义律法的,见鬼去吧。就是这个时间,宋九还是考虑到他们都是青年,十三岁以上的少年,思想成熟,接收知识会快的因素,否则一年还是不能让他们出师。 然而这些人比较机灵,有一人看了看宋家的房屋,虽然是穷地方,宋家却占着极大的面积,有很多房屋,于是说道:“九郎,要么我们出资替你再修建两间学舍,你扩招部分学子如何?” “不行,没有人教,扩招是害了他们!”宋九斩钉截铁地说道。开什么玩笑,马上自己就忙碌了,还扩招,找罪受啊。以后会扩招,那是两三年后,自己这些学生当中会有部分人自己出资留下来,他们来当老师,现在怎么可以? 将这些人打发走,又看着五姐道:“五姐,稀客啊。” “小九,你怨我啦?” “五姐,那敢,那敢。今天三个姐姐一起到来,有何贵干。” “你看你,都是朝廷命官,还没个正形,难道不能象刚才对那些掌柜那样说话吗?” “那是掌柜,你们是我姐姐,世上最亲的人,还要一本正经?” “还说,你做了朝廷的官员,居然都不对我们通知一声,”大姐兰花指伸出,在宋九头上狠敲。 “大姐,别打,我还要靠脑袋瓜子吃饭呢。” “说,为何不通知我们?” “那个小官有什么好通知的。” “小官也是官,不过也麻烦,这么远如何上早朝啊?” “大姐,儒林郎也有资格上早朝,那岂不是黄鼠狼从吃鸡改成吃草?” “不上早朝?” “上不了,这是一个九品小散官,是奖励性质,别当真。” “那要这个官有何用啊?” “有用,每月能领价值四五贯的钱帛粮。” “只四五贯?” “不容易了,七姐夫原来做苦力,每一个月累得半死不活,也挣不到两贯钱,我坐在家里就能领到这么多钱,还有什么不满的?这是我朝,北汉打了这么多的仗,更惨,听说一个堂堂宰相一年薪水只有一百贯,一个节度使只有三十贯。” “瞎说!” “真的。” “你真的瞎说,我与你姐夫若是苦一点,一年也能挣三十贯钱。”七姐同样不相信。 “好,那就当它是假的,但有比没有强吧。这是第一条,第二条我是举子,又是一个官员,以后办事情就会变得很方便,万事总有一个开头,那一个开头就做了大官?就是中了进士,开始朝廷也只能派一个九品的小官,以后慢慢磨勘慢慢升迁。”怎能相同,人家那是真正的职官差官,九品的差官也比六品一无所有的散官强。但还有一个好处未说,若没有这个官员,那他与潘惟德他们混,会很尴尬,有了虽地位还是低,最少能做一个小弟。也不仅是为了潘怜儿,还为了那个河洲。 五姐说道:“大姐,七妹,小九说得对,有比没有好,我早上在家中,别人听说了都恭喜我。想来不会差。” 又发起愁来,问:“小九,听说你以前戏弄的那个小娘子是潘美家的女儿?” “果然在内城区,与外城区消息是两样的,这个你也听说了?” “是啊,你怎么喜欢潘美家女儿?”五姐刚说完,大姐七姐一头,这太不现实,太不科学。 “小九,不如这样,你去问一问那个玉娘子,若她愿意,我们一人凑一点钱,将她赎回来,虽是妓子,长相也不错,举止雅静,还是一个清倌人。”大姐道,原来她也不同意玉苹,家境普通,娶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子为妻,未必是好事。不过相比于潘家的娘子,娶玉苹回来还是现实一点的。 “女人真八卦……大姐,五姐,七姐,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好不好?在河堤上我是看到她长得漂亮,才唱了一首小令,然后她走了,京城百姓误会,以为我将她比喻成一个叫小苹的行首,大姐,你是知道的,以前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小苹,后来传得凶,别人拿她取笑,她不服气,让她两个哥哥找上门来,我逃到开封府让二大王调解,正好二大王知道我父亲是潘美部下,然后说开,潘家二郎让我登门道一个歉。我为了道歉,又唱了几首歌。事情化解开,也就没事了,昨天我们还在一起吃酒,吃到三更才回来,不相信你们问朱三。” “原来父亲大人是潘美部下?” “大姐别乱想,潘美戎马一生,不知带了多少部下,这是人家认的,不认也无辄。” “总之,你沾了父亲的光,冬至要好好祭拜。” “行,”宋九爽快地答应,不承认都不行,情人眼中出西施,潘怜儿多好看哪,赵匡义视若无睹,他不好色?赵匡胤两个正妻死了,看到了也视若无睹,若真看中,难道潘美的女儿就不能纳吗?现在也能看出来,赵普对自己没有好感,赵家兄弟对自己并不恶,虽然时不时来一个恫吓让他无奈,这不仅是自己一些前世所学,也沾了父亲的光。赵普看是旁门邪道,但赵家兄弟想到父亲,那么看就会带着好感看。他想得不是很准确,最重要还是他在试卷上的那句话。 又聊了一会天,两屋子学子要等着弟弟教导,三个姐姐告辞。 这一天宋九没有行动,第二天大早,宋九先到码头上购买一些材料,又找来几个木匠与泥匠。然后将一百多号学生带到河洲上,让学生跟着木匠泥匠后面学盖房屋。人多力量大,盖房子成本才会下降,速度也会快。 看到他来了,河洲上有十几个百姓过来询问。前天签契约时,来了一大群高干弟子,亮眼了他们眼睛,再加上听上去条件不错,一起稀里糊涂签了字画押。 一群人走了才清醒,事实条件也不错,河洲百姓收入看上去不低,土地肥沃,能种庄稼,能种蔬菜,挑进城就是一个好价钱,可想种东西,不能种在水里,除非一起种茭白。因此还得要筑一道土堤,一南一北两道土堤,长达十一二里路,护龙河那边不算,只有二十步三十米宽,又浅,威胁不大。但就是如此,夏汛到来,十几里河堤,只有一百来户人家护堤,任务多繁重,就是这样,十年还有三年围堤冲垮,余下有一年内涝。别指望朝廷,夏汛到来,都紧张,谁顾得了一百来户人家?实际也很辛苦。于是宋九一来,眼巴巴地望着宋九立即拆迁,又有工作做,又能得到一笔可观的赔偿。 赵匡胤怕留书史册,遗臭万年,不让宋九说,宋九也担心几个姐姐吓着,同样不敢说,将他们拉到一边,悄声说道:“诸位,你们莫要问了,一定会拆的,要等到冬天来临,现在不行。”将一群百姓打发走,燕博士张博士又过来拼命,算是古怪的实习吧,也不能实习到盖房子,难道以后朝廷会让这些学子专门盖宫殿? 宋九心中打着小算盘,嘴上说得光明正大:“张博士,燕博士,何谓物格,你们看到了起重吊机,那只是沧海一粟,一旦这门学问研发出来,军事、河工、道路、城墙、开矿、房舍、器皿,那一行当都能催动。但这一切,必须要实验,我家中只有那么大,难道让房客一起搬走?搬走也不行,有些实验略有些危险性,在河中左右隔壁皆是百姓,能试验吗?这是我自掏腰包,替朝廷培养人才,你们也要阻拦?” 张博士与燕博士瞪大眼睛,不知道相信还是不相信。 继续盖房子。 但到第五天,一切不同了。 第三十五章第一张画(下) 时代的原因,宋朝人生活节奏是比较慢的,至少比宋九后世要慢,空余时有消遣的地方,不少,第一是逛街购物,宋朝东西市渐渐消失,大大小小二十几个商业中心,一家一家店铺逛。 第二是娱乐场所,到瓦子勾栏里看艺人各种表演,好色的就去妓馆。第三逛园子,京城有无数公家私人的园林,有的开放,有的不开放,不开放的花再多钱也进不去,开放的进去绝对不会收费,御街无疑是首选地区之一。五月中旬,桃李艳花谢尽,荷茶还没有开,不过景色同样动人,这些树都是柴荣时种下去的,如今枝繁叶茂,夏风一吹,绿影婆娑,在荷叶的清香中,又看到无数青色的梨、桃、杏,以及黄红半匀的李子,在树叶间摇动。若树枝近,馋嘴的孩子就将半熟的李子摘下,放在嘴边一边吃一边酸得咧嘴。 五月天气热了,今年又有闰三月,更热。 但未到最热的时候。 逛街的人多,逛到御街尽头,就是高大的宣德门,后方是皇城,这个是闲人免进的。有人就看到御街一户人家墙壁上贴着一幅画。 画的是一种从来未见过的桥梁,上面弯弯,下面弯弯。 这就是宋九推出来的第一幅广告画,四个画匠请回家,你们也不求什么唯美,什么意境,只求逼真与立体感来画这个桥,与后世的虹桥地点不同。 清明上河图中的虹桥是在两个汴水交合处往下去一点,位置宋九也考证过,大约离这个交合点是十几米处,因为这里有一个尖嘴,架桥距离缩短,难度减少。 但桥架后一个新的问题出来,水! 虹桥长度三十米左右,长度足够,宋朝后来船业发达,但最大的河船也不过两万石,不足一千吨,船宽不会超过十三米,而且象这样的大船驶进大运河汴水的少,多在长江活动,汴水里普通还是五百吨以下的船。 然而这个长度就是一个麻烦,汴水肯定不止三十米宽,最宽处能达到三四百米,因为受城址压缩,越往城去越窄,州桥长度还不足二十米。史上选择那一处地点建桥,长度节约,可两水会合,水流撞碰堤岸会产生回旋,使水流变化无常,而非是平稳向下而去,加上河流束窄,然后就是清明上河图中的一幕,对着虹桥正中就没事了,可这个水不听话,它冲激得船只不易控制,因此船上的人紧张地驭船,桥上的行人急得大喊。优点,建桥难度下降,用费节省,缺点,不利于航行,同时河洲那一块抛之脑外。 于是宋九考察了好几次,往西挪四百来米,桥的跨度增加了最少六七米,并且不得不在南汴水同样建造一个虹桥,南汴水渐渐消失作用,说不定北宋不灭亡,两百年后南汴水全部移为平地,但是桥就得花钱,成本会增加两倍!可优点更多,河洲圈进去,而且一大一小两个虹桥屹立在河面上,画面会有多优美?到时候仅是过来观看的游客,就可以为河洲日进斗金。 其他的未画,只两座桥的想像图,以及帆船点点,天空中一轮明月,映在水中,是两轮明月,一幅无比美丽的双桥图。 就一幅画,一个文字说明也没有,老百姓根本未想到东水门外那个荒凉的河洲,一个个好奇地问:“这个桥在哪儿?” 在哪儿,在宋九脑海里! 不过有几十个特别聪明的人看到其意义,包括赵氏兄弟,听到后赵匡胤派画师临摹,带到宫中传阅。 那天宋九用手指头醮着茶水画的,看得不真切,现在变成真正的图画,一干大臣立即想到其意义。以前都是平面桥,桥洞高度不足,长江里有大船,却不能进入大运河。但船越大,运费越节省,成本越低。成本低可以丰盈国库,或者降低百姓税务,并且也可以减少力役,这个意义非同小可。是小道,包括起重吊机,但连赵普也不得不承认,它虽是小道,用之正也正。若是大规模上起重吊机,一年仅是京城四条运河就可以节约两千以上的劳力,不会放大到全国能节两万四万劳力,京城是与终点,最少占全国上下搬运的两成以上,那也是可观的,一万劳力节约下来,又可以投入生产,不但减轻百姓负担,同时也为国家创造更多财富。 意义是非同小可,可能做出来吗? 有单孔桥,赵州桥,宋朝许多桥梁就是仿照赵州桥的技术,不说那个开小孔泄洪,只说桥面,它与州桥一样还是一个平面桥,宋军在金明池大肆训练水军,然而那些战船如何出去?下掉所有桅杆,船楼,然后压重,这才能出州桥以及城内其他桥梁,到了城外,重新组装。十分麻烦。 可无论它怎么麻烦,能建造出来。现在这种虹桥,或者飞桥,是桥下桥上象一轮明月一样弯飞于大河之上,技术难度会足足提高十倍。因此君臣都有些忽信忽疑。 知道真相的人不多。 老百姓找不到这个双桥,认为它仅是一幅画,爱怎么画就怎么画,还能画神仙鬼怪,有几个老百姓看到过真正的神仙鬼怪? 有人想若真出现了,一定要去看看,有人扫一眼也就过去。 除了这些大人物外,还有一群人知道。符昭寿与罗彦环的儿子罗贵,以及韩重赟的儿子韩崇业三人跑到宋家,宋九不在,带着工匠与学子正在河洲上造房子。 这将是宋九未来核心技术所在,因此房子造得会十分古怪,这时宋朝有了不成熟的玻璃技,烧得目不忍睹,于是一起改成烧琉璃,玻璃片就不指望了,也没有水泥,但可以用其他东西代替,院墙砌得十分高大,并且上面用糯米粉石灰砌顶,插着许多尖铁,铁钉铁蒺藜成本也很高,不求它们,让李铁匠随意打,只求顶端是尖的,越尖越好。防止有人攀爬。 同时屋顶上有第二道防备,撒了一层铁网,上面布置了许多捕兽夹,捉鼠夹以及铁蒺藜,也不要指望撬瓦片入屋,屋檐下是第三道防备,很大的铁锁,窗户也砌上铁栅栏。甚至宋九还准备未来在屋内布置一些机关。 三人看得有些傻眼,问:“九郎,你这是做什么?” 汗颜哪,皇宫也没有那么紧张。 “罗大郎、韩二郎、符三郎,我不是说过嘛,要将这个河洲变成整个宋朝最美丽最好玩的所在。” “与这个屋子有何关系?”符昭寿看着屋顶上的各种“暗器”,头皮麻麻地问。 “想变出来,需要一些技术,这个技术将在这里研发,我岂能不重视?” 什么技术值得你如此兴师动众?三人忍不住又看了看那个古怪的墙头,符昭寿额头上都涔出细汗,先问正事:“九郎,御街上那幅画是你请人画的?” “那家墙壁我都租了下来,不是我的画是谁的画?” “那桥真能做出来?” 符昭寿父亲符彦卿在家养老,但谁也不能小视符家,符氏兄弟九人都是领兵一方的重将,并且与赵匡义联亲,家里时常来一些贵客,包括女婿赵匡义,但不大好说,这些人都喜欢联亲玩,比如赵匡胤将女儿下嫁给王审琦的儿子,罗贵又订了一门娃娃亲,那就是王审琦的小女儿。亲套亲,都是亲戚!不给兵权了,得给富贵,富就是钱,贵就是另一种地位,高阶散官职官以及联亲。 所以符昭寿这几天时常听这些大人物们在议论这个桥,不然他都想不出来这个桥有多重要。 他来个河洲,画又是出自宋九手中的,马上就想到宋九会在河洲上建造这个双虹桥。 宋九点点头。 前世有人仿造过这个虹桥,他去看过,还看到了它的各部位受力示意图,对原理了解几分。难就难在那个桥使用了水泥钢筋混凝土,这时代没有。而如何将原理落实到实处,变成现实,这需要请一些精通桥梁的工匠协助。可问题不大。 为什么第一幅画就是双虹桥,宋九也想到它的好处,不管以后交多少钱给朝廷,仅凭这个桥,以后有什么麻烦,朝廷也会支持。 “真能造出来?” “若这个桥都造不出来,接下来更难办,符三郎,它只是第一幅画,后面还有十九幅巨画!” “那十九幅是什么?” “那天就说过,出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不行,必须要说。” “打死都不会说。” “吃酒,吃酒去,”韩崇训道。 “今天不能吃酒,我还要回去写那三道算式。” 答案由张博士公布出来,然而张博士十分地不开心,但这样一闹,张博士与宋九说话不再象以前那样盛气凌人,宋九心中怀疑赵匡胤会不会猜想到这种结果。不是宋九不尊重他们,是他们太将自己当成一回事。宋九要“学历”没他们学历高,官位没有他们官大,名声也不及他们名声,更不用说年龄。但现在张博士心中有愧,只要宋九不过份,书院里也就不会再产生严重矛盾。 “潘家几郎呢?” “你还想着潘怜儿?不过有一条不大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 “我听说潘将军以前的手下爱将张秉派人替其子张昭允向潘家求亲,田大娘有些意同(注)。” 宋九听了一呆,本来他想娶到潘怜儿就十分困难,若张潘两家订亲,自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不由紧张地问:“两亲议好了吗?” PS:还有一个安徽的小张秉,此时才十二岁,大张秉是武将。 第三十六章果子(上) “潘将军准备用兵彬州,田大娘因此未同意,说过一段时间,反正两家孩子不算太大。不过那个张大郎能文能武,长相俊美,举止优雅,田大娘颇是意动。”韩崇训说着用大手拍着宋九的肩膀。 说老实话,他与张昭允不是一路子人,都是武将的后代,何必掉书袋子,连讲一个话儿都是之乎者也的。还是这个宋九好,那怕是举子,平时也不卖掉诗文。但人家不会?看看人家算术的本领,算账的本领,还有作小令的能力。这是才真君子,那怕是真小人,是真。 但同样说老实话,他可未看好宋九。 两家悬殊太大。 宋九走来走去,潘美这次南下,要过好几年后才能回京。现在南方很苦的,为什么朝廷让潘美一呆就是好几年?他忽然想到街坊的一个传言。赵匡胤兵变后进皇宫,看到柴荣的两个孩子,赵匡胤问大家怎么办,赵普说去之,也就是杀掉他们。大家皆表示同意,包括郭威的女婿柴荣的妹夫张永德,都没有反对。这是正统,为了宋朝将来,杀掉能理解。只有潘美不作声,赵匡胤问,你认为不妥?潘美还是不作声,赵匡胤道,即人之位,杀人之子,朕不忍也。 赵匡胤是一个长者,也要为子孙考虑,当时是有杀柴荣儿子的心思,但连他手下心腹大将都不同意,可想外面的方镇诸将。于是放过柴荣这两子,潘美这才说:“臣与陛下皆北面事世宗,劝陛下杀之,即负世宗,劝陛下不杀,陛下必疑我。”坊间又传言,说潘美还是不放心,将柴荣一个孩子抱养回家,认为从子,取名为潘惟吉,随之另一个大臣卢琰将柴荣最小的孩子柴熙诲秘密抱养,他不象潘美与赵匡胤那样是铁哥们,害怕赵匡胤加害他与柴熙诲,前面抱养,后面以告老返乡为名逃到浙江隐居。宋九那天吃酒时问潘惟德,潘惟德气得要跳脚,有潘惟吉,那是潘美哥哥潘粹的亲生儿子,与柴荣孩子怎么扯到一起?但卢琰的事潘惟德不清楚了。 往大里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若无潘美,若赵匡胤真杀了柴荣数子,可能不会再有后来比较温情的北宋。 但赵匡胤真的很开心?若开心这样处置不公平,若不开心,以后不会让她的二女儿嫁给宋真宗,还有一个小女儿嫁的人也不了起,那就是名将曹玮!当然潘家人长相好也是一部分原因。 大人物们的事,与自己没关系,他是在想潘美,因为潘美在南方呆了很长时间,对南方熟悉,后来才让潘美平灭南汉。难道潘美不回来,潘惟德兄弟到了结婚时不娶媳妇?只要一封信,这门亲事就订下。 “有点不妙。” “得,九郎,我看你还是吃酒解愁去吧。”罗贵道。 妙不妙与你半点关系也没有,纯是自找没趣。 符昭寿拍了拍宋九的脑袋:“这孩子,没药可救了。” “去,别幸灾乐祸,我想请三位替我帮一个忙。” “说吧,抢亲我们可是做不来的。” “别扯,什么抢亲……我只想麻烦你们到潘家,找潘大郎将他的家书拿出来给我。” “这是人家的家书,从湖南写来的,凭什么给你!这孩子,真没得救了,”罗贵摇头晃脑地说。 “别瞎搅和,我说的是正事,提到湖南,我想到一件事,李处耘将军平湖南是不是很容易?最后出了多少事?现在潘将军对付的是蛮人与徭人,那更困难。平易治难,我心中有一个想法。可是人在河中,消息不灵通,必须看一看他的家信有一个了解。” “就你?” “不能小看人,我那飞桥都有把握做起来,出一个小主意有何困难?” 三个太子爷忽信忽疑。 韩崇训说道:“行,你必须请我们吃酒。” “一言为定,但必须是后天,这两天我必须将算术题弄出来,同时还要教学子,事务忙。” 三人与宋九说了一会话走了,一边走一边笑谈,谈宋九这个癞蛤蟆死了心要吃天鹅肉! 宋九想出来的可不是小主意,但不知道潘美能不能接受,所以才讨要潘美的家书。宋代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恋爱,但没恋爱自由。这是上下两面夹攻。宋九咬着牙低声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这个该死的年代。” 没有问,但潘怜儿岁数也不大,在这个年代就不行,很少有女子拖到二十岁以后才结婚的。朱三那门亲事订下,朱三要发恨考中了功名才荣归故里,金榜题名,洞房花烛,想来一个双喜临门,可人家女方不乐意,便派人催他父母,他父母便拼命催朱三回家办喜事去。张家也是如此,其实宋九没有那么小鸡肠子,人家小姑娘十七岁,想要结婚,这种心理很正常。甚至有的父母胡来,将几岁大的孩子抱着成亲,打小在一起生活长大,这才叫真正的青梅竹马! 若是再过三年,那怕两年,自己会更有底气,然而这却是要命的两年时间!这该死的早婚年代! 不知道若是自己写信给潘美,潘美会不会对自己进行观望…… 想到这里没有心思造房子,交待了工匠与学子,回到家中写解式。放在后世,三道题解式写得会很快的,可那样写谁个看懂,因此必须在边上写这些公式的由来。 一解释就是三四千字,另外加上五十几道相关的公式,十几幅图,字一多,宋九就想到了可爱的钢笔圆珠笔,不足四千字,整整写了四个多时辰,毛笔写字太慢。 但就是这样,宋九也不认为京城能有几人真正看明白,看明白一点的人有,那是半懂不懂的看明白。这不管了,只要证明自己不是忽悠人的就行。 宋九教育颇具人性化,不但带着他们盖房子,进行各种实习,到码头上替苦力们算账,还有节假日,下课时间,不过在张燕两个博士剥削下,下课时间越来越少。 学生放课,一起跑到外面看。可惜他们学习时间太短,虽然宋九略讲过一些代数与几何,现在这几千字对他们来说,还是天方异谭。看的人陆续不断,如今苦井巷越来越热闹。不但时常有人过来想对宋九的学生撬墙角,也有一些好奇的人到宋家门外听讲,反正宋九清晨将大门一开,到天黑才将门关上,不介意任何人进入。后者不可怕,可怕的是前者,而且手段越来越奸滑,人少啊,就一百二十几个学子,朝廷要用,哪里轮到他们。于是无所不用其极,宋九强迫着学生与他签订一年契约。一年内必须学习,最后还要进行考试,将成绩公布于墙外榜单上。以成绩论胜负不大好的,可也是被逼,防止学生认为有一条出路,产生懒性思想,不认真学习。还是杜绝不了一些商家过来拉人。 三道数学题出来后有些小轰动,说是张博士做出答案,可如何做的,大家不清楚,现在终于写在纸上,悬于外面墙脚瓦檐下。于是一起过来观看,然后做沉思状。但有几人看懂,就别当真。 宋九则在准备一样东西。有一种娱乐活动,叫钓鱼,有一种高明的手腕,还叫钓鱼…… 三道题的影响继续扩大,对这种后果宋九未估计到,那就是人类的猎奇心理。事实能全部看懂的人有没有真让人怀疑,但因为详细的注解,有极少数人看得似是而非,再加上潘宅附近的比试,许多人来看这种新奇的算术。 早上宋九打开大门。 东京城开始出现发达的夜市,还没有昼夜放开,多是三更时分关上门,导致少数人开始昼夜颠倒。但那是有钱人,宋九原先手中并没有多少钱帛,现在有钱了,可用钱的地方很多。于是晚上看看书,或者偶尔出去转一转,二更吹灯休息,倒也养成了良好作息习惯。 不过夏天来临,也到了难熬的时光。 有钱人会好一点,贞观十九年,李世民征高丽无功而返,易州司马陈元璹建造专门温室,日夜烧火种植出反季蔬菜献给李世民,反而被罢了官。不仅是反季蔬菜,李世民也厌恶这种奢靡之风,因此唐朝长安一到日落时分,各坊门一起关上,大街上空荡荡的,连一个鬼影子也没有。对错不提,柴荣与赵匡胤恰恰相反,鼓励商业发展。 陈元璹事件过后,唐朝种植反季蔬菜成了一个忌讳的话题,但在宋朝没事,四月初,一对早茄瓠能在东华门外卖上好几十贯钱,一匹马的价格!反季蔬菜更是昂贵无比。普通一根黄瓜夏天时只能卖一两文钱,雪天若弄出来,这个文就变成了贯,整涨了一千倍。不过各方面技术都十分落后,包括大棚蔬菜。 在这种气氛下,许多人也用尽脑子发财,冬天雇人将冰块凿下来,放到自家大冰窖里,宋九前世看天龙八部,说了一段冰库中香艳故事,实际在宋初就有许多人家有了类似的冰库,有的人家规模十分大。夏天将冰拿出,放入各种材料,制成甘豆汤、椰子酒、豆儿水、漉梨浆、卤梅水、姜蜜水、木瓜汁、沉香水、荔枝膏水、苦水、金橘团、雪泡缩脾饮、香薷饮、紫苏饮、白醪凉水、皂儿水、甘豆糖、绿豆水、缩脾饮、卤梅水、江茶水、五苓散、大顺散、荔枝膏、雪泡梅花酒、富家散暑药冰水……名目繁多,让人眼花缭乱,比他前世冷饮名堂还要多。有的大户人家怕热,就将冰块放在室中,做土式空调。 很贵的! 所以京城夏天是有钱人家的快乐,与宋九无关。 准备洗梳,但没想到玉苹又来了,宋九是二更过后就休息,早上起来正常,玉苹是生活逼的,一般晚上工作,陪陪酒,唱歌跳舞,说说话,加上她只卖艺不卖身,实际与后世艺人工作性质十分相仿佛。 想来河中,就是坐马车,也要一会儿,起得很早,脸上略有些惫色。 “坐吧,”宋九看她的样子,有些心痛,她的心意宋九也知道,并没有瞧不起她,但这是一道无解之题,因此这个狗血的三角关系将会继续。 “怎么这么早?” “奴家上次听三郎说你宽汤饼做得很好吃,正好昨晚听到你将三道题目解法写出,悬于墙壁,奴家便来看一看,顺便想尝一尝你做的宽汤饼。” 吃面条是假的,但宋九不能点破,道:“玉娘子,今天不吃宽汤饼,我将会做另外一种食物,你先等一等。” “好啊。”玉苹安静地坐在石凳上,看着高大的槐树,让她感到家的温暖的大槐树以及这个院子。翠儿在两间教室里转来转去,学着宋九的样子站在大黑板面前,看着一排排桌椅。朱三也起来了,看着翠儿的样子好笑道:“翠儿想做先生?”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做早饭吧,”朱三又对宋九说。这小子胃口被宋九养得越来越越刁,居然一次到大姐酒肆做客,都吃不惯大姐请来厨子做的菜,让大姐用筷子狠敲了一通。 “我们等几个客人。” “谁?” 宋九刚刚抬头看太阳,客人就到了,然而宋九迎到门口,两眼无语。潘美四个儿子,四子还小,不能出来,余下三人全部来了,这是未来的大舅子,来得越多越高兴,但还有,符彦卿的儿子符昭愿、符昭寿,郭崇的儿子郭守璘、郭允恭,韩令坤的儿子韩庆朝、韩庆雄,曹璨拉来他的二弟曹珝,以及其他一大群**,一共来了二十八个人。 宋九不由爆粗口:“操,吃大户啊。” 好多人他不认识,不过这些人当中没有看到王彦超的儿子,这个正常,上次吃酒时王彦超的儿子就说过,要随父亲去陕西,据传昔日赵匡胤走投无路时投奔王彦超,王彦超不纳,赵匡胤一次登基后召大臣宴射,酒酣时问及此事,王彦超说,勺水岂能止神龙耶!当日陛下不留滞于小郡者,盖天使然尔。赵匡胤大笑,揭过此事。然而还有两人,赵普与赵匡义,他们俩人心胸就未必有那么开阔了。上次吃酒时,宋九就看到王家二郎眼中有些落寞之意。还有未看到张琼的儿子。 中间肯定没有想像的那么和谐,与宋九无关,正好有学生起的早到了,宋九说道:“今天放假。” 来了这一大群太子爷们,今天是不能教书了。 将他们迎进屋中。 潘惟德眼睛盯着玉苹,玉苹让他盯得不好意,低下头。宋九道:“潘大郎,你这样看人家很没有礼貌的。” “你还知道礼貌啊?有这样的俏娘子,还,还……”意思还打我小妹主意,潘惟德火腾腾的,一大早过来,气得想揍人,揍宋九。 第三十七章果子(下) 宋九低声对他说:“潘大郎,别胡说,她是清倌人,至今依是云英之身,虽是女子,在那个场所,何其不易!” 也就是玉苹还是一个处子,别人没有碰她,宋九也没有碰她。让潘惟德不要胡思乱想,宋九总算看出来一些,他们父亲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可到他们手上不是那么一回事。心中感慨,再过三四十年,这些老一辈们全部不在了,这些高门还能剩几户人家继续荣耀?会剩几家,不是宋九有能力能操起心的,现在主要得借他们的势。 特别今天早上准备了一种果子,果子不是水果,是指蜜饯与糕点。 符昭寿不找他,他也准备改天邀请他们过来尝一尝。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来了,包括玉苹,正好,将它献出。 宋九让朱三站在门外通知陆续来的学子放假,他带着玉苹与翠儿进后厢房拿一些食材。还有人,四个画家,穷得,正好宋九能做美食,于是赖在宋家也不走,挤在后厢房西边两间屋中,白天作画,晚上休息。 宋九看着手中的食材,有些头痛,准备了十几人的食材,但现在包括二十八个太子爷,四个画家,加上自己朱三玉苹翠儿,整三十六个人!根本不够吃的。 先做了再说。 刻意让李铁匠做了一口奇怪的平底锅,当成简易烤箱。 翠儿与玉苹打下杂,朱三在外面吹嘘宋九的手艺。二十几个公子哥忽信忽疑,直到四个画家做证,才全部相信。 一会儿香味飘去。 这是宋朝真正意义的第一个面包与蛋糕! 做这两种点心必须有一样东西,发酵粉,前世时宋九有一个朋友开了蛋糕店,生意十分红火,主要就是味道好。宋九是一个吃货,跑去求经。都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他带宋九参观,不是面粉好,而是一样东西,酵母! 别的糕点店用的是工业化酵母粉,他朋友说那玩意儿吃多了对人有危害,这多半有些耸人听闻。但区别之处就是酵母,别人用工业化酵母,而他是自己发酵的酵母。 先是用苹果,也可以用其他的水果,梨、草莓、葡萄、猕猴桃、胡萝卜包括牛奶,都没有问题,而且不同材料做出来的酵母,点心味道也不同。只是苹果做的酵母成功率最高,速度也最快。切碎放水放糖,这时没有白糖,只好用糖霜熬化成糖水代替,放入容器,容器放在高温地方,最好保持在二十八到三十五度。六七天后打开盖子,闻液体味道是酒香算是成功,若气味腐败或长白毛那就是失败了。再将容液过滤,加入三到四倍的果汁培育酵母菌。经过十个小时培育,就可以将它放入冷库作为原液,但一个星期若不用,必须加入百分之百的果汗放入常温环境让酵母菌成活,下面也会产生沉淀,这是没有活性的酵母,必须重新过滤,这才第二次进入冷库。 这时候的酵母液能当一种高级饮料喝,酸酸甜甜,味道比香槟还要好,营养价值也更高。不能直接做面包,那样面包做出来的味道会酸。做面包之前得做酵母种,分不同步骤放面粉、盐、水,夏冬发酵时间又不一样,长要十几个小时,象现在的气温两个小时就能完成。发酵好,只要定期喂养,这个酵母种能成活一年时间。在宋朝冬天没有条件做人工酵母的,但只要夏天将酵母种做好,冬天的酵母问题就得以解决。还不能直接做面包,面包依然会酸。之后是做中种,将酵母种、面粉与水调匀后,进行第二次发酵,面团膨胀到两三倍后,这个中种才能进行烘烤。 手续有些繁琐,但是美味的保证。不但水果酵母,还可以用茶酵母、啤酒酵母做点心,当时他朋友介绍完后说:“你就吃吧,别指望能在家中做出它。” 没有想到那次参观,却来到宋朝派上用场。在画家刚到家时,宋九就在发酵这种人工酵母,大多数失败,只有两瓶酵母侥幸成功。 中间的过程无一人知道,中种也是昨晚准备好的。 还有几样相关的东西,奶酷、糖、蜂蜜、鸡子以及其他的一些食材。 蜂蜜很早就有了,糖只好用糖霜化水代替,奶酷也有了,似腻还成爽,如凝又似飘。玉米盘底碎,雪向日冰消,这就是冰奶酷,也就是冰激凌。但与糖霜一样,好贵的。 当然,想做出高档的面包、蛋糕、披萨、寿司,还要浪费无数食材,才能渐渐研发完善。现在宋九做的只是几种简单的面包。 没有任何食品添加剂与芳香剂,但在文火培育下,面包渐渐烤熟,奶酷、糖、酵母的香味渐渐弥漫到空气里,一群公子哥痛恨宋九口风严实,宋九约他们过来吃早茶,于是一大早起来,呼兄唤弟跑到河中,准备吃小户,多数人肚子都有些饿,闻到这种浓郁的香味,一起跑到厨房门口用鼻子狠嗅。 燕博士与张博士也到了。 宋九皮厚肉粗,慢慢地也带坏了两位严肃古板的先生,知道宋九早上要做早饭,渐渐来得早,不在路上买包子,而是跑到宋家来蹭食。但有一段路要走,必须得很早很早起床,为吃一顿面条,实际也很苦的…… 看到朱三在让学生回去,燕博士怒道:“朱三,干嘛,今天又是节假?” “燕博士,是九郎让我这么做的,”朱三可不敢与燕博士顶嘴,连忙推卸责任。 燕博士愤怒地闯进来,责问宋九。 两人教育方法死板,但责任心比宋九强。 宋九一边烤着面包一边说道:“燕博士,这几天许多人家想让我扩召学子。” “这个不易,”燕博士说起正事,一脸正色,不过他鼻子也皱了皱,显然闻到了面包的芳香味。 “是不易,但有志者事竟成,太乙书院、白鹿洞学馆如何?” “好啊,为何提它们?”燕博士一脸向往,湖南岳麓书院与应天府雎阳书院还没有出现,但后来宋朝四大书院已出来两个,一个是南唐庐山白鹿洞学馆,南唐在唐朝李渤兄弟隐居读书的地方建立国学馆,又叫白鹿洞学馆,因为南唐比宋朝文学发达,被世人称为海内第一学馆。后周不甘落后,在唐高宗游嵩山所建行宫基础上进行改建,成立了太乙书院,就在少林寺不远处。这两个书院就是白鹿洞书院与嵩阳书院的前身。一南一北,被誉为天下最顶尖的两个学校。至于国子监,那是陪太子爷们闹着玩的地方,如何与这两个书院相比?一个是鲜花,一个是牛粪,一个是文人的天堂,一个是沾满世俗铜臭的所在。别看两个博士在宋九面前牛气冲天,但到了太乙书院去应聘,连一个普通教先生都不会让他们做。 宋九大笑道:“面包出来了,书院出来了。” 将平底锅掀开,面包烤好了。 “别急,”虽然看到色香味俱佳的面包,燕博士不由地咽了几口口水,还是将宋九拉住:“什么书院出来?” “你想不想在京城也成立一个书院?你想不想做一个山长洞长或者副山长副洞长?” 想啊,可听不明白:“宋九,将话说清楚。” “面包吃好了,书院也就慢慢出来。” “什么意思?”燕博士更急,一个书院成立不容易,两大书院都是就着原有建筑基础上改造的,还花了不少钱帛。不仅如此,得有大儒肯前去教,有师资力量。其次是图书,现在图书很贵,并且一些珍贵书籍不易搜罗,但书院必须俱备它们。最后就是维修与其他费用,比如老师的薪酬,教室桌椅的翻修,笔墨纸砚,一年得不少钱,不但需要国家帮助,还需要一些乡绅认同,肯出钱捐助,这个书院才能维持下去。若容易,朝廷早就在京师设书院了。 “想成立书院,得慢慢来,是吧?” “是啊。” “得一步步来,是吧。” “废话!” “我话多,但从来不说废话,第一步,先吃好面包。” “你要说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吃面包的含义。吃吧,为了书院而吃。”宋九塞了一个面包放到他嘴中,正好饿了,香甜气息随着舌头传入大脑,燕博士不由咀嚼起来。发觉不对,用手将面包拿下,又问:“宋九,说明白一点。” “天机不可泄露,说出来就不灵验了。为了书院,所以今天放假一天。大家来吃吧。” 开始吃面包。 先是斯斯文文的吃,接着抢起来吃。翠儿不服气地说:“你们都是大男人,好意思与我这个小女子抢食物?” 韩庆朝好心地拍了拍她脑袋瓜子说:“小丫头,快抢吧,别吵了,再吵就没你的份。” 只有玉苹拿了一块面包放在身前,细心地拿来瓷碗,给大家倒茶。张博士因为心虚,这段时间很少与宋九说话,可此时不由地看了玉苹一眼,心里想,宋九这小子有艳福啊,此行首好温婉。 替大家倒了茶后,玉苹才带着笑容看着大家抢面包,小口的咬了起来,但黛眉不由地跳了一跳。难怪抢,真好吃啊。香甜松软,入口象是要融化一般。 仅是一会,几十个面包就被抢光。 潘惟德叫道:“不行啊,小九,我们没有吃饱,还得去做。” “潘大郎,没了,不是我不做,而是这个做起来会很麻烦,必须要一夜时间准备。我现在准备,到晚上你们才能吃到。” “莫要骗我。” “没有,对天发誓。” 韩庆朝在边上说道:“惟德,不要为难他了,此等美味是不易做的。” 小曹珝小声说道:“这是我吃过的最好果子,我也还想要吃。” 张博士一样,意犹未尽,但他不好意思说出来,于是问:“这个吃面什么来着?” “面包。” “吃面包与书院有什么关系?”真不懂啊! 第三十八章信(上) 不但燕张博士不明白,潘惟德他们也不明白。太乙书院那么神圣的所在,与面包有什么关系?那怕宋九能做出一万种新奇的果子,似乎两者也不搭边。 无论怎么逼,宋九口风始终很紧,一点线索也问不出。符昭寿恨恨地道:“难怪潘怜儿说你太坏了,小九,你是太坏了。” 只有玉苹眼光闪动。 随后黛眉凝起,依然想不明白。 想明白了一点儿,书院她听说过,而且听说过多次,她招待了多少文人墨客?能不谈论书院?实际无论大儒或者是房屋,图书,最重要的还是有钱,只要有足够的钱,书院就能成立。但这个钱会多得让她无法想像。 正店很赚钱,同样的一盘菜在宋九大姐酒肆里只值十文钱,到酒楼能卖三十文四十文钱,但到了正店能卖一百文二百文三百文钱。 是赚钱,可正店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食客承认的,第一要位置佳,装璜奢侈豪华,能做出美味与招牌美味。这需要不少本金,有了本金还不行,必须有相关的软实力。得有雄厚的背景,才能不被人吞下去,才不会有官府衙役来找麻烦,才不会有流氓地痞来捣乱。得吸引许多美丽的行首前来表演,而非是庸花俗粉,才能提高正店的档次。还有其他的软实力,比如经营者的嗅觉,大伯的察颜观色能力,礼仪举止,并且动作利索。比如上茶,十八道茶艺,鉴赏香茗、孟臣淋霖、乌龙入宫、悬壶高冲、春风拂面、薰洗仙颜、若琛出浴、玉液回春、游山玩水、关公巡城、韩信点兵、敬奉香茗、品香审韵、高冲低筛、若探复浴、重酌妙香、再识醇韵、三斟流霞,其中大半是大伯表演的。不但动作要熟练,还要优雅,如果连倒一个茶都泼泼撒撒,客人如何承认你是正店? 这些不仅是钱,而是底蕴,一家酒楼从酒楼升为正店,幕后发生了多少故事与辛酸? 就是宋九能弄出一家正店,也变不出一个更庞大的书院。 逼了一会,未逼出宋九任何口风,于是闹着让宋九做面条。 宋九道:“诸位莫急,既然今天让学子放假,我有时间,再献上我的拿手厨艺。” 除了两个博士、朱三与四个画匠,这些大少们都不知道宋九会烧菜。宋九拍了拍潘惟德:“放心,今天吃了,你们以后终生会难忘。” “吹。” “吹什么,张博士,燕博士,我做的菜不好吃吗?” “这是妇人之能,算什么本领。”张博士哼哼道。 “何谓妇人之能,难道各酒楼正店里的厨子是妇人吗?” “你是读书人,研究吃那是走了邪路。”燕博士道。 “我说两位博士,你们可真不厚道啊,每天蹭吃蹭喝,还说风凉话。” “一事归一事,岂能因为吃了你几顿饭,就想让我们说昧心话!” “得,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朱三,你带翠儿买菜去。” 朱三不会说风凉话,道:“好。” 最好让自己买,否则又要弄蛇肉过来,上次吃了虽感觉味道好,可自那以后一看到蛇,想到自己吃过它,就想呕吐,于是一看到蛇,立即回避三百步! 潘惟德将宋九拽到一边:“九郎,你对符三郎说的可是真话?” “你指什么?” “替我父亲出一个好主意。” “有可能,也有可能办不到。”宋九看着他的脸色,忽然意会:“潘大郎,你也担心你父亲会出现李处耘那样的错误?” “怎能不担心!” 宋九乐了:“我这个主意可能就是你一家人担心的地方。” “你知道什么!” “大郎,我不是自夸,父亲死得早,一切靠自己努力,出身不及你们,但不能小视我的智慧。不如让我猜猜,李处耘拿下两国实际抛开他一些残忍的做法,这是有大功于我国的。但荆南湖南收回来,就是我朝的领土,子民就是陛下的子民。出了那些事,陛下如何不处执李处耘?然而潘将军南下问题就来了,如果放下手中武器,一路鲜花美酒过去,花了钱不说,也不能拿下彬州。但用武力征服,必然有伤亡。你父亲有从龙之功,李处耘同样有从龙之功,并且以前一直因智计百出,与王仁赡、楚昭雄很得陛下赏识,宠恩还在你父亲之上。万一有百姓因你父亲镇压而不服,或反叛或逃窜,陛下能重惩李处耘,也能重惩你父亲。” “你!” “难道我说得不对,大郎,替我在你母亲大人面前美言几句吧。” “小子,你休想。” “大郎,别要瞧不起人,我现在地位是低了一点,未必没有前途。你也看到,我略有些才学,又能烧菜,对你妹妹一心一意,为你妹妹一生幸福着想,我岂不是一个好人选。”宋九自夸未说完呢,开始逃,潘惟德举起拳头在后面追。闹了一会儿,潘惟德道:“别瞎说了,你要的家书我带了过来。” 宋九接过潘美给家人写的信,打开看,也未说什么,只说一切安好,让家里人勿要挂念。大约潘美妻子田氏惦念丈夫,要去湖南,潘美在信中阻止,说这里天气酷热,瘴疠横生,毒虫遍地,还有许多百姓养蛊害人,朝廷将永州畜蛊者三百二十六家流于偏僻之所,以示警戒,仍然有许多百姓继续养蛊。总之,湖南整成了穷山恶水,泼妇刁民场所。所以不让田氏来。宋九茫然,湖南除了湘西不大好说,其他地方很早就开发了,潘美活动范围是在潭州到彬州地区,在整个湖南虽不及洞庭湖地区,也算是不错的,哪里会有这么恶劣吗? 将三封家书看完,未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对此潘惟德早有准备,又从袖中拿出十几份邸报,是他从他伯父潘粹家中悄悄拿过来的。宋九细心浏览,这一回得到许多情报,湖南比他想像的还要糟糕,朝廷连续派出几个良吏下去安抚,百姓依然骚动不安,特别是一些深山里的徭人,有的本来与湖南政权苟和,现在换了新主人,他们在大山里,不知道天高地厚,陆续举起反叛大旗。朝廷为此一愁莫展,甚至将辰州徭人首领秦再雄召入京城,授为辰州刺史,以徭制徭。又让丁德裕与与潘美、尹崇珂等大将恩威并用,勿必使湖南迅速由乱入治。 “小子,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潘惟德说道。宋九公开表示要追求他的妹妹,又从九郎改成了小子。同时也不相信,尽管他拿来了朝廷邸报。 “大郎,没有几分把握,我会央求符三郎?不过听不听还在于你父亲与丁将军。” “你有什么好办法?” “到时便知。” “你又卖关子。” “这一回可不是卖关子,我说给你听,你到处乱说,万一你父亲不听又出了事,别人只会说你父亲。我不说,你父亲若是听了又管用,那是你父亲的功劳。但你一说,你父亲再有功,别人只说你父亲还不如一个少年人。中间区别懂不懂?” 三条理由塞得潘惟德哑口无言。 但是事实。 宋九想法可能会产生争议,有功也不是他应得的,这个分寸必须得把握住,否则对他只能是坏事,不会是好事。顺带着……潘怜儿! 朱三与脸色乌青的翠儿提着许多菜回来。 翠儿进门就叫道:“宋九,为什么让我吃蛇肉?” 宋九瞥了一眼朱三,这个多嘴的,终于说了。 “什么蛇肉?” “那天那盘用桃肉烧的菜。” “是蛇肉,还是鸡肉?” 若不仔细品味,或者未吃过蛇肉,容易将它当成鸡肉。 “那是鸡肉?” “翠儿,你好好想一想,那天朱兄可是一再向你推荐那盘菜的。” 朱三看着翠儿愤怒的眼神,心叫不妙,连忙改口:“翠儿,那是鸡肉,刚才我吓唬你的。” “倒底是鸡肉还是蛇肉。” “别听朱三的话,是蛇肉,不是鸡肉。” “你们那一个在撒谎。” “是他,”朱三与宋九一起用手指着对方。宋九道:“翠儿,这个问题你可以将朱兄喊到一边好好谈一谈。” 翠儿拖着朱三跑到一边问话,不知道朱三使用了什么手段,终于使翠儿相信那是鸡肉,而非是蛇肉,但他腰间那块祖传的玉佩到了翠儿手中。朱三冤枉地看着宋九。 符昭寿问道:“什么鸡肉蛇肉?” “端午节那天玉娘子来做客,我烧了一盘桃汁蛇肉。” “胡说,蛇也能吃吗?”燕博士愤怒地说。 宋九也冤:“我说的是真话,为什么没有人相信?” 他冤朱三觉得更冤,为什么我说的是假话,偏偏全部相信!开始做菜,三十多个人的饭菜,很忙人的。就不指望这些公子哥帮忙了,也不要指望两个博士帮忙了,但画家不值钱,四个画匠以及玉苹、翠儿与朱三打下杂,人手也够了。然而这么多菜要靠宋九做,也不易的。 玉苹道:“来的人多,何必在家里烧?” “不是省这个钱,玉娘子,你想一想,建造一个正店得花多少钱?建造一个书院得花多少钱?并且它们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一小部分?” “嗯,后面还有,不要其他的,就是一个正店本金,将我杀了也凑不齐。所以要借助外力。” “奴家明白了,你是想借助他们?” “也不完全是,是互惠互利,不但是他们,还有更多更多的人。这得一步步来,面包是一步,我做这个菜是一步。当这一步步棋子落到一定地步,会有许多人哭着喊着将金子银子往我手中送,那么什么事也就能做起来。” “不懂,”玉苹抿嘴笑了起来:“那盘肉是蛇肉还是鸡肉?” “蛇肉。” “你又来了,朱三吓唬翠儿,你就来吓唬奴家。” “为什么你也不信呢?”宋九要倒,朱三在边上直接倒下去。 第三十九章信(下) “你啊,有时候机灵古怪,有时候呆得象头鹅,”玉苹拿出手帕,一边替宋九拭汗一边说道。 宋九心道,不是我呆,难道我不懂,是我不能给你做出承诺。但玉苹越是如此,宋九越是不好意思开口。 这一烧烧了很久,恐怕是宋九有生以来,第一次替这么多人做饭菜。好在这段时间基本就在家里做饭吃了,吃饭的人越来越多,朱三、四个画匠、两个博士,俨然一大家子,宋九手也比以前熟练。 朱三去买菜,古怪的菜一律不买,多是羊肉、牛肉,少量猪肉。也就是北方人正统吃的荤蔬。但不妨碍宋九做出新意,米粉蒸羊肉宋朝有吗?豆腐羊肉卷宋朝有吗?西式牛排宋朝有吗?东坡肉宋朝有吗?有,未出来。 而且早上只吃是半饱,闻着菜香,一个个觉得格外饥肠辘辘,不要说美味,只有烧得不差,上来就是美味。况且他们都是武将之后,多是大块头,饭量大。宋九菜上得还没有他们消灭得快。 看到他们一边赞一边风扫残云,宋九道:“敢情都是吃货。” 直到第八道菜上来,大家才将速度放下去,相互行令吃酒。忽然符昭寿叹道:“这娃命苦啊。” 曹璨问:“那个娃?” “小九啊,菜烧得味美,这是练出来的,小九打小死了父母,自己一人做饭洗衣服,这才练了好手艺,美味背后是辛酸哪。” 韩庆朝说道:“不对,就是九郎打小烧菜,这些都是美味佳肴,若是过苦日子,如何练这些上等食材?” “韩大郎,你这就不够意思了,难道人家孤儿一个不苦吗?”什么德性,较真啊! 玉苹端上来一盆菜劝道:“你们都别争,九郎天资英慧,十四岁得中举子,可惜后几年礼部试名落孙山。与才华无关,乃天运不足。做菜也是他的天赋。不过他打小死了父母,只留下一个空宅子,是很苦。” 这话说得中听,燕博士道:“宋九郎天资是不错的,老夫也承认,可惜,他将天资一起用在歪道上。” 燕博士的话大家一起无视,何谓歪道,难道之乎者也掉书袋子才是正道?若那样,宋九做山珍海味请他们来也不会来。美味佳肴,还是小九做出来的美味佳肴,一种新奇好吃的果子,本是快事,偏偏席间坐着两个又酸又腐,吃着喝着还讲着风凉话的臭书生!大刹风景,大刹风景。渐渐感到不饿,精神抖擞,开始拼酒。一直吃到下午太阳偏西,一半人歪歪斜斜地叫马车,这么多人得多少马车?在河中哪里叫到,还是两个画匠过了便桥,从河北喊来几辆马车将一行人送回去。 宋九写信给潘美。 河洲的那边事十分重要,潘怜儿的事更重要,河洲那边拖上一段时间不要紧,潘怜儿一天也不能拖。等潘美将彬州拿下,张潘两家将亲事议定,到时候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写好信,交给符昭寿。不是什么人都能给潘美写信的,也可以交给潘惟德,但宋九怕潘美产生误解,认为自己是借着父亲的光想谄媚潘家,甚至看中潘怜儿不是看中她的人,而是看中她的娘家,反而不好。可他没有想到这封信不是他所想像的那么发展,前面信到了符昭寿手中,后面就转到他姐夫手中。 赵匡义用小刀子将火漆割开,看私信很不礼貌的,但赵匡义管得了这个?能看你的私信是赏识你,一般人想让赵匡义看还不看呢。打开信,先是愕然,然后凝眉。对三赵宋九有误解,他认为三赵当中赵匡义是最保守的,这个想法错了,三赵当中最保守的是赵普,最激进的反而是赵匡义,后来……后来高梁河一战,一切不同! 包括对宋九的看法,科考时那句话,河中聚会的那句话,赵普认为宋九是碰巧,赵匡义不赞成,认为宋九乃是有眼光,当然,共同点那就是宋九胆大妄为、贪财好色。 郑重地带着这封信来到皇宫,见到赵匡胤,赵匡胤看到信后同样十分郑重,立即将赵普、薛居正、吕馀庆,以及枢密副使王仁赡,因为信上内容有关三司事务,包括三司使李崇矩,一起喊到内宫。 五人看信,同样是愕然。 古代人写文章没有标点符号,这个读起来有些麻烦,往往连在一起读与隔开读是一个意思,肯定语气读与疑问语气读又是一个意思。因此产生了一个名词,断句。往往因此吵得不可开交。 大儒们都没有弄好的事,宋九更不用想。但他的信,他自己可以作主,于是打上标点符号。看着这古怪和符号,能不愕然。 皇上不会因为这个符号将几位重臣一起叫来,于是看信:前朝都尉宋德愚子儒林郎宋九谨奉书将军阁下,闻听将军前往南方,心中亦喜亦忧,喜乃将军复为大宋建功立业,忧为南方久乱而不能安也。 唐太宗与近臣论帝王之业,草创与守成孰难,房玄龄曰草创为难,魏征曰帝王之起,必承衰乱,覆彼昏狡,百姓乐推,四海归命,天授人与,乃不为难。然既得之后,志趣骄逸,百姓欲静,而徭役不休;百姓凋残,而侈务不息,国之衰弊,恒由此起,以斯而言,守成则难。太宗曰玄龄昔从吾定天下,备赏艰苦,出万死而遇一生,所以见草创之难也;魏征与我安天下,虑生骄逸之端,必践危之地,所以见守成之难也。今草创之难既已往矣,守成之难,当与公等慎之。 创业难,守业更难! 将军前往南方,深入不毛之地。山高林深,瘴疠丛生,百姓闭塞穷困,穷困则野蛮生,一难也。自古南方瘴多湿热,朝廷轻之,王化不及,百姓皆目不识丁之辈,王化更难,恶果相循,恶者愈恶,二难也。王化不及,语言不通,以至信仰邪鬼蛊神,愚昧害民,种族隔离,相接冲突立生,三难也。地形复杂,王军至作雀鸟散,王军离强横复集,纵恶邻里,四难也。 魏征曰守王土,治化民亦难,且将军欲使南方久安乎?此乃难上加难也。 然九以为不难,最难者乃北方,一为农耕,一为游牧,文明不同,欲久治为登天之难哉。南方虽难,文明相通,亦不可不治哉。一曰瘴疠,此乃腐败之物积聚千万年,久成毒气不散,越传越邪,百姓以为畏途也。将军于疠轻之时,劳民焚烧积腐,翻耕暴晒,瘴疠之所便为膏腴之地,畏途之所化为沃野千里,此大功德也。二曰民困,闻南方刀耕火种,岂不困乎?富则安,贫则乱,自古使然。将军聘老农,教其耕织,开通道路,鼓励商贸,使之不饥,使之不贫,亦大功德亦久安之策也。三曰王化,百姓不识书礼,岂能遵守王礼?将军于南方设私塾,兴教育,王化至,朝廷治!此乃久安之策也。 九惶恐,再拜。 宋九在科举上因写不出骈文赋,大发牢骚,小范围内流传了。果然又是古散文,文字也粗糙,但如他所说,读起来美感不足,却能清楚地将意思表达,叙事也十分流畅。 文章写得好坏,几人皆不在意,虽粗糙,还没有到惨不忍睹地步,关健是这个内容。 宋九听到符昭寿说潘美马上攻打彬州,当时想到宋朝南方的历史,他学的历史课上肯定没有多写,但架空小说里大书特书。往后宋朝南方也是多事之秋,动乱不休,专家说宋朝苛政,被几个写手怦击专家是砖家,因为宋朝对生徭根本就不征税,熟徭只征一个身丁米税,多少,一丁三斗三千,大户两三丁,小户仅一丁,一户一年平均只纳五六十斤粮食,这也叫暴敛,宋朝几十万兵士,几万官员,干脆一起上吊自杀算了。 于是写手化成专家分析,宋朝也有责任,可能会有暴吏,但哪里没有贪官暴吏?那怕河南京畿要地也会有。与暴政无关,不但税不重,相反的过年过节,朝廷还会拿出钱帛送脑白金娃哈哈。这个错,是没有引导,而是放之自流,于是没有商贸,没有文化,没有经济,没有粮食,又穷又饿,能不乱吗?小者与奸商勾结,走私私盐,损害国家盐专营,大者直接组织人马出山抢熟徭、汉人,甚至他们不耕不织,将勤快的汉人抢回深山当成牛马,替他们服务。朝廷不管,越来越过份,一管管得不好就作乱。 专家未必是砖家,写手未必是专家。所以宋九要看潘美的家书。 有点相像,写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这不是算术,不是物格,是国策,不是他眼下能干涉的。 然而就是这封信,让君臣一起慎重。 如宋九所写,南方潮湿闷热,又有瘴疠,山高林深,真的不大好管。李处耘捅马蜂窝,但不能将李处耘杀死,君臣也要想办法如何使南方迅速安定,包括南方徭人、蛮人、夷人、峒人。成功的,诸葛亮,失败的,唐明皇时候。失败的例子就是官吏直接插手,造成大理各部不服,六诏联手击败唐兵,这也是唐朝衰落的前兆。成功的例子,诸葛亮用孟获治南方,以夷制夷,由是蜀国一代,南方一直很太平。因此一致使用诸葛亮的办法,朝廷对蛮夷地区不管不问,由其自生自灭,以免产生意外的矛盾。 都感觉到这样处理有些不大好,可没有好的借鉴,只好采用这种办法。 宋九这封信替大家开阔了第二个思路,教导百姓耕织,开通道路,兴办教育,发展商业,清理瘴地,看上去五条很大,实际用钱不多,也确实利于以后进行管理。 也就是将这些不同部族最终象汉化鲜卑人那样融合到汉人这个大家中。宋九说的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的文化冲突,大家仅是一笑而之,若那样,契丹治下汉民为何安定?鲜卑慕容如何将北魏延续了很长时间? 他们没有想到这两件事的背后,甚至为以后高梁河战役挖了大坑。 不是赵普他们不聪明,有时代的局限性,再聪明也不行。 赵匡胤道:“这小子倒也不能小视。” 连赵普这一回也不得不承认,至少在政治嗅觉上这小子不简单,摇了摇头说:“可惜了人才,此子虽有才情,却贪婪好色,胸无大志,若陛下赏他一个七品散官,臣估计这小子能乐得一夜睡不好觉。” 几个人全部大笑,赵匡义也笑,赵普评价不高,但这个评价不可谓不中肯,就象这次,若不是为潘家那个漂亮的小娘子,他能好心替潘美出主意? 然后又看着这封信,非是玩笑,宋九轻飘飘几百字弄出来,若要采用,意味着南方整个政策将要做大变动,若不采纳,这封信的最佳处理办法就是扣克下来,不让潘美看,以免潘美与丁德裕在前线分了心神。治大国若烹小鲜,这样的大的民族政策调动,能不慎重吗? 第四十章挖祖坟(上) 画家柳景看着这两幅画:“九郎,这样的房屋能造起来吗?” “让你画你就画,管它能不能造起来?”宋九道。实际它的技术含量未必能达到那个双虹桥的技术含量。不过想造起来也不容易,这个得慢慢来,赵匡胤将河洲给他经营五十年,东水门外,经过细心丈量,未来可利用面积能达到近三十九顷,近两百五十万平方米,说大也不大,但说小绝对也不小。 放在前世不算什么,听说一个二级城市楼盘总建筑面积就有一千八百多万平方,但前世与这一世不好相比的,前世一个上海本地人加外来人口面积就有四千万,是现在整个宋朝三四倍以上,而上海面积仅相当于京畿数县面积的一半。 在这时代,它算是一个不小的面积了,相当于城内七八个坊面积,比史上蔡京豪宅还大上三四倍,但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地理因素!有汴水,有东水门,有京城,它相当于什么?浦东! 而是若经营得当,它是浦东的核心区域。 得一步步来,涉及到许多技术含量在这时代比较高的东西。 又道:“画下一幅画吧。” 四个画家无奈,没办法,端了人家的饭碗,就得受人家的管,况且薪酬足够高,每月六缗钱的收入,比朱三薪水还多上一贯钱,甚至相当于普通私塾先生的五六倍。 宋九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能不能造出来是宋九的事,不然何来一个名词:天上人间! 宋九将画拿到房中锁好,桥画出来没事,这个正店画出来,必须提前将一件事做好,挖人家祖坟! 锁好屋,前面的终日敞开,后面几间屋不行了,有一些暂时见不得光的东西,还有一些钱帛。而且燕张两个博士腐味十足,偏偏又重视雅兴,带领学子将后面小花园进行改造,现在看起来是养眼,但两个博士下课后坐在凉亭里喝茶吟哦,也有学子到后面小花园读书或者玩耍。人多了就杂。 好在夏天渐渐到来,天气越来越热,旁听的人少了,倒是有一些外坊的游客过来观看,他们是绝对不让进后面小花园的,那是私人场所! 交待好朱三与燕张博士,不能天天放假,许多人吵着要加教室,甚至有人说我们加你钱,不就是隔壁住着几户人家,每月能得到一贯房租吗?我们认了。让他们重新找下家租房子,我们再出钱将房客那些房屋打通,重新修葺,多盖几间教室。朱三听得黑脸,宋九不答应。最后又有人说,真不行我们在河中买下一块空地方,替你盖一个新的院子,将房客安顿过去,院子拥有权还是你的。看看你家几户房客是做什么的?两户卖小百货的,两户卖苦力的,一户杂耍卖狗皮膏药的,这里是什么所在,书香门第! 话还没落音,让宋九与诸学子一起轰出去。 宋九好一点,这些学子那一家是好的!全是苦力后代。能乐意听么? 不能怀疑他们的好心,不但他们想派人过来学习这种新式算术与管账方式,河中有多少苦力,有多少孩子,也想宋九加教室。然而问题,问题是宋九不能一分两。 物格必须他教,会计必须他教,实用略可以分心一点,算术张博士插手,可是作用不大,宋九同样不敢放,还有他本人乱七八糟的事务,眼下教两个教室学生都吃力,还扩招?找罪受啊。 大太阳光芒刺人眼睛,白白地挂在空中。 知了无力的在树间鸣唱,树叶儿仿佛受不了高温,一个个蔫蔫的耷拉着脑袋,挂在树枝上。 不过院中偶尔传来学子读《三字经》与《论语》的声音,让宋九欣慰。刚分的班,算术物格会计律法暂时不做分班考试成绩,所谓经义也别当真,主要以识字能力进行了一次考核,分成了两班学生。 其实宋九害怕学子认为有前途,一个个松懈,通过分班来刺激学生用功读书。燕张博士对此次分班表示赞赏。宋九与朱三本来是教经义,那是假的,主要通过教经义让学子识字写字。燕博士张博士到来后,开始“正规”教育,先教千字文,有些学子聪明,基本能掌握千字文的字,再教千字文就不大好了。因此可以通过分班来区别,一部分学子继续学千字文,一部分学子开始真正学论语。 幸好是一年时间,否则五年教下去后,这些学子会成为什么怪胎?难道要十项全能? 宋九喊道:“各位,到前院集合。” 燕博士放下茶杯问:“九郎,你要做什么?” “有大事要通知。” 将学子召集到前院中,宋九站在大槐树下,看着一百二十几个学生说道:“诸位,你们都是河中儿郎,其中有的人还是我小时候的玩伴,那个先生学子的,我也不提了,不过这个资格我也未向你们摆过,摆资格的是两个博士。” 学子一边擦汗,一边大笑。 事实随宋九学习感到很快乐,不过他们也敬畏燕博士与张博士,人家是有名气的大儒,还是国子监的学官,那是教什么人的,朝廷权贵孩子的所在。所以燕博士与张博士虽做了让步,宋九号召力仍火拼不过他们。这让宋九很无语。 宋九小小开涮了一下两个博士,又道:“你们当初进来,是我让胡行头挑几个机灵的儿郎来学习,替码头上管账,没想到许多人求胡行头,胡行头将你们一起带过来,我为难。你们都是我的乡里乡亲,还有玩伴,因为先父的一些事迹,你们父母对我打小就十分客气。甚至手头日子过得很紧,偶尔买几个果子给你们吃,看到我来了,立即分一个果子给我。所以我不忍拒绝,那天来的一起收了下来。” 燕博士与张博士对视一眼,神情肃穆,不管什么时候,做人是要讲良心的。 “朝廷听说后,不断地送来书籍,笔墨纸砚,又派来两个德高望重的博士教你们,然后又增加了一间学舍。朝廷也草创不久,财力有限,人力有限。所以第二次招收只招收了六十几名学子。然而有多少人来报名,足足五百多人。你们进来了,朝廷要用你们,即便朝廷不用你们,各个商贾也对你们垂涎三尺。那些刷下去的儿郎们呢?我吃过他们父母给的果子,我也与他们小时候在一起玩耍过,甚至有两人父亲随我父亲上了战场,先后牺牲。他们母亲为了养活他们,一个改嫁,一个做了妓子,这件事扩招后十几天我才得知。你们在学习,你们有了美好的前程,可他们以后依然是黑暗的未来。你们心中有什么想法?反正我一想到此事,心情十分低落。” 这就感伤了,许多学子眼睛都红红的,有的问:“九郎,那怎么办?” “回报!朝廷给了你们机会,就要报效国家。你们挤压了河中其他儿郎的未来,就要报效河中。因此我心中有一个想法,我给你们时间一年,一年后听君各奔东西。为何,因为你们家庭困窘,拖不了三年五年。然而想学好知识,三五年只能学到皮毛,我想留下二十个学子,一年后继续在这里学习,一直学到三年五年后。然后有了师资力量,大肆扩招学子,让更多的河中子弟能来上学,能有一个更光明的前景。还有就是改变河中,这需要一些学子协助我开发一些新物事,当然,我会发薪酬,不过我要签订更严格的保密契约,自此以后,你们暂时不得进入朝廷视野。我们一道带着河中百姓,让他们一起过上美好的生活。这就是回报,这就是我师规上所说的做人不能忘本。” 这一煽,几乎所有学子一起要求留下。 那是不可能的,宋九只要求有二十个学子协助,再多,他也养不起。而且若没有资质,他也未必看得上。这个资质不是识字的能力,而是在算术与物格上的领悟能力。同时薪酬也不薄,但现在不说,先惊后喜,才能心悦诚服。 “各位,你们不能义气冲动,这件事得与你们亲人商议,明天给我一个回话。”宋九说完将学生解散。 张博士意会,问:“九郎,你真的准备建设一所书院?” “那是当然,虽我种种行为与你们格格不入,但你看我什么时候说过诳语?” “书院哪!” “燕博士,何谓京城,京城不但应是政治中心,还是军事中心,文化中心,商业中心,经济中心,教育中心。太乙书院高高在上,傲然世外,这也不好。老释讲出世,夫子讲入世。请问太乙书院学的是夫子之道,还是老释之道?你们学的是夫子之道,还是老释之道?知识可以远离政治,但不能远离国家。” 话虽糙,理不糙,两人陷入沉思。 实际是魏晋风气的延续,包括宋朝也是如此,只要清高,不过问世事,再有一两篇文章传于世俗,那就了不得了,如后来的林和靖,一提他的名字,宋真宗与宋仁宗都正襟危坐,一脸敬仰。然而正人君子不入世,入世的都是小人,这世道还能好吗? 第二天,宋九开始接受学子的报名。 出忽他的意外,居然有八十多名学子报名,几乎占了五分之四。有可能他们一时冲动,他们家人也一时冲动。但不会是他们想像的那么糟糕,宋九从中挑选了二十名物格与算术天赋比较高的收下。将这两十名学子带到他的卧室,说道:“你们先看。” 让他们看契约。第一条必须随宋九学习三到五年时间,并且以后协助宋九教授其他学子,也就是只能一辈子做老师。 第二条是与宋九一道动手研发各种物事,必须保密,若非宋九许可,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否则必须赔偿一百万贯损失。这是一个笑话,恐怕此时整个京城也没有几户人家财产能有一百万贯。但怎么办呢?泄露出去,难道将他们杖笞流放?没有这个宋律。但立了契约,只要泄露,到时追债,官府都无法过问。 第三条是补偿,一旦契约签订后,第一年主要是学习时间,每月给一缗钱补其家用,让其家人安心。第二年薪酬每月就是两缗钱,第三年则是四缗钱,第四年则是八缗钱,第五年则是十六缗钱,第六年是三十二缗钱,以后会根据收入还会浮动上涨百分之二百到百分之三百,也就是最高年薪能达到近一千一百多缗钱,几乎相当于现在的朝廷四品官员的年薪。 第四条还是奖励,在不得泄露技术前题下,允许他们接受朝廷诏命,协助朝廷,也可以接受朝廷散职官职位,只是不能接受差官之职。做了差官就不能做科学家与老师了。 已让二十个学子感到惊喜,就是一年后到了朝廷能做什么,一个小吏罢了。什么差散官职官的,谁敢想?宋九都未深想呢。 然而秦娃子担心地说:“九郎,一人三十二缗钱,二十人是六百多缗钱,一年是好几千缗钱。你……” 李柱道:“九郎,你不要担心,我们既然留下来,就决定了不能忘本,将那个十六缗钱,三十二缗钱去掉吧。每月收入能有八缗钱,一家生活就会很好了。” 二十人纷纷劝阻。 宋心心中感慨,看来这世上比我讲良心的人还是很多啊,摇头道:“若连这个薪酬都付不了,又怎么能让河中两三千户人家过上好日子?放心吧,我们带上契约,到开封府。” 元三树道:“到开封府做什么?” “我怕你们学了几年后学问渊博,朝廷会强行将你们征走,所以这个契约必须与二大王亲自签,还有,找二大王商议,让他替我挖人家的祖坟。” 第四十一章挖祖坟(下) “挖祖坟?”二十个学子全部张大嘴巴。 “是啊,我那敢挖人家祖坟?说不定动一锹土,人家就会与我拼命,这件事还是二大王来办比较合适。” “二大王会同意?” “走,让你们看看去,也让你们多见见大场合,以后才能有气度教育学子。” 宋九拿起那两幅画,带着二十名学子,浩浩荡荡向开封府走去。二十个学子一边走一边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昨天晚上他们回家与家人商议,昨天宋九什么都未说,但宋九说了讲良心,留下也不会是白留下的,明年三月底就是一年时间,他们应当学问还不行,也未指望有多少高回报,可有一个标准,那就是朱三的每月五贯钱。没有指望五贯钱,毕竟人家是解试考通过的真正举子,后周的不算,整个宋朝进士只有六十三人,也有诸科,可是诸科难中不提,中了前程也不大,还不如安心在书舍里多学几年,让朝廷更看重。举子也不多,全国不过两千人左右。但那是一个风向标,至少每月薪酬有一个三四缗钱。养家糊口够了。 万万没想到有一个三十二缗钱,并且上限三倍! 对这个契约太满意了,但又听闻挖祖坟,还是让二大王挖祖坟,这事儿有些古怪,于是一个个脸上出现奇怪的笑容。 到了开封府,宋九也算是小官,衙役不敢怠慢,进去通报。 赵匡义也有事要找宋九,但不能时常唤来,那样这小子准得给脸上树,送上门来,正好,让宋九进来。 宋九与学子施礼,赵匡义问:“你来又有何事?” “有两件事劳烦二大王。” “说。” “第一件事是立个契约,请二大王做证。” “立契约也要我做证?” “二大王,臣听闻陛下与从臣谈论天下何大,赵相公说天大地大,道理最大,深得陛下赞同。但天下间什么最重要?” “什么最重要?”宋九地位低,赵匡义也不猜,若是重臣这样问,赵匡义肯定答,百姓,制度,国家,文治,或者其他什么。 “二大王,最重要的是人才,有了人才,什么都有了。”宋九说完将契约递上去。 赵匡义打开看,道:“宋九,你好大的私心,竟然想将二十名最好的学子收为己有。” 宋九心中暗自摇头,看来架空小说真不能全部相信,那些穿越者多牛啊,帝王将相,一个个膜拜于脚下,那有那么容易的,看看这个宋太宗,智商至少在自己两倍以上。但凡事说个理儿,宋九私心是有的,也不能说不完全占理,至于人才是我培养的,就不要说了,说了是找骂,道:“二大王,非也。如果下诏将天下母鸡一起宰杀,会出现什么结果?一年说快也不快,说不快也快,现在六月初,还有九月,一年之期就到了,我做过承诺,一年后这些学子一起放手,其中优秀的会被朝廷择用,余下的也会进入各商贾人家做账房或者管事,但一年之后他们又能学到什么呢?我还在学习,况且他们?许多人要求扩招,又说出资盖学舍,然而物格会计就臣一个人教,那来教得过来?虽他们留下,却能为国家培养更多人才,岂能说臣有私心?” 赵匡义不辨,也许说得对,但私心才是关健。这小子就这德性,不然大哥早就用了,还指望他能大公无私? 又看着契约,果然是让他若大的开封府尹做证的契约:“宋九,你有什么能力付给这么多学子每月三十二缗薪酬?况且这个赔偿一百万缗损失更是好生古怪!” “二大王,若这个薪酬都付不起,那未来的钱如何交纳?”当着学生与衙役的面,不好说赌约。 “那个桥你真能造出来?”赵匡义显然不想谈论下去,问出他心中最关心的。 “能,不过说到桥,臣想向二大王提一个要求,能否一年分配给臣四十万斤铁。”那么多建筑,必须用到钢铁,以斤论十分赅人,但以吨论也不多,也不过二百来吨,但宋朝铁矿似乎并不多,若朝廷不配合,有点难办。 “四十万斤铁,好大的口气,你知道我朝一年能出产多少铁?” “二大王,臣哪里知道?” “去年一年朝廷总出产不到二百万斤,你说你有什么资格能得到四十万斤!” “不对啊,”宋九晕了,他看过一本架空小说,说在宋朝铺铁路,在宋朝如何铺铁路他真想不出来,尽管他对工程学不陌生,但一条京沪铁路用钢材就达到五百万吨,不要说若干条铁路,宋朝一斤近六百克,但那也是了不得的数据,八亿五千万宋斤钢材,这个铁路如何造出来的? 赵匡义看他懵懂的样子,若非看到他学生在此,能下去又踹宋九几脚。 宋九又道:“也不是没方法,二大王,能否准许我参观一下某个铁坑?” “难道你会挖铁?” “挖矿我不会,不过说不定我能想出好办法。” “什么办法?”赵匡义精神立即集中。现在的铁还不能广泛地用在建筑上,一没有混凝土,二没焊接,但用途也很广泛,首先是盔甲武器,一套盔甲重达五十斤左右,但这个铁必须经过反复敲打,实际损耗铁能达到百斤以上。这是军用,还有民间的器皿,农具、厨具、器械,小到一个钉子。两百万斤铁,也不过一千余吨,宋朝哪里够用。放在草原上,往往两三口铁锅能换一匹牛羊。宋朝铁同样很贵,一斤能达到三十文钱,能换一斗上等的大米! 能不重要? “不知道,必须看了后才能试着想一想。” “如果你有办法能使我朝铁产量增加,本官可以向你做一个保证,让皇兄加你一级散官。” “二大王,那个从八品散官与九品散官区别不大,我只想朝廷一年能优先提供四十万斤,那怕是三十万斤铁,不然河洲那边我就没办法了。” “行,但这个必须增加一百万斤以上。” “二大王,一百万斤啊。” “没有损耗,没有工匠成本?” “我也不是要,是购买……”宋九不想说了,赵匡义幸好不是做商人,否则一定是一个大大的奸商。 “那个桥是不是会用到很多铁?”赵匡义有些想不明白,桥宋朝很多,石桥,木桥,甚至小土桥,但与铁有什么关系? “是要用不少铁,不仅是铁,还要钢化……这中间有许多技术难题要研究。” “物格学?” “就是它,但还有其他地方用铁,臣才要求朝廷提供大量铁给臣。至于桥,它能造起来,甚至以后在汴水上大肆改装这种高桥洞飞桥,利于航行,可是万事开头是最难的,一旦施工,臣必须要求朝廷提供一些工匠,以及其他的支持,双虹桥造好了,臣再将技术全部送给朝廷。当然,朝廷在施工时可以派官吏来看,派工匠来学习。” “会花费很多钱帛的,”赵匡义又看了看手中的契约,仅是二十个学子,以后要养活,一年宋九就得最少付出近万缗钱。这些钱如何变出来?想不懂! “是啊,它仅是河洲上的沧海一粟,花钱的地方更多,不过这些钱帛臣自有办法解决,请二大王将这个契约做一个公证吧。” “行,还有一事呢?” 学生们听着莫明其妙,宋九挂着那幅画,大多数人认为是有人画着玩的,看到了有人看一会,有人不看。也未怎么流传,河中消息闭塞,二十个学生未听说,因此听不明白两人在说些什么。但赵匡义问第二件事时,学生们一些打起精神,九先生牛啊,要请二大王挖人家的祖坟,能不关心吗? “二大王,想要那个约定能顺利交纳不容易。” “不容易你就惨了,那是欺君之罪。” “是,但是二大王,它能实现,就是一个奇迹,特别是臣要钱无钱,要地位无地位。” “你就想着将符潘韩他们家的郎君拖下水去?” 宋九长长的叹息。 “你叹什么气?” “臣在河中听百姓说陛下得天下乃是天运,哪里是什么天运,这是智慧,陛下与二大王智慧是常人的百倍千倍,陛下这才荣登天下君王,二大王这才位极人臣,但与二大王打交道太难了,还未做呢,二大王就一眼识穿。” “你这小子别谄媚本官,本官也不反对你这样做,反正他们整天无所事事,带着他们做一些事反而会让京城安宁,只要你别做得太过份。”赵匡义严肃地说道,不过这话儿听着心中比较畅快…… “不会不会,几年后说不定他们家会感谢臣的,二大王还是说正事,一旦实现,不仅替朝廷树立一个榜样,增加朝廷部分收入,它还有更深远的意义,能开阔大家思路,并且这中间包括许多技术,能用在军事、民用以及其他方面,其意义非同小可。除了一些奢侈品的外,我会一一交给朝廷。” “什么奢侈品?” “是想法,现在未研发出来,不能说,不敢欺君,也不敢欺二大王。” “你……!果然可恨!” “可恨也不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话不能乱讲的。” “你是君子?” “不是君子,做人说话算话难道不是美德?” 赵匡义无言了,难怪赵普不让他进入仕途,这小子进入仕途,若是在朝堂上,那会有好戏看了。 “不过需要朝廷不断地配合。”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比如修桥要工匠协助,比如清挖汴水,不考虑臣的利益,朝廷就不能做吗?” “清挖汴水?” “是想法,恕臣暂时不能说,但眼下有一件关健的事。河洲上想变成京城最富裕地区之一,必须开发,然而河洲上有许多坟墓,这就是最大的难题,故臣想请二大王下令,将这些坟墓一起迁走。” 第四十二章真小人 “你确定?”赵匡义怔忡地说。 他真未想起来,包括他的大哥,只认为是一个小荒沙洲,面积也不算大,十年三淹,一年内涝,百姓也少,宋九若没有签订契书,看到宋九有那么一点把握,朝廷都可以替宋九将这些百姓迁往他处。就未想到这个坟墓。 二十个学子同样狐疑地看着宋九,不知道宋九与赵匡义说的是什么,好象是大事,挖祖坟也不是不能挖的,原来未扩建外城时,有许多坟墓就在如今外城区内,柴荣看到内城拥挤,外城同样住着许多百姓,下诏扩建外城,成了城,除了一些有意义的坟墓,比如东城区的单雄信坟墓保留着,老百姓的坟墓不能再留在城内,一气全部迁于郊区,并且迁得有些远。这是扩建城池,不得不挖。为了宋九不知道的什么事情,来挖人家的祖坟,二大王能答应吗? 宋九也未想到。 科举没戏,做不了官,现在似乎做官,可这个散官做什么?宋九想做一个快乐的商人。 也不容易,首先要资本,研发、生产、地皮、房屋都要很多钱,东西造出来,也未必能赚到钱,出产钻石的国家未得多少利润,相反百姓打得浴血纷飞,加工销售钻石的国家国泰民安,还拿走了大头利润所得。这就是销售渠道。宋九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能有什么销售渠道。 宋九一愁莫展,玉苹请他去做客,去了,北瓦子妓馆在宋朝京城排到前三位,玉苹能有一席之地,在整个京城也等于是有一席之地。然而装璜布置就那么一回事。不难理解,东京城前几十年打来打去,自周威做皇帝才好转,到柴荣时才真正发展。开始繁华了,也不过与吴越杭州,南唐洪州、江宁,后蜀益州相差无几。由于柴荣重商业,京城出现了许多有钱人,但一个个只能算是土豪,还不能算是贵族,包括整个京城的品味。这个发展会很快,再过十年就不是那么一回事。眼下不行,但对宋九却是一个机会。 机会有了,还是原来的问题,资本呢,人脉呢,商路呢? 赵匡胤召见,说话语气很随和,提到了宗教,宋九好奇问了一下有没有陈抟的那三盘棋赌约,正好看到十几个太子们鬼鬼祟祟往茶楼上看。这些人的老子在战场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们在京城却无所事事,怎么办呢?中国几千年传统,做父母的就应当为子女打拼,不然这个父母就是失职。甚至自己来道一个歉,都聚来这么多二世祖们看热闹,可想无聊到什么地步。 宋九立即想到了一条,人脉! 资本、人脉与商路中那一条最重要,是人脉!赵普做生意,需要资本吗?需要商路吗? 又想到了那个沙洲,乘机与赵匡胤打了一个赌。 然后带着十几个二世祖去签契约,回来时就看到这群坟墓,不多,有近千座祖坟,少数几百座坟都无主认了,风吹雨淋几与地平,宋九才意识到是一个麻烦。 当时未表露,必须要画。 第一幅画是桥,国家利益必须放在第一位,朝廷才会对自己提供一些互惠互利式的帮助,第二幅画是让朝廷看到希望。 宋九道:“二大王能否到后堂看这两幅画?” “什么后堂,成何体统!” “二大王,这也是商议政务,尽管它有点小,不是问案子。”宋九委屈地说,按理说应当搬小椅子给自己坐,还要避讳?再说,此时宋朝有这么严的规矩吗? “若成,它就不是小政务,若不成,它传扬出去,就是天大的笑话,到时候将你全家族灭都不能解陛下的恨。” “臣知道,臣不会说的。” “拿来吧。” 赵匡义接过两幅画,虽说得狠,还是转到后堂观看。 好一会儿转出来,狐疑地看着宋九:“宋九,它能做出来吗?” “能,二大王,你看,它的建造难度还不及那个大虹桥,”宋九从怀中掏出几张纸,上面画了示意图,以及各种力学算式,赵匡义哪里能看懂,扫了一眼,郁闷地将他扔给宋九。宋九又道:“它就在虹桥东边的尖嘴上,有它,再加上虹桥,若是站在对岸看,会是一幅何等美丽的画面?” 赵匡义遥想,若能造出来,一个古怪的天上人间正店,再加上双虹桥,那甚至会是整个京城最美丽的风景线,都遐想得出神,清醒过来,有些恼怒,这小子太会煽动人了,道:“画容易,还能画天上的宫阙,谁能建造出来?况且一个双虹桥,一个这样庞大的正店,听说你还想弄一个书院,这得多少钱帛!” “二大王,双虹桥是第一幅画,正店是第二第三幅画,书院有可能是一幅画到两幅画,后面还有十五六幅画……” 这个赌约不能公开,双方说得有些隐晦。 宋九将双虹桥从清明上河图位置往后拉了近四百米,这个位置也是考虑到宽度,太后了南北通往必须有一条大路,越往后去道路越长,会占据很大的面积,宋九舍不得。往前去汴水太宽,虽是京城外,汴水有的地方也宽达五六十米,造桥难度提高,因此就着地形,于史上虹桥西边一个狭窄处修建大虹桥,这里虽水流湍急,但没有南汴水冲激,应当比史上虹桥那个位置利于航运。正好将沙洲尖嘴部分割裂出来,四万来平方米,七十亩大小,宋九用它来做正店。然而还有,整个沙洲面积达到三千九百亩,一个书院能占多少面积? “好大的口气!” “二大王,是指书院,还是指钱帛?” “都指!” “昨天臣与两个博士说过一句话,知识能远离政治,但不能远离国家。太乙书院太清高了,京城应当是政治、军事、文化、娱乐、经济、商业中心,更应当是教育中心。恕臣斗胆说一句,国家仅设一个国子监,又仅召几十名权贵子弟,格局太小了,想要推广文治与文化教育,还应设一个太学,让更多的学子进去学习如何做一个好官。这是国家的书院,重点就是培养官员人才。臣这个书院或者学舍,培养的仅是小道人才,有可能是大匠,有可能是小吏,有可能是账房。这两座书院都未出来,朝廷也未必听从臣的建议。但若出来,它们与太乙书院性质皆是不同,并且它们都不是隐世性质,而是为了国家服务而存在的。” “太学?” “未必是太学,这是臣的想法,因为它是大道,臣叫它太学,这是政治书院,臣那个书院是杂学书院,教育是国家大事,二大王问,臣会解释。至于臣的那些钱帛,臣以为陛下、二大王与赵相公他们几个重臣,想的应当是大道,开万世太平的大道,臣想的是如何借助陛下的英明,群臣的得力这一大好时机,将一处荒凉的地区改造成明珠。臣若想开万世太平大道,那叫好高骛远,二大王如果想臣如何变出财帛的,那叫轻重不分。” “你这小子不想说,还一套一套的。”赵匡义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又道:“不过开万世太平好难啊,秦始皇说一世二世,结果三世国家就灭了。这样吧,本官听闻你做了一个新奇的果子,大约是为了以后这个正店服务的吧?” “正是。” “迁坟非同小可,非是本官能做主的,你做一些果子,本官再将这幅画与果子一起带到皇宫,请皇兄做主。” “不行,带画可以,带果子不行。” “小子,你说什么!” “二大王,臣研究果子,是为了正店服务,正店生意好起来,就能交纳那个钱帛……也能造福河中与臣熟悉的乡里乡亲。” 听到这一句,二十名学子一起抛却畏惧,挺直胸膛。 “果子带到宫中,让陛下享受外还能有什么?人都有隋性思想的,一次两次,渐渐将这种享受当成习惯,明天会有更多的人为了满足陛下的舌觉而进献山珍海味,为了满足陛下的视觉,而进献美人珠宝器玩,大修宫殿,为了满足陛下的听觉,会进献靡靡之音,那时候陛下与南唐那位有何区别?因此臣那天说过,无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杂学物格算术,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陛下是明君,群臣是贤臣,臣有把握将那块地方变成明珠替京城点缀,若陛下是南唐的那位,给臣一百万缗,臣也不说做出那样的承诺。”宋九神情“坚定”地看着赵匡义说道,实际心中打着小鼓,这是赌赵氏兄弟在治国方面不算太恶,若是宋徽宗那样的主,早就连配方都交了。 “你是说能让普通人吃那果子,陛下都不能吃。” “是的,想当好皇帝,必须律己律人,做天下的表率,那样会很苦。” 赵匡义盯着宋九看,也看到他额头上冒着细汗,想来说出这番话心中压力很大,然而没有退缩,不由又乐了,道:“你身上缺点真的很多,可是陛下与本官对你一直很纵容,你知道为什么吗?” “臣不知。” “你虽贪但有一些底线,虽滑做人不是太恶劣,虽非君子,也算是一个不恶的真小人。希望你以后好好保持,不要让陛下失望,不要让本官失望。”“是,”宋九不忧反喜,真小人就真小人吧,做君子多累啊,俺才不做。 “但这件事会很麻烦,这样,过几天本官让你将你带到相州铁坑,若是你能想出方法,到时候陛下也好说些,若想不出来,本官估计想迁坟很难很难。” 第四十三章烫手的承务郎(上) 看着宋九象一只老母鸡一样,将二十个未来的亲传学子带走,刘嶅说道:“殿下,是否要求太过份?” 要知道工部与三司那么多官吏,那个不想使铁产量提上去,仅凭一个小宋九,就想出一年提高一百万斤生铁的产量,未免过于勉为其难。 赵匡义将两幅画打开,这两幅画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不过好在画家便宜,画稿终稿确定,不需要打草稿与修改,重新画一遍用钱不多。刘嶅看了一眼道:“好美。” “很美,阿房宫更美。” “殿下,它不能与阿房宫相比。” “我知道,否则早他将拖出去斩首示众,我指的是造价。一座双虹桥,我估计造价最少五千缗钱以上,如果大量用铁,可能会达到一万缗两万缗,一所书院,我不知道他想建成多大规模,造价在五千到两万缗,这所正店,我估计造价最少在三万到四万缗,甚至五万到六万缗。它仅是二十幅画中的四到五幅,仅是成本会达到一百多万缗,你认为他用什么方法敛出这么多本金?”这个赌约不好公开的,但极个别人不能隐瞒,例如赵氏兄弟不会向赵普隐瞒,赵匡义也不会对自己心腹刘嶅隐瞒。这一点赵匡义做得就比赵匡胤高明。 赵匡胤对他的从龙功臣,也就是心腹从公办事,甚至从严。因此那个夜晚,窗户上玉斧影子嚣张地出现……过后也平稳交接。然而赵匡义不同,从始至终善待他的心腹,包括张嶅等人。 “很难……” “不是很难,几乎是不可能实现,我打算二十家将门子弟让他诱惑,一人平均拿两到三千缗钱,这就不容易了,但这个钱帛连建造他的正店都有可能不够。” “殿下是想说……” “但你看他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为何?这与他当初设计起重吊机一样,一台吊机的钱他有了,可几十台吊机的钱他哪里会有,结果让他成功实现。中间肯定用到一些他那个什么物格学。还是很难,看到这房子没有?虽美丽,如何造得出来?又让本官替他迁坟。若成功是美话,若不成功,死者入土为安,让本官打忧死人,本官还有没有脸面见人?” “是啊。” “并且他再三说到用铁,这个桥这些房子古怪,为什么能造得起来,估计与大量用铁有关,然而朝廷铁都不足用,如何一年分配给他三十万四十万斤铁?没有铁,这个桥这个房子还是造不起来。但他能想出办法使铁产量增加,多余出来的铁分一点给他又有何妨?并且以此功,再迁坟也不能算是太孟浪。” 刘嶅听明白了,宋九想实现那个赌约,到了时间能将那些钱帛交出来,必须要投入,一步差池就算是失败。他前面有无数难关要闯,这只是其中的一道关卡。这道关卡闯不过去,接下来毫无意义,残忍一点以欺君之罪将其处死,宽容一点趁早取消那个赌约,以免贻笑千年,又省得迁坟惹出一大堆麻烦。 “殿下英明。” “什么英明,我也惭愧啊,那个奇人来到京城,我那时也任了开封府尹,居然半点风声未听到,让这小子浑浑噩噩地看他离去。不知道此人来自西方那个国家,难道那些国家文明远胜于我们中国(中国指正朔之国)。可惜天下未定,不然派使去西方看一看。” “二大王也未必,我问过那些挑筋教人,他们也说过西方有许多古老发达的文明,因为战火不休,许多文明皆被催残失传。” “中国岂不是如此,若诸葛亮的木车流马在,那对付蜀国……”赵匡义话风一转:“当然,若他真奇迹般地做到,虽因为他的刁滑,难以进入两府,也不妨在三司里取一官职让他担任。” “殿下,极是,这样都能让他成功,那么以一国资源让他利用,会是如何?正好十几年后他到了三十而立之年,也稍微成熟稳重一点,殿下妙想啊。” 两人不由哈哈大乐。会敛财不算本事,偏偏这小子学那些粗汉子,讲一些良心与江湖义气,虽不大好,这却是他不会苛民的保彰。 …… “燕博士,张博士,这个伏天索性让学子们放放假吧,”宋九道。天越来越热,虽然教室很大,但一间教室挤了六十多个学生,还个个不是小孩子,就更热。人站在黑板上,粉笔也经过过滤,将大颗粒过滤掉,但尘埃无法避免,用木棉擦子一擦,纷纷扬扬,飞进衣服里,浑身发痒儿。再加上汗水,全身粘乎乎的。学生也在用粉笔,笔墨纸砚用,也练字,终用得少,多贵啊。他们同样不大好受。一到下课,一起跑到宋九前后两个院子的水井边,提着水往身上浇。或者将头扑到水桶里大口大口喝着冰冷的井水降温。 放在前世,不知道有多少学生能倒下,但这时代身体素质就是好,象盐,包括宋九吃的盐一样,可以说皆是有毒盐,但偏偏就没事儿。顶多人生七十古来稀…… 因此宋九提出三伏天来一个小署假,二十几天的假期。 “不行,宋九,本来朝廷是准备让他们做匠户的,只教授几个月就要全部征走,看到你带着他们算账比试赢了,又说了一年时间,朝廷虽没有表态,等于默视了你的一年。为何时间放宽,乃是未来不仅是让他们做匠户,而且准备任用一批人做小吏。匠户简单,只要粗识几个字就可以做匠户。然而小吏那么好做的?只一年时间,在这一年时间内,你还时常来一个假期,还余下多少天?现在又放一个三伏假,不行,我不准!”张博士道。 “也不完全是放假,我们布置一些作业让他们在家中复习,若遇到疑难的,可以过来向我与朱三请教。实际我也不想放假,但这不是国子监,房子大,透风,凉快,又能时不时来一口冰饮解凉消署。” “宋九,何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乃朝廷命官,这些学子与我一非亲,二非故,将来他们只是小吏,也不会指望他们能报答我,为何我还要来教?子不教,父之过。他们家中都穷,父母不可能识字,指望他们父母教那是不可能了,那么他们不教,就是你我的过!”燕博士说道。 “是如此,为何刘备能得巴蜀,以人为本,教育也要以人为本。这样熬,不但你们,我们会一起能倒下。到时候是谁的过!” “什么以人为本,你是在培养他们的偷懒精神。”燕博士大声道。 学生自觉,宋九又与两个博士争将起来,一个个不敢作声,默默地冲完井水,跑到树荫下乘凉。 大姐与玉苹联袂走进来,大姐说道:“小九,怎么又与博士吵?” 宋九很窝火,他说得有理,可在这时代说不通,而且个个会因为两个博士的名气、年龄、官职相助他们。忍着性子将过程说了说。玉苹嫣然一笑道:“这个何必争?天热是一方面,学子的课也不能挪下又是另一方面,不如大家各自退让一步,辰时开始,巳时结束(上午七点到十一点),再布置一些功课让他们下午自习,岂不将所有矛盾一起解决?” “这个倒也可以……”张博士还是不大愿意,可解决不了,只好大家相互让一让。 燕博士更是不高兴,一拂衣袖扬长而去。张博士也随着跟过去,劝说劝说,吵来吵去的总是不大好。 大姐这才盯着宋九问:“小九,那个正店与双虹桥是怎么一回事?” 宋九带着学子回来,在开封府衙堂上宋九对着赵匡义公开说,也能造福河中与臣熟悉的乡里乡亲,那是对着皇上弟弟说的。这些学子很感动,回来传扬,便提到了双虹桥与正店的事,听得不清不楚,讲得更不清不楚,消息很快传到大姐耳朵里。她又想到这段时间弟弟鬼鬼祟祟的,似乎那个玉苹也不正常。没有问宋九,而是让人亲自将玉苹喊来,先逼问玉苹。那可是宋九的大姐,半姐半母的,玉苹能不牵让吗?大姐一问,玉苹便说了出来,说宋九打算开正店。 正店那不叫做生意了,就是叫做生意,也是上台面的生意。可一个正店从无到有,得堆多少钱才能成为正店?然后再问双虹桥,双虹桥的画玉苹知道,可不知道与宋九有关系。 无论有没有关系,大姐也急了,带着玉苹来到娘家,责问宋九。 宋九最怕的就是大姐担心,听着大姐一番训斥后,默想了一会道:“大姐,我见过陛下,真的与陛下喝茶谈心了。” “我知道,可你不能做糊涂事。” “也不是啊,这也是陛下的意思,汴水越来越重要,河洲那边又荒芜着,陛下想改造,看到我会一些物格知识,算术又好,于是赐我一个官职,然后将河洲那边叫给我,包括未来的正店以及书院,与那个桥,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你就不要担心。” “是皇上让你造的?” “皇上是准许我造它们。”这换一换,意思截然不同,然而大姐未听出来。皇上要造,那就造吧,那怕造十座桥又有何妨? “那你会造吗?” “大姐放心吧,到时候会有工匠来帮忙,我指挥指挥就行了,难道还用我亲自动手?” “倒也是,你为什么不早说,将我担心坏了。” “那个还要设计,早着呢,说不定未来又有变动,何必说出来。”宋九将大姐忽悠走,玉苹却留下,她闪着美丽的大眼睛,看着宋九,道:“九郎,你在撒谎!” PS:皇佑五年,宋朝花六年时间修建万安渡跨海大桥,长834米,宽7米,造价一万四千贯,人力是役民,甚至石头都不计成本,实际成本会在七万贯以上。虹桥比它略宽,两桥合计长度是其十五分之一,难度仿佛。消费指数是三比二,未来七万等于现在四万多。但若采用大量钢铁,成本会提高两三倍以上,造价约一万贯到一万五,若宋朝部分支持,成本又能略略下降。祥符三年,宋州富商曹诚捐三千贯,又拿出私人藏书数千卷,建房一百五十间,建立雎阳书院。开始只能称为书舍,后来朝廷不断投入,又拿出许多藏书,才发展成培养出范仲淹的四大书院之一。宋九建设一个象样的书院,一步到位,加上准备几万卷这时代很贵的书,成本会在两万贯,若朝廷支持,那怕支持藏书,又会下降近半。京城宅子除后来赵普与蔡京那种豪宅外,一般顶级宰执宅子占地二十到三十几亩,造价五千到一万贯,吕蒙正过世后,他的房屋年久失修还售卖为五千贯。也就是宋初京城绝佳位置上近两万平方地皮,七千平方建筑面积,包括花园亭台水榭廊阁的配套超级豪宅,仅相当于六七百万人民币,好便宜!宋九正店相当于是地皮面积两倍,建筑面积三倍,布置建筑更豪华,成本会在五万贯。对于现在的宋九来说,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第四十四章烫手的承务郎(下) “玉娘子,你不懂,我父母死得早,大姐对我象姐姐,又象母亲。” “奴家也听说过。” “有的你还未听说,大姐嫁到大姐夫家,大姐夫父亲也是一个小兵校,后来受伤,后周发了一笔抚恤,他家用此来做些小买卖,虽比普通人好,还不及现在。家父赔了一笔丰厚的嫁妆,利用手中关系,在河堤边替大姐夫张罗了一个小酒肆。大姐兢兢业业经营,本来大姐在他家说话是一言九鼎。因为不时照顾,有些屈理,说话也就不那么理直气壮。以前我一心读死书不懂,后来长大了,渐渐看出来。” “难怪你端午节在家做饭也不去你大姐家过节。” “做人贵在自觉,我也不怨怼大姐夫,人之常情,不要说大姐夫,换作他人,妻子偶尔贴补娘家还可以,常常贴补也会不乐意。虽然亲情让我感到温暖,因为欠着这份爱,这份情,我心中也害怕。撒了一个谎,是善意的谎言,不想让大姐担心。” “因为爱才会害怕?”玉苹有些痴了,夏风吹来,吹不散房中的闷热,却吹散了她一头秀发,吹散了她眼中的几滴晶莹:“九郎,你虽苦,还能害怕,因为爱产生的害怕,奴家自幼父亲掳到契丹,母亲早去,都不知道人世间亲情是何滋味。” “未来会美好的,”宋九叹口气。 他忽然想到一个人,冯道,其人若连契丹在内事五朝十君,被后世讥讽,记得前世小时学历史,五代十国只记得几个人物,除了朱温略有争议外,其他的都是反面人物,一个是作词大家李煜,一个是遗害千年的儿皇帝石敬塘,一个就是这个不倒翁冯道。但来到宋朝京城,却听到许多京城百姓对冯道交口称赞。只做了一件事,契丹入京城,冯道迎接耶律德光,耶律德光同样看不起这个不倒翁,便嘲笑他,何以来朝?冯道说,无城无兵,安敢不来?德光又诮之,尔是何等老子。对道,无才无德痴顽老子。不要脸到这种地步,还有!耶律德光又问,天下百姓,如何可救?当时这位契丹皇帝想入主中原的,所以有此一问。冯道说,此时佛出救不得,惟皇帝救得。 如来佛出来都不管用,全在你一念之间。耶律德光于是抢掳了一回,但没有夷灭中原百姓。不然很有可能赵家,包括宋家会一起悲催。这样的不要脸人物,这样的汉奸,是好还是坏呢?然而契丹入主中原,多少给中原百姓造成了戗害,例如玉苹。 “奴家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放心。”宋九迟疑地答道,若是指将来的生活,那是没有事的,一旦正店开起来,玉苹成了大掌柜,不但不用过眼下陪笑的生涯,地位也会水涨船高。若是指终身伴侣,宋九真不敢做出什么承诺。 忽然传出一阵吹呼声。 张博士劝了燕博士好一会,燕博士终于带着怒气同意,两个博士各自将学生聚于两间教室,将半天假的通知宣布,但说了许多条款,下午写多少字,读多少书,还有什么什么的,包括傍晚集中,到河堤上继续替苦力们管理账目,对宋九所有的实用课,只有这一条最赞成,毕竟这些人多数将来要替朝廷管账,现在是操练磨练。学子们耐着性子听他们先后说完,然后对视,一起欢呼。 “九郎,正店不说,但桥与书院,朝廷会提供支持吧?” “有的会,有的不会,有的会提供部分支持。” 朝廷一点不支持,那下场会惨的,但这种情况不会,比如桥,书院,码头,朝廷必然提供帮助。还有一种是互益的相互支持,比如汴水航运越来越繁忙,清理淤泥对国家也有好处,自己提出来,共同处理清淤,相信朝廷也会同意。还有的就是技术换支持,象铁产量,若自己能将它提高,国家也能一年拨出一些铁为己所用。 再者就是钢。 唐朝陌刀十分凶悍,有人力气大,一刀下去,能将人与马生生劈成两半,这不仅是人的力气,陌刀的长度与重量,还有陌刀本身的钢。宋朝也有百炼钢,可陌刀是百折钢。锻打一次对折过来再锻打,一共是一百次,等于一片铁叠成几万亿亿亿次。不但韧性跟上,同时也高度钢化。因此陌刀锋利无比,就是因为这个技术失传,宋朝再也没有复制出来陌刀。 不知道真正的百折钢会是什么样子,就是真正的百炼钢也不亚于后世的好钢,可是成本太高。宋朝禁兵穿的盔甲估计顶多也就是一个六炼钢,七炼钢,不会超过十炼钢。 若将钢化成本节约,又同与朝廷做一笔交易,换回部分支持,至少研究资金不需要自己支付。不是沾朝廷便宜,太亏了。但这种技术若不交出来,那是找死的。 “放心吧,再等等,一年后正店就正式上马。翠儿呢?” “翠儿奴家未带来。” 实际玉苹心思灵透,宋九大姐莫明其妙喊她到河中,让她又喜又忧,喜的是宋九大姐虽略略摆一些架子,分明是以大姐自居。忧的是不知道大姐想要说什么,怕翠儿心中不服气,因此一人来了。但眼下关系有些乱,论姿色自己差了吗?就是一些比她红的倌人,红起来的原因是愿意“付出”,才让一些文人墨客大肆捧抬。这些行首们真正说起来,色艺也未必比自己强。 自己要倒贴,这个小九偏偏不领情,若即若离的让人难受。那家潘娘子,他肯定攀不上,可一头性子扎在里面不出来,想到这里,她说道:“九郎,奴家有时候想一件事。” “何事?” “奴家想若有前世,那么奴家一定是欠你情的那只白狐。” “不会不会,”宋九尴尬地说,又问:“怎么你也听到了?” “你那首歌粗鄙,没人敢唱,那个故事许多人都在传颂,连瓦子里说书的先生们也将它改了又改,不知道骗足了多少小娘子的眼泪。” “还有这回事?”宋九不由乐了,可惜朱三很久未去瓦子说书,宋九也蒙在谷里。 有的还有更多,宋九道歉,胡乱说了一个故事,他的故事还很多,讲的人无心,听的人有意。有千年恋,人妖恋,三角恋,又狗血又煽情,传得便快。实际这个故事还有它一定含义的,要人们重视身边的人,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同床眠,能成为亲人,得多少机缘啊。从科举角度来分析也不简单,那几亿个小蝌蚪只有一个存活的。不要等失去了才知道珍贵。 故事传出去后,最少成全了几十对主婢恋。但更狗血的是背后的故事,宋九看上的是潘美家的女儿,这件事是包不住火了,然而玉苹倒贴着追,又是三角恋来了。有人就痛骂宋九不识好歹,潘家小娘子不是你追的,追得有精神,玉苹多好哪,这就是象那个可恨的书生一样,不知道珍惜身边的人。于是潘怜儿躺着又中枪了。 这个话玉苹万万不敢说出的。 不作声,看着槐树,槐树叶在夏风吹拂下,沙沙作响。槐树也老了,虽然枝繁叶茂,可仔细看去,就象一个佝偻的老人。也许槐树有情,槐树也会老吧。 是人皆喜欢八卦,有白狐故事,有现实中的三角关系,包括赵匡胤也感到好奇,来到二弟家做客,与赵匡义无意中就说到了宋九,然后道:“二弟,我与你打一个赌,赌这个小子最后会娶谁?” “皇兄,我不赌,这小子机灵,若皇兄想成全他与潘怜儿,赐他富贵,两家略有些般配,潘美重视情份,对前朝将领皆照顾有加,这件亲事说不定就能成了。若皇帝不想成全,而是成全他与那个清倌人,不赐他富贵,两家悬殊太大,最后那个清倌人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只能娶那个清倌人。不过这小子胆色还是有些的,就是不给果子。” “不是胆色,是鬼机灵,一个果子没那么重要,他是害怕赵相公,又赌你与我不会生气,故不给。”赵匡胤说后不由摇头,又道:“可以下诏了。” 下的是正式诏书,赐宋九为承务郎巡检相州铁坑。 又升官了,从八品的散官,朱三看太监走后,眼红了,抱着宋九道:“不行,要请客,要大摆宴席。” 从八品的散官算不了什么,可是升得快啊,这才多长时间,又升了一级,而且宋九才十九岁,象这样升下去,顶多三十岁就能官居一品。朱三抓狂了,嘴中胡言乱语,浑话说个不停。 “你这小子别艳羡,知道为什么升这个官?” “不知道啊?”朱三摇了摇头,好象是宋九坐在家中教教书,官职就来了,象是天下掉的馅饼一样,还不停地掉。 “朱兄,我在二大王面前说过一句话,说能使铁产量提高,但必须让朝廷调配一些铁给我用。二大王说若能做到,在陛下面前会进献美言,让我官升一级。我说从八品与正九品的散官区别不大,只要调配一些铁给我就行了。现在我办法还没有想出来,官却升了,你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你可有办法?” “似乎有一点。” “那不就成了,有什么区别?” “朱兄,有,是产量,二大王说的提高的产量是一百万斤。若朱兄有良策,我愿意将这个官职转让给你。” 转让的什么,就不要听了,朱三却呆呆发愣:“一百万斤哪。” “朱兄,这个官好不好做?” “不好做,不好做,烫手!” 区别很大,程序颠倒,宋九说的是先看再想办法,然后让朝廷拨铁给他,升不升官不计较。当然失败了也不要紧。现在程序颠倒过来,先升官,给权,不是让他去看,还给他巡检的权利,有这个权利,他能过问相州铁坑的管理、账薄、经营、生产所有事务。但这意味着宋九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怎能不烫手。 第四十五章折纸 似乎很难,但也不难。宋九知道这时代技术落后,但是若大的一个国家铁产量只有一千吨,那么中间肯定出现了一些严重问题。没有立即走,又到了开封府。他也不想与二大王打交道,迫于无奈,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上山下乡,到相州铁坑看一看,就看出了问题。自己又不是神。 赵匡义在休息厅接待了他,让衙役上茶上果子,也不能算是刁难宋九,这时代,增加一百万斤铁意义太大了。宋九开门见山道:“二大王,臣想到盐铁司去看一看。” “盐铁司?” “不做一个整体了解,臣下去看了也未必有用。” “行。” “第二请求朝廷重新颁发诏书,准臣巡检河北路诸坑权利。” “宋九!” “二大王,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份,但不是真的巡检河北所有坑矿,第一个我要看看一两个铁坑经营情况,第二个我要看到铸铁炼钢情况,第三个我要看到石炭开采情况,然而迅速返回京城。臣的时间也宝贵,三年时间说到也就到了,到时候就必须要交钱帛给朝廷。” “为什么要看炼钢与开采石炭?” “铁产量少,臣现在未看,不能判断,但很可能不能完全将铁矿石的铁冶炼出,炼出的铁杂质又多。至于钢,钢与铁是不同性质的物质,好的钢是含碳量是不超过百分之二的铁碳合金。” “炭?” “是石字旁的碳,不是民间所说的炭,有了它,才能增加钢铁的强度,因此唐朝的陌刀一刀下去能将战马劈成两半。如果加入另外一些元素,又不易生锈,只是那种钢强度不是很高。再换成另外不同元素,又可以使强度增加,有抗腐蚀性,韧性。”宋九道。实际借助宋朝的一些工艺,某种理论上可以实现在钢里面添加炭、铬、锰、钼、硅、钨。这有两个前提,第一个必须是朝廷提供研发资金与人手,个人无法承担这么庞大的研发成本。其次虽理论上能研究出各种类型的钢材,能不能量产是一回事,成本多少又是一回事。后面的一些合金钢除了开阔思维外,在这时代无法实现过关的技术,实际用途也不是很大,重要的仍然是铁碳合金钢,而且他学过的许多理论知识也忘记了,记得不全,又是将后世的现代工艺往现在的原始工艺上套,会十分地困难。 不在其位,不谋其事。 若非沙洲上种种建筑未来会使用大量钢材,他才不想多这个事。 随意淡淡地一说。 说不说无所谓,重点只有一句话,钢与铁是不同性质的物质,其他的解释了,赵匡义也听不懂。 “物格?” “这个小道学就是研究这些东西。” “若你能实现增加一百万斤铁,本官以后就为你这个小道学正名。”赵匡义乐道,又说:“宋九,将诏书重改,本官没那权利,不过我会向皇兄禀报,想来不难。但此行你下去后一定要注意一件事,从河中挑选几个勇力之人做侍从。” “侍卫?” “侍从,什么侍卫!朝廷也会派两个兵士保护你的安全,可国家必须有规矩,侍卫人数随着官员品级而定,然而下面的事会有些复杂。陛下下诏给你巡检之权,就是想便于你做一个全面了解。但会让下面的人产生误会,以为你去是干什么的。若你再年长几岁,官职稍高一点,下去虽有麻烦,不会很大。现在你还不行……” “二大王说下面诸坑会有贪墨情况?为什么不处理?对了,水至清无鱼。” “什么水至清无鱼!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若是你够聪明,下去看了就能看明白,若不够聪明,也不要过问,想出一个办法才是你主要的事。如果你下去轻重不分,弄出来一些纠纷,到时候本官与陛下也不能袒护你。” 赵匡义说这句话有两层深义,可惜宋九未听出来。 他将宋九带到三司,直到另一个人出来,宋九才隐隐感到宋朝此次的慎重,那就是三司使李崇矩。然而听说了宋九杂七杂八的事,李崇矩看到宋九始终严肃不起来,脸上似笑非笑,神情颇为古怪。 赵匡义未笑,一直很严肃。 未逼了,似乎这小子还留着后手,说什么石炭(煤),说什么钢。难道这个物格学如此之神奇?但未追问,怕失望,也怕将宋九逼急。 两位大大佬带着宋九进入三司盐铁司部,三司分盐铁、度支与户部,盐铁是三司之首,掌七案,兵、胄、商税、都盐、茶、铁、设,铁案又分金、银、铜、铁、朱砂、白矾、绿矾、石炭、锡、鼓铸。宋朝所有的家底子七成都在这个盐铁部。宋九要看的资料是在盐铁司的铁案部司里。 有许多官吏在忙碌,十之八九看到赵匡义与李崇矩来了,不忙也得忙,真正的官员很少,有许多小吏,若有出息,宋九的学生们以后说不定会有几人进入这里担任小吏。另外还有许多打下杂的,甚至偶尔有一两小黄门来回传达消息。 宋九略有些好奇地看着。 赵匡义与李崇矩也在看他,好奇是注定了,换任何平常人到了这等国家中枢机构,都会有些好奇,他们是看宋九表情,若象刘姥姥一般,那么一辈子出息也就那么一回事。这就是两个字,气度! 他们想得太神奇,也不过就是宋九前世的一个商务楼,档次稍高的商务楼罢了。 宋九表情好奇,但很淡定,淡定得几乎让赵匡义与李崇矩感到蛋都疼了,不由微笑,这小子虽胸无大志,胆子却是贼大。带到铁案部,李崇矩让小吏将相当的铁与石炭存档一起搬来。 宋九伏在资料里看。 若不是学了一年之乎者也的古文,看这些资料也会头痛的,繁写字不提,并且是竖写,又没有标点符号,更没有阿拉伯数字,看久了会让人头晕的。 宋九细心地翻看,是真看。不然怎么办? 赵匡义与李崇矩没有打扰他,李崇矩吩咐人端上来一杯茶,放在宋九边上。宋九看得入神,随意就端起来喝了。铁案里的官员与小吏见他无礼,皆有些不悦,若非两个大佬在此,他们能立即将宋九轰出。 宋九翻看,宋朝此时统治着北方,诸铁坑也在北方,主要分成三处,第一处是兖州莱芜一带,十八个治所,也就是十八处铁矿产区,按道理数量不少了,可是产铁年十八处铁矿一年不足五十万斤,一个铁矿年产铁十五六吨!好大的产量,难怪一听自己要四十万斤铁,赵匡义急了。看看这产量,能不急吗?其次是徐州一带,更少。主要是在河北路邢、相、磁一带的诸治,占据着全国产铁量一半以上。还有余下的一些零碎小矿。同时又发现赵匡义说一年产铁不足两百万斤的说法是不对的。这个两百万斤是课铁量,也就是朝廷诸坑上交的铁数量,中间必然有一部分流失到民间。还有一些私人的铁坑,可是数量更可怜。可能李铁匠买来打造滑轮组的铁,就是这些流失的私铁与私人铁坑铁。但总产量不会超过四百万斤。 有选择性的看,有的看得细,有的不相关,一翻而过。 让他奇怪的是居然就没有看到相关冶炼技术的记载。 “小道啊。”宋九苦笑,董仲舒害死人,后面再出来一个朱熹,中国能好起来吗? 心情不好,开始胡乱扔了,放下铁的部分,开始看煤的部分。 最后放下卷宗,赵匡义与李崇矩盯着他。煤让他们无视了,满眼睛看到的是大量铁矿石。 宋九说道:“二大王,李司使,原来产量真是如此之少,难怪前线的兵士有许多人用棉甲、纸甲、皮甲,劣制盔甲。” 宋朝此时军队数量并不多,禁兵只有十几万人,厢兵也只有十几万人,南有南唐后蜀后汉,北有北汉契丹,这点兵力是必须的。也不容易,例如盔甲,不同兵种盔甲重量不一,平均五十斤左右,但必须经过反复锤打,有一钢化过程,打一次少一次,打上五六次,就需要一百斤以上的铁,若精制一点,打上十次八次,就需要两百斤铁。还有呢,兵士手中的武器,箭与枪等武器用铁少,只有尖端处是铁,然而刀用铁量同样很大,要求也更高。所以市面上一把好的朴刀售价三贯钱以上。十几斤重,近两千文,一斤达到两百文。若真正全面武装到牙齿,用最好的钢铁,一个兵士最少得需要三百斤的铁用量,全国近三十万兵士,上亿斤!宋朝这个铁产量需五十年以上才可以满足。民间流传太祖长拳与太祖棍法,说赵匡胤用的什么盘龙棍,估计就是铁不足,赵匡胤用木棍子代替武器往敌人脑袋上砸。剖开表面的假像,真相会让人哭笑不得。 宋九嚣张的态度让一些官吏不满意了,一个小吏说道:“小子,你胡说什么,若大的唐朝,西到葱岭,北到辽东高丽,南到交趾,东到大海,一年产铁量也不比我朝高多少。” “时代是在进步的,例如石炭,汉朝就发现了它,为何到我朝才渐渐运用?”宋九忽然停下,想到一件事,低声对李崇矩说道:“李司使,掌管三司的官吏必须要有经营的头脑,要不要试一试他们的天赋?” “怎么试?” “我出一道题,将一张丈宽丈长的纸折叠一百次,谁能办到,我赏他一百金,你再赏他一百金。若是思考的,可以留任察用,若是马上抢着尝试的,这些人不能再用了,若是说不可能的,那么跟我后面培养一段时间,就可以重用。” “胡说……”本来李崇矩想说这岂不容易折叠!不是小纸,长宽达到一丈的纸多大面积了,但宋九说抢着尝试的就不可以再用,因此后面的话闭上嘴巴。 赵匡义站在边上默想,道:“守则,你就试一试。” 李崇矩狐疑地看着宋九道:“真有人成功,你不要哭啊。” 皇上就赏你那一百金! “放心吧。” 李崇矩将宋九的话在铁案里重新说了一遍。 果然骂声响起一团,骂宋九胡闹,只有一半人在沉思,至于说不可能的几乎没有一个人,余下的纷纷要尝试。官员没有,他们要矜持自己的身份,主要就是小吏。 李崇矩吩咐人拿来一张大纸。这时代的度量衡不标准,纸张生产也不标准,有的大有的小,拿来一张大纸,让一个役作量好裁减后放在地面上,抢着走过来一个小吏,开始折叠,仅是一会功夫,他额头上汗如雨下。 第四十六章正八品 赵匡义与李崇矩开始发呆,又看着宋九,宋九笑嘻嘻地说:“二大王,李司使,这就是数学的真谛。你们来看,折一次,一分为二,折两次一分为四,折四次,一分为十六。折八次,一分为二百五十六次。这几乎快到这一张纸折叠的极限。但折十六次呢,是六万多次,若是折三十二次呢?是四亿多次。若是折六十四次呢?一百次呢?” 李崇矩也冒汗了,手挥了挥,对那个想发财抢着上来折叠的小吏说道:“好了,你可以回家养老。” 那个小吏悲催了。 宋九又说道:“简单的未必那么简单,复杂的未必那么复杂。唐人生产陌刀,多是达到百折锻钢,那么折叠了多少次?一百次还是一百次。因为每次折叠后工匠重新锤打,变成一个整体后再折。又不是一百次,为什么这种钢会锋利,在锤打过程中有一个碳化合金过程。表面上是折叠了一百次,实际是将钢的整体分成几万亿亿亿个面切割均匀碳化,所以才生产出第一流的好钢。这就是它的原理。然而我看到现在,居然未看到任何与技术相关的记载,李司使,你也有失职之处啊。虽是小道,它也是利国利民的小道,不能不记载。” 李崇矩还在发呆,显然一个一百与几万亿亿亿好象相差太远,怎么就联系到了一起? 这是一个很迷惑人的误区,若非宋九用这个折纸表演,多数人认为这种百折钢仅是锤打了一百次,两百面。实际每一次折叠猱合再锤打折叠,不是两面那么简单,小于二的一百平方,但远不止两百面。 “技术很重要,一项技术能使铁产量增加一倍,再来一项技术又增加一倍,第三项技术又增加了一倍,实际是增加了多少倍,不是三倍,是八倍!” 有些绕人。 不过两人都是极聪明的人,想了一会,终于想明白。 宋九说什么合金,什么元素,说了也白说。但做了一个简单的折纸试验,比说什么都管用。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充满着期翼。至少相信了六成。于是有了第二道诏书。 听取宋九意见,改旨为巡检河北路诸坑权利,并且又升了一级官,拨为第二十三级正八品散官承事郎。若一下子升为正八品散官也许就那么一回事,有的大臣会反对,声音不会很强烈,只是散官,不是职官与差官,虽有阶却不贵。然而这一级一级地升,数月间升了三阶,朱三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宋九未理他,看着眼前四人,两人正是他家那对卖狗皮膏药的房客郭家兄弟,那个大铁锤往人身上砸别较真,若让宋九练上一练,同样会玩,它是力学上的压强原理。 但这对兄弟孔武有力,对武艺武功的什么,宋九未练过,不大清楚,估计武艺有的,武功未必有。这对兄弟虽表演在忽悠人,然而每天不停地练拳,未比试过,虽然宋九得便宜父亲宋德功劳,块头大力气大,但想来这对兄弟本领不弱。而且久在江湖飘,未必挨了刀,可也能算是见多识广。 还有一个人,胡老大,郭家兄弟有没有打过架宋九不清楚,就是打过架他也未看到过,胡老大多次斗殴他是亲眼目睹的,上次与河北力役群殴时他一个人放倒了四个大汉,到开封府狠打一百大杖才释放回来。 最后一个也是河堤上苦力苗辉,原来是猎户出身,家乡遭遇水灾,举家搬到京城,有一手好箭术,宋九经常往河洲上跑,哪里地广人稀,有些野禽,曾看到过苗辉一箭射中正向天空飞的一只野雉。河中这么多百姓,应当还有一些奇人,但未看到过,听人传言,宋九不大相信。于是只找来这四人。 胡老大咧着嘴道:“小九,啥意思,让我做你的部曲啊。” “胡行头,我朝那有什么部曲?去不去随你。” “去可以,但我申明在先,我不是你的部曲,不是你的家奴。” “行。” “还有,我是看在你对河中家乡不错的份上才去的,不是巴结你。” “别听朱三在发疯,我这只是散官,有什么值得巴结的,去河北也不能算是办事,只是看一看,迅速就回京。” “小子,正八品啊,那是考中状元才授予的散官之职。” “得,人家还有职官差官呢,我的职官差官在哪儿。” “你小子就知足吧。” 大姐不知道幕后的故事,在边上只是笑,从上午一直笑到现在,几乎嘴未合过。玉苹温婉地站在一边,也带着含蓄的笑意,看到宋九将四人定落下来,玉苹说道:“九郎,你替朝廷办事,也是朝廷官员,不能丢了朝廷的脸面,这是奴家给你缝制的锦衣。” 将小包打开,里面是一件绣工颇佳的锦袍,显然玉苹为了缝制它花费了一番心血。 “谢过了。” “不用谢,这是奴家份内的事。” 胡老大大笑起来,有内情啊! “胡行头,别瞎想。” 话音未落,外面又涌来一大群人,宋九消息不灵通,有的人消息灵通,符家的,潘家的,曹家的,韩家的,这些原来与宋九有交往的公子哥们大半聚众到来,符昭寿将宋九一把搂着,道:“九郎,你不够意思啊,升官了,也不通知一声。” 到了正八品级散官,某种意义上,能真正与他们来往了。 “符三郎,这个升官是办事,若事情办砸,那不叫升官,叫找罪受,有什么好值得通知?” 那行,一起吵着要宋九请客,不用去正店的什么破费,还象上次那样,在家中做,特别是那个果子,得多做一点,个个准备着吃着还外带着回家。正在哄闹间,更大的大人物到了,赵匡义。 赵匡义在这群人当中岁数还不算是最大的,然而看到他到来,一个个鸦雀无声,恭恭敬敬地施礼。宋九在心中叹息一声,也不得不施礼。 “大家一起免礼,怎么你们也来了?” 宋九看到赵匡义的震慑力,赵匡义却看到了宋九的亲和力。赵匡义心中想到,这小子可惜志向不远大,否则绝对是一个人物。大家伙支支吾吾,赵匡义又说道:“不必说了,你们闹着要请客,但宋九这一回是替朝廷办正事去的,不能耽搁。” “是,是。” “宋九,你可准备好了?” “二大王,准备好了。”宋九道,不但行李准备好了,连几个随从都请好了。 “既然准备好了,那就准备动身,我带来了马车,顺便替你送行。” 大姐傻了眼,闻名京城的二大王亲自为弟弟送行?当然,她蒙在谷里不知,这是宋九说的,若真拿出让宋朝一年增加一百万斤铁的办法,就是送出封丘门又有何妨? 赵匡义又看着玉苹,多次听说这个行首,这是第一次亲眼看到,长相不差,看上去十分温柔,最少能与这小子般配,为什么这小子一心要追潘美家的女儿?他又想到宋九与大哥的赌约,难道这小子是受虐狂,专门喜欢挑战高难度的?于是乘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来到玉苹身边悄声说道:“玉娘子,这个小子此次若替国家办好事,以后前途无量,你可要抓紧一点儿。” “是,谢,二大王,”玉苹紧张地不知怎么回答,可心中没由来一紧。但赵匡义仍看不好宋九与潘怜儿,出了那天的笑话后,潘美夫人回到家中听闻,大怒,甚至一度将潘美两个儿子关了起来,不让他们外出,更将潘怜儿幽闭在家中。还好,念在宋九父亲是丈夫曾经的属下份上,田氏未带家人打上门来。 若大哥不直接出面干涉,估计宋九与潘美女儿根本就没戏,赵匡义也想宋九早点成一个家。人一结婚就会变得稳重,这小子过于浮躁油滑,虽有才气,这个缺点终是不美。现在是散官,若是职官,将这种风气带到朝堂上,会让御史闹翻天的。 又踱到宋九身边问:“宋九,此行有几分把握?” “二大王,臣只是下去看一看,有没有把握必须要进行试验。” “试验?” “对技术改革的试验。” “试验后有几份把握?” “二大王,臣从不打诳语,更不敢与二大王打诳语,既然说了就有把握实现,不过能增产几何,臣又不敢说,也许意外之喜说不定还能超过陛下与二大王的期盼,也许达不到二大王的一百万斤要求。” “你说还会有意外之喜?” “二大王,未知,别逼臣将它当成一种承诺。”宋九也怕了,敢情沾到风就是雨啊,那敢将话说满? “宋九,这件事比你那个起重吊机更重要,别抱着轻佻的态度。” “臣那敢,它对臣那个河洲也重要,不过说不定它也许会给朝廷许多意外之喜,不仅是铁,石炭、铅、锡都可以使之增产,甚至还有钢,但想要增产,必须要朝廷配合臣研发,技术研发出来,也就为朝廷所得。” “只要你要求不过份,朝廷会配合你的。” 胡老大四人收拾好行李,赵匡义又说道:“去吧。” 宋九不急他急了。而且朝廷此次也慎重,不仅给了两马配置的大马车,还配置了两个骑兵侍卫。至于胡老大他们,不好意思,走路吧,给马也未必会骑。 一行人将宋九送到便桥上,没有再送。然而潘惟德恼怒起来,赵匡义顺着他眼睛看去,看到两个少女站在汴堤上冲这边指指点点,其中一个正是潘怜儿。 赵匡义满头黑汗,这场大戏,若潘怜儿不参与,宋九是一厢情愿,永远没戏,但潘怜儿如果参与,那就好玩了。宋九也看到了,站在哪里一痴。玉苹也看到了,眼神复杂地看着潘怜儿,可惜离得远,看不清潘怜儿的眼神。 韩庆雄不顾赵匡义在场,仰天长笑:“哈,哈,哈。” 赵匡义低声喝道:“宋九,速离。” 自己不在怎么闹没关系,自己在就不能闹。不要将自己也卷进这场狗血的戏幕中。其实真冤枉了潘怜儿,她来只是一个巧合,看到这一大群人站在便桥上说话,其中又有她的两个哥哥,于是驻足,甚至还与丫环说宋九轻狂的事迹。不管有没有误会,宋九当着这么多人是不能亲近的,上了马车,对大家一拱手道:“各位勿要再送,请回吧。” 马车载着无数希望,向北驰去。 第四十七章玩大了 从京城到相州有水路,不过绕了一些路,京城一些大人物们等不及,给了宋九马车,走旱路,到滑州过黄河,再奔相州,但还不在相州,而是在相州西边的林滤县,古地名又叫利城军,城东北有两铁坑,一年上交国家十几万斤课铁。 宋九在京城不知不觉,人烟还是感到很稠密的,那怕是郊区。越往北走,越感到人烟稀少,很远的一段路才看到村庄。实际人烟也稠密不起来,这时代庄稼收成太低,北方一亩只有两石产年量,一户人家三四十亩地才能勉强保持温饱。北宋没有灭亡,象那样高速发展下去同样很危险,一旦人口达到四千万户,以北宋可怜的面积,种种危机会全面爆发。 到了这里,宋九才真正感到古代二字的含义,技术落后,产量落后,生活困苦! 前面就是林滤县城,宋九对两个侍卫说道:“我们换装吧。” “换装?” “换成便衣。”按照规矩,他也能算是一个朝廷钦差,要与当地官员见面的,宋九哪里知道什么规矩,而且那些场面应酬,又能看到什么真相? 一行人换装,郭家兄弟坐在路边擦汗。这一行四人都有些苦,还算是宋九讲良心,他坐在马车上,两侍卫骑着马,速度快,四人只好小跑着在后面跟上。宋九见他们累得不行,轮换着让他们上马车休息一会喘口气。但这样一行速度就快了,一天几乎能赶到一百五十里路。几天就到了林滤县。 换装就是侍卫换,两个侍卫换下盔甲,他们也不想穿,马甲虽轻薄一些,也有四十多斤重,这个热天穿在身上,那来舒服?一换装,没有人注意,包括车夫在内,八人悄无声息地进入林滤县城,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第二天宋九带着他们出城,铁坑离县城不远,只有二十几里路,也未到铁坑,在铁坑附近一家小酒肆里停下,点了几个小菜,慢慢喝酒。喝酒也是假的,听百姓的议论,特别是几个铁坑役户过来吃酒,宋九几乎放下手中酒盅,全神贯注地听着。 接着又给了一些赏钱给大伯,与他做了一些闲聊。 第三天才直接带着几人直奔一处铁坑。 远远地看到一个坑洞,还有零散的一些铁炉,这个很让人无语的,铁矿石采下来,要冶炼,怎么炼,就地冶炼,先将铁矿石采出,就地修建小土铁炉子,将山上木材砍伐,制成木炭,用木炭与土铁炉炼铁矿石。炼好上交给官府,因此铁炉不停地移动,山林砍到哪儿,铁炉子就造到哪儿。 宋九皱着眉头,继续向铁坑走去,忽然看到不好的一幕,一人手拿着皮鞭子往一个全身黑乎乎的役夫身上抽。 不知道坑洞里的情况,但想来在这时代,下面会更苦,宋九看不下去,喝道:“不能打。” 抽的人停下,不满地说:“你是谁啊,想多管闲事?” 宋九努了努嘴,侍卫会意,将朝廷诏书与巡检使印符递过去给那人看。那人先是行礼,但神情多有不敬,道:“宋承事,你是朝廷的官,想图一个好名声,可我等小民若交不齐铁,衙役们过来催,我们会倾家荡产的。” 宋九听到了一些情况,和颜说道:“不急,慢慢说,你是小民,我也是小民。” “承事开玩笑了,你哪是小民,岂不折杀了小人。”但宋九态度亲近,这人胆子也放开,倒起苦水。 这就是宋朝的开矿制度问题。 唐朝开矿是直接设官,让刑徒采掘冶炼,这个弊病很多,若没有那些刑徒怎么办?有了刑徒,因为是刑徒,这些官吏不会将他们当人看,许多刑徒会被活活折磨而死,但这些人既判流刑,也就是罪不当死的,这种不人道的行为赵匡胤与柴荣都看不下去。第三就是官吏主管,贪墨严重。于是自周威起到柴荣、赵匡胤渐渐改革,改成承包制。 先让官吏估算一下年产量,将当地高资户主喊来,就是富户,这些铁坑交给你管理了,但你一年得上交多少多少铁。如果多产者就是你的。看似更人道精神了,实际不是。 第一是高资户有钱,能剥削,但真正有势的,官户又摊派不到他们。没势有钱在这时代还是很危险的,就象一个国家一样,有钱又软弱,会被无数敌对国家当成羔羊。 第二官员也要“爱国”,因此这个估算只能往高里估,不会往低里估。 第一道程序完成,第二道程序到来,能做这个差前的主,开始都是有钱的主,后来破不破产无所谓了,他们暂时不会亲手劳动,因此雇来客户(佃农)当苦力。 差前主是多劳多得,客户劳动者不是,他们是大锅饭,混日子的,又是在地下坑洞里,主人来了劳动一番,主人不在,马上偷懒。作为客户也能理解,活苦,待遇低,还危险,那个愿意卖命。作为主人也能理解,十个铁坑往往有八个铁坑是不可能完成任务的,完不成任务怎么办?衙役过来催,不交轻则重笞,重则流放,只好花钱到私矿去买铁回来充差。就是完成了任务,好,有潜力可挖,下一年官府摊派又再次加重,直到你完不成为止。因此拼命的催客户日夜不停采掘,越是逼得紧,客户越是不乐意,甚至公开磨洋工。于是形成恶劣循环。 对此,朝廷也没有好的策略,也想松一松,关健朝廷松一步,下面能松十步,本来铁就不够用了,这一松,整个国家会出现铁危机。所以赵匡义好心提醒宋九,你多带几名侍卫下去。衙役来催铁不要紧,都是乡亲,能认识,不敢怎么的,官员不行,矿主不会公开做什么,但他们心中带着怨怼之气,若所带侍卫少,甚至能唆使客户刁难甚至殴打官员,法不责众,只要不打成重伤,也等于是白打了。 宋九误会说贪墨,会贪,朝廷也派官员管理,但是松散式的管理,也就是到时候派衙役前去催债,本人不会去铁坑。甚至有些文臣象张博士与燕博士一样,君子不谈利,他们连管理都不过问,全部交给苛刻的小吏。中间会有猫腻,但在上面,非是宋九眼下能看到的。赵匡义也不想宋九过问,刻意嘱咐一句,别要弄出一些纠纷。 利州军铁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两个铁坑,出铁量不错,因此朝廷订了十几万斤铁,由两个富户承担。悲催了,这可是阎罗王的债,谁摊到谁就倒了八辈子大霉。 坑主说完,哇哇大哭。 宋九将他扶起道:“你别急,打人肯定不是好办法,朝廷既然让我来,说明陛下也在关心这个问题,你先带我进坑洞看一看。” 进了坑洞,有点深,甚至为了节约成本,里面都未点火把,往里走若是将火把熄灭了,就象来到了阴曹地府。终于看到有人在开矿,用锤子、榔头往石壁上敲,大半天才敲下一块铁矿石,用箩筐抬到外面,再用那个土铁炉冶炼。不说那个土铁炉会糟蹋多少铁,就是这种开矿方式,也不知道会浪费多少铁。宋九估计了一下,一个上好的铁矿,以这种方式开采,恐怕得不到其千分之一。会给后人带来什么影响,宋九不想。但这种方式却让他直皱眉头。 看了一天,听矿主诉了一天委屈,听得宋九耳朵快起茧,第二天宋九说:“去磁州。” 磁州已出现了煤炭炼铁,它才是宋九关注的重点。一行人继续北上,三天后到了磁州磁山西侧的固镇,这里的铁坑与邢州綦村治铁坑是宋朝铁坑的大头,几乎承担着现在宋朝铁产量的五分之二。是有人用煤炭冶铁,然而还是土炉子,宋九问,诉苦的人更多,说到一件事,冶大善崩,三州铁矿是老铁矿,可以说从春秋战国就开始挖,下面挖得象一座迷宫,往往坑挖得多了,开始出现塌方。这时代一旦出现塌方,意味着下面的人是……死光光!铁炉也有问题,有人想造大铁炉,节约成本,可冶炉一大就容易崩坏,不是节约成本,而是浪费了成本。 宋九眉毛凝得快舒展不起来,没有再看,而是转到了煤矿去看。 更是一幕血泪史。 煤矿不但会塌方,还有瓦斯,死了很多人后,有人摸出来规律,进去前用一根长竹管子,管子前面点火,若遇到了瓦斯点燃,马上趴在地上,火从背上走过,人得以免死。然而有的瓦斯凶猛,一旦爆炸,火喷百丈,就是不死,也烧得脱皮烂骨。 胡老大说了一句话:“这简直不是人干的活!” 以前觉得力夫很苦了,但与这些矿户相比,又算得什么? 宋九又去看了炼钢。 这时磁安县官员闻听,一个个赶来,未必会将宋九当成一回事,可他代表着是朝廷意旨,礼节上必须要招待。 宋九此时脑袋有八个大,哪里心情,略略寒喧几句,去看炼钢。百炼钢那是昂贵的所在,不作常例,主要是看大规模的炼钢法。 炼钢法是南北朝传下来的灌钢法,将品位高的铁矿冶出生铁,再将液态生铁浇注在熟铁上,使铁渗透成钢。与汉朝炒炼法相比,有很多优点,生铁作为碜碳剂,熔化后温度高,加速向熟铁碜碳,时间快,生产率提高。熟铁因碳渗入生成碳合金,生铁也因脱碳成为高质钢。高温液态铁中的碳、硅、锰等与熟铁中的氧化物夹杂发生化学反应,去除杂质,生成真正的合金。操作容易,若想得到不同含碳量钢,只要把生铁与熟铁按一定比例配合熔炼,就可以获得。当然,最后一条在这时候就不要想了。宋代又进一步发展,将生铁片嵌在盘绕的熟铁条中,用泥巴将炼钢炉密封起,进行烧炼,郊果比原来又要好一点。 进步是进步了,可是宋九在脑海里仔细地将原理想了一遍,再想一想这中间的化学反应,以及这一行所见所闻,他不由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大吼道:“这下子玩大了。” 那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大! 第四十八章后院 宋九飞奔而回。 说老实话,在前世呆了几十年,又在京城呆得久,感觉正常,到处都是人,但在河北呆了几天,十分不习惯,甚至有的地方往往走了十几里路,看不到村庄,看不到人,空空荡荡,只有鸟儿在叫,云儿在跑,不由地让宋九能产生害怕。 也许到这时候他才明白一百二十万户是什么意思。 来回速度很快,不足二十天。 天凉了,必须将一些东西弄出来,好变出钱,变出钱后,必须清淤汴河。为什么要清淤汴河,泥巴! 但不能马上回去,还要去中书将印符交上,这趟差遣的任务才能结束。 …… 皇城未必就是大内,东西华门与东西皇街将皇城一切两半,南边是皇城,有东西两府以及其他一些诸司机构,明堂,万国来仪的大朝宫殿,明堂等等。北面才是大内,皇帝与嫔妃、未成年子女所居的地方,东宫以及常朝宫殿。 要交印符,必须进宣德门。 宋九无所谓,宋朝此时一切草创,赵氏兄弟不喜太奢侈,包括皇城,也不是那么豪华,与他前世所看到的故宫相比,差得太远。紧张的是胡老大四人。带着宋九从河北收集上来的宝贝,走进宣德门后,紧张得连路都走不动。 “胡行头,你是想做大英雄的。” “小九,别笑话我,行,还是你胆大。”胡老大不承认也不行,看来自己是不如人家宋德,连人家的儿子都不如。这货进了皇城,看到气象端庄的建筑,以及戒卫森严的士兵,他终于怂了。然后心中就在纠集一个问题,看来这小子前途无量,就是做一个部曲也不错的。宋朝那来的部曲,若有,南方的一些脱离朝廷管制的落后蛮部,权贵家中现在不叫部曲,叫门客,叫仆役,并且有了一定的人身自由。他想做部曲,也没有那个人敢收,岂不是自找言臣弹劾的? 中书首相是赵普,枢密院首相还是赵普!两个机构都在皇城西侧左银台门的西边,中书在东,枢密院在西,离得并不远。但不用见赵普,只要将这一行禀报给一些官吏,再将所带来的一些实物呈上,交接算是完成,宋九好回家。 没有。 宋九递上公文印符,来了一个小官,不知道是什么官,穿着绿色官服,让他坐下稍等。只是过不久,他整个人以及他带回来的东西,全部被带到政事堂。 很多人,赵氏兄弟,赵普,还有其他许多大臣,穿着紫色,红色官服,绿色官服一个也看不到,就象是商议重大国事一般。宋九先是向赵匡胤行个大礼:“臣参见陛下。” “平身。” 宋九又向赵匡义、赵普、李崇矩施礼,礼多人不怪,又对其他大臣说道:“各位相公、前辈们,小子不认识,恕罪则个。” 一干大佬全部摇头,有的人忍不住地笑。 赵匡义也摇头笑,这小子敢情是真的好不起来,整就是大宋朝的活宝一个。 赵匡胤微笑道:“宋卿,你所行如何?” “失望。” “何来失望。” “陛下请看,”宋九让门外的两个中书小吏将一块铁矿石抬上来,说道:“陛下,就是这块铁矿石,最少两个矿工凿上半个时辰,然后再花半个时辰抬到铁炉处,再经冶炼,然后才变成粗糙的生铁。” “有什么不对吗?”赵匡胤奇怪地问,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 “陛下,还有……”宋九将一路看到的听到的一一道来。还有宋九所画的铁炉、冶钢图纸,炼出来的烂钢破铁,以及采煤工人试探瓦斯的长竹筒子,一一拿出来给大家看。 “你要说什么?” “这个制度要改革,一不能再用木炭冶铁,它烧的温度不高,冶不出好铁,必须使用大量的石炭。而且大量木材砍伐,北方水土会更恶。三者,开矿者积极性不高,将会严重掣约产量。四者它太苛,十家高户卷进去,十年后最少八家破门,矿上客户生活同样惨不忍睹。臣带了河中的几个壮丁做侍从去河北,他们说过一句话,本以为在汴堤上做苦力很苦,与这些人相比,仍象在天堂上一样。” “改制度啊……怎么改!” “怎么改?”宋九一呆。问题亚历山大,宋九要求似乎真的不高,一年请求朝廷支持一百几十吨钢材,不是无条件供给,而是购买的。但宋九的承诺是未来最高时一年会给朝廷十万缗钱,甚至收效高的时候还会多给。中间还会交出无数的技术。但这个问题却严重无比。就象一个齿轮,我只要柴油机上换一个齿轮,但这个齿轮与整个柴油机不配套,换可以,机体要换,活塞要换,曲轴要换,飞轮要换。现在要换的不仅是产量问题,包括冶炼技术,开采技术,甚至制度。 一路上胡思乱想,不知如何着手,就象这个制度,后来有人想出好办法,王安石!王安石变法中的许多变法争议声很大,青苗法当真是好的?保马法当真是好的?但有两条变法是好的,第一是拍卖坑坊河渡,将一些效益不好或亏损的坊坑全部拍卖给私人经营,三年五年交给朝廷多少钱,不管拍卖能得多少钱,最少能让国家松压。第二就是二八分制,没有规订的承包制度,对盈利的坊坑不限产量,八成利规私人,二成私上交。这个漏洞会很大,但给百姓缓解了压力。 那是适合当时宋朝国情,不适用于宋九的新技术。宋九很老实,道:“臣一路上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好办法,只知道眼下这种政策苛民,肯定不行。至于什么方法,还是各位相公们想吧,它不是微臣的职责范围。” 赵匡胤与诸人皆是一笑。 莫要说王安石比在座的聪明,不是,王安石实施坊场河渡钱与二八分制,是整个宋朝统一,各项矿产产量跟上,虽不足,不象现在一点可怜的产量。这那两项政策适合于神宗年代,也不适合于眼下。说到底,这个政策就是吃大户!有弊的一面,但将压力添加到大户头上,使弊端减轻下降。 赵普咳嗽一声:“产量。” 制度小子你就别管了,君臣闻听你回来,一起坐在这里等你,还是说正事! “产量臣有办法,但十分麻烦。” “不怕麻烦,只要有办法就行,”赵匡义道。 不妙啊,宋九心中担心地想,渐渐他看出一些,赵匡义对他是支持的,赵普对他是反对的,当然现在没有事。可这才是最可怕的,千万不能将我夹在中间做夹心饼干,这两个大牛碾压起来,俺们小胳膊小腿可是架不住。他扫了大家一眼,道:“第一是加快采矿速度,这种榔头大锤粗糙式的凿石肯定不行。第二就是石炭,这种冶铁方式也不行,浪费太严重。第三就是冶铁的铁炉。第四就是冶钢技术的改进。还有这种该死的制度。” “咳,咳!”赵匡义呛着了,这个该死的制度就是他想出来的,难道自己该死。 “具体地说一说。” “陛下,先说开采技术的改进,这一条就会十分麻烦,而且技术必须保密,臣请求陛下派十员可靠的官吏随臣学习,利于技术保密,再向全国推广。” “宋九,陛下是好皇帝,但你不能欺君以方,你有何德何能,让官吏做你的学子!”赵普不悦地说。 宋九看了赵普一眼,赵普不悦,他更不悦,欺君以方,都是什么啊!你赵普也不过只能读半本论语,还不如我呢,装什么斯文。然而赵普说的话让他不能反驳,自己是什么人哪,一个平民小子,朝廷怎么可能让十个官吏随自己学习。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没事,既然这样,到时候我们再谈价钱吧。又拱手道:“陛下,不如这样,让臣自己琢磨,有音讯了会派人向陛下禀报,这个时间应当不会太久,大约一个月就能办到。不过陛下臣有一言想说。” “说吧。” “陛下虽授了臣承事郎一职,值!臣告辞。” 看他离去,一群大佬大眼瞪小眼,赵匡胤不由摇头:“这小子父母死得早,缺少家教啊。” 一个言臣想说话,赵匡胤摆手又说道:“你们勿得多言,朕想掏他的好东西,没办法。” 有几个大臣不服气,余下的全部啼笑皆非。 宋九回到家中,事情多,而且从无到有,时间紧迫,伏假快要结束,但没有结束,看到自己这一百多名学生,宋九感到十分欣慰。在古老的中国,有两行职业最受人尊敬,第一是做官,官本位思想中国是最浓厚的,几千年中只有几年时间曾淡化过,余下官本位思想是所有思想中的第一位。第二就是老师,都好为人师,宋九也脱不了俗。 来到两间教室转了转,他不在,只好以经义、律法与算术为主,其他几门课一起放下,算术在张博士教导下都成问题。然而宋九转了转后发觉不对,又再进来看了看,忽然问道:“段小勋,陈四孚呢?” 燕博士说道:“宋九,他们被两家商铺请走了。” 十分惋惜的,这两个学子在所有学子当中成绩也算是名列前茅,培养得当,以后就是国家的人才,可惜两人家中为了眼下一点绳头小利,放弃了大好前程。 “什么请走了?我不是说好一年时间吗?戴小力,你离他们家近,你来说。” “九先生,你走了后,许多商家派人来劝,有两家出了七贯钱的月薪,段小勋与陈小四家里的人动心,我们也劝过他们,可他们不听,最后就离开了学舍。” “七贯钱,很多吗!”宋九讥讽道。 戴小力嚅嚅不敢言,说老实话,七贯钱月薪真的很多了,若是有人用这个价格请自己,说不定自己也会动心。 他没有回答,宋九已经看出来,河北一行让他伤神,兴冲冲回到家,又泼了一盆冷水,让他有些灰心丧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说道:“这样吧,你们各自回家,我也放开一年学习戒令,你们与家人商议,若听从我的意见,必须留下来学满一年。若不听从的,明天给我一个答复,我放你们离开。你们回去吧。” 学生看到宋九生气,一个个默默离去,张博士说道:“宋九,你不能失去信心,只走了两人。” “张博士,为什么我反感你们那种古板式的教育,那会让学子害怕,产生害怕心理,对学习就会产生排斥。因此我推广的是一种活泼式的教育,因为学子有大有小,有良有莠,为了不让部分资质弱或者年龄小的学子产生自卑心理,我又刻意淡化成绩。用此来让每一个学子快乐地学习,学就能有所用,而不是学了一肚子死书回去。甚至我还想到了他们前途,增加会计学。但现在不行了,我不在后院失火,以后我在后院也会失火。学子心理产生动摇,同样也学不好。改国家制度不是我干的活,改学校的制度,我还是能做到的。” 第四十九章盛况(求推荐票收藏) “什么国家制度?” “燕博士,你不要问了,”宋九提及这个挺伤感的,不是怪宋朝君臣,而是怪自己,自己好歹是一个穿越者,居然就是想不出一个好办法。说着来到后院,先看几个画家。 宋九不在的时候,画家也没有怎么偷懒,又画好四幅巨轴,现在明白了宋九一些想法,不管能不能实现,宋九要怎么画就去怎么画,往美里画,往夸张里画,于是几幅画上面出现祥云朵朵,霞光满天。 宋九一看就急了:“你们不能这样画,那不是画,是想置我于死地!” 能求美丽感,事实实物出现后,也不能算是夸张。夸张一点,但不能离谱。必须毁掉重画。然后又上街准备了两样东西,还有其他一些物事,回到家,段小勋与陈四孚父母在等他。实际河中很可怜,许多人都没有正规的名字,比如宋九叫九,段小勋叫小勋,陈四孚原名叫陈小四。女子连名字都懒得取,大娘二娘三娘小娘子,若是喊王小娘子,准得有好几个女子伸出头,看是不是喊自己的。 段陈父母说了一大堆絮絮叨叨的话,讲家中如何困难,如何窘迫,不得己,让小九失望。宋九叹了一口气:“你们不用多说,大家皆苦,苦了一辈子,机会来了,谁能放过?可为什么有这个机会,那是他们学到一些学问,眼下是七贯月薪,若是学一年后会是几贯月薪?你们不是帮助儿子,而是害儿子。” 段陈父母十分惭愧。 宋九能说得起,赵匡胤为了各个金属矿头痛,不能害普通百姓,于是吃大户。宋九某些方面一样,向朝廷要,或者将来从各个富人头上赚钱,那是心安理得。河中苦力穷得有早上无晚上的吃,哪里伸得出手,随着学子身份越来越贵,作为他们家长终于意识到当初他们抓住了一次多好的机会,带着礼物来感谢,宋九一律不收。这是燕张两博士都交口称赞的义举。 两家人理亏。 宋九没有多讲,是人皆有这个心理,象大姐,看到玉苹不错,你就娶玉苹吧,原来娶怕玉苹美丽反成了祸害,现在八品散官能娶了。这是能娶到的,潘美家女儿能娶到吗?比如向潘家求亲的那个张昭允,人家一做官就是大理评事,同样是正八品,人家是实职官,有权的官,两人年龄差不多,更不要说他后面还有一个强大的老子。两人能不能相比? 所以能得到乘早得到吧。 不想多说,也不想多听,委婉地将两家人打发走。不用解释,离开就离开。正好空出两缺,将父亲那两个老部下孩子塞进来。 第二天早上,宋九忐忑不安地等着学子到来。若是几人走了,无所谓,但若是一走一半,那还会让宋九失望的。结果未让他失望,也未让他满意。宋九放行,有八名学子要求离开,都是找好了下家,前面一走,后面就能有工作可做,有不菲的月薪可拿,并且这八人也是成绩不错的学子。那些商人脑子灵活,成绩不好的也不会敲的,特别是宋九亲选的那两十名学子,敲的人更多,最多的出到月薪十五贯钱。敲得张燕两个博士胆战心惊。 宋九这才将余下的学子集中,道:“你们都决定留下了吗?” “决定了。” “决定了就好,你们才学了四个来月,就走了十人,让我感到失望。但走了也就走了,不走的,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会为你们的决定而感到庆幸。我选了二十个学子,以后留学,甚至一直留下去。我与他们签订了一个契约,并且让开封府尹二大王做的公证,前四年主要是学习,所以我第一年只给他们一贯月薪,第二年是两贯,第三是四贯,第四年是八贯。第五年是半学习半出师,是十六贯。第六年会正式出师,因此是三十二贯。秦娃子与李柱说多,然而在此我告诉你们,不但不多,而是太少。我还有一个契约,根据情况以后能上浮两到三倍。为何,知识就是力量,只要你们肯学习,未来必将是一条黄金大道,金钱、娇娘子、香车豪宅都会有的,到时候月薪一百贯都不会是一个梦想。但是你们现在走了,只是一点儿知识,前途也就那么一回事。” 震住了,月薪一百贯,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发生了这件事,我感到很遗憾,以后我不约束你们,你们要走就走,但要留很困难,你们看看这两个本子,”宋九说着将昨天准备的两个本子传递下去,道:“一个是毕业证,一个是结业证。一年后我会进行一次考核,成绩通过者才可以发毕业证,我也会承认你们是出自我这个学舍的弟子。成绩未通过者必须留下再学,若家中困难,必须要走,只能拿这个结业证离开,我只承认他是学舍的半个弟子。不满一年的就离开,无论他怎么感恩或者有什么前途,或者前途不好,我在此宣布,他与这个学舍无半点关系。再就是他们离开,我还要召十个学子进来,各位回去通知一声。最后一件事,那就是惠泽,以后你们轮流着替码头盘账,余下的除雨天酷寒外,全部在河堤上开教,教河中百姓识字,算术,必须在未来三四年后,河中大多数人能认识几百字,能算简单的加减乘除算式。散吧。” 没办法,只好将成绩列为重点,不然在这些商人折腾下,人心会全部散的。到时候期满一年,赵匡胤来要人,只剩下二十个光杆司令,自己不能向自己交待,也不能向赵匡胤交待。 惠泽那是为河中,也为自己好挑选资质好的学子。不能再以门第论英雄,而是以成绩论英雄。特别是未来,未来开书院,那时候招的学子会很多,经义不用讲了,关健就是算术,算术也不要紧,关健就是这个阿拉伯数字与各个字母。这个大规模式的教育,未必指望能教出多少好学生,但能打下一些底子,为以后扩招学生挑选学子铺下基础。 一百十四名学子想不到宋九的长远心思,惠泽二字将他们再次震住,默默地走进教室,但所有人眼中闪过坚毅的眼神。 这是让人最奇怪的地方,对宋**价有好有坏,但不论那一个,都不会将宋九当成君子,然而在宋九教导下,河中走出一个又一个品德良好的君子,一个又一个将金子般的品德洒向宋朝各处。 宋九开始忙活,第一项技术必须要保密的,只带着那二十名弟子到新盖好的那个新院子里研发。宋九已经花了不少钱,画家的薪酬,租墙壁的租金,这个新院子与八间大房屋,四百多贯用了下去。 第二天日落时分,宋九开始带着学子们“惠泽”,这是善举,河中几户大户人家主动出资,包括刘家,此时最后悔的就是刘家,怎么一只丑小鸭慢慢变成了天鹅,不但是天鹅,还在向凤凰发展脱变。刘家小娘子闹着不肯成亲,要悔婚,那是不现实的,现在悔婚宋九还同意前事吗?实际她父母在家中悔得肠子都发青了。而且在宋九带领下,河中面貌渐渐焕然一新,变得更团结友爱,甚至有人遇到困难,许多邻居们都纷纷伸出手援助。这是大势,他们有钱也不行,也不得不服从这个大势,除非他们搬家。 捐钱是不会要的,捐了许多笔墨纸砚,还派人制造了一些粉笔小黑板,傍晚时分,胡行头早早宣布散工。有活也不接,无论大人或者孩子全部涌到河堤来,黑压压的望不到边。 一个学子负责一块地域,发放小黑板与粉笔,少量笔墨纸砚,妇女还是遭到岐视的,没有,老人们你们也好息息哪,旁观可以,学习不行,错过了年龄,特别小的孩子也不行。 还有,一些学子抄写千家文,有手稿,也将它们发放,不过这个数量很少,得到的人不多,只能仅十五岁到十八九岁的少年发放。然后开始授学。 燕博士与张博士硬不是不回去,要看看这种盛况。 这才是万人学习的盛况,当然认真学习的人不会有十分之一。然而看到这种盛况,两个博士泪如雨下,激动的,夫子说有教无类,这才是真正有教无类。 但没有黑板与粉笔,能实行吗?这个让两博士自动忽视。 是新奇事,包括船家与河北的人,甚至许多游客都聚集过来,许多外地客商看到这种情形,一个个张大嘴巴,惊叹,原来京城连教育都这么发达啊。 第二天这件事就轰动了整人京城。 因为生产力的掣肘,这时代人生活节奏很慢,娱乐活动并不多,又是在傍晚,因此无数人涌过来看热闹,开封知县一看不妙,连忙派来衙役维持秩序。 玉苹也来了,潘家韩家符家的孩子也来了,甚至还来了许多官员,一个个便装混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过来看热闹。 宋九看到不妙,俺只是让这些学子顺带着教教河中的百姓,让他们产生荣誉感,以及培养自信心,在传授过程中也能让他们温习一遍,未来的什么他自己对自己忽视了。但这些人蛋疼啊,怎么一起过来看?张博士也说道:“宋九,找衙役帮忙,不然会出事。” “还用说吗?”宋九找来衙役,并且让符昭寿他们也过来帮忙维护秩序,他们看可以,站在边上看,不要挤到河中百姓人群中,以免耽搁传教与学习。 这些人下去,然而也不对,宋九认不识多少人,这些人能认识,一边维护,一边点头哈腰,张公,李公,王公,赵公,刘公,都是大臣大人物,符昭寿也不敢得罪的。 宋九低声说道:“张博士,燕博士,这不行啊,不是传教,而是在开盛会啊。” 两个博士直点头。 “张博士,燕博士,你们有什么好方法?” 两个博士面面相觑,是盛况,将两个博士激动得昨夜未睡好觉,甚至也参与到传授当中,可有什么好方法?有,马上中止这种露天教学,那么人群就散去了。然而千种方法万种方法,中止,他们是万万不会选择的。 第五十章火花四射(求推荐票收藏) 宋九很快看到一个能想出方法的人。 人群中混杂着无数大佬,有的在政事堂看到过,但他还是不认识。但有人,赵匡义正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东张西望,大约觉得很好玩。宋九挤过去,说道:“臣参见二大王。” “小子,你头痛了吧?” “二大王明见,臣正是向二大王求教。” “小子,你也不行啊。” “臣不行的地方很多。” “有自知之明就行,本官替你想一个主意,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就是啊。” “你得将人择一择,择成三圈,虽然你这小子喜欢胡来,这次误打误撞,倒是做了一件好事,这是倡行教化,说不定史官都会记载,就不知道史官在评价你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符昭寿他们一起笑了起来。 “你们啊也别笑,宋九虽油猾,比你们无所事事要好。宋九,择成三圈,第一圈是十岁到二十岁的少年郎,正是学习的时候,也正是能有发展前途的时候。他们是主要的传教对象。其次是第二圈,在后面容许四十岁到二十岁的壮丁以及五岁到十岁的幼儿观摩,但吩咐幼儿父母再三叮嘱幼儿们不得吵闹。第一圈自带椅凳学习,第二圈幼儿坐在前排,大人们站着学习观摩,用竹竿插上圈排,隔开一段距离,余下人等与游客不得进入这个圈子。这一择第一圈只有一千余人,教起来容易,学的人也能学到东西。第二圈人虽多一点,但他们站着的,幼儿占的面积也不会大,那么无论再多人前来,也不会混乱。” “这个办法好,还是二大王英明。” “本官也不英明,但比你整天糊里糊涂好。” “是。” “还有,你本来无意中倡行了一件盛事,可因为你狭隘心理,带上浓浓的地域偏见,不但不美,也易为人攻击。” “二大王……” “你不用辨解,无外乎就是河中穷困,但你是在搞大河中化!” 大河中化?宋九要晕。 “想解决,也容易。这是盛事,不能只让河中受益,接受五百名河北儿郎过来,让他们一道受益。还有,本官听说你空出十个名额,挤一挤吧,从河北扩招二十名学子进入你的学舍,那才是盛事,甚至会促使两河百姓融合,团结友爱。这才是真正的你说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甚至以后你捅出什么漏子,也因为这件事,朝廷会对你从宽处理。” “臣没有捅漏子。” “还没有,若非陛下对你宽恕,就凭借你某些事,早将你法办。” 宋九怔忡了,我哪里做错了?然后摇头:“得,二大王,臣知道你是开封府尹,不想两河冲突不断,我收下就是,不用给臣戴大帽子。” “什么大帽子!小子,你也是算一个大先生了,可是本官怎么听着听着,你就象一个奸商,讨价还价无处不在。” 玉苹不服气:“二大王,九郎一个人做那么大事,要钱无钱,要人无人,只好如此。” 赵匡义看着玉苹道:“你啊!” 说什么不管用,估计这个小美人爱死了这个歪才郎君,并且越来越爱,自己说什么也不会听。不想再说,派人从人群中将开封县令刘知县找来,让他带人插竹圈,组织秩序。真管用,混乱的情况马上好转。人还是那么多人,但变得井井有条。 赵匡义自傲地说:“看到没有,小子,服不服?” “服,臣对二大王一直佩服万分。” “别谄媚我,我问你,那件事你可在研究?” “在研究中。” “你也不要怪赵相公,朝廷有朝廷的制度与威信,若成了什么事也没有,若不成,十个官吏也做了你的学子,那时候百姓会嘲笑朝廷,陛下与赵相公。” “我自己研发还不行吗?” “苦一点,陛下心中有数,还有那个时间,陛下与本官谈过,宽你一年时间,不急,特别是这件大事,更不能急。另外陛下从内藏库拨出两千匹绢给你,助你成功。” “两千匹绢哪?谢过陛下。” “你这小子不要一提钱两眼就放光好不好?”若不是无数百姓在围观,赵匡义又想踹宋九几脚。 “臣穷啊,用钱的地方多,没办法。” “也不能胡乱用,你可知道陛下在皇宫里与嫔妃都舍不得穿绸缎衣服,三千匹绢可不是小数字,国家到处在用钱。” “二大王放心,这项技术研发出来,不知道一年会为国家增加多少斤金银铜铁铅锡石炭,甚至在军事上都有帮助。” “怎么与军事有关?” “有关,但怎么有关,就看朝廷如何利用。” “说说看。” “出来二大王就知道了,放心吧,它是不能换钱的,若能换钱,它的价值就会值几百万贯。” “胡说,”然而赵匡义没有再问。他也担心,宋九说增产,他向大哥说了,对群臣说了,宋九成功他也有脸面,宋九不成功,他就会丢脸。宋九既然这样说了,肯定有把握,又道:“那样,本官再赐你一千匹绢,助你一臂之力。” “二大王……” “不要激动,以后提钱也不得这副嘴脸。” 周围的三十几个公子哥一起笑得腰都弯不起来。 “大哥二哥,你们在笑什么?”一个女子声音在后面传出。 宋九马上扭过头,潘怜儿举起拳头对宋九示威:“你这个小坏人,不准看我。” 为了这个小坏人,自己不知被母亲说了多少次。 玉苹紧张地看着潘怜儿,潘怜儿也看着她,一时间火花四射,空气里无数看不到刀光剑影在闪烁跳动。宋九挠头,道:“几位哥哥,秩序安定了,我们那边说话,顺便讲一个故事给你们听听。” “白狐?”符昭寿故意问。 “什么白狐?比它好听十倍。” “走!”符昭寿几人上来,将宋九硬是架起来,架到河堤岸边,宋九开始讲西游记。这时代有故事,有小说,但就那么一回事,哪里有吴承恩的西游记吸引人。玉苹示威地坐在宋九边上,潘怜儿都未必想与玉苹争,不过一听宋九说故事,羞羞答答地与她的几个闺密凑过去,连赵匡义都站在边上听他扯什么故事。宋九一气呵成说下去,但做了篡改,将玉皇大帝本事说大一点,如来佛本事说小一点,并且一气说到孙悟空被压到五指山下为止。不然它就是一个“反动小说”。 赵匡义叹一口气,对刘嶅与石载熙说道:“老天不开眼啊,才情生在这小子身上。” 石载熙低声道:“二大王,不能这样说,无欲无求也未必是件坏事,若有才情,想法再多,朝廷用此人反而要慎重。” 不就是贪一个财,好一个色嘛,比起谋国篡位又算什么! 赵匡义细细一想,也是,不过没有再说,他同样被这个想像力魄丽无比的长篇故事吸引。结果呢,无数人在围观一百来学子幼稚地授学,也有一小拨人也吸引到宋九身边,若非他身边的人非富即贵,围听人会更多。 天色渐渐昏黑,宋九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说道:“天黑了,大家回去吧。” “不行,我要听。” “小妹,不得胡闹,”潘惟德、潘惟固象两只老母鸡一样紧紧将小妹护住,省怕宋九将小妹拐跑了。这不是赵匡义能参与的,他低声对玉苹说道:“玉娘子,得看紧啊。” 说完离开,随这群二世祖胡闹去。 玉苹忽然大着胆子,上前一把将宋九的手牵住,示威地看着潘怜儿,那意思潘家小娘子,你别胡来,这个人是我的。 大戏啊,这群二世祖马上看潘怜儿,看她是什么反应。 第五十一章负荆 “你为什么看我?”潘怜儿心虚地说,在传言中狗血的三角恋中,自己最无辜,这个小娘子最可怜,全因为那个坏人。潘怜儿拖着宋偓的女儿,带着其他几个闺密拨腿“逃跑”。 “耶!” 一群要看好戏的二世祖大喊一声,很不满潘怜儿的“懦弱”。 实际宋九是最尴尬不过,他想将玉苹手推开,又于心不忍,于是转移目标:“我请你们吃酒。” 让学子解散回去,但是宋九看着燕博士与张博士有些发愁,这两个博士从昨天傍晚到现在几乎疯狂了,上午放课,下午放假,自己带着二十名学子跑到新房子里捣腾,两个博士就留在宋家吃茶,一直吃到傍晚。两个博士要教,也行,但不符合宋九的本旨。露天式的教育引起这么大轰动,出忽宋九意料,用意也不是轰动,让更多的人识几个字,以后扩招好挑选人才,而不是从无到有教育,识字的人多,河中百姓给京城的印象就会改观,这一条良苦用心是无法否定的,还有就是推广算术与阿拉伯数字。有了它算术就能简便,有了简便的算术,物理化学就会成为可能。这一条用意一为私人,二也是为了国家。 然而谁承认? 燕张也不承认,有他们在,重点就成了经义,千字文,论语!还是千百年来的老一套。 三人共事了很长时间,宋九对两个博士又恨又爱,古板的教育方式,教条,认死理,拽老牌,但品行端正,正派,用心,估计赵匡胤就是看中了他们的德操,认为人不错,不会给宋九与河中这些穷孩子产生多大压力,刻意挑选他们过来。 看来以后得好好与他们商量一下。 几十人又吃得醉醺醺的才散。 第二天早上宋九起来感到头痛,吃多酒的后遗症,晕乎乎地将大门打开,喝了一碗井水,连早饭都懒得做,赖着朱三做面条。朱三哪里能做好,宋九一边吃一边报怨。 朱三只好忍着宋九的碎碎念,一边艰难的吃着自己做的面条,他心中也奇怪,比起宋九做的包子,“烧卖”,“油条”,“春卷”,煎饼,烙饼,宽汤饼算是最好做的,为什么换了一只手,味道就不一样呢? 宋九忍无可忍,拍了拍朱三的肩膀说道:“朱兄,你自己儿吃好。” 跑到外面小吃店买饼回来嚼,最起码比吃朱三的糊面汤要强。两个博士与学生陆续到齐,就在这时候,赵匡义带着十个学子带着桌椅也到了宋家。宋九都未顾得行礼,而是问:“二大王,这么快?怎么你亲自来了?” “不快不行啊,你小子油滑,说不定又能生出什么事。本官还要警告你,这件事马虎不得,两河百姓矛盾由来已久,本官为此头痛万分,此举若做得好,将是化解两河百姓矛盾的一次良好契机。” “原来是这样。” “你说过一句话,复杂的未必复杂,简单的未必简单,有的事看起来很大,实际没有那么大,有的事看起来很小,实际没有那么小。” “受教。” “不要嬉皮笑脸,我昨晚派人挑了十名学子过来,向他们做过保证,不然没人敢来。到了你的学舍,你要善待之,本官若闻听你的学子欺负他们,唯你是问。” “那他们做错了呢?” “做对有奖,做错必罚,但必须奖罚公正。” “二大王,有点难啊,”宋九皱眉道,象他小时候上学,班上还打架呢,这些少年都是冲动的年龄,皆是河中弟子,有时候还避免不了产生一些矛盾。自己能管得了课堂上,怎能管得了学舍外? “所以本官刻意前来。” 宋九摸了摸下巴的小胡子,道:“二大王,我只能承诺努力之,别的不敢保证。” “你只要努力,就能办到,虽你油滑,对河中百姓委实不错,他们未说,可心中感你的恩。这不仅是朝廷的事,也是你宋九的事。若河中让你搞成大河中,到时候朝廷不管也要管了,这可是京畿要地!但河北弟子也受了你的益,那就不是河中集拢,而是一个有教无类的好先生,懂吗?” “二大王,我不是你想的那么难堪,未来我还想建设一个书院,那时必将广招学子,又何止河中……二大王,那个坟。” “坟,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吗,听说过显德平坟故事?” “显德平坟?” “当年周世宗看到京城百姓拥挤,让陛下跑马圈城,尽马之力,跑了近五十里路,周世宗以马路的范围定为外墙范围。可是当时有许多人反对,一是会有损财力,二就是拆掉许多民舍,怕百姓不满。三就是外城地区大量坟墓会迁移改葬,死者入土为安,必会引起百姓骚动。果然。周世宗看到百姓阻拦,下诏平坟。平你懂吗?” “臣懂,平天下的平,带有讨伐之意,这是强行迁坟。” “是强行迁坟,否则不能成功,世宗还刻意向百姓解释,近广京城,于存殁动扰诚多,怨谤之语,朕自当之,他日终为人利,又连下数诏解释这件事,再三向百姓道歉。就是这样,当年还引起诸多矛盾,被史官记入史册,称为显德平坟。” “有这回事?”宋九有些晕乎,在他想来,赵氏兄弟下一道诏书,还不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记得前世迁坟,官员下一道命令,挖土机来了,百姓抗议都不管用,敢往前躺,碾不死你。况且这是封建年代,居然皇帝还再三道歉,难道封建年代比后世还要进步?宋九搞不懂了。 “那时京城确实拥挤不堪,这是造福万世的好事,都如此困难,但现在,让本官如何向百姓解释?” “二大王,你过来。”那个赌约不好说的,将赵匡义拉到一边,宋九说道:“二大王,不是小事啊,我去了河北,看到很多情况,许多地区地广人稀,能几十里路看不到一户人家,没有土地危机,没有人口压力。而且我朝也善政,现在我朝税务估计相当于天宝时三分之二有余。” “还超过了。” “为什么百姓没有压力,唐朝免税的人太多,越是豪强权贵越是征不到税,虽税务看起来不重,却是九成贫困百姓交纳的,而这九成百姓财富不足国家的一成,国家看似征的税不多,百姓却压力很大。我朝不同,将税务均摊,看起来税务重,实际百姓压力不大。这是现在,将来人口多了,土地必然紧张,兼并也会越来越严重。贫困百姓会越来越多,佃农比例越来越大,不交税的权贵也会越来越多,可能会重蹈唐朝覆辙。” “我朝重商,两税比例不多,有商税与专营。” “专营实际还是损害平民生活,商税损害的是中小商人,也不足以为奇。想要国家好,还得大户人家、权贵、豪强带头纳税,按收入去征税,才能免去唐朝弊端。臣开发河洲,看似小事,实际是大事。” “大,大你的鬼头!”赵匡义笑骂道:“不是不同意,但你得拿出一些东西,本官才能有理由说服大家,否则就是本官都不敢去迁人家的坟,说不定还是‘平坟’。” “得,二大王,臣知道了,”与赵普一样,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但他对赵匡义说的显德平坟还是不大相信,柴荣真的为这件事道歉过? 但宋九也不得不承认国家在缓慢进步着,秦取消了诸候,国家能大一统,汉朝开始意识到从宽治民,隋唐开设科举,逐渐选拨平民进入金字塔的顶端,宋朝部曲渐渐消失,虽有佃农仆役奴婢,但他们都有一定人身自由,可是这种进步太缓慢了,应当如何,让他想也茫茫然。就象平坟这件事,自己想的简单,实际没那么简单。能说现在制度不好吗?将后世的制度往上套,有可能就会出大事。 赵匡义看宋九深思,不由摇了摇头。 宋九有才情,才情不是在制度上,不是在治民上,也没有指望他能想出什么,看张燕博士安排十名学子。他们来了,是一点基础也没有来的,只能安排到成绩差的乙班学习,必须从乙班里抽调几人到甲班。可是他们进度肯定是跟不上去,宋九有没有大河中主义不得而知,两个博士是没有半点大河中主义,一视同仁,又找了几个比较温顺听话的学生,让他们抽空帮助十名河北学子补习。 赵匡义问道:“宋九,你等会要教物格还是算术?” “算术。” “本官也听听。” “二大王,你也听?” “本官不能听吗?” “能听,能听。”宋九道,最好他们兄弟一起过来听,过来学习,对数学产生兴趣,那么推广起来,比自己做了什么举措都会强。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眼睛一起瞪了起来。 又有人来了,来的人不古怪,可他们做的事很古怪,十个学子裸着上身,背后捆着棘刺,是真捆,捆得紧,有的刺都扎入皮肤里,涔出一些血迹。赵匡义问:“他们是……” “他们是离开的十个学子。” 赵匡义立即来到门口,宋九与玉苹、潘怜儿的曲折关系,他不好呆在边上,那个太狗血了,这是盛事,必须要看的。 宋九也来到门口,看到他,十个学子跪下,说道:“九先生,我们错了。” 赵匡义细细一想就明白了,宋九打的小算盘未必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好,这小子私心很重的,但确实对河中百姓也不错,露天式的教育,使河中百姓对他都怀着感恩心情。十个学子不顾他一年时限离开,可家在河中,在这种大势下会受到压力。往深里想,宋九似乎做到仁至义尽,未受任何学费,也不过苦力们分一些红给他,要么支付朱三每月五贯钱薪酬,然后宋九与自己讨价还价,要来书,要来笔墨纸砚,这是河中苦力、宋九与朝廷三方承担着这个书舍。十个学子强行离开是不对的,就是找到东家,学的时间短,那么一点学问,东家以后将这个学问套来,忠诚度不够,说不定就驱逐走了。回头是岸是必然选择,是英明选择。 这是往深里想的,表面上意义非同小可,甚至可以将它当成德化的一个范例。对朝廷也有好处,这样跑下去,一年后还剩下多少人,让人怀疑。事情出来了,赵匡义好奇的不是十个学子,他也不说话,而是看宋九如何处理。 第五十二章地震 外面聚集了许多百姓,有的议论说这十个学子忘恩负义,有的说饶恕他们一回,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 赵匡义不说话,宋九也不说话,他脸上阴晴不定,大约也在思考,十个学生后面的亲人有人哭求,宋九才开口说话:“饶你们也可以,毕业考试时必须扣一百分。” “宋九,岂不闻廉颇与附势等门客的故事?” “燕博士,没有规矩,难成方圆。” “是如此,那是一百分。” “什么一百分?”赵匡义奇怪地问道。 张博士在边上做解释,十个学子离开,宋九十分失望,于是制订了毕业证与结业证制度,但什么样的分数才为能毕业,昨天宋九才宣布。现在学六门课,经义、算术、会计、明律、物格与实用,每门课一百分,张燕二人不同意,认为经义分太少,三人争执了一会,将经义与算术定为二百分,以示它为几门课重点所在,实用主要是物格与会计,于是取消代入物格与会计,物格一百四十分,会计一百六十分,明律一百分。这是讨价还价的结果,若以两个博士来定,明律一百四十分也不会让物格一百四十分,但让宋九来定,物格能两百分,经义都不能两百分。 六门课考变成五门课考,合计八百分,必须五百五十分才能及格,及格了才能发毕业证,否则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选择结业毕业,二个选择是留学,再学一年。 不要以为轻松,宋九自己也说了,到时候只会有六七成学子能顺利毕业,余下的未必能通过。这十名学子被商贾敲走,都是以前测验时成绩好的。只要以后继续努力,想毕业不是那么太困难。但若扣了一百分,那就是必须要考六百五十分,这个难度就加大了,有可能六成不会及格。 说着张博士还拿来一张试卷给赵匡义看。 这是宋九先弄出来的,主要是针对算术,后来两个博士看到,也认为不错,拿来了,用在经义上,墨义、贴经、诗、赋、策、论,各自多少分,宋九索性将几门课一起制成考卷,时不时来一个摸底测验。 只有一点不好,出试卷会很麻烦,四人出好了试卷,让两个博士带回内城,请文人誊抄,一份试卷最少七八个文人折腾一晚上才能抄完。有印刷,雕版印刷成本太高,宋九也考虑过活字印刷,正字反铸这时代行,铸造技术也能勉强过关,关健就是粘合剂与油墨,想研发需要很大精力的。仅一百来份试卷,就是有了铜活字排版也不值。因此每出一次试卷都花费了不少钱,若几门课全出,文人的薪酬,笔墨纸砚,最少得花六七贯钱。 赵匡义默默听着,心中对宋九印象稍稍改观,虽贪,但该用的时候也不含糊,难道这小子真的记住了自己那句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燕博士与宋九仍在低声争论。 赵匡义还是没有作声,他听说过一些宋九的教育,宋九教育讲究什么人性化,二位博士是理性教育,现在反过来,燕博士要人性化处理这件事,宋九是理性处理这件事。赵匡义心中是赞成宋九的办法,朝廷要有朝廷的规矩,学舍虽小,也要有规矩,不收不好,轻易让他们回来也不好,若不严惩,以后随意的进进出出,终是不美。 皇太弟在此,争下去未免给皇太弟留下坏印象,张博士学玉苹,做和事佬,大家各自退让一步,罚五十分。 然后又要变动,本来两博士分好了班,这一回,甲班学子又多了,只好让几个学子重新回到乙班。并且一动,桌椅全部要重新动弹,忙了好一会儿才安定下来。 赵匡义搬来一个椅子,大大方方在往门口一坐。宋九与他打了几次交道,慢慢恢复正常,学子不行,尽管他只是坐在门口,强大的气场还是震得学子鸦雀无声。 宋九喝道:“起立。” 学子一起站起来道:“先生好。” “向二大王殿下行礼问好。” 学子向赵匡义行大礼后又齐声说道:“二大王好。” “免礼,”赵匡义道,但在心中想,这法子好,小时候自己见到私塾先生也问好,但不象现在这样齐整地问好,不但能尊师重道,还能让学子集中精神。 宋九不顾他想什么说:“坐下。” 学子一起坐下,宋九将那十个新学生点名,让他们走上讲台,对他们说道:“这些学子是你们的学长,前辈,你们要向他们行礼,请他们多多关照。” 十个河北学子如实照办,有可能紧张,参差不齐,不象刚才那样标准。宋九也不怪,看着坐下的老学子说道:“夫子之道忠恕孝悌,忠君爱国,恕人律己,孝敬父母,悌爱弟幼,你们是先来的,是学长,是前辈,他们是后来的,你们更要多多关照。” 效果不大,没人吭声。 宋九有些头痛,又说道:“书舍得以成立,一是河中力夫们辛苦钱攒助,二是朝廷,没有朝廷就没有你们父母与亲人的辛福时光,没有朝廷支持,就没有你们手中的书,用的笔墨纸砚,没有张博士,没有燕博士,你们要感谢朝廷,而且你们当中一部分人将会被朝廷重用,不能再抱着地域观念,河中河北都是大宋的子民,都是京城百姓,所以二大王殿下从河北选来十名学子与你们共同学习,这是打开河北河中百姓不和的突破口,我说的意思你们懂了吗?” 这一回有几人回答,也是看在赵匡义就坐在门口的面子上才答的。 宋九不由地挠了挠头,又看了一眼赵匡义,忽然想到“平”,软的不行来硬的,道:“我还宣布一件事,自此以后,你们代表两河,不得发生任何矛盾。若有学子欺负殴打河北这十名学子,罚五十毕业考分,侮骂者罚四十分,同时每天选派五名学子到便桥上接送,若有河中其他儿郎殴打者,护送者罚三十分,若有河中其他儿郎侮骂者,罚二十分。” 赵匡义知道分是怎么一回事了,心中默许,这方法好,担心去了一半。 但河中学子心中却是一片哀鸿声。 宋九又亲自指名,让几名学子在傍晚时,对这十名新学生刻意指导,他们来得晚,不可能让六十多名学子功课一起挪下,从头学起,只能让他们傍晚上跟随其他人一起从基础学起,再加上补习,慢慢将进度跟上。 吩咐完了,才让十名新学生回去坐下。 开始授课。 渐渐学生不太紧张,象往常一样,开始发问。宋九也耐心回答,甚至举一反三,让发问的学生与其他学生思考。 这种教育方式似乎真的不错,赵匡义居然津津有味的听了一堂课,还听懂了部分内容。 实际宋九对这个学舍不是很满意,不仅是试卷,比如桌椅,都是各个学子自家带来的,不规范,每间教室学子数量太多了,现在又挤来十名学子,就更多,除了经义这一块,没有课本书,而经义恰恰是宋九比较排斥的,识字为主,当真学九经?然而让他自己编写,不说印刷的钱,编写也困难,特别是物格这一块。自己只是随便写了一个大纲,然后根据学生进展情况,随意发挥。这显然也是不规范的教育。 当然,赵匡义没有看出来。 一堂课上完放课,学生们开始自由活动,因为赵匡义在此,都有些拘束。赵匡义也自觉,叮嘱几句就回去了,开封府还有一大堆事务要等着他处理呢。 宋九那个露天式教育引起的轰动渐渐小下去,来观看的人还是不少,无形中给开封县一干衙役增加了压力。但这个教育引起一些大臣浓浓兴趣,终于有人提出如宋九所讲的那样,让朝廷办一个太学。 是提议,如何办,有何制度,地址选在哪儿,等等,都是讲究的,那是朝廷的学校,非是宋九的学舍,不能胡来。就是定下来,想上马没有一年两年时间也不可能的。 赵匡义仍然吩咐人暗中注视,消息源源不断反馈给他,说宋九带着二十名学子先后买了许多物事进了那栋古怪的新房屋,将门一关,什么也看不到了。几个便衣衙役想翻进去看,可那个房子太寒碜人,谁敢翻。就不知道这些物事与开矿有何联系。接着书院三伏假结束,宋九与两个博士又争了起来。三人几天不争,那就是奇迹了,学子们早就习惯成自然。最后又搭成妥协,放课时间比原来提前半个时辰,耽搁的功课,明年必须补上,本来三月份好举行毕业考试,现在不行了,必须到四月底才能举行毕业考试,以便让学子学到更多的东西。两个博士带着一大群学子到河堤上传授,宋九带着二十个学子到新房屋里折腾,有时候还喊其他的一些学子过去帮忙。这一点两个博士不敢反对,那是为朝廷办事。 十几天后,酷热渐渐下去,至少早晚凉快了,宋九在那个新房屋里不时放着炮竹,而且质量不错,比较响。这就更古怪。但一月之期也就快到了,赵匡义心中有些焦急,不便问,便问衙役宋九有何表情,衙役回答说宋九比较忙碌,未见有什么紧张担心的表情,就是每天要到天黑才回去,当然也不能自己做美食了,于是与朱三二人跑到他大姐酒栈去蹭食。而且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每次出来,他与诸学子脸上都黑乎乎一团。赵匡义只好忍着好奇心,静听消息。 又过了几天,他正在处理公文,听到衙役禀报,说是宋九邀请了许多将门的衙内,在河洲上打猎,赵匡义微微一笑,打猎是假的,宋九的猎物不是那些野雉兔子,而是这些衙内,能不能打到,得看宋九本事了。忽然一声巨响,不知道从哪儿传出的,似乎是一道炸雷轰轰隆隆地在地面上炸开。与雷声不同,雷声时常有,但那是自天上响起的,这道巨响却是从地下传出的。随着巨响,房屋都似乎摇晃起来。 地震了。 赵匡义第一个反应,第二个反应还是地震了,急忙逃出开封府,站到大街上,不但他,整个京城的百姓一起从家中跑出来,茫茫然地议论着。 “殿下,发生了什么事?”刘嶅奇怪地问道。 “我那知道。” 不但他与百姓,皇宫也震动了,赵匡胤惊吓一回,急忙派太监到开封府带话,让赵匡义派衙役察看,发生了什么事。赵匡义正要派人查巡,忽然东水门守值的两个禁兵骑马飞奔而来,看到赵匡义翻身下马,大声说道:“启禀府尹,宋九,宋九让京师地震。” “胡说。”赵匡义恶声道。地震是何等大事,这是上天降下的灾难,或者如宋九那幅画所假想的,那是很大很大地块在移动造成的结果,是天力,而非是人力。这是妖言惑众。 “殿下,是真的,宋九放响了一个东西,然后京城地震。” 第五十三章大笑 赵匡义没有再听,夺过来一匹禁兵的战马,对他们说道:“去皇宫禀报陛下。” 拍马向东华门奔去。 一路上看到许多百姓还呆呆站在大街上,不知所措,有的人因为慌乱,连小摊子都撞翻了,这个赵匡义并不在意,那是一百万斤铁,有了它,国家国力马上就会增强许多。 骑马速度快,一会就到了东水门,东水门边站着许多禁兵,隔着护龙河,不知道过去管好,还是不过去管好。赵匡义喝道:“莫要惊慌,那是朝廷研发的开矿物事。” 与朝廷有何关系?也能说有,宋九好歹是朝廷芝麻粒的八品文散官。 马飞速驰过那个破石桥,到了河洲,看到许多人站在哪里,有一百多个学子,还有五十几位衙内,韩家的、慕容家的,符家的,宋家的,郭家的,杨家的,向家的,王家的,张家的,吴家的,楚家的,曹家的,潘家的,赵匡义全部认识,看来宋九做得不错,这个队伍在渐渐扩大,但眼下情况不大好。这些衙内与学子站在哪里呆若木鸡,满头满脸满身都沾满泥巴,一个个似乎是傻了一般。宋九说着什么,可都象没有听见,没有看到一般。 看到赵匡义来,终于才清醒。 小曹珝与潘惟正咧开大嘴,号淘大哭。 符昭寿走过来,一把拉着赵匡义的胳膊:“姐夫,厉害啊,厉害啊,厉害啊。” 这孩子大约也没有清醒。 赵匡义一甩手,将他手摆开,走到宋九面前道:“你在做什么?” “开矿的物事研究出来了。” “你这个动静可不小啊,整个京城都以为地震。” “那只是大炮竹,怕什么。” “什么炮竹,瞎说八道。” “二大王,你看。” 赵匡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前方是一个大坑,因为河洲泥土潮湿,开始涔水,但不多,能看到坑深达两三丈,方圆数丈。赵匡义有些不大明白,宋九一挥手,几个学生跑到远处那个全副机关的房屋里面,不久抬出一个大木箱。有些沉,杠子压得弯弯的。 看到这个大木箱,有几个岁数小的二世祖滋溜一下子,躲在各自兄长身后,似乎看到一个厉鬼来了。 宋九挥手,一百多个学子开始挖坑。 张博士道:“宋九,你还来啊。” “它以后会大规模应用,技术仍未成熟,不但要来,还要不停的测试。” “它是何物。” “名字我未想好,二大王可以称它为黑火药。” “就是它引起的地震。” “它怎么可能引起地震,只是声音大一点,让大家伙产生错觉。” 人多力量大,很快一个坑又挖好,几名学子将箱子放下去,箱外还留着一截竹管,竹管外有一根长长的引信,若不说炮竹赵匡义真未想出来,说了,一看是很象,只不过更粗,颜色更黑。操作了一回,不用宋九再吩咐,诸多学子开始用泥巴重新将箱子覆盖。然后又在上面压了一些新的泥土,就象一个巨坟一般。一名学子战战兢兢地将引信牵到大家面前,宋九将它点燃,对赵匡义说道:“二大王趴下。” “我穿着官服。” 穿官服也不行,符昭寿与宋九两人将赵匡义一把按到地上,宋九又说道:“二大王,将耳朵堵上。” 赵匡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能看到,其他人一起趴在地上动都不动,并用手紧紧将耳朵捂着,又想到那声巨响,赵匡义也用手捂起耳朵。引信飞快地烧到露在外面的竹管口处,迅速闪入管中不见。赵匡义看到居然有一半人闭上眼睛,连看都不敢看。正在好奇时,一声巨响传出,用手指捂着耳朵也不行,耳朵里震得嗡嗡作响,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声音。随着大团的泥土、草皮掀上高空,几乎将天空都遮住似的。实际离得很远,可四周的地形拘束,河洲多是低洼地,宋九将那处高坡用来盖房屋,不可能在房屋哪里试验,于是到了这里,地势低洼,就比较潮湿,或许宋九是有心,也许是无心,总之选择了这个地方。 开始落泥巴雨。 还好,离得远,力量渐渐弱了,落在身上虽痛却不厉害,但威力大,泥雨覆盖了很大片的面积,泥巴星星点点地落个不停,也落在大家身上,赵匡义吼了一声:“我的官服啊。” 没人能听到,他自己也听不到自己在喊什么,耳朵还没有回过气。 又一个巨大的深坑出现。 这种威力也将赵匡义吓着,好久才与大家一起爬起来,同样是茫茫然的。过了一会儿,赵匡义忽然狂笑起来。 “姐夫,你没事吧?”符昭寿担心地问。 “没事,没事,好东西啊好东西,”赵匡义道。这个小宋九只看到了开矿,若威力如此,何止是开矿,劈山凿路,许多山区道路就可以修了。甚至也可以用于河工对付那些顽石。开采石材,还可以用于军事。但对这个宋九不大清楚,若用火药包,现在投石机投的距离近,未必会起作用。再说,若是往上面浇一盆水,扑灭了引信,火药包就失去了作用。毕竟它不是雷管。或者制造火炮,那个技术难度更复杂,许多原理自己不知道,就是知道,这时代铸造工艺也让人怀疑。炸城墙倒是可以的,洪秀全正是用棺材装了黑火药将南京城墙轰倒,攻入南京城。然而那个威力,要求质量更高的黑火药,也要求技术,必须使爆炸产生的气压直对着城墙冲才起效果,估计以宋朝将士水平,难以掌握。实际在宋九心中宋朝最大的敌人还是契丹,余下中原数国没有火药也可以轻易拿下。然而契丹是游牧民族,除了对付幽州城墙外,到野外这一招又不管用。如何在军事上用,宋九不会去管,这个让朝廷的工匠去想办法。 有了一些先天条件,火药从唐朝后期出现,也用在军事上,火箭,是燃烧物,非是爆炸物。渐渐民间用它来做炮竹。宋朝也有火药作,三种材料不纯,比例也不对,更不知道它的威力是密封性如何,所以现在只有一样火药武器,还是火箭! 宋九开始主要是将硝土与硫磺提纯,并且只能用土办法原始办法提纯,前后花了十几天时间,接着一边调试一边将它颗粒化。调试时用量很小,也是卷成炮竹形式测试的,于是衙役们以为宋九天天在放炮竹。数天后才确定了原始颗粒状黑火药,纯净度仍不高,但比例肯定是正确的。赵普不见兔子不放鹰,赵匡义解释,还是不见兔子不放鹰,宋九心中憋气,一个也未喊,而是将这群衙内一起以打猎名义邀请到河洲。不但一道打猎,晚上请你们吃面包,打猎是所喜,吃面包更想,结果来的衙内更多。 接着说我弄一样好东西给你们看,嘱咐过了,一群衙内嘻嘻哈哈没有当真,耳朵未捂好,有的还是站着的,更没有思想准备,于是一炸,结果一起吓呆。 宋九揉了揉耳朵,说道:“二大王,坟哪。” 图画都画好了十幅,坟未迁,就是不敢贴,只能将第一幅画重开,换下老画。不能贴,一旦贴出来,对河洲重视,贪婪的人会有很多,无主之坟不当一回事了,平民的坟问题也不大,但有一些豪强的坟,有了坟就有了契机点,以后麻烦会越来越大。只要十幅画贴出来,赵匡胤想迁都迁不走。 “你小子,每次朝廷拿你的东西都烫手啊,”赵匡义终于不笑了,他也揉脑袋。未出来想出来,一出来想到了迁坟,他同样头痛万分。暂时不考虑,说:“宋九,你带我去你那房子看一看。” “二大王,人多手杂,这个技术请朝廷重视……” “也是。” 宋九又对众人说道:“诸位,我们回去吧,我亲手做面包给你们吃。” 大家受惊了,得安慰一下他们受伤的心灵。 “走,吃面包去,”赵匡义道。这小子只做了一回面包,传得邪乎,说是天上美味,又不好意思逼他做,今天终于能尝一尝。一行人哈哈大笑往回走,惊吓过后自然的心理反应,只有赵匡义笑得最爽朗最开心。 第二次爆炸惊动了更多的人,实际此时城中开始慌乱了,不知道有多少小摊子被逃出家门的百姓撞翻。东水门的守值禁兵也走过护龙河,赵匡义手一挥,对他们说:“你们速速传我命令,说是朝廷在研发开矿物事,已经成功,非是地震,勿让城中百姓慌乱。” 这就放心了。 “喏。”禁兵们答道,可是他们看着这群人的狼狈样,一边往回传令去,一边掩嘴大乐。在万众瞩目下,一百多号人进了河中,街上还是站满了百姓,看到这群人过来,都感到奇怪。有人眼尖,低声说道:“那不是二大王与小九吗?” “二大王?难道二大王带着他们滚泥塘?” “你这小子,害得本官大好形象一起丢了,”赵匡义郁闷万分地说。 “二大王,想一想那些金银铜铁锡铅,你就偷偷乐吧。” 书院还有人,玉苹与翠儿,赵匡义还知道一件宋九不知道的消息,这个玉苹死了心在跟宋九,于是这段时间几乎不招待客人,那个小妓馆眼看就要关门大吉。这与他无关,第一个冲到水井边,自己看不到自己,但其他人整成了一个泥人,自己想来也好不了。玉苹也站在门口,惊疑地看着这群乐呵呵地人道:“你们是怎么哪?” 第五十二章比较(上) 冲干净了,但个个成了落汤鸡,于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大笑。这一刻十分温馨,再也没有皇弟、衙内与普通学子之间的区别。 宋九做面包。 所有人全部雀跃。 上次二十几个衙内吃得好,但宋九没时间了,随后去了河北,接着又研发黑火药,他忙得团团转,一群衙内无所事事,找吃的找乐的,古代有古代的美食,例如饭,有二红饭,蟠桃饭,脱粟饭,乌米饭,岭南的盘游饭,用煎虾、炙鱼、鸡、鹅、猪羊肉灌肠等食材,再配以姜、桂、盐、豉为调料,烧好后浇在饭团上,是不是很熟悉,它就是盖浇饭,不过花色没有后世的多。 粥的种类更多,早点也有各色面条,馄饨,汤饼,馒头包子,面饼,薄脆饼,糖榧饼,蒸饼,广寒糕,五香糕,如果要一一罗列细分,能分出几百个品种。比不上后世的繁荣,但远超过唐朝时各种食点。 一群衙内到处转,看有没有类似的果子,从正店转到酒楼,到各色小吃店,包括大姐家的小酒肆都有人“刺探”了两回,就是没有找到。物以稀为贵,况且它本来就是一种美味,便传得比较邪乎。 早有准备,符昭寿将两个博士拉到一边,说:“燕博士,张博士,麻烦借纸给我们用一下。” “不行。”两个博士想都不想,立即拒绝。 “是借,不是讨要,我们借一张以后还十张。” “你们借纸做什么?” 要带面包回去,这个衣袖是湿的,怎么往里面塞?借纸包面包,再装到衣袖里。燕博士道:“不行,成何体统。” 慕容德丰终于从丧父悲痛中清醒过来,今天也随着衙内大队人马来到河洲,听燕博士不同意,说道:“燕博士,真不行,我们借一张纸补偿二十张,你记账。” “补三十张。” 现在一张纸若不切割出来,是很大的,足够包很多面包了,三十张纸虽有些贵,对于这些衙内来说,也不算什么,慕容德丰道:“行。” 燕博士打开教室边上的小库房,让衙内进去拿纸,然后记账。学子也不反对,反而高兴,甚至希望他们拿得越多越好,以后就发更多纸写真正的毛笔字。 赵匡义看不下去了,连这个方正的燕博士也似乎有渐渐被宋九带坏的趋势。 他走到厨房。 宋九正带着四个画家、朱三,以及三个会做一些菜的学子,玉苹与翠儿在做面包。人多,没办法。幸好宋九父亲在的时候,一度家中仆役不少,厨房面积大,宋九又提前做了两个特大号的烤锅。不然到子夜这群人也未必能吃饱。 赵匡义说道:“宋九,它就是物格学。” “二大王,是啊,许多人认为它是小道,奇技淫技,二大王,扪心自问,这种学问能否算是奇技淫巧?” 赵匡义摇了摇头,真不能算。 “夫子说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何为先,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意诚,意诚而后心正……” “宋九,你不要曲解圣人言,”赵匡义哭笑不得道:“我问你,它的成本是几何?” 看到它威力,赵匡义喜出望外,现在才想到它的成本,若昂贵无比,那么实用性又不大。 “二大王,它用的材料简单,硝土、硫磺与木炭末,一斤原始成本不足五文钱,不过要经过一系列的提纯工艺,以及人工,还有加工成本,提纯成本与加工成本要看用量多少,数量越大,成本越低,效率越高,成本越之,否则反之。人工成本得看朝廷付匠户多少薪酬,这个过程有些危险。” 赵匡义想了想那个爆炸场面,点点头。 “切记,不能带一点火星进去,也不能带任何易燃物进去,但臣认为操作此项工作的匠户薪酬也不能太低,所以它的成本臣估计会达到一斤十五文到二十五文之间浮动。究竟如何,臣无法预测,能预测的只有火药作的官吏。再者,现在硫磺用量很少,一旦朝廷广备,硫磺一定不足,必须备海船去东海琉求岛购买琉磺,哪里到处都是,带一些布帛瓷器陶器,就可以换回一船。不过海上风大浪高,成本高,危险性大,又会增加其成本。臣就打算一斤二十文钱。刚才那个木箱装了八十斤,近两贯钱。但它的爆炸量太大,不能作常例,若用来开矿,数量应当更小一点,否则会引发大面积的塌方事件。就拿刚才木箱作比,使用得当,它的一次爆炸量能相当三四百坑户用原始工具开采的矿石数量,可能还会超过。” 这个就容易计算了。 宋朝普通百姓一天收入往后去能有一百文到两百文,那是后来,就是一百文还不能度日,现在物价低,工薪也低,河中苦力累了一天,也不过一百文,有时还不足。那些矿坑上客户更可怜,一天只有五六十文钱。但也可观了,一人五十文钱,一百人就是五千文钱,三百人就是一万五千文钱。成本大肆节约。这都是次要的,关健是速度,有了它,整个开矿速度都跟了上去。甚至全国普及使用,一年能使宋朝矿产增加三倍四倍五倍!并且可以大面积的采矿,而不是象现在,不是开矿,是在挖地道,整成了一条条蚯蚓在里面爬,九成矿石浪费。 “二大王,那个坟……” “知道了,本官承诺过的,难道不实现吗?小子,你知道接下来本官会有多头痛。” 玉苹已经知道一些情况,吃吃地笑。 “你这个傻丫头,笑什么,他连本官与陛下都敢计算,你以后有苦日子过,快快另寻找一个好人家吧。” “二大王,奴家可没有得罪你。” 宋九却岔开话题,道:“二大王,你不会委屈,现在只是解决了开矿问题,还有铁还有钢。” “放心,本官不会少你的铁钢。” “不是啊,二大王,那个钢不能用,估计桥未造起来就倒了,百炼钢我用不起,我是说冶铁技术与冶钢技术都得要改进,这才是我去河北察看后头痛的地方。” “你也想交给朝廷。” “国家有私户冶铁炼钢,可这是新技术,国家怎能让私人掌控,我研发出来不交也得交了。人要知足的。” 赵匡义一想就明白了,宋九有的话别听,听了也得想,大约他那个外国老师说过一些西方冶铁炼钢技术,当然说归说,做归做,想要将听的化为实际,还要试验,而那个桥与那个房子之所以能做起来,必须要大量好钢。正是因为这个,所以宋九苦恼了,不研发不行。想到此节,他终于大笑起来。这个赌打得好啊,不然怎能来的黑火药,以及未来的好铁好钢。就凭这三样,大哥这个赌约打得太值。不过看宋九愁眉苦脸的样子,估计很难。这个好,这个好。 玉苹看他笑,也是一笑。 赵匡义是第二次看到她,觉得这个少女温婉到了极点,拍拍宋九肩膀道:“不管未来你如何,要善待玉娘子。” 但他也没有想一件事,宋九说好铁好钢,这次他居然没有怀疑。有得就有失,挖人家的祖坟是不大好,可想想三样好东西,挖就挖吧。跑到大槐树下,往石椅上一坐,在想如何挖人家的祖坟,得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不然麻烦会很大的。 第一锅面包做上来,学子还好,也不敢抢,这些衙内背景太雄厚,衙内们不管,一边吃一边用纸包,往袖子里装。张博士急了:“你们不能这样,装可以,先让学子们吃饱吧。” 未必能听得进去,但赵匡义坐在这里,不亚于一头老虎。第二锅才分给学生,赵匡义拿了一个吃,味道是不错。现在宋九又增加了一种食材,肉松。还有,黄油,果酱等等,时间来不及,也没有空,只弄出肉松。香滑润口,赵匡义居然吃出感觉,又拿第二个放在嘴中咀嚼。难怪这小子要开正店。不行啊,这一身才能不能想着发财大计,得逼他将才能放在国家上,于是赵匡义边吃边胡思乱想起来。正想着,宫中太监带着侍卫找他,赵匡义低声将事情经过一交待,让他回宫禀报。复杂的事太监也许不懂,但这件事比较简单,说道:“这是大宋之喜啊。” “恩,当时皇兄看到这个名字就说了一句,宋九,宋久,久啊,是好名字。”赵匡义低声说,不能让宋九听到,不然他会很蹭脸的。又道:“这几个果子不错,带给皇兄尝尝。” 说完赵匡义神情复杂,这个宋九太胆大,敢情大哥想吃一个果子,还要靠自己偷拿过去。 “是,”老太监飞快回宫报告喜讯。 宋九在里面一锅一锅地做,但做了一锅出来,马上就消失不见。眼看太阳落山,一石多的中种都快烤完了,端到外面还是飞快不见。最后两锅,不能再消失下去,还要留一些给自己两个姐姐孩子吃呢。他跑了出来,问道:“你们是怎么吃的?” 一石多中种,等于一百多斤优质面粉,两百个鸡子,好几斤肉松,以及其他食材与调料,就算有武松的肚子,也早喂饱了。 学子不敢说话,几十个衙内窃笑。宋九扫了一眼他们的衣袖,甚至发现赵匡义衣袖也装得满满的,宋九无语地指着他们说道:“你们知道它以后会卖多少钱一个吗?” 朱三问:“多少钱?” “差的五百文钱,好的一贯钱。” 朱三一哆嗦,这一晚吃了多少钱?燕博士道:“宋九,你太黑心了吧。” 都在装,连他也装了,只有一干学子害怕,仅吃了几个,不敢携带。 “燕博士,它美味,你可知道它用了多少食材,并且还用了许多糖霜。” 宋朝糖制品主要有五种,第一是糖水,将甘蔗运来,榨成汁出售,有季节性制约,甘蔗又是产自南方,非宋九选择糖品。还有唐朝从天竺带来的制糖技术,石蜜,那也不行,另外就是砂糖,也就是红糖,因为甘蔗产地一是吴越,一是后蜀,国与国的隔阂,北宋经济还不那么发达,好的砂糖很难看到,劣制砂糖会败面包的味,凑合也行,但会让面包档次下降,宋九也没有用。还有一种小吃,一文钱一个,饴糖,也就是麦芽糖,显然更不能用。最后就是糖霜,不是白色砂糖,而是一种落后的冰糖,制作工艺复杂,产量也低。但有一个优点,可以从色泽来区别质量好坏,然而好的糖霜太贵了,一块几斤重的上等紫色糖霜能售价几贯钱。一斤糖霜能买吕蒙正那所一平方米的豪宅! 若全是上等糖霜,那是值这个价,但问题是能用多少糖霜? 贵不贵,也没有人理他,一起使鄙视的眼神,随后笑咪咪地回去。 …… 来的人都有收获,人越多收获越大。 收获最大的人去了皇宫,宋九不提技术要保密,赵匡义也想到了,难怪那个新房屋弄得如此奇怪。但问题是它终是要民用的,怎么办,宋九未想,这兄弟俩却要想。 余下的收获就是一大堆面包。 潘家来了三个人,收获不小,兴冲冲地回到家中,田夫人怒道:“你们兄弟俩出去厮混,还带着惟正不学好。” 惟德急得用面包往母亲嘴中塞。 儿子能带吃食回来,孝心也有的,田氏吃着面包,说:“这个果子味道不错,从哪儿买的。” 弟兄三全部语塞,若能买到贵一点买就买吧,那怕少买几个,关健是现在宋九根本不可能卖,他说了价钱,多半是吓唬大家。就凭借他做出那个物事,前程似锦,还会靠卖面包度日?又不敢答,母亲最反对他们与宋九裹在一起。 兄弟三齐声唱喏,丢下面包逃出客厅。出了客厅,潘怜儿又将他们堵上,问:“那个猴子后来怎么了?” 兄弟三人一起无言以对,先打猎,后是火药,又回到宋九家等面包,那个猴子,早丢到爪哇岛了。 第五十三章比较(下) 惟固说道:“不对。” “大哥,什么不对。” “小妹,你不要插话,二弟,你想一想,这小子河洲上的那些怪事,还有面包,还有猴子,还有其他古古怪怪的东西,所以他一喊,我们一起过去。我们是一起被他吊了胃口。” “是啊,这小子是一个坏人。”惟德说道。 “那个猴子呢。” “小妹,我们带了一种果子,你快进客厅去吃吧,晚去了母亲会全部留给四弟。” 潘怜儿进屋。 惟正举拳头道:“下次我揍他。” “老三,你打不过他的,若打,我还差不多。” “二弟,不要瞎闹,我还是感觉不对。” “什么地方不对。” “二弟,你用宋九与张家小郎比较一下。” “凭什么比较他们。” “我们不提小妹的亲事,只说他们两人长短。首先比家世,宋九父亲是我父亲属下,张秉也是父亲的属下,不同之处张秉将军还活着,家世好。宋九父亲死了,所以家世一度中落。家世宋家不如张家。” “是啊,不然母亲大人怎么有意让小妹……” “二弟,莫急,家世是一部分,还要看个人,陛下以前家世也不大好……”潘惟固不敢往下说。赵匡胤青年时曾渡过一段苦日子,很苦很苦,父亲是小军官,但契丹人入京后虽未杀多少人,却大抢特抢,导致京城百姓生活越来越艰苦。赵匡胤长大,赵匡义出世,还有两个女儿,也许宋九体会不到这种感觉,但在这时代,家中子女多的,长子是最苦逼一个。父不会痛,母不会爱,动不动小妹还来教训几句,甚至以后赵匡胤做因城中传言点检做天子,那时候他是大将军了,想回家找点温暖,还让小妹用擀面仗撵出家门,喝道,大丈夫临决于事,当自决于胸怀,何回家吓唬女人! 在家中无所事事,家人多,生活窘迫,老小排挤,赵匡胤逼得没办法,离家出走,先是投奔随州父亲好朋友董宗本,可赵匡胤能力让董宗本寝食不安,将他撵走。再投靠他父亲曾经的部下王彦超,王彦超十分爽快,吃了一顿饭,直接给了几贯钱,打发走人。所以这个好皇帝不好当的,赵匡胤心中想起这事肯定会恨,但必须还得用王彦超,用仇人,刘邦做过,李世民做过,只有朱元璋未做。 天下之大,无处可去,赵匡胤整整在外面飘了一年,这一年时间有没有偷鸡摸狗,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当时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出现在郭威面前时,衣衫褴褛,面带菜色,让郭威都不相信他是官宦子弟。他父亲有恩的人一个未容赵匡胤,与他父亲仅一面之缘的郭威却立即收留了赵匡胤,并且用他做了亲兵。 二十一岁之前的赵匡胤是如此的不起眼,甚至是无能,都不及十七岁以前的宋九。然而一发光,便开始让人眩目。 潘惟固不是指宋九达到赵匡胤那样的高度,不同,一个是各项杂才,一个是直接的枪杆子,后者才能出政权,前者只能说会通达一条富贵之路。 也足够了,难道指望张昭允以后做皇帝? 弟兄俩细想,论文才,宋九是举子出身,却不喜欢掉文,张昭允是武将之后,未参加科举,却喜欢掉文。不能以自己喜好评价,得公平评价,各有优劣。 论长相,张昭允在宋九之上,不过宋九长得魁梧结实,也不差。男人只有长相不差,就可以了,长得象潘安有什么作用? 论职位,宋九不及张昭允,同样八品,性质天壤之别。再加上家世,乍一看,宋九远不及张昭允。 然而不能这样看,现在宋九不及,可宋九升起来快,若让皇上评价,宋九可远比张昭允重要得多,还有,宋九缺点可真多,但有一点,人情味重,包括对河中百姓,对亲人,对朋友,对学生,与他相处,感到很舒服很开心,那怕是自己这些衙内,高门子弟。外面传说他色,似乎也不色,至今未碰那个美丽的倌人,用情比较专一。 这样比较,宋九倒也是一个不错的妹夫候选人。 惟固一拍大腿说道:“糟了,那个清倌人性格纯善,又走得勤,对宋九很好,绕指缠柔,天长日久,怎能不生情,上次她牵宋九的手,若是原来,宋九一定将她的手甩开给我小妹看,但没有啊。” “你们再说什么呀!”潘怜儿愤怒地拿着面包在背后说道。 “我们什么也没说,”哥仨一哄而散。 …… 赵匡义更烦恼。这个得罪人的活不能让大哥出面,大哥的地位稳了,他的地位才能稳住。于是直接对群臣说了几条理由。国家想要结束五代动乱,由乱入治,必须要宏扬文治,重视人才,宋九说过什么最重要,人才,这让他记忆犹新,想要有人才必须重教育。不但要教育会做官员的人才,还要有一些能干的小吏与低级官员。朝廷必须要设一个大型的书院,专门培养这些人才。而学院设在京城,也利于国家权利集中,巩固统治。其次诸码头一起在城内,码头上船来船往,人员混杂,终非长远之计,必须迁于外城。朝廷用东水门外河洲修码头兴书院,那些坟必须要迁。 效果不太理想,许多大臣纷纷反对。若是房屋还好办,迁坟太缺德了,柴荣那件事孰是孰非,至今仍在议论呢。致仕的老宰相范质不顾生病,找到赵匡义,说朝廷想修学院码头也不是不可以,河洲那么大,为什么不能容几座孤坟? 一下子问到重点上。 如果宋九现在有能力一年交十万缗钱给朝廷,不就是一千几百座坟,用钱砸也砸走了。关健是现在没有,就是未来,赵匡义仍不是很相信。那个赌约更不敢对这个方正老夫子泄露。 赵匡义也有办法。 他派人通知宋九,你有没有办法让那个黑火药威力发挥到最大的地步? 宋九也让这个坟弄得烦恼无比,赵匡义既然用火药的威力做文章,索性来一次大的,回话说可以,让赵匡义指挥兵士在河洲上修建一道五丈长高一丈的城墙,城墙宽度仿照京城外城墙最宽的地方设计,并且城墙全部用青砖垒砌。 赵匡义会意,会花不少钱,仅是迁坟有些得不偿失,但想看看火药最大威力,也能花。 一切仿照最牢固的城墙来砌,并且打下两尺深的地基,仅是这一小截城墙,足足花了十几天时间才砌好,用掉了几千缗钱,这中间不还计人工成本。砖瓦太贵,一块民用砖能有好几文钱,城墙砖要求更严格,重达十八斤,一块好几十文钱。所以柴荣修开封外城墙,运来运汜水虎牢关的土筑城,层土层夯,只在一些关健地方与城门边用城墙砖。 花得赵匡义有些肉痛,墙砌好了,派人通知宋九,你可准备好了?宋九写了一封长信,看到信后赵匡义通知赵匡胤。 赵匡胤带着群臣浩浩荡荡来到河洲。 他先是看了看,汴水就在边上,河上不时有船只驶过。但怎么看,这里也是荒凉无比,不象是一个黄金场所。一行人向前走,宋九带着学子伏迎。 “平身吧。”赵匡胤有力无力地说。 他当时也没有想到那么麻烦,若非看到一些好处,他都想不顾君无戏言这句话,反悔这个赌约。 宋九没有立即试验其威力,摆上一张台子,在台子上用许多积木搭建两个城墙模式,一个高,一个矮,搭完后说道:“陛下,诸位相公大夫,若用相同的力墙去推这两面城墙,结果如何?” 说着用手指去推,当然高的城墙容易倒塌。 宋九记得后世高层多,有人死活为高层辨解,说楼房坚固性与坑震性与高度无关,那怎么可能呢,高度不同,扭矩与压力都不会相同。若是使用同样的材料和采取同样的标准施工,必然是房子越矮越坚固,搞震力越强。 这个比喻还不够,宋九让学子将积木拿走,两个博士轻视物格学,宋九说也说不通,因此这个大场合,又将学子带来观看,加深他们的印象。 宋九又将青砖放在台子上,说道:“不过力量多下面传来的,情况又会发生变化。” 说着一拳打向桌底,青砖弹了起来。 接着又加青砖,连续加了几十块,并不高,纵错摆放,使之相连,又在下面打了一拳,青砖动都不动,说道:“为什么这一回不动,因为它有足够的重量承受这一拳之力。” 又加青砖,这一回往高处摆,摆到一定高度时,宋九又在下面击了一拳,轰,全部倒了,宋九说道:“为什么这一回重量更多,反而更容易倒塌?是因为高度,高度达到一定地步,会产生一定扭距力,只要下面有力量冲击上来,它就容易倒塌。” 然后指着那个城墙说道:“它现在只有一丈高,宽度却跟上,因此这是最坚固的高度与重量。” 下句话未说,只要能将这个城墙轰倒,京城所有城墙都能一二三轰倒。 为了更客观地让大家看到它的威力,宋九向赵匡义使了一个眼色,早有准备,禁兵推上来攻城车,也就是一个削尖的大撞木放在特制的车子上,利用撞木摆动产生的力道撞击城墙,这个对付一般城墙会起作用,但对付那些高大又坚固的城墙作用力几乎等于零。 禁兵推着撞车使劲撞,城墙动都不动一下。 赵普恼火地说:“宋九,你就别试了,让我们看看火药的真正力量。” “喏,遵赵相公之命。”宋九说完,让禁兵将撞车推回去,再让禁兵挖地道。自古以来,围着这个城墙展开无数次精彩的攻防战。宋朝也是,还有一些“专业”的挖地道禁兵。 仅是做试范,也不能让这些大人物们等太长时间,就在城墙两丈来处开始挖。 速度很快,一个时辰后挖到城墙下面。 宋九让学生抬来一个超级大的木箱子,不知道洪秀全那个棺材炸药有多大,但想来那时候黑火药技术已经完善,比例差不多,可是硝与硫磺纯度一定超过了现在宋九提纯后的硫磺与硝。 于是宋九仿照最大的棺材,用两倍的体积打造了一个木箱子,里面放了整整三百多百斤黑火药,用油纸层层裹好,木箱子更是由油蜡将所有缝隙堵得严严实实,用来加强它的密封性。 几个人抬着大箱子钻入地道,宋九也做了一回地拨鼠,这也要技术的,必须对准城墙,效果才能放大。木箱木板厚薄也有区别,盖子朝里,上面的木板要薄一点,保持爆炸产生的气压会全部向上冲。也可以用这个原理,使气压向左向右向前向后向下,用之于开矿。 校准了位置,将木箱放下,再用泥土将木箱塞死,还用大铁锤夯实,宋九才带着禁兵拿着竹管子,钻出地道。然后让大家往后闪。这不是那天,炸上天的都是湿泥巴,落在人身上顶多灰头灰脸,不会产生什么伤害。若是将城墙砖炸碎,落石子雨,那就好玩了,宋朝这些精英人物将会有一半人中招。说不定明天早朝上连皇上都看不到了。但是自己也别指望能活到明天。 第五十四章独一无二 关系到皇帝的生命,没有一个人马虎,大臣们拥护着赵匡胤往后退,足足退出一里多路,还有的大臣为了表现,抢着站在赵匡胤面前。 宋九看着他们,又看了看赵匡义,赵匡义说自己皮厚肉粗,倒底是那些人更不要脸?摇了摇头,又吩咐兵士清场,主要害怕河洲上一些百姓的孩子,现在普通人家养孩子都是散放着的,大人出去干活,任其在家里玩耍。万一玩到城墙边,出了事,不大好说话了。让兵士吩咐这些百姓将孩子一起找回家暂时关起来,以免出了意外。 布置妥当后,宋九才说:“陛下,你来点。” 与那天不同,这是皇帝亲临,并且过后还要让赵匡胤取一个名字。 赵匡胤用火舌将引信点燃。 实际火舌宋九也看不习惯,要不停的划,才能取火。然而这时代悲催,就是想造一个火柴也不容易的,不说火柴头,一个火柴棒子在这时生产成本也会很高。 引线飞快燃烧,宋九说道:“捂耳朵。” 其实不用他说,已有人在捂耳朵了。 没有多久,先是巨响传出,接着一大团泥土冲天而起,可能是抢工,许多城墙砖烧成了伪劣产品,在火药爆炸的威力下被冲碎,也随着泥土冲向天空。在天空散成一小朵蘑菇云,随着雨点般地落下,散落在一百多步方圆。接着又传出两声响,中间先炸出一个这豁口,接着两边城墙一东一西,先后倒了下去,仅剩下残缺不齐的墙基。 大臣们忍着耳朵嗡嗡声,严肃地看着那些趴下的青砖。 巨大的威力将他们也吓着了,尽管有了心理准备。然而这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也伤己。用得好能对付敌人,用得不好也能让敌人对付自己。甚至他们看到一个很不好的后果,那就是城墙将会失去作用。 没有他们想的严重。 宋九玩了一个小心眼,高度很佳,长度却有问题,长度越长,稳定性与坚固性越好,长度越短反之。十几米长的城墙如何与几十里路长的城墙相比?但轰倒城墙力量是够了。也没有天塌,若是在城墙里面挖一道壕沟,最少有七种方法破解。就算攻破城墙,若敌人凶悍,还能打回城外,重新用栅栏堵上缺口。 在黄火药武器未出现之前,战争还是在乎主将的指挥能力,将宋初这支军队交给范雍去指挥,三川口悲剧依然会发生,北宋末那群散兵游勇农民给岳飞指挥,却是一支无敌军队。物资,天气,武器,地形,后勤,除了朝廷态度外,都是次要因素。 会有作用,让敌军产生一些畏惧心理,有震慑力,再就是宋朝史上用那种极不标准的火药都研发出许多武器,相信这种火药研发出来的武器威力更大。但有一个前提,必须要有人去研发。 关系到战争,成千上万人的死活,宋久不敢怠慢,在信中一一交待过赵匡义,如何去做,是朝廷态度,与宋九无关。 此时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多,尘烟散去,许多人走近,看着地面上那个炸出来的大黑窟窿,表情更严肃。陶谷说道:“此大凶器也,不可不防。” “陶卿,朕知道了。” 宋九的信他也看过,并且明确说了,它的作用非是在军事上,主要还是在民用,这没必要马上就说。 又有人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宋九,宋九正看着不远处那片树林。九月快到了,草木都有些昆黄,大雁南飞,荒凉的沙洲上卷起一片萧瑟。整个河洲上,只有这个小树林略有些亮色。但赵匡义哑然失笑,小树林景色似乎是不错,可里面还有另外一样东西,坟墓。 …… 随后赵匡胤派了禁兵对那个小院子日夜看守。 有人提出来将宋九二十个学生一起调到火药作,意思是怕技术泄露,变相地将二十个学子控制起来。不是对技术重视,而是这个城墙倒了,实打实地危胁到了他们的安全。 赵匡胤没有同意,宋九信中说得清楚,还画了图,尽管看得不大懂,证明它确实有破解方法。再说后面还有好东西,控制了二十名学子,宋九一人怎么弄出来?象自己做皇帝一样,未上去之前,上面有人拉着,上去后下面有人抬着,到时候不用自己说,皇袍披上来了。 又开始选拨前去学习的官吏,作风浮浪,嘴巴不严实的不要,非京城人氏不要,不是搞排斥,家人在外地,容易被人利用,脑袋瓜子不灵光的不要,似乎与算术有关,算术不好的不要,四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不要,四十岁以上不易接受新事物,三十岁以下又不稳固,有过恶习的不要,贪婪的不要,家庭背景差的不要……敢情比选大臣还要挑剔。 这才下诏迁坟。 赵匡义悲催来了,大臣这边没事,百姓那边却有事。我管你城墙倒不倒,祖坟就是不能迁。特别有几十家子背景好的,带着老百姓闹事。重内治嘛,结果只好劝说,讲道理,补偿,并且承诺一坟一个棺材,重新安葬尸骨,若嫌朝廷备的棺材不好,朝廷可以拿出一笔钱让他们自己备,甚至还有其他的条件。 仍然不行。 软的不行,来硬的,软硬兼逼才是王道。 硬的也不行,有的百姓就在开封府哭闹撒泼,朝廷缺理,又不能拖来重杖一百,闹得开封府一度都无法正常办公。 赵匡义又踱出来,他这个开封府尹身份非常寻常,后面还有一个皇太弟的身份,想说服大家。其实在一系列措施下,闹事的百姓渐渐不多。正在说话,看到一个人手中拿着一个面包,嘴中咬着一个面包,美味,舍不得吃,慢慢咀嚼。 这个太熟悉了。赵匡义带了几个回去,家里面都喜欢吃。赵匡义就让家中仆人学着去做,尝出来,有蜂蜜,糖霜,鸡子,奶酪,苹果汁,少许油,于是厨子去做,结果烤出来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它只出现过两回,让赵匡义侥幸遇到一回。据传那群衙内们将它带回家,家人喜欢上了,然后衙内去逼宋九,宋九说没空。他要办正事的,诸衙内怏怏不乐地回去。 现在它怎么出现在一个百姓手中,便问:“你这个果子从哪儿得到的?” “大王也喜欢啊,它是小人路过相国寺,有人在散发它,得到两个,是美味,小人舍不得吃,这一个带回家给孩子吃。” 赵匡义被百姓吵得不行,一听恶相胆边生,对衙役说道:“随我来。” 不是很远,带着衙役来到相国寺,正好看到许多人在排着长队,一大群学子维持着治安,宋九与玉苹站在边上低声交谈,两个学子站在桌子后面,桌子上放着一排排面包。 一个排队的人上去,大约那么多人看,不大好意思,羞羞答答地说了一句:“天上美味,地上无双,天上人间,独一无二。” 大家伙一起发出嘘声,此人领着一个面包飞奔而逃。 又一个人上来,其中一个学子问:“台词你可记好了?” 这人胆子大,大声道:“记好了。” 学子说:“那你大声读给乡亲们听。” “天上美味,地上无双,天上人间,独一无二。” “敢不敢再来一遍?” 这人又大声读了一遍,不是读,是吼出来的,学子道:“不错不错,你可以领两块果子。” 那人拿着两块面包得意洋洋地冲大家一挥手,下去。下面又是一阵哄笑。 赵匡义气得不行,对衙役说道:“去将他的果子一起查没,将那小子抓过来。” 想想不对,又说道:“他是官员,不能强行抓,押过来。” 第五十五章爹爹 面包还有不少,一百多个,但下面托着纱布,衙役上前抓住纱布,一下子就“没收”了。又有一个衙役走到宋九面前说道:“九郎,府尹有请。” 赵匡义说押,当真押啊,听赵匡义说话语气,也不能真押。连这点察颜观色的本领都没有,还有什么资格当开封府的衙役?宋九抬头看了看赵匡义,呵呵一乐。权谋术,玩心眼,赵匡义能PK掉一百个宋九。但宋九也不傻,迁坟闹得厉害,宋九多少听说了一些。他还刻意问过大姐,显德迁坟修东京外城墙,那个宋九已出世,才几岁。大姐已经嫁人了,那个宋九记不得能理解,大姐一定能记得。一问才知道比赵匡义讲的还要夸张,都有老百姓殴打衙役的,最后朝廷出动了禁军。 以彼观此,赵匡义想来也不大好受,看到自己在做广告,能高兴吗? 宋九也不怕,这时赵匡义性格略有些阴骛,但在未转变成化学大师之前,还算是一个好府尹,能力出众,会拢人心,不会真拿自己怎样。 笑嘻嘻地走过去,忽然听到一个奶气奶气的说话声:“大母,我好想吃。” 宋九转过头,看到路边一个老妇带着两个小孩子,面前放着一个陶碗,碗里面有几文钱。老妇五十多岁,两个孩子大的男孩六七岁,小的女孩只有三四岁,说话的是女孩子。宋九朝他们看,小孩子又说:“爹爹,我要吃。” 喊宋九爹爹。 老妇一把将小孩子的嘴捂上。 玉苹道:“好可怜。” 宋九从衙役手中抢过几个大面包,京城有乞丐,不多,不过今年河中受了旱灾,宋朝开国时两税并不重,根据地的优劣十税一,二十税一,苛吏也不多,属于一种轻徭薄敛式的税务,但产量太低了,一旦有天灾人祸,许多百姓不得不流离失所,出外就食。朝廷似乎也派人赈灾救济,免税,但还有一些乞丐流亡他乡,包括京城。 不知是不是河中的灾民,将面包拿到老妇面前问:“媪媪,孩子他父母呢?” “死了,”老妇木然地答道。 “吃吧,吃吧,”宋九将面包递给两个孩子,又从衙役手中抢来几个面包,递给老妇。 仅是一个小动作。 赵匡义看到后心忽然软下去,不管怎么说,宋九虽性子顽劣不化,就象那只无法无天的孙猴子,但一颗心不恶。他也踱到老妇面前,问:“你是哪里人?” “使君,我是沁州人氏。” “沁州人氏?”赵匡义眉毛蹙了起来,答案也出忽宋九意料,沁州属于宋汉边境,今年也被旱灾波及,河中百姓过得苦,北汉那边会更苦。当然,孩子父母死了也比较容易理解了,宋汉打来打去,北汉许多劳力一起战死,到处都是孤儿寡母,一有灾,母亲饿死,作为祖母只好象宋朝逃亡。赵匡义又走了几步,说道:“宋九。” “在。” “这孩子喊你爹爹……” 一群衙役提着面包个个大乐。 宋九只好干咳,赵匡义一本正经说道:“也算你们有缘,你家中又没有仆人,让老妇到你家做仆役,替你打扫,没有太大问题吧?” 宋九为难。 玉苹拉着宋九衣角,道:“九郎,你就收下他们吧。” 宋九点头。 赵匡义又对衙役说道:“你们一人留一个,余下的全部散给穷人家的孩子。” 这小子心贼黑,说不定以后就能真售五百钱一千文钱一个,穷人家孩子那有口福吃到。衙役下去发面包,赵匡义问:“你自己胡闹,为何带着学子胡闹?” “二大王,没有胡闹。” “还没有!” “二大王,微臣打一个比喻,当初我租御街两边百姓墙壁悬画,诸衙内笑话我钱多人傻,实际微臣并不傻,大家不明白它的价值,何止一年一百缗钱,一年租金一千缗钱也值得了。” 赵匡义仍不明白何为广告,不过这个派发面包,那个悬画,性质都差不多。对此他不做评价。 “再打一个比喻,比如燕博士与张博士为人方正,算是一个君子,然而让他们到地方担任官员或者长吏,又会是如何?我朝草创,制度不严密,就是不草创,制度也不能森严,越多越容易寻漏洞,为贪官苛吏用来鱼肉百姓,因此不仅需要官吏德操,还要有随机应变的能力。这些学子臣不知道朝廷会如何用,但肯定会用一部分人,以后还会陆续地用,臣立师规,是树德育人,臣带他们看火药爆炸场面,是让他们亲身感受知识的强大,能用功学习,臣带他们来宣传面包,是让他们学会变通。这样,他们以后才是一个有道德,有能力的长吏。” 不能说宋九说得不对,只是这时代人们难以理解,读书,就是死读书! 赵普读了半本论语是好宰相,然而后面的那些士大夫读了何止论语,不知读了多少儒家书籍,结果呢?应当来说宋朝的士大夫还不是太恶,明朝的才叫可恨。于是满朝入主中原,别要什么民主了,连做奴才都没资格,与皇上谈话,得跪着,而不是象现在站着与坐着讲话,但一个个很老实很听话,奇怪来哉! 有的赵匡义未想明白,不过他终是高智商的人物,眉毛拧得越紧,没有反驳。最后问:“两博士呢?” “他们带着一些学子在河堤上授学。” 让宋九支走了。 “本官知道了,你宣传面包,正好本官将坟迁走,你再贴画,于是京城百姓对你这个面包会家喻户晓。” “二大王英明,得到容易者不会太珍惜,就象二大王如此艰难地得到了火药,一定会珍惜,而不是将它当成小道。” “去!”赵匡义气冲冲而来,反而说不出什么话,又对玉苹说道:“玉娘子,你听到了吗?得到的容易就不会珍惜。” 说着带着一群衙役扬长而去,但给宋九留下一个难题,看到老妇,老妇紧张地将两个孩子拢在怀中说道:“我张家子孙不会做你的奴仆。” 实际宋九才叫烦,一个人多逍遥自在,院子里卫生有学生轮流打扫,自己衣服就那么几件,又不做什么体力活,随便洗一洗就解决了。至于吃的,高兴了就做做,不高兴了就去大姐那边蹭食,以后补偿她就是。但是现在凭空多出三人,老妇能做什么?两个孩子还要照料。奴仆,我再收奴仆也不能收你们这样的奴仆。 女孩子伸出脏乎乎的小手,冲宋九喊道:“爹爹。” “他不是你爹爹!”老妇要打。玉苹拉住,柔声说:“媪媪,九郎是好人,专门教学子学问的,若你们不放心,可以签一个契约,先寄养在九郎家,等孩子稍大,你们可以自立门户。” “我不识字。”老妇道。 不能说老妇人不讲道理,唐朝部曲奴婢地位低下,自周威柴荣赵匡胤三人努力,才将这丑陋的陋习渐渐改正,有买卖人口的,特别是女子,妾婢家妓,那也不能算为卖,仅是卖年限,多少钱,我服侍你多少年,过了这个时间,就有人身自由了。感觉不错,也可以继续留下。当然也有一些不好的故事发生,例如后来宰相皇帝老师陈执中家的小老婆逼死了好几个奴婢,然而这惊动天了,最后陈执中为此罢相。总之,比唐朝不知进步了多少倍。但北汉那边制度还是很落后,并且老妇的儿子就是宋朝军队干掉的,虽迫于生活逃到宋朝,对宋朝有本能的仇恨。 一群学子不乐意了,可怜归可怜,但不能误会九先生,在边上纷纷指责老妇不识好歹。有的京城百姓也听闻了宋九事迹,这个小伙子还是不赖的,小时候父母早去,河中百姓对他略有照顾,长大后马上回报河中,大兴教育,看得其他诸坊百姓都感到眼红,乍自己坊中没有出这样的读书人?便一起劝,老媪媪,别不识好歹哪,那是二大王的命令,不然你们才没有能力进宋家的门。宋九郎是未收,若收,我们良人家的孩子都愿意送到宋家哺养。 老妇听了忽信忽疑,问宋九:“你真的不让我孙儿做奴仆?” “是真的。” “你真是好人?” “好人算不上,但不能算是坏人。”宋九额头上冒汗。 “我孙女不是你女儿。” “……确实……不是!” “我要那个二大王做证人。” 不但学子傻眼,玉苹傻眼,连边上老百姓一起傻眼。宋九咬牙道:“好。” 带着三人往开封府走,路上又买了布料,宋朝“士庶家竞以胎鹿皮制妇人冠,山民采捕胎鹿无遗。时去宣和未远,妇人服饰犹集翠羽为之,近服妖也”,也就是宋朝妇人穿衣服胆子大,什么都敢穿,可没有象样的成衣店,必须买来布料或者皮毛,请人缝做。得两三个时辰才能做好,而且乞讨了几个月,三人身上都有恶臭,还是玉苹有办法,用钱买来几件旧衣服,请一户人家帮忙,给他们三人洗了一把澡,才勉强收拾干净。女孩子又伸出手来:“爹爹,抱。” 宋九无语了。 玉苹小声说道:“九郎,你就抱一抱吧,小孩子,别计较。” 老妇大约感到一些善意,将孙女递给宋九,然而满眼的戒备。宋九无奈抱着小姑娘,走到开封府,正好,让宋九看一看,老百姓闹成什么样子,赵匡义让宋九进来。听宋九将一肚子苦水倒完,赵匡义放声大笑,这口气出了,值!然后看着老妇道:“媪媪,你记好了,本官就是百姓嘴中的二大王,陛下的御弟,若在宋家受了委屈,尽管到开封府,本官替你做主。” 玉苹嚅嚅道:“二大王……” 宋九拉着她,道:“我们走。” “不行哪,”玉苹说,这不是做好事,以后是收了三个祖宗回来。 “玉苹,我们回去,放心吧,一报还一报,不是我求他,是他求我。” PS:小妹出了点小车祸,妹夫在外地,只好抽空不时去看看,今天只能两更了,晚上从医院回来再抢一更。下星期再补上。 第五十六章可怜的老师(上) 赵匡义半是恶作剧,半有他的深义。宋朝问题不少,主要问题是两个,一是结束五代替更频繁的乱象,二是统一中原,包括河东、四川、江浙、福建、江西与岭南。宋九说过一句话,让赵氏兄弟十分欣赏的,久乱思安,大一统是中原大势所趋,但落实到细节上很是麻烦。例如湖南那边的蛮徭,就大不好处理。 宋九给潘美信中写了数策,教耕织,通道路,兴教育,倡王化,重商业,清瘴地,倡王化是虚的了,清瘴地宋九未讲清楚,对这玩意人类天生的恐惧,也不会提,兴教育同样不大好办,教教熟徭问题不大,那些生徭掳掠汉户,朝廷都无法管,那个教书先生愿意到生徭部族里教书?并且吕馀庆就是从湖南来的,未到偏远的湘西与岭北,但对当地情况了解,做的也不错,因此将数策看完,只选了一条,教耕织,至于道路的什么,依然很难,那怕有了火药都不行,那些山太大了,想要村村寨寨通达大路,朝廷国库里有这个钱么? 实际就是一个教耕织也是了不起的进步,湘水以西百姓是如怎么耕种的?刀耕火种!用大刀将棘条与杂树砍掉,放一把火烧山,烧完后撒种子下去,也没有管理,靠天收。人安逸了,但那样能有什么收成?甚至往南去,许多地方男子不干活,在家里带小孩子,做饭,聊天,从耕到织全部是妇人来。妇人苦不提了,这种原始耕种情况下,得要力气的,妇人能有什么力气? 吕馀庆写了一封信,与宋九二信合一,寄向南方,湖南南方有三员虎将,第一位是丁德裕,不是丁德裕能力在潘美之上,而是他做过慕容延钊的副手,在平荆南与湖南过程中曾立下战功,又不象李处耘那样残暴,因此做为首号将领。实际丁德裕性格还有一些暴力因子,然而二把手潘美与三把手尹崇珂都算是良将,若将宋朝将领以品德来分十个等级,二人最少位于第二到第三流之间。 眼下三人在南方做得算是不错。 朝廷正式将二信合一,一个是宋九不成熟的想法,也是一个可喜的想法,毕竟以前只是一个平民百姓,从未出过远门的举子,能想出来就很不错了,是一个歪才!以及吕馀庆一些建议,但就是吕馀庆对南方蛮徭同样不大清楚,主要是让三个将军参考。 说得易,做得难,仅是一个教耕织,就产生矛盾,这是对生活方式的直接改变,何其易! 这是一点,其次大势肯定是中原百姓希望国家合一,不再战乱,然而统一过程里必须要打,一打就会死人,未死亲人的百姓是想的,死了亲人的百姓又有什么想法。死人最多的正是北汉百姓! 一个老妪带着两个孤儿,从北汉逃到宋朝京城,放到宋家,说不定能让这个歪才看到更多东西,也是做一个试验。赵匡义可不会为了胡闹而胡闹。 时间过得很快。 百姓虽闹,随着赵匡义种种手段使下去,大部分人迁了坟,少许人家见大势已去,渐渐不闹了。毕竟它只是一个河洲,一千来座坟,有主的坟不超过一千座,远不能与当初柴荣迁坟难度相比。官吏也挑好了,六名技术官员,九名小吏,五名工匠,工匠数量少是识字的人不多,怕他们掌握不了。一共二十人,不是宋九所说的十人。 赵匡义派衙役通知宋九,宋九对二十人与十人无所谓,不能低于十人,那样人太少,也不能多于四五十人,那样人也太多了。听到后立即答应,随时可以传授。只是说了传授地点必须在那个新房屋里,一是为了保密,二是里面有一些工具可以做示范。 对在哪里传授朝廷也不在意,定下日期,急啊,也不要什么黄道吉日,让宋九准备准备,第三天后就进行传授。 宋九无所谓,若是黄火药还能慎重慎重,或者火炮技术也能重视重视,象这样利于民生的技术,只要给他时间、人力、资金,不要能弄出来太多。但君臣不会这样想。不知道的,产生危机感,似乎这个城墙不大管用了,呆在城内能不急吗?知道的,也不能轻视,就象矿,有了它,一旦全面推广,不要一百万斤铁了,各项矿藏一年不知道能增产几百万斤,除金子外,包括铜、铁、锡、铅等等,都能大规模增产。宋朝什么都缺,人才、兵士、包括人本身,财富,以及矿产。矿产同样重要。 赵家兄弟,赵普、吕馀庆、薛居正、王仁赡、李崇矩等大佬一起又来到河洲,来到那栋古怪的房屋。原来若是看到这栋房屋,一个个会感到好笑,现在不认为是好笑,要这样布置。 门口站着二十一个学子,准备迎接朝廷派来学习的官吏工匠,看到这阵势,一个个不知如何是好。 赵匡胤安慰道:“你们不用惊慌,朕带着众卿只是来看看。” “喏。”二十一个学子将众人引进去,未看到宋九,赵匡胤也不怪,以为宋九在里面准备。准备的教室就在前面房屋正厅,还放着二十张桌椅,这些大佬们来了,真正学习的人是不敢坐的,坐的人却不是学习的。当然,那个都不敢指出。 赵匡胤带着一些重臣坐下,不是全部坐下,还有许多穿紫披红的官员只能站着。 学生准备传授,然而看着这些穿黄穿紫披红的大人物,二十一个学子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王仁赡不耐烦地说:“快教吧。” “是,”李柱小心翼翼,两腿战战兢兢地走上讲台。 “怎么你来教,宋九呢?” “九先生说它的原理复杂,想要让听者全部理解,那是不可能的,只能传授一些大致的原理,保证能制造与使用就可以了,这个又不会太难,因此让小人们,小人们来教。”李柱哆哆嗦嗦地好不容易将宋九原话说完。 “简直是……”赵普激动地站起来。 赵匡胤将赵普拉下,也气恼不得,这个浑小子,不过想一想印象中的宋德,这对父子很相像,宋德也胆大,也发浑,高平那一战,战后柴荣没有高兴,而是愤怒,气樊爱能、何徵等人的懦弱,不然那会让他来冒险,为整军纪,将樊何等七十余将校全部斩首示众。随后叙功,非是现在朝廷所宣传的那样,自己功劳第一,真正功劳第一是柴荣自己,但他是皇帝,不用叙功,将张永能叙为第一,随后及时赶来的刘词叙为第二,赵匡胤只排在第五六位。宋德这浑小子不服气,不就是说了一句话吗,自己砍了三十多个人头,怎不及这小子,与赵匡胤评理。这一战虽胜,五十侍卫打得很苦,只有二十几侍卫活下来,人人负伤,就象一个血人一般,赵匡胤哪会与他计较。但让这老子小一激,攻打太原城时中了一箭还要拼命,让柴荣阻止,并赏识,将一些得力将士按插在他的殿前司诸班,例如罗彦环、郭延斌、田重进、潘美、米信、张琼、王彦升等。不知道这老小子是差点害了他,还是帮助了他。 老子如此,儿子又是。 他附在赵普耳边说了几句话。 第五十七章可怜的老师(下) 下新书榜了,从发布到下榜十八天,等于失去了一个强力推荐,只能靠大家推荐票顶起本书了,另外再求一张票,三江票,那个票免费,一天能投一张。 赵普低声说道:“陛下想成全这小子。” “他有能力,那门亲事就是他的,与国家无关。” “是。” “则平,你再想想那几人,那一个不是如狼似虎?” “陛下,使得,使得,这小子无法无天,是要磨一磨,”赵普想到此节,终于开心地微笑。 其他人不知道,但也听出一些,君臣二人是在计算这个无法无天的浑小子,天下间那个能逃得过这对君臣算计?本来是生气的,但想到此节,一个个不生气了。 赵匡胤又看着这群学子,大多数认识,有些人那天宋九带到茶楼前比拼算账本领的,忽然意会问:“你们就是宋九挑选的二十个留学学子?” 李柱小心答道:“陛下,是。” “那怎么变成二十一人?” “本来是二十人,二大王要两河友爱,挑了十个学子进入学舍,九先生又挑了乐小光签了契约。” “原来如此,那你就教吧。” 他说不计较,要教,可是这些小老师们那个敢教,话都说不好,况且还有一些试验要做,脸色惨白惨白地站在哪里,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教,李柱本是壮着胆子的,赵匡胤好心安慰了几句,不安慰也许还能说几句,一安慰更紧张,同样说不出话。 赵匡义看不下去,问:“李柱,宋九呢?” “他在宣传面包。” “这小子可恶,”赵匡义走出去,喊来几名骑兵,到相国寺将宋九抓起来,押在马背上带到河洲。赵匡义又道:“你们找绳索,将他捆绑,捆来。” “喏。”几个骑兵笑哈哈地骑马下去。 这是没办法教了,赵匡胤站起身,他对这个院子十分好奇,想要到处看看。宋九是严令外人观看的,但那个学子敢不让赵匡胤看?乖乖地打开门,让赵匡胤一一察看,共有十间大房屋,一个大棚,许多房屋里摆着古古怪怪的东西,还有一些铁矿石与石炭,一个大模具,是一个很高大的烟囱,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并且材料他也未看到过。这时代有粘合剂,石灰与糯米粉,为了防止民工偷吃,在糯米粉里加一些牛粪汁,颜色以灰白色为主,可这个烟囱虽高,却是真正的灰色。还有一些奇怪的炉子,赵匡胤好奇地问它们是什么作用。李柱摇了摇头:“陛下,小人也不知道,据九先生说是为了冶铁与炼钢准备的。” 这也是一个大课题,几十个大臣立即仔细看,但他们能看出什么?倒是看到一大堆图纸,上面是古古怪怪的示意图,一大堆字母阿拉伯数字与公式,这个更看不懂。 总之,宋九是用了心。 赵匡胤夸道:“还行。” “皇兄,若非为他那些私钢,他才不会如此上心。” “二弟啊,齐家治国,家齐好了,才有心思治国,能分一些心思于家,能分一些心思于国,就算好臣民了。” “是。” 孔夫子这句话说得确实比较朴实,想要百姓爱国,首先国家也要爱百姓,家弄好了,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全心全意想着国家,有那些人,将国放在家之上,终是少。孔子那时没有利他主义与利己主义的说法,就是论人性也是比较质朴的,但这就是人性!七个字,齐家治国平天下,就是对人性的合理分析,战争与和平运用的分析。天下不是治出来的,是打出来的,国家却是治出来的,家要齐国也要治。至于后来的儒家,越扯越没边,或者往极端方面延伸。苏东坡与章惇过独木桥,章惇敢过,苏东坡不敢过,听到老虎来了,章惇看热闹,苏东坡不敢看热闹。苏东坡为自己掩饰,说都不爱护自己,怎能爱护别人?曾引起很大争议,实际过份爱护自己肯定不对,过份不爱护自己太为难人,这皆是极端的表现。 因此宋九与两个博士说了一句,说社会在发展,技术在进步,唯独不进反退的就是儒学。 骑马速度快,相国寺也比较好找,宋九“捆来”,衙役们招子亮,禁兵招子也亮,没真捆,将绳子放在后面做一个样子。 宋九从禁兵身后翻身下马,看到一大群人略有些傻眼,问:“陛下,诸位相公怎么也来了?” “难道不欢迎吗?” “陛下前来,微臣欢迎之至。”但一会儿就不同了,宋九将二十一名学子喊来,喝道:“我教你们那七自?” “自爱、自律、自信、自强、自尊、自知、自理。” “为何有七自?” “人不自爱,就不会在意自己名声,会做出各种不好的事。人不自律,就没法克制自己的贪婪惰性,不能用功学业。人不自信,就没有勇气挑战自我,无法更高更强。人不自强,遇到困难时就不敢挑战它,特别是我们这些贫困子弟,低,必须有勇气通过努力将弥补过来。人若不自尊,就不会维护自己的道德尊严,行为准则,而会放任自流。人若不自知,就会产生好高骛远做过份不切实际的事耽搁时光,或者胸无大志,一生碌碌无为。人若不会自理,就会养成依赖别人的习惯,从而以寄生别人得活,有了地位便是贪官污吏,没有地位会因懒隋而走捷路做出种种违法犯罪的事。”二十一名学子有气无力地答着。 赵匡胤与群臣对视,这个七自与那十五条师规真的不错,然而就是赵匡胤也想不通,它为何出自宋九之手? 看来老天爷有时候未必是长着眼睛办事的。 “我再问你们,我是如何评价我朝与陛下的?” 这个得听听,一起竖起耳朵。 “九先生说陛下是忠厚长者,士大夫们也兢兢业业,我朝似在开创一个千古未有的景象,因此我们要努力学习,在这大好时光里有所作为。” “忠厚长者啊,过奖朕了,”赵匡胤夸得不好意思,十分谦虚地说。这一条颇为满意的,这小子是自私,但对自己比较忠心,也热爱这个国家。 这一夸,连诸臣都感到满意,怒气渐渐消解。 赵匡义在边上摇头苦笑。 但就说正事了。 “陛下是长者,为何你们要害怕陛下。君王是一国之主,百姓的父母,因此必须要关爱子民。什么样君王才会让百姓害怕,那是暴君在世,秦始皇、炀帝。因为陛下来了,你们就害怕不敢教授,自信在哪里?自尊在哪里?陛下是长者,这是你们一次大好的自我展现机会,却因为懦弱不敢展示,自强在哪里,自知在哪里?你们未来也是先生,说不定会有许多尊贵的大人物们将弟子送入你们门下学习,或者前来观摩,陛下率诸大夫前来,这是一次很好的练习机会,可你们不敢,自爱在哪里,自理在哪里?儒家之道,宠辱不惊,你们呢,自律在哪里?陛下是长者,我们可以敬畏之,仰望之,忠爱之,不能害怕,那将置陛下于何地……” 赵匡胤打断了他的话:“宋九,别吓唬他们了,你还不是一样,胆子虽大,第一次见朕开始时同样不也害怕?” 仅一句,宋九训不下去了。 赵匡义摇头,宋九也摇头,没办法,看来第堂课必须自己亲自教了。 让大家进去,赵匡胤带着大臣们重新落坐。 宋九又是摇头,出去让侍卫去河洲上那些百姓家中将象样的凳椅全部拿过来,又让学子们帮忙,将桌子往前挤,挤出空间,将凳椅在后面分优劣放下,好的放在正中,差的放在边上,说道:“陛下,他们来听讲,必须用笔做记录,若是看热闹,只要诸位大夫不弹劾微臣以奇技淫巧蛊惑陛下,微臣可以准备许多物事,让陛下大开眼界。但今天不行。” 你是皇上,也不能大大咧咧往中间坐,得起来让座位。 薛居正变色喝斥:“宋九,你好大的胆子。” “子平,不要吓他,宋九说得有理,”总之,一个忠厚长者,让赵匡胤感到很快乐。 宋九又看着李柱等学生,道:“为什么不敢说?不怕耽搁朝廷正事?” “我们错了,”李柱带着学子低头认错。宋九让他们做老师,但今天做了一个很可怜很可怜的老师。 但不训不行啊,宣布面包真的很重要,广告不做好了,能有销路吗?况且还有其他许多事,不但这个火药课,以后要教的课很多,必须交给这几十个学子承担,不然宋九那来的时间。 宋九开始授课,这将是一堂别开生面的讲课…… 第五十八章异人奇课 宋九先是拿出两个小炮竹,拆开一个炮竹,将它点燃,一烧就没有了,另一个炮竹不动,也将它点燃,道:“为何一拆炮竹只能烧,不能炸?” 也不知道是谁先发明出用火药做鞭炮的,但从出现后就是这么看的,必须包上纸,才能燃放。有孩子拆开放未放起来,大人们也不会认真去想。 不问很正常,一问,它总有原因,可原因是什么,一个人也答不出来,宋九又道:“原因很简单,是压力压强。” 接着又从隔壁房间里拿出一个铁架,一根蜡烛,几张纸,一个茶杯,一个水壶,两个小板凳,一个沙盒,几块铁矿石,一个大风箱,一个鞠球,一一放好。 先是给二十个如坐针毡的官吏发放笔墨纸砚,学生害怕得不敢讲课,他们将皇上位子抢了坐,同样心中战战兢兢,害怕万分。宋九说道:“各位磨墨,仔细听我授课,重要的地方做记录,不懂必须要问。” 然后将蜡烛点燃,一张纸放在蜡烛上,眨眼功夫烧了起来,说:“诸位看好,它不是立即燃起来的,易燃物都有一个燃点,有的高有的低,但想物体燃烧必须有三个条件,一是物体本身含有能燃烧的元素,第二个必须有助燃物,如空气与氧气,第三个必须有着火源,使物体达到燃点。这个以后还会细讲,因为矿井下会有一氧化碳、二氧化碳与各种烷烃,也就是矿工嘴里面所说的地下毒气。一是它们会危害矿工生命安全,二是它们会对引线燃烧产生一些影响,请记录。” 这是比较简单的化学,然而大家听得全部目瞪口呆。 但它确实要了解的,最少要了解一个大概,以后才能成功爆破,也会减少矿工的生亡率。 这不是第一节要讲的课,宋九又用纸叠了一个纸盒,放在铁架上,从水壶里倒了一点水进入纸盒,将蜡烛移到纸盒下面,说道:“诸位再看,纸烧不起来了,因为它将热度传给了水,所以纸一直达不到燃点,什么时候将水烧干,什么时候才能将纸烧着。各个物体传热性能也不一样,铁比木头传得快,我朝将士多穿盔甲上阵,盔甲是铁做的,传冷传热效果好,热时更热,冷时更冷。因此北方的冬天与南方的夏天成了我朝将士最害怕的时间地点。这个暂时非你们关心的,我只讲这个水,大家看到没有,马上水烧开了,但这个水到哪儿去了?它变气了水蒸汽,水有三种形式构成,固体为冰,液体为水,气体为水蒸汽,我们的天空就有许多水蒸汽,累积到一定地步,当这些小水滴积累到大气上升的气流托不着时,夏天它就会下雨,若天很冷,在落的过程中凝结成固体,便是落雪。” “宋九,你是说天空有很多东西?”赵普忍不住问道。 “赵相公英明,马上就听出来了,这个天空不是真空的,它同样有许多物质,因它是气态形成的,我们看不到摸不着,接下来再看一个试验,”宋九将茶杯倒满水,一歪水就流下来:“为什么会流下,因为有引力。” 接着又将茶杯倒满水,盖上纸,小心地倾斜,水平倒下,放开捂纸的手,一张纸盖着,水一滴不漏,这很奇怪,一起议论纷纷。 “实际原因很简单,空气不是空的,有各种物质,它就会产生种种压力,对纸形成压强,于是一张薄纸将一杯水托着,抵消了大地的单位引力。”宋九等二十名官吏记好,又做了一个试验,将板凳放在沙子上,说道:“你们看,压的石头越多,压力越大,就会陷得越深。这叫压力,那何谓压强,就是单位面积承受的压力不同。” 又做了一个试验,将板凳四条腿向下放,再压石头,另一板凳面朝下脚朝上,放同样的石头。 用这些简单的试验让大家对压力、压强与燃烧做一个初步的了解,宋九这才做另一个试验,将鞠球拿过来,唐朝是击鞠,就是马球,宋朝缺马,玩步下的,蹴鞠,也就是踢足球,只是规则不一样,但足球做得很标准了,有的好足球弹性比后世足球并不差多少。就是成本比较贵。 用风箱输入的气管往里打气,打到最后,迸,炸了。宋九说道:“为什么它会炸?正是因为往里面输送空气多了,压力越来越大,单位压强也越来越大,这种压强超过了皮革承受极限,最后炸裂。” “再来说鞭炮,它为什么密封起来是炸,不密封就是烧?正是这个压力因素,它不遇火平安无事,一遇火能在瞬间形成高温高压气体,使周围束缚它的物质受到强烈的冲击,导致变形或碎裂。不束缚,压力很快散开,不会形成威力很大的压强,只能烧不能炸。那天我做试验,让那一箱火药炸城墙,实际若条件允许,它的威力会更大,甚至就那一箱火药,能将一个小山炸裂。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例如这个,”宋九将茶杯在桌面上一推:“从力学角度来说,因为受力的惯性,茶杯可以一直移动下去,实际它只移动了一点儿,为什么,有引力,有摩擦力,有阻力,等等外面的力量,使茶杯最终停下。火药也是如此,我们只能实行理论上的密封性,各种客观因素,会使它的爆炸威力无限下降。”说着写了一组公式,也就是那一箱火药爆炸当量。但没有详解,这个解释起来会很麻烦,解释了也没有人听懂,只能做到让二十个官吏能有所了解。 这才讲火药的爆炸原因,注意事项,等等。一边讲一边做着试验,奇怪的学问,奇怪的讲课,但所有人居然听了下去,并且听得津津有味。 一节课讲完,宋九说道:“诸位,请提问,一人必须问三个以上的问题。” 这些官吏工匠也有受过教育,都是传统形式的教育,不知道听未听懂,虽做了记录,居然没有一人发问,因此宋九逼他们提问。只有问了才能加深印象。一个学生不会提问,这个学生想成绩好很难很难,一个老师若不喜欢学生提问,这个老师想当好老师同样很难很难。 开始羞羞答答的,然而宋九逼着他们问,只好问,越问越热烈,居然连赵匡胤最后也问了几个问题。 天色日暮,宋九才停下。 全部走出来,大铁门又锁了上去,门口依然有几个兵士在站岗放哨。 有许多大臣在低头议论,讲了,不再那么神秘了,感觉懂了不少,兴奋的。 这个效果却是宋九最希望看到的,自己推广没有用,得朝廷自上往下推广。就象棉花种植,一直很慢,朱元璋下了一道诏书,全国种棉花,一下子全国都有了棉花。 不知道此时从西域与岭南将棉花种子找来,能不能种活? 自己想的太多了,若种活了,还有活要做,纺织机!自己还要不要活了。先弄钢铁吧。 将赵匡胤一行送走,宋九又训斥了二十一个学生一顿。 君臣现在对宋九产生一些误会,这是没办法的事,差距了一千多年,认识上有很大的鸿沟。但宋九教育方式是很先进的,更重视道德教育,为何穷人家孩子产生贪官机率会高一点,以前太穷,抵抗富贵诱惑的能力相对而言要弱。有的先生将富贵当成洪水猛兽一样教给学生,国家也是如此,吹捧隐士,隐士精神高尚啊,富贵权势当成浮云,但那有几人能做到? 所以宋九反其道而行,填堵不如疏,不要害怕它,富贵不是那么恶,但是必须要规则范围内谋取富贵。就象夫子所说的,只要给我钱,那怕让我拿牛鞭子也行,劳动所得不丑。 当然,这些观点肯定与两个博士发生了严重冲突,由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回到家中,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张家老妪带着两个孩子坐在槐树下,眼巴巴地等他回来,大姐亲自过来做的饭菜。 老妇人忐忑不安来到宋家,实际宋九心中十分郁闷,老妇人要扫地,哪里让她扫,宋九教实用课,也培养学子动手能力,更不想将他们身体养得娇惯,学子轮流打扫卫生,院前屋后,整理一些器械,笔墨纸砚,学舍里的杂物,连吃茶也让他们亲自到厨房里烧。柴禾买回,一二三搬到厨房间。余下的事要么洗衣服,衣服宋九都不想让她洗,或者做饭,老人家情况不太好,儿子虽战死,是小兵死的,北汉那么穷,哪里会有抚恤?她能做出什么美味? 可老人家是劳动人民,不让她做事养着多难受?宋九无奈,说,老媪媪,你学一学针线活吧,赚几个小钱,为你的孙子孙女将来着想。这时没多少成衣卖,针线活是一项庞大的产业。这才将老妇人打发掉。 但有一样事让宋九头痛,老妇人的孙子还好一点,就是少言语,孙女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一看到宋九就喊“爹爹”,老妇人看到宋九不恶,最后也不阻止,宋九不让喊,小女孩子就哭。宋九头痛了,自己还没结婚呢,整天一个女孩跟着自己后面喊爹爹! 看到宋九回来,又来了,亲热地扑过来:“爹爹。” 宋九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大姐坐在边上,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拍了拍小女孩的头,走到大姐面前:“大姐,你过来了,酒肆不管哪?” “小九,我过来是求你一件事。” “大姐,你折杀我了,我哪里敢当你的求。” “你是大人物,大姐也要求啊。” “大姐,别说,再说我站不住。” “小九,有食客来找那个果子,你教教我是怎么做的。” 宋九紧张地将大姐拉到一边低声说:“大姐,那个果子做一个成本有多少?” “我不知道。” “贱的大约二十文不到,甚至只有十文钱,贵的能有三四十文钱,还是糖霜贵,不然成本更低,你猜它以后一个能卖多少钱?” “你卖那个做什么!” “不是我卖,是以后玉苹卖。” “玉苹也不能卖。” “玉苹的事你不要操心,大丈夫若有作为,何患无妻?我对你说,那个果子以后低者一个售价五百文钱,高者我想将它售价一缗钱。” “你要死,赚这个黑心钱!” “便宜卖五十文钱,穷人能买得起吗?还是买不起。不能放在你哪儿卖,一旦你小酒肆里卖,它的身价会大跌。你与姐夫不要急,以后有你的忙。不说了,我先吃饭,吃完饭还有活做。”宋九匆匆忙忙喊四个画家来吃饭,吃过饭得做一件正经事,贴画! 第五十九章七幅画 诸位若投三江票,请找开三江页面,先在右上角领取三江票,一天一号一张,再点击下面书名投票,随便写上十个字,再加四位数验证码,就可以投三江票了。新的星期开始,求推荐票、收藏与三江票。明天四大更。 坟一起迁了,赵匡义压力松了松,与属下在谈论物格,宋九昨天一边教一边做试验,最后又回答了近百个疑问,至少能让听者对相关的物格知识有些初步了解。比较新奇的学问,比较古怪的学问。 就在这时,衙役匆匆忙忙进来禀报:“府尹,御街那边出事了。” 御街乃京城要地,那能出事?赵匡义都未问出了什么事,带着一群衙役赶过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许多人围在哪里看画。但这一围确实也就出了事。御街两边御廊十分宽,三十步,四十多米宽,相当近两个沪宁高速公路的宽度。平时肯定不会出现问题,甚至元宵节许多杂耍在御廊中间表演,两边还摆着许多小摊贩,行人都不会堵塞。但那人虽多,是在流动的,若不流动,就非是节日,御街上一天会有多少行人?最后也堵了。 现在便堵了。 宋九的画出来,又宣布了面包,看的人会多,这个赵匡义是知道的,但堵了这么多人,也不对头。 带着衙役前去疏散,但他自己站在几幅画面前同样呆住了。 一共新出来七幅画。 正店的画还有一幅存稿在赵匡义手中,也做了改动,但没有放在前面,前面以朝廷的事为主要,码头。并且用画的数量代表它重要性,三幅画!第一幅画是远景,三十二个大吊机,后面是古里古怪的临时储备仓库。第二幅画是吊机的近景,还标注了一些尺寸。码头非是在汴水上,而是向里面挖了一个长五十步,宽四十步的大凹槽,以其中一个凹槽为画的重心绘画,一边两个吊机,中间一艘很大的河船正在从里面出来,另两艘河船一左一右一大一小正在进去,岸边还停着三艘船,一艘两万石大船,两艘千石河船,正在卸货。岸上一边各有两台吊机,吊机款式也与现在城内汴水上的吊机不同。更高更大,吊臂不是木头了,而是用钢材交织的塔臂,中轴与吊臂之间有一个很大的轮状铁轴。吊臂下面还有四个铁轮子搁在高台上。不知道为何要这样设计,大约吊重更多,转动时也更省力。具体如何,实物未出现,不好判断。现在汴水里也没有两万石大河船,这是一个假设,未来船只进步,汴水上全部飞桥为桥梁,那么大河船就得以进入京城。通过第一幅画对照,这样的凹槽合计共有八个。 下面有简短的文字说明,在工人足够的情况下,日夜开工,大小船搭配,一个码头一日夜最少可装卸四万石左右货物,八个码头能卸三十多万石货物,其实也不多,放在宋九前世,黄浦江上一台浮吊一天就可以卸掉一万多吨货物,也就是这包括仓库在内五十多万平方米的大型码头仅相当于后世的一台普通浮吊卸货量,但不能拿宋九前世与这时代相比。那一比宋九会很悲催。 能勉强满足朝廷的货物卸载。 这又不是赵匡义暂时能想明白的,往后去仅是粮米一项,一年最少从汴水调来八百万石以上的数字,多达几千万石,岂止粮米,还有其他货物,盐茶金属布匹碳柴草以及各种生活用品,而且许多货物是分季节性的,必须在短短一两个月内卸完。只能说勉强。 赵匡义又看到不同之处,没有了铁链,而是换成钢缆,这时候那有钢缆,仅是钢缆就让赵匡义苦思了半天。还有不同的地方,路面是灰色的,看不到泥土,这种灰色就象宋九那个高烟囱模肯颜色。另外就是码头在凹槽上,不会影响汴水航道。另外一条赵匡义还没有想到,船驶过去会破开水流,这时候没有柴油机,然而汴水在东水门外一带比较湍急,若是往下游驶速度同样很快,水流带着船只产生的冲力能将泊船缆绳带断,有一个凹槽,水流力量减弱,船用缆绳受力会小,使船只停泊装卸变得安全。 唯独让赵匡义最满意的是宋九拿出河洲近四分之一的面积替朝廷建造码头,仅凭这一条,就能看出这小子虽贪,但知道分寸。 又看第三幅画,凹槽南边就是各个仓库,一排排十分整齐,作为储仓是不行的,朝廷也不可能将物资放在城外,这是临时储备仓,占地面积不大,一排排十分整齐,然而与国家仓库不同,它象一个长棚子,边上也画了几幅小图,地面还是那个灰色地面,一排排落着各种货物,因为没有泥土,比较干净。又有两幅小图,是两条道路图,一条道路通向大虹桥,一条道路通向护龙河,道路两边还有种种奇怪的建筑,因为图小,看得不真切。 其中意义了解的百姓不多,看的人也不多,围观的重心是在下面四幅画。 第五幅第六幅便是宋九那个正店。 第五幅还是远景图,位于双虹桥割出的那个尖端,真正正店在最尖端处,三个蓝色大帆,下面是一条船,不是真船,只是一个建筑。西边是花草树木,以及各种帆式建筑,再后就是双虹桥,建筑古怪而又美丽,再加上双虹桥的辉映,若真让宋九造出来,那将是东京城最美丽的地方。 第六幅画又是各个小图,三个帆不是真帆,只是建筑的样式,下面是相连的,分成三层,三层回廊上有许多座位与雅间,正中是大厅,也不是常见的那种大厅,下面就是汴水,搭了几个浮桥上去,形成一个洲心岛,洲心岛装饰得美仑美奂,上面有舞妓在表演着一个古怪的舞蹈,从未看过那种舞,但看上去似乎十分优美。客人坐在回廊座位上,就能看到洲心岛的表演。还有,三个帆顶不相连的,又分成两层私密的空间,坐在上面,能眺望汴水远见景色。 接着又有一些小图,还有建筑,一个大筒车,利用虹桥处湍急的水流为动力,将水翻上高台上的蓄水池,在里面沉淀,通过管道,送到正店各处。一是用水,二也是一个景观。 两个小型游泳池,分男女,男子那边画了,穿着一些古怪的衣服在里面游戏,女子那边未画,属于私密空间。又有一个活动厅,下层是一种台式小球,有些贵族子弟在用杠子击那个球,边上站着几个仆人抿嘴微笑。上层一张张桌子,桌边坐着几人在玩两种从未见过的牌,有仆人上茶上果子,还有一个歌妓安静地唱着歌。这些建筑同样是帆式,隐在绿树间,就象许多小船从双虹桥向东驶发。 还有,一些露天的活动,一片沙子上,中间有网,几人在打着两种从未见过的球,余下的有许多伞,伞下有桌有椅,许多人坐在哪里喝着茶吃着果子看汴水景色。边缘处是停车棚与马厮,那个就未细画了。再就是更小的画,上面有各种美食,包括面包。 未必能造起来,一旦造起来,凭借这个设计,也能名列京城正店! 许多人就在看这两幅画,但还没有下面两幅画看的人多,堵也就堵在这两幅画上面。 虹桥与码头之间的位置。 同样先是一幅远景图,正中是一个小湖,面积不大,里面有人荡着小舟,有花草树木假山,还有一些设备,这些设备要到第八幅各个小图上看了。 第八幅图是各个小图,有一个物格馆,但不是纯讲解物格知识,以表演为主。还有水世界,让小孩子在里面嬉水,同时还做了一些皮筏,让游客在里面互相撞击,以及水枪等小玩具。一些古怪的造型,先是有人讲故事,讲一些儿童小说,再仿照这些儿童小说建造一个个游乐场。也有大人玩的,设计了很高大的塔楼,将秋千拉过来,人坐在秋千上用力推下去,那不是荡秋千,人甚至能在空中翻几个翻,以及其他种种好玩的东西。 这已吸引人了,还不是围观的主要原因。 最刺激的游戏不是那种超级秋千,而是上天! 画得不清不楚,人坐在一种古怪的东西,东西在云彩里飘,下面景物很小,人在上面尖叫。东西上有绳子,上面是什么,未画。还有,人从空中往下跳,很清楚地画出来,离地面很高,跳的人更是尖叫。 就是这两幅小图将所有人一起吸引,造成了“交通堵塞”。 赵匡义看了茫然。 也打了多次交道,更亲眼看到物格的神奇,但这个人怎么上天的,又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赵匡义留下几个衙役维护秩序,看可以,不能看得御街都堵上了。他纳闷万分地回开封府。然而看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宋九在相国寺前面宣布面包,看到了面包,有人想到了宋九,于是更多人说宋九在胡闹。 不但如此,第二天赵匡胤接到了许多言臣的弹劾。 他们不知道内情,迁坟动静不小,朝廷说得不清不楚,要在河洲上造码头与学校,码头画出来了,虹桥画出来了,以为朝廷要兴建那个游乐场与正店。 技术未想到,只想到了一旦修建得花多少钱帛,皇上,你不能学杨广,那将会亡国的。 赵匡胤接到这些弹劾奏折后,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亲自出宫,跑到这八幅画面前观看。才是八幅画,后面还有,至少得有一个书院!他也看得头晕,不知道宋九怎么弄出来的。一是钱,二是各种技术,特别是那个人上天,又从天下往下跳……先进皇城安抚大臣,说朝廷可能会挪用国库钱帛,修桥、码头、书院,但其他的与朝廷无关,那将是一个尝试,不会从三司与内藏库里拨一分钱出来。可能它是一个设想,可能它会实现,就是实现了,也是一个民众玩乐的地方,而非是供自己享乐的。 自己吃一个面包,还是二弟偷来的,况且这些奢侈的玩乐,这个长者皇帝不好当啊。 说得含含糊糊,言臣很不服,问究竟,赵匡胤动怒,喝道:“朕是君,君无戏言,说不挪用三司与内藏库的钱,说非是朕享乐用的,为何你们不相信?难道民间建房子,朕不让建吗?” 这是宋朝进步的地方,包括高度,在唐朝高度很重视,若是民间建筑物高度超过了皇宫建筑物高度,那就是违制,轻者拆掉,重者都能罢官砍头。但在宋朝不管,有本事你自己儿造出,以至后来的矾楼高度超过了皇宫大庆殿明堂二十多米。 言臣还是不服,赵匡胤也郁闷,便让赵匡义问宋九去,人是怎么上天的,如果做不到,不但收回那个赌约,还要以妖言惑众处置! 第六十章关健 赵匡义来到宋家,好多人。 最少来了七十多个衙内,还有二十几个小娘子,昨天七幅图画几乎将整个京城都轰动了,那个不好奇?还有仆人丫环,包括玉苹,宋九的大姐,一百多号人分散在宋家前院或者后院。中间就有潘怜儿,玉苹在后院,潘怜儿在前院,正在用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宋家与教室里的学子。 宋九正在授课,未出来。 于是这些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赵匡义来了,宋九不能怠慢的,宣布下课,拜见赵匡义。赵匡义开门见山问道:“宋九,本官问你,人为何能上天?” 这话问得赵匡义憋闷得难受,实际就根本不当问的,人怎么能上天呢? 宋九道:“别急。” 与这些衙内一一打招呼,来到潘怜儿面前说道:“见过潘小娘子。” 一群小娘子哄笑。 潘怜儿涨红了脸,指着宋九道:“你这个坏人,就会骗人。” “潘小娘子,我不是坏人,不相信你问问河中百姓。更不会骗人,当初我对二大王殿下说我能让我朝铁矿增产,你问一问二大王,我有没有实现?” “说正事!”赵匡义喝道,心中在想,潘美三个儿子不行啊,怎么将潘怜儿带过来?这不是将鱼往猫嘴里面送? “二大王,还有你们,跟我进来,”宋九将他们带到一间教室,挤得满满的,又喊来一个学生,低语几句,学生跑到后面房间里拿来几样东西。宋九先将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往里面倒水,又拿出一块石头,说道:“我将石头放进去会有什么结果?” 一群衙内一起要竖中指,这个结果还用问吗? “大家知道必沉,那我就不试验了,”宋九将水倒掉,拿出一个瓷瓶,又往里面倒一种白色液体,有人认识,它就是水银,这东西很早就出现在中国,可是作用很不好,要么用来害人,要么道士和尚们用它来炼小丸子给人吃。到明朝很多皇帝被它干掉,据传李世民也是吃了西天和尚小丸子被干掉的。实际它有很广泛的用途,若宋九对雷贡产生兴趣,就必须要有水银,眼下的也需要,那就是温度计。同时还能做各种催化剂,明年课讲得深了,在课堂上做试验,也离不开它。 准备了一点,不是太多,正好将这个盒子放了一大半。 宋九再将石头放进去,一起咦了一声,石头居然在上面飘浮着。宋九说道:“各位轮流观看,但不要动它,它是水银,有毒,我去拿一样东西过来。” 又拿来一个铁勺,放进去依然是飘浮着的,随着又丢了几个铜币进去,还是飘浮着的。将石头、铜币、铁勺捞上来,吩咐一个学生将它们洗干净,再将水银重新倒入瓶内,说:“为什么它们在水中就会沉下,在水银里却不会沉?” 那个能回答出来? “原因很简单,各种流动物质都有浮力,并且浮力不同,越重的浮力越大,越轻的浮力越小。因此石头、铜币会沉于水底,却飘在水银上。这也是船载重于水上的原因。不仅水、水银这些液体,气体同样有浮力,但它很轻,看不出来。若设计得当,便可载物于空中。例如孔明灯。但设计更高明一点,载的重量就不是一盏灯,而是更重的事物,也包括人。因此人能上天。” “真的假的?”符昭寿问。 “不会假,等我将铁钢问题理清了,我就会做这样的试验,到时候让你们上天空去看一看。” “我要去,”潘惟正挤在人群中大声喊道。 “可以,到了冬天,效果会更好。”宋九摸了摸潘惟正的小脑袋,那是未来的三舅子。其实时间一长,如潘惟固所说,玉苹绕指缠柔,宋九也习惯玉苹时常来看望,加上他十分忙碌,渐渐将潘怜儿有些遗忘。但潘怜儿一来,宋九又被再次勾去三分魂魄。 “人真的能上天?”赵匡义喃喃道。 “二大王,不但人能上天,还能象鸟儿飞翔,不过那个技术太复杂,微臣估计做不到。只能做到载人上天看一看。” “为什么能从天上往下跳?” “能上天就能往下跳。” “你从你家屋顶上跳跳看。” “二大王,”宋九咽住,这能跳吗?过了一会儿说:“那不同,这个往下跳需要一些设计,而且需要高度,越高越安全,越低危险,最少离地面七八十丈距离才能跳下来,否则就有危险。” “瞎说。” “你看,”宋九用粉笔写出动量定理公式,只写了一半未写,这个公式与微积分写出来,这时候将地球人全部集中,也不会有一个人能看懂的。 “真能上天,真能往下跳?” “二大王,御街是什么所在?微臣岂敢戏言?” “戏言,宋九,你可知道多少言臣在弹劾皇兄?” “二大王,请你转告陛下,让他在宫中乐吧,你想一想,臣用它来提供百姓娱乐,放在朝廷上呢?攻打城池关卡时,不了解敌人情况,往往伤亡惨重。但在两军阵前,升起一个物事,升到几十丈高空,敌人城中情况是不是一目了然?这个河洲开发出来,将会牵及到无数技术,涉及到军用民用方方面面,微臣得利的仅会是一点蝇头小利,朝廷才是真正最大的受益者。” “停,停,我问你,余下的画呢?”赵匡义道。才出现八幅画,已经惊天动地,还有呢,一共是二十幅画! “二大王,好玩的只有这个游乐场,余下的商用或民用,贴出来二大王就知道了。” “你用这个上天赚钱?” “它造出来会花钱,还要专人侍候,最少四五人服务,以防万一。多少要收一点成本。” “成本几何?” “现在哪里知道,”宋九打了一个哈哈。 赵匡义明白了,自古以来上天就是一个梦想,况且还能从天上那么高的地方往下飞,一个面包敢卖一贯钱,这个收费将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对这个赵匡义不大管,只要不偷不抢,那怕“飞”一次收一千贯钱,那是宋九与客人的事,与朝廷无关系,他关心的是另一样东西:“宋九,还有其他技术?” “有,一旦研究出来,只要是朝廷必须的,臣会主动交给朝廷。对了,二大王,你来了,微臣正好说两件事。第一件事,派人去徐州、寿州、濠州去找一找看有没有石炭,哪里应当有,只是埋得比较深。以后冶铁炼钢会用到大量石炭,在北方没有水运,运到京城成本会很高。” 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火药的使用,才能深度开采。 后世淮南淮北徐州都有大型煤矿,但现在不行。开始使用煤炭,用得十分落后,包括宋九去年冬天时还继续用木炭取暖,而非是用煤炉子。这是落后的取暖方式,一是木炭贵,二是木炭更容易中毒。当然,找到煤也不行,必须找到无烟煤才能真正取代木炭。这个意义非同小可,仅是现在百姓一年烤火烧的木炭,就不知毁掉多少树林。 而且技术落后,能找到的石炭多是那些近乎露天的煤矿。 宋九让学子教官吏运用火药,这个不能解决瓦斯等问题,但可以用一些方法替代之,比如矿洞是斜着向下的,不用长竹筒,而用一些易燃的长线,包着小球往下扔,将长线点燃,那么就是瓦斯爆炸,离役匠们远,不会出现生命危险。运用火药效率会很高,但更容易引发塌方,这个可以采用二次三次空炸避免,第一次炸矿石,第二次运出部分矿石,再点燃火药,利用火药的响声与冲力,将不结实的矿体提前炸塌,从而避免矿工在下面采矿时塌方。 不能忽视老百姓的智慧,一旦将原理与各种原因传播,到时候会有更多聪明的人想出各种办法提高效率,加强安全性。 但在推广之前,宋朝现在的石炭多在河北、山东、河东与陕西少量地方出现,虽易采,因为多在山区,不易运出来。想要实现大规模的先进冶铁炼钢,必须得从徐州两淮找哪里的大煤矿,再借助汴水的便利运往各地。 又说道:“二大王,再与陈留县汴水岸边找一盐碱地,建造一处冶炼焦炭、高炉以及炼钢的场所。” “焦炭?” “将石炭进一步焦化,提高其燃烧时的温度。” “会用多少钱帛?” “会用一些钱帛,但开始仅是一取一样,不会有很多钱。一旦技术全部成熟了,朝廷方可推广它。那时候朝廷每年就会得到许多优质钢铁。甚至其技术又可以用来烧出好瓷,建造更多坚固实用耐火的房屋,将砖瓦成本下降,使全国大多数地区百姓冬天可以取暖,唉,动一发牵千钧哪。” “如果你真能替朝廷办到此事,本官可以做主,朝廷来担负修桥、仓库码头与书院的本金。” “那太好了,”宋九激动地说。 其中桥用费最少,可桥最重要,只有桥造起来,后面才能一一实现。 而用钱最多的非是民居,从后世过来的,房产是如何套白狼的还不明白,那算是白活了。因此用钱最多的不是正店,民居,而是码头,占地面积太大了,朝廷来承担,将会给宋九减压一半。 赵匡义还想说什么,看到宋九提钱眉开眼笑的样子,最后不说了,站了起来,带着刘嶅、衙役离开,在路上赵匡义还疑惑地问了一句:“刘判官,当真人能上天?” 刘嶅答道:“府尹,比起人是否能上天,属下以为宋九从哪儿弄来本金才是最关健……” 第六十一章爱因斯坦 赵匡义一走,如同山上老虎不在,猴子们一起称大王。宋九说了人能上天,还是围着宋九七嘴八舌地问。 潘怜儿突然问了一句:“坏人,那个猴子呢?” 与这群衙内也解释不清楚,也要吊吊胃口,越难得到的越会珍惜,而且连人都能弄上天,还有什么办不到的,这将是河洲的最大噱头。因此得往后拖一拖,宋九便又继续讲西游记的故事。这一回是从唐僧讲起。 这个故事也在传,一听宋九重新开讲,一起静下来听。 玉苹有些苦瑟,自己很努力的,但顶不上这个潘家小娘子一句话。不过还好,现在宋九对自己不是太排斥,甚至默视了自己当着潘家小娘子的面挨着他坐下。 讲到孙悟空收猪八戒时,潘怜儿说道:“你就是那个猪八戒。” 宋九满脸黑汗,咱形象不管好坏,不能与猪八戒相比吧。虽然看到潘怜儿还是心动,不过略有些气妥了,伸了伸懒腰道:“不能再讲,学子要上课了。各位回去吧,等这段时间将钢铁的事忙好后,我将那个上天的物事做出来,到时候我请大家的客,让你们吃面包。” 将一群人打发走。 张博士与朱三上课。 大姐将宋九喊到后面院中说话:“小九,我问你,你什么时候跟挑筋教人学过学问?” “你也听说哪?” “我听说了,可前几年你整天闭门读书,我未看到你外出过。” “大姐,难道我外出还会对你说吗?只是那时候我虽感兴趣,认为它是小道,学了,未重视。那个老先生离开京城时,也没有多少盘缠,如今想起来,十分惭愧,一是亏待了先生,二是也没有学好东西,若当时认真学,也许我现在物格学会更高深,省得天天琢磨。” 对这个大姐不懂,比较好忽悠。大姐又道:“说来这次你虽落榜,刘家又拒亲,但倒是一件好事,原来你性格文静,我一直很担心,现在变得活泼,又做了朝廷的官,我终于放心。马上到了重阳,我们一次去祭拜父母。玉苹,你母亲坟在何处?” “在南岗。” 就是陈州门往东南去的那片矮岗区,有一些古建筑与园林,寺塔,柴荣迁坟将许多坟迁了过去,因此清明重阳冬至无数人前去南岗,渐渐发掘出一些景点,繁台春色、百岗冬雪、吹台秋雨、梁园霁雪等。但大姐问话可是有深意的。 “母亲就是葬在哪里。” “那巧了,我们重阳一道去吧。”反正大姐不喜欢潘家小娘子,这一回亲眼看到了,十分漂亮,象画中走下来的一样,弟弟青春年少爱恋美色,但人家是什么门第?而且这个小娘子也未必喜欢弟弟。还是玉苹好啊。 于是死活将玉苹往宋九身边拉。 宋九缄默。 爱慕潘怜儿,他却不知道从哪儿下手,难不成天天跑到潘府唱歌?估计前面一吼,后面潘美的夫人田氏就会派护卫将自己赶走。只能等,等自己那封信到潘美手中,看潘美是什么反应。好的说不定能考虑自己,那自己再努力一下,就可以明正言顺派人上门提亲。不好不坏的就是潘美观望,也不提自己,也不提张家,潘怜儿的亲事拖下去,那么自己也能努力,再给赵匡义一些好处,让他帮自己的忙,但赵匡义未必会同意,这个结果不可预料。坏的话潘美根本就不听,那么自己一点戏也没有了。 也不能说大姐考虑得不对,自己太低,追这样的高门大户家的女儿太难。 玉苹娇羞地垂下头,这段时间她不招待客人了,渐渐洗尽铅华,恢复了一些少女本质,难免会害羞。又偷偷地瞅了一眼宋九,不知道他心中有什么想法? 大姐善解人意,没有再说,而是说其他:“我问你,朝廷只建造桥、码头与书院,那个正店与游乐场怎么办?” “大姐,你放心吧,那有时间的,是十年时间,不需要一蹴而就。比如隔壁家有鸡,我家没鸡,想养鸡怎么办?先将他家的鸡借来养几天,生下几个蛋。将蛋孵化,明年就可以变成几只鸡,那么会生下来几百只蛋,后年我家就有了几百只鸡。” “这怎么好相比?” “大姐,陛下与二大王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难道你比皇上与二大王还要聪明?” 大姐虽然机灵,也算是河中有见识的妇人家,但再也不敢说比皇上还要聪明。这一绕,将大姐又绕蒙掉。 实际马上冬天就要一大笔钱,宋九不敢说,最担忧的不是钱,而是赵匡义与赵普。赵匡义对他略有善意,还行,不考虑到他未来种种不道德行为,或者会可能夹在夹缝里活活压死,跟他后面混总是有好处的。但隐隐感到赵普对他略有敌意,难道是因为赵匡义有善意,赵普便有恶意?此时与正嫡无关,赵匡义此时羽翼未丰,赵德昭才十来岁,国家也未稳,大约赵匡义不会想得那么长远。但不能说赵普与赵匡义就没有矛盾了,赵匡胤有北汉与契丹的事未解决,京城必须有得力的人坐镇,不管赵普与赵匡胤关系如何,终有点不大放心。五代更替,干掉恩人,杀父杀兄杀弟的故事不要太多。因此有了两个参政知事,随后又将赵匡义加封为开封府尹同平章事兼中书令,三弟赵匡美加封同平章事,形成相互掣肘平衡局面,正常的帝王心术。经济的蛋糕能做大,权利蛋糕不能做大,赵匡义权利越重,赵普的权利便渐渐削弱。 难道这两人从现在起就渐渐产生矛盾?若那样,那怕是赵匡义也要敬而远之,现在不是跟随,没那资格,相反的,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搁在中间能压得连骨头渣子都看不到。 …… 重阳节将近。 宋家来了几个意想不到的人,挑筋教人,也就是犹太人。 唐朝时,许多波斯人、大食人、河中(指巴基斯坦土库曼斯坦一带,因多位于真珠河与乌浒河之间,故称河中)人、以及犹太人,一起来唐朝经商,有许多人热爱唐朝繁荣与和平,于是在长安定居。后来安禄山虽将洛阳折腾完了,长安还没怎么动。唐肃宗为对付叛军允回鹘人对长安烧杀掳掠一月时间。还在。直到黄巢,不敌唐军时索性一把火连人带城一起烧完。到现在长安城还是一片残垣断壁,未恢复过来,也恢复不过来了。 这些人只好流浪,许多人就流浪到开封,这几十年当中,前期不大好,后面越来越好,又有一些新的西域人不顾危险赶来,部分人再次定居。因为男子喜戴蓝色小帽,又称为蓝帽回回。民间又因犹太人吃牛羊肉时必须挑去其筋,所以又称为挑筋教人。 有李、俺、艾、高、穆、张、石、白七十姓,信仰《旧约》,以摩西十诫为道德准则,婴儿实行割礼,有安息日,还在京城建有清真寺教堂,除了每天三次在家礼拜,每到安息日停下一切工作,斋戒,到教堂祈祷。不与外族通婚,但因为同样是黑眼睛黑头发,这一条很难执行,已有少数犹太人与汉人通婚,现在区别还十分明显,但宋九知道往后去,开封一带虽有许多犹太人,除了生活习惯与汉人不同,外貌上与汉人区别不大了。 三个挑筋教人求见,朱三没有奇怪,开封现在虽远不及长安,终是大国的首都,不仅有挑筋教人,还能偶尔看到纯种黑人,蓝眼睛金发的白种人,挑筋教人长相算是正常的了。 宋九听到后,来到客厅。看到的是卷头发鹰勾鼻子颧骨很高的三个老者,戴着蓝色小帽子,前世也看到过这个小帽子,不过那是白色的。正中一个老者问道:“你就是宋九郎?” “正是。” “在下姓白。” “白长老好。” “谢,九郎好,老朽能否问九郎一个问题,你曾经有一个挑筋教的先生?”这个白姓老者大约在中原时间呆得很长,说话几与宋人并无二样。但宋九心中哀号,无数次事实证明做人最好不要说谎,说一个谎就需要无数个谎话来圆,说得越多破绽越多。还是答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的名字可否叫爱默丝?” 宋九晕,什么爱默丝。但猜出三个老者来意,不管怎么说他们是外国人,虽然许多人善长经商,小日子过得不错,终会产生低人一等的感觉,有的人逐渐信孔夫子与儒教。 自己在推广阿拉伯数字,数学与物格,大约这些人听到后,感到是一次大好机会,于是登门拜访。难道真有一个叫爱默丝又博学多才的人来到过京城,然后离开? 但自己知道什么爱默丝,并且他也确信在数理化上,这个爱默丝也远非自己对手。脸色依然很平和地说道:“白长老,不是,这个先生名叫爱因斯坦,他祖父叫牛顿。” 白长老眼中迷茫:“爱因斯坦?这象是挑筋教人的名字,不过我们挑筋人最是团结,他不远万里来到京城,为何不与我们见面?” 慢慢猜去吧。 第六十二章我的地盘(第三更) 宋朝有许多重要的节日,最大节日是元宵节,然后是寒食清明,其次才是除夕元旦,冬至,端午,重阳,中秋在重要节日中要位于末位。只有一个地方最热闹,杭州,能观钱塘潮,苏东坡做杭州通判时便写下一首诗,吴儿生长狎涛渊,冒利忘生不自怜。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后来许多苏粉们替大苏辨,不当因这首诗掀起乌台诗案。但这首诗本身确实有问题,前面虽让吴儿重视生命,不要再弄潮了,但一个民族若没有了血性,连独木桥都不敢过,等着外族人来宰吧。后面更不对,人就要敢于战胜天,战胜海,将沧海变成桑田。这是北宋历史上最壮观的一幕,因为产量低,人口多,于是与山争田,与湖争田,与海争田,甚至一千年后百姓仍享受到宋朝的遗泽,包括两浙田,江东圩,各种梯田堰田。 中秋节在京城就那么一回事,默默过了。 重阳节却十分热闹,还保留着一些拜奠祖先的传统,但这个传统在改变,变成了一个旅游节日,京城只要没事做的人,都出城登高,去仓王庙、四里桥、砚台、毛骆岗、独乐岗等处宴聚。 大姐偏要挑这个节日拜祭父母,宋九也无奈。 重阳节人们要佩菊花,一人一朵,不过今年有闰三月,到了重阳节有些冷,菊花多开始枯萎,还有正绽放的菊花,宋九给学生们一人发了一朵,宣布第二天放假。 重阳节连官员都要放假的,两个博士无话可说。 宋九带着几个画家将第九幅第十幅画贴到御街。实际二十幅画全部画好了。但四个画家任务没有结束,必须每张画要画四五幅存稿。放在御街上,人多,不会有人撕,但风吹日晒的,时间必不能久。每隔一段时间必须更换。 四个画家还得要忙两个月才能正式结束。 花了宋九不少钱。 想得到必须付出,没办法。 两幅新画子出来,立即有人过去看。 又是古怪的建筑物,但不象前几幅画规模那么大,第一幅画就是挨在小虹桥边的建筑,一高一矮两个奇怪的楼房,绿颜色,边上有小图,矮房子是三层楼,十分宽敞,第一层楼是餐厅,第二层楼是艺妓表演歌舞所在,第三层楼是活动场所,有许多桌椅,又看到那种古怪的台球,另外就是那两种从未看到过的牌。四层高建筑是卧室,但让人奇怪的是外面没有墙壁,只有一个布帘子。一拉外面景色全部涌到眼际,一合外面看不到里面,可以在里面安心睡觉。 第六幅画同样古怪,一个五彩六色的大楼,正中央舞台有人在表演,四周是四层上下廊道,廊道上有座位,有包厢,装饰精美,坐着许多观众。但从这栋楼房起,河洲渐渐开阔,因此后面还有一些环境幽雅的房屋坐落在南汴水北河畔。 看了大半天,有人终于说道:“好大块琉璃。” 也就是玻璃。 中国也生产,不过质量不大好,宋朝学者程大昌刻意拿西方玻璃与中国玻璃做了比较:铸之中国则色甚光鲜,而质则轻脆,沃以热酒,随手破裂。至其来自海舶者,制产差,朴钝而色微暗,其可异者,虽百沸汤注之,与磁银无异,了不损失。也就是中国产的玻璃亮度有了,中看却不中用,一碰就碎掉。西方的玻璃色虽暗,却耐用。其实说开了原因很简单,虽得到一部分大食技术,不全面,中国用铅硝、石膏生产玻璃,大食加注了南鹏沙。于是一个烧出来的是铅钡玻璃,一个是实用的钾钠钙玻璃。中国没有南鹏沙怎么办呢,只好从外国进口玻璃。 将成份揭开,稍懂的人都会啼笑皆非,别什么南鹏沙了,哪里的沙子都一样,也不用加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加好一点,一加更乱。 是不是玻璃,百姓不敢确认,就是玻璃,有玻璃杯、玻璃瓶、玻璃灯、玻璃碗,还有一些小装饰品,怎么可能烧出这么一大块玻璃窗?但不得不承认这两座建筑美丽至极。 还有消息灵通者,得知这些建筑就将要出现在东水门外那个荒凉的河洲上。现在勾画三分之一面积出来了,还有三分之二面积未勾画。有好事者上去看,能看到什么,芦苇在飘荡,小野鸟在鸣叫,还有一些苦哈哈的百姓,然后茫然地回来。 …… 宋朝女子也喝酒,因为度数低,有的只比啤酒度数高一点,所以武松能喝十八碗,若是换了二锅头试试看,别打虎了,路都走不起来,早趴下。 大姐在灌菊花酒。 菊花盛开时采茎叶,杂以麦米酿酒,放到来年重阳拿出来喝,据说能治头风,就是慢性头痛病。不过因为宋朝实行酒专营,必须到相关部司买来酒曲酿造,还不能酿多了,否则官府就会找上门来。 还有其他人,大姐夫带着两个孩子,五姐与五姐夫以及他们的一个孩子,七姐夫与挺着肚子的七姐,玉苹与翠儿,张家老妇与两个孙子不用去,余下都要去南山。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宋九情况在好转,亲戚便来得多,对此宋九倒也坦然。人之常情! 若都没有势利眼,这个世界都大同了。 其实最苦的是大姐,一边是婆家,一边是娘家唯一的后人,大姐只好两边兼顾,若非是宋九来了,继续是以前那个只读死书,还认为两个姐夫家欠他家的宋九,大姐会更苦。 这是一个最常见的中国妇女,能撒泼,能骂人,有一点小心眼,但会持家过日子,有同情心,能吃苦耐劳,能受得委屈,抛开强悍的外衣,实际是金子般的内心。 因此宋九很怕。 不怕赵匡义,我想得到我先付出给你,那是公平买卖,但就怕大姐。至少这个肉身欠大姐太多太多。 “小九,纸钱可带了?” “带了,我还备了菊花糕,以及一些果子,中午到南山上吃。” “我们拜祭父母,你就想着吃。” “大姐,不吃东西人会饿着,我想父母在九泉之下应当想看着我们过得好好的,而不是连饭都吃不上。” “你又在狡辨。” “小九,你这些吃食是跟谁学的?”五姐问。她现在搞不懂许多事,包括宋九的性格转变,学问转变,以及这个吃的。 “是那个挑筋教先生传授的,他还说往西方去有许多国家,哪里的人连筷子都不会用,只用刀叉吃食物。”宋九果断岔开话题。 “那怎么行?” “这还算好的,往天竺去,哪里的人不用筷子,不用刀叉,直接用手抓饭菜,甚至这边如厕,那边又过来吃饭。” “你要死啊,说这恶心话!”五姐敲宋九脑袋。 “五姐,是真的,玄奘写的大唐西域记里面也有记载。”玉苹说道。 大姐微笑,这样好啊,夫唱妇和,唯独不美这玉苹模样儿生得也俏,就是没有潘家的那个小娘子屁股大,生养难啊。当然,不能说的,那样会让人家害羞…… 大姐感到很幸福,自己有了两个孩子,五妹有了孩子,七妹也有了喜,再加上最挂念的小弟有出息了,还有这样的美丽小娘子伴于左右,自己再也不用担心。 收拾吃的喝的,又带上拜祭物品,离开宋家。张老妇人那个小孙子也要跟着,来宋家许多天了,略一收拾,穿上新衣服,吃得又好,祖孙三人样子发生了很大变化,不过老妇人与男孩子仍话少,就象一个客人到了宋家。宋九也不管,乐得清闲自在,就是这个小女孩子粘人。非是自己女儿,宋九看着老妇人,老妇人道:“九郎,若你不怕麻烦,就将她带去。” 宋九想说一句,我就怕麻烦。但不敢说,说了几个姐姐同情心泛滥,又要敲他的头。只好抱着小女孩子,十几人随着出城的大军向城外走去。 出了东水门就是护龙河,对面就是沙洲。有钱人逍遥自在,跑得远,没钱人随便溜达一圈,然后回家,沙洲也是东城区百姓一个不错的选择,所以今天沙洲上很热闹。有些儿童少男少女在放风筝,不时传出银铃般的笑声。 大姐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沙洲,现在她什么都放心,就这个沙洲让她不放心。 宋九说道:“大姐,五姐,七姐,这是我的地盘,未来它将成为宋朝最热闹最美丽的场所,每天会有许多人来。” “小九,还热闹美丽呢,我为它愁得都睡不好觉。” 这也是事实。 宋九想了想,还是先透一点底儿吧,于是说:“你们跟我来。” 走过那个石桥,将他们带到那个“研究院”,带大姐她们进去看看。但发生了一件让宋九尴尬的事,宋九进去没事,大姐刚要进去,禁兵将大姐拦住:“大娘子,这里乃是国家机要重地,请大娘子止步。” 宋九道:“兵哥子,这个房屋是我造的。” “宋承事,小的不管是谁造的,只知道这是皇上诏令,除了你与研发的学子,以及前来学习的官吏,其他人等一律不得进入。你想让你姐姐进去,必须请来皇上诏书。” 七姐愕然问:“小九,你确定这是你的地盘?” PS:顺便说一下宋朝玻璃的事,宋朝有玻璃,质量差,但用玻璃与水银造出来保温水瓶,还有玻璃花灯,今岁上买琉璃灯数千盏,所费万余缗,一盏宋制玻璃花灯价几缗钱一个。再说一缗钱与一贯钱的区别,一缗钱标准一千文,一贯钱是一串钱,有时钱不足,会有九百文八百文,甚至后面只有七百几十文,也就是不标准的一缗钱,略少一点。一缗钱在宋初价值多少,能买吕蒙正的豪宅一平方,放在现在北京那样豪宅最少是三十万往上去。这个嘛,就不提了。能买麦一百斗,米五十斗,一斗十二斤半。有人说唐朝收入低,钱当钱用,一斗粮只有五文钱,那是粟,在宋朝都羞于见史书的,同样只有几文钱。后期正常是麦三十文钱斗,米七十多文一斗。以米价计现在一缗钱能买六百斤大米。若以绢价计,一缗钱能买八丈绢,对照现在一丈真丝绸布算一算。但以盐价算就可怜了,唐初一斗盐只有十几文钱,到宋初一斤盐就在二十文钱往上去。综合起来这时一缗钱大约相当于近七百人民币。还有一个例子,一缗钱能买一条漂亮的宠物狗,也差不多。 第六十三章可怕的学生 宋九小声说:“是我的地盘没错,可皇上来抢我的地盘,我能不让吗?” 话说得古怪,两个守值的士兵全部乐了,七姐也乐了,宋九又说道:“没事,回到家后,我给你们看另外一样东西。” 实际宋九也不生气,宋朝对民用技术保密措施很轻视,也不能说不好,这利于推广,虽然对技术推广不是十分重视,比以前历朝历代要好一点。但对军事技术保密很严格。宋九也希望这个火药配方一直能保密下去,至于民用的爆竹,继续用那种安全的哑炮吧。 三个姐姐仍想不通,这房屋是弟弟造的,为什么做姐姐的不能进去看? 玉苹轻声说道:“大姐,五姐,七姐,九郎造了一种能将城墙炸倒的物事,朝廷能不保密?” 这玩意儿出来后,传得很邪乎。宋九那天讲了原理,原来想炸城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必须要经过精密的操作。若此,不怕将士牺牲,九成以上的城墙都是夯土做的,用撞车拼命撞也能撞倒。但这些人一个都不说,至少我有这个东西在手中,南唐,南汉,北汉,你们怕不怕?因此许多百姓议论纷纷,这不大好办啊,有城墙也不保险。 火药它没眼睛,能伤人同样人也能用它伤己。 三个姐姐终于不言语,离开河洲。 离南山有些远,其实就是一些小山丘子,不高,林子都不是很稠密,物以稀为贵,京城周围没有什么大山,于是成了百姓郊游的好场所,宋九先献上祭品,再绕纸钱,态度十分恭敬。有一个好老子,自己不争气还是不行,就象经常来厮混的一群二世祖们,再过二十年,有部分人就会消失。但有一个好老子与没有又是两样的,自己这个便宜父亲,看似自己未沾到光,可若不是他以前那段打拼历史,自己又是两样,甚至开发河洲的事,他想都不敢。赵匡胤也是,他父亲是小官,对他不是很好,不然也不可能离家出走,两年时光宁肯在外面受罪也继续流浪着,但没有他那个父亲,就不会成为郭威的亲卫。人人都有机会,只是聪明的人善于抓住机会,笨的人不知道机会只等天上的馅饼而让机会溜走…… 玉苹跪下,喃喃祈祷。 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对玉苹宋九也有些愧疚,可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处理好这段感情,甚至都不清楚它是什么感情,说爱情吧肯定不是爱情,说亲情吧又非是姐弟,但与玉苹在一起比较舒服,难道在宋朝男女之间也能发展友情? 几人祭礼后,大姐说道:“玉苹,到你母亲坟前看一看。” “谢。” “傻丫头,谢什么。” 同在南山,离得有些远,走了两里多路才到,玉苹伏在她母亲坟前哭。她的遭遇更可怜,并且因后周起就与契丹交恶,两国不通商贸,更不互相往来,连她父亲掳到契丹后,玉苹都无法知道是死是活。 宋九默默无言地挑来新土,玉苹只是一个小姑娘,身份又有点不大好,这个坟让风吹雨淋得快要平了,三个姐夫也过来帮忙,很快一座高大的新土坟出现。 中国的传统,死者为大,玉苹感激得要哭,还是大姐一把将她扶着。 死了的永远死了,活着的必须活着。 等玉苹祭拜完,宋九在地上铺下毡子,将食物与水囊放在毡子上,招呼大家吃东西。 正是秋深时节,万物开始苍黄,不过今天风不大,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阳光照在人身上,让人觉得十分温暖。也是出游的黄金时季,到处都传来游客的喧哗声,歌唱声。 几个小家伙也不管,开始争抢果子吃。 七姐尝了一口菊花糕,啧啧称奇:“小九,你做菊花糕也美味可口。” “七姐,虽夸,换你加砂糖、蜜蜂以及鸡子进去蒸也好吃,菊花糕,百事高,小儿吃了步步高,你也多吃一点,未来会生一个步步高升的孩子。” “我们那有这个福气。” “不说孩子,九儿,你招不招孩子?”大姐问。 “放心吧,等外侄大了,什么人家不招,我也将他招进来。” “那太谢谢舅哥了。” “大姐夫,你说这话就有些见外,我小时候还不是几个姐姐一把手含辛茹苦将我拉扯大的。” 大姐夫惭愧地低下头。 玉苹眼里闪过盈盈秋波,经常来就听到一些事,赵匡义让宋九讨价还价搞得头痛,但玉苹却看到宋九身上许多金子般的光辉,比如这种心胸……这很不好的,如赵匡义想的,爱死了宋九,越交往越爱死…… 吃好喝好,一行人向京城返回。到了宋九家,宋九打开房门,赵氏兄弟先后赏了许多布帛,大多数未用,还有一些金子,宋九也未敢换成铜钱,太显眼了,于是全部换成银子,没有银行,象其他百姓一样,在地上挖一个地洞,打了一个结实的木箱子,埋到地下。其实这就是古代最落后的地方,一直喊缺钱用,朝廷为了有足够的钱流通,甚至默许了隋唐铜钱在市场上交易。自隋朝以来,一共铸造了多少铜钱?主要原因就是象宋九这样放在家中,没有让它流通。但也没其他好办法,要么放在钱柜里,还要交保管费用,说不定钱柜破产了一文都没有。或者放高利贷,放高利贷得要本事的,也不是宋九干的活。因此宋朝一直缺钱用,但后人能在地下挖到几万缗铜钱,这个铜钱主人就是学习宋九的做法…… 不是钱帛,是画。 宋九将最后一幅打开,几人当时看傻了眼,翠儿眼睛盯着它都快离不开,说道:“好美。” 大姐不说话,想了半天,道:“我知道你怎么赚钱了,可你的本金在哪儿?” 这不是少钱,那一个项目都动辄几万贯,甚至能达到十几万贯。将几家人全部卖了,也凑不出一个项目的本钱。 它就是未来河洲整体规划图,正店、码头、双虹桥、游乐场、豪华旅馆、学校、歌剧院、体育馆、金铺、高档商业区、普通商业区、高档住宅区,再加上整齐的规划,古怪奢侈的建筑,一旦建成,它将会成为东京城浦东的浦东,说不定能超过未来的相国寺,成为东京开封的外滩! 宋九对一群衙内说它是东京城最美丽最好玩的地方,未来最繁荣的地方大约还会在相国寺,没办法,人家在市中心,得地利之功。但将美丽与好玩带上,无疑就是未来的河洲。 “大姐,放心吧,到时候会有许多人将钱自动往我手中送。” “胡说。” “人都能上天了,还有什么事办不到的。” 玉苹掩嘴大乐。 但也没有那么简单。 天色黄昏,群雀乱鸣,要归巢了。 宋九要做饭,让大姐抢过来:“你大男人做什么饭?” 又想说张家老妪,最后没有说下去。吃了饭,玉苹依依不舍地回去。对此宋九也没有好办法。翠儿也对他说过,咱家小娘子不接待客人了,马上就要关门大吉。若是正店造好,让她来正店,有脸有面子有收入,不屈。关健正店还遥遥无期。要么让玉苹退掉那家馆子,自己拿出一些钱来替她赎身。也不用自己拿钱,估计玉苹自己就会高兴地将这个钱拿出来。然而赎出来,往哪儿安顿?自家有空房子,能安顿吗?那成了什么? 有解决办法,那就是拖,用伟人的话来说,以时间换空间!于是宋九不但带着二十一名学子研发,还带着朝廷派来的二十名官吏研发,当他的下手。这对朝廷好处更大,从研发时就学,会更容易理解。至少证明宋九有一句话不是虚的,那就是该交出来的技术,我不会藏私,绝对会交给朝廷。 赵匡胤高兴之下做了一件事。 几天后,刘公公带着一群人来到宋家,老熟人,领头的不是他,而是一个穿黄衣服的少年,十二三岁的样子,百姓也能穿黄,不过不是那种纯黄,纯黄只能皇室才能穿。 宋九不由狐疑地看着这个少年。 刘公公说道:“这是大皇子。” 宋九知道了,瞅了一眼,大胖脸,说老实话,赵家现在的长相基因不大好,个个都是那种大胖脸,并且很黑,赵德昭也不例外。还不能称呼太子,虽刚出阁,因为才十二三岁,未及冠,只封了一个贵州防御使。宋九行了一礼:“微臣见过皇子殿下。” “平身,”赵德昭道,小家伙大约未怎么出过门,两眼兴奋地看着学舍。 宋九小声问:“刘公公,皇子来寒舍有何贵干?” “是陛下的意思,让他来观习几天。” 宋九想到一本架空小说里的话,说宋朝本来是不重文轻武的,赵匡胤用了文人治国,但没有废罢武功,甚至因为他是以武将起家,打内心处还瞧不起文人,这才是宋太祖朝,而非是经过文人篡改过后的史书太祖朝。宋九与赵氏兄弟打过好几回交道,但也摸不清楚他们的性格,更不知道朝堂的内幕,资格还不够!有一件事似乎可以验证那个写手的话,那就是朝堂重臣的由来,有文臣,大多是军中有功书吏起家的,如赵普、李处耘,他们本身不能用简单的文人来形容,许多人还亲眼上过战场,杀过人。有真正儒家发身的士大夫,少。说不定赵匡胤看到物格学的好处,能将物格学在心中列于儒学之上,这才让皇子来观学,进一步用无声的语言宏扬物格学。那倒是好事,可,可,宋九迟疑了半响后说:“刘公公,臣寒微,这个学子不敢收。” 太可怕了! 第六十四章糊涂 刘公公一扬佛尘,叱道:“宋九,你胆大!” “刘内侍,非是我胆大,皇子千斤之躯,河中乃平民之所,若出事我担当不起。皇子求学,自有东宫讲书,何来到河中?” “九郎,你想错了,凭你有何资格教导皇子,”刘公公手中拂尘在宋九脸上一扫,宋九也不大清楚,宋初规矩确实很松,赵匡胤想起事,三更半夜,一把大雪往赵普家跑,将赵普差一点吓坏。 还有一个官员,就在刘公公的边上,他未来身为宰相,太监当着皇帝与群臣的面,想要将他灌醉。宋九也隐约察觉到这一点,比如他在开封府公堂上的经历,放在五十年后的宋朝,那是不可想像的。 宋九立即说道:“是啊,微臣那有资格教导皇子。” “也不是让你教导皇子,殿下过来是观学。”刘公公纠正道。 “那也不行,”宋九心里苦闷,本来就害怕卷入未来赵匡义与赵普之争中,再来一个赵德昭,自己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学习与观学有何区别?不是学习与观学,是最好不能联系,包括赵匡义在内,他也不想走得太近。 边上那个胖胖的中年官员说道:“承事郎,你勿要多想,殿下只是前来观学,多则三两天,少则几个时辰。” “你是?” “我是开封县新任知县吕端,字易直,”吕端道,这就是宋九做散官的好处,平时看不出来,但吕端是知县,与宋九说话时同样以礼相待。 “见过吕知县,咦,你不是浚仪县知县吗?” “朝廷下诏,将吕某换到开封担任知县。” 宋九不敢怠慢,这个吕端不仅是未来的有名糊涂宰相,更是有名的大事不糊涂宰相,还有一个很牛气的哥哥,吕馀庆!又行了一礼,与别人说话难,与吕端说话想来不难,那可是伟人将他与诸葛亮并列夸奖的大人物,然后说:“吕知县,我学习浅陋,不知道朝廷的规矩,但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作为天子,离百姓太远,不会了解百姓疾苦,说不定能成为晋惠帝那样的君王。离百姓太近,百姓便不会敬畏之。这就是君王与民的法度,故有种种礼法。殿下是皇子,同样需遵守这个礼法。吕知县,如今皇子来到我这里观学,成何体统?” “承事郎,吕某不以为然。殿下仅是观学,与体统无关。又带了十几名虎贲侍卫,安全也能有保障。相反吕某反认为殿下适度走出皇宫,看看百姓生活,了解民间疾苦,对殿下未来成长会产生有益之功。” 吕端轻描淡写就将宋九的理由驳斥。 宋九心中叫冤,谁说这个吕端大事不糊涂,小事却一塌糊涂,小事也不糊涂! 真正的理由宋九根本说不出口。 终于见识了,赵匡义不提,这个吕端也不简单,谁说古人容易忽悠,我跟谁急去。 宋九无奈,只好做安排,现在学舍分成甲乙两班,一个优班,一个差班,起激励作用的,但不能将赵德昭放到差班里,就是放到差班里同样也会听不懂。于是将甲班学子聚集,大家这几天委屈一下,对以前学习的知识将会作一个总结,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说法就是从头讲,不然赵德昭听不懂。也不让他听懂,听一个大概,随便打发这个未来的苦命皇子。 安排好学子,让赵德昭进来。 先让学子给赵德昭施礼,好在这段时间学子也看到了许多大人物,又是一个小屁孩子,学子不象开始见到赵氏兄弟那样紧张。 宋九开始讲算术,必须从重头讲,一是岁数小,二是根本未见识过宋九算术,看到宋九用粉笔在黑板上写题目,是学子才来上学讲的题目,诸学子一起要晕倒。 但这是没法抗议的。 他们认为太容易,赵德昭与吕端、刘公公三人听得津津有味。 一堂课下来,吕端未走,坐在石凳上与刘公公聊天。外面几十名禁兵戒卫森严,不但让宋九为难,已经影响了苦井巷百姓正常的生活。于是来到赵德昭面前说:“殿下,非是微臣自卑,相比于夫子的儒家之道,无论物格或是算术,都是小道,都不在国家诸科考范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殿下应学习治国大道,这些小道最好切莫太关注。” “承事郎,何为小道,何为大道,”吕端忽然脸色一沉。 宋九莫明其妙。 “承事郎,殿下还幼,说什么治国大道,你想如何!”吕端又喝了一声。 这就不对了。 宋九心中胡思乱想,难道他也是赵匡义的人,这样想很正常,未来吕端上位是夹在两大贤相吕蒙正与寇准中间上位的,若没得到赵匡义信任,怎么能上位?相信他无论是小事糊涂,或是小事不糊涂,才能肯定拼不过吕蒙正与寇准。况且边上还有李沆、李昉、张齐贤这样的大牛虎视眈眈。 宋九也不大相信,也许赵匡义已经培养一部分亲信,但不可能布局那么远,赵匡胤也不是吃素的。那为什么要喝自己,突然间宋九冷汗涔涔,他想到了一件事,实际后来赵匡胤烛光斧影也是自找的,那怕提前十天将赵德昭或赵德芳立为皇太子,名位一定,赵匡义只有干瞪眼的份。为什么不立皇太子,那时赵德昭早就成年了! 看来伟人评价不错了,这人哪里糊涂了,是自己糊涂啊,并且自己多少还有了一些金手指,说话却不经大脑。对赵德昭说什么治国大道,自己想找抽啊。 吕端看到宋九脸色巨变,知道他意会了一些。他非是普通的知县,与京畿知县无关,因为他还有一个哥哥,知道一些内部情况,以为宋九是看到皇子到来,心中多少畏惧,怕他胡乱思想,温言说道:“承事郎,你不要多想。殿下前来观学也不是不可,不管是什么学问,殿下未必去分多少心去认真学习,但必须了解一点。陛下让殿下前来,是你的那些画,这些天陛下不知道收了多少弹劾奏折,一一扣下。仍然无法中止,因此让殿下来,是替你正名,也是一种表态,好让你安心替朝廷效力。殿下只会观学几天,这几天不管唠叨与否,你也要伺候好殿下。” 也不仅是这条用意,还有如宋九猜想的,看到物格学的神奇,算术的简便,从宋九得到那三道题目,张榜于扬州等沿江地区,甚至派斥候到江南宣传,谁能解出来赏五千匹绢,过了许久,居然无一人想出一条答案。这不是宋九的本领,是那个老师的学问,赵匡胤本身对儒家态度也就那么一回事。做皇帝的,必须会帝王心术,也就是平衡之术,宗教要平衡,大臣的权利要平衡,学问也要平衡。让儿子过来,不仅给宋九正名,也给这门新奇的学问正名。这就非是吕端能知道的。 宋九点头。 想到了真相,惊魂未定,都说不出话来。 这几天看来真的不大好混,自己最好一句话都不说,不然弄不好就能说漏了嘴。于是专门教课,教物格,教算术,什么时候这个皇子不感兴趣了,什么时候让他走人。想到这里,下面的课做了改变,还是从头讲,但讲得快,让赵德昭听得似懂非懂,说不懂,又能听懂一部分,说懂又听不懂全部。而且也不做试验,专门讲枯燥无味的学问。 赵德昭听了半天,带着禁兵回宫。 宋九才长松一口气,将燕博士与张博士喊来,说:“今天我给殿下教了物格与算术,明天你们给殿下教经义与明律。” 张博士道:“不妥,东宫里有的是教明律与经义的大儒……” “张博士,你想一想,皇子乃是皇上的长子,又未指明要学什么。”宋九蛊惑道。 张博士听了心动。 当天傍晚,宋九带着学子推着许多布帛来到河洲,误讲了治国之道四个字,让宋九成了惊弓之鸟,省怕得罪那位长者皇帝,收回赌约,自己一番心血就白废了。于是先散钱帛,还早着,未到赔偿的时间,宋九手中的钱帛也不足以赔偿河洲百姓当初答应的补偿。这是先给一半,钱都花下去,对于国家来说这点钱很少,但也是一个砝码。 眨眼之间,家中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箱银子。 第二天吕端又陪赵德昭来到宋家,赵德昭官职没有赵匡义高,没有赵普高,但他身份不同,由吕端来作陪,那是最低待遇了。 宋九将赵德昭请进教室,由张博士开讲。 不知道几十年后的故事,任谁都想做赵德昭的老师,那九成是未来皇上的老师,那个不想当? 吕端皱了皱眉头,悄悄问宋九:“承事郎,吕某发现自从殿下到来,你反应颇不正常,为何?” “敬畏之心啊。” “敬畏之心是必须的,但吕某隐隐感觉不是,例如皇子过来观学,观何学?难道观经义?” “吕知县,你别说了,这是我失误,我来调课,”宋九擦了一把冷汗,乖乖进去将张博士换回来,重新教算术。但在心里宋九却想到了四个字,大智若愚。看看寇准那一生颠簸的,再看看吕端的仕途,倒底那一人更聪明?忽然宋九眼睛一亮,若不是在课堂上,他都想放声大笑,因为他想到了两个字:糊涂! 第六十五章温度 知道那后面一段历史,心中总有点戚戚,先是赵普与赵匡义争,不知道中间倒下多少大佬,甚至死了多少人,那些死的人不入流,不会让史官记于史册。然后大赵父子三,还有三赵,等等,最后连赵匡义的儿子都看不下去,开始得失心疯。这个大势比后面那些开工商的推土机可厉害多了,一路辗过去,天知道死了多少人。 但现在肯定没有人会想到。 宋九也不能想,别以为自己聪明,有金手指,还是不完全的金手指,历史记得多少?若非看了几本架空小说,自己恐怕连宋初的一些内幕都不知道。就是这样,又能知道多少宋朝大人物的详细故事?这个金手指是不完全的。 数理化不错,还要感谢自己在大学时的家教与外侄子,然而将前世的知识,转到这个落后时代实用当中,会有多难? 还是装糊涂吧,自己就是一个散官,一个技术官员,在宋朝技术官员不值钱,事实自己手中什么权利也没有。他们又能拿自己怎么的?装糊涂,不要卷进去! 想通了,他开始认真讲授,甚至还点名问赵德昭,你有什么地方听不懂,请提问。 吕端暗点了一下头,他哪里知道宋九心中想法,认为很正常,皇子来观学,是何等荣幸,这个小九吓得有些傻。不过胆子还是不小,自己稍一点拨,就恢复了正常。也很聪明,不然换其他人遇到了那个西洋老先生,未必能学到什么知识。 他的想法要向赵匡胤汇报的,这个评价也会当成赵匡胤以后看宋九的一个参考。 一堂课下完,小女孩子昨天让哥哥带出去玩了大半天才回来。这时候老百姓子女多,不稀罕,自己又要忙于生计,因此孩子散放。宋九也散放,让男孩带着小姑娘出去玩,只戒告他们不要玩水玩火。 男孩子叫大狗,女孩子叫小狗,都是这样,达官贵人家的孩子小名字起得也贱,宋九小名字叫九猪,小时候长得胖,肉多,因为前面死了几个孩子,父亲索性取了一个通俗很“贱”的大名字叫宋九,也就是通久,希望宋九能活下来。宋德那时也没有想到这个名字给儿子带了大大的好处,宋九,宋久,赵匡胤立国号为宋,看到这个名字能不高兴吗? 男孩子叫狗猪什么的没事,女孩子叫小狗总有点不大好,宋九想给他们取一个名字,然而老妪可能因为是北汉人,又可能儿子儿媳死得早,性格变得古古怪怪,沉默寡言,生人勿进,或者说她内心潜意识处看到宋朝京城越繁荣她越仇视,宋九也懒得多事了。 小姑娘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不在外面玩了,跑回家,看到宋九伸开手说道:“爹爹,抱抱。” 宋九无奈抱了抱。 赵德昭愕然问:“承事郎,你成亲了?” 宋九要喷血,这个不要提,一提满纸辛酸泪,咬牙切齿地说:“殿下,这中间的故事你问你的二皇叔。” “二皇叔让你成亲的?” “皇子……”宋九说不下去。 “承事郎,我听了两天课,发现这门课同样博大精深。” “殿下,那门课都是博大精深,”宋九淡淡说道。其实心中在说岂止是博大精深,大得没边了,深得没边了。但不能说儒家不及数理化博大,儒家是哲学,同样博大精深,只是它们是两个不同的领域。 “承事郎可以考虑出几本书。” “出书啊,好贵……”宋九摇了摇头。到处要钱用呢,比如河洲的亏偿,还有一半没有支付,未支付就不能将地契拿到手,这个总有些不踏实。而且自己那来时间写出? “如果承事郎出书,我愿赞助你一臂之力。” 赵德昭也未必有多少钱,不过赞助宋九出三四本书的财力还是有的,然而宋九说道:“谢过殿下。” 未明确答应,观学能装糊涂,若是共同出书,那裹得就更深,不能答应。又说了一会儿话,宋九始终保持着恭敬又远之的态度,与赵德昭交谈。但有可能宋九今天课讲得比较容易理解,赵德昭不但产生了鼓动宋九出书的想法,还听出了兴趣,一直听到傍晚下课,不是去河堤看,以前他悄悄来到河堤看那几千人听学的大场面。而是随着宋九来到那个试验房屋里。 几个守值的士兵看到赵德昭,一起单腿跪下行军礼,当然也不会不放行了。不但赵德昭放行,刘公公放行,吕端放行。 宋九想想几个姐姐待遇,心中无言。 带了进去,现在主要研究两样技术,第一样正是水泥,这个要感谢他的高中物理老师,这个老师讲课十分活泼,经常用一些简单的试验加深学生的印象。包括现在宋九的授课方法,大半是学习这个老师的。 其中就讲到一些手工水泥的制造方法,好几种,第一个是石灰炉渣水泥,先用煤烧完后的残渣,烧结越充分质量越好,将其中的白红渣捡出来,洗净,干燥,磨细,这一条很难了,估计必须等高炉出来后才能得到大量优质炉渣。再用新出窑的生石灰粉化,将生石膏放在锅里炒,炒成半水熟石膏,将三种材料按照一定比例伴匀,就成了水泥,若制造标准,能相当于二三百标号水泥的质量。成本会比较高的,但在这时代却是最好的选择。 第二种就是砖瓦粉水泥,将瓦砖陶洗净烘干,砸粹,磨细,石灰与石膏同前面方法处理,合在一起就是砖瓦粉水泥,砖瓦粘土成份越高效果越好,若是粘土比例能达到高点,水泥强度能远超过前者。或者以白瓷片代替炉渣与砖瓦粉,只要不碰铁器,能制出白水泥。最后一种勿用考虑,考虑的是前两种,这种土制水泥优点是抗水性好,耐酸碱腐蚀性好,缺点则更明显,成本高,强度低,耐冻性差,凝固速度慢。因此使用时会有很多制约,一是不能在冬天施工,二是施工结束后必须要维护二十天左右时间,三是地面是必须加大石灰用量,烧筑梁柱与板时,只能不计成本地添加钢筋数量。四时能在京城用一用,再往北去,特别燕山往北去,这种水泥就不大适用,但往南去却是刚刚好。它的质量未必能赶上此时用的糯米粉石灰的三合土,但三合土缺点更多,一是施工时间更长,严格标准的三合土成本也更高,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能搭配钢筋,水泥是差水泥,但有钢筋就不同了,能使建筑更高更强更坚固,同时降低自身质量。 想做高楼,想做高炉,就得要水泥,那怕是这种原始水泥。 说起来容易,研发起来困难。 一般来说,它的凝固性只相当于二三百号标准水泥,若是马虎可能连二百号水泥强度都不到,那个不能用,若是标准严格考究,说不定能超过三百号,甚至能达到四百号强度。若能达到四百号强度,只要不修摩天高楼,普通四五层楼房与高炉不惜成本地往下砸钢筋,都可以实现。 还没有下面的技术难。 无论是冶铁或者未来烧质量好的瓷器,一个关健因素,那就是温度。 想要温度必须有焦碳。 这个出现时间较早,似乎在南宋末年就出现过,现在宋九未看到。说简单也简单,只要将烟煤在隔绝空气条件下加热,经过干燥、热解、熔融、粘结、固化、收缩就可做出焦碳。 但焦碳也有好有坏,首先就是区别烟煤种类,长焰煤、气煤、肥煤、焦煤、瘦煤及贫煤六种烟煤,各自制焦情况不一样,想要做出好焦碳,必须将它们识别出来,再进行搭配。 然后再进行各项技术研发。 还有一个问题是宋九无法解决的,那就是含硫量,若是硫含量高,必将硫带入冶铁中,铁质量就会差。以如今条件,宋九怎么可能做到去硫化,只能说用高炉冶铁,冶出的铁肯定比河北那些小土炉子好,另外不会形成严重浪费。 随着学习的官吏禀报,朝廷渐渐重视,现在不需要宋九买材料,只要宋九一声吩咐,开封府就会派人将相关材料送过来,替宋九节约时间。还没有奖励,这个也少不了,一旦成功,就是朝廷发放奖励的时候。 院子里东西比较杂,不会建造高炉,也不用建造高炉,各种基础的技术研发出来,高炉也就有了,好一点的钢铁同样也有了。只是火药没有放多少,只有几斤数量用来做讲解的,不然后面在试验,离不开火,火药放在前面太危险。 宋九带着学生捣鼓,赵德昭趴在边上观看,不停地询问。甚至因为年龄小,想要动手帮忙,宋九那敢让他帮忙,马上回去,一脸黑炭末,赵匡胤准得与自己急的。 用胳膊将他挡着,不让他动手,看可以,问也可以,绝对不能伸出手碰。 实际在那次炸城墙时宋九就带着学子研发,这两样东西皆有了一些眉目,到了天快黑时,一行人回去。宋九未敢留赵德昭吃饭,那才是真正失了体统。 然后将四个画家喊来:“从今天起,每隔两天可以去御街贴一幅画。” 第六十六章悬赏 天空变得惨淡,风声渐渐呼啸起来,云儿也黄了,蔫蔫的耷拉着脑袋,无力地在天空中慢卷着。 难熬的冬天就要来到。 宋九买来许多木炭,分的心太多,授课时间也少了,本来宋九想放一个三九假,从二九放到四九末结束,燕张二人不同意。这个冬天还得要授课,宋九没办法,只好买来许多木炭。似乎从徐州那边找到了两处煤矿,不过储藏量不大清楚,想要开采也不是很容易。另外就是火药的问题,这个必须由朝廷来生产。接着一个问题接踵而来,那就是制度。 新技术将会引起一系列的变革,例如铁矿石必须统一冶炼,再也不能象过去那样到处挪小炉子,私人成本也不可能实现做高炉,还有火药的配制使用。 无论是宋朝此时的“配额制”,或是以后的二八分制,都不大适合。 用什么样的制度,君臣还在考虑,也要看,若是宋九真的能将好钢好铁弄出来,制度必须全部改革。 因此徐州那边的煤矿还在勘探。 河北山东的一些煤多在山区,运不出来,宋九这个冬天只能继续用木炭取暖。 几车子木炭运来,宋九喊学子过来,将木炭搬到杂物间。 一个衙役进来,说是赵匡义喊他去开封府。 宋九来到开封府,赵匡义是在偏厅接见他的,首先就问:“你那个河洲怎么赚钱?” 画子一张又一幅贴出去,是在御街的另一面。这件事在京城引起轰动,比范质死还要轰动。范质死了,赵匡胤悲叹,录其子,但他一死,背后会引起一系列的政治洗牌,这是明面上看不到的。前三张是书院的画,又占了三张,意思一是码头,二是书院,这是替朝廷办事的,以免让一些穷儒不高兴,找自己的麻烦。 依然是远景图一张,近景图两张,但与河中这个私人书舍不同,那是正规教育,一年级六班,每班不得超过五十人,现在一班六十七个人,太挤了,二年级五班,三年级四班,考虑到一些学子等不及三年,一年发一次毕业证与结业证,只是会标注那一年级毕业的,还有两班,一是学士班,一是硕士班,前者是两班,后者只有一班,属于培养真正学者的地方。四层楼,每层七间房屋,余下的房屋当成资料室与先生办公室。 不仅有教习室,还有食堂、图书馆、寝室、操场、球场,一些假山与风景区,以及培养学生动手能力的苗圃与试验区,面积也不小,占地一百多亩。环境优美,风景秀丽,还有一些古怪的建筑。总之,一切为了美化,所有的建筑都会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包括寝室,上下四间床,还有写字桌,以及梳洗地方。 出来后,朝廷正头痛以后太学怎么建造,有人几乎不顾廉耻,差一点请宋九用这个书院做样本,替朝廷设计。 但这个教室出来后,能明显看到一样东西,琉璃,确实就是琉璃,好大块的琉璃,居然用它做窗户,还是大窗户,这得花多少钱啊? 现在九成以上的百姓认为宋九是做不出来,若做出来了,以后会因为将子女送进去学习而挤破脑袋的。 然后往东去,第四幅画是金铺,只画了一个漂亮的外形,内部未画。宋朝也有金银彩帛铺,交易量很大,一笔交易量能达数万缗钱,往后会更大,能出现几十万缗上百万缗天价的巨额交易。以为就是这个,有汴水与码头之利嘛,很正常的想法,那是错的…… 金铺之后的第五幅画是高档商业区,画了许多美仑美奂的商铺,地上铺着一种古怪的石头,并且入口处明确标注,入内者必须在水池内将鞋上的泥巴洗干净后才能进去。金铺就在商业区末尾河畔地带。也未画具体的小图。想来里面卖的都是昂贵商品。再往东去,紧邻着歌剧院是体育馆,这一回画了小图,同样是奇怪的建筑,几十道古怪的柱子撑着巨大的顶棚,那个顶棚类似仓库顶棚,不过更庞大,下面有五六千个座位,挤满了人,正中是一群人在草地蹴鞠。小图则是画着一些高难度杂技表演与大型歌舞表演,还有其他的一些运动项目,射箭、跑步、跳远以及一些其他的球赛。 到了这里,河洲地势开阔,不再是一个三角形,而是不规则的四边形,在码头与南边娱乐区之间,还有大片空地,是普通商业区,也就一幅画,无数个商铺,还有一个小瓦子,让游客能停下脚步就行了,瓦子规模不是很大,况且河洲上到处都是好玩的东西,也不需要那么大。 第八幅画则是广场,在书院的北边,正中一个纪念碑,长柱形,上面竖立一只展翅飞翔的雄鹰,碑上三个大字:快乐岛。还有喂养鸽子的广场,以及养着其他一些动物的小园子,皆不是很大,接着就是许多花草树木。快乐岛未必,销金窟倒是必然。 第九幅画则是占地面积最大的地区,高档住宅区的远景图,近百万平方米,边上还有小图,整个河洲的排污工程示意图,日用废水排向汴水,或者用车子拉走,一些如厕的东西则利用地势,架河下管道,排到南汴水南岸,供百姓当庄稼的肥料。第十幅画是一个大图加各个小图,有一分地,二分地,五分地与一亩地四种建筑,不管大小,都有小园子,整个住宅区就着汴水切割,沟渠环绕,里面又种上莲花以及一些好看的水景植物,还有一些公共设施,以及活动场所,不但房子美观,风景更美观。大图则是整个河洲鸟瞰图。 若真的将河洲变成这个样子,那几乎如同人间仙境,皇宫也不行啊,能有这么多吃的喝的玩的乐的?不知道能不能造出来,若能,都有些有钱人想购买一两栋房子。 但所有人皆知道这个房子一旦造出来,会很贵,贵得无法想像。 不过有的人更清楚,实际无论宋九怎么卖,靠房子是赚不到多少钱的,无他,基数成本太高,京城一亩地的豪宅也不过一两千贯,而宋九仅是交给朝廷的钱,就达到一亩地一千贯。还有那些建筑材料呢。 然后靠卖门票?或者直接经商? 不说成本多少,就那四百多万贯,也象一个大山压着。赵匡义能理解宋九为何讲了两次疏浚汴水,要取泥!河洲许多地方地势太低,但将疏浚汴水的泥巴运到河洲上,河洲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就将高度撑起来,也不用害怕汴水发洪灾了。然而这个钱从哪儿赚? 宋九哈哈一乐,说道:“二大王,那二十幅图你也看过了吧,比如那个体育馆,这个是要卖门票的,可是我朝娱乐所在一般都不收费,收得多必引起百姓反感,士大夫哗然,它只会根据位置不同,收取十文到一百文几种门票,以十文为主,体育馆做出来要维修,还有仆役的薪酬,参赛者的奖励,这个门票是不够的。” 赵匡义点头,有的他还真想到了。 真正能赚钱的怕是那个正店与游乐场,商铺要么租,租金能值几何,或者自己经营,做生意未必会一定赚钱的,本钱更大,因此才不解。 “二大王,但若开博彩呢?” “什么博彩?” “就是以参赛队伍开输赢,吸引百姓下注。” “斯文扫地!” “二大王,何谓斯文扫地,那只是一种经营方式,没有它,百姓照样玩着花样赌博,就是燕博士与张博士那样方正的人,偶尔还开两个小赌,赌几个小钱。只是它将赌博商业化,并且未来会化为税务为朝廷所得。” 宋九抛出来,就是借赵匡义的嘴传出去,知道它会赚钱,就有人会投资入股,有了钱,慢慢一栋栋建筑建起来,房子才能卖出去,本钱也就来了。反正时间不急,有十年时间,足以将河洲建设完毕。还有一个背景,那就是宋朝大臣多经商,也赌博,虽朝廷禁止过,不管用,朝廷在下令禁赌,宰相章得象却与杨亿、李宗谔那边在豪赌,一夜输了三十万,第二天又来,赢了一奁金,第三夜又输了。最大豪赌是赵旦与赵顼赌打球子,赵旦输了,继续执行新法,赵旦赢了,停止变法。结果赵旦输了,继续变法。无法禁。 宋九说的商业区,交税是借口,实际是公开化,合法化,反正也禁不了,不如疏导。自己赚钱,朝廷也得钱。现在暂时还未下禁赌令。 赵匡义感到很不安,走来走去。 宋九道:“二大王,治水是疏好还是堵好?臣也只是一个微臣,这段时间累坏了,小小地为自己,更多的却是朝廷得利,想臣做范相公,也勉为其难吧。” 这才是关健,如果宋九一点动力都没有了,那能如此拼命? 赵匡义哑然失笑,道:“听说那边的事研究得差不多?” “算是差不多吧。” “试验的地找好了,在陈留县西北,离东水门仅二十几里路,你什么时候过去?” “让臣过去,朝廷必须准备一些物资,”宋九讨来笔墨纸砚,写下一连串物资与数量后,又说道:“另外还给臣几天时间准备,这一去会是很长时间,臣必须准备一些教材,让学子自学。” “学骑马吧,不远,有官道,骑官会很快的。” “就是骑马,臣也要学几天,不然骑不来。” “好,我给你几天时间,但事关重大,不可儿戏,”赵匡义又看了看清单,不由皱眉头,上面的一些物资会花许多钱帛的。 “臣知道。”宋九告退,实际赵匡义不催他,也得要抓紧了,一旦冷下来,其他的无所谓,那个高炉就别想了。朝廷十分重视,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向那块盐碱地,宋九却让人在相国寺、潘楼前贴出几张告示,寻找一种宝石,样式写得含糊,只说了很透明,再写了一个标志,那就是可以用它来轻易地划开琉璃。若有,愿出相当于宝石十倍的价格购买之。许多人未想到,琉璃有什么坚硬的,只有少数人才想出来,这是划,不是摔。这个东西似乎中国也有出产,不过现在肯定没有,要有是天竺,若没它,接下来有点不大好玩。 第六十七章高 宋九暂时未去,那些学习过的二十名官吏先去了,至少学过,研究过,宋九也叮嘱过,他们是半个内行人。 宋九带着学生研究另一样东西,先用高价请来三个宋朝烧琉璃的工匠。宋朝烧琉璃的作坊还不少,但从开始时就走错了道路,因此烧出来的是真正琉璃,而非是玻璃。有的作坊效益好,有的作坊效益差。 不过相对而言,他们都有了些实践基础,只是偏差了研发方向,宋九三个老匠人请来,付了高薪,签订了高额赔偿的保密措施,但后面奖励也十分惊人。然后在屋后又盖了一个院子,院子里建了一个土窑。 宋九未提交,也没有人提出来要他交。甚至大半人对他能否烧出大块琉璃感到怀疑,宋九学问来自那个西方的老师,能烧出琉璃不奇怪,但大食那边烧了多少年,也未看到过大块琉璃销到中原。 那会关系到他画上的美丽房屋能不能造出来,是一种奢侈品,与军用民用关系不大,可能会有人在成功后垂涎,但也不好意说出口。况且能否成功还是两回事。 赵匡义拨了一匹马让宋九学骑。 会骑马是一件好事,这时代速度太悲催了,只有骑马是最快速度。宋九抽空练习,摔得鼻青脸肿,终于能勉强骑着马小跑,还是不能疾驰。可宋九不知道,赵匡义让他骑马是有原因的,赵匡胤与赵普说了一句话,南方…… 几天后,宋九顺着官道奔向那块盐碱地。离东水门不算太远,就在开封县与陈留县交界处。 整个开封地界土层多,土质劣,多属于黄河冲刷下来的细沙,盐碱地到处都是。但百姓也有百姓的办法,朝廷有朝廷的办法。种庄稼不适合,能适合种果树、桑林,天气凉爽,适合蓄牧业,朝廷能用来做优良的牧监。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引黄河水继续冲刷,水退后会有大量淤泥留下,那么瘠地会变成沃土。 这个宋九知道,但现在宋朝不是缺地,而是缺人,河北那一行,让他触目惊心,相州磁州离京城并不算太远,居然空旷如此。他更不想多事,提都不会提。 骑着马,赵匡义给的马不错,一匹上等乌雉母马,长了七八年,比较通人性,性格温顺,不然这几天练习骑术会摔得更惨。若骑着它上阵杀敌,恐怕马速跟不上,用来做普通的座骑,却是最佳不过。 来到工地上。 很多人,一千多号人,到处都是官兵与工匠。远处是几个窑炉,烧砖头用的,中国很早就有了烧砖历史。但成本比较高,在宋朝出现了一些用煤烧砖的土窑,设计皆不合理。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南宋,砖瓦仍然很贵。 宋九未来就打了招呼,进行改进,先将许多砖窑工匠喊来,然后根据朝廷送来的如今窑洞形式,与后世记忆中砖窑形式进行对比。设计了八个土窑。 想烧好砖,一是窑的构造,二是温度,三是土质。 先看那种窑洞设计最佳,这个容易比较,相同的土质烧砖,烧出一炉砖对照后就能得知。再试验温度与土质,宋九到来时,答案已经出来,只有两种窑洞设计最为合理。 实际凭借这一条,已让朝廷心动。 木质房冬暖夏凉,可是易遭虫蚀,干裂风化,必须要时常维修,又容易着火,象好一点的房屋多是砖瓦与木头混合使用。皇宫宫殿如此,宋家房屋如此。至于普通百姓,那就是泥巴墙茅草顶,顶多是瓦顶,墙壁还是泥巴墙。唐朝名相宋璟做地方官看到城中因为木头房易燃,改成砖瓦房,背后花了多少钱帛却没有铭载于史册。砖瓦成本太贵了,并且许多砖瓦质量也不过关。 技术出来,花了一笔不菲的钱,还动用了两百多名力役与近百名工匠,三司官吏一边痛惜钱帛,一边也记住了一个新名词,试验。但不代表着结束,高炉用砖与建房子用砖是两样的,必须用耐火砖,粘土砖、高铝砖、刚玉砖,后面两种不想了,想的是前种,得用高粘性粘土烧出粘土砖。不但高炉,焦炭炉更需要耐火砖。 这个用钱不多,接下来才是花钱的。 几个仓库,有许多人正在官吏带领下制造水泥,宋九要求是宁缺勿滥,水泥质量也许不差,但导致浪费更重,成本也更高。造好了,放入仓库。还不是花钱的地方,最花钱的地方是高炉。 高炉有了水泥还不行,不是那种高标号的水泥,想要坚固必须使用大量钢筋混凝土结构。现在拉丝技术如此落后,那有钢筋,只好笨办法采用百炼钢的方法十炼九炼,将铁打成钢,再慢慢拉成各种粗细严重不匀的钢筋钢丝。但是暂时的,一旦正式这个钢厂上马后,就会得到大量钢制品。这一条是最花钱的所在,若非宋九弄出火药,又让大臣看到威力,估计朝廷根本不会同意。 还有准备一些河砂,以及用火药炸出来的坚硬石子。 这才是一个大工地。 宋九到处看了看,先是看了看各种材料是否合格,宋九也知道朝廷花了不少钱,但这是鱼与水的关系。没有朝廷支持这个人力与物力,私人根本就办不到。若朝廷不支持,朝廷也得不到这个好处。 迅速开始组织人手建高炉,天渐渐更冷了,早上起来外面都开始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但人多,足够多,先是挖深坑,打下牢固的地基,再用木排搭成脚手架,用泥袋充塞进去,搭成一个十六角形高台,一直向天空竖起。高台近二十丈,几乎超过了六十米。再将几百根特制的粗钢筋依着高台竖起,从下面开始往上面扎钢网,一共十六层。宋九害怕高空作业,人会出事,让官吏征来大量干草铺在高台周围,真派上用场,有一人不小心摔了下来,落在干草堆上,只受了一点儿轻伤。一轻伤一死那是不同的,与这件大事相比,人命不值钱,但有人死了,不吉利,也会让上面的工匠担心,这时候工匠还不习惯于高空施工,有一个胆小的工匠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居然吓哭了。 十六道立柱,十六道横柱,再拆掉脚手架,在外面重新搭上脚手架,开始铸浇混凝土。 另一边还有事务,第一是大风箱,大型高炉必须有强力的鼓风。宋九很早就在那个房屋里做了一些试验,在未动工之前,就在实物研发。一是将现在的风箱从长形改成圆筒形,压缩死角,风压足,不漏风。二是多孔鼓风。三就是利用汴水这段河流湍急特征,制作行式水轮鼓风机。这是宋九前世跑到欧洲驴,侥幸看到过的,他记忆力好,又好奇,当时问了原理并记下。前世学到的知识多,看到的知识也多,但有许多是决对派上不用场了。朝廷也有人,当时看到便说了一句,我朝也有。宋九奇怪,后来那个官员又说不一样。那肯定不一样,宋朝的水力鼓风机落后多了。现在要做的就是从试验室里将它实用化,大型化。 最后便是关健的,钢。 灌钢法是一个进步,但无论是熟铁往生铁里灌,或生铁往熟铁里灌,有两个问题无法解决,当时宋九差一点惨叫就是这个原因。一是铁水不是很好的渗碳剂,二是地球重力,铁水熔化后会向下流,冷却后钢坯下部含碳量高,上部则含碳量低。要么反复灌,那么它的塑性会变得很差。因此往明朝去,又进一步改进,有泥封铁灌钢法,还有苏钢炒钢法。天竺还有印度坩埚炼钢法。 这三种方法宋九不知道,就是知道了弊病还是很多,其实知道了原理,也不是那么复杂。主要原理就是使铁含碳。有了高炉,便有了质量好的铸铁,没这个又不行。转炉炼钢在这时代是不切实际的,但有办法。有了质量好的铸铁,再建造一个大型渗碳窑,在窑内用熟铁棒与木炭交替叠装,一定要用木炭,不然中国的煤会含有大量的硫,碳渗透了,硫也渗透了,一旦含硫量超标,就是钢也是不合格的钢。然后起炉火保持四到七天高温反应渗透,出炉后锻打减厚,去除杂质,就是优秀的钢,至少比现在除真正百炼钢外任何钢都优秀。并且宋九最看重它的地方就是量产化,大型量产化。 随着工程进度加深,朝廷这时候也陷了下去,宋九要什么有什么,最多时几乎派来两千多力役参加。 其实宋九担心的硫,用了焦碳冶铁,比以前那种真正用煤冶铁炼钢含硫量最少减了一大半,除非用木炭,但木炭冶铁弊端更多,特别是温度根本跟不上去。 不断地出现问题,不断地浪费,也不断地修正。如果宋九不亲自坐镇,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麻烦。 天气越来越冷,因为这种水泥抗寒性差,凝固性慢,宋九让人在四周将石炭燃起,升起一堆篝火,强行将周围地区温度升高,最后随着高炉越来越高,又在周围砌了八个高台,高台上再度生起篝火,强行升高空气的温度。效果比较差,但提高五六度气温还是能实现的,对这种水泥有这五六度与没有又会是两样。 钱用得三司与内藏库官吏心惊胆战。 但高炉一天天成型,接着搭更密集的脚手架,砌砖头。一层层砌上去。因为水泥没有完全凝固,里面的木头泥土高台未拆,那将等高炉全部凝固了,慢慢地将它们弄出来。 人多力量大,一个月后,就在汴水起了一层融冰时,一个古怪的烟囱终于立在汴水河畔。 毛竹搭的脚手架还不敢拿,炉里面还要建造一些布置,四周的煤炭篝火同样也不敢停,但开始将里面的泥巴与木头往外吊运,高炉理论上是竣工了。 离京城不远,于是赵匡胤带着大臣过来观看。 不是宋九禀报的,实际要看最好还要过十几天,高炉出铁,然后再炼钢,冶出好铁,炼出好钢,再来看,不知道用了朝廷多少钱,但想来不会少,甚至他那个正店的钱也早用下去了,但看到成果,就会觉得这个钱用得值。 浩浩荡荡大队人马过来,宋九与诸官吏迎接。 大家抬头看着高炉,脑海里只有三字:高,好高! 第六十八章第一个上钩的鱼 实际宋朝有了一些高建筑,有几座高塔也达到了六十多米,传说中武则天在洛阳建明堂,高度达到三百尺。不知是真是假。但它不是塔,不是明堂,不是高楼,视觉上会让人感到更高。 有的官员看着它,心中百味杂陈,心想,真造出来了? 吕馀庆很担心地问:“宋九,它会不会安全?” 这个人站在下面都要抑着头才能看到顶部,又不是很大,吕馀庆十分担心它会随时倒下,但不能直接问,只能委婉地问出心中的疑问。 “吕相公,它绝对安全,最少能屹立百年之久,若有问题,我就是担心砖会开缝,那问题也不大,可以用石灰补上。牢固性不是在砖,其实没有砖,它也可以屹立不倒。用砖原因是封闭性。” “没有砖也会没事?” “吕相公,没有砖反而会更牢固,它是钢筋混凝土结构,就这么一个大炉子,三十二道钢筋混凝土,若没其他原因,屹立五百年也可以实现。”对这个大家显然不懂,宋九也不想多谈,又说道:“要么技术上以后会陆续的发现一些小毛病,但臣想来纵然有毛病,也不会太大,以后可以陆续地改进。” 这是事实。 能改动的也只是一些小地方,估计在三四百年内,再无他人敢对这种冶铁炼钢提出大的变动。除非是奇迹降临,再来一个学问更好的穿越者。但宋九说这话还是有用意的,有了这话,只要宋朝需要钢铁,他就会很安全。 赵普问道:“它一天能冶多少铁?” 宋九心中计算了一下,答道:“因为技术限制,大约能生产五六千斤吧,不会超过一万斤。它还有一个缺陷,一旦开炉,最好不能长时间熄炉。” 宋九说的还是实际话,精确计算那是不可能,只能大约计算,高炉也不算小,但这还是落后科技情况下的产物,做不到蒸汽机鼓风,做不到封闭式炉顶,做不到烧结原料添加熔剂,甚至本身技术还有一些不完善之处,还有中国的铁矿多是贫铁矿,非是富铁矿,日产量大约会在三吨,顶多在四吨,再多怕是不行。 但说完后,他不由摇头笑了起来。 其他人一起苦笑。 宋九说的不错,这么大高炉,不知道朝廷花了多少钱帛下去,人力没有计成本了,若计更高。它的产量是可怜,后世高炉日产量几百吨上千吨的都有,这点产量算什么? 但是整个宋朝课铁量也不过两百万斤,若保持它不能熄炉,那么最少要将整个宋朝七成铁矿石运来冶炼。想到这里,宋九忍不住弯下腰,失态大笑起来。 这会让宋朝君臣很头痛的,第一个是如何运,第二个那些小炉子怎么办,真正的动发一牵千钧。 “为什么不能熄火?”赵普问。 “真熄火也没事,但因为每次开炉都要预热,会增加许多成本,而且经常性熄灭,冷热不均,对炉体也有伤害,想要安全,必须保持低温空烧,特别是那个焦炉,虽不及高炉高大,它一旦开工,更不能熄火,否则炉体会真正因为冷热不均产生开裂,从而炉体暴废。而且因为受热易膨胀,它需要护炉,寿命也只有二十年左右。高炉也是如此,不会倒塌,但使用久了,会因受热膨胀扭曲,最终不能使用。但有了大量钢材,技术以后会更成熟,相比于节约的成本,与大量优质钢铁,这个建造成本十分低廉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薛居正道:“宋九,为何你不早说。” 这个麻烦大了,得立即运来大量铁矿石,不然急运,那可能满足高炉的需要? “薛相公,有火药,还怕得不到铁矿石。我教了他们许久,该大量制造火药了。宋朝钢铁飞跃会从此而起。”宋九说得正气凛然。 实际这三样事物出现,意义非同小可。只是重视的人不知道究竟,知道的宋九根本就不往那方面想,只想着一旦开工,自己以后可以得到许多勉强合格的钢材。 “小子,那你也要早说啊,”李崇矩大喝道,几个宰相还好一点,你小子不是坑我吗? “李司使,你看我忙得,那有心思想那么多?” 真不能怪宋九,确实忙,这半年来都忙得团团转。君臣一行看了后匆匆回去。要做的事很多,先是大肆制造火药,不但调回去一些学习过的官吏工匠,还将宋九二十一学正在研究玻璃的学子调到火药作。 别弄玻璃了,国家的事要紧。 人手紧啊,不仅要制造火药,还要到各矿上做指导,就这四十几个人懂,其他的人都不懂,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然后将配额制度改进,大多数坑矿收回,主要就是铁矿与石炭矿,由官府经营,再调派罪犯做矿工。恢复到唐朝的制度,这肯定是不行的,第一个会不人道,第二个官员一插手,贪污受贿的事必然屡屡发生。制度还要改,但时间紧迫,不得不将换回这种落后的制度。 其次是立即将大批石炭与铁矿向新钢监调动。 从东府到三司,忙得鸡飞蛋打。 宋九也在忙碌,实际它的产量很可怜,年产不到千吨,尽管这几乎是宋朝八九成上的课铁产量。但数量确实小得可怜,一艘大江船就将一年产铁全部装走。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从炼焦到冶铁再到炼钢,这是一条龙式的生产,必须有许多配套的设施,还是离不开宋九指导。 然而来观看的游客也增加了。 高啊,一起过来看稀奇,并且离京城也不远,若是起早一点,走过来看一看,回家天还未黑,正好是慢腾腾一天路程。于是许多人过来看热闹。有聪明人就想到一件事。 宋九那些房屋看起来很古怪,许多人认为它造不起来,难度大,还有就是玻璃。玻璃似乎正在研发,现在这个特大号烟囱造出来,那些房子还会成问题? 房屋不成问题,那个河洲就会有无限商机。而且赌约内容知道的人不多,知道的也不敢乱说,不知道背后还有一个四百万。这就让人会胡思乱想。 但第一条上钩的鱼出忽宋九意料之外,不是常与他厮混的那群二世祖,而是从未打过交道的三个衙内。 他们名气也许不大,可他们父亲名气却是很大,两个是石守信的儿子,石保正,还有他才十岁的二弟石保吉,跟着来玩的,另一个是赵匡胤妹夫高怀德的儿子高处恭。 宋九不是才来宋朝的雏哥,也常听一些衙内谈论军中将领的情况,因此知道他记忆中的演义高家将是不对的,高怀德后代很有可能默默无闻,倒是军中另一个将领高琼开始脱颖而出,一个是常山人,一个是蒙城人,不是一家人。以后鼎鼎大名的高家大约就是高琼这一脉。具体的宋九也不清楚。 据坊间传三年前,赵匡胤用赵普计,将石守信、高怀德、王审琦、张令铎等大将召来,杯酒释了兵权,罢军职,遥领节度使之职。宋九隐隐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也没有那么简单。 但三年前确实释去了近十位大将的兵权。 赵匡胤对他们不错,大肆赏赐,也官封他们后代,例如这个石保正,十四岁就荫补供奉官,第二年迁尚食副使,是柴荣封的,与赵匡胤无关,赵匡胤释去石守信兵权,召功臣子弟询以时事,保正年最少,应对明白,奇之,拜如京使。实际是给石守信面子。 释去了兵权,赐其富贵,于是这些将领开始大肆敛财,石守信短短几年,积累了庞大财富,据符昭寿评价家资巨万,搞不清楚有多少钱了,于是在洛阳兴修了一个奢侈的崇德寺,但管家做得不好,利用主人威风,募民辇瓦木,驱迫直急,又不给工钱或克扣工钱,百姓不服气,于是闹到洛阳府,朝廷也不过问。 高家同样不差钱,高处恭是高怀德前妻的孩子,她死得也早,赵匡胤两个姐妹,大姐同样死得早,小妹与米福德成亲,不幸夫亡,赵匡胤想到了好兄弟,从中凑合,让他们成亲。但不可忽视赵匡胤这个小妹,那可是用擀面杖撵赵匡胤的猛女。她嫁过去,高家还能差钱用吗? 而且两家消息比较灵通,权利不能多想了,只好往钱上面想。于是有了三人一行。 不过幕后还有故事,非是宋九能想出来的了。 仆人带着石保吉在玩,石保正、高处恭与宋九坐下来了聊天。 仅是聊了一会,石保正主动往河洲上面引,问道:“九郎,那个河洲上造起来要不少钱吗?” “是啊。” “不知……” “我会募一部分契股。”宋九开门见山说道。 “如何募?” “有钱就可以加入,不问门第。” 石保正踱了几步,问:“不知我可能入股?” “能啊,不过我申明在先,我的契股是六百万缗钱,不知大郎能出多少钱帛?” “什么六百万缗!”石保正急了,这不是瞎扯蛋么,整个京城也没有那一户人家能拿出六百万缗的。 “不相信,你们可以托你们父辈问陛下与二大王,一是朝廷钱,二是技术入股,我说六百万缗是少的,”宋九道。六百万缗也能说,若从技术来说,六百万缗也不多,若从他欠下的税务来说,又太多了,那是往后拖,是四百多万缗,但忽视了贬值与利息,以一年百分之十的年息计算,实际此时只需付出四十几万缗,就是不包括利滚利,也只能算是六十几万缗,也就是低息年百分之十的利滚利只要四十万缗就可以将未来四百多万缗交齐,不滚也只要六十几万缗。 不过这种算法比较绕人,也只有宋九才会这样算,普通人根本绕不进去。 “朝廷钱?” “是啊,与契股不同,只要投入,以后就等着分红,我以后每年要偿还朝廷的欠债,还有,它是十年开发,真正不盈利的是桥、书院与码头,那个款子由朝廷来出,其他的都会盈利。先前投入那怕是一百缗,每年盈利分红,到最后能滚成几千缗,但因为我的契股复杂,不会跟着滚,越早投入越划算。” “难道朝廷会借钱给你……”高处恭问,除了朝廷,那家会借这么多钱给宋九? “天机不可泄露,再说一件事,它只有五十年期限,除了那些住宅是永久卖给百姓外,五十年后会全部交给朝廷。” “五十年啊。” “石大郎,五十年就偷着乐了,我本来以为只有三十年四十年。” “此话怎讲?” “我只说三件事例,第一件事就是赌博,京城有几户百姓不赌的,大户人家一年赌上几千贯不算多的,平民百姓也有几缗钱的赌博,京城这么多户人家,还有许多外来的客商,这个数字会有多大?你们都是消息灵通的,我其中有一个体育馆就开了博采,仅它一项收入一年会有多少?我再说正店,那种环境,那种建筑,那种设施,不仅有美食,未来还会有美酒,一年能赚多少钱?我再说琉璃,你们也看到了一件番琉璃,做工精细一点能售价多少?而我研究的会更好,体积更大,它一年又能带来多少钱?还有更多,那个金铺更是一个销金窟,还早,以后我必将与朝廷联手,不然朝中大臣能因为眼红将我撕吃了。再说那个上天的玩意,我一人收费五百贯或一千贯,合理吧。” 两人噎死,高处恭道:“这么贵还说合理?” “独此一家,能上天,能从天上往下跳,我收两千贯也行,爱上就上,不上有人会上。” “那个真能上天?” “二十天后你便能看到。总之,它全部落实下去,一年赚的钱将堆成金山银山,不仅五十年,我怕三十年后就会自动多交朝廷的钱,否则都保不住它。而且你们听了六百万缗钱数量很大,但不知道这个滚字,那怕你们投入一万贯,今年是一,明年是二,后年是四,大后年是八,然后是十六,三十二,十年滚下来,会是几十万本金。不会是你们一家两家,将来会有无数家往里面砸钱买股,我的股契会被逐渐稀释,最后连一成都会不足,又要交还朝廷的庞大的债务,过不过份?” 这样讲,宋九六百万缗契股就合理了。 实际中间又绕了绕,滚起来是对的,关健滚到最后,哪里需要这么多本金,都是二世祖,谁怕谁啊。宋九股份必然稀释,也不可能稀释到百分之十地步,但这都是有些绕人的数学题。也许宋九大规模教育,十年后学数学的人多了,才不会被绕进去,现在还不行,没有几个人能彻底想明白。 石保正与高处恭对视,以他们的家产,拿出一万缗两万缗不稀奇的,若是如宋九所说,十年后能滚成几十万,那也能说可观。虽不及宋九股份多,但一个需要偿还朝廷债务,一个不需要偿还,性质是两回事。而且那些古古怪怪的名堂,也离不开宋九。有权也不行,自己没能力变出来。 石保正站起来说道:“打扰九郎了。” 说完三人带着家仆匆匆回去,不过宋九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想到,鱼儿基本上钩了。 第六十九章神奇(上) 石高二人回去,他们家背景雄厚,高处恭的继母就是皇上妹妹,可以直接进宫问究竟。就是妹妹,赵匡胤也不好说出打赌的事。说得含糊,宋九是答应过交四百零几万缗给朝廷。 那就对了。 实际看到宋九砸了许多钱下去,声势弄得大,但只看到宋九在造声势,也不提钱的事,河洲百姓地契的钱才给了不足一半,宋九也不从与他打交道的一群衙内手中套白狼,赵氏兄弟也蛋疼了。除博采让兄弟俩不置与否外,其他的他们也希望出现,京城美丽也是他们光彩,况且以后历历数数交纳那么多税务,无异也使朝廷增加一笔收入。不过现在这个收入兄弟俩渐渐看得淡,看重的是各种技术。只有这个河洲成功发展下去,这个贪财的小子才有动力源源不断研究,朝廷才会得到越来越多的技术。 于是兄弟俩不约而同在背后替宋九造了一些声势,这才有高石二家动心,开了头。 仍没有真正投入,要看,看宋九是否能将人送上天,能,再加上火药,这种新钢,河洲上一切都有可能,那时候可以入股了。 宋九也知道,暂时没有多想,甚至都很少回去,写了一些教材让学子自己自学,燕博士与张博士看得急,又不好说什么,心中想着是否要再延长学期。宋九还是以这个钢监为主,实际它还是一种原始的钢厂,技术水平只能相当于欧洲十六七世纪的水平。也许技术含量不高,可交给一个人来主持,那一个人都会累。 不过未来河洲上的事会更复杂,这个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 十天后,拿下脚手架,里面的木材与泥巴也掏空了,但里面还得布置,过了四天,才开始预热。天气更冷,汴水开始正式结冰。宋九这几天就在几个窑炉边转,害怕他这种水泥会出现差错。还好,也许是四周升起了篝火,维持了温度,也许它的抗冷性比宋九预期想得要好,也许还未到最冷的时刻,总之未出什么问题。 中间陆续有许多官员过来察看。 正式冶铁后,赵匡义又赶了过来。弄了这么多事,花了无数钱帛,一是铁,二是钢。铁是关健,没铁就没钢。 离出炉时间不远,赵匡义看着宋九脸色,没有再问。那是自信而又有些小骄傲的脸色,问了又得蹭脸向自己讨价还价。淡淡说了一句:“宋九,你会不会制造木车流马?” 这件事宋九也听说了,来观看的百姓多,包括一群无所事事的衙内,也包括王全斌的孩子王审钧,从他们嘴中宋九得知了许多朝廷的情报。开始时后蜀官员张廷伟对知枢密院事王昭远劝说,王昭远信其言,劝后蜀孟昶派孙遇、赵彦韬、杨蠲带蜡弹帛书去北汉,约北汉共同出兵伐宋。三人扮成商人,大摇大摆还绕了一些道路,来到东京城,然后再准备去北汉,这时候赵彦韬不知是怎么想的,也许看到宋朝比他想的强大,也许是同姓赵,暗中将此帛书献给赵匡胤。又有一个四川医官叫穆昭嗣担任朝廷翰林医官,赵匡胤看到帛书后将穆昭嗣喊来问四川情况,穆昭嗣答道:“荆南即西川、江南、广南门户,今已克此,则水陆比可趋蜀。”又得此帛书,赵匡胤大笑道:“吾西讨有名矣。” 你们想对付我,那不怪我要对付你们,这就是出兵的大义。 让王全斌为主帅,崔彦进为凤州路副帅,王仁赡为都监,刘光义为归州路副帅,曹彬为都监,沈义伦为转运使,曹翰为西南转运使,两路六万大军准备进伐后蜀。为惩李处耘之戒,又下诏有能乡导大军,供饩兵食,率众归顺,举城来降者,当议优赏。行营所至,毋得焚荡庐舍,殴掠吏民,开发邱坟,剪伐桑柘,违者以军法从事。 又在右掖门汴水北岸治一豪宅,五百余间,供什物器具,准备安置后蜀主孟昶。大军还未发,孟昶的宅子都准备好了,这是何等的自信。 当然自信是好事,可是后勤同样让人头痛。 但宋九会制造什么木车流马?似乎前世听人也仿造出来,可是宋九未看到实样,于是摇头苦笑。 赵匡义道:“看来你也不及诸葛亮。” “二大王,千古以来出了多少个诸葛亮,微臣哪里敢与他相比。”宋九觉得很憋闷。 “你不是会物格学吗?看来物格学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臣一人会不行,若是万人会,那就是无所不能。” 这句话颇有深意,赵匡义额首道:“对此陛下与本官也十分看重,不然何让皇子去你哪里观学?” 简单的一句话让宋九产生迷茫,宋朝重文黜武的事就是赵匡义搞出来的,可这段时间交道打下来,宋九隐隐发现不对,赵匡义想法是不保守,相反还略有些激进,对儒学看得也不是那么重。哪里出了差错,难道高梁河一役影响有那么远? 宋九想不懂。 出炉了。 天冷下来,冷却起来很快的,能做比较,先铸一器,试其韧性与硬度,它还有许多缺陷,但肯定比宋朝那种方式冶出的铁好了不知多少倍。并且浪费率也少,速度更快,效率更高,成本也略略下降。赵匡义松了一口气,终于弄出来一样。为了它,整个朝廷都在骚动,更不知花了多少钱,看着铁水从槽口里平静地流淌出来,赵匡义道:“也算是大功一件。” “二大王,我就不要朝廷赏赐了,请求朝廷疏浚汴水。” “你不说本官就不知道哪?只要再出来好钢,不用你说,本官也会成人之美,成全你。” 送走赵匡义,接下来就是炼钢。这不但要炉窑,从炼焦到冶铁到炼钢,各种矿石放法也很讲究的,但是它们原理都不是太复杂,与十六七世纪欧洲人相比,也许部分细节上不及他们,但他们未必能有宋九原理知道得清楚,也导致一部分细节必然不如宋九。会各有优劣,不会好也不会太差。 将铁棒与木炭层层落好,开始升火。 先将民夫打发回去。但还有事,留下的将是未来这个作监的工人,官吏,宋九必须要讲解,不仅各个注意事项,操作过程,还有原理,不知道原理就会胡来。 宋九也清楚地说了一件事,那就是不断地改进技术。 材料的不同,温度的不同,以及各个细节的变化不同,都会产生不同质量的钢铁,这个宋九也弄不清楚了,必须以后慢慢摸索,不断地改进技术,才能尽善尽美。 也就是说最初出的钢与铁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尽管它的质量比宋朝以前的钢铁会好了许多倍。 这些情况一起反应到了朝廷。 对此大家能理解,宋九只是侥幸遇到一个好先生,也不是神,无所不能,包括他听了木车流马的愕然。 几天后,京城外落起一场水雪,寒冬真正降临。 新钢终于出炉。 君臣又过来察看。 在这时代这可是一件大事。 将略变得粗大的钢棒取出后,开始锤打。对此宋九以前也做过讲解,所谓的百炼钢越炼越轻,不是将杂质去掉,那是错误的说法,真正杂质很少很少,每一次锤打过程中都会有一个氧化过程,敲打掉的是氧化铁,若真的百炼,最后十斤铁不会剩下一斤铁,余下九斤铁全部成了氧化铁浪费在炉渣里。是好钢,可浪费让人目不忍睹。 大家忽信忽疑,是否如此,用这个新钢一比较就能验证。 钢棒出来也要经过锤打,之所以粗大,一部分氧化,一部分是渗了碳进去,还有其他一些反应物。前后两者必须要锤打掉的。但它浪费不严重,至少十斤铁能变成七八斤钢。 有工匠,有工具,就手打了一把朴刀。抽出一名侍卫的朴刀,相互对砍,两刀皆出现一道缺口,差不多大。 宋九略有些失望,不管侍卫手中这把朴刀是怎么打出来的,若是用木炭打出来的,温度不够,质量肯定跟不上去,若是用煤炭打出来的,含硫量会高得怕人,韧性也跟不上,除非是真正百炼钢,那是不可能的。难道哪里还出了问题? 有点儿想不明白。 已让君臣大喜,首先就是宋九说了好几次浪费,铁矿石出铁浪费,炼钢反复锤打,浪费的铁数量也远远高过这种炼钢法,人工也浪费,一把朴刀多次锤打,得花几个人工,而不是象现在一次成型。其次是效率,速度快,能大规模产量化,效率得到显著提高。还有火药的使用,这会使宋朝钢铁产量来一个飞跃性的增加。 赵匡胤哈哈大笑,说道:“宋九,这次算你替朝廷立下大功。” “这是微臣应当做的事。” “有功当赏,有过当罚,让朕赏你什么,你岁数小,升官不大好,朕就赏你一万匹绢。” 这个赏最好不过,官本位思想作怪,一些儒臣仍然认为它是小道,再升官还会罗嗦,但赏钱就不要紧了。而宋九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宋九大喜道:“谢过陛下。” 这里的事务也结束了,余下的由朝廷正式接管。 宋九回家,得弄一样东西出来,那就是上天的东西。但另一件事让他忧上心头。 第七十章神奇(中) 它就是钻石。 不是为了装饰,而是为了划玻璃。玻璃技术比炼钢技术要复杂得多,但现在看起来不是,隐隐地宋九也感到自己推出的炼钢技术还有一些不完善的地方,不知道哪里出现毛病了。或是铁矿石,或是温度,或者其他。 玻璃研发不需要那么多本钱,声势也不大,又有了一些基础,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早晚会出来。但没有玻璃刀,那就麻烦了。可以吹制各种器皿,不能吹制方块玻璃窗。 宋九父亲宋德留下一笔财富,那就是他军方的身份,财产方面可怜,若非宋九及时到来,将房子租凭,又能理财,不乱花钱,是原来的宋九,花钱比较厉害,又不会理财,虽有大姐救济,迟早下去会将房子便卖才能谋生。但就是宋九,原先也低得不能再低,小康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温饱。所以见识少,特别是奢侈的宝石之类。 在各个店铺转,又没有玻璃柜台,珍贵宝石都收藏起来,客人需要才拿出来展示,宋九看不到。因此找到玉苹,让她将首饰拿出来给他看,怕玉苹误会,先解释一番。 玉苹一笑,拿了出来,多是金银玉器类,有宝石,少,然后玉苹说了一句话:“奴家这些首饰来历不大好,九郎现在不用钱,到用钱时奴家将它变卖,交给九郎处理。” 宋九在翻看,安慰了一句:“你卖的是艺,我卖的是才,没什么不好的,勿用自卑。” 她是清倌人,只卖艺不会卖身,略有些不大好,但相对而言,钱来得不脏。 其实对卖身的那些妓子宋九也没有岐视,除少数是好吃懒做者,多是生活逼迫。好好的,谁愿意做这勾当? 但没有看到钻石。 这才贴出告示,过很久了,没有音讯,宋九担心一件事,它有了,很早时候天竺百姓就将它当成宝石,然而在中国未必有市场,没有市场就不会有商人将它带过来,难道派人到天竺寻找去? 正好手中钱松了松,宋九又换了一个告示,以同等宝石二十倍价格向商家索求。再没有消息,情况会不大乐观了。 知道真相的只有一个半人,玉苹半个。 宋九立即向赵匡义要人,他的二十一个学子帮助朝廷做事可以,朝廷这次也不错,不但送来大量笔墨纸砚,这些学生也给了一些奖励,但不能调到外地去。要帮助可以留在京城,协助火药作制造火药,去了外地就不能传授,他选的这些学子宋九资质不算差,但才学了几个月,基础仍然薄弱,现在就用,那不是用,是拨苗助长。学习才是他们主要任务,若不行,朝廷可以再派一些官吏过来传授。 这才恢复教育。离开这么长时间,物格、算术与会计都是丢下功课让学子自学的,先前张博士还抢着教算术,最后终于自愧不如,也不教了。这些课学生自学得如何,现在不知道,特别是自学,进度会严重不一致,必须回答他们疑问,最少花三四天时间,才能让他们步调差不多一致。 家中四个画家走了,三个工匠又来了,反正这段时间宋家越来越热闹。 到了傍晚,大姐与七姐、玉苹先后到来。 宋九不在家,有了钱帛,得立即将余下的河洲百姓赔偿清付,再将地契拿到手中,心中才能踏实。 还好,这时候拆迁户心不是太黑,宋九做得也仁义,你好他好,也不会发生矛盾,百姓一一将布帛拿到手中,兴高采烈,甚至有人不顾宋九承诺未来会替他们安排好工作,房屋,部分百姓手中有了一百多缗钱,想搬进城中居住,离开这穷地方。这个宋九不会反对的。 回到家,宋九松了一口气。玻璃的事慢慢来,不用那么急,终于能喘一口气。 大姐很惋惜,说:“若没有河洲,你如今要钱有钱,要官有官,要名声有名声。” 仅是钱帛,朝廷前后就赏赐了一万多缗,在京城不算特有钱的人家,能算是一个富户,况且每月有契股可分红,有官职薪酬可拿,但因为这个河洲,一万匹绢回到家中,马上就用掉一大半,后面还不知道用多少钱,大姐想都不敢想。 宋九大笑:“大姐,若没有河洲,你以为陛下钱多得用不掉啊,他能赏我这么多钱帛吗?” “这个钱帛又能做什么?” “错了大姐,有了这个钱帛才能做什么,若没有,什么都做不了。” “有了这些钱帛,比起你图画上的那些东西,你又能做什么?” “放心吧,有人不久会送钱来。” “谁?” “你们不要在外面乱说,石家,高家。” “石守信家?”大姐知道,石守信为自己祈福,修寺庙不给民工钱,这事闹得挺大的,要知道朝廷除在役内,一般动用百姓也会给钱,甚至一些重活一天能给两百三百文钱。更不要说私人,更不要说是修寺庙的,而且那个寺庙十分大(后来司马光修书因其地方大,挪用部分寺院做了书局),用钱不知几万贯,在乎这点工钱吗? 但宋九怀疑石守信用此来刻意自污,贪财,克扣民工钱,名声就臭掉了,那么对赵匡胤威胁就不会大,名声虽损,一家人却安全,这与萧何自污道理是一个性质。是不是,只有石守信自己儿心中清楚。 “大姐,才开始是他们两家,以后卷进来的人会更多。” “他们为什么要卷进来?” “赚钱啊,陛下让我经营,那些建筑经营方式又离不开我,地契又全在我手中,只好入股了。” “那就行。” 实际有许多衙内入股还是不行,整个投入成本太高昂,是以百万缗计算,投入的钱会远超过交纳朝廷的承诺税务。不过怕大姐担心,宋九未说。 “那他们家钱呢?” “人上天了,他们家就送来了。” “又说上天胡话。” “这个快,几天后你就能看到,大姐,七姐,你们想不想上天?” 大姐气苦道:“我还想入地。” “只有那一天,你不想上只能等几年后才能上去了。” 七姐问:“小九,为什么要等几年后。” “那个东西我会拆掉,这叫饥饿营销,说了你们也不懂,通俗一点,就是吊胃口。” 有的事宋九对玉苹做了详说,以后她将是重要的大管家,而且也不接客了,一个劲的吃老本,翠儿忍不住说一些怨气话,宋九讲清楚了,玉苹主仆会安心一些。 玉苹要变卖首饰,宋九说不急,等到适当时候才便卖,卖就卖吧,这个钱用来做契股,不但是老板娘,还是未来的股东,听得翠儿一个劲的乐。但正店起来,玉苹好日子肯定也随之而来。 “小九,那个真能上天?” “钢铁的事比我想得复杂,没想到耽搁到冬月才结束,不然很早你就能看到。” “会不会掉下来?” “它下面是一个牢固的吊蓝,过几天你就知道了,我说了你也不清楚。到时候你与七姐夫一道来吧,还有,别忘记了五姐与五姐夫,大姐不去就算了。” “你翅膀硬了!” “别打,爹爹靠力气吃饭,我可是靠脑子吃饭。脑子打坏了,饭就没得吃了。” 这句话击中了大姐内心深处,宋德打拼了一生,经过多次血战,换来一些地位,但这个地位换得太辛苦,所以让儿子弃武从文,今天小弟终于有了出息,这是大姐最欣慰的地方。 宋九送走几人,开始准备。 首先是牛皮,要感谢五代真正意义第一位明君郭威,若没有郭威,此时牛皮还是军用物资,不准百姓买卖。买来许多牛皮,然后压实压薄。其他皮革也行,不过牛皮弹性最好,也是最适合的皮革。实际宋朝某些禁令执行不严,不然就是废罢了牛皮专管,禁止百姓宰牛,还是买不来牛皮。朝廷禁止杀牛,但只要有钱,在市场上随时能买到牛肉。天知道这些牛肉是否是正常死亡牛身上宰割下来的,难道宋朝牛特别容易死? 这个时间不长,不到十天,宋九弄得差不多。 还得需要一个人,胡老大,将胡老大喊来说:“胡行头,你胆子大不大。” 胡老大忘记他在皇城里的表现,腰杆子又挺了起来,说道:“小九,你说我胆子大不大?” “未必吧。” “小九,直说,别拐弯子,我是粗人一个。” “请你做一件事,绝对保证你安全,不过需要胆子大一点。而且你是第一人,过了这一村,以后再做,那最少得花五百贯钱才让他做。” “什么事?” “随我一道上天。” “真上天啊,你上我就敢上。” “但后面还有一件事,得从天下往下跳。” 第七十一章神奇(下) 胡老大虽喜打架斗殴,但粗中有细,不傻,如他虽常与宋九父亲比较,却不会得罪宋九大姐,对宋九也客气,宋九发迹后,为了一点可怜的自尊仍称呼宋九为小九,说话语气就带着尊敬了。道:“那能跳啊,岂不找死?” “胡行头,若会死我还能说保证绝对安全?能上天就能从天下往上跳。” 胡老大有些晕,从天上跳不死不可思议,不过能上天同样不可思议,狐疑道:“真的假的?” “你是第一个跳的人,所以免费,以后想跳,那个收费会是惊人的,有衙内问我,我说会收五百缗一千缗钱,你说我是不是很看起你?” “为何不找别人跳?” “你是行头,替河中乡亲做了许多事,这才挑你。随你吧,不行,我在学生中挑一个胆大的。” “别,小九,那个跳下来真没事?” “你有事,我也会吃官司的,我傻了不成?” “好,我答应你。” 这可不是一次很好的尝试…… 跳的人选找好,宋九这才邀请一群衙内们过来。第二天风平浪静,虽冷,但风很小,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是一个试验的好天气。来了好多衙内,足足有六百多号人,包括赵普的儿子赵承宗,侄子赵承庆。几乎京城衙内全部来了。甚至还带来了他们的姐妹,包括潘怜儿在内。不但衙内来了,还来了一些官吏,许多闻听后赶来看热闹的百姓,并且来的人越来越多,居然有过往的客船将船泊下,登上河洲看热闹。 宋九也将所有学生一起带来,包括三个姐夫三家人,玉苹不但将翠儿带来,包括她的“妈妈”也带了过来。这个不危险,不需要清场,宋九与十几个学子将东西抬出。用的牛皮多,不仅沉重,还有些囊肿,不好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 三四千号人好奇地看着这个东西,潘怜儿是女子,不好挤,便在外面喊道:“坏人,让我进去。” 宋九抬头,人多找了一会才找到,看到潘怜儿与一群闺密站在外面,急得不得了,于是大声说道:“喊我九郎,我就让你进去。” 潘惟德与潘惟固看宋九要吃妹妹豆腐,想要救驾,他们本身都顾不了,哪里能救?潘惟固大声说道:“小九,不准占我妹妹便宜。” 一起哄笑。 这个故事太精彩,大多听说了,不过似乎玉苹渐渐占了上风。 潘怜儿不作声,但耐不住她一群闺密央求,又喊道:“九郎坏人,放我们进去。” 这话儿怎么听怎么不对,四周百姓又是哄笑。 玉苹说道:“九郎,你就让她们进来吧。” 大姐心中赞许,这气度,做弟妹足够了。但这才是玉苹聪明的地方,宋九必放,不如索性做人情。宋九让学子挤开人群,将几十个小丫头放进来,潘怜儿来到气球前,说道:“就是它让人上天?” “看好吧。”宋九道。在吊蓝里放上铁炉子,铁炉子上有一根管子,不过另一端又套上竹管,塞入气球里。然后用小风箱将铁炉里的热空气鼓进气球。 这个时间有些慢。 进入气球除了热空气外,还有少量二氧化碳与一氧化碳,因为炉子上端就是管子,煤多是不完全燃烧,一氧化碳比二氧化碳略多,比重仍比空气轻。但主要是热空气。 热空气气球载重量比氢气球载重量小,不过优点也显著,一是做起来容易,二是安全,那怕在空中裂开,气球只会变成一个大降落伞慢慢降落,而不会爆炸。再说这时候制造氢气球那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渐渐气球鼓起。 时间很慢,不过能让人上天,都在等,其实在所有宋九推出的种种新事物当中,它的技术含量最低,但架不住能上天这个名号,结果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连开封知县吕端都闻讯赶来。 看到它跃跃欲试,宋九让两个按住它的学子放开手,气球升到空中。还不行,虽升到了空中,绳子未绷直,更不能载人。先将绳子栓在桩柱上,省得一会人在边上打气,气球自己带着吊蓝逃了,人在后面追绳子,那才是一个天大的乌龙。 宋九将李柱、秦娃子、王魁、苏小浩、崔二芦喊到身边,好不容易才向赵匡义将人要回来,但这些学子不轻松,一边要上学,一边要去火药作,时不时还要来作坊协助宋九做试验。 然而他们不觉,得了朝廷赏赐,又赢得尊敬,认为很值。人与人想法是不同的,宋九也不强行矫正。这五个学子是宋九比较看重的学子,不过他放在心中,从不流露在脸上。做父母的偏心,子女还反感呢。况且做老师的,优生要劝戒不能骄傲自满,差生也要鼓励,这才是一个好老师。 他低声吩咐了几句。 一会儿要上天了,地下的事就交给他们,做记录,观察,还有胡老大一会儿从天下往下跳,不可能降在原地,会让风刮偏离,现在刮的是西北风,虽不大,但会往东南方向偏离。说不定忽然起了一阵大风,刮到汴水里。问题也不要紧,这个落下速度不是很快,准备一艘小扁舟,人就安全了。但要派人接应。只要接应没事,那怕落在树俏上。 还有几个学子轮流打气。 这一过就是大半个时辰,巨大的气球终于膨胀起来,胀成椭圆形,绳子也绷得直直的,宋九对胡老大说道:“胡行头,我们上去了。” “上吧,”胡老大硬着头皮登上吊蓝。 宋九示意,苏小浩松开绳索,气球向上飘了起来。 “真上天了!”下面的人纷纷叫道。气球越升越高,结果许多百姓纷纷向河洲跑,想来看热闹。胡老大先是啧啧惊奇,随着气球升高,看下面的人越变越小,吓得不敢睁开眼睛。 宋九道:“有吊蓝挡着,怕什么?” “我不怕,我不怕,”胡老大勉强睁开眼睛,但不敢往下瞅,他是不好意思,不然早叫了起来。 “真上天啊?”大姐在下面看得头晕,这时气球升得很高了,足足三四十丈高。 翠儿拽着玉苹的胳膊肘儿道:“娘子,官人好有本事,真让人上天。” 宋朝有些称呼不大清晰,如娘子可以称呼女子,也可以称呼妻子,官人可以称呼没有官职但是有身份的人,比如卢俊义卢大官人,不过不能称呼官员,那反而不适合,但可以称呼丈夫。宋九是官员,能称呼九郎,那怕是小九,但不能称呼官人,只有一个例外。 潘怜儿就站在边上,瞅了瞅翠儿,又瞅了瞅玉苹,眼睛有些迷茫,不知道想什么。但是一群衙内急了,纷纷轮起胳膊挤开人群,等会儿他们也要上,得抢好位置。 不但他们,就连吕端也想上了,但他是知县,不好说,只是喃喃道:“好厉害的物格学。” 连人都能上天,还有什么不能做到的?难怪能弄出新式钢铁。这时秦娃子骄傲地说了一句:“诸位莫急,等会儿还有更神奇的事,一会儿胡行头会从天上跳下来。” “真跳啊?”所有人张大嘴巴。没有一个是傻子,这么高,别从上往下看,就是从下往上看都感到头晕脑胀,这跳下来还有活命么?难怪那画上画着人在大叫,能不叫吗? 话传到后面,后面的人一起议论,嗡嗡声响成一团。不知道这个人跳下来会怎样。吕端小声地对苏小浩说道:“你先生真说跳?” “吕知县,是说了,还准备好一些东西。” “跳下来没事?” “没事。” “不能有事,过犹不及,这样已经很神奇。” “先生说它是一种安全的极限运动,以后游乐场会设计类似好几种的娱乐活动。” “极限运动……”吕端不作声了,这可以称为真正的极限! 气球终于在空中飘荡,不再往上升,各种原因,上面空气略稀薄一点,也冷一点,抵消了热空气向上的浮力,但气球若做得更大,又能往上升一些。宋九挥起旗子,这个高度得问清楚,在上面是目测不出来的,只能从下面带起的绳子长度看出一点。标准降落高度是一百五十米,有这个高度就能跳了,但宋九害怕自己做的东西不标准,因此将它的高度设为最低七八十丈,近两百五十米。 秦娃子看了看绳子上的刻意,在下面用旗子挥了九下,代表着绳子升起来九十丈,没有,包括空中部分扭曲长度,但风小,肯定超过了八十丈。宋九在胡老大后面系东西。到了这高度,胡老大早就瘫倒在吊蓝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宋九说道:“胡行头,开始跳吧。” “小九,我不敢跳,我们还是下去吧。” “胡老大,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个原理我向我的一些学子们说过,他们上来会有些害怕,但绝对敢跳。为什么喊你?我朝对高度不敏感,但这沾到一个天字。一旦河洲开发,将会给河中百姓带来无数工作机会,生活也会变得越来越好,不用多,再过一段时间你就能看出来。但成功后会有许多人眼红,说不定就会拿它来做文章。我是第一个上天的人,再带上学子,也容易被人做文章。但你不同,至少表面上你是粗人,你与我一道上天,又是第一个跳下去的,不易做文章。其实它很安全,就是为了河百几千户百姓,你也要跳一跳。河中是否能幸福,这个物事很重要,这个物事能否引起轰动,就是你这一跳。” “小九,你别逼我啊。” “我说的是实际话,什么逼!” “那我就跳。”胡老大咬着牙眼一闭往下跳去,但一会大叫起来。未掉下去,而是一根绳子将他拉着,都将吊蓝带着有些歪斜。这是保险起见的,得看背后的伞能不能打开,若不能打开,及时用旗指挥地面,将气球拉下去,人就会没事。若伞打开了,可以用刀子往绳子上一砍,人也落下去。胡老大吊在空中,上不能上吊蓝,下面看不敢看,似乎云彩就在自己附近飘,吓得哇哇大叫:“小九,将我拉上去。” 声音喊得大,下面的人也能听到,吕端也急了,对几个学子说:“快指挥宋九,将他拉上去。” 但他喊没有用,宋九用刀子已向绳子剁去,一刀下去,胡老大飞快地往下落,两耳风声呼呼,胡老大吓得连连尖叫。不但他在叫,下面的百姓也在叫,那多高哪,看上去人就象一只小甲虫一般,这个落下来会跌得粉身碎骨的。几乎所有女子一起大叫起来,然后将眼睛捂上不敢看。 第七十二章南方(上) 宋九的几个亲传弟子同样不行,张大嘴巴看着胡老大往下落,宋九在上面大声喊叫,这才想起来,收起绳子,将气球拉下来。不过仅一会儿就没事了,降落伞开始受力,下降的速度越来越慢,但胡老大还是害怕,哇哇地叫个不停。 王魁、苏小浩提着竹梯跟胡老大伞飘落的地方跑,他们跑,百姓也跟着他们跑。正在随气球下落的宋九除了几个亲人,无人过问,一起追看胡老大。 落的地方不远,在一株矮树上,王魁与苏小浩架着竹梯,将胡老大扶下来,解开降落伞。这个东西制造也很麻烦的,必须要轻,又有密封性,宋九找不到适合的伞布,便用绸布代替,然后涂上树脂与胶漆。但它也有使用寿命,每一次使用时必须认真检查,不然同样会有人命危险。 胡老大瘫倒在地上。 苏小浩打趣道:“胡行头,你还可以,昨天九先生说过,说你有一半机会能吓哭起来,只是叫,没有哭,胆气高。” “高你头啊!”胡老大终于清醒,环顾四周道:“咦,我真的平安无事?” 这正是神奇之处,知道与这个伞有关,可为什么背上系着这个伞,人从那么高地方跳下来就会平安无事? 有人带头,接下来好办,一群衙内也反应过来,调头就跑,找宋九去,难怪宋九说以后要收多少多少钱,仅凭借这个刺激,值啊。这群衙内多是武将后代,有的是胆大的。正好气球带下,宋九从吊蓝上跳下来。一起挤过去,连潘怜儿抗议都没用,仅眨眼功夫,潘怜儿与她的闺密,还有大姐她们不知道被挤到哪儿。 “别急,一个一个来,抓阉。”宋九也无奈,数了数人头,太多了,这样三天三夜也跳不完,只好用刀切了一堆麦秸做草签,只有一根长签,拿起草签,让大家抽。第一个抽到的是宋偓次子宋元度。 衙内只好让他先来,这是公平抽签,宋九那么多的草签,好几百根,偏这小子运气好抽到,怎么办。 郭守璘说道:“二郎,你行么?不行让我上吧。” 宋元度哪里同意,说什么也不会让出来的,他的俏小妹走过来说道:“二哥,要小心啊。” 潘惟固说道:“二郎,是啊,要小心,不行还是我来吧。” “别起哄,你们慢慢等着。” 正争着,宋九检查好伞布,对秦娃子吩咐了几句,这一回不需要他上了,由秦娃子代替。不但他,一会儿还有其他学生,轮流代替,让他们开阔眼界。 宋元度疑惑道:“九郎,怎么换人了?” 王审钧道:“二郎,你害怕让我来吧,我不管换不换人。” 争来争去,衙内太多,都没有吕端说话的余地。宋九道:“你们别吵,宋二郎,你放心,换谁操作都是一样的,也就是那么一刀。” 什么一刀,宋元度打了一个冷摆子。 宋九不管他什么反应,解开绳子,让气球升空,然后来到学子面前问:“你们知道是什么原理吗?” “浮力原理。” “人跳下来为何平安无事?” 这个还真未教过,一起答不出来。宋九说道:“韩愈说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知识是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海洋,我所拾到的连一滴水珠都不足。但我这次回来,陛下赏赐不断,百姓对你们也高看,我却看到一个很不好的情况,有些学子产生了骄傲情绪。你们虽学了几个月,但真学到了什么?错,你们在知识的大海里连一粒麦穗都未捡到,凭什么骄傲自满!” 宋九说的是确实话,随着钢铁出来,连人也能上天,人们对书舍里的师生越来越尊重,有些学生也产生了一些很不好的心理,骄傲,狂妄自大。几个月能干嘛,最少四五年时间,自己才能将高中知识授完。越往后自己难教,他们也难理解。但若整个宋朝有几千名能将所有高中的数理化吃透了,那个意义非同小可的。这一点有点儿不实际。 学子默然肃立。 这时气球再度越升越高。 又升起来了,不是河洲上百姓说的,而是城中百姓说的。许多百姓再度从东水门出来,向河洲涌来。吕端对身边衙役说道:“快组织人手,防止意外。” 衙役匆匆忙忙回去调动人马。 气球在空中停下不动,潘惟德大叫道:“开始了。” 宋家小娘子不敢看,用手将眼睛捂着,但宋九能看到她张开手指缝,头也是仰着,还是在看,偷偷看。潘怜儿不知什么时候挤到宋九身前,看着宋九,手指头不停的揉搓着,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其实从宋九到她家唱歌开始,少女的心渐渐折服,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感情,越来越折服,甚至看到玉苹站在宋九身边,开始有点不舒服。主要岁数不大,还未怎么开窃,青涩的年龄,朦胧的情感。 但奇怪,这一回潘惟固与潘惟德兄弟俩似乎默契地没有怎么阻拦。 然而周围的人一起看着天空,这一幕无人注意。宋元度在上面情况不大好,下面看得热闹,但到上面风也大起来,气温也冷起来,看着下面的人成了点点虫蚁,两个小腿发弹,秦娃子也怕,但不是他跳,心情还好一点,问:“宋二郎,你跳不跳,若不跳,我让先生将我们拉回去。” 这能拉回去吗,明天还能抬起头做人,宋元度咬牙切齿地说:“我跳。” 秦娃子将他系好,还仔细地查了一遍,他更怕出意外,然后说:“跳吧。” 宋元度闭着眼睛一狠心往下跳去,心中念叨别喊别喊,嘴中却鬼哭狼嚎起来,比胡老大喊得还要惨,连东水门上守值的兵士都快听到了。胡老大在下面咧开大嘴直乐。 秦娃子看着伞,不顾宋元度喊得有多惨,一刀割下去,宋元度身体迅速掉向地面,因为紧张害怕,连眼泪都不自觉地挤出眼角。下面一群衙内看不到他的眼泪,但能听到他惨叫声,一个个大乐。直到他落到地面,才看到他眼泪,可怜宋元度自己还不知,被一群衙内狠狠耻笑一顿。接着一个一个来,没有一个是好的,这时代百姓对天空又向往又畏惧,胆子大都不行,顶多叫得轻微一点与严重一点的区别。还有几个衙内有恐高症,气球刚升到十几丈高度时,在吊蓝里就开始叫了,不得不放下。 人越来越多,河洲上到处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连东水门城墙上都站着百姓。幸好吕端准备及时,调来大批衙役,不然准得出事。最后连皇宫也惊动了,赵匡胤带着大臣们与来到河洲。不用看天空,看人也看得头晕,从东水门开始,最少有十万百姓出来观看。侍卫分开道路,君臣一行人来到河洲。正好符昭寿在跳,在天空里哇哇大叫。符彦卿直皱眉头,但换他上去也好不了。 宋九立即过来行礼,解释了其原理,不然会让一些人做文章的,又说道:“陛下,这个技术微臣已画好了图纸,详细写了制造过程,明天就会将它交给开封府。在微臣手中只是一个玩物,但在朝廷手中,它会起重要作用。” 赵匡胤额首:“你用心也不错,正好我朝大军进伐巴蜀,哪里山高地远,这个物事能派上用场。” 这就起肯定作用了,再无一人说话。但看了一会儿,赵匡胤眼中跃跃欲试,道:“宋九,它真的很安全?” “只要每一次认真检查,它就会百分之百安全,可惜微臣能力不足,人在空中落平安无事,但不能操作掌控,若学问好,能造出类似大鸟翅膀状物事,人就可以真正在天空滑翔。” “你是指《韩非子》里面所记载的墨子居鲁山,斫木为鹞,三年而成飞一日而败?”薛居正说道。 “薛相公,韩非子里多用比喻,未必可信,此物造不出来,一造出来就是飞一日而败,岂不可以修复?它的意义更大。而且微臣相信人类是始终在进步的,未来技术会比现在更发达,象冶铁炼钢一样,以前工匠种种笨拙方法,南北朝时一变,我朝一变,到我手中又是一变。但想要进步,必须重视各种学问,只要它用之造福社稷,不是用来蛊惑君王安于享乐,就值得提倡。”但宋九不由看了薛居正一眼,这才是学问好,自己还以为是墨子自己写的,没想到是韩非子写的。 有人不服气,但一个钢铁摆在哪里,无法辨驳。并且宋九虽弄出许多新奇事物,真未用来蛊惑皇上,每一件几乎都能用来服务于国家百姓。 还在继续抽签,这一回抽到了赵普侄子赵承庆,他大伯在,他父亲在,看了两位长辈,看到长辈未作声,赵承庆大着胆子登上去。学生将气球升起,赵普兄弟俩眉头也皱了皱,回家去会不会发火不得而知了,赵匡胤看着他们表情,有些乐。升到高空,赵承庆往下跳,也吓得直叫唤。赵安易本来不发火的,这一回发火了:“叫什么。” 不过赵承庆在天空中是听不到的,赵承宗小声说道:“个个都在叫,有的吓得跳都不敢跳,还有的都不敢上去,二弟他算是好的。” 赵匡胤道:“宋九……” 宋九终于知道他想要做什么,腿一软差一点跪下,道:“陛下,你就做做好事,别人能上,你真正是千斤万斤之躯,无论它有多安全,你都不能上,只要你一上,别跳了,马上大家伙能将我跺成肉酱。” “何至于如此恐怖。” “陛下,会不会恐怖,你看看诸位相公与大夫们的表情。”宋九说道,一旦赵匡胤上去,不说大臣用危险做文章,他一跳,也来一个哇哇大叫,他在上面叫,大臣在下面就会撕吃宋九的肉! 第七十三章南方(中) 宋九又说道:“陛下,你是皇帝,一国之君,也是一国父母,一家家长,家长带头努力做榜样,家人才会勤奋,一家子才能变好。国君只有做了好榜样,国家才能变好。想做好皇帝,必须带头啊。” 这群二世祖玩了也就玩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若大的国家还能缺少人才吗?皇帝若带头玩,国家乱了。实际不用宋九解释,赵匡胤也知道。他说道:“宋九,你过来。” 宋九走过去。 赵匡胤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你比你父亲知大体。” “先父?” “你父亲比你还要浑。”赵匡胤大笑,这个老小子若是活着,还敢不敢与自己较劲? 大臣莞尔,现在多知道宋九父亲是当年柴荣亲卫,高平一战十分凶悍,杀了不少北汉兵士。但知道宋德为人的并不多,只有屈指几个人,原来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宋九强行拒绝赵匡胤登气球,让许多大臣赞同,这小子喜欢胡来,大方向还是能抓住的,如同上次就拒绝了献果子给皇上吃。 但宋九不知道,正是他的坚持,赵匡胤心中更下定了主意,让宋九南下。 气球落下,赵普兄弟都不禁止他们的孩子登气球,一群衙内更大着胆子,继续争着上。赵匡胤却看得很细,无论是火药,还有这种气球,他感到作用应更大一些,看着它,他在想一件事,若是有上千个气球载人,半夜三更升起来,借助上风,一下飘到敌人城中,会是如何?不过随后否决,不是牛皮,若举国之力,几万张牛皮还是能办到的,真不行用羊皮大约也可以代替。主要是目标太大,在空中随风飘,人不能自主,快接近地面时速度变得很慢,宋九讲了一大堆变慢的道理,赵匡胤眨眼就忘记了,这非是他的强项,他的强项是军事,基本上大将一出征,他在家用手画画地图,你如何做,他如何做,只要按照他的吩咐,一切OK。因此他想的最多还是军事,人不能自主,临近地面时速度又奇慢,目标又大,那意味着什么,箭靶子!弓箭的活靶子。 他在茫然,无论是火药的威力,或者是这气球的高度,都是好东西,为什么不能用在军事上。又看了看宋九,这小子缺点太多,不然自己都动心,想重用了,这也是一门奇学。然而不能发挥作用,让他感到郁闷。想到这里,对宋九说道:“那个墨子的东西你能不能做出来?” 宋九愕然,他还是认为韩非子在胡说八道,滑翔机他玩过,那是什么,是后世的现代科技,不要说一大堆器械,材料在这时代也实现不了。除非做一个简易的滑翔伞。 赵匡胤想好东西,他脑海里好东西多,可做不出来,道:“陛下,臣无能为力。” 直接拒绝。 若按照原理,用这时代的东西,也能做出来滑翔机,但那样,难道自己一生就为这个滑翔机服务?不过话锋一转又说:“陛下,你将各部分工,东府理政,西府掌军,三衙守军,三司守财,就象一部机器在运转,各个部件有各个作用,国家才正常运行。若将这些事务一起放在陛下身上如何?虽微臣学了一些物格知识,可学得不精,同样也不行。” “朕知道,要重视教育。” “微臣正是此意。” 实际宋九还做了两件更重要的事。 第一是五金工具,包括各种板手,各种钳子,各种螺丝刀,以及一些新式锉子、锤子、土钻。有的是笨拙的手工打造,成本高,有的要求质量不需要太严格,以后能用模型铸造。 这个意义非常大,这些后世的先进五金工具提前一千年出现,若是宋九将他的物格学正式推广,再加上钢铁技术拨高六七百年,没有宋九教导,不会多久,蒸汽机必然在中国出现。 就是这些小工具。 有它们与没它们截然不同。 第二个是标准,宋九执行了标准,官吏也执行了标准,他们不管是什么宋氏标准,还是开封县的标准,也就是统一度量,以达到器械尺寸规范,执行了,不会想更多。 宋九终于明白为什么棉花唐朝就记载,到明朝才推广,杂粮明朝中叶出现,却因为陕西饿死人而亡国。其实就是官员无为而治的思想,怕人耻笑,怕人弹劾,于是“无为而治”。但说它不对,若一个个都有为,以官吏的横行霸道,天知道会有为成什么样子? 这让宋九同样迷茫。 要么皇上亲自下诏,宋真宗下诏引占城稻,朱元璋下诏推广棉花,但看了看赵匡胤与赵普等人,宋九话到嘴边没说,权谋术什么他不懂,简单的人际关系却是知道的,自己建议统一度量衡,赵普会有什么反应,你一个小小的八品散官,技术弄臣,凭什么提议统一度量衡? 慢慢推广吧。 赵匡胤自觉,连衙内都不可能全部上去,不要说老百姓了,但老百姓在下面看得开心,百姓开心江山才能稳定,自己在这里,百姓畏惧,就不会开心。因此看了一会,带着大臣回宫。 石保正与高处恭走了过来。 石保正能得到赵匡胤称赞,虽是看在他老子的面子上,总是不会太差的,刚才在人群中也看到了皇上对宋九的表情,再加上人又让他弄上天了,心中明亮,说道:“九郎,河洲打算什么时候动工?” “快了,我向二大王请求过,汴水几年未清理淤泥,让朝廷组织民工清淤,将淤泥积于河洲,不然河洲地势太低。然后派人清理,也有了钢铁,明年春天我想朝廷会先从码头与桥开始。那么明年正店也可以同时动工。” “我拿出五千缗钱,高大郎拿一万缗钱……” “行啊,不管是三万缗或是一万缗或是一百缗,都可以入股。”然而宋九心中鄙视,高家拿一万缗两万缗不稀奇,成功了分红,失败了估计赵匡胤那个皇妹往皇宫里一跑,赵匡胤会双倍赔偿。石家就不同了,石守信是不是为了自己祈福或是避祸,在洛阳建造的那个寺庙最少就花费几万缗钱,这是正经的投资,只拿出五千缗钱,未免太少了。但也明白,这些人家还是不大放心,出一点钱,权当是玩票的。若成功以后再追加,若失败权当是豪赌一场赌输掉了。 不过宋九有意将声音放大。 符昭寿在边上听到后问:“什么入股?” 宋九将入股经营河洲的事说了一遍,继续忽悠,讲了种种好处。 别的没看到,面包是尝过,人也上天,就是面包卖一贯钱一个,估计还会有人买。这个上一次天,收费几百贯钱,估计为了猎奇,还会有人上。不提想不起来,一提这些东西都同赚钱的好法门。周围的几十个衙内急了,潘惟固说道:“九郎,你真不够意思啊,能入股也不与我们说一声。” “潘二郎,不是我不说,是你们没问。”宋九很无辜的摊手。 赵氏兄弟急,宋九不急,也不能急,他们找自己与自己找他们是两样的,若自己老子是潘美,就能找他们,但不是。自己找他们,以后会失去主动权,作用也不会明显。只能将一个个诱饵放下去,让他们自己来上钩。 这是一件好事儿,一群衙内将目标转移,七嘴八舌地议论,不赚钱的项目有,双虹桥,学校,码头,码头也许会赚一些钱可投资太大,不过这个由朝廷出资,也就不计较了,再说其他项目,除了一个广场不赚钱外,个个都能赚钱,而广场就是不赚钱,投资也不是太大,能承受。一个个就象发现新大陆一样,开始议论可行性。 石保正与高处恭看了心里面紧张,高处恭问:“九郎,那我们的事……?” “高大郎,我那天说过,这里将是聚宝盆,我吃不下来,你也吃不下来,就是大家伙吃下来,以后还要分一些给朝廷,不然连国家都会眼红。” 赵承宗在边上说道:“九郎,国家怎能眼红?” “皇上不会眼红,但一年若是能赚五十万贯,一百万贯,士大夫们会不会眼红?” “一百万贯哪。” “你去潘楼一条街,将那些店铺一年总收入查一查,问他们一年能赚多少钱?况且是若大的河洲,它的面积是潘楼一条街的十倍有余。一百万贯大约不可能,但一年五十万贯未必不可能。那时不分一点给朝廷,士大夫们会不会弹劾?别看你们孔武有力,但笔杆子,讲歪理,能讲过那群文人吗?” 衙内多是武将后代,或者是武臣后代,听后会心一笑。 上面在升天,下面却在议论。宋九开始解释,后面又卖关子,什么都不说了。玉苹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过来,听着这些衙内的说话,她捅了一下大姐的腰,那意思是说,鱼儿们一起快上钩了,不是一条两条鱼,是很多鱼。 第七十四章南方(下) 临近傍晚时分,宋九不让衙内上了,而是让几个姐姐家人,包括玉苹主仆上了气球,上去看一看,不是往下跳。然后结束,还有许多衙内未上呢,但宋九打着朝廷要技术保密的口号,当着大家的面,就将气球拆掉,风箱拿走。 这才是真正的饥饿营销。 从大势来说,宋九正在将宋朝隐隐带到一个岔路口,宋九能赚多少钱,朝廷真未必在意,以后曹彬平定江南,赵匡胤一气就赏了二十万贯。这时候儒家并不是真正的天下老子第一,朝廷在意的是真正技术,类似钢铁的技术。宋九自己只在乎钱。这个岔路口出现了,然而没有一个人去细想。 开始有人送钱。 宋九有宋九的想法,打赌时想法还不明确,只是有一个隐约的感觉,自己没有这个力量,这些衙内无所事事,若是一家两家他还真不放心,家数多了,心不会齐,反而易控制。借他们的势,借他们的钱,实际心中的赚钱梦想。但不能怪宋九,若是赵匡胤马上授宋九职官差官,何必苦心去赚这个钱? 做不了大官,只想做富家翁。 层面不同,想法不同。 随着影响力增加,他又能力做一些事,例如在河边授课,一为自己以后挑选人才,一也是造福河中。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为己最好也不要伤害别人,这就是宋九的想法。 然而送来的钱不多,高石两家让他失望,接下来的让他更失望,多则几千贯,只有几家,大多数拿了,只有几百贯,衙内们相信,心动,他们家长未必相信,还是玩票性质。最少的是张琼的儿子张琳,只拿出一百贯钱,知道钱少,很是不好意思。宋九不是大半年前的宋九,知道一些情况。武将收入有三,薪酬,这个不算多的,皇上赏赐,也不算多的,还一个意想不到的收入,掳掠,攻城掠地后每个城市都有财富,士兵得小头,将军得大头,一部分上交朝廷,但有的将领爱护士兵,除了将部分所得上交朝廷,余下的全部分给士兵与部下,若是皇上再无赏赐,一家人生活未必过得好。 张琼一家大约如此。 宋九来到宋朝听到一些故事,特别是张琼刮骨疗伤,关云长有没有刮骨疗伤真不大清楚,这个张琼却是真的,在寿春一战中,替赵匡胤挨了一箭,深入腿骨,大夫刮开骨头拨箭,那真痛啊,但张琼喝了一碗酒,叫都未叫一声。 当初宋朝初立,赵匡胤考虑到禁兵皆是虎狼之士,一般人难以管制,于是让张琼统制,这道命令颇是正常,他是从龙之功臣,又是赵匡胤的救命恩人,他不能担任谁来担任。张琼也不负重望,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家子过得比较清苦,而且诸衙内中有部分人对张琳十分冷淡。难道上层又发生了矛盾? 其实不能想的,一想宋九对赵匡胤会失望。 连张琼都不信任,赵匡胤将再无羽翼,再看赵匡义,那怕就是对自己又是吓又是赏,但这就是拢人的手段。这样下去,赵匡胤又不立皇子为太子,没有那把斧头,也未必能干过弟弟。 赵匡胤不赏救命恩人,宋九来赏,是敬佩英雄人物,于是悄悄对张琳说:“张大郎,你不要对别人说,我替你垫付六百贯钱。” “这个……” “别这个了,以后等分钱,你再还给我。” 钱越聚越多,那边河工开始,这时动工晚了,虽然河水浅下去,但天气十分寒冷。不过赵匡义也要配合,宋九手中得“骗”来钱,他才能动工。 参与的衙内不少,不过得到的钱帛不多,只有七万余贯。宋九想法当中,朝廷答应出资修建码头与虹桥,自己再修一个正店与游乐场,四个建筑正好连在一起。那怕没有其他的建筑,仅凭借这四个建筑,也能带来人气。有了人气就能赚钱,就有了资本投入下一个项目,同时能吸引更多资本注入。这点钱肯定是不够的。 甚至建筑一个正店都不够。 第一是土方,开封府组织厢兵与民夫清淤,自己要求不过份,汴水越来越重要,没有自己这回事,汴水也要清淤,但民夫将淤泥弄上了河洲岸边,不会协助自己平整的。想要以后不内涝,不会受洪水危胁,最少得加高两三米以上。淤泥够了,就是不够,六个码头的凹槽必须要开挖,这又能出来许多土方。然而自己要请人平整。 劳力也有了,河中有的是苦力,但要付工钱,付友情工钱,这么多土方,没有好几个月是无法平整的,这个用费也得一两万贯。还有,排污工程。 京城的排污工程很不好。一是生活废水,这个倒向下水道,一个是生活拉圾,有专人拉出城。还有排泄物,用便桶倒在厕所里面,每天早上会有附近农民进城,或者派人拉出城。 但有一个严重问题,若是汴水高涨时,甚至超过居民房屋的高度,天空又是大雨倾盆,汴堤不会崩溃,下水道也有闸门,但下水道的废水与雨水便不能向外排,于是京城会出现严重内涝,然后那个味道如进鲍肆,让人嗅之仙仙欲死。 河洲高度跟上了,不会出现这个问题,而且它是高档区,因此宋九在设计时也考虑到这一点,专门设计管道,通向南汴水南岸,甚至设计几个类似正店的那个大水筒车,适度地放水冲排管道。这将会使河洲十分卫生干净。 下水道问题不大,直接从正店通向汴水,但这个排泄物管道必须要修,不然以后没办法修,这又要一笔钱。实际钱要够的话,现在最好就要护堤。所以钱远远不够。 这个难题放在宋九心中。 先是请河中的乡里乡亲组织人手,将民夫清来的淤泥平整,这意味着河洲开发终于动工。 然后将一群衙内请来商议,拿了钱,尽管各家各户多是玩票性质,对于宋九来说,钱也不多,但合在一起,似乎也不是小数字,让他们轮流派出管事过来查账,包括宋九以前用的钱帛,研发成本一起计入其中。怎么用的,以后能赚多少,全部账薄得清楚列出来。亲兄弟还要明算账,石保正哈哈一乐道:“九郎,我们放心。” 仅是四个字,宋九不言语了。 无论自己怎么算计,与这些衙内相比,还是居于弱势。他们用得着盘账吗?不盘账自己也不敢少他们一文钱。宋九心叫侥幸,幸好加入的衙内多,不然真能出问题。 宋九整天惦念钱了。 实际他现在心态有些走火入魔,一开始想利用河洲赚钱,清明上河图害的,但想赚钱必须投入,必须使河洲成为一个美丽的销金窟。现在他的心态是想使河洲变得更美丽,还是想赚钱,连他自己可能都分不清。 赵匡义将他请了过去。 先是随便交谈,忽然说道:“宋九,朝廷有意想调你去南方。” 宋九一哆嗦,问:“什么南方?” “潭州以南,衡州、永州、彬州。” “二大王,调臣去干嘛?” “你上次给潘美将军写了一封信,信上献数策,朝廷认为虽佳,可执行皆不易,让你以巡察使身份南下去看一看。” “那不行,”宋九失态地叫起来。 不是湖南不能去,关健哪里有四个猛人,潘美、丁德裕、尹崇珂,随后又调动一员虎将张勋。尹崇珂还好一点,据说其实谨厚,是一个长者,其余三个人皆不大好。丁德裕在平湖南时犯的错误少,担任攻克彬州主将,实际此人脾气同样暴躁。张勋虽是虎将,更糟糕,性格十分残忍,每攻破城池,会扬言且斩,据说他还未到衡州,州民皆涕泣说,张且斩至,我辈何以安?人还未来,老百姓就吓哭了。 潘美也许还好一点,但对自己未必很好。自己追潘怜儿,京城传得纷纷扬扬,潘美一定也得知了。就是他能承认自己,也有一个接纳过程,现在不是直接见面的时候。若不能接受自己,自己去了他的地盘,想弄死自己是分分钟的事,弄死自己还保证不会有一个人追究他的责任。 “为何不行?” “我一介小八品散官去巡察,谁服啊,二大王,你杀了我吧。” 赵匡义马上会意,哈哈一笑说:“宋九,前线诸将不是你想像的那么不堪,本官保证你会平安无事,比你那个上天还会平安。这次朝廷让你去巡察也是迫不得己之举。南方的情况看来你也听说了一些,辰永与岭北,有许多蛮徭部族,又多是生徭生蛮,自古以来就难以管制。若治,可能会发生唐朝南诏之害。若不治,又会出山侵扰汉户与熟徭。朝廷思虑再三,只得采用诸葛亮之策,先平后抚,以蛮治蛮,对其不干涉,然而此策也有诸多弊病。恰好你写了一封信给潘美,这封信策略虽幼稚,但也是开了另一条新思路。不过也不能怪你,你未去过南方,不了解情况,闭门造车能想出这个策略,也是不易的。因此让你去南方看一看,能想出更好的良策最好不过,想不出也不怪你,只是走一遭,迅速就回来,正好明年春暖花开,你那个河洲要修桥造码头,还是由你来主持。” 真实情况是赵匡胤当时灵光一现的想法。 若是普通的衙内,只要不犯法,怎么厮混都没事。但宋九有些才华,赵匡胤想用。可这个野性子不大好用,又想到了他那封信,当时就想到将他调到南方。性子野不怕,自有几个恶人来磨。磨一磨知道辛苦了,以后安份一点,朝廷就可以用了。 真想不出来良策,赵匡胤是不会怪,这个民族问题十分头痛,让宋九去同样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若能侥幸想出什么好方法,以后宋九那会真正进入赵匡胤的法眼。想做官,有杂学还是不行的,必须有主政之才。 但没有下诏。 还是赵匡胤的想法。 他不是穿越者,只会从这时候百姓的想法去猜测宋九。这时候百姓心中的南方那可是凶恶场所,不但炎热,还有许多古怪的传说,甚至说大法场,小法场。 如果宋九只想发财,只想富贵,不愿意去南方,也就那么一回事了,以后宋九注定是一个技术官员,工匠官员,老师。 于是不下诏,让赵匡义转达朝廷意思,去也行,不去也行。只是结果会不同。 第七十五章卷(上) 宋九反复思考,最后毅然决定,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风险即是机遇,抬头说:“二大王,我去了,不过臣不能以巡察使身份去荆南,随便给一个借口吧。” 这不是巡察几个坑矿,而是一路。巡察使是差官,不常设的差官,但有,一般最低是监察御史这样的言臣代任,或者是馆阁大臣,或者是两制大臣,夏天出事的高锡就是以知制诰的身份巡察山东,代天子巡察民间疾苦,冤狱,关注各地官员政绩,了解百姓想法,甚至当地的军事。 自己一个小散官巡察那一个? “不要紧,只是给你一个名头,方便你到处看一看。” 宋九有些茫然地回去。 不要说四个武将让他忌惮,这个民族问题永远是一个让人头痛的问题,还好,是在南方,有外国插手更让人头痛,不提后世,就是宋朝,宋朝煽动女真,女真使契丹悲催了,契丹支持党项,西夏让宋朝头痛。 不过宋九隐隐察觉到丁潘在南方并没有邸报上所说的那么顺利,说不定正是因为南方的那些生蛮们,导致以后平定四川赵匡胤用玉斧在地图上的大渡河一挥,过了大渡河朕不要了。山高地远,要之朝廷不会得利,说不定还要从中原调去大量物资支援当地,又要驻扎军队,增加朝廷负担,反而使中原百姓生活更苦。 但似乎又不是如此,不知道历史上元明清如何统治南方,他想不起来,就是想起来,那时的制度也未必适用宋朝制度。 回到家中,看到张琳在等他,宋九打了一声招呼,张琳说道:“九郎,我来是将六百贯钱补上。” “张大郎,何须如此。” “父亲让我补的。”张琳说话时眼中闪过一丝委屈,为了这个钱,他让张琼狠揍了一顿,然后张琼向人七借八借,借了一些钱,将这六百贯凑齐,让儿子交给宋九。 “张将军铁骨英雄啊……”宋九听完叹息一声,又说道:“张大郎,你放心吧,对你父亲转达一句话,民间有谚富不过三代,不仅是你家,包括所有的衙内,现在有好几十户人家入股,但三十年四十年后,我以为最少有十家不再象现在繁花似锦,说不定到时候这个分红就成了他们子女的一丝生机。这是正大光明的为子女准备一条后路,不是丑事。” 张琳岁数并不大,眼中闪着怀疑的眼神。 宋九又说:“张大郎,不说我朝,我就说汉唐功臣,三十年后,有多少开国功臣子女倒下。不过你来了,正好陪我办一件事。” 说着将张琳拉到潘府。 宋九不敢进潘宅,害怕潘美夫人找他麻烦,让张琳进去,这些衙内内部矛盾重重,例如符昭寿显然与张琳不对头,不过张琳与潘美几个孩子关系不恶。 潘惟固惟德兄弟被张琳约出来,宋九将他们拉到一家酒楼,坐下后叫了几个菜,宋九说正事:“潘大郎,潘二郎,朝廷让我巡察荆南,你家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给潘将军,我将它们带到荆南去。” “你巡察什么荆南?”惟固大笑起来。 “二郎,不要笑,二大王亲自将我喊到开封府说此事,上次我给你父亲写了一封信,出了几个计策,朝廷认为有的不能用,有的有新意,因此让我去南方实地看一看。” “真去啊。” “这个岂能开玩笑。” “不过你巡察……”潘氏兄弟与张琳一起乐了,南方四个人一个比一个狠,宋九巡察谁啊。 “没办法,朝廷让我去,我岂敢不去,去走一遭就回来,正好明年春天返京,主持修桥与码头。” “好,明天我送一些行李到你家。” “潘大郎,我这小胳膊小腿的去南方,我也怕,你替我写一封快信,让你父亲关照一下如何?” 潘惟德先是想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伏下又大笑,笑完后说道:“行,但最少给我三百个面包。” “潘大郎,你不能勒索,我马上走,河洲上要平整,还有书舍的事,那有时间烤面包,明年回来烤如何?” “不行。” 几人讨价还价,然后吃酒吃得醺醺的,才各自散去。 事情可不少,宋九先是带着二十一名亲传弟子去河洲,自己一走,河洲继续在平整,哪里该挖,哪里该填,达到什么高度,必须要交待学生,自己不在,让他们代自己主持。不然到了明年自己回京,桃花水上来,就不大好办了。工程量十分浩大,不但加高两三米,河洲顶端的尖三角要削去,人工湖,风景沟渠,还有几个码头的凹槽,凹槽不需要自己出人力,由朝廷出人力,但从哪儿挖凹槽,相互距离多少,必须要讲清楚。害怕学生仍不明白,给了李柱一张整体图画,又画了一幅示意图,然后又要编写教材。自己不在,学生可以按这些教材自学。 他在忙,朝廷也在忙,王全斌带着六万大军前去征后蜀,听起来数量并不多,与三国时动辄几十万人战役相比,灭一个国家,还是占据着地形之利的国家,这六万兵马不是多,而是太少。但这几乎是宋朝禁兵的一半家底子。 六万兵马,后勤困难,又要征调大量民夫。 好在陕西路在五代战乱时波及不大,又有渭泾与北洛水之利,关中平原自古以来富饶,可以说陕西路是现在宋朝最好的一路,比京东京西都好,淮南也不行,虽在恢复,以前打得太惨了,暂时恢复不起来。 浚通汴水是一个小工程,可以忽略不计,发一万民夫,上千艘小船,两三个月就可以解决问题。顶多让官吏注意百姓安全,以及大寒时要休息。但还有一项工程。 找了几个月,在徐州找到一处煤矿。 然而无论是铁矿还是煤矿,主要还是在河北山东,宋九消息不大灵通,但衙内们听到一些消息,火药使用后,开采量激增,增了多少,现在没有统计,但盐铁案的官吏一个个眉飞色舞。想来增加了许多。 这是一个悲催的年代,若整个宋朝能将铁产量增加了四五万吨,估计赵匡胤能躺在铁矿石上打滚儿。但宋九心中默然,产量还未必有那么乐观,不然还可以在滑州再设一个钢厂。现在的铁矿石产量仅能勉强保持陈留县那个钢厂铁炉不能熄火。因此朝廷又下诏自酸枣县开始,凿一道新的小运河,贯穿封丘,兵变的陈桥、五丈河、古汴水,直抵钢监。这条运河是考虑地形开挖的,为什么非将陈桥绕进去,难道赵匡胤心虚?但那个敢问。 不仅打通一条新的运河航道,黄河与五丈河以及汴水水位线皆不一样,说不定会让黄河水倒灌到东京东郊,还要设陡门船闸。工程量不小,宋九隐隐感到钢厂还有一些技术问题未解决,但在朝廷那边会认为很好,不然不可能为了它而特地挖一条长达一百多里的新运河。 …… 天更冷下去,京城飘起一场大雪。 雪越积越厚,寒气逼人,玉苹在缝一件皮袍子,替宋九做的,大姐坐在火盆边烤着手,说:“小九,你怎么要去南方?” 听到消息后,她急了,玉苹也急了,南方是什么地方,那些大山里的蛮子生性凶悍,到处是毒物,瘴疠,天气又酷热难当,而且打来打去,朝廷打了几年还没有将哪里安定。听说李处耘在哪里又吃了人肉,哪里就没有一件好消息。 “大姐,我只是去看一看,就象上次去河北一样,走一圈就回来。” “河北与荆南能比吗?” “河北才不能与荆南比,北边就是契丹与北汉,若非李继勋将军今年春天连破北汉与契丹军队,拿下辽州,磁州离北汉境内有多远?” 那性质是不同的,这不是画地图,在地图上看得近,然而二州隔着一个太行山,等于是隔着千重山万重山,不过河北百姓确实过得很苦,契丹人时不时南下,来到河北打草谷。相比于边境的河北百姓,那怕就是在荆南,也是天堂了。 张家老妪冷不丁地说道:“你们宋朝不攻打我们就是万幸了,我们哪里敢攻打你们宋朝?” “张媪媪,你说的是什么话!若不是你们北汉勾结外族人打中原,我父亲怎能受伤最后死了!”大姐怒道。 “中原本来就是刘家的。” 这是一笔烂账,但通过老妇人一些话与态度,刘氏在北汉做得不错,与若大的宋朝对抗了许多年,又受契丹剥削,居然不倒,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宋九严肃地说:“张媪媪,你若能呆下去,就呆,不能呆可以带着你的孙子回北汉去,但有的浑话不能乱说,省得牵连我。” 什么刘家的,连柴家的都没份了。 老妇人闭上嘴巴,开始做针线活。宋九站起来,准备教学生,忽然胡老大婆娘闯到宋家,见面就跪下,说道:“九郎,快救我家官人。” 第七十六章卷(中) “胡老大出事了?”不是宋九一个人问的,包括张家老妪同时发问。人心都是肉长的,因为儿子死了,儿媳妇死了,一家等于是散了,老妇人对宋朝很反感。进了宋家,宋九不能说对她多好,但没有剥削,至少将她当成一个人看待,连做针线活的私房钱从来不要不问,略闲下来时亲自下厨做饭菜,不摆主人架子,老妇人对宋九印象不恶。 平整河洲,正好天冷了,汴水结冰,这时汴水还非是后来的汴水,河运繁忙,除非冰冻九尺,不然还有船只破冰而来。甚至若无闰月,春节来得早,有的船刻意抢在三九四九冰结得最厚之前来到京城,将船一泊,人就留在京城,坐待元宵节到来,看完了灯山灯海,才兴致勃勃地回去。 但现在到了寒冬,汴水漕运基本停下。 苦力们一起呆在家中,正好河洲工地需要许多劳动力,除应役在汴水里清淤的力役们,一起跑到工地上劳动。不但有河中的,还有河北的,赵匡义吩咐过,要两河百姓和睦,征用了一些河北百姓。 两河矛盾在减少,那个图画悬在御街,河中的百姓看过,河北的百姓看过。若大的码头造起来,两河搬卸基本会让那个新码头取代,甚至由朝廷统一管理。但不代表着断掉他们后路,那么多建筑与各种行当,会需要许多劳动力的,请的还是东水门内的百姓。不过新的变革出现,多少会让河北百姓产生一些迷茫。有可能不会成功,有可能会成功,若成功怎么办?现在让他们吵也没力气去吵。 宋九说友情劳动,也不当真不给工钱,给了,一天一工五十文分,不算高,也不算低。至少河中百姓感谢宋九,而且那些建筑造起来,最少河中百姓会最受益,河北百姓也会受益。不一定要去河洲工作,一旦造起来,前去的游客多,必须从河北走,再到东水门,再去河洲,那怕在路边摆一个小摊子,也能养家糊口。一边迷茫着,一边盼望着,没有人监督,百姓劳动积极性却很高。 这么多百姓在劳动,需要人去组织安排。 宋九去了河北,让胡老大做护卫,还进了皇城溜达一回,又是让胡老大第一个上天,第一个从天上跳下来,他本人又是河中苦力的行头,希望百姓过得好一点,主动请命接了这个任务。 做得不错,随着宋九见了许多大人物,见识增广,似乎眼界也增加,居然主动带头,让大家善待河北百姓。我们都是识字人,要度量大,要学会修养,天知道他能识几个字。 此时胡老大成了宋九重要的左膀右臂。 怎么抓了? 胡老大让官府抓了几次,也未见他婆娘如此,看来事情还不小。宋九又道:“慢慢说。” “官人早上去城外,无意中与石副军头家的仆役冲撞,发生口角,有一仆役侮骂官人死去的父母,官人又不知他的身份,便打了他,那人到开封县诬告官人,开封知县杖了官人一百下,又将官人关在监牢里。” “胡行头怎么与军头家的仆役冲撞?”宋九纳闷道。 宋朝军队编制,十人为十将,也就是设一个小队长,百人为一都,设一都头,大队长,五百人设一指挥使,也就是营长,还有其他的一些低层军职。军头粗听起来似乎只是一个军校,还没有都头听起来气派,那是不对的,指挥使上面还有,军与厢,不是常设,有厢主与军主,军主又叫军头,每军十指挥使。这是最大满员数,实际只有几指挥使,就象一指挥使满员是五百人,实际有的一营只有两三百人。然而整个禁军也不过十几万人,副军头也是一个高级的军校,非是胡老大能得罪起的。再说胡老大外表粗,内心不粗,再赌狠,与军头家的仆役赌狠值得吗?除非是群殴之时,法不责众。 “妾身哪里知道。” 宋九又问了一些情况,说:“嫂嫂,你别哭,我去开封县看一看。” 对两个博士与朱三吩咐了一下,冒着大雪起身,来到开封县,吕端接见了他。 宋九将来意一说,吕端道:“九郎,你要保这个人犯,有点不大好办。石汉卿家的两个仆役去城外买东西,与胡大冲撞,口角起来,言无好言,胡大轮起拳头就打,另一名仆役见势不妙,拉起那名挨打的仆役就走,上了牛车,送到开封县衙,那名仆役被打得满身鲜血,惨不忍睹,都昏迷过去,现在石家养伤,还没有苏醒,你让本官如何放人?” 胡老大婆娘一边哭一边也说了,疑点重重,宋九毫不客气道:“吕知县,他们来到开封县看上去伤势严重,为何在现场他没有吐血?这样,我有一法门,能区别出是人血,或者是什么牲畜血。” 宋九哪里能区别出来,不过他已断定,那是两仆役在牛车上动的手脚,或者将什么猪血狗血往身上一浇,看上去伤势严重了。但宋九也不怕,他们能做手脚,自己也能做手脚,然后说不是人血,谁能反驳? “九郎,就不是人血,石家能将它交出来吗?” “吕知县,你为何不将那件血衣留下?” “九郎,本官又不能够甄别何为人血,何为畜牲血,为何留下。” “吕知县,你真是糊……”涂字未讲出,血衣就是罪证,不管能不能甄别,需要留下的,但宋九将话停下,史上此人是有名的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但当真是小事糊涂?不是,九成是在装糊涂,贼精,比寇准都精。 抬头看了看吕端,吕端一脸清白,或者是一脸糊涂,宋九无奈说:“吕知县,能否让我去看一看胡大。” “行啊。”吕端让主薄带着宋九进入大牢。胡老大在牢房里看到宋九来了,一骨碌爬起来,说:“小九,你要替我做主啊。” 看来打得不重……不对,一百杖下去,再不重,也不会那么精神,胡老大肯定未练过铁布衫,但听起来十分碜人,一百杖,再往下去只有流放了,只是打了一架,值得流放吗,除非那个仆役被打成瘫痪,或者打成残废。 然而宋九想不通一件事,一个副军头,对胡老大,那怕就是对自己来说,都是大人物。但吕端不同,他是堂堂京畿的知县,他身后还有一个更牛的哥哥,用得着害怕,或者用得着要给石汉卿面子,假惺星地做这一番布置? 宋九问详细情况,胡老大老婆哭哭啼啼,又不在现场,说得不清不楚,只能问当事人,胡老大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工地上任务很重的,几千人在劳动,想要将他们组织好,何其不易。 胡老大这些天也辛苦,特别今天早上降下大雪,胡老大要去城外看一看,干活人不冷,不过天气冷到一定地步,到处都是湿泥巴,也不得不停下。至少汴水清淤是停下了。 匆匆忙忙地走向东水门,快到角门时,未注意,与石家那两个仆役相撞,不提对错,各个都有责任,也只是撞了一下,若是元宵节到来,御街上行人一天还不知道会撞几次,大家各走各的就是。没有想到这个仆役泼口大骂,骂得才叫难听,说胡老大是野种,或者他父母是什么什么,胡老大忍无可忍,一拳将他打倒在地。人打倒,骂不起来了,胡老大带着百姓去河洲,先让年老体弱者回家,你们不能有闪失,继续在河洲上观察。霜前冷,雪后寒,真落雪时未必很冷,可这个雪飘大了,落在人身上化成雪水,衣服一湿也容易出事。正在犹豫不决之时,开封县来了几个衙役一把将他揪起来,戴上枷锁。 当时他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十分冷静地吩咐所有百姓回去,想法也简单,吕端与宋九认识,那几天皇子在观学,胡老大无意中来到宋家,也认识吕端,上气球时又看到过吕端,两人未说话,但见过几次面。再说自己也没有做犯法的事,大大咧咧地来到开封县衙。 谁知道吕端一句话也不问,立即下令重杖一百下。 雷声大雨点小,不要重杖,就是普通来一百杖,至少现在胡老大是爬不起来的。打得不重,但也是一百杖,将胡老大打蒙了,心中叫冤,拉着宋九的手说:“我若知道他们是军头家的奴仆,就让他们骂,也不动手。” “胡行头,你别急,让我来想想办法。”宋九又看了看牢房,关着一些人犯,味道难闻,胡老大这间牢房是最好的,连麦秸都是新的,而非是象其他牢房麦秸不知睡了多久,有的都发霉。同时衙役也让胡老大婆娘送来被褥。这就更古怪了,宋九捏着鼻子走出牢房,但想想事情经过,心中十分纳闷,特别是吕端的处理方式让他想不通。只是一个副军头家的仆役,如此横行霸道,那京城还要不要治安?但是吕端打定了主意不说,凭借自己是从他嘴中套不出话的。于是他又换了一个地方,吕端的顶头上司,开封府。 一把大雪纷飞,宋九打着雨伞,可是雪花一个劲地往里面飘,衣服也渐渐湿了,虽穿了皮裘袄子,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摆子,这让他又怀念起羊毛衫与羽绒服。 这个不算高科技吧,不过想一想,同样很难,首先要改革纺织机,这一条就会让他头痛。然后又要举国发展饲养业、畜牧业。 想到这里,宋九苦笑,但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 赵匡义接见了,也不能算是走后门,因为胡老大在这件事上确实很冤,宋九委婉地将来意一说,赵匡义忽然一变脸色,喝道:“宋九,你胆大,难道你认为是本官唆使的!” “二大王,你唆使……”宋九真糊涂了,对胡老大来说,这件事很冤枉,也不算是小事,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它只能是屁大的事。但就这个屁大的事,吕端装糊涂,现在怎么又牵出赵匡义? 第七十七章卷(下) “唆你头啊,”赵匡义气苦,上来就给宋九几拳。当然不是真打,他也没有赵匡胤的武艺与力气,但遗传因素,赵匡义块头也不小,几拳打得宋九有些吃痛,叫了起来:“二大王,别打,别打,有话好好说。” “凝绩,你过来,将情况对他说,如实说!”赵匡义停下,说。这小子有时精得象鬼一样,有时又比谁糊涂。但因为皇兄吩咐自己要关注,自己曾经关注,外面的人或多或少将这小子划成自己的人。这小子胆又贼大,不向他讲清楚,以后指不准会闹出大笑话。 这是幕后的事,但知道的人不少,能公开,赵匡义让石熙载将真相讲给宋九听,并且让宋九明白,刻意还说了三个字,如实说。 当然,石熙载做为赵匡义的心腹,讲得会很婉转,不过他讲归讲,宋九听归听,石熙载一边讲,宋九一边按照自己记忆中的一些历史知识,以及听衙内讲的一些事对比,去想。 石熙载讲的第一件事就是赵匡义与张琼的恩怨。 据传杜太后死之前曾与赵匡胤、赵普立下金匮之盟,那纯是瞎扯的,若真有这件事,从现在起,赵德昭渐长,赵匡胤早就会扼杀这个二弟,而不是到后来干瞪眼。 但老太太喜欢老二是无用置疑。 再说也怕柴家的事重新上演,赵匡胤有时会外出领兵作战,京城需要一个成年亲人坐镇,才不会有后顾之忧。金匮之盟的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是假的,但老太太恐怕说过类似的事,让赵匡胤这个做大哥的关照赵匡义。赵匡胤有意将赵匡义扶持上位,可赵光义当时官职很小,靠哥哥的光,被柴荣封为内殿祗侯、供奉官都知,陈桥兵变中赵匡义发挥了多大作用,石载熙未说,民间有诸多传言,宋九也不知道那是真那是假。 正是老太太的念叨,赵匡胤将赵光义提为殿前都虞候,又将慕容延钊、石守信、韩重赟等人加官外调。这样,赵光义就由低级侍卫官一跃而为殿前司最高指挥官。 看到如此,杜老太太微笑地撒手人间,但新的问题出现,赵匡胤虽扶持赵匡义上位,他能赵匡义权利,却不能强迫自柴荣立国以来训练的千千万万骄兵悍将的心。 想一想禁兵中有多少勇将,现在北宋不是缺将,而是名将太多了,象尹崇珂那样的大将,最少能找出一百多个。再如张琼的死对头史珪、石汉卿,同样是两员虎将,因为北宋初名将太多,两人都排不上号。 而且自五代更替养成了一些不好的习惯,这些将领一个比一个骄横,赵匡胤太厉害了,在滁州五千破南唐皇甫晖十万兵马,南唐还有清流关之险关可守,扬州一战,两千破李景达两万,斩五千人,余下皆为逃命自相残杀而死,能逃回江南的只有三千人马。 他们能服赵匡义,赵匡胤是喝人血长大的,你是吃奶长大的,一个食草动物,如何统管我们?赵匡义在那段时间内闹出许多笑话,老太太也死了,没人念叨,赵匡胤便将赵匡义军权收回来。这玩意儿太刺眼,五代时儿子杀老子,兄弟长哥哥,手下杀长官的事太多太多,然后将自己心腹张琼提拨为殿前都虞候。 石熙载不会这样说,只是说殿下因未有军方旅历,不熟悉军中事务,又因岁数尚幼,虽天资绝伦,略有贻误。 前任赵匡义没有做好,张琼来了,就不能萧规曹随,加上他是武将出身,性格豪爽,如一些被他得罪的人评价他性情暴躁不懂变通,很多人受到压制,但不这样做,军队成了什么?再做人情也不能拿军队做人情。 多半赵匡义丢下的是一个烂摊子,因此他的一些做法,以及所说的话,多少得罪了赵匡义。这让赵匡义的一些手下不满,包括他的小舅子符昭寿,符昭寿不敢直接找张琼麻烦,那是找抽的,但时常与张琼儿子张琳发生矛盾。不但符昭寿,还有一些二世祖们,也因为这个原因,或者其他的一些原因,与张琳多有不和。 石熙载也说张琼性暴无机,多所凌轹,实际宋九听出来,张琼这是为赵匡胤卖了老命,不怕得罪人,也要将禁军守好。他做得不错,可他未钻研过权谋术,赵匡胤让张琼守禁军,是压着他们不得闹事,而非是将禁军打上一个张字烙印。 然后又有史珪与石汉卿。 皆是禁军里的副军头,很高很高的军校,相当于后世军方里的大校少将级别。石载熙先说史珪,因为作战勇敢被赵匡胤赏识,赵匡胤登上皇位,任命他为御马直队长,随后在短短时间内升为马步军副督军头兼大剑督指挥使。石熙载说得那么详细,是为后面铺垫的,史石二人不是赵匡义的人,而是赵匡胤的人。让宋九明白赵匡义不是阴险小人,张琼出了任何事,与赵匡义无关,赵匡胤是第一责任者,或者有其他人,但不能误会了赵匡义。“自己人”,得讲清楚。 为什么升得如此之快,是有原因的,赵匡胤做了皇帝,什么都要约束,似乎消息更灵通,但得到的消息有真有假,反不如他以前在军中喝得烂醉如泥听来的消息更可信。 因此让石史二人暗中查访,有的是对的,赵匡胤一一处理,还有的赵匡胤处理有欠妥当,比如有一次史珪得知一个商人将货物以高价卖给官府,这个问题没那么简单,第一商人是发国家财,第二明知道高价官员为什么还收购了,他要查,却被赵匡胤制止。 但史珪也不那么大公无私,梁梦升为德州刺史,郭贵许多亲属家人在德州做奸谋利,梁梦升一一绳之以法,郭贵与史珪友善,史珪便在赵匡胤面前进献谗言,结果赵匡胤一听反而将梁梦升提为赞善大夫。石熙载说道:“圣上英明啊。” 总之这些年史石二人做了一些好事,也做了一些坏事,私心略重,也不是一无得处,最大的短处就是好树小恩于属下百姓。但是无奈的事,赵匡胤用他们的用意,就是做皇上的耳目,难免会判断失误。 宋九听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一些词,特务,锦衣卫,东西厂。 而且也明白了另一件事,小心地说道:“平衡之术?” “宋九,你又在胡思乱想了,”石熙载打了一个哈哈道,实际就是平衡之术,张琼整治禁军,大私无公,但这样反而让赵匡胤不大放心,所以扶持石史二人与张琼对抗。 张琼是粗人,没有想明白,又看不起他们屡屡在背后打小报告,认为这是小人行为,多次与他们发生冲突,甚至骂他们是巫媪。石史二人也越恨张琼,不断地打小报告。双方对抗,就象电视里的刘罗锅与和坤,赵匡胤目标达到了,但两者梁子结大了。 石熙载不用再往下说,宋九也明白了。 张琼级别高,还有一些老朋友,力量不可小视,不过石史二人有赵匡胤支持,因为张琼的性格,虽有老朋友,但不会多,说不定因为得罪过赵匡义,一些亲近赵匡义的力量也会在暗中支持石史。由是三人这些年暗中斗得旗鼓相当,不分胜负。 正好自己敬佩张琼的勇猛,又看到张琳在衙内里居于弱势,产生一些同情心,因此有心无心地走得会亲近一点,又看到张家穷得只拿出一百贯钱,索性做好事,借了六百贯钱给张琳。 张琼要面子,哪里会受一个无名小卒的好处,可股契立了,悔也不能悔,便到处借钱,这件事略抖了出去。这就是一个动向,自己一头卷了进去。 石熙载又解释了一些事。 宋九得到的股契钱并不多,差欠太大,还有办法,比如从河中募股,为什么一味便宜衙内。可河中太穷,虽户数多,估计也募不到可观的钱帛。实际背后比宋九想像的还要糟糕。 衙内们与宋九交好,这个家长不会反对的。 可是合伙做生意,并且以宋九为首,这些衙内父母会怎么想?换成潘美与符彦卿的孩子还差不多。一个对前景未必看好,一个不愿他们孩子居于宋九之下。若非赵氏兄弟暗中替宋九凑合,结果会更惨。 正是有一些极其聪明的人看在赵氏兄弟面子上,再加上孩子要加入,无所谓了,不给宋九面子,得给皇上面子,于是拿了几千贯钱让他们玩票。余下的几百贯钱,不是他们家出的钱,而是这些衙内拿出的自己私房钱。现在宋九股份里有七十几个衙内,真正得到全家认可的只有七位衙内,其中包括潘家! 石熙载似笑非笑看着宋九。 那意思你还有戏。 宋九也尴尬地一笑。这是不幸中的一件幸事,但真实情况田氏不会对外人说的,天知道她同意儿子入股是想什么。 随之苦笑,原来在这些望户面前,自己是这个印象。 不过一会儿他就想起来,这不是宋朝后期,唐朝刚结束,五代虽乱了几十年,人们还保留着一些唐朝的习惯,包括开放程度,包括唐朝的门阀观念。不过随着宋朝种种制度实施,以及科举改革,大量寒门子弟加入,几十年过后,门第观念会越来越轻。不是以门第论英雄,而是以科举论英雄,一个个跑到进士榜下捉女婿。 正是这种门第观念,宋九做法激怒了两人,至少是一人,石汉卿! 第七十八章孤家寡人 宋九搞些古里古怪的东西,那怕开发那个河洲,与石汉卿无关。但是与张琼的孩子走得越来越近,无意中就卷了进去,石汉卿产生误会,宋九想巴结张琼,或者支持张琼,或者是其他什么想法。 他们那个层面太高,石汉卿不便直接出手,因此唆使手下仆役出手。他也不敢直接对宋九出手,好歹宋九是一个官员,尽管这个官职十分好笑,但宋九在赵氏兄弟心中是什么地位,再者朝廷也需要宋九,这都是要考虑的。也不能向学子动手,其中大半学子朝廷会用的。 但宋九有的是亲人,几个姐姐姐夫,还有一些好友,包括胡老大,胡老大正在领手组织人替宋九将河洲的泥巴整平。于是挑来挑去,挑中了胡老大,给宋九一个小小的警告。 本来是小案子,但吕端不可能不知道这背后的东西,他也难处理,弄不好会成为一个站队。站在石汉卿一方他不想也不值,站在张琼一方他不愿也不想。于是杖了胡老大一百杖,吩咐衙役轻杖,做一个样子,再将胡老大关起来,进行冷处理,外表装糊涂。 宋九哪里玩过这个糊涂宰相,又来到开封府,这几年赵匡义未必会对张琼打压,可他的一些亲近力量会与张琼发生一些摩擦,宋九又与诸衙内多有交往,以为宋九知道内幕,认为有赵匡义唆使成份,至少他在后面撑了石汉卿的胆子,宋九还未说完,便劈头盖脸斥责一通。 宋九道:“石推官,我听说了张将军刮骨疗伤,心中敬佩,又看到一个大将军家清贫如此,心中产生怜悯之心,什么走得近走得远,我有那资格吗?再说那种争斗,我凭什么参与,想找抽?” 石熙载摇头苦笑:“你真是糊涂,也不打听打听,就敢将这些衙内往一起拢。” “石推官,我将诸衙内聚到一起是共赢,又是一个小散官,哪里会想这么多。” “小子,还嘴硬,这些衙内就是力量,你不承认吗!” “二大王,别发火,”看到赵匡义手又来了,宋九连忙往后退。赵匡义哭笑不得,说了这小子胸无大志,也不会去利用,顶多利用他们发财,赚钱!又道:“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教训得记住了,下次不能再犯,否则到时候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是,是。” “胡老大案子本官替你接下了,这个浑人倒也不错,热心肠,以后让他多读读书,识几个字,说不定就能成为你的帮手。还有天冷下来,朝廷运河清淤一起停了,你那个河洲也停吧,免得出事,大臣弹劾,皇兄也不大好说。到了五九头再动工也不迟。” “是,是。”赵匡义虽然又是打又是骂,但这番话说得宋九差一点感动得伏下。 “你自己也早点收拾东西去南方吧。” “二大王,臣不是留恋不前,而是放心不下书舍,一边在写教材,一边让一些资质好的学子看,释疑,让他们在未来几个月内好带领大家一同学习,不然一来一去好几个月时间,到时候功课一起挪下。别的学子无所谓,他们都是贫困人家的孩子,我扣下他们一年时间,两个博士又延长了近两个月,这是极限。若以后再拖,他们家人都嗷嗷待哺,未免过意不去。” “河中的情况我也知道,虽穷一点,虽是嗷嗷待哺,还能活下去,你去南方到处看一看吧,那才是真正的嗷嗷待哺,你不再是以前那个宋九,如今也是朝廷官员。你说你是散官,略有牢骚之意,但你才多点大,皇兄立下那么大的战功,我又荫补了什么官职?你若始终抱着小家观念,大河中观念,而不放眼天下,那么一辈子也就是一个小散官了。” “二大王,别,臣那敢弄什么大河中。” “去吧。” “是,”宋九站起来,又伏下说道:“谢过二大王。” 吕端态度是消积的,装糊涂,不想参与进去,赵匡义态度是积极的,大约因此最终他拉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不过宋九还是感谢赵匡义,没有他,胡老大这件事还真有些难办。 走出开封府衙,外面的雪越飘越大,京城已经雪白一片。刚从炭室里出来,宋九不由地一哆嗦,撑开雨伞往回走,忽然停下脚步。 赵匡义与石熙载未说,但这一回宋九能清楚感到,赵匡义对他释放了足够足够多的善意。不会和颜悦色与他倾心交谈,两人地位相差得太大,能这样对他,真的很不错了。不过宋九也未必高兴,首先弄不好赵普这一关就过不出去,然后未来良心这一关也未必能过得去。 他也愤怒石汉卿的行为,你们大人们争来争去,何必牵怒于晚辈,甚至无辜的人,做得太过。 胡思乱想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这些人要对张琼下手! 下手不是石汉卿要干掉张琼,而是赵匡胤看到张琼担任几年殿前都虞候,他有点儿不大放心。实际赵匡胤因掌管禁兵发家,对此也戚戚,不仅削了许多武将之兵权,还取消了殿前正副都点检之职,再进一步分权,枢密院有调兵之权无掌兵之权,三衙有掌兵之权无调兵之权。 殿前都虞候是五品官,实际就是殿前司的军法官,不过由于宋朝殿前正副都点检取消,殿前司正副都指挥使职位也有意长期空缺,殿前都虞候成了实际上的殿前司最高指挥官,全面掌管殿前司事务。 加上张琼大公无私,禀公执法,为官清廉,作战勇敢,赵匡胤产生一些怀疑的念头,可与石守信他们不同,张琼不仅是赵匡胤的心腹,从龙功臣,还是赵匡胤的救命恩人,战功赫赫,几年殿前都虞候又十分称职,并且没有犯下什么错误。若是废除张琼兵权,张琼闹将起来,赵匡胤会下不了台。若那样,只能借助石史二人之手,将张琼慢慢掀下去。 若是到了关健时候,草木皆兵,自己这个无心举动,就能让石汉卿产生严重误判。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赵匡义接下了胡老大案子,会派人暗中对石汉卿说一声,相信石汉卿敢顶张琼,却不敢对赵匡义怎么着。 可是赵匡胤不能这样干。 想要上位,不仅有本事,下面有人抬着,上面有人拉着,才能上去。就是做了皇帝,下面还得有人死命支持,古今往来,被外戚、权贵、权臣与太监架空成傀儡的皇帝不要太多。 看一看赵匡胤传说中的义社十兄弟,李继勋、石守信、杨光义、王审琦、刘庆义、刘守忠、刘廷让、韩崇赟、王政忠。除了李继勋还执掌着兵权外,余者还有几人掌握着兵权?以及赵匡胤发家后又结交的一些好兄弟,慕容延钊、韩令坤、高怀德、张令铎、赵彦徽,他们这些人或死或退,又剩下几人掌着兵权? 没有了兄弟也不要紧,还有心腹,也就是从龙功臣,史人出身的有赵普、吕馀庆、李处耘、王仁赡及楚昭辅等,武将出身的有张琼、杨信、史珪、米信、崔翰、李怀忠及田重进,潘美只能算大半个,至于曹彬连半个都算不上,他与王全斌、党进等人是后来提拨的。可现在来看,史大军头向特务转变,李耘一个湖南打下来悲催了,马上王仁赡与王全斌他们一个四川打下来也会悲催了。其他的又有数人释权退隐,或者死去,或如米信、崔翰及田重进一样不能重用,遥领一个刺史了事。 最好的就是赵普、吕馀庆,武将当中最好的就是张琼。 可以讲很多很多的大道理,会利于国家迅速由乱入治,会结束五代军人乱政,会结束武将桀骜不驯…… 但讲大道理管什么用?得来现实的,开国功臣与皇帝之间是很难处理,赵匡胤做得比较善良,可做得太过较彻底。刘邦杀功臣,却留下樊哙、曹参等,李世民做得比较好,可到晚年担心子孙服不住,也开始胡来,最悲催的就是张亮,但还有许多猛将,程知节、秦琼,以及他收服的一些胡将,足以镇弹宵小。光武皇帝做得最好。后来的朱元璋做得最恶,但也防止万一,让诸子坐镇藩国。结果同样出事。 再看赵匡胤,没有这些好兄弟好哥们好手下支持,赵匡胤渐渐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天大的麻烦便来了……不是这些猛人比自己还要笨,他们没有金手指,刘伯温与诸葛亮在世,也猜不到十几年后所发生的事。 宋九也不大相信,这一切全部是赵匡胤谋划的。当真这么多兄弟哥们与手下一个都不能留?若不是赵匡义让石熙载讲,自己也怀疑赵匡义,道理很简单,他是未来的太宗。但讲了,他又不大相信。毕竟赵匡义现在年龄不是很大,包括因为他的青涩掌管禁军都出了一些笑话。那么只有一个人:赵普! 这些兄弟手下一个个下去,赵普成了赵匡胤的唯一依靠!那么权利也就有了。 难道幕后真是赵普? 宋九喃喃道:“看来真不太平啊。” 第七十九章勇退 宋九回到家,这一过就是许久,几个女人等得有些急,看到宋九回来,胡老大婆娘说道:“九郎,开封县怎么说的?” “开封县不大好处理,我又去了开封府,二大王接了案子,估计不久胡行头就能放出来。” “那就好,二大王是好人哪。” 好人未必是好人,但赵匡义处理政务能力那是没话讲的,一流,若抛开军事,权谋术大约也是一流。不过今天宋九受了刺激,想得太多了,就想到赵匡义在开封府的所做所为,难怪赵匡胤逼得最后要迁都。大约这才是那次迁都的真相,但为什么未迁成,恐怕还有自己不知的幕后真相。 宋九又说道:“我朝草创,一切不规范,包括码头,以后汴水越来越繁忙,没我,码头也必迁向城外,两河不必要相争了。而且我朝规范也会越来越严格,不能动辄动手。嫂嫂,当时那么多人,他们能骂胡行头,为什么胡行头不能让百姓骂他们,那么多张嘴骂不过两张嘴?只要是他们先动手,管他是军头,或者是将军,到了开封府都不大好讲。还记得我如何对付朱家的?” “你啊,尽出馊主意,”大姐笑骂。 馊不馊,却是好主意,律法不规范,我只是唱唱歌,招谁惹谁?就象朱家下聘礼,跑到宋家门口吹吹打打,宋九只能干瞪眼。 大姐又说:“你将朱家害惨了,刘家退了亲,又受到乡亲们排挤,前些天搬到城西。刘家几天前还问我,想重提起这门亲事。” “那个市侩人家娘子,九郎不能娶的,”翠儿道。 玉苹拽了她衣角说:“翠儿,休得胡说,刘家人未与九郎打交道,哪里看到九郎的优秀。我当时也只是想请九郎去坐一坐,后来才看到九郎种种好处……” 大姐看了看玉苹,玉苹不说,大姐也清楚,但说了说明她是一个实诚人,这让她十分满意。又看了看弟弟,若是原来的宋九,或者惆怅若失,这个宋九哪里会想到刘家什么小娘子,神情十分平静。大姐道:“当然我拒绝了,春天小九落第,刘家的管事来打招呼,小九说狗,小九,狗什么来着?” “狗血。” “对,就是狗血,我怕小九伤心,问你们怎能反悔呢,小九说悔就悔吧,劝我不要担心,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他家的管事说什么,天涯若芳草不少,可不是你这个狗尾巴草般配的。然后朱家来到我家吹吹打打,什么莠草莠草。现在岂能再回头?” 玉苹秀丽的俏目闪动了一下,心里想到,其实从那时候,一切开始不同。 宋九对这些不感兴趣,更不想八婆,说道:“你们慢慢聊,我去授课了。” 大姐追出来,低声说:“小九,我听说玉苹现在也不招待客人,你一走,这个家也无人照料,正好严家回淮南去了,那个房屋也空了,你让玉苹搬过来吧。” 宋九愣了一下。 原先自家隔壁的院子让自己隔开,租了六家房客,朱三还准备发恨明年再去科举,那个不能算。两个汾水百姓,在做苦力,余下的几户包括郭家兄弟都是来自淮南的逃户。 自柴荣起,打得最凶的地方不是北汉,而是淮南。许多百姓四散逃亡,有的逃向南唐,有的逃向宋朝京畿一带。不过南唐势力越来越弱,李煜登基后以国主自称,关上门穿皇袍,见到北宋使者只敢穿紫袍。包括宋朝收复荆南与湖南,南汉还叽叽歪歪的出兵,南唐动都不敢动一下。因此两淮渐渐在恢复。 原来逃到京城做一点小生意的楚州百姓严家几口子听说淮南平静了,又听到了一些南唐衰弱的风声,还是家乡好啊,秋后举家返回。还有另一户滁州百姓白家也打算明年回去。 若是去年,宋九一心想读书科举,也许会再次房子租赁出去。钱不会太多,但一个月也有一千一百文钱的租金,勉强一下,就能养活自己。现在他的实际收入也不高。 码头上一个月能分十几贯钱,但冬天来了,也分不到钱了。要么就是薪酬,这个散官许多待遇是享受不到的,实际每月杂七杂八的薪酬钱米也不过十贯钱,还略有不足。不过宋九也不在乎这一贯租金了。甚至来自河东的苦力吴家两口子上次小孩子生病,花了不少钱,宋九不但未收他们房租,相反还借了一些钱给他们,让他们带小孩子看病。 因此这个房屋空出来,宋九不打算租出去。在他计划中等到明年白家也回滁州,宋九将两家原先住的房屋打通,再改成教室。明年还不行,到了后年,自己选的二十一个亲传弟子无论数学或者是物格,会计,都能学到一些深层次的东西,那时就可以扩招,为以后书院成立打下基础。 严家是一大家子,租了整三间房屋,用以安顿玉苹主仆与她的妈妈足够。而且自己离开,虽然吩咐朱三照料,几个姐姐也能时常回来看一看,钱帛又交给了高处恭暂时代管。但朱三终是一个大男人,粗心大意,又要教学生,还想自学考功名,哪里能照料好? 但玉苹真搬过来,性质会一样吗? 他不由扭头看了看厨房间的玉苹,玉苹正低着头,聚精会神地做那件裘袍,好准备让宋九穿着它上路,湖南虽热,玉苹也问过宋九,到了冬天,气温若是很冷,哪里同样会很冷,会飘雪。这几天在抢工,想将这件袍子抢出来。 那种全神贯注,安娴的样子让人看了心动。 若不考虑到自己感情,不论从那一方面来说,玉苹都是一个好妻子人选。 宋九不由地一阵迷茫,而且看到大姐坚决的眼神,就是自己不同意,恐怕自己一离开,她就让玉苹搬进来。默然了好一会儿,说道:“大姐,要搬等我走了搬,这一行南方我最担心的人就是潘美将军。” …… 就是快,宋九也耽搁了好几天。他这一摊子事太多,不得不婆婆妈妈。 来了三十几个衙内,为宋九送行,这几天又有几个衙内加入股东。不过各自想法不同,若是原先,宋九不会多想,但石熙载说了,宋九不免会想一想。 那天气球上天,来了几百名衙内,临了还挤入自己家中,差一点将房屋都挤塌了,带了面包走路。但是加入的不足八十家,就这八十九几家,各自性质不同。 例如高石两家一是为了投资,二是做给皇上看的。那怕钱投入最多,诚意却不是最足。余下的几户投资多的,与他们两家性质差不多。接下来就是纯玩票的。但玩票与玩票又不同,有的人纯是玩票,看到有其他衙内加入,也掏了一些私房钱在里面凑热闹。这些人虽掏了数百贯,皆不多。还有一部分觉得宋九人不错,值得交往,那怕父母不同意,也要捧场,不一定钱很多,象张琳家钱本身就不多,依然偷偷拿出了一百贯。包括王彦超的孩子,他在长安听到宋九消息后,前天托人拿来三千贯钱,加入股契,有部分是王彦超政治做秀成份,但大部分是王彦超孩子觉得宋九不错,能交往。 余下的孩子那天吃了玩了,没有加入,人家连玩票都懒得玩,包括赵普兄弟的孩子。 今天来了三十几名衙内,有丁家的孩子,尹家的孩子,张家的孩子,潘家的孩子,他们父母都在南方,过来送行,也是打点招呼,托宋九带几句话,或者带一些小东西去南方。 他们除了潘家三个孩子,余下的就不能算了。剩下的二十几名衙内,那是为了纯友情而来。 宋九一一记在心上。 赵匡义说过吃一堑长一智,胡老大的事让他产生反思。赵匡胤将兄弟与忠心部下一起拿下去,只留下一个赵普,以后他悲催了。宋九不能犯这样的错误。 他没有本领将这些衙内变成自己手下,但河洲自己却能掌握着主动权。以后股份也会变动不休,但实际让谁有话语权,还是在自己控制之中。也就是这些衙内了。曹家的、韩家的、王家的、罗家的、郭家的、符家的、潘家的……九成也就是最早与宋九打交道的衙内。 胡老大说道:“小九,带我去吧。” “你不会骑马,怎么去?”宋九说。去南方有两条路,一是坐船,人会很舒服,但速度很慢。二就是骑马,正好自己练了一段时间骑术,但宋九很是怀疑当初赵匡义给他马,恐怕不仅是让他在钢监来回方便,那时朝廷就有了自己南下的想法。 “小九,让我做你部曲吧。” “胡行头,你又来了,我朝虽有僮、仆、佣、佃、客、旁、婢、奴、傔,但那一家敢真正收部曲的,你别害我行么?好好做,那个河洲上的事就交给你了,也离不开你。”宋九道。 胡老大前面到了开封府,当天傍晚就放出来。 他哪里知道其中内幕,只是觉得很憋闷,又认为宋九本事很大,仅是一句话就将自己弄出来,这一回南下,若事情办好,又能升官发财。想一想,觉得做宋家的部曲也不错,至少以后有一个保障。 主要还是搞不清楚,实际大多数人也搞不清楚,虽没有了部曲,仍有一些人将僮、奴、仆当成实际的部曲在使用。这个错误宋九不能犯,那会给人找很多把柄的。况且自己收部曲做什么? 但看着胡老大,宋九心中产生一个想法,赵匡义说了一句,这些衙内就是力量。宋九以前也认为他们就是力量,两人的力量含义大不相同,赵匡义的力气显然“磅礴大气“,也是力量的“真味”。 自己不说什么,只是淡淡说一句,石汉卿家仆役诬蔑胡老大,将胡老大抓起来,差一点坏了河洲大计,那么接下来会发生种种好玩的事。不过犹豫了一会,自己若真做了,会有效果,但恐怕瞒不过赵匡义。如果石汉卿还找自己麻烦,相信自己利用一下这个“力量”,赵匡义也就不会生气了。于是没有说,而是看着张琳。 张琳来了,宋九不欢迎。 与友情无关,这证明了一件事,张琼政治嗅觉太差,吕端是旁观者,都发现不对,他身在漩涡中,居然一点也不知道。若知道了,张琳也就不可能会来。 于是对张琳说道:“你过来。” 写下一行字:火色上腾虽有数,急流勇退岂无人。 又低声说道:“将它带你父亲。” 第八十章诱、惑(上) 有人对书中一些礼仪产生怀疑,我再说一声,这是宋初,礼仪不是那么严格,不要将明朝的规矩往宋初代,因此我写北宋士大夫非人生活是礼仪很严谨,但那是仁宗时代。最有名的就是张琼之死,真相是赵匡胤先揍,然后让石汉卿后揍,活活打死的。吓得后继者杨信装哑巴装到死。又用玉斧将另一名大臣半嘴大牙敲掉,重臣就是有错,做皇帝的能亲自动手吗?请问礼仪在哪儿?有礼仪,但不规范,也不森严。类似的事例还有很多,包括制订者陶谷的品行,若再喷,只有删贴了。 张琳看着没头没脑的诗,开始犯糊涂,字面上意思好理解,不论多大的火上腾总有限的,也就是困难终是有限的,既然如此,勇敢去战胜困难吧。可下面一转,又说同样也有人面对困难可以选择理智的退却。 前后矛盾! “九郎。” “勿得多言。”宋九认真地说。 按理说张琼不会有事,赵匡胤不是歹毒的人,换赵匡义还差不多,弄不好就将张琼干掉。但也不大好说,赵匡义对大臣还是爱护的,无论寇准或者张贤齐,一大批能人在他手中提拨起来。不过张琼局面真不大好,除了赵匡胤,后面还有一个看不透识不穿的赵普,另外许多站在赵匡义一边的人同样对张琼反感。这些人力量都很大,一波接着一**,那什么都能发生。 能帮的就如此了,再让他帮,张琼也未必领他的情,他更不想深陷。 宋九又对三十几个衙内说:“我走了,回来就到了明年春暖花开之时,那时朝廷的桥要动工,正店以及其他的也要动工。河洲上民工就由胡大来解决,但有的需要诸位帮忙,你们要找一些勾当人、掌事、主管、博士、铛头、厨子、行菜、过买、外出鬙儿、酒家人师公、大伯、后作、上门下番当直、安童、老引领。” 也就是酒店各个杂役,包括中介人,管事的,打杂的,跑堂的,小役以及负责看管的人。 这些都比较好找,不过未来是正店,对各个杂役素质要求比较高。玉苹担心正店开不起来,各方面原因,其中有一条就是这个杂役,大姐去正店都不行,举止与态度各方面都差了。 不过宋九心中早就有了打算。 宋朝商人始贵,仍火拼不了真正的贵,富与贵相撞时往往是贵十碰九赢,不能一概论之,这些衙内老子在的时候,那是很贵,老子不在,往往借了富的利贷,富就能将他家房屋都强行收剿,宋九没有带度娘来,否则都在他这群所认识的衙内里找到类似的事,例如吕端的儿子吕濛,就是借了商人高利贷无法偿还,将老子治的豪宅抵押给高利贷商人,还是宋真宗替他赎回来,你别胡来了,就靠吃房租混日子吧。 但这些人的老子基本都在,还能借用他们的力量。 让他们将各行各业素质好的役杂敲来。 “喏,”这个喜欢,一个个笑逐颜开道。 吩咐差不多,宋九瞅了瞅门外的两个侍卫,准备要走了,玉苹走过来,轻声说道:“九郎,要小心。” “无妨,快则三个月,慢则四五个月,我就会回来。再说我一个小小的承事郎去巡察谁啊。” 听了这一句,诸衙内们一起弯腰大笑。 只是潘惟德兄弟俩看到玉苹款款情深,不由挠了挠头。实际宋九这一行,第一个担心潘美,第二个就是担心回来后的事…… 赵匡胤死活要一个大义才伐蜀,是让一个人弄怕了,刘仁赡!一个小小的寿春城,若不是张琼,赵匡胤命就丢在哪里,连柴荣等英雄豪杰都为之折腰,若非刘仁赡最后病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人事不知,不能再指挥,后周能不能拿下江北还是一个未知数。 但得到大义,赵匡胤又变得十分“猖狂”。就六万兵马,实际六万还不足,居然兵分两路,一是王全斌三万五千兵马,自陕西出兵,一路是曹彬两万多点兵马从归州夔州水路出兵。 正好周保权拼命硬挡宋军,让宋朝得到许多战船与石炮(投石机),宋军有水战的经验,甚至河北现在有许多河流湖泊,柴荣一度调许多船只北上,拿下三关。 但三峡那一块逆流而上,而不是顺流而下,皆没有底子。于是赵匡胤找来地图,看了看地图,对曹彬说道:“李汉琼派人送来文书,侦得蜀人在巴东以西江面上设三重铁索,且两岸都有军队驻守。朕以为南路军不能仅凭战舰强冲,应先用兵卒沿长江攻其两翼,将蜀军击退之后,方可用船溯江而上。” 这就是赵匡胤牛的地方。 三军要开拨了,先看一看情报,再看一看地图,在地图上一画,还未打,这场战役几乎就等于大捷了。然后害了赵匡义,害了宋真宗,一个个想学,能学好吗?宋仁宗还好一点,不敢画地图,可宰相们将皇帝职权接过来,代替皇帝画地图,画得前线将领泪流满面。只有王安石未画,让王韶自己行动,由是有了河湟大捷。甚至他这还害了明朝,明朝许多士大夫也在家里面画…… 曹彬有一个最大的特点,特别听话,柴荣让他收钱俶的贿赂,他就收,赵匡胤让他怎么打他就怎么打。到了赵匡义让他怎么打,他也怎么打……而且打输了,还勇敢地替赵匡义背黑包袱。因此成了大宋第一良将。 这一路相对要慢一点,北方的那一路很快。 早先孟昶头脑还有点清醒,打算与赵匡胤通好,顶多学一学李煜,关起门穿皇袍,打开门穿紫袍。王昭远以诸葛亮自居,号称读过万卷兵书,蜀国又有天险,进可攻退可守。这一忽悠孟昶当真了,但王昭远真能与诸葛亮相比?诸葛亮军事才能还远不及他的政治才能,人家治的是什么样的蜀国?当然,王昭远若有诸葛亮的军事才能,王全斌也会头痛的。虽然诸葛亮军事才能不是强项,也没有北伐成功,但能以一个小小的蜀国打得魏国无还手之力,也见其军事才能不弱。 孟昶悲催的派人与北汉通使,想两国联手夹攻宋朝。结果赵彦韬叛变,几个使者一个没回来,孟昶问王昭远,王昭远不敢将真相禀报,只说想来密使为宋人所擒,那也不要紧,陛下你只管安卧榻中。 闻听宋军突来,蜀国乱成一团。但听到宋军只有三万五千兵马,王昭远不由哈哈大笑。三万五千人就想来收四川哪?于是自告奋勇要率师北上。 孟昶慧妃花蕊夫人在**担忧地说:“陛下,臣妾看王相公轻佻,恐此行误国。” 早先她就劝孟昶对外与宋朝和好,对内励精图治,以防不测,然而孟昶一直不听。这时复劝。 孟昶搂着她的腰说:“爱妃,外面的事你莫要管,王相公此行必会大捷。” 说完下诏让宰相李昊前往郊外为王昭远饯行。 李昊素来与王昭远政见不和,碍于蜀主之命,不得不来,举杯敬酒说:“王相公此行有几份胜机?” 王昭远指了指远处开拨的大军人马说道:“宰相喜欢女人,至老尤勤,你就安心在成都纳妾吧。看到这些满脸雕花的儿郎吗?个个比豹狼凶狠十倍。宰相你以为我此行只拒宋军于剑门之?凭借这些好儿郎,我还要去汴梁,将赵匡胤拿回来给你看看。” 李昊仕前后蜀长达五十年,不算太恶,对妻子也爱惜,但为人却十分贪财好色,后堂纳美妾俏妓数百人之众,一旦妻妾出行,一长街曳罗生烟,绮云飘彩,能成为成都最美丽的风景线。李昊也不以耻,当官是做什么的,还不是为了荣花富贵?他反在心中好笑王昭远的狂妄,淡淡说道:“老夫早是年迈之人,所经历的往事不堪回首,当年前蜀后主(王衍)被唐庄宗(李存勖)攻破,那时老夫就是翰林学士,前蜀后主投降唐国,那份降表就是老夫所草。老夫担心,会不会再草一份降表!” 李存勖得到四川,派孟知祥驻守蜀地,但李存勖又对孟知祥不放心,屡屡派监军与副使监督,以辖制孟知祥,有的监军言语又十分恶劣。于是孟知祥杀了监军与副使,据地固守,自己当了皇帝,这就是后世所称的后蜀。 王昭远差一点想扔酒杯,道:“宰相为本帅饯行,想不出说出如此丧气的话!” 李昊微微一乐,这是王全斌,自己摸不清底细,不要你攻向汴梁,若是赵匡胤亲自来了,老夫现在就开始准备草降表。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想与诸葛亮比,那就比吧,将杯子再举起说:“愿王相公出师大捷,切不可为老夫言中!” “宰相等着看好戏吧。”王昭远话不投机半句多,转身就走。 李昊叹了一口气,此次出动了无数巴蜀好男儿,就不知道能有多少人平安回来。 宋九在京城感觉不到战争的气息,就是调走许多禁兵,放在若大的京城里,不会有任何影响,除非生活在军营附近的居民。 但到了鄂州,明显感到战争来临时那一种恐慌。 码头上停泊着许多船只,一些兵卒吆喝着,不是禁兵,而是厢兵,他们让民夫将粮草一担担地挑到船只上,若有动作慢的,皮鞭子马上就落下来。宋九从百姓眼中也未看到什么喜悦之色,一个个木然。 来之前,他恶补了以前的一些历史。没有相关的史书,没有可靠的资料,于是问一些衙内前些年战争的一些听闻。就听到一件事,柴荣南征,南唐虽富,但与后来北宋一样,什么用费都很高,迫于财政压力,开始乱征税,又以茶盐强民征粟帛,又于淮南兴营田减少军用成本,百姓不乐意了。于是后周大军至,淮南百姓争奉牛酒迎劳。但是柴荣用人不当,郭令图等将士不抚恤百姓,反而专事俘掠,视民如土芥。老百姓一起失望,然后相聚山泽,筑堡寨自固,用锄头斧头做兵器,还缺少另一样东西,盔甲,于是找来各种厚纸积纸为甲,时人谓之白甲军。周军征讨,世界上最可怕是什么,那就是陷入人民汪洋战争中,结果屡讨屡败。先前所得南唐诸州,舒州、蕲州、和州等一起丢失。若不是那个颇有争议的宋齐丘出了馊主意,让南唐诸将各自保守,加上李璟不听韩熙载意见,偏要让陈觉监军,导致大将朱元叛变,说不定那次与刘仁赡里外配合,南唐乘势在寿春就能来一个惊天大捷。 鄂州是轻灾区,也受到一点波连。 看到百姓表情,再想到这段往年,也不算太往,几年前的事,这件事赵匡胤应当很清楚。 宋九忽然脸色一变,他就想到赵匡胤下的两道旨,一道是让李处耘下给周保权的,一道是下给王全斌的!若真是如他所猜,赵匡胤为什么要下这两道古怪的诏书? 正准备到码头渡江,忽然一个青衣童子走过来,悄声问道:“汝可是宋九郎?” “是啊,你是……”宋九奇怪不解。出外办公事,他穿着官服,一件小绿袍子往皮裘上一套,还有两个侍卫,官不是高官,大军西上,兵马调动不休,这一行根本就无人注意。谁认识他啊? “我家主人让我将这个东西给你看,”青衣童子从兜里拿出一个玻璃碗,玻璃碗不完整,齐整整地挖了一个方形走了。能办到,但似乎眼下这世上只有一样东西才能办到。 第八十一章诱、惑(中) “宋九郎,如果想要,请跟我来。” 宋九找这个东西找得很辛苦,差一点准备去天竺找它,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会有人加害。说道:“请带我去。” 离开码头,沿着江堤向前走,快到腊月,江堤上的柳林全部枯萎,大江到了这里也渐渐开阔,水面平静,象一幅静默萧条的山水画。只是水土破坏得不厉害,江水虽有些浑浊,却略略带着碧白之意,细微的浪花击打在岸边,能看到那么一点儿雪。涛声微微,似是母亲轻柔的摇蓝曲。应当说现在的长江很美,就不知道春天到来,能不能看到春来江水绿如蓝。 前世的爱好又发作了。 但这一行,有一个地方宋九要去的,必须去,武陵源。 下了江堤,江边上泊着一艘小船,青衣童子的主人就在那艘船上,三人随便找了一颗柳树系好马,随着童子上船,一艘很普通的常见舫船,也就是比较奢侈的客船,有帆桅,有橹浆,还有船楼,不大,两间小房子大小,立在甲板之上。但三人钻进去,装饰却十分奢侈,墙壁镶着名贵的木料,是什么木材,宋九不认识,只是感到木板纹路十分美观。地下也铺着毡毯,有几有桌,还有其他的一些布置。正中坐着一个瘦长脸的老年人,六十岁左右,一边搂着一个十四五岁的俏丽女伎。 对这个宋九不是太排斥,就这时代,前世还不是如此,只是一个做得公开,一个做得不公开。顶多换宋九不会去做,但人有改变的,天知道他老的时候,会不会象这个老者。 老者穿着华丽的锦袍,气度儒雅,长相十分清秀,一个气质型帅老男。 然而宋九愣了一下,因为这个老相的样子他十分熟悉,迟疑道:“翁翁,我们在哪里见过?” “宋九郎,三年前十月我与田府卿前去你们大宋东京城参加皇太后葬礼,难道你那时见到我?”老者坦然说道。 “三年前?”宋九更愣了,三年前十月我在哪儿?对了,那时候我在云南,但不是旅游的,而是业务需要,在哪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可这一过,就隔了一千多年的时空。 宋九先是恍然,随后反应过来,不对,他已知道眼前的老年人是谁,韩熙载,认识他,不是认识真人,而是一幅画,《夜宴图》,不过画上的韩熙载显然年轻化,看上去就象三十几岁的人,眉毛胡须更黑,而不象眼前的老人,脸上带着许多皱纹,眉毛与胡须十分浓密,但能看到一些花白。唯独相同的,隐隐看到眼中的一丝忧郁。 这个画有没有出来,宋九不知道,据导游介绍此画背景是李煜刚继位时,猜忌心极重,鸠杀了许多北方来的大臣。对南唐的事宋九不大清楚,这个杀的过程是一继位就杀,还是历历数数地杀,前者这个画就出来了,后来这个画还未出来。韩熙载为了避祸,故纵情声色,李煜对韩熙载的放荡行为不满意,派画家顾闳中潜入韩家,将韩熙载所作所为画下,于是有了后世那幅名画。但就是知道,也不能说。宋九迟疑地问:“你是韩熙载学士?” 这样说很不礼貌的,至少不能直接将名字说出来。 韩熙载也不怒,淡淡道:“韩某正是。” “韩学士何顾约我?”宋九心里却在想,那个夜宴图画有还真有点儿象。象不象无关紧要,得想着正事。不能说是一个石头,它的作用未出来之前,顶多是一块宝石,价格贵贱问题,韩熙载在南唐也算是一个大人物,来也没关系,宋朝得到鄂州的时间不长,也是后周从南唐手中抢来的,就算是韩熙载有心,也争不回鄂州。问题是值不值得来? “宋九郎,坐。” 宋九见了赵匡胤也不过略紧张一下,哪里会害怕韩熙载,坦然坐下。 韩熙载微微一笑说:“果然是名士。” 但这个却让宋九不好意思,说:“韩学士,别夸我,说正事吧。我都没事,你这一行会被你的政敌做文章的。” “韩某是奉国主之命而来,何人做文章。” “国主?” “宋九郎,你那三道算术题难倒了我们南唐许多算术大家。” “小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能否将答案告诉韩某?” “韩学士,那三道题是朝廷向我讨要的。你们南唐国就是得到答案,我还能出三十道题,三百道题,要么只能得到我朝五千匹绢的赏赐。那对个人来说会是一笔不菲财富,但对国家来说,又何足挂齿?” 确实某种意义上,若宋九不公布答案,有可能它们就无解了。 例如有一道题,夫为商,与里人共财为贩,海舶赴务抽毕,除纳主家货物外,有沉香五千八十八两,胡椒一万四百三十包(一包标准重四十宋斤),象牙二百一十二合(以象牙重量为合,一根象牙大小不同,能有二合三合四合),系甲乙丙丁合本博到,缘昨来凑本,互有假借,甲分到官供称,甲本金二两两,盐四袋,钞一十道,乙本银八百两,盐三袋,钞八十八道,丙本银一千六百七十两,度牒一十五道,丁本度牒五十二道,金五十五两八铢,已上共估直四十二万四千贯,甲借乙钞,乙借丙银,丙借丁度牒,丁借甲金,今合拨各借物归原主名下,为率均分上件货物。 这道题若不翻译,放在后世会很难,但翻译过来,再将度牒、钞、盐、金、银价值兑换出来,那么这道题实际一点也不难,但在宋朝它就是难题之一。 因为要列一个四元四式一次方程。 但只能说一个有可能。 再如这道题,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这就是大衍求一术,又叫中国数学的剩余定律。它可以列公式来求的,不过若是换成列公式求反而会难,那怕就是高中生也会头痛。但在古代就有人算出。 原先宋九对古代算术书不屑一顾,张博士在教,他也看了看,结果找出一个二元二次方程式,这个应当比较难了吧。然后让张博士算,宋九就坐在边上看他如何用筹算的,看了大半天他根本就未看懂,最后答案还真让张博士弄出来了。答案是出来了,宋九就问,你是怎么算的,张博士解释。结果一解释,宋九感觉是在听霍金论文报告。 不过宋九那三道题有些复杂了,能蒙对一道题,绝对蒙不出来三道题。 韩熙载道:“宋九郎,请用茶。” “谢过韩学士,”宋九喝了一口茶。 韩熙载从怀掏出一个小袋子,打开袋子,里面是两块石头,一块略略接近粉色,一块浅黄色,这个宋九不奇怪,钻石不仅有无色的,还有各种彩钻。估计就是有无色的,因为这时人们还不知道它的价值,也不会带到宋朝,带来的多是彩钻,当成普通宝石卖给中国人。宋九又看了它们一眼,看样子块头比较大,一个十几克拉,一个能有二十几克拉,甚至接近三十克拉大小。但是不是钻石,这样看一看,还是不能断定。于是说道:“韩学士,可否让我试一试。” “请。” 宋九拿起那个大的黄色石头,用其尖端用刀在玻璃碗上划去,实际用真钻石划玻璃比较奢侈,但这时代是不可能造出人工钻石制造玻璃刀。只能用真钻石。 也值,只要玻璃能生产出来,那怕是大规模生产,玻璃价格没几十年也跌不下来。甚至若宋九运气好,找到最佳的烧制办法,以及最合适的沙子与其他原料,生产出各种精致的玻璃,都能反倾销到大食等西亚或者欧洲国家。 有了钻石还不行,必须要一些省力的工具,才能将玻璃划开。 但宋九力气大,加上用尖端处,虽吃力,玻璃碗在他用力划拉下,出现一道裂缝。 正是它! 其他宝石硬度都跟不上去。 而且这两颗钻石块头不小,当然,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它不算大。也不可能切割出来了,但费一点功夫,可以将它弄成几份,虽有损失,却能加工成好几把玻璃刀,再小心一点,说不定能分成十几把玻璃刀头。但想归想,以它的坚硬度,以现在的技术,想要分成好几份,会很伤脑筋的。而且韩熙载虽将它拿出来,不是一般人来的,是韩熙载亲自来的,那会容易得到? 宋九咽了咽口水,现在人们不知道它的价值,但宋九知道,无论个头或者色泽,都是上佳的钻石,虽然它们不是什么几百克拉的世界之星,有了这个个头,若放在后世,它们价值几何? 拿在手中把玩,差一点都舍不得放下。 看了好一会,交给韩熙载,听说此人不错,赵匡胤闻其名,一心想留下他,甚至有意扣押在驿馆里,最后韩熙载毅然在驿馆墙壁上写下一首诗:我本江北人,今作江南客。 还至江北时,举目无相识。 清风吹我寒,明月为谁白。 不如归去来,江南有人忆。 我是江北河南南阳人,但回到了宋朝,举目看不到一个认识的人,不如回去,至少江南还有我的妻儿老小。然后偷偷毅然溜回南唐,但这首诗又写得极其的婉转,让赵匡胤惆怅万分。 因此宋九开始见山地问:“韩学士,就是它,你开个价吧。” 第八十二章诱、惑(下) “国子监少监。” “什么国子监少监?” “宋九郎愿意来我唐国担任国子监少监,这个石头就是你的。” 韩熙载的话无疑是一个天大诱惑,两个侍卫不由紧张地看着宋九。宋朝实行的差遣官制,职差官是分开的,由是结缀,例如司马光在洛阳隐居修史时的官职: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太中大夫提举西京崇福宫上柱国河内郡开国公食邑二千六百户实封一千户,那时候是隐居状态,官职还不算太长,若是范仲淹他们在西北时会更长,包括知泾州兼泾原安抚经略招讨使赐紫鱼袋等等,能结缀十几个官职。 但弄懂了就不复杂,食邑是职田数,鱼袋与上柱国、爵位等是荣誉职位,另外前面是一大堆职官散官,结得多结得高薪酬就会拿得多,中间才是差官,放在散职官与荣誉官爵食邑中间。 就象宋九,不管他多大,不管他前面是什么官,只要差了荆南路巡察使之职,就可以行驶弹劾荆南百姓,巡察民间疾苦的权利,甚至还有便宜行事的机动权。只是丁德裕他们会不会将这个实权放在眼中,是两回事。 但这个权利是有的,回到了京城,将印符一交,该干嘛去还是干嘛去,与你无关。 南唐却大多沿用了唐朝旧制,国子监少监就是少监,不会来半点虚的,真正的从四品官职,论这个职位比张琼正好还高了一级。 不过宋九没有那么傻。 自己以数理化起家,善长的也就是这个。 但南唐文学发达,李煜、宋齐丘、张洎,还有这个韩熙载,都是当世第一流的文章大家,每一文出,争相纷诵,李煜的爱后大周后刚死不久,李煜写了一篇《昭惠周后诔》,宋九还没有离开京城,京城里就在传诵这篇文章。传诵的还有很多,包括韩熙载的一些文章,如他写的《江表志》,在李煜未洗尽铅华之前,论艺术成就,昭惠周后诔的艺术成就与江表志相比,差得很远。 然而与宋朝一样,文化越发达,国家越悲催。 而且文化越发达,那是骈文,那是儒学,就越会对数理化产生排斥感,自己这门学问在宋初还能混一混,若放在北宋中期或者南唐,根本就抬不起头。自己凭什么到南唐国子监去担任少监? 他猜想了一会,问:“我想你们国主与群臣大约弄错了,我到南方是有原因的,并不是陛下的宠臣,你们将我请去,不会对陛下产生任何打击,就是产生了打击,对你们南唐也是有祸无福。” 想不通,只想出一条理由。自己南下用意不能对韩熙载说,想来南唐也刺探不到这么机密的情报,看到自己居然官拜巡察使,以为自己父亲与赵匡胤有什么过命的交情,这才拜授此职,只要自己去了南唐,那影响会很大。 但若这样想,那就错了。 韩熙载摇头:“非是,此乃潘舍人之意。” “潘佑?”南唐的事宋九不是很清楚,然而对潘佑有点熟悉,在一本架空小说里说潘佑是潘美的哥哥,因此再问潘惟固,又让潘惟固训了一通,姓潘的人不要太多,难道姓潘就是我父亲兄弟!他是幽州人,我父亲是大名人,有何干系? 宋九捏着鼻子不能作声。 实际真相是宋九自建造高炉时南唐就密切注视,若真是造出虹桥或者玻璃就那么一回事,这个时代钢铁太重要了。小的情报刺探不到,大的情报还是能听到的。 南唐于是派人注意。 然后就听到宝石的事。 南唐最巅峰时疆域不小,包括整个淮北,以及湖北东部,福建大部,甚至包括湖南,经济又发达,许多番商带来奇货与唐人交易。现在不行了,压缩到常州以西,仅有苏南部分与皖南以及江西与福建部分地区。 与后来北宋无比的相似,内困外忧之下,商业经济却十分发达,以至大量使用钱币交易,不得不铸造铁币代替。然而李煜显然不能说是一个太好的皇帝,用费比较奢侈,在他带动下,许多大臣铺张浪费,国家用费大,再加上时不时交宋朝大量贡品与金银,国家经济十分紧张。潘佑一直想发起改革,并且他是宋朝立国以后的第一个改革家,王安石变法就借用了他一些措施。现在潘佑未动手,有了朦胧的想法。得到宋九,就等于得到宋九的那些钢铁技术。至于算术的什么,并没有放在心上。 于是苦劝李煜,派人找了找,南唐比宋朝富裕,还真找到了两颗。两颗宝石是弄不来宋九的,又加了一个国子监少府监之职用来诱惑。并且也非是宋九所想的那样,他们也打听到宋朝对宋九也没有多重视,不然也不敢招揽。宝石为饵,官职是砝码,再让韩熙载亲自来鼓说,以表诚意。不仅是钢铁,他们也想得到火药。 韩熙载不会将内幕说出,额首。 宋九忽然大笑。 别人不知道,这个潘佑似乎还真知道一点,后来因为是北人,被李煜干掉了,于是说:“韩学士,潘佑提议,你前来,你们都是北人,有没有中一些人的诡计!” 两个侍卫终于放下心,不由卟哧乐了。 遇到了这个货,韩熙载也怂了,他说道:“国主让我来就是为了表达诚意,有何诡计!” “韩学士,说实话,这两块石头我是想要,对我有些作用,对你们来说,它只是石头,要么算是宝石吧,价值几十贯钱的宝石。用上也许值价,用不上仅是几十贯钱。再说国子监少监,我朝乃是泱泱大国,陛下亲自留你,你是北人,都不愿意留下,返回江南。我虽没有妻儿,也有亲人,她们地位不亚于父母妻儿。我又怎可能为了一些富贵,抛弃国家,抛弃亲人,前去你们唐国?” 实际去了南唐,发财机会更多,毕竟南唐的经济基础比宋朝好。宋九还知道南唐国子监就在朱雀桥北,依靠着秦淮河,风景也不错。但不能去,现在去了,不知道这个少监背后有什么故事,就是没有故事,十年后曹彬大军一到,自己只有掉脑袋的份! 给国子监正监自己也不会去! 韩熙载没有再劝,甚至他本身都不想来。 宋九答应了,他会瞧不起,而且只十九岁,侥幸随西方的老师学了一些奇技怪学,让朝廷掏去,早晚会被打压下去,会有十九岁的少监吗?甚至下场会很惨。 若不来,自己劝也没有用。 而且他心思越来越淡,为了避祸,几乎快成了大隐于朝,更不想多事。只是到现在,潘佑一颗心仍然不死,想唐国强大。但宋朝收了湖南,如今又用兵巴蜀,吴越钱俶一抹黑随着北人走到底,唐国用什么来抵抗北宋崛起?况且君臣如此。 韩熙载呷口茶,一指青衣童子道:“他父亲乃是和州人氏,战乱投向江南,夫妻失散,投入我门下,对我忠心耿耿,闻听其妻尚在人间,奈何大江隔阻,生死两茫,郁郁而终。韩某听闻你善长算术,青衣也对此道十分感兴趣,韩某可否麻烦你一事,将青衣带回北国。若你看得中就收他为学子,若看不中,让他去和州寻他母亲。” 去年正月赵匡胤送了一些马羊与骆驼给李煜,意思我要打荆湖了,你看着办,李煜诚惶诚恐,派使犒军。然后赵匡胤又下了一令,江淮在后周时打来打去,赵匡胤上台扬州又叛乱。现在扬州平安,可是昔日唐朝最繁荣的城市成了一座鬼城,赵匡胤便下令李煜,凡是中朝将士在江南者,以及扬州百姓迁于江南者,让李煜还故土,将他们送回来。 各国百姓都少得可怜,李煜这一回没有同意,反而加强了长江封锁。 这是私人请求,与南唐国无关,宋九想了想道:“可以。” “宋九郎,带上此两物,韩某要回去了。” 青衣伏下哭泣,能回去找他母亲当然很高兴,但这一别离,恐怕再难见到韩熙载了。韩熙载用枯瘦的手摸着他的头说道:“傻孩子,有聚有散,这才是人生真谛。” 说完让船夫开船,又坐在船头唱道:“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庐山秀出南斗傍,屏风九叠云锦张, 影落明湖青黛光,金阙前开二峰长, 银河倒挂三石梁,香炉瀑布遥相望, 回崖沓嶂凌苍苍。翠影红霞映朝日, 鸟飞不到吴天长。登高壮观天地间, 大江茫茫去不还。黄云万里动风色, 白波九道流雪山。好为庐山谣,兴因庐山发。 闲窥石镜清我心,谢公行处苍苔没。 早服还丹无世情,琴心三叠道初成。 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 先期汗漫九垓上,愿接卢敖游太清。” 声音沙哑而苍凉,在江面上经久不散,船只顺流而下,速度却是很快,眨眼之间成为一个黑点。 宋九默默站在江边,让他学韩熙载这样的人物,他是学不来的,活得太累了。但不得不对这些品德高尚的人物感到深深的折服。这是一段小插曲,并且无意中让他得到两颗钻石。前面的事很多,南方一行才是他的重点所在。赵匡义是说了,有办法最好,没办法也不怪你,若真拿不出一个有效的办法,会被人做文章的。这让宋九也感到头痛,有没有真正管用的办法未必可知,就是有了人家不听还等于是一场空。 不过眼下得解决一件事,宋九看着青衣。 第八十三章夜郎(上) 宋九先问了一件事:“青衣,你姓什么?” 不能就叫青衣,那名字太古怪了。 少年擦了擦眼泪答道:“我姓卢。” “卢青衣,”宋九摇头,人家才是有学问的人,取一个僮仆的名字都如此雅气,再看看自己便宜老子取的什么名字,宋九,还好自己排行老九,不是排行十三,不然成宋十三宋十四。 “你会不会骑马?” “会一点。” 宋九点了一下头,能让韩熙载亲自委托,看来他父亲乃是韩熙载的贴心属下,不然韩熙载也不会多这个事,这才让他学骑马的,毕竟南唐的马更少。 “若是会骑马,你要随我去荆南一行,再随我进京城,你愿意跟我学习,就住在我家里,不愿意,我会找来京城的商家船只将你带到寿州,再从寿州到和州找你母亲去。” “我愿意随九郎南下,但能否南下后回来,让我先去和州。” “行。” 宋九未多问他母亲情况,这一分离就是好几年,想来也会发生一些青衣不愿提的事。但得买一匹马,好马是买不到了,不过能买到一些拉车拉货物的南马。 宋朝官员薪水比较优厚,不过基层官吏就要差得多。象九品县尉每月不足六缗钱,妻儿尚未厌糟糠,僮仆岂免遭饥冻,赎典赎解不曾休,吃酒吃肉何曾梦?但也是不对的,他们是与富人家比与大官比,怎能比好。薪水仅是他们收入一部分,这个只是指月俸,还有春冬衣、冬绵、月禄粟、傔人衣粮、柴炭、职田等等,月俸仅占其中的十分之一。 就一个县尉,养一大家人,还要养僮仆,再养几个家妓,若不贪污受贿,那日子能过得下去才怪。 以及另一类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苏东坡,放到黄州管制,也就是戴罪贬职察看,薪酬又少,那时钱紧张,朝廷用退酒袋作为折支向官员发放,大苏只好卖退纸袋谋生。然后离开黄州到汝州就任,由于长途跋涉,旅途劳顿,苏轼的幼儿不幸夭折,路费又用完了,于是上书请求在常州留任。 苏东坡那是纯自找的,他做过高官,有钱过,钱胡乱用了。再说到汝州为什么不走陆地,那多近哪,而且那条路很好,曾经创造宋朝奇迹,五天就用快脚递将侬智高叛乱的消息从广州送到京城。其中有一段路就是从黄州到汝州,宋九南下也是从这条路南下的,现在道路情况还没有后面的好。后来升回来,故伎重演,在杭州挟妓作乐,一拥就是一大群美妹,这能不花钱吗?尹洙也是,韩熙载也有这个病。相反范仲淹一生远比苏东坡受的苦难更多,但就未缺钱用过,甚至救济了许多朋友士子,还买了许多田地给族人。 这中间就牵涉到官员的另一项收入,公使用,也就是出差费。根据官员品级大小给的,那时苏东坡品阶未起来,手中又无余钱,又带着一大家子老小,再图舒服走水路兜几倍大的圈子,于是在路上喊没钱用。宋九此次也有公使钱,但很少,肯定不及苏东坡到汝州的钱多。然而宋九自觉,出门时主动带了一些钱帛。为了图轻便,不怕吃亏,又带了一些银子,路上兑换着钱用。并且一路上甚至不挪用各州县的公使钱,宁肯自己掏腰包。 这些情况也反馈到赵匡胤哪里。 仅凭此举,在赵匡胤心中又扭转了一些对宋九的看法。虽贪,但贪得正,至少什么不该得的能掌握好。 掏了十几两银子买了一匹瘦瘦的南马,不大好,但会比走路快得多。天也黑了,渡江不成,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宋九写了一封信,若是平民百姓无所谓,韩熙载那可是大人物,著名的大才子,即便在京城也有N个粉丝。于是将今天的事一一禀报给赵匡胤,会不会看是一回事,但自己说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第二天南下渡江。 一过长江,基本就是宋九的巡察范围,但宋九没有停留,沿江一带还好,虽挂着巡察使的名义,他主要任务还是看各蛮族的情况。 继续向南,从岳州绕道朗州,再奔潭州。然而宋九终于看到了许多问题。 国与家一样,宋朝实现一夫一妻制那是不可能的,特别是现在,男少女多,难道让那些女子一起打光棍?不过若有一天,男多女少,到了一定比例,说不定国家为了和谐,也会实现一妻多夫。 一夫多妻必产生嫡系与庶出,尽管解决了部分分割财产产生的矛盾,这个家不可能会团结,庶出弟子也不可能忠心于这个家。国也是如此。想要解决民族问题,必须各族平等以及融合,而不是将他们强行分开。 但融合最重要的前提就是人。 不用多,那怕到仁宗时代,有近亿人口,若是一个聪明的穿越者来了,带来种种先进的耕种、开垦技术,再用一些高明的手段激励百姓迁移,减少迁移安置时产生的矛盾,不要说湖南,岭南同样也能大开发。大量汉民到来,带来先进生产方式,改变蛮人语言生活习惯,再认真治理几年,就能在大部分地区全面的实现民族融合与汉化。 但是宋九一路过来,所看到的比他在河北看到的还要惨。李处耘平定湖南十四州六十六县,相当于后来湖南四分之三面积,但总人口只有九万几千户。后来汪端叛乱,刘鋹多次入侵,湘西溪峒蛮獠又叛变骚扰,战火不休,这个可怜的人口还在减少中。 也不要想迁民了,不仅湖南,宋朝从两淮到两京河北,到处都缺少百姓,上哪儿迁? 就是这点可怜的人口数量,说不定还不及京城一半人口,还有许多流民,其中真正的汉户仅只有一半之数。不是汉户少,而是一些边远地区豪强首领利用战乱,那怕就是现在宋朝统治对他们也不大过问的时机,看中汉户勤劳,诱胁威势汉户成为向他们纳身的农奴,不从者屠之,没入田土。做农奴后首先农奴女要将**献给主人,妇女也要劳动,没有自行婚嫁的权利,任意生杀,或者剖开孕妇的肚子,或者挖农奴的心食之。 朗州城往西去只有一百多里路,就是武陵源,听到这些消息后,哪里住着的同样是蛮人,宋九吓得不敢去了。然后很蒙,难道自己来到奴隶社会? 平原开阔汉人地区战争又打着不停,汉民怎么办,于是蛮化,逃向山区,将自己化身为蛮人,与他们说同样的话,一样的生活习惯,也会遭到那些豪强的侵凌,不过比汉人身份要好一点。 因此许多地区名义是熟夷,实际他们一半很有可能就是汉人,或者汉户的后代。这个不必纠缠,所谓汉户,试问北方有几人能保证自己流着是真正的汉人血脉? 这个人则成了头号难题。 没有人也创造不出来财富,而且为了使湖南尽快恢复,朝廷又一再免税,那么地方上也不可能有多少财政收入。于是出现另一个问题,没有钱。 但离开钱却不行,修水利要钱,修道路要钱,建学堂要钱,那怕百姓盖一个草棚子,还要买一些木料钉子。 再就是劳力,宋九这一行还是很认真的,吓得偏远地区不敢去,不过路过稀稀了了的村落,会以各种名义,比如讨一口水喝,进去看一看。一看吓了一大跳,许多村庄是寡女村,女儿寨,往往一个村寨近百号妇人,成年男子却只有十几个人,几个人。难怪赵匡义说河中惨,你去南方看一看吧。 看到这些景象,不管是不是赵匡胤有意下诏,或者别人误导了赵匡胤下诏,又使李处耘产生误会,但李处耘的确有责任。 真的很惨。 宋九不是坏人,但也不是圣人,就是他看到种种情象,并且似乎还是在朝廷诸多官员努力下,这一年做得很不错后才来看的,他都看不下去。 然后是地形,这一带还不是真正的南方,无数毒虫瘴疠,可是因为人烟稀少,许多大山山林密布,灌木丛生,又布满了棘刺,估计就是到了武陵源,也看不到后世张家界的美景。 这样的地形,如何能凿通道路? 最后是自己可怜的身份,来到这里,必须要了解,于是会见当地各县官吏,按理说他是替天子巡察,是电视剧里所放的真正钦差大人,但因为他的年龄小,与他的八品散官职称,没有官员将他当成一回事。来了,喝酒吃肉,这是公使钱份的招待,但问正事,一个个根本听不到。就差一点想说,你还是回家吃奶吧。 靠自己听问是不行的,言语也略有不通,交谈十分地困难。必须得这些官吏说,才能知道更多的真相。 这仅是低级官吏,若是潘美他们呢? 然而他也不得不承认,宋朝派任的官吏做得比他想像的好,正在创造着一场奇迹。 第八十四章夜郎(下) 这场奇迹的创造者也许有京城官员的功劳,包括赵普,但直接表现在两个人身上,不是潘美,丁德裕,他们也有功,是军功,不管李处耘做得对错,汪端叛乱有没有道理,但肯定不能乱下去,先击败叛军。接着南汉又来,郴州那一战潘美等人打得很辛苦,湖南原来逃向彬州的百姓又倒帮着南汉抵抗宋军,潘美气得喊屠城,得亏李超劝阻,不然又要出大事。还有各部峒蛮,他们没力量攻城,但有力量攻寨夺村,潘美等将恩威并用,归顺的部族拉拢,送礼物与诚意过去,不归顺的部族则穷其巢穴,多所杀获。 只八个字。 实际来到湖南一看,才知道这八个字多么不易,密林丛布,气候炎热,山高涧深,正宗成了热带雨林的丛林战。而且潘丁等将手中兵力并不多,许多兵士还是来自北方的禁兵,要钱也没有多少钱,要武器也没有多少武器。 前方的屡屡大捷才是后方治理的保障。 不过后方的治理也是前方大捷的重要因素,是两个人,吕馀庆,以及现任潭州知州,三槐王祜。 两人先将汉户往潭州湘水附近与洞庭湖附近迁移集中,反正人口很少,真正汉户不过五六户,抛去城市居民,只有四万户左右,还不及宋九后世湖南一个人口少的县人口多。汉户集中,先将这一地区开发出来,至少能让湖南财政实现维持官吏薪酬与驻兵费用,而不是象现在朝廷财政要倒贴向湖南。 同时汉蛮语言生活习惯不同,容易产生纠纷,各豪蛮的掳掠让他们也看不下去,又不能说,能让他们不叛乱就是好事了,哪里敢奢想他们改掉这种比唐朝部曲制更落后野蛮的农奴制? 将这个面有效管理起来,用这个面遥控整个荆湖。 再向周边地区幅射,安排熟蛮熟徭,这个政策以后还会让宋朝的后继者用在秦州、岭南等地区。 更西更南就是许多生徭生蛮地区,又分为两部分,一是西,二是南。西部分为三个地区,潭州西侧的梅山,辰州西部的南北江,澧州江陵西北的夔峡蛮,这些部族皆很庞大,将他们划成各个羁縻州县峒,册封族长为官员,不拿薪酬的官员,但奉年过节会送脑白金给他们。其实用意就是切割分化,化整为零,不让他们凝聚在一起。即便危害,也不会很大。然后是南部地区,这些地区各部规模不是太大,根据其大小划分为峒主、角头官、防遏指挥。官府不干涉其“内政”,禁止发兵征讨各部之间的仇杀,最多降诏降谕调停。 不强行向他们推行朝廷律法政令,让他们内部按照各自的传统处理民事与刑事纠纷。 这就是和靖政策。 但在前期也是没办法的事,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让朝廷怎么办?再强行让他们矫政生活习惯,遵从朝廷律法,推广先进的租佃制,那湖南将会更加动荡。 也取得了好效果,宋九来的时候,虽然看到的很惨,两位大吏利用有限的人力物力财力,渐渐使湖南开始转乱为安。 然而这种民族政策肯定不太好,无论怎么分化,这样孤绝起来,必留下后患。史上的例子太多了,汉武将大批胡人迁到朔方,汉朝未怎么乱,到了晋朝大乱。 李世民又来,将胡人从凉州起,一直到灵夏,到云朔安置,结果有了安史之乱。自秦朝时,中原就能对河套兰州等地进行直接管理,汉朝不用说了,至少凉州以东地区是以汉人为主。但自李世民后,胡人越聚越多,弄得现在宋朝对那片地区根本就不感兴趣。然后有了安史之乱。未来还有遗害,西夏。 最后是诸葛亮,诸葛亮虽做得好,也没有民间所议论的那么好,赵普他们不是傻子,只能说诸葛亮让这些蛮人们诚服,不再为乱,动摇后方罢了,真正的蜀国并没有得利,无论是兵力或者是税务。但数来数去,诸葛亮的办法几乎是最成功的办法。 这种政策必会留下后患。 因此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让宋九来看一看,不是你在信上所写的那么简单。 看的就是民族问题,不是潭州的治理,宋九再有歪才,论治理之能,肯定远远不及吕馀庆与王祐,他们几乎是现在宋朝最好的吏治之臣。 宋九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听。 让他学习吕王二人事无巨细,一一处理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但好歹前世还是一个主管,有一些决事的经验。在这时代怎么做官他不清楚,前世怎么做官他同样不清楚,只能从企业角度来看,必须先做市场调查,看了实际情况后再立案,立案后再讨论,群策群力,一个人的智慧始终是有限的,众人的智慧才是真正的智慧,最后才做决定执行,但执行后还要监督调查,以做修正。 这是一个企业生存的法宝。 现在宋九所做的事就是第一步的调查。 从一个惨不忍睹的村寨中走出来,不远处是一片耕地,一个老汉在前面拉犁,后面一个青年妇人在掌犁,一个老妪带着一个孩子在用石锄平整田畦。是石锄,不是铁锄! 看着老汉佝偻的腰,宋九忽然对自己吃牛肉产生了罪恶感。 “夜郎啊。” “九郎,谁是夜郎。”青衣问。 “我。” “九郎不是夜郎。”青衣说。 “我就是夜郎,”宋九默默道。此行他不是一无是处,也有一些想法,湖南他也来过,并且呆了一段时间,包括到乡下去转了转,但那是旅游性质,情况与这个载然不同。但在某些方面可以做一个比较,比如前世湖南的农业生产,耕地,适合种植的庄稼果树,特别是山区的,因为玩的就是山就是水。 “快点进城吧,”宋九又说道。 离潭州城只有二十几里路了,四人加快步伐,黄昏时分进了潭州城。 一个中等城市,因为是原来各个政权的中心,虽然城中百姓不多,也夯土砌了高大的城墙。但现在人更少,萧萧条条的两千来户人家,也不能说多恶劣,无论吕馀庆或是王祜治理得都不错,不仅重视农业生产,又写诏书让赵匡胤将一些乡兵退兵还民,也重视商业。潭州城开始出现了那么一丝生机。 此外就是军队,大批军队随曹彬即将攻打巴东,还有数营禁兵留了下来。一部分散在彬州、衡州、朗州等处,余下全部屯在潭州城。 尹崇珂在朗州,张动在郴州,潘美与丁德裕以及王祜在潭州。 王祜知潭州,丁德裕是南面兵马都监引进使,潘美是潭州防御使,其实就是湖南的三驾马车,一个掌吏治,一个掌军队屯驻兵甲训练差使,一个专门负责战争。 下面的官吏对宋九不大重视,说不定还在心中抱怨皇上胡来,让一个毛小子来巡察什么。但上面的三个大佬没有一人敢怠慢。他们对赵匡胤皆有些熟悉,既然皇上让宋九来了,肯定有来的原因。 一起迎接,当然不会恭迎。 宋九心中戚戚,先是向三人行礼:“见过丁将军,见过王知州,见过叔叔。” “叔叔……”丁德裕哈哈大笑,用大手狠击潘美肩膀。 “老匹夫笑什!小子,你是宋德的儿子?” “叔叔,正是。” “你父亲不错哇,当年是我手下最凶悍的将领之一,”潘美道,然后瞅了瞅丁德裕与王祜。潘美有潘美的优点,也有他的缺点,不是演义中那个潘仁美小白脸,尽管他确实是一个老帅哥,也不是挺潘派那么完美无缺。但有一个特点,恩怨分明,包括当时对柴荣儿子的态度,对前周将士的抚恤。这一点与后面另一个人十分相似,寇准,缺点同样明显,略有些睚眦必报。宋德如何的,那不一定了,然而这几人消息同样灵通,不但有朝廷邸报源源不断送来,还有家书同样迅速抵达。湖南的事不能说是安定,吏治上要好手,军事上也要好手,这几人基本是留下,而且会留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家书不但多,也写得细密。包括京城里的一些听闻八卦。 他们也需要这个,个个都想上位,看邸报未必能看出什么,必须要听朝廷的一些消息,往往一些重要的情报就隐藏在这些听闻八卦中。混到这个地位,没有一个人脑子是不好使的。 包括宋九的一些事,特别是宋九与潘怜儿、玉苹的白狐三角恋。 王祜是文臣,不大好参预,尹崇珂与丁德裕、王超等将是手下,不敢嘲笑潘美,丁德裕严格说起来还是潘美上司,于是经常拿这件事来笑话潘美。潘美开始也很愠怒,不过随后各种消息传来,宋九不是太恶,也很有作为,讲良心,印象才开始扭转。然后接到宋九的那封信,许多内容夸夸其谈,但也不容易,就呆在河中,没有可靠的消息,闭门造车想出这些,脑袋还是很好使的。于是不置与否,甚至他的老部下派人向他家求亲,潘美也写信给夫人,让此事先停一停,女儿还小,不要急。 这才是赵匡义说比你那个上天还要安全的由来。 潘美意思是他做得再不好,但就看在他父亲面子上,我也原谅他了。 丁德裕嘴一撇道:“谁是老匹夫!” 潘美未必太开心,小子太浑,若看中怜儿,派人上门提亲就是,一家养女百家求,不丑,何必跑到门前唱歌说故事,还什么狐狸精,还是那种千年的狐狸精! 不仅有这三人,还有其他的一些官员将领,宋九一一行礼,未坐下,潘美抽出那份信,斥责道:“你说修路通商、建学堂、教耕织、去瘴疠、兴教化,鬼鬼祟祟地在下面也看了十几天,我问你,如何做?想不出来,我将你送到南江徭部里教书!” 实际宋九在下面访查,又没有忧民,几名官员十分赞成,不过话能这样说,也能那样说,潘美将它变成鬼鬼祟祟,而且送宋九到南江徭部教书,南北江就是辰州以西的诸蛮,北江是指辰州西北,南江则是武山到麻阳、沅州一带,比北江蛮更复杂,只要宋九前面送过去,两个时辰内,宋九保证变成一个农奴。 “叔叔莫急,好的办法没有,但我还会有些实用的想法,且等一等,我临行时,叔叔家里几个郎君委托我带了一些行李过来。” 宋九到衙门外拿行李,有潘美的,丁德裕的,还有张勋与尹崇珂的,与青衣一道将它们抬进州衙,潘美看到青衣,忽然暴怒:“你小子养家妓不算,还养脔童啊!” 第八十五章内幕 宋九扑倒,大半天才说:“叔叔,那个,你误会了,他是韩熙载委托我带回江北的僮子。” “什么韩熙载?”潘美怒了,与那个行首眉来眼去就得了,十九岁的人,难免,现在居然随身带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脔童,就这样,还要求怜儿! “叔叔,且听我将话说完,”宋九急切道。什么民族问题,都无关紧要,来了看了,问题远远超出他的想像,那个不要紧,只要自己略略能想出一些缓解办法,也就能有一个交待。这不象钢铁,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最要命的就是潘美态度,潘美如果态度恶劣,在南方自己小命都能不保。 努力将事情经过说完。 “你要那颗宝石做什么?”潘美发现误会,急忙改口。 “没有这东西,琉璃就划不开。” “想赚钱有万般门路,为什么弄得那么轰动?” “也不是,它的意义非同小可,有的我不能说,要么叔叔去问一问陛下,他知道内幕。”实际宋九心中在说,赚钱是有千万般门路,可河洲哪里得赚多少钱!那将是天文数字。 弄清楚青衣由来,开始说正事。 王祐平声道:“宋九郎,你的信朝廷也看过,并且吕相公知任过潭州,对湖南的事务比较了解,看后择了其中一条,教其百姓耕织,余下的交给我们,让我们商议。你也在下面转了很长一段时间,相信大约的情况你也了解了,那一条都不容易。首先办学堂,湖南百姓少,会读书识字的人更少。有,我们未必能请得动。请得动放在潭州附近,都是汉户,不用教导,他们也能王化,服从朝廷管理。放在熟徭,读书人清高,未必能看得起徭人,未王化起来,反而会造成一些纠纷。” 未说生徭,那根本不能去,去了不是教书的,而是送农奴过去的。 宋九努力地想,实际史上在北宋,湖南出了许多有名气的书院,如岳麓书院,还有石鼓书院、笙竹书院、南轩书院、道山书院、芹东书院、碧泉书院、文定书院等等,但那时湖南稳定,人口增加,并且几十个书院都设在汉户区,培养的是精英读书人,与宋九要说的普及教育没有多大关系。 “王知州,一路所见所闻后,我对青衣说了一句,我是夜郎,夜郎自大。湖南人力财力资源如此紧张,诸位士僚与将军,能将湖南治理得井井有条,让我感到我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夜郎。” 宋九说完,一干将领与官员捻髯微乐,宋九也不是拍马屁,为了治理湖南,这一干官员确实费了一番心血,不仅他们,后面一拨拨官员过来,整个宋朝前期湖南的吏治在史上都能排进前十位。甚至往大里说,没有这一群文臣的治理,潘美就不能顺利攻打南汉。这让宋九产生迷茫,才来宋朝之时,他知道做文官的好处,可对文官十分鄙视。但湖南所发生的一切,不得不让他重新审视自己的想法。 “不过我也有一些想法,索性再说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自古以来治民无外乎两种治法,一个是愚民,一个是化民。愚民就是努力使百姓变得愚昧,无欲无求,容易变得治理。但我不是太赞成,人是万物之灵,如何能变得象动物一样愚昧,那还叫人吗?结果非但没有愚民,反而将自己愚了,以为百姓没有见识,任意苛剥,到了忍无可忍之时,陈胜、张角、黄巢便有了。说现实的,论愚昧,那些大山里的生蛮才是真正的愚昧,但为什么朝廷会头痛,就连他们自己的蛮酋们也未必那么如意,仇杀、颠覆、灭族的事常常有之。第二个就是开化民智,这一条南唐做得就比较好,教育发达,百姓似乎很刁难,前面略一征税,后面夹道欢迎周军,周军稍一苛薄,马上变成了白衣军,看上去是难治。但逼得官员治理时小心翼翼,我相信不用太久,淮南必将成为我朝最富裕的地方。这个问题看起来十分迷惑,实际剖开不难理解,就算是愚民,官吏也要小心治理。但只要小心治理,民智开化又有何妨?朝廷设许多言臣监督官员不得苛民,不得贪墨,不得胡作非为,若民智开化,那不是几个言臣,而是千千万万个言臣,逼迫官员不能胡来。官员皆化成良吏,百姓开化,会行商,会耕织,会制造,这个国家岂能不强大?所以我说的这个教育不是培养精英士子,不是培养科举进士。若那样反会陷入误区,国家就那么一点儿进士与有名气的士子,其他人办不到,但一个个读书读到白首皓头,家人怎么办?因此这个教育仅是为了开民智,让百姓识几个字,看懂官府的告示,官吏不敢胡来。能算一些小账,商人不敢过份鱼肉。能知道一些律法,就会知道那些是该做,那些是不该做的。若是农民能识几个字,看懂农书,会想出更多耕种方法。若是工匠能看到工书,会制造出更多的器物。这一条并不难,成年人一年时间就能学到了。” 几人听得瞠目结舌,也不知道宋九说得对与不对,但宋九那个书舍确实只教一年,这中间宋九还在忙忙碌碌,不能用十成心血去教。 “道家讲究肉身飞天,太难了,信仰的人不多。佛家坐一坐,就飞天了,但是死了还是飞天了,只有天知道,所以佛教信徒比道教信徒多。想读书人个个成大儒成进士举子,太难,因此大多数百姓本身虽羡慕读书人,却不愿意学习。但仅识几个字,会一些算术,这个不难,学习的人就会多起来。这个并不难做到,比如诸位士僚平时抽空时制造一些小黑板粉笔,教一教街坊儿郎会读书识字,学多少不问,也不考虑他们前途,仅是一种快乐教育。这点时间大家都会有。学不好不会害民,若有学好的,本身也有成就感,朝廷闻之更会高兴。自己带头,再出台一些政策鼓励民间士子这样做。疟疾会传染的,那是不好的一种传染。这种快乐教育也会传染的,但是一种好的传染,若传到蛮人地区。许多民众开了心智,是选择跟随朝廷做一个自由的百姓,还是愿意跟随酋长们做一个农奴?” “那会很慢。”潭州通判说道。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国家是千年之树,存在一年就要治一年。岂能用快慢来比喻,今天做一点,明天做一点,每任官员都做一点,什么困难都能解决。若今天不做,明天不做,最后还是会出事。况且湖南局面很糟糕,这反而是一个机遇,做不好会头痛,做好了就是天大的政绩。” 这就是宋九的办法之一。 开学堂显然不可能,一没钱,二没人,三谁愿意往蛮人地区跑?跑得不好还如同王祜所说,反而造成更多矛盾。 除非国家一统,全国恢复安定,人口激增,那又是另外一种情况。眼下绝对不行。 宋九又说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 前世有一件事他记忆犹新,一次谈生意,与一个老板以及其他人到了酒吧,看到一幕场景,一个男子前去与一个漂亮妹妹搭讪,被她泼了一杯酒。不知道怎么说的,就说到爱情上。老板道狗屎的爱情,然后冠冕堂皇前去,对那妹妹说,请做我二奶吧。被扇了一记耳光,老板不生气,又说,我马上给你别墅名车,车子就在酒吧外面。只几句话,那个妹子态度就软了,结果车子也看了,手下开始送那别墅的产权证书,妹子羞羞答答地不作声。这让一群爱情主义者大为沮丧。然后老板又说了一句,金钱不是万能的,但只要钱足够多,就能办到很多事,包括你们所说的爱情。不过世上还有一样威力更大的东西,恒心!只要付出足够的努力与诚意,那会取得比金钱更厉害的成果。 于是又说道:“有人天资绝伦,赵相公就是,又遇到了陛下,于是一跃成鱼龙,他的高。但低也无妨,勤能补拙,只要努力用心去治理,地方什么矛盾都能解决,同样会获得赫赫政绩。” “不要瞎说八道,”潘美打断宋九的话,低声说:“宋九,你不知道这里有多难。湖南以前与北江蛮签订盟约,两方关系友好。听说我朝出兵收复湖南,秦再雄准备率领上万蛮兵与北汉陆光图联手夹击,血洗潭州。正好陛下英明远见,及时下诏让秦再雄为辰州刺史,并且给他授立辰州官吏权,与租赋权。秦再雄这才感附,投归朝廷,在我攻打郴州时出了一臂之力。你口口声声说让蛮人们叛变其头领,归顺朝廷。若传将出去,湖南虽地势险恶,可夹在南唐与南汉之间,大军又调向巴东。若出了事,后果你负责得起?” 宋九打了一个冷战:“居然有这回事,我怎么未听到?” 这个代价太大了,等于将辰州割给了秦再雄,并且还一文钱也不收的割让。 然而再想一想若不这样的后果,据他听说的,潘美这次攻打郴州并没有那么顺利,李超的前锋军十不存一,看着这些手下的尸体,潘美大怒,曾说过一句话,让郴州所有军民为他们陪葬,幸亏李超跪下苦苦哀求,尹崇珂在边上也相劝,潘美这才没有下此血令。 但如果秦再雄上万蛮兵不是相助宋朝,而是相助南汉,这个后果确实无法想像。未必能成功血洗潭州,潘美、丁德裕、尹崇珂与张勋,以及李超,都是一代名将,然而那这场战役会更辛苦,甚至拖累宋朝伐蜀的节奏。 潘美道:“事已过往,秦再雄已成为朝廷的官员,朝廷岂可提及此事。” 宋九喃喃道:“那如何是好?” 潘美说得再清楚不过,这个局势下,各部族豪强大酋地位不能削弱,可是想要解决民族政策,最大的关健就是不能让这些大酋成为农奴主,诸候王!这一条不能动,民族问题根本不能解决。 第八十六章巡察(上) 潘美又说了一句让宋九哭笑不得的话:“宋九,你连小小的进士都屡考不中,仅是一个举子,敢想,敢胡想,精神可嘉。” 一干官员全部大笑。 潘美又说道:“我再说修道路,你是从朗州西边过来的,哪里山多了,还不及南方大山苍茫,修道路根本不可取。去瘴疠,我不知道那个外夷先生教了你什么学问,但我想你也没有十成把握去除瘴疠,湖南地广人稀,这么多空地方,何必招惑那些瘴疠之地,就能去掉瘴疠,百姓也不会去耕种。再来说通商,各蛮部已经十分强大,有兵有民有地,朝廷知道不大好,但利于速安。若是通商,朝廷征商税,他们必不会同意,又会引起纠纷。若是让他们征商,他们有兵有民有地,再有了钱,那更尤如囊肿,以后成为朝廷后祸。刚才王知州说教耕织,这是吕相公唯一同意的地方,然而你也看到,财政欠缺,百姓不要说耕牛,连一个象样的农具都没有,汉户都无法安心的耕种,况且让徭人耕织?熟徭罢了,我再说生徭,他们刀耕火种十分落后,可是他们习惯如此。若是精耕细作,人必定很忙碌,这个忙碌他们就无法适应。我再说一些山区,那些徭民本来很苦,连妇人都被奴役。刀耕火种还能让他们有一线生机,若是精耕细作,那会生机全无。逼到最后,什么事都能发生,与朝廷无关,但成了匪害,不一定是专门找徭酋麻烦,也会将怒火发泄到无辜的汉户与熟徭身上。这个后果你可想过?” 潘美说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侬智高就类似,他与他的父亲自立,然后与交趾交仇,交趾将他父亲干掉,想拉宋朝做替死鬼,宋朝不同意,结果侬智高不找交趾麻烦,来找宋朝麻烦了。 这是一种假设,另一个时空里的宋朝根本未发生,但那个宋朝同样也没有专门教导过生蛮先进耕织技术,举宋整个生蛮地区一直是刀耕火种,甚至延续到清朝。清朝治理过,也真正统治过,但为此付出许多了鲜血代价。 潘美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湖南当务之急,是以最小的代价使之安定。 宋九却不大同意,说道:“叔叔。” “别喊我叔叔,潘将军,这是政务,勿得叙亲情。” 一干官员又大笑,不是叙亲情,是这小子看上你家女儿,这是攀亲情。 “潘将军,我还是不同意,开国很难,难在武功上,如何一统天下,需要明君在世,诸多精兵勇将扶持。论治似乎比较容易,地广人稀,不会为土地兼并发生多大的矛盾。百姓由乱入治,容易满足。只要不象秦朝那样过份虐待百姓,很容易就带来一个盛世。然而我认为不是,例如木匠做箱子,各种雕花打磨是在后面,前面仅是刨平。但不是如此,前面的也要花脑袋认真考虑,想做什么箱子前面就要想好,虽后面能做修正,前面刨成长方形,后面能不能改成圆形?开国百废待兴,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可是画好了,后人再想大改就不可能。诸位虽努力了,努力得让我惭愧地认为自己夜郎自大,但还要更努力。” “小子,要么我向皇上请求,让你留在湖南如何?”丁德裕说道。 “这个,这个……丁将军,不如这样,我还是明天再下去看一看,丁将军,潘将军,能否调一些兵将给我,不然我不能深入,就看不出更多的,说不定小子一不小心,能想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计策,使诸位锦上添花。” 说什么也不能留在湖南,河洲怎么办,书舍怎么办? 不过宋九自我检讨,他说得对肯定是对的,但犯了一条通病,这条病似乎以后宋朝士大夫经常在犯,宽己严人。范仲淹差一点将吕夷简逼得上吊,于是一起学范仲淹,范仲淹让吕夷简服气,那是高尚无瑕的品德,其他人行么?被这些阿猫阿狗乱说一通,肯定不服气,先争后吵,最后抱成团吵,党争开始,宋朝灭亡,大家一起玩蛋。 宋九没有那高尚的品德,但这种宽己严人的事却不屑做的。宋九对衙内们说过两句话,宁肯撑着死,不愿饿汉活。穷了只能顾自己,顾不了别人。富了午夜梦回说不定会想想其他人,不是我说的,是孟子教我的。 其实就是另外的两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 赵匡义听后差一点气得派人将宋九抓来好好揍一顿,不过细想后哑然失笑,这两句话是宋九的最好写照,自私,贪婪,但不是一无是处,虽贪但知道什么能贪什么不能贪,这一点连许多官员都做不到。午夜梦回别当真,但他渐渐发达后,确实也兼顾了一下街坊邻居,讨价还价地想了一下国家。 于是宋九未再说。 吃了饭后他下去休息,这一路赶得又急,到了湖南又仔细观察询问思考,十分劳累。 几个大佬未立即散去,王祜与潘美将种种难处说出来,但宋九的一些话同样不是没有道理的,王祜道:“此子确实也不错,若仔细雕琢,未来不可估量。” “景叔,此子是不错,不过为人太过惫懒,”潘美道,他还接到赵匡胤一道诏书,说了其他的一些事,但临了刻意说了一句,宋九到了湖南,让潘美好好打磨打磨。 潘美正在为此事发愁,如何才能好好“打磨打磨”。 但让潘美十分失望,按理说宋九来到湖南,想打磨打磨有的是机会,宋九要下去看,先让他下去看一看。 正事为主,潘美同样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说不定这小子真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于是让李超亲自陪同,带着两小队,整整二十个兵士,以及一名精通当地各种方言的向导,陪宋九下去。以李超的勇猛,只要不过份惹事生非,这一行踏遍整个湖南,那怕就是到了南北江深处,都不用害怕。 宋九真下去了。 先从潭州南部看,再到衡州,然后到郴州,看草市,看一些边缘地区的生蛮部族,看坑矿、水利、耕作、纺织,各种农作物蔬菜瓜果,民间手工特产,一些有特色的少数部族的工艺品,甚至还专门看了八九个大小法场。 法场就是处死死刑犯的地方,放在南方用此来形容瘴疠之地。厉害的叫小法场,厉害到是人勿近那就是大法场。岭南最多,大理也不少,巴蜀南部也有,湖南与福建相对要少一点。可湖南也有,多是小法场,大法场更少。其实北方人对南方第一害怕的就是这个法场,然后是下蛊。有很多事不是迷信,而是科学无法解释。大多数瘴疠能解释,至于下蛊多半是传言了,顶多制造一些厉害的毒粉站在上风往下风洒,或者其他手段用此来害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呢? 进入法场,李超他们十分勇敢,然而也吓着了。实际宋九也怕,如那个法场有冬瘴,他是绝对不会进去的。 看了几处法场后,宋九写了一封信带给王祜,在信中宋九不是将它划为什么桃花瘴、青草瘴、新禾瘴、黄茅瘴、痖瘴等等,而是大致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毒气瘴,一些无人区腐败物事多,这些地区又易生长毒蛇、蝎、蜈蚣以及其他毒物,一些有毒的菌类,若遇到天气湿闷之时,随着水汽蒸腾上来,而这些腐气与毒气比空气重,积淤在地面,人吸之中毒。不是避开就会平安无事的,风大也没事,迅速吹散摊薄,不会危害百姓。就怕风小,缓慢地将瘴气移动,而毒气又不散,所过之处对人类都有危害。包括什么桃花瘴,桃花落下,腐烂,与其他一些物质起反应,同样有危害。或者突发的瘴气,比如浓雾加上一些偶然事件,导致地表内有毒物质随着水汽蒸腾,同样会危害人类。 第二种是虫菌瘴,南方人图凉快,多喜赤脚,一不小心扎破了皮肤,而一些潮湿的地面上有许多有毒的细菌或微小的寄生虫,吸附到人身上,然后发病,于是越传越妖异,一块新的小杀场产生。 第三种是蚊蠓瘴,因为人烟稀少,而蚊子又喜将小卵产生那些腐积物上,这些蚊子带着许多病菌,吸人鲜血时同样将病菌传给人类。特别越是人多,越容易招来蚊子,只要一人得了疟疾,直接传给其他人的可能性小,可他活着,蚊子就会不停地叮咬,再叮咬健康人也将疟疾传给了其他人。这也是军队容易传播疟疾的原因。有人得了疟疾不仅要隔离,还要注意避蚊,越是得疟疾越不能让蚊子咬。最可怕的这种病潜伏期会长达半年之久,看上去是好好人,实际他已经成为传染源。传说中瘴疠到秋天最厉害,正是因为蚊子到秋天吸食量大的缘故。 有措施,第三种就是驱蚊,越是军队,越要驱蚊避蚊。 第二种就是不能赤脚,更不能喝生水,平时注意卫生,多洗澡,虱子同样也是传染源。但洗澡最好烧开水洗,若真想到河里洗澡,必须派人打听一下。 传得最邪乎的就是第一种,但治理它反而更简单。 为了说服,宋九选择了一个河谷里的小法场,请衙役勒迫附近两个村寨两百多个熟徭寨民,因为是春瘴,这时能进入,先挖了一条小河,不是太宽,仅十几米宽,大半人深,将掘出的泥土放在两边做河堤。用意是将上游的水引走,而不是在春天到来时到处弥漫,使整个河谷潮湿泥泞。 再抱来干柴枯草,放在河谷中焚烧,烧死了无数只蜈蚣、蝎子与一些毒蛇,以及其他动物,再仔细焚烧腐积物。然后翻耕暴晒。面积不算太大,前后折腾了近十天,工程结束。 宋九指着寨民说道:“从此以后这里不但不是法场,还是一块很不错的沃土,以此小河为界,你们一寨各种一边。” 不但驱除瘴疠,连以后的耕地地界都分好了,可是寨民忽信忽疑。 但在信中宋九很老实地说这种焚烧翻耕暴晒办法,对于一些地形很复的地区,以及一些面积很广大的地区也未必管用。宋九做的用意,就是将瘴疠原因解释出来,而是不将它妖怪化。 而且会头痛。 特别是疟疾,古今往来让它催毁的军队太多太多,包括以后郭逵南征交趾。 但也不能妖怪化,不是所有蚊子都会传播疟疾,能传播的仅是一部分蚊子。若适度预防,例如军队驻扎在高处,在篝火里焚燃一些艾蒿,兵士不能图凉快,必须睡在蚊帐里,巡逻的兵士尽量减少裸露的皮肤,若有兵士得了疟疾注意隔离。那么疟疾对军队的危害就会下降七成以上。 不过有一个严重的问题,例如一些法场根本就不是法场,因为传得邪,它就成了法场。这个蚊子也是,在南方那个人一年没有不被蚊子咬过,就连潘美来到南方后,说不定都让蚊子叮了一千口。若蚊子一咬,我就得了疟疾,那军队也不用打仗了,早点回家吧。必须要将真相揭开,如何揭才不会使军队产生恐慌,并且让百姓与将士都了解瘴疠真相,而不是被传言误导,这个交给三个大佬想办法了。 接着宋九飞快折回衡州南部,元旦节到来,也未回潭州,而是登上衡山,爬了两天山,看了看寺观山水。这是宋九漫长巡察过程里唯一休息的两天。接着飞快地奔向辰州,直接找到秦再雄。 实际接到这个消息,三人都吓了一大跳,别以为秦再雄是蛮人,此人十分聪明,而且颇有胆略。省怕宋九年龄小,不知轻重,嘴中跑火车,带来不好的后果。 但传回来的消息让三人啼笑皆非。 宋九见到秦再雄,两人喝酒聊天,不知道宋九是怎么忽悠的,秦再雄酒喝得正酣时,提出要与宋九结拜兄弟。 第八十七章巡察(下) 结拜仪式十分隆重,杀猪宰羊祭天,附近大大小小的酋长们一起到来,结拜兄弟之后,载歌载舞,宋九酒喝得有些高,亲自下场,与蛮人一起跳舞,还与一个蛮女对起歌。 这让一群蛮子们开心万分,一起站起来向宋九敬酒,一会将宋九灌倒。秦再雄开心地让人将宋九扶进他的帐蓬睡觉,还找来两个蛮女陪寝,那一晚宋九喝得烂醉如泥,肯定没有发生什么事。第二天起来,看到两个女子睡在自己身边,宋九象见了鬼似的爬起来捂着下身就逃。 接着又发生一件事,秦再雄替宋九大吹特吹,特别吹他的算术本领,南北江蛮有许多部族,他们的户口不在朝廷掌管范畴之内。但有一些会算账的高手,半几个人不服,要与宋九比拼算术。 一天下来,这十几个人也象见了鬼似的,面如土色。 然后宋九留在辰州,开始授学。 三个大佬说授学有多难多难,宋九却很好,直接在辰州蛮子核心开始授学讲课。第一批学生不是少年郎,而是那些与宋九比拼的算术高手,个个手拿着粉笔,恭恭敬敬地听讲。 这一呆就是二十天。 上午授学,下午由秦再雄或秦再雄的手下陪宋九到处察看,甚至有一天骑马跑到南江,第二天上午才折回,晚上与秦再雄吃酒。 十几天之后,秦再雄忽然派人通知王祜,我会在辰州城外紫竹峰下建设一座书院,资金由我来出,但请王知州派几个士子过来做先生。王祜与丁德裕、潘美听后大眼瞪小眼。随后立即答应,房子人家盖,薪酬人家出,那当然答应了,然后选派人手,不一定要学问有多好,但务必不能对蛮人过于岐视。潭州这边在选先生,宋九也离开辰州。临行前丢下一本算术讲义,其实宋九临来前带了这几个月算术、格物、会计所有的讲义,是让学子誊抄的,一共抄了两本。准备将它们留在湖南,不过几个大佬说了这样那样的困难,宋九也就未说了。 现在正好,只丢下一本讲义,算术的。 其他人也许不知道其中的概念,但那十几个算术高手将它捧在手中,当成了《圣经》。 看他们表情,就知道此书不简单了,各个蛮酋再次悦服。甚至在心中想,难道大宋京城里的官员都是如此平易近人?若是这样,投靠宋朝也不错。这样想…… 秦再雄相送,送了很远。临分别时还做了约定,宋九下次有机会来南方一定到辰州做客,秦再雄若进京城,一定去看望宋九,两人依依惜别。据传宋九骑马北上,秦再雄依然站在哪里看了半天,直到宋九消失在地平线上,秦再雄才茫然若失回辰州。 宋九北上,踏向夔峡蛮边缘,未敢往里深入,深处的蛮部还不属于朝廷管辖,进去是找死的,顺着边缘地区看了看。再绕道江陵、鄂州、岳州、踏入潭州北部。 这一行宋九几乎就在民间转来转去,也拜访了各县知县,只是了解一下,随后就离开。以致丁德裕说了一句:“这小子真惫懒?” 二月下旬,宋九才晒得一脸黑黑的,返回潭州。 潘美见面就说道:“宋九,做得不错,有胆有识,不愧是宋德的儿子。” 凭他成了秦再雄的拜把子兄弟,皇上让他这一行,值得了。 宋九一脸困顿,说道:“王知州,丁将军,潘将军,这里是我一行的记录,请几个绝对可靠的小吏誊抄,我要将原档带到京城。你们看一看,我先下去休息一会。” 然后拿来一叠子厚纸,也就是日记,一天一张,长则三千多字,短则几百字,将这一天看到的记录,后面写上自己的想法。到了潭州北部,又重新将这些想法做了整理,录在每篇日记的后面。 一共七十几篇,近十八万字,以及五十几张草图。 三人将日记拿来翻看。 记录的也许皇上看了管用,他们不大管用,九成以上不用宋九写他们也清楚。重要的就是宋九那些想法,三人先是抱着好玩态度翻阅,随后三人态度都渐渐凝重。 有的想法还是不大可取,毕竟宋九拥有的资源有限,很多事的内幕他不知道,种种复杂的利害关系他不知道。有的想法天真不可避免。 还有的想法也十分幼稚,尽管再折到潭州后他做了修改。 但有的想法他们三人中的不管谁,都不得不慎重起来。 宋九倒头大睡。 三人却掌灯看着这些日记,一直看到近二更时分,潘美终于忍不住,对门外的侍卫喊道:“去将宋九喊来。” 宋九才叫冤,这一路所行丁德裕赞叹,但确实是很辛苦。宋九心情有喜有忧,若不看百姓,看风景是还不错,夏天到来这里会讨厌,蚊虫多,天气热,因为开发的地方不多,所以格外热,并且湿闷,这时候来很不错,天气也不象北方那么冷,一件裘衣披在身上,不管到什么地方都不会太冷了,除非爬到高山顶上。因为人类没有破坏,到处都是原生态的山水,可惜没有照相机,不然随便拍一张,就是一幅优美的风景画。 然而看人就看不下去,太苦了,甚至穷的地方连衣服都没得穿。 这让宋九没有太多的好心情,到处看,晚上凝思,开始记日记,将当时的各种灵感记录下来。快返回潭州时,又做了反思修正。这就是企业的第一步,市场调查。 体力消耗,脑力消耗,都是大牛,自己只好以勤补拙。实际也苦逼的,自己也就是一个八品小散官,想过一个太平的好日子,怎么这一年下来,自己越来越辛苦? 就是这样看,还不能称为仔细,但时间不能再拖,而且天气越来越暖和,他也不呆在湖南。于是结束,将这本日记交给几位大佬们。能不能采纳,相信这几位大佬心中有数。 特别是王祜,他不知道这个三槐王公,但来到湖南,能判断出此人是一个良吏,不是昏官。由他们来判断,再让他们录刻一个副本,自己任务结束了。 相信能向赵匡胤做交待。 但这一行很苦,倒下就睡着了,睡得正香时,让潘美派人将他叫醒。来到房内,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问:“叔叔,喊小侄有何事?” 丁德裕又笑,这个叔叔可不是白喊的,那有很多意思。 潘美顾不上生气,说:“你好野的心!” 王丁二人点头。 能值此评价。 “潘将军,”宋九又改了称呼,说正事嘛,不能乱喊叔叔,丁王二人又是笑,潘美无辄,就当未听到,宋九继续说:“我在里面记录了一句话,老子曰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商贾行商,欲获利必付本,付本未必获利,然不付本必不会获利。治蛮也是如此,想要他们归化,必付出真心,是真心,将他们看成自己的人,尊重,平等,包括种种手段政策,必须有这四个字为前提。付出了也未必成功,但不付出这个真心,永远不会成功。” 至少宋九是成功了,秦再雄成了他结拜大哥。 “治理地方也是如此,我朝若不想经营这里,大肆掳掠杀戳,想要经营这里,就不能有任何杀戳掳掠行为。因为未来他们同样是我朝子民,那怕是蛮人。民以后是大宋的民,地也是大宋的地。陛下雄心壮志,国家也分裂许久,百姓太苦,比如湖南六十六县,居然只有九万来户。唐朝时有多少户?” 这一条不得不承认。 湖南人口剧减正是战争打得多,几次政权更替,加上李璟西上,宋朝征湖南,手段又不大好,导致人口猛烈减少。相对而言,吴越和平一点,那么人口也可观。江西未受什么战争牵连,人口同样可观。后蜀未受到多少战争破坏,宋朝得蜀,得户五十多万,并用还在大肆屠杀之下得到的,而整个宋朝之前才一百二十几万户。 户数少人口也少,有人说宋代一户相当于五点七人,宋九不知从何而来,就是现在派人普查,都统计不出来。但是在和平年代,在古代一户人口会很多,往往一户十几口都会有,然而这时不行,一户不过四五人。也就是湖南六十六县,包括汉户与熟徭,仅四十万左右百姓。 宋九又说:“所有政策必须以休生养息,迅速由乱入治为主。这一点诸位将军与士僚做得很好,不过它终是宋朝的土地,政策也要与整个宋朝政策配合,而不能游离于宋朝制度之外。因此各种政策必须与国家政策配套。就象我准备将东水门外的河洲开发,玩的乐的,必须有一些风景,借助虹桥放在东边。居民区要安静,放在西边。书院也要安静,还要离城内近,放在居民区边上,中间隔着一条商业区。然而商业区就不能太安静了,对面有瓦子有普通商业区,东边就是体育馆。这就是局部与整体的配套。也能叫大局观,与心野无关。” “你有什么大局观!”潘美暴喝。 宋九不惊反喜,打是亲,骂是爱,就象赵匡义对自己不停地斥喝,但似乎不是太恶劣,难道自己有戏。这一想,宋九精神抖擞,劳累全无…… 第八十八章神灵 王祜抽出其中一篇日记,问:“钱帛何处?” 宋九在日记里面找,幸好记了日期,不然让这三人翻了翻,一起翻乱,抽出其中一份,递给王祜,说道:“王知州,你看。当初我对陛下说,你将东水门外那个河洲交给我,我以后在五十年内会给你交纳四百余万缗钱税务,陛下不相信。现在也不敢全相信,不但有这么多税务,还要投入,甚至投入的资本会超过交给陛下的税务总数。但只要开发出来,资本也就有了。办事不一定要国家投入多少钱帛,没有钱帛只要有正确的诏令,同样也能办到事。” 提起这件事,潘美眼中闪过一些忧虑。 王祜则仔细地看那张纸上的字。 但一会儿宋九就兴奋不起来。 他记得散,记得又广,想法也有点儿“野”,这是“市场调查”后的想法,能不能执行,得看潭州这几个官员的意见与朝廷的意见,宋九不会管,也没资格管。 可这些想法都很新奇,能说颠覆,不但有农耕生产,还有商业、教育、坑矿以及农作物,包括民族问题,以及一些军事方面的东西。因此三人不停地问,一直问到天亮。三人出来眼睛红红的,宋九早就成了蔫哥。 王祜请了几个可靠的官吏誊抄,有的内容不管执不执行,真的不能公布出去。接下来几天,不停地与宋九讨论。他也做了记录,不是宋九所说的全部是对的,若那样,宋九必将成为第二个赵普,甚至比赵普还要牛。但不得不承认有的想法有很大的煽动性,朝中大臣不知道南方的情况,吕馀庆似乎又要调到成都灭火去。这个正本宋九会交给朝廷,自己得解释清楚,那些有争议的,那些不能执行的。 然后又劝说宋九留下,与丁德裕不同,王祜那是希望宋九真的留下。若执行下去,湖南动作将会不小,不仅有秦再雄这个拜把子大哥,这些奇思妙想是宋九提出的,有他在王祜心中更有底细。 宋九道:“别,王知州,你好心我领了,那河洲不能放啊,那可是上千缗的钱,国家大半年总收入。那些学子我也不大放心,你们很好,比我强。我只能想,如何落实如何做,一窃不通。不然我也不会感慨我是夜郎自大了。” 宋九死活也不同意。 王祜望洋兴叹:“有才情,只是性子果然惫懒啊。” 赵匡义恨铁不成钢未必是真的,王祜看了这些想法后,真有点儿恨铁不成钢。 到了第七天,几人才将宋九放走,秦再雄也来了,兄弟走了,秦再雄要相送,出手十分大方,送了七十几车礼物,有中医五宝之一密蜡,另一种常见药物滑石,南北江与五陵特产的香料零陵香、胭脂香,手工艺品兰靓印花布,徭家锻刀,武山杉板,杉板常见,但产于南北江交界处的杉木有美丽的纹理,能制出更美丽的杉板木,以及其他南北江蛮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这些礼物不随宋九一道去京城,而是先装船,派几个蛮丁押运,从水路运到京城。 很多,正好装了一条船。 王祜担心地说:“秦刺史,你是好心,但弄不好是害了宋九郎。” 也有官员收礼,但宋九不是曹彬,送如此贵重的礼物,弄不好真会害了宋九。 秦再雄大笑,道:“王知州,为什么我不与你们拜兄弟吗?” 王祜眉毛都拧了,心想我一个堂堂的朝廷大吏,与你拜什么兄弟。秦再雄也不知道他想法,继续说:“这些礼物除了一些香料是送给九郎的,还有一些是献给皇上的贡品,其他的是九郎之议,让我派人运到京城,九郎会托人将它们销出。不管谋不谋利,让京城的百姓看一看,我辰州是否是蛮荒之地。正好宋九郎那批学子中有人毕业,再请两个来授我辰州儿郎学业。九郎有心了,秦某才甘愿与他拜兄弟。” “原来如此……” 实际这时代许多读书人读成死呆子,早先春秋诸圣贤讲了许多,比如这个将欲取之,必欲予之。不付出如何能得到回报呢?夫子讲的更多,也许各种经义他们能背得滚瓜烂熟,但到运用时却又忘得一干二净。 秦再雄不是傻子,宋九若不是花了心思,仅凭忽悠就能忽悠成兄弟?秦再雄说完,来到宋九面前,来了一个熊抱,说道:“兄弟,这一别不知几时才能相会,秦某心中思念啊。” 这是没办法的事,交通不便,除非秦再雄有机会再去京城,否则两人连再次相逢的机会都没有了。 两人依依惜别,宋九再与几位官员们打招呼,然后上马,带着青衣与两名侍卫扬马北上。 宋九一路北上,四川那边的消息源源不断传来。 他知道这次宋朝成功收复了四川,细节不知道。王昭远以为宋军只有三万几千兵马,兴冲冲领着后蜀大军北上。军队还未到,就传出一个不好的消息。王全斌在兴州击败后蜀刺史蓝思绾,并且收获了四十余万斛军粮,宋石是重量单位,斛是体积单位,实际一宋石不满十斗,十斗才是一斛。也就是得到五十多万石粮食。 打后蜀最担心的就是什么,粮草,以至赵匡义问宋九能不能造出木车牛马。宋九听后无语,就是换作他,败可以,也是必败,但可以撤退时一把火将粮草烧了。那么宋军为粮草就会头痛。接着王全斌手下大将史延德在兴州山南以数千兵力击败后蜀大将韩保正数万军队,又得到三十多万斛粮食。这没法玩了,此时宋军要战斗力有战斗力,要勇将有勇将,要粮草有粮草,蜀军只好烧绝栈道,退保葭萌关。 北面打得轰轰烈烈,东面宋军开始行动,曹彬手下前锋,赵匡胤的结社兄弟刘光义听从赵匡胤的话,连破数寨,夺战舰二百余艘。到了夔州,距锁江三十里处上岸,遂破州城,兵临白帝城。 后蜀主将高彦俦说北军涉险远来,利在速战,宜坚壁待之。手下副使赵崇济与监军武守谦不同意,武守谦率数千人出城应战,被宋将张廷翰击败,乘势登城,高彦俦登楼焚火**。白帝城拿下,巴东门户大开。王全斌在北方兵分两路,一路重修一条简易栈道,一路主力从罗川道进袭。这时王昭远军队才姗姗来迟,三战三败,王昭远吓得逃到剑门,闭关自守。此时孟昶后悔已晚,派太子元喆率军增援。孟昶不象话,这个儿子不象话,旗帜全用文绣,发军时落雨,虑其沾湿,悉令解去。又乘坐豪华的车辇,带着几十名姬妾与伶人从随,见者莫不窃笑。他才到绵阳,剑门已破,王昭远被活捉。元喆听后,吓得弃军逃跑。孟昶傻了眼,问大臣怎么办?李昊说道:“投降吧。” 让他说中了,又替一个蜀国皇帝写降表。但因为赵匡胤的一道圣旨,这一行宋军作了许多孽,只有曹彬部下秩序井然,没有屠戮百姓,赵匡胤下诏嘉奖,但也没有禁止其他军队不得再行屠戮。有那么一道圣旨在,王全斌与王仁赡、崔彦进日夜宴饮,听任部下在四川胡作非为,掳掠百姓子女货财,烧杀抢掠,曹彬又不大好劝,劝请旋师,回去吧,省得作孽。诸人不听,相反王全斌这一行大约收获颇丰,向赵匡胤请求乘势收复大理,赵匡胤用玉斧往大渡河一划,自西我不要了。 问题来了,比李处耘在湖南还严重,赵匡胤立即命令吕馀庆、冯瓚去救火,这时候大臣肯吃苦的,吕馀庆骑马,日夜兼程赶到益州,宋军已经闹得不象话,有的军校直接拨出朴刀,在集市上公开抢劫。吕馀庆立即这个军校处死,但来不及了,宋军作恶太多,蜀人不服,推蜀旧将全师雄为帅,号兴国军,短短十几日间,发展成为十几万人的庞大军队,不久十七州百姓响应全师雄。 王全斌六十六天平蜀,可能是史上最快的平蜀速度,但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过程宋九不听说不知道,结果却是知道的。 本来与他无关,但宋九难免会惦记着赵匡胤那两道圣旨。这一闹,王全斌完了,王仁赡完了,刘光义完了,难道这中间真有阴谋? 宋九想不懂,于是不去想。 南下一行,前后用了四个月时间,京城会有一大堆事务,宋九归心似箭,一路马不停蹄,迅速赶向京城。 到了京城,迅速将印符交上,迅速带着青衣回家。 还是象往常一样,大门敞开,正好学生放课,但人一起不在前院,却从后院传来一些声音。 宋九从过道里直奔后院,看到自己后面厢房房门也开着,大姐玉苹主仆站在边上,正中摆着几个神仙牌位,牌位前面站着两个小道士,中间一个中年道士手拿着桃木剑,一边喷火一边念念有词。一大堆学子与两个博士,还有十几个游客站在后院里看热闹。 “大姐,你们在干嘛?”宋九说道。 看到宋九回来,一起欢呼。 大姐说道:“刚刚请张大师为你做法,祈保平安,张大师说无妨,你不久就会回来。” 又向“张大师”一揖:“张大师,你真灵光。” 宋九晕倒,什么灵光,只要知道一点内情,现在都是阳春三月,到了三月中旬,自己还能不回来?自己在推广科学,没想到神学先进了家门,他挤了进去,看了看“张大师”,说道:“我回来了,有请张道长离开吧。” “那怎么行?张大师作法到现在还没喝口水呢。” “大姐,你说他喷火?不用多,只要物格学学到后年,秦娃子他们最少能有三种方法喷火。张道长,请你回去吧。” 张大师十分不悦,道:“九郎,这是什么话,你能侮辱贫道,切莫侮辱各位神灵。” 第八十九章结社 “小九,快向大师陪礼,”大姐道。 宋九不知道说什么好,看了看大师,大师胆子很大,宋九好歹是朝廷命官,不管散官还是职官,也是一个八品官,身上官服还未脱呢,而且看上去也得皇上宠信,不然怎么可能让他巡察整个荆湖。宋九未说什么,只说你请回去吧,大师就敢用神灵来威胁。但想想也是,后来的大师们骗起钱来不是同样贼厉害,入彀的人还都是大人物。 这些人也是鬼神,敬而远之,宋九懒得招惹他们,对大姐说道:“大姐,我是举子,儒生,燕博士,张博士,虽我教物格学,算术与会计,可是你们也在教儒家经义,是否?” 两人点头。 “夫子说敬鬼神而远之,子不语怪、力、乱、神。人鬼殊途,非是人类所能知晓,可以敬之,但必须远之。夫子也祭拜鬼神,那是在神庙里,而非是在家中,家中祭拜的只能是祖先。我身为朝廷官员,培养的又是将为朝廷所用的学子。大姐,你公然将鬼神请到家中,弄不好皇上会可能严惩于我。” “宋九郎,你说何语!连陛下也膜拜神灵,你居然污蔑之!” “张道长,你还是快回吧,陛下也祭拜神灵,一是在适当的场所,而非是在皇宫,二他祭拜的是神灵,你能代表神灵?我一贯好说话,但我也是官员,别要逼我……” “周世宗灭佛,看他的下场!” 宋九更不悦,道:“周世宗是一代雄主,虽英年早逝,陛下对他后人一直善待之,包括各位将领,你仅是一个道士,勿要祸从口中出!” 燕博士与张博士也反应过来,若传将出去,自己不阻止,反而带着一群学子看热闹,也有错的。走过来道:“张道长,不要争了,九郎是官员,确实有些事要忌讳的,请你谅解,快走吧。” 张大师还有些不服气。 宋九感到古怪,这个道士那来底气牛哄哄的。 大姐手中无措,进了房中,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了张大师。宋九临走时,怕出意外,先让胡老大带着学子统计核实,一直将工钱发放到二月底,这么多钱肯定不敢放在宋家,寄放在高家。人家那是皇上的妹夫,谁敢动? 然而宋九不在,以胡老大的身份,是休想与高家有什么交情,因此提前发放。多退少补,这个退有的人有事,不能满工,极少数外乡人看到许多地方恢复和平,春天想返回家乡的,河洲造福大家,不怕他们带着这点工钱逃,那就要退回来。但有的不足,等宋九回来补上。宋九怕有事,又在家中放了几百两银子,交给大姐保管。银子重,不是银元宝,是一陀,但它最少也有二十多两,看得宋九直咧牙。他一月收入包括俸禄以及码头分红,还不值这一陀银子钱。 看到银子,大师不大师的,多半是假的,只要贪图钱的都不是大师,张大师更不会是大师,于是拿着银子离开。大姐继续抱怨:“小九,你能平安回来,也得亏张大师的祈福,你怎么这样对待大师。” 宋九快不能急了,但大姐也是好心一片,前世大师们都将名人官员们骗得滴溜溜转,况且这时代,又是不识几个字的大姐。耐心说道:“大姐,现在整个宋朝教物格学的有几人?” “我哪里知道?” “只有我一人,什么叫物格,就是讲各种事物变化的原理。用来娱乐,它就能表演各种幻术,包括刚才那个大师的嘴中喷火,但用在民生上,就能制造出炸倒城墙的火药,载人上天的气球,甚至能让人从天上往下飞。那个大师代表着神灵,你让他载人上天,再从天上往下跳。” 一群师生全部笑了起来。 宋九不讲,大家觉得十分神奇,一直围过来看,一讲就没有多大意思了。 “物格学也比他们表演的更神奇,为什么陛下一来,我马上将人如何上天,从天上往下落却能平安无事的原理讲出来,因为我是朝廷命官,传授的就是这门学问。甚至更深更神奇的法门,用得好能造福百姓造福国家,用之不好,就能蛊惑人心。除非有一天,有成千上万的人懂这种学问。所以我要避讳,要注意。但你倒好,将这些大师请回家,还招来学子们观看,这成了什么?” 这样一说,大姐终于明白了,喃喃道:“那可如何是好,我还结社了。” 宋九一听愣了神,先是吩咐学子回教室,反思这几个月的自学,马上自己准备考核他们,这是借口,让学生到教室去,然后将那几个神灵牌一起扔掉,大姐迟疑,心还未死,想拦阻。宋九问:“什么结社?” “平安社,结了社,祈求神灵保佑一家人平安。” “是谁带的头?张大师?” “也不是张龙儿大师,他只说了一句话,一人祷告力量不大,若是大家一起祷告力量才会大,神灵才能听到大家祈祷,降下福泽。” “大姐,你……”宋九真的无语了,过了一会,摇了摇头,大约看到自己凑了不少的钱,又得到皇上大笔赏赐,这些神啊鬼的一起象苍蝇一样叮上来,于是往严重里说:“大姐,我只是将河中苦力们凝聚了一下,二大王怎么说我的,说我是想搞大河中,动摇京城根本。为何?我朝有结社,有团行,可相互之间比较松散,然而用股份凝聚,就能变成一块铁板。二大王能不能放心?这仅是钱的关系,世间有两个政权,一个是皇权,一个是神权。它们都凌驾在钱财之上。你用神权来结社,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张角与黄巢就是借助一部分神权,将百姓凝在一起造反的,看看黄巢做了什么事?包围陈州一年多时间,三千巨碓开动,将百姓纳入巨舂里,磨成肉糜。陈州百姓吃光了,纵兵四掠,将河南、许、汝、唐、邓、孟、郑、汴、曹、徐、兖等数十州百姓捆来继续磨。导致京西路到现在广大的地方继续空空如也。你还结社,我看你想让我们全家灭族。” 大姐这才慌了神,问:“那如何是好?” 玉苹在边上问:“九郎,没那么严重吧。” 大约没那么严重,估计大姐害怕自己到南方出事,四处求神拜菩萨,让这个张龙儿大师盯上,骗大姐的钱不过瘾,正好自己发了一些钱给苦力。实际一家一户摊下来也不多,七八贯钱,但聚在一起也不少,于是想出一个结社的办法,继续骗钱。早知如此,刚才自己会将他揪住,直接送官府。说道:“不管严不严重,乡亲们挣几个钱不容易,你这个结社给他骗了多少钱?” “我也不知道。” “大姐,你去问一问,我掏钱出来,还给乡亲。” “那是不少钱。” “不少钱也得还,还有那个结社一起散了。”虽是亡羊补牢,避免不了会惹一身骚味。而且看那个道士还挺牛的,指不准背后有什么背景,自己让大姐将结社散去,以后不易骗钱,还会闹出一些事。真闹,只好再去找赵匡义将事情说一下。看到大姐担心,又不安,宋九又说道:“无妨,散了,以后不请他来,朝廷就会不怪罪。不就是一些钱吗,权当皇帝没有赏赐,或者赏得少。” 宋九又加重语气,说道:“大姐,钱财问题不要紧,我怕你被他洗脑,说洗脑你不懂,也就是用一些手段灌输他的思想,使别人听从他的操纵,特别是利用宗教手段与政治手段。不管怎么说,结社必须要散。” 想到这里,宋九哭笑不得,因为他那个日记上就有一些民族洗脑的手段。没想到它未用上,自己家中让一个神棍给大姐洗脑了。 翠儿说道:“糟了,我家娘子也让他骗了几根金钗与手镯儿。” 宋九绝倒,看来这次铁定了损失惨重,苦笑道:“骗了就骗了,权当是花钱消灾,买一次教训。这是现在,若是以后河洲开发出来,收入高了,不仅是道士上门来骗,还有和尚,算命先生,巫士,法门会更多。” 玉苹看到大姐沮丧的表情,转移话题:“九郎,这一行可安好?” “还好,我南下能有什么事?说热这时不会热,去的时候也不是瘴疠发作的时候,说民乱,在几个官员的治理下,湖南早开始安定。对了,那个道士什么时候上门祈福的?” “二月二。” “二月二,那我这一行更与他无关,这一行我还与辰州刺史秦再雄结为异姓兄弟,但这是元旦节的事。为什么平安,这是陛下威名远震四方,这是父母在地下保佑,与大师无关。所以大姐让我拜祭父母,我欣然同意。但不能拜骗子!” “小九,你别说了,再说我今天晚上都睡不好觉。” “大姐,你能睡不好觉,我才能睡好觉,我就担心你彻底被他洗脑,那才惨了。” “我又不是傻子……”大姐说不下去,不是傻子也让他骗走许多钱,还骗了乡亲们最少两三千贯钱。 “大姐,错,聪明人也能被洗脑,越聪明就越容易洗脑,我那个河洲聚集本金就是对衙内们洗脑,但与这个道士不同,他洗脑是彻底为了骗钱,我那是共赢。这个就不要再说,我走了后,家中一切安好吧。” “一切好,你七姐去年腊月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晚上我去看看。”宋九惊喜地说,这时代生产是一件最危险的事,不但胎儿危险,母亲同样危险。在湖南宋九一直在挂念。 “他是谁?” “他是我从南方带来的学生,叫卢青衣。青衣,这几天我有点儿忙,过几天我安排你去和州。” “谢过九郎。” “你随我来,”宋九不寒喧了,得看看学生学得如何,脱下官服,换上便装,先将青衣安排到乙班,不得不佩服韩熙载,尽管是亲信属下的孩子,终是僮仆,但在韩熙载抽空略教了教的情况下,青衣不仅算术好,还能写得一手好字,并且能作四六体,而这个四六体让宋九最悲催。不过会计与物格、会计肯定差了,不能放在甲班。事实这种各门功课进度不一样,也让四个先生头痛。现在没办法,只能看未来变成书院,能不能将这一弊端解决。 开始上课,有的学生仍在好奇,问:“九先生,那个喷火能否现在教我们?” 宋九想了想,这些学子未来很有可能变成各个小吏,不能小看小吏,赵普他们都是书吏出身的,他们名为小吏,有的小吏却是官员智囊。宋朝现在科技落后,人也迷信,各地都会有一些装神弄鬼的事发生。于是说道:“现在教你们,你们接受不了,我也要准备一段时间。其实你们元宵节到御街上看艺人表演,也能看到类似的喷火表演。不但喷火,七成的幻术,我都能讲出原理,只是这些表演需要一些技巧与手快手熟,我不能表演。喷火之术只是简单的一种,但无论用何物藏在嘴中,对人都有伤害。并且小心角度,若未控制好喷得低,烧着衣服,喷得高,会烧着头发。就是你们会了,也最好不要表演它。而且这些法门若用来娱乐活动讨一些观众的赏钱倒也无所谓,若用来装神弄鬼,骗百姓的钱财,特别是骗贫困百姓的钱财,那就是宵小行为。特别是刚才那个道士,利用我姐姐对我的挂念,以及她在河中的一些威望,不但骗姐姐的钱,还骗了诸乡亲的钱,这些人都能该杀!他骗走了钱,享乐了,我还要替他收拾烂摊子,解散结社,偿还乡亲们的钱……” 学生们全部出身贫苦人家,听了这些话特感动,一个学子说道:“九先生,你走了后,我们都想念你。” “我在南方也想念你们,”宋九说道。在这一刻,看着一双双高兴的眼睛,宋九一颗心满满地装了幸福。 第九十章又玩大了 许多人为宋九的惫懒感到无奈,又认为宋九自私,偏偏恨不起来。其实说到底是差了一千年的代沟,宋九是真性情,并不是那么恶劣,作为和平时代长大下的人,前世喜欢游山玩水,讲究吃喝,这一世让他背起沉重的历史使命包袱,能成吗? 在湖南察看,那么苦,他还抽出心情看一看山有多青,水有多蓝,谈什么使命,岂不是要了他的命。但人不恶,做朋友是一个热心的朋友,做亲人也是一个关心家人的亲人,做老师也是一个负责的老师。这时看到学子对自己关心,就象父母看到孩子懂事一样,特别地感动,特别地有成就感。 宋九又道:“幻术的什么,眼下不是你们关心的,你们大多数几个月后会离开书舍,但没有关系,以后这个书舍永远向你们敞开大门,若有空,我将讲义编辑成册,你们有时间继续学习,尽管过来讨要。” “好,”学子们一起击起了掌。 “讲课吧,”宋九在黑板上出了十几道题目让大家做,用此来检测学子自学到什么地步。 有点让他失望,除极个别聪明的学子,其他学子进度并不是很快,有一个懂的人教导与完全自学是两样的,那怕这些学子都不能算是小孩子。这是乙班的,甲班的同样不大好。 宋九抓耳挠腮,难道真要再次延长学子的毕业时间? 还没有空想办法,先腾出自己卧室隔壁房间一块地方,给青衣开一个床铺,翠儿看着眉清目秀的青衣,象一个好奇宝宝问,宋九将他的来历说了说。连玉苹也动心了,问:“你是韩熙载的僮子?” 韩熙载名气太大,在京城都名闻遐迩,玉苹能算是他的粉丝。 青衣羞涩地点点头。 “能讲一讲他的事儿吗?” 青衣嘴张了张,看着宋九,玉苹反应过来,来到宋九身边轻声说:“九郎也有才情的,那几首临江仙让奴家钦佩万分。” “玉苹,别夸我,青衣,无妨,你就给他讲一讲韩学士的事迹。” 宋九走了出去,借着下课时光,问一问李柱他们河洲上的事。并没有结束,工程量太大了,那些淤泥从汴水里清挖上来,担是不好担,提是不好提,又影响了进度。尽管乡亲们十分努力,还想出一些速度快的办法,但到现在并没有结束,看样子最少还得一个月时间,只能说大模样出来了。琉璃也烧出来,不过据学子们所说的样子,仍不太理想。 宋九有些茫然,不能说砂子就烧出玻璃,那个太扯,砂子必须是石英石砂,什么南鹏砂,北鹏砂,只要石英砂都可以。石英石不难找。人们很早就在淄州哪里发现一个大长石矿,被当成中药作,若有心找,还能在其他地方找到很多长石矿,同样不难。再者是天然碱,在烧制过程中与石灰会起反应,能代替纯碱,最后是硼砂,因为里面有天然碱,同样会起反应,代替硼酸。当然原材料有差异,会发生一些想不到的变化,这可以通过比例来协调。反复试验的就是这个。 应当来说它是这世界上最科学的烧玻璃材料配方,甚至还造了一个能聚温的小池窑,从朝廷哪里要来一些产生高温的焦碳。又用磁石吸附里面的残余金属粒子。除了是小型化,更落后,各个方面与他前世所参观的一个小玻璃厂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太大的进展? 只能等放学后亲自去看一看。 事情还不止这么多,河洲上的工钱要结算,七姐家要去,还有大姐又替自己找出一桩麻烦。也要到赵匡义哪里报到,问钢监的情况,顺便问一问桥与码头的事什么时候安排。最后有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钱! 接着又测验了物格学与会计学,学子学得都不大理想。 但能让宋九知道学子们的进度,才能决定从哪儿教,取长补短,学得好的往后挪一挪,学得不好的先让他们提问,最少得四五天时间才能勉强将两班学生进度拉平。 放学后,天气晴朗,燕博士与张博士带着一群学生来到河堤上教百姓。 热情过后,前来观看的人越来越少,还有数百人,多是外地来的游客,以及船上的人。这件事是赵匡胤最满意的地方,这叫重教化。不过学习的人也少了,国家渐渐安定,码头上越来越繁忙,还有河洲用了数千劳力,因此只有近千人学习,一半还是孩童。但也不错了,几个月后宋九招学子,这些学子至少有小学一年级水平,有的聪明,能有小学二年级三年级的水平。那么教起来就好教。最让他看中的是有部分人开始采用阿拉伯数字记账算账。 这个过程会很缓慢,但到了一定时候,量变就会产生质变。 宋九又带着二十一个亲传学子前去河洲。 三个老工匠拿出琉璃,几个学子拿出试验记录。宋九先看琉璃,略有点绿,不是太明显,只有放在阳光下才能看到一点儿,若不注意看都看不出来。说明里面杂质金属含量并不多。这个还可以改进。 就是不透明,浑浑沌沌的,试验室里还有一个大食运过来的硫璃碗,花了宋九十四贯钱。大食琉璃制品也不大规范,有的很近于后世的玻璃制品,透明亮泽,那个会价值连城。还有的同样浑沌模糊,带着严重的浑沌绿,那一种还能值钱,不过价不高了,一个差一点的琉璃碗只能值几百文钱。这是漂洋过海来的,在当地会更贱。这说明了西方此时工业与宋朝一样,极不规范。宋朝也有,不耐用,有的直接说就是真正琉璃,不透明,还有釉光泽。宋九拿来做样品的琉璃碗虽不是大食琉璃中最顶尖的,也算是高档的。 自家烧的这种琉璃与它相比差了好几个档次,不过好在它与宋制琉璃不同,不会一加热就碎裂。并且做过测验,只要不暴冷暴热导致热胀冷缩过度,它的耐热性还超过了大食琉璃。 一名老工匠说道:“九郎,还是缺少南鹏砂。” “老李头,别扯,什么南鹏砂,”宋九又翻看着记录,试验很详细,不但试验了各种比例,还试验了各地材料。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确实很头痛,那能记得那么多东西,例如天然碱与硼砂的反应式能记住吗?如果一定要制造硼酸粉,那个就麻烦大了。抓了抓头,拿来笔,画了几个器皿,以及几根管子,标注好尺寸让三个工匠吹制。又拿来硫磺与硝石,让学子买来其他的一些东西。这是第一个试验,接下来还有第二个试验。凭这两个试验,最少得忙上几个月。 又吩咐三个工匠,别试验比例了,继续试验各种温度与不同产地的材料,并且抽掉硼砂。做完这些,宋九又揉脑袋,谁说容易啊,一不小心,又玩大了。 然后走出房屋。朝廷很现实,火药研发转到火药作去,钢铁调试在钢监,守门的士兵也离开了,大姐要想什么时候进来就什么时候进来。宋九无语,其实未来河洲开发,牵扯的东西会有很多很多,例如宋九想试验的东西,硼酸。用它来化成硼酸水,可以用于皮肤、有了它就可以治疗许多皮疹,皮炎,还不是主要的,现在冷兵器战场用的兵器质量都很差,有许多铁锈,一些兵士受伤后,往往就因它而死。若是有了硼酸水,再弄出高度蒸馏酒,每年都能将许多士兵从死亡线上挽救回来。 但由于宋九责任心不大,想到制造它,才想到了它的作用。 不知道到时赵匡胤会不会又紧张? 来到工地上,民夫们还未回去,到处都在劳动。大模样出来,高度比他想像的还要高,拨高了近乎三米,整个高度比南边汴水河堤还高上半米以上。这个高度是一个绝对平安高度,若这样还能灌进水,那么京城里会成为一片汪洋。但工程未结束,朝廷负责的那几个凹槽很早就挖出来,汴水疏浚了,凹槽很深,里面泊着一些船只。宋九自己负责的沟渠也挖好了,河洲尖端全部去掉,几个人工小湖泊同样挖好,只是到处堆着高矮不平的泥巴,没有完全平整。并且铺好了管道。这可是一项了不起的工程,先于南汴水筑半堤,让水从另一半流走,将堤内水抽干,下管道,再筑另一半堤,通向南岸两里多外一处低洼沼泽地改建的大池内。为了防止雨水进去,还要盖上一个长棚。花了很多钱,南岸百姓忽信忽疑,真成了,以后会有充足的农家肥,浇菜种庄稼育果树桑林,但能不能成,一个人都没有底。 胡老大看到宋九走过来,兴冲冲地迎上,说道:“小九,你终于回来啦。” “嗯,这几个月麻烦你了。” “说什么麻烦,南下如何?” “还好。” “小九,咱河中就出了你一个能人。” “哪里,胡行头,以后河中会走出很多人。” “小九,我也想读书,你让我读,可我读不下去啊。” “读不下去就不读吧,略识几个字就行了,你对乡亲们说,过几天我就将余下的工钱发放。” “不用说,乡亲们很放心。” “胡行头,还有一件事你也替我说一说,大姐弄了一个平安社,是她上当了,我让她解散,你也替我通知大家一声,那是骗人的法门。” “那个平安社啊,我也听说了一些。小九,无所谓,反正也要上香,拜拜神仙不是坏事。” “拜神仙也不用结社。” “行,我以后抽空通知乡亲们。”胡老大显然没当一回事。 宋九又聊了聊,看到天色渐暮,让胡老大吩咐大家回去休息,他也准备到七姐家去看一看。正要往回走,一个黄门找了过来,对宋九说:“承事郎,陛下召你进宫。” “这么晚了。” “陛下召你,是你的荣幸,还有什么早晚?” 三更半夜叫你,你也得去啊,与荣幸有何关系! 第九十一章地图(上) 在东十字大街桑家瓦子路口,宋九买了几个肉饼吃。天也黑了,到皇宫里还能讨到东西吃?又递了一个给小黄门。小黄门犹豫一下,也吃了起来。 吃完,两人抹抹嘴巴,宋九骑马带着小黄门奔向皇宫。 但这一回不是在皇城,一直被黄门带到东西大街的**,天完全黑下,在里面七绕八绕地也不知带到什么地方,进了一座偏殿,殿中仅坐着五个人。赵氏兄弟,赵普,薛居正与李崇矩。 宋九施礼,赵匡胤说道:“平身,坐吧。” 传说前两年宰相范质率群臣奏事,赵匡胤便说你将奏折递过来,范质起身将奏折递过去,一个太监乘机将范质的椅子搬走。范质不好说,小黄门,你给我将椅子搬回来,只好站着,他站,后面大臣哗啦啦一起站起。以后奏事大臣一起站着奏事。出现这种情况是家俱的进化,原先唐朝桌子很矮,也就是矮几,说人坐着,实际人是盘坐于地,于是大家伙儿一起盘坐论道。到了宋朝出现四方大桌,太师大椅,赵匡胤感到这样不大好,于是有了太监偷椅子的故事。 明朝改成跪,清朝不但在跪,腰杆子还得挺直,根本就没有电视里所演的那种坐着说话的可能。于是骨气或者血性的什么,渐渐在这些似有似无的规矩里消失。 总的来说规矩不大严格,宋九与赵氏兄弟也打了好几回交道,在室内基本也是坐着说话。不过宋九自觉,将椅子往后挪,然后又看了看,发觉不对,在正中,又往偏处移动。看着他在耍宝,几人脸上表情都有些古怪,欲笑非笑。 赵匡胤说道:“宋九,这次南下你做得不错,还找了一个好大哥。” “陛下,微臣那样做不需要忌讳吧?” “忌讳?你胆子就这么小?” 李崇矩卟哧乐了。赵匡胤内心却在犯难,这小子惫懒不但让自己无奈,王祜在潭州写了一封奏折,奏折里几乎痛心疾首,有学问,有才情,有智慧,也能吃苦,用心,可能他受了那个西方的先生影响,想法新颖,思路开阔,是宋朝难得的人才,可这小子不思进取,性格惫懒让王祜感到深深痛惜。但赵匡胤有什么好办法?让他南下了,南下做得真不错,性格依然没有改变。难不成用牛鞭子抽他? 怎么大宋出了这个怪胎? 不去想,又对赵普几人说道:“就这小子,似乎一无是处,但在南方说了一句话,不打算并入我大宋疆土也就算了,打算并入我大宋疆土,地是我大宋地,民是我大宋民,那怕生蛮都是我大宋子民,尊重善待之,宋九,你一月有多少薪酬?” “陛下,微臣每月薪酬有近五贯钱,还有炭柴米布补贴,合在一起能有十贯多吧。” “十贯多钱,能想出这些,再看到巴蜀那边,朕很失望啊。” 赵普几人大气也不敢出。没有全师雄的事,遮一遮就过去了,全师雄越闹越大,眼看要烽火燎原,将整个巴蜀一起烧着,就算平定下去,又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地方。 宋九嘴张了张,赵匡胤道:“宋九,你要说什么?” 宋九本来想说若非你那两道圣旨让下面大将误会,那来的事?但不敢说,若是赵匡胤失误,自己指出来,赵匡胤会有什么想法?随着了解得越多,他的历史观全部在颠覆。历史总是同情悲剧者的,因此史书对柴荣与赵匡胤难免会美化。但随着了解得越多,宋九隐隐感到赵匡胤缺点同样很多,未必是史书上那个好得不能再好的长者。自己不能说。 但若是其他人阴谋,自己敢不敢说?看一看如今几个大佬位置,薛居正是前朝旧臣,需要避讳,无法进入权利核心,李崇矩虽权带枢密使,更非赵普对手。王仁赡是完了,吕馀庆是下去了,巴蜀的乱子那么大,不知几年才能回来。若是阴谋,这等手段,宋九敢说吗? 于是说道:“陛下,微臣只能动嘴,又不做,因此敢说,反正说错了,有各位贤能修正,执行又是另外一回事,说易行难!因此微臣南下看到南方种种,曾感慨一句,微臣是夜郎自大。” “说易行难,你可知道你说的会困惑多少人!” “微臣不知。” “你来说说这张地图是怎么回事。”桌面上正摆着宋九那一叠日记,用毛笔写的,现在的纸又厚,厚厚一大叠摞在桌面上,此外还有官吏整理后的一些文档。宋九碎碎地说了许多,丁德裕、潘美与王祜又做了许多补充,用快马送到京城,不能这样给皇上看,赵普又让书吏整理归纳,变成若干条,与日记一起交给赵匡胤。 涉及到的真不少,农耕生产、教育、通商修路、坑矿、民族与农作物本身。 首先是农耕生产,分成几个部分,第一是洞庭湖与湘水边,这一带有许多湖荡子与沼泽地,宋九建议设围。也就是修一道河堤,将这些湖荡子与沼泽地圈起来,实际这也就是后来的圩田与围田,什么田宋九未说了,然后设陡门,水小时能打开陡门放水防旱。水大也有办法,于围内挖沟渠便于交通运输,或挖塘泊,用它们来蓄水,淤泥上岸,抬高田基。这些水面也不会浪费,可以载藕种茭养鱼。汛期到来让百姓自发组织巡堤,于围堤上植树载柳。并且这些围田是千万年来没有人利用过的,地力充足,一旦耕种,产量会是平原地带的两倍以上。 这种方法不但在湖南,在长江两岸都可以适用,特别是江东地区,虽然江东地区大多数属于南唐,可是江北如今是宋朝管辖范围。 王祜先看到的就是这个,就问宋九钱帛从何处来。这不是少钱,无论那个围修起来,都要花费大力人力物力。宋九说了一件事,我开发河洲那来的钱? 实际简单,只要朝廷不过份贪婪,将这些围田变成官田与皇田,问题就能解决。让百姓自己动手去做,大家一起出工,围起来以后这个围田就是你们自己的。 朝廷仅需要支付一些陡门石料钱,派几个官吏替他们组织安排一下,这时代那怕是地广人稀,百姓还是渴望土地,越多越好。不用多,只要一两个围起来,一年大熟,加上一两年后修生养息,百姓恢复正常,看到成果纷纷学习,百姓就会自发地建起多处围田。 只是有一个注意事项,与围内挖沟渠塘泊一样,要保持河道畅通,将一些深湖区全部保留,不然汛期到来,河道堵塞,又无湖泊蓄水,必会泛滥成灾。现在不要紧,人少地广,以后百姓必会增加,因此从现在起就要有一个统一规划。 其次山区,说修堰置陂那是不大可能,用钱更多,收益更少,只能等以后国家经济条件好了,人口增加再让官吏想办法。但现在能有一种简易的方法,水中坝。湖南水系发达,可许多山区溪水多,水浅水急,汛枯期明显,汛期不愁用水,枯期各条小溪连水都能看不见。种庄稼不能指望全部在汛期生长,因此也影响了耕种。这个解决方法也简单,于平缓的一段溪面设一小坝,将小溪拦腰切断。小坝高度不用太高,水大时能让溪水漫过小坝流向下游而不会危害两岸庄稼百姓。水小时正好起了蓄水作用,那么一个个简易的蓄水库就出现了,解决了枯水时的灌溉问题。 也有注意事项,严令上游的居民有意筑堤,筑起高坝。否则会影响下游百姓蓄水,而且一旦坝堤倒塌,下游百姓将迎来一场灾难。说围田不新颖,黄河有河堤,南唐也有少量圩田,只是国家还没有意识到它更广泛的作用,没有大力推广。但这个水中坝却是很新奇。 最后是无法直接引水的山区,还是有办法,筒车,不仅宋九未来会在河洲设筒车抽水上洲,很早就有了,赵匡义家地势高,无法汲水,派工匠造了一个大筒车吸水到他的府上,灌溉花园子里的花草树木。利用湖南水流湍急的特征,用水力推动筒车,将水汲到高处,设一引水渠,于山坡上再开垦梯田。 这样一来,湖南一半以上的地区都可以变废为宝。不但是湖南,一旦推广,宋朝许多地方都会受益。 仅凭借这一条,就值得赵普派书吏将宋九几人的日记整理汇报。 也是王祜痛心疾首的原因。 但不仅是这些,下面还有许多好东西。 坑矿没有多说,但湖南有许多金属矿藏,因为开采冶炼技术落后,都满足不了湖南本身的铁需求。宋九做了记录,指出一些矿藏的潜质,希望王祜上书,请求朝廷分配一些官吏带着火药来湖南,将更先进的开矿技术带来。 然后是农具。农具一耕二耘,宋九也仔细看了,没有耕牛的地方那就不用提,笨拙的踏犁、铁搭、钁头成为主题,这还算好的,一路所行,不知道多少地区继续用刀耕火种,更惨不忍睹。但在潭州也看到了牛耕地,然而多数犁是那种既薄且小的直辕犁,而非是江东犁,也就是曲辕犁。又没有看到宋九河北一行犁上开垦荒地所配置的銐刀。不过河北那种銐刀同样落后,当时不是宋九责职范围,宋九未细看,估计在刀头上未配置更锋利的钢刃。后面这一点宋九也老实记下,倒底配未配,他未问不能做判断。王祜看到后不知道该夸奖他是老实,还是其他,抄录的官吏看到这一段,同样啼笑皆非。 这是耕,还有耘,宋朝北方已出现耧车,听青衣说江南还有一种先进的耘工具,耘荡,不但南唐有,吴越也有,南唐不大好说,宋朝向钱椒讨要制造耘荡技术,难道不给? 但更重要的却在下面,特别是赵匡胤手中的那张地图。 第九十二章地图(下) 民以衣食为天,衣食又以耕地水利与农具为天,宋九写得多,赵普的书吏记得也多。但教育也不可忽视,宋九劝动了秦再雄于辰州设一书院,不是每一个官吏肯掏出这个心窝的,也不是每一个酋首是秦再雄,此例不可做常例。宋九将前面书信上的提议推翻,提出一个新办法,不用朝廷掏多少钱,湖南士子不多,这个无坊,还是有的,就象宋九一样,官府掏一点钱,替士子盖几间房屋,置一些桌椅,给一些粉笔黑板,笔墨纸砚,略给士子一些补贴。让他们在家中教村民孩子少年读书。不求出多少文豪进士,只求能让更多的人会识几个字,能算一些简单的算术。甚至一些困窘的士子,可以将他们迁往安全的熟蛮区域,划出一些耕地,给一些农具,同样再修房屋,给一些补贴,一是解决了这些士子的困窘,二是能将教育向熟蛮普及。这个用钱不多,虽然速度会慢一点,但就象传染病一样,最终会形成范围越来越大的良性传染。与现在朝廷开发潭州一个道理,那是以片带面。这是以点带片,以片再带面。 再者就是商业。 几个大佬说了这个那个难处,宋九也认为有难处。然后下去看了看,朝廷没有鼓励商贸,实际各蛮部也有商业,就包括一些生蛮将货物运出来,与汉户或者熟蛮主动交换一些必须的商品带回深山。 然后宋九细想。 这是自发的商业活动,湖南的几个主要官员肯定不会禁止,那么有没有良性的诱导? 最后也想出一个办法,开始自己陷入误会,认为互市是放在生蛮与汉户交界的地方,主要现在宋朝还没有大规模的互市安排,契丹禁通商了,要么西北,哪里宋九一次未去过,朝廷也没有引导,同样是自发性质的商业活动。 宋九的办法就是不将互市放在交界地方,而是放在内陆地区,例如在湖南南方,放在衡阳、耒阳、郴州城外,让它离城门不能太远,一不会危害城池安全,二是若有意外,能及时撤进城中,这些互市在内陆,商税也就能归朝廷所得。这个想法与宋朝后来互市想法有很多吻合之处,比如岭南与大理互市放在了邕州。但还有许多缺陷,宋九能提前想出来就不错了,哪里会想得那么长远。 只要这些做好,再加上一些小措施,民族问题,道路问题也就解决。 宋九看了许多部族,各个形式都不一样,居然能看到原始均分生活方式,肯定是落后的生产方式,但人家觉得就好,怎么办?还有一部分是各干各的,推选一个酋长领首,听从酋长号令,这类最多。最后是农奴制。真有,特别是夔峡蛮深处,但哪里宋九不敢进入了。有租佃制,极少。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各个官吏说山高林深,生活闭塞。其实换一种说法,就是缺少沟通,缺少交流。东寨百姓饿了还知道到河里抓鱼充饥,西寨百姓不懂,以为鱼有毒,宁肯吃观音土树皮,也不敢吃鱼。但只要相互来个交流,当真观音土比鱼更美味? 宋九又将湖南各蛮情况细分了一下,南方各部族规模比较小,这有各种原因,可能是南汉与原来的湖南几个政权交界处,双方重视,在两大政权冲击下,除了五岭深处有一些大部族外,余下的部族规模只能变小,或者其他原因,这非是宋九能知道的。但也不能小视,若有人凝聚起来,五岭里又有许多生蛮部族,冲击力同样会很大。 南北江蛮,秦再雄控制力量主要是北江蛮,他对南江蛮影响力不是很大,不过也不要紧,哪里离湖南核心区域也远了。主要还是北江蛮。秦再雄在没事,就怕秦再雄去世后的变动。 还有夔峡蛮,哪里最凶残,不过显然朝廷也没有好办法,地形太复杂了。最后就是梅山蛮,宋九看了看,断定它以后若不治好,会让朝廷十分头痛。原因简单,它上沟通澧朗二州,东连潭州,南下衡州,只要蛮民一出山,就能直接危害汉户与熟蛮户。 强行征肯定不行的,就是征下来,朝廷也没有充足的官兵驻扎,官吏治理。这只有引导,有一个引导方法,还是传染法。现在宋朝能送脑白金,为什么不能开一个茶话会? 例如元旦节,将一些大酋长们约出来,在一起吃吃酒聊聊天,再送一些小礼物,完了带着他们参观围田、水中坝、梯田、学堂以及互市,什么也不说,若有人艳羡,行啊,你们若想,我会派人教导你们怎么去做,甚至主动提供一些农具。商品运不出来,也行啊,你们发动寨民修路,朝廷再提供一些支持。想读书,派子弟出山学习,还提供其吃喝用住,学好了将知识带回山中,提供笔墨纸砚与书本,向其他蛮民子弟传播。顺便再给他们洗洗脑,你们要感谢朝廷,感谢陛下,加强他们对朝廷的凝聚力。 看到这里,东府一干书吏与赵匡胤全部大乐,无他,这就是宋九在河洲吸纳资本方法的演进版,也能叫姜子牙钓鱼版。 时间会很慢,可能是十年,可能是三十年,但钱用得不多,也有效果,主要不会有多大风波。实际道路修好了,朝廷军队能轻易进入,以后就能渐渐纳入管理。民众生活能自足了,并且知道能换一种方式取得更好的生活,也就不会出山来掳掠抢劫,自发地改变原来懒散的刀耕火种生活方式。大部分民族纳入朝廷系统,可能会对那些奴隶制部族产生冲击。那是他们内部的事,若事态扩大,只要大部分部族能规朝廷管辖,在他们配合下,也能轻易扑灭。 其次是容纳蛮人官僚系统,从蛮人中选拨一批人担任朝廷官吏,由他们带头,自上往下梳理。 实际真执行下去,未必有这么理想,不过这明显也是一种新的办法。 不是以前的那种羁縻方式,而是通过一些手段循序渐进地将蛮人真正纳入朝廷体系,最后彻底融合。前者是和靖,易速安隐患多,后者是一种新的进取融方式,北魏做了,唐朝做了,但不是南方,也不是细划到一村一寨,更没有这么详细。麻烦多,但解决了以后隐患会很少。 赵匡胤让宋九下去看,宋九看了想了,能不能采纳那是朝廷的事。但他又说了一件事,不但这些蛮部,包括大理,必须要拿下。 非是与赵匡胤作对,宋九回来听到许多消息,是他从王全斌军队停下未去大理,判断出赵匡胤挥了玉斧。这件事不但宋九,包括湖南官员都未接到相关邸报。 为此,宋九画了一幅不标准的地图,一条箭头,从灵州插向河湟,再插向吐蕃高原深处,插向大理,然后从河湟分出两个箭头,一向巴蜀一向关中,从大理分出两个箭头,一向巴蜀,一向南汉,从南汉又分出两个箭头,一向湖南,一向南唐。 赵匡胤说的就是这个地图。 宋九并不紧张,这不是他胡说的,而是后来元蒙的进攻路线,略有所不同罢了。道:“陛下,微臣做那个上天试验,为何气球升到一定高度不升了?因为越往上气越薄。高原空气稀薄,住在低处的汉人难以适应,而非是什么气瘴,所以汉人军队很难抵达吐蕃高原深处,并且也无法抵御哪里的寒冷。反过来吐蕃军队下了高原,到了长安同样会不适应。但北方不同,他们地势本来就比较高,虽不及吐蕃高原,气瘴影响不及汉家军队大。北方同样寒冷。若是契丹出现一个千古难得的明君,从理论上就可以兵力向西。灵夏党项诸族一团散沙,吐蕃更是如此,那么就可以将这片区域拿下。我朝拿下会麻烦多少,一个是农耕文明,一个是游牧文明,但他们拿,文明相同,问题不会太大,而且手段好的话,能迅速融合同化。如果真做到这一点,至少夺下南诏不会有多大问题。” “后勤怎么办?” “以战养战。再说,王昭远能派使勾连北汉,若南诏与交趾以为我朝对他们有威胁,或者他们野心大,也派使与契丹勾结,一个契丹足以将我朝军力全部牵制了。他们在南方动荡不安,就算我朝以后将南汉归纳,岭南巴蜀也会产生严重动荡。但占领了大理与交趾,向南没有强大的势力,再向南就是大海,我朝就可以专心对付北方。所以微臣说大理必夺。现在可以不急,但必须将它纳入收复计划中。” 终于知道这地图是怎么来的,原来是这小子不懂军事,乱画地图,世上那有这么强大的远征军?真有,未出来,三百年后,不过现在赵匡胤肯定不相信。 实际它真的很重要。 然而后面一段赵匡胤不得不考虑。 不说史上多次的纵横捭阖,有的成功有的失败,就象自己派慕容延钊征荆南湖南,若是南汉、北汉、南唐、后蜀与契丹一起夹攻,南征必败,甚至逼得两国一个倒现南唐,一个倒向后蜀,统一天下的伟业就会成为一场泡影。 不过将大理与交趾纳入版图,不是宋九说得那么容易,凭王全斌若率军征大理,还不知得出多大的漏子。 与他那把扔出的玉斧无关,这关系到国运,自己说过的话何必非要算数?想了许久,最后还是认为搁置,巴蜀都是一个烂摊子,想什么大理交趾南汉南唐北汉! 又扔出几张日记:“宋九,你不怕唐国会强大?” 宋九接过来,有围田的事,有种子的事,宋九看了问了,湖南主要农作物有菽、粟、豆,也有人开始大规模种植大小麦,麦推广容易,有基础。另外就是水稻,也很早就有了,不过与河南洛阳稻种和尚稻一样,对地力与水要求比较高,产量也低。宋九借着他那个子虚乌有的先生之口说了一句,中国稻种弱也,亩不足二石,地须膏腴,水力须足,远不及占城稻种,唯其耕作落后,以中国精耕细作,引占城稻种,亩可达五石上。 就这么一个子虚乌有的先生,有时候赵氏兄弟想揍宋九,怎么不禀报朝廷,匆匆学了一些学问的学生如此,可想老师的本领,居然就让他走了。这个先生说的话比宋九说的话可靠了十倍! 然后问题出来,宋朝可以引种,可以修围田,那么南唐更能办到。这会产生什么影响? 宋九大笑,道:“陛下,一个盛世一是国家强大,二是国家富裕。因此富强二字是连在一起读的,若只富不强,这个国家不是强大,而是将自己化为一头肥笨的羔羊,更易招来虎狼的猎杀。比如南唐,它比我朝富,但又如何,迟早是陛下的猎物。” “不准乱说,说正事。”不过赵匡胤满意地微笑,这句话让他听得舒服。 “再如契丹,它比我朝更穷,谁敢小视?不过若只强不富,终有极限,所以契丹虽强,对中原形成危胁,却不能虎吞中原。故微臣认为南唐无论得不得到,都不会危害。而且微臣估计他们君臣观歌听舞都来不及,哪里有空还想着百姓?” 赵匡胤默不作声了,问题又回到原点,特别是契丹,强大就是从武则天时开始强大的,多次击败唐军。那时候的唐军并不弱,弱的原因则是武则天干掉了王方翼、黑齿常之与程务挺、张虔勖等大将,导致外战屡屡失败,西败于吐蕃,北败于契丹,甚至被后突厥屡屡入侵,无能为力。武则天杀大将,赵匡胤罢兵权,赵匡胤要好一点,但两人似乎都在做同样的事。 然而不罢兵权,继续五代混乱?若再问,这小子准得回答,冬天穿厚衣服,夏天穿薄衣服,但这不是衣服能适度调节,这些重将个个能征善战,桀骜不驯,甘心用时则用,不用时马上回家养老?甚至再问,这小子又会说我只会讲不会做,怎么做是陛下的责职,谁让你当了皇上。 又思考了一会,赵匡胤很头痛。 但也不怪罪,虽宋九夸夸其谈,也不是一味夸夸其谈,确实也想了,这是好心好意,特别是南下这一行,能想出这么多,何其不易。若不是惫懒了一点,若好好打磨一番,几年后都能担任一方大员。 宋九想不出来不想,赵匡胤想不出来也不想,换了一个话题:“春天来了。” “陛下,微臣知道,春天来了,而且马上春天就要走了。” 第九十三章两道诏书 “宋九,以后不要对朕说你忌讳不忌讳,”赵匡胤苦笑道。宋九不会当真,他真的不大懂朝廷规矩,但忌讳是必须的,虽不懂,有的尺寸不能太过逾越,不然必会招来不好的下场。赵匡胤又说:“东水门外的桥与码头什么时候能动工?” “陛下,微臣先去看一看钢监,若无意外,朝廷选一个日子,随时可以动工。但在动工之前,必须请几个精通造桥梁的大匠协助臣,另外还有相关的工匠,民夫,以及各种材料。这样,让臣去实地计算一下,再将大约数字写一个报表,交给朝廷。” “先观察再做,虽你胡来,这一法却颇佳。好好做,等到码头与桥修得差不多,朕会召你那个哥哥来京,让他看一看你的本领。” “谢过陛下。” “不管怎么说,你南下也算有功,朕赐你一个开国男爵吧。” “谢过陛下,”宋九大喜,伏下说道。在宋代除了公爵,其他爵位包括候爵都那么一回事儿,但有与无肯定是两回事。就象宋九的散官,也不能当一回事,可有比无肯定要好。至少有了这个男爵,他能算是一个低层贵族,不枉南下用了一番心血。 实际若没有他的一些“恶迹”,这次南下赵匡胤封赏还会更厚,与他制订的平大理交趾国策无关,一是与秦再雄拜了兄弟,至少辰州从此稳定。二是种种水利与耕作妙想。宋九南下一行,做到了许多士大夫一生都没有做到的事。 然而想一想宋九的不思进取,赵匡胤也头痛了。看到没有,一个男爵马上就伏下感谢自己,若是赏他一个七品职官,会不会高兴地跳上天? 赵匡胤无奈地说:“你起来,别气朕。我还有些事要与你说一说。” “是。”宋九很满足地站起来,精神抖擞地坐下。 赵匡义与赵普、薛居正、李崇矩对视一眼,几人一起摇头哑笑。 “你见过韩熙载?” “见过,微臣在奏折上写了经过。” “印象如何?” “气度让微臣怅然若失。” “唐国也有人才的。” “陛下,臣以为不然。韩熙载虽气度好,文学更好,但远不及淳于髡与伍举。且微臣以为文学仅起教化之功,善长文学未必就能善长治国。象王知州那样既饱读诗书会善长吏治的大臣终是少数,大多数文学之士也不过是读死书。如微臣斗胆与赵相公相比,微臣自幼读书,读的书未必比赵相公少,但微臣在赵相公面前算什么?甚至不及赵相公的一根头发。” 赵普无动于衷,只有赵匡义在暗处额首,暗示宋九这句话说得好,但这个暗示让宋九感觉很不好,难道这老小子真惦念上自己? “你也是读死书,非伍举与淳于髡之功,而是威王与庄王迫于形势需要,故作昏庸,二人看到时机成熟,才借机进谏。” 宋九想了一下,不得不承认:“陛下英明,唐主岂能与此二人相比。” “用人难啊,譬如军队里,有的担任偏将冲锋陷阵可以,但不能担任主帅,有的能担任主帅,未必能冲锋陷阵。有的在地方上做得很好,不亚于西汉第一良吏黄霸,进入中枢却一样的平庸。” 这个话题太大了,宋九能有什么资格说驭臣之道,默默地听着。 赵匡胤接着又问了许多问题,湖南打来打去,打得连百姓都没有了,自然也没有多少财富。巴蜀乃天府之国,遭受的战火又少。这次王全彬入蜀收获颇丰,若非赵匡胤那道错误的诏书,以及全师雄反叛,收获更丰。吕馀庆入蜀后看到国库如此,不顾赵匡胤那道诏书了,强行将蜀国国库封起来,然后大一船小船往京城运钱金银钱帛。 王祜没有赞同宋九所有的想法,大部分是认可的,宋九认为不会花费多少钱帛,但一动手,动作很大,积少成多,用钱也不会少。正好看到从成都大船小船地装钱帛到京城,他便上书,请求朝廷截留几艘船钱帛运到潭州。有了钱才能办事,不然还是办不成。 赵匡胤不是舍不得这些钱,但动作很大,必须要详细了解,于是一一询问宋九。 谈了好一会,宋九才离开皇宫。 南下苦了一回,但也不错,终于结出第一缀,变成承事郎开国男。 然而宋九在路上却在想一个严重的问题,赵匡胤的两道诏书。 第一道诏书是下给周保权的,何为反拒王师,自取涂炭。若不认真想,只是一封警告诏书,但认真想呢?周保权已经毁去所有桥梁与码头,还害怕一道诏书?这道诏书不会对周保权产生任何影响,相反的李处耘看到涂炭二字,会怎么想? 真的生灵涂炭了。 若第一道诏书是失误,那么王全彬入蜀前,又来了第二道诏书,凡克城寨,止籍其器甲、刍粮,悉以钱帛分给战士,吾所欲得者,其土地耳。 也就是除了粮草与兵器盔甲外,蜀国各州各县所有金银钱帛都归你们瓜分了。也可以能明白赵匡胤的良苦用心,宋朝此时禁兵很少,只有十几万人,六万人入蜀,还要分四万人由韩令坤、郭进、李汉超、李继勋、王彦升、董遵诲带向北方,防止北汉与契丹。所以入蜀后必须速战速决,用此来激励士气。 但赵匡胤当真未想过一件事。 后蜀天府之国,又未受战争创伤,就没有这道诏书,一旦收蜀成功,按照以往的军中惯例,上交朝廷一部分,余下的会由将士瓜分,这足够西征将士狠捞一把了。宋朝前期禁兵待遇还是很差的,打仗不是与北方或者西方的胡人羌人打杖,一打仗必有收获,所以一个个象饿极了的野狼一样。再有了这道诏书,将士会变成什么? 还有一个疑点,吕馀庆都急得入蜀灭火,也下诏嘉奖曹彬,夔峡路军刘光义与曹彬做得很好,无论军事能力,或者亲信度,并不亚于王全斌与崔彦进,为何不让他们取代之,继续将王全斌留在四川? 赵匡胤肯定不是有意先杀,立了威后才易治理,他还不是这么残暴的人。刚才也看了,宫中的帘幕仅是用青布包边作饰,陈饰用具十分简单朴素,几次所见,龙袍下面的里衣布料同样很差,据说皇宫里只用了三百几十个宦官与宫人。说句不中听的,有的权贵家仆役与婢女都能有三百多人。 然而对手下十分优厚,自己那次不算,是给自己做资本的,以后要偿还几百倍给朝廷。如范质生病,一次赏赐金器200两、银器千两、绢2000匹、钱200万,相当于八千多缗钱。以及其他种种。 为何有这两道极不合理的诏书?是赵匡胤的失误,或者是幕后有人在推动,或者是更复杂的原因?或者是自己胡思乱想? 宋九想不明白。 正是三月下旬,阳春三月,街上有许多百姓在闲逛着,宋九没有看的心情,骑马回家。南下什么未学到,就是一个骑术,现在宋九终于敢骑马狂奔,也能在马背上做一些难度不高的小动作。当然,让他在马背上张弓搭箭,还是做不到。 到了家门口,将马系在草料房里,宋九在鄂州买的那匹南马看到大黑马过来,伸出嘴要亲热,被大黑狠卟了一口气,一摞蹄子,那匹小青吓退回去了。 宋九不由呵呵乐了起来。 赵匡义说不能搞大河中,但地域性是永远存在的,比如各州各州的差异,南北的差异,汉人与蛮人的差异,马都如此,况且是人。自己想得还是有点简单了。 但有的是聪明人,与自己无关。 七姐抱着孩子走出来,道:“小九,你现在做官了,架子也大了,回家也不来看我,还要我上门来看你。” 七姐夫说道:“七娘,不能怪小九,他忙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呢。” “还是七姐夫好。”宋九跑进家中吃饭。 人又多了,玉苹一家三口,张媪媪一家三口,三个工匠,还有朱三,青衣,变成了十二个人吃饭。还好,现在宋九手头不缺钱用,否则仅凭那点收入,想养活十二个人也不容易,难怪那些县尉要叫苦,他们家包括仆役人更多! “皇上也是,这么晚还喊你进宫。” “七姐,皇上那是担心南方有没有平定,喊我进宫问一问。” “听说巴蜀那边也开始吃人肉。这些兵哥子怎么了,刘家苏家那两个孩子也在禁军里,平时老实巴交的,怎么一到了外边就不象人呢。” “七姐,别胡说。”宋九。但他也茫然,好象这些宋军到了四川后就是抢劫掳夺,这一回没有吃人肉吧。可他也不大好说。这时代太让人悲催了,连宋军都吃人肉,又怎能怪那些蛮酋?难怪水浒里孙二娘夫妻俩专门用人肉做包子卖。 玉苹的妈妈端上来饭菜,她做菜手艺还可以,除了不会宋九那些新奇的食物,不亚于宋九与大姐,这让张媪媪很自卑。不过这个老鸨人不恶,自己无儿无女,然后将玉苹买回来,说是买,实际也当成了自己女儿。不然玉苹清白也早就坏了。玉苹搬来了,也将她带过来。对这个宋九不排斥,那怕是士大夫也有无恶不作的,那是是乞丐,也有品德高尚的,不能以职业看人。 宋九将七姐的胖小子交还给七姐夫,去皇宫前吃了几块肉饼,他块头大,未吃饱,又扒了两碗饭,才放下碗筷。七姐与玉苹说话,翠儿与青衣说话,张家两个孩子在逗着马玩,两个老妇人在收拾桌碗,三个工匠早进房去休息,七姐夫抱着儿子,低声问宋九:“小九,玉娘子也搬过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第九十四章一把手的问题(上) 宋九三个姐夫,五姐夫在内城,因为离得远,他们夫妻管着一个小客栈,这时宋朝不算十分太平,生意不大好,必须要小心经营,更不敢请多少伙计,什么事儿就象大姐一样自己动手,比较忙碌,来往就少了。大姐夫也不能说多恶,大约大姐补贴得多,以前的那个宋九沾了光,然后就有了一些脸色。 宋九能理解,也自觉,但理解归理解,想掏心窝就不大可能了。因此真正走得近还是七姐夫。 然而这一回宋九没有作声,玉苹渐渐赢得大姐的心,也赢得七姐两口的心,中间或许用了一些小手段儿,但长久相处,手段是次要的,得付出心,其实宋九也觉得玉苹真的不错。其工作性质不过就是前世的一个艺人,就是前世的艺人,能有多少在那个欢场上打滚保持清白的?性格又极其的温婉,有时候不看相貌,这种温柔的性格都让宋九有些心动。 可这时,他脑海里又浮现出一幅明艳动人的身影,他挠了挠头道:“姐夫,这段时间忙,以后再说吧。” “人家不小了。” 这个问题朱三也有,他要考进士,今年权知贡举的是卢多逊,只择了七个进士,几百个举子,只择七人,并且不是糊名制,多少要看一下关系门第,朱三哪里得中?幸好宋九在南方,不然今年前去科举会更惨。 他订的那门亲事更拖不起,女方一个劲地催。其实朱三岁数也不能算大,他的未婚妻更不能算大,然而这是一个早婚的年代,男人还好一点,二十岁加冠,女子十五岁正式及笄,就可以结婚嫁人,那能等到二十多岁才结婚,宋九无奈地说:“姐夫,这段时间太忙,忙完了再说吧。” 七姐夫不好再劝。 真的忙,不知道有多少事要等着宋九去做。洗了脚,什么也不想,一路赶时间回来,累得不行,躺下就睡。主要什么都要他来,若过五六年,他那二十几个学生成长起来,就会好一点了。 第二天还得教书。 这个不能放下的,昨天摸了一下底,知道各个学子进程,宋九心中大约有了数,开始讲,讲得少,多是让学生们提问。这是宋九教育最进步的地方,爱迪生没有遇到宋九,否则一定不会退学。宋九离开后,学生也相互交流,关健学生们也不大懂,包括优秀学子,不能一一释疑,造成进度严重不一。通过提问,将他们心中的疑难一一释疑,强行使学生进度拉上。 到中午时,将二十一名学生喊到后面,一面画图,一面讲解,那个试验必须不停地做。其中的过程会有一些小危险,必须一一交待。再吩咐他们抽空将河洲上的账目,以及大姐那个平安社的账目计算一下,回来后他会将这些钱帛一一补上。 随后骑马到了钢监。 第一就是钢监,钢铁产量质量,还有那种宋氏水泥的原材料,都要从这个钢监出来。 现在仍然在调试,甚至中途一度将高炉停下,对内部设施进行改造。这不是官吏异想天开,他们没那胆量,一个高炉冶铁产量几乎是原来宋朝七八成课铁量,那个敢做主?是宋九吩咐的,不是炉子砌起来就会平安无事,内部也要有一些布置,这非是现代化高炉,仅是仿照欧洲十七世纪的高炉,顶多有一个钢筋混凝土加固,于是他画了一些图纸,什么地方不足会出现什么,宋九回京城了,高炉在调试,确实有很多不足,官吏们商议,那时宋九已离开京城。正好大雪封门,铁矿石跟不上,赵普再有本事也运不过来了,工匠依照宋九吩咐,慢慢将火小下去,越来越小,花了好几天,徐徐将炉火熄灭。然后一商议,对照宋九留下的说明书与图纸,进行了一次改造。 但这些官吏一个个心都悬着,正好宋九来了,马上将宋九围住,将情况一一反应,问改造得对不对,宋九也认真听了,然后细想,实际原理就是一个反应过程与聚温过程,不过落实下去会十分复杂,宋九也难说对不对,只问改造后的效果。 官吏说比以前好一点,宋九道:“好就行,这些学问应当你们来掌握的,不能问我。若我万一出事怎么办,难道大宋不冶铁了吗?” “九郎,说笑,说笑,”一个小吏道,他心里说,你才二十岁,又不上前线打仗,出什么事,寿命短也能活一个五六十岁。 另外是各地的铁矿开采量。 钢监的官吏也不知道多少,但有一条,朝廷从河北调运过来的矿石渐渐少了,多是山东与徐州那边过来的矿石。这中间牵扯到一个路费问题,原来宋朝冶铁,为什么就地冶铁,铁矿石重量远远超过铁的重量,那怕是冶出来的粗铁。从地图上看起来磁州比徐州近,但得从山区里一步步运向漳水,再从漳水倒向永济渠,从永济渠再倒向黄河倒向京城东边去年刚挖的三会渠。看起来近,但这个运费比杭州运到京城的运费还要高昂。或者从陆路走,那就不用想了,用小车一车车拉到京城,那将是天文数字的运费。 不过总的来说,第一高炉出的铁水质量好,第二出铁多,浪费少,将这个运费损失足以弥补。然而若是徐州有铁,是从徐州运铁矿石过来,还是从磁州运铁矿石过来? 这是官吏的说法。 但宋九去年进了三司,知道更多的内幕,这说明了火药作用,无论山东或者是徐州的铁矿石,若没有火药,产量很少,包括山东更遥远的地方,莱州、登州,加到一起一年课铁量也不足一百万斤。正是有了火药,可以将铁矿深挖细挖,所以渐渐摆脱河北的课铁。 也不能说三会渠白挖了,在民力许可的情况下,只要有运河,在这时代都会有其积极意义。于是宋九又问了一下铁坑的事。钢监里的官员不大清楚,仅闻听一个铁坑出了事,死了几个囚犯,皇上一怒,处置了相关的几个官吏。宋九听后没有作声,实际他说得够细了,列举了许多相关注意事项。但上面说,下面未必执行,性质与王安石变法十分相似,再加上贪污,以及火药的烈性,非得出事不可。朝廷被逼改革铁坑制度,一是继续使用宋朝的承包制,二是恢复唐朝囚犯制。这两种制度皆不大适合,特别是后一种。与宋九无关,如何改,是赵普的事,四川与湖南连连出事,未必是赵普阴谋造成的,但赵普如今确实大权在握。 再问冶铁量,春暖花开,火药大幅度使用,铁矿石来源不愁了,去年焦碳未停也不愁,再加上反复调试,如今一天能冶近八千斤铁,最高时一天曾经达到九千三百二十多斤铁。 正是这个产量,死了几个囚犯,没有一个官员吭声。 比宋九预期的也要好,宋九又问了一会,去看钢,这种钢比较简单,因此朝廷下诏扩建钢窑,钢监里冶出的铁全部炼为钢。整建了四个钢窑,也做了一些调试,然而进展并不大。 宋朝君臣十分开心,官吏们也开心,实际宋九不是太开心。它出炉后经过认真一次锻打,仅与普通侍卫朴刀差不多,不是侍卫朴刀不是钢,但不可能用的百炼钢,是钢,但是一种质量比较差的钢。 也就是这种十七八世纪的欧洲炼钢法仍不是很先进。然而宋九没有办法了,想要好钢,转炉,那个涉及的科技含量太高,自己没那能力,有那能力,在宋朝也办不到,制约太多。 然后又问了问钢产量。 问完后,又认真的想了一会,吃过晚饭,将官吏们召集过来,说了一些想法。还不行,得继续调试。说完,骑着马才返回京城。在这时候有马会骑马确实很方便,不然宋九就要留下休息。 这样奔波,铁人也吃不消的。 回到家中,大姐在家里面等他,见面说:“钱核算出来。” “多少钱?” “九十几万钱,一千三百多匹绢,还有其他的一些财物,秦娃子算过,一共折算下来是三千三百多贯钱。”大姐说完很肉痛,这得她那间小酒肆赚多少年才能赚回来。 翠儿说道:“九郎,到开封府告他。” “告什么,周世宗在的时候能告赢,这时候未必能告赢。”宋九道。佛教不是一无是处,教人向善去恶,宋九也下去看了,很多地区百姓生活很苦,有了宗教就有了一个依托,至少给他们一份活下去的勇气与信心,但说老实话,佛教危害远大于其积极的一面,政治让一些大臣玩成了厚黑史,佛教让一些大和尚们玩成了贪婪史吸血史。柴荣灭佛是对头的,然而赵匡胤不同,他的名位来得有些虚,需要宗教来支持。因此他上位后对宗教不反感,特别是道教,不知道与陈抟有什么内幕,或者陈传说他是真天子,赵匡胤对道教十分赞成的。因此又说道:“告不是办法,那个张龙儿大师说我修寺观了,难道将寺观拆掉?反而让京城的百姓笑话大姐,权当花钱消灾。” “可是三千多贯钱。” “三万多贯也不行,石守信家修寺花了多少钱?大姐,算了吧,河洲哪里用钱的地方很多,那将是几百万贯钱,精打细算一下,钱就能省出来了。” “河洲那么多钱……” “大姐,我说了,你不用担心。皇上都不担心,你担那门子心?倒是你知道心痛,我才不会担心。”宋九说的是真心话,宗教洗脑特别厉害,宋九最怕大姐让这个张龙儿洗了脑。但他在心中琢磨,这个张龙儿牛气冲天,难道真有什么背景,要不要让赵匡义暗中查一查?不知道会不会有忌讳。 “下午时有许多衙内找你。” “那是肯定的,”宋九一笑,自己开始准备修桥了,这些衙内必然会听闻。不过琉璃让他头痛了,但不会对大姐说的,然后又说道:“你们聊,我先去休息。” 早上起来,还是先授课,今天没必要去钢监,下课时宋九将两处账薄拿到手,钱不在宋家,是在高家。但这时候诸衙内纷纷来了,宋九将一堂课授完,与诸衙内打完了招呼,未看到高处恭,对大家伙儿说:“我们等会聊,我先去高家。” 得先支取一笔钱。 潘家的门难进,高家的门更难进,宋九递了拜贴,没一会儿下人从里面出来,说道:“九郎,有请。” 是开角门进去的,这就是宋九的地位,那怕他是开国男。实际这样有些慢怠了,大开中门不大可能,最少能将中门拉开一道缝,然而人家牛啊,是用擀面杖撵赵匡胤的主,宋九能说什么。 下人在前面带路,一路所行,高府十分豪华奢侈,也在宋九意料之中。一是有赵匡胤的那个牛气妹妹,二是高怀德本身,三是赵匡胤厚赏这些罢掉兵权的武将,四是此时京城人口还不算太密集,有足够的地方让他们建造豪宅。七绕八绕的,带到一间客房。房里坐着一个中年贵妇人,穿金镶银,十分奢华。 下人说道:“九郎,长公主殿下有请。” 宋九不是来见什么长公主的,但她要“请”,宋九只好进去施一礼:“微臣拜见公主殿下。” “你就是宋九?” “微臣正是。” “你递拜贴要找我儿?” “有事相商。” “那个小沙洲的事本宫也听闻了,听闻你拢了几十家衙内合伙经营。” “有这么一回事。” “本宫问你,蛇无头不行,你们这群人既然想经营那个河洲,谁为首?” 第九十五章一把手的问题(下) 宋九平静地答道:“殿下,是我。” 长公主抬头大笑。 宋九又平静地说:“不仅是我为首,除了我,所有契股人只有过问账目权与分红权,不会有任何管理权。” “宋九,你以为你是谁!”长公主叱道。 宋九看着这个贵妇人,其实他在心仿佛是在看白痴。据说显德六年,柴荣北征路上,曾经莫明其妙收到一个锦囊,里面有一根点检为天子的木条,柴荣立即将殿前都点检张永德罢免,以出身寒门的赵匡胤为点检。这似乎成了赵匡胤登帝之路最重要的一步,实际当时很凶险。赵匡胤人生中有最重的三战,以五千人必须全灭寿寿江北两万南唐兵马,又以五千人夺滁州,这次敌人是十万兵马,再以两千人克扬州两万南唐军。三战铸就了他的传奇。但事实呢,参照杨业之死! 南唐军队并不是那么好惹的,看看柴荣发动了多少人攻打寿春城。赵匡胤成功了,奇迹出现,实际每一战赵匡胤角色仅是一个送死的炮灰。换了点检,谶语并没有换。张永德是柴荣的妹夫,由得善终,赵匡胤会不会得到善终?他不敢PK柴荣,更不敢违背命令,但他心中清楚,这个点检似乎是天上掉下来的金砖,金光闪闪是虚的,里面却包着一把巨刀,随时能让他灰飞烟灭。 这种担心赵匡胤又不敢对朋友说,不敢对兄弟说,不敢对手下说,那时他只有一个港湾……家! 仓皇地回到家中,没有想到迎接的是这个强妹妹的擀面杖。 侥幸,在巨刀未落下之前,柴荣死了,赵匡胤真成了天子。但反过来,赵匡胤不成天子,早晚会因为这句谶语让柴宗训与他手下干掉,这才是皇袍加身背后的大势。 再往上叙,赵匡胤武术出众,那是练的,没有派上用场,只能说是游手好闲,由是一家老小不容,老是他父亲还是母亲,不得而知,少能是谁?那时赵匡义还小,敢不敢不容这个武术高手的哥哥,只能有一人! “殿下,微臣只是一芥草民,所做的乃是奉陛下旨意,”宋九说完,一躬身退出。 不能再呆,否则这个贵妇一动怒,将自己狠揍一顿,黑天冤枉没处喊。 骑马回去。 宋九敢将钱放在高家,就不怕有人来争这个一把手,高家也不行! 返回家,一群衙内奇怪地问:“怎么这么快?” “长公主殿下误会了,她要替高大郎争河洲经营权与首领。” 一干衙内大眼瞪小眼,因为这个早就说过。不但说过,宋九还说了以后的分红权。去年不能算,今年建设,明年下半年才能竣工,后年盈利,那么必须上交朝廷一万缗钱税务。 这时宋九不能以六百万缗钱计股份,衙内也不会服。宋九含含糊糊地说了朝廷会提供许多支持,包括拿钱出来建设码头,没码头就没人气没商业,没书院就不会上档次,没桥就没有风景与交通,以及其他的一些支持。甚至能让衙内以为是资金上的支持。然而宋九必须要将这些支持偿还,包括未来的河洲税务,所以逐年增加上缴税务,第三年是一万,第四年是两万,第五年是三万,第十一年是五万,第十六年增至十万。因此这个契股第三年宋九是以六十万缗计算,第四年是一百二十万缗计算。 许多衙内不大服气。 宋九又做了解释,仅是码头书院与桥得花多少钱,但朝廷出的这笔钱化成了自己以后的税务上交。其次自己必须不停地上交,包括税务,而他们只管分红,什么也不需要摊派。而未来河洲却是一座金山银山,不用摊派,不用交税,能分多少钱?当然,诸位去放黑心的高利贷,就当我什么也未说。 但宋九再三说过,那就是设一个管事,让诸家查问账册,过问钱帛去处与分红,不得插手过问如何经营,必须适当地协助自己。这个倒没有太大的疑义,河洲上古古怪怪的,除了宋九,其他人都不懂。 现在长公主怎么又将管理权与经营权提上来? 抢这个有什么用,难道让高处恭经营河洲,他行吗? 有几个衙内要去找高处恭论理,这不是瞎扯吗,当时宋九走了,钱放在家里不安心,于是放在你家中,现在宋九回来,要钱用,你看到钱在你手上,来争什么一把手。早干嘛去了,那个钱不仅有你家的,还有我们家的。长公主又怎么的,皇上也要讲道理。 宋九将他们拦着,道:“各位莫急,也许是长公主误会了。” 实际去年石熙载也讲过这件事,宋九地位低,许多人不服气,凭什么让我儿子位于你下面。但没有搞清楚一件事,这不是上面下面的问题,而是吸纳资金,对衙内来说也仅是一笔投资,根本就不存在上下级的关系。 宋九在高家什么也没有说。 但相信这个长公主一定在气愤之下去找她大哥,赵匡胤会怎么做?君无戏言,想要地我大不了再划一块地给你,你自己经营去,而且河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自家的房客要回淮南,相信淮南几年大治,会有更多流民要回淮南。毕竟哪里要地有地,要产量有产量,汴水漕运也会越来越重要。自己的虹桥会使汴水船舶吨位增加,大船运输就会减少成本。更不要说以后会有许多技术随着开发,提供给朝廷。并且背后还有它的一些积极意义。 长公主去闹,那叫不知轻重。 自己若掺合得太深,叫不知尊卑。不掺合,让赵匡胤处理,才是上策。 一干衙内依然愤愤不平,长公主犯了一个严重错误,她想高家领导宋九,可没想过一件事,高家地位比宋家高,但这群衙内又有几个是出身简单的,然后说才能,高处恭在里面并不是最出色的一个。并且以前一直很开心,宋九说赚多少钱,钱还未赚出来,不能算数,多是玩票性质,那些图画得美仑美奂,自己参与了,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怎么闹出一个领导权。这是河洲,玩的,赚钱的地方,不是朝堂! 不但气愤,也扫兴。 宋九从是里面将二十份备图拿出来,道:“我们上河洲去看看。” 将学生一起带到河洲上,这是实习课。河洲大模样出来,拿着图就能对照书院会在何处,游乐场会在何处,广场会在河处。让这群衙内拿着地图四处观看对照。 宋九带着学生进行实地丈量。 他是没本事算出具体会用多少材料的,有的在洲上,有的在水下,还有不知名的损耗,并且也与城墙不相同,但大约的能算出来,取高就低,误差不会超出两成。 先教如何测量,交给学生了,到工地上找到胡老大,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胡行头,替我办一件事。” “小九,何事?” 宋九一指南边,道:“就是在南汴水南岸,小虹桥与护龙河之间,替我买一块地。不能离河堤太远,地势不能太低洼,不一定用良田,土岗盐碱地都可以。” 胡老大看了看南边,说道:“南边的地好找,但这是临近汴水,低洼地与沼泽地易找,你想找土岗上哪里有。” “真没有,良田也行,总之,不能离东水门太远,那将是以后乡亲们做活的地方,离得远来回奔波,会很辛苦。” “小九,你要做什么?” “可能会设几个作坊。” “河洲那么大,为什么不放在河洲。” 宋九缄默了一会,本来准备放在河洲,就在码头与居民区之间,然而长公主贪婪让宋九产生了警觉。不能将所有产业一起放在河洲,最后还能发生许多不好的事。有产业在洲外,就能形成一定的掣肘,也能算是平衡之术。但真相不能说的,道:“胡行头,河洲看似大,实际地很紧张。” “若在洲南找地,不象河洲十年九淹,大多是好菜园子,地价贵,一亩良田要三四贯钱。” “三四贯就三四贯吧,现在桥未造,码头未造,正店未造,以后若想在洲南买地,地价会更贵。” “真的假的?” “假不了,若你手中有余钱,在南边也能置一些地,以后绝对会升值,不亚于放高利贷。” “还别说,我手中真有一百二十贯余钱,但我心中总是琢磨着一件事。小九,你让衙内放钱进去,麻烦多多,有这个便宜为什么不便宜乡亲?” “你是让乡亲们也投钱进来?” “我就是这个意思。”胡老大点头。开始觉得不可思议,但那么多衙内投钱进去,人也上天了,再加上皇上真的下诏建桥与码头,办学院,以及那个高得不能再高的高炉,越来越多的百姓终于相信。 “也行,将钱放在河洲会更长远,所得也会胜过购地的十倍,不过这件事往后搁置,等桥修起来,正店的事提上议程,我再将乡亲们聚一聚,说说此事。” “那我的钱……” “你看着办吧。” “我还是相信小九,小九,要买多少地?” “不用太多,一百亩左右吧,真要是低洼地也行,我派几个学生给你,让他们算一算雇人平整的成本,若不超出太多,洼地亦无不可,毕竟那是荒地,争议声不会太大,但有一点,必须联在一起。也要将各种手续弄清楚,立好契约,以免后面又引起麻烦。” “小九,让我做你的傔人吧。” 胡老大还是没搞清楚,傔人也就是随身书吏与衙役,以宋九品级是不得养傔人的,只有到了一定品级,有时是五品,有时是四品,有时是三品,才准许养傔人,并且这个品级是指差官,而非是职官,更不是散官,越高准许养的傔人越多,最后泛滥到准许宰执养七十名傔人。并且这个钱帛是国家来出的,每天给米二升,月赋钱三百,各色衣绵绢绫炭盐。宋九现在能收门客,但那叫僮仆,非是傔客。 “僮仆啊,那还不如做部曲得了。” “僮仆有一定自由,部曲连自由都没了,还做部曲。但就是朝廷让我收傔客,我也不会收你,胡行头,我们是乡亲,也是兄弟。” “兄弟啊,兄弟好啊。”胡老大激动地下去干活。 晚上继续吃酒,对这个宋九不大反感,一千年后也是这样,酒桌上谈事情,攀交情,喝得醉醺醺回来,倒上床就睡。玉苹与翠儿费了很大力气,才将他的脚挪到床边,脱下袜子,替他洗了脚。第二天早上宋九起来,看了看袜子,惊奇地说:“我昨天晚上吃了那么多酒,还知道洗脚?” 翠儿怒了,大声道:“是我家娘子替你洗的。” “啊。” “九郎,少吃一点酒,多了伤人,”玉苹婉声说。 “是,是,”宋九不敢言语,狼狈地跑到前面吃早饭教书,下午时,赵匡义派衙役喊他过去,宋九知道,这是一把手事件发作了。 第九十六章乾德三年的事(上) 一定是长公主跑到赵匡胤哪里闹,未讨到好处,这是宋九早就料到的,有的事也能看出,是赵匡胤的亲妹妹,看似很不错,实际认真地分析赵匡胤给她的待遇,给高家的待遇,不是太厚。 她能将这个公道讨回来才怪。 因此她又到弟弟哪里闹,赵匡义大约让她闹得没办法,喊自己过去问一问。宋九也不担心,这是正事儿,正好昨天他产生了一个新想法,不知道赵匡义会不会同意。于是挟了两幅画去了开封府。 赵匡义也不罪,这事是姐姐屈理,无理取闹,但开始未说,先让宋九坐下,说道:“宋九,你曾经说唐朝陌刀是用百折法锻打的。” “是说过,史册也铭载。” “但工部派人试验,锻打后效果不是那么显著。” 锋利还不够的,要十分地十分地锋利,这样力气大的人才能一陌刀下去,连人带马劈成两半,也包括人身上的盔甲。宋九弯下腰乐。 “你笑什么?” “还真试啊?二大王,那是臣的一个比喻,陌刀技术不仅是百折炼钢,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合金,古代有六齐,六分铜一分锡,所以制出的礼器明亮,兵器锋利。唐朝陌刀名为百折,实际不可能做到百折,那样耗工又增加了成本,虽陌刀兵不多,仅数千人,再加上明光铠,以唐朝财力根本无法支付。” 赵匡义额首,试验过了,一百斤钢,还是从钢监那边运来的新式钢,一百折后只剩下七八斤钢,若加上庞大的人工,一把陌刀成本最少得七十贯以上,一斤成本两千文,若浪费一点要三千文!仅凭借这个费用就无法推广,除非只打造一千陌刀手,一千人在战场又能发挥什么作用?那不是用来对付南唐兵,而是更强悍的契丹兵! “二大王,哪里面就牵扯到另一个问题,合金,微臣想唐朝一定在里面还加入了其他的一些金属,然后几十折锻打,名义成了百折。可惜安史之乱后,此项技术失传,再也未见唐军用陌刀的记载。同样失传的还有秦人的三棱箭,如今尽管仿造,但没有了秦兵那种三棱箭的威力。然而微臣以为,战场上兵器是次要的,重要的还是军队素质,将领指挥能力,以及朝廷的决心。卫霍二人纵横漠北,用的是中原兵,李靖三千大破十几万突厥兵,用的还是中原兵。那时也没有陌刀,没有三棱箭。契丹人食肉,体格上魁梧一些,不过中原人也不乏勇士。他们胜在体格与骑术,中原胜在文明经济人口数量。两相比较,中原是上风,主要是心理上这一关过不去。” 宋九来到宋朝,武功高手是看不到的,但因为百姓都是粗重活,有人力气真的很大,这使他想到了前世参观兵马俑,秦朝出土的长矛长达七米,古希腊山历山大军队也有长达七点几米的长矛。讲解员胡说八道,说这么长的矛端平都困难了,更不要说自由博士刺杀,这肯定有一些什么布置。其实真的是瞎扯,在这时代就有人能办到,包括唐朝的陌刀,宋朝的重甲,全身盔甲加上兵器六七十宋斤,宋兵穿上它拿着它照样跑,照样打。 也就是兵士从体力上并不弱于契丹人,契丹人是什么样子,宋九真未看到过,但相信他们不可能全部是李小龙,那还了得! “合金?” “二大王,朝廷要感兴趣,微臣可以抽空着手研究研究,但朝廷也不能抱着太大的希望,并且会花费许多研究资金。到时候钱帛用下去了,微臣也没有研究出来,请勿责怪微臣。” 赵匡义哈哈一笑。 不会真让宋九研究陌刀,只是宋九说了,朝廷也有这个想法,试了试,未试出来,赵匡义顺便问一声。然后说正事,道:“宋九,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欺负皇姐。” 什么欺负皇姐,宋九根本就未当真,他不急不慢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然后说道:“东水门外地形十分重要,但不仅是地形,臣之所以与陛下打那个赌,有多种意思,一是微臣有把握做到,其实在西方早有了各种高大的建筑,哪里的百姓在空中造了一个花园,然后又为了引航,造了一个高达四百多尺的灯塔,其高度比洛阳武周时的明堂还高了一半。经商未必是微臣所长,但物格学是微臣所长。就象巴蜀给吕相公治理,几年后能恢复安定,若继续让王将军治理呢?因此这个管理权微臣不会放,也不放给任何衙内,以免产生一些矛盾。” “但皇姐是长公主。” “长公主也不行,就是二大王与陛下都不行,除非一开始中止。我只说两个意义,第一个是我朝的税务,实际我朝收入不亚于唐朝天宝之时,那时唐朝九百万户,我朝将巴蜀与荆湖去掉,只有一百万户。为何百姓没有压力,一是专营,虽专营导致茶酒盐价上扬,不过是全民负担,甚至宰相也要负担,等于分担了贫困百姓压力。二是着重商业,征收商税,唐朝商税几乎是空白,有,不过朝廷得到的很少。三是全国征税,而非是象唐朝,只征贫民的税。由是国家收入增加,民却不怨。这是现在,又正好安史与五代将唐朝所有豪门催毁,然而未来呢?许多官员豪强在行商,他们又交了多少税。长久下去,百姓增加了,耕地也增加了,各行各业却被豪强垄断,又不交税。百姓与疆域增加,官吏必须增加,士兵也必须增加,支出必然增加,下面交不到税,只好再次往平民百姓身上加压,唐朝后期的局面将会又再度上演。” “有些官员是不大象话。” 宋九心中有数了,从今年起,特别是吕馀庆下去,王仁赡息菜,赵普大权专揽,二人开始产生了一些矛盾。 “二大王,我再给你看一张图,”宋九将金铺图画打开说:“二大王,再看它。” “有什么奥秘之处?”赵匡义狐疑地问,京城也有金银彩帛铺,难道这个铺子能将银子变成金子? “二大王,它非是京城的那些金铺,若此,微臣都不会单列出来。自古以来就有采铜炼铜,开采出多少铜?为何我朝一直缺钱用,包括南唐也是如此。一部分是那些铜化为器皿氧化锈蚀,一部分做为陪葬品埋于地下,一部分是百姓为了防窃埋于地上,然后生了变故,它们永远不能出来了。但不放于地下又放于何处?放高利贷是黑心钱,也要有那个本事放。放钱柜还要收费,几十年后不用的话,七算八算,能拿回十分之一就算好的。它的出现正是替朝廷解决这个难题。” “说说看。” “这只能算是微臣的一个想法,没有成熟,说出来无益,只是到时候必须将主动权交给朝廷,共同经营。但不能全部给朝廷,官员无良,贪污,不会经营,或者鱼肉百姓,反而会引起许多事端。由私人来经营,灵活机动,效率提高,朝廷监督又不敢鱼肉百姓,私人进入,既造福百姓,又能造福国家,还能解决一部分钱荒的问题。加速商业流通。微臣再说商业,自古以来畏商如虎,一些商人是不大好,可商业发达,就能使地方经济活络,养活更多百姓。另外一个作用,就是交流沟通,由商人卷入,先进的生产方式与文明能迅速进入落后地区,举国发展。” “行,你别说大道理,就说这个金铺。” “二大王,你附耳过来。” “你,”赵匡义气得又想踹宋九,不过最终将耳朵附过去,宋九小声地将大约说了一遍,这不能吊胃口,涉及的很大,从现在起就要有心理准备。 “行吗?” “行,不过想不能引起太多麻烦,还要想得更细一点,现在一年国家课铁金银铜铅锡不足一千万斤,若经营得好,仅是这个铺子,就能抵上国家所有坑矿收入。” “是很麻烦,但这倒是一个好想法,”赵匡义越想越觉得妙,他忽然道:“本官知道了,唐朝也经营过飞钱。不过没你这个想法来得更细致。” “与那个性质是差不多的。现在国家初立,还没有多少权贵卷入放高利贷中,有,多是原来的富商,矛盾不会太突出。” “让我来看看,”赵匡义又将那张图画仔细地看,这能看出什么,但宋九还带来一张图画,赵匡义也打开,看后奇怪地问:“你将这个虹桥图带来干嘛?” “马上桥要动工了,微臣下去看了钢监,昨天又带学子测量,预算材料,忽然产生一个想法,然而预算必然增加,不知道朝廷会不会同意。” “什么想法?” “我画给二大王看。” 宋九开始拿笔画图,他不是画家,只能对照着原图画一张草图,双虹桥往后挪,选择的是一处窄狭处,实际也不要紧,若真宽了,可以筑堤坝,缩小桥洞距离,以后汴水上若虹桥,多半会采用这个办法,不然不可能修出一座座跨度达到几百米的大桥,能修出来,太浪费钱帛。这个不动,但两个虹桥之间,原来是落在河洲上的道路,现在却做了变动,六十丈道路全部起桥,十共十个桥墩将桥面支撑起来。再由虹桥分四座引桥,使河洲与桥面相连。小虹桥没多大变化,那非是主航道。 变化的是大虹桥,一边立两座高大的桥墩,然后伸出十二道粗钢筋,四道拉着两边的地面,四道抓住对面的桥梁,四道抓住正中的桥梁,也就是简易拉丝桥外加虹桥。也不能算是真正的拉丝桥,起一部分拉丝作用,桥的主题还是以混凝土钢筋为主,辅以石料,但质是木材,减轻其桥身重量,并且现在还有一门好处,不会出现几十吨重的货车,最大承受重量也不过一千来斤,对桥的质量要求不会象后世那么高,更不会出现单根重达一百一十吨的拉索。 这样,能将桥的高度再拨上好几米,外面两个桥墩面上还有八个大字:京华繁久,赵宋永昌。再于桥侧面塑一条金龙。 这一来,将会比原来的双虹桥美丽十倍,到少大虹桥那真成了飞桥,若水位低时,与水面能相差十几米高度。 但用的钱帛也是数倍。 第九十八章建隆三年的那些事(下) 如果原来的双虹桥是小家碧玉,现在的虹桥已经具备京都的威严,赵匡义知道宋九是无利不起早,若真修好了,还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去观看,也会成为宋朝京城的一大景观,仅凭借这个就能招揽许多生意。但确实很好看,仅是一张草图就将赵匡义吸引住。 看了许久,他说道:“你先大约计算会花多少钱帛,本官才能给你答复。” “是。” “你随我进宫去一趟。” 赵匡义不是为了桥,那顶多是几万缗钱,刚好得到巴蜀,朝廷经济宽松,只要宋九不过份,问题不大,但他这个金铺事可不小。 他带着宋九进皇宫,直接见到正在看奏折的赵匡胤,赵匡胤看到宋九,微微一笑,以为是为他妹妹的事来进宫的,也不说话。赵匡义将事情一一禀报。 赵匡胤认真听完,走来走去,最后说:“宋九,你想学桑弘羊?” “陛下,桑弘羊改革,触犯了许多权贵利益,史册是他们所书,故批评得一无是处。若没有桑弘羊,汉武穷兵黜武后如何熬过财政难关?再者就是商鞅,商鞅开法家先河,但无商殃,何来秦朝的强大。不做事便罢,一做事总会有利有弊,择大而舍小。” “若是商鞅与桑弘羊,朕不屑之。” 宋九不知道说什么好,实际商鞅与桑弘羊变法是古代的两件大事,但让史书丑化得比魔鬼还要恶劣,只好说:“陛下,打天下难,难在打,开国地广人稀,没有土地压力,百姓由乱入安,人心也思安,看似治易,实际不易。自秦以来,一千两百年,西汉安定了一百几十年,东汉安定了一百几十年,晋隋只有几十年辰光,唐朝天宝之前也不足两百年,真正的时间不足五百年。故臣以为即便开国之初,若只是顺从民意粗治,不及时创立各种完善的制度,必留遗害于子孙。因此想要赵宋宗世永昌万年,百姓不再受分割之苦,必须想要千年计万年计,臣故认为即便开国,治亦难。” “看来你真会说啊。” 宋九硬是没有听出来赵匡胤说的是好话还是恶语,不敢作声。 “但冲你这句治亦难,朕赐你一个开国子爵。” 宋九愣愣地站在哪里,又升官啦?不过宋九终于明白过来,这个官升得很难受,一级一级地升,爵位上面还有好几爵,散职官现在混淆不清,似乎史上宋朝多次变动,即便分级,民间的说法是按官员品级去分,实际分得更详细,一会二十几级,一会三十几级。然后是职官,职官要上殿参拜早朝的,再就是有实权的差官。最后还有十二级勋官,以及其他的赏赐,职田鱼袋等等,自己一年就是升三级,一生也不可能将几种官职升满。 也不能凭借一句话就升自己的官,难道是赵匡胤对自己妹妹一种警告? 想不通,但有的升比没得升强,谢主隆恩,离开皇宫。 开始忙起来,学生的功课要抓上来,试验自己离不开,还要往钢监跑。 铁产量从市价看不出来,宋朝铁差口太大,除非一年增产到课铁量达到五千万斤,铁价才能下跌。现在增加的铁根本影响不到市价。但肯定增加了,计划变动,多用朝廷十几吨铁大约会不要紧。 然而有一个技术宋九束手无策,拉丝技术。实际工匠们也在想办法,拉丝技术很早就有了,但都是宋九看不上眼的,工匠们改来改去,还是石模上打圈子,肯定不会有太大的进展,倒是有一个工匠根据以前的炼钢方法,发现人尿会起润滑作用,增加了一部分拉丝的成功率。但换成马尿猪尿又不行,宋九面对这个人尿法,悲催了。 这是什么科学原理? 跑了几天,高家将钱帛送到宋家。 某些方面肯定得罪了这个长公主,宋九却不是特别再乎,她非是太平公主,自己会害怕。然后将钱向民工发放,又将大姐的平安社钱一一还给乡亲,还得大姐难过得几天吃不下饭。 这都是小事,包括长公主,她当真是愣头青?若做得过份,到时候自己下不了台,她更下不了台。但阎罗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神棍们不知天高地厚,宋九就怕他们来胡搅乱缠。闹将起来,公有公的理,婆有婆的理,反而说不清楚。 然后给了胡老大一些钱帛,让他张罗将河南的地买下来。 这时候朝廷也派了几十名工匠来到他那个新屋子,吃喝睡住,全在哪里,宋九要造桥,现在赵氏兄弟看到那个高炉子,再无怀疑。可这个技术必须要朝廷掌握,所以派来的工匠不少。这是一条,第二条是金明池水军不停地操练,杀猪刀磨得霍霍响,李煜还继续在南唐一晌贪欢…… 宋九正在计算材料用量,又画了几十幅具体的草图,朱三找到他说:“九郎,我要回去一段时间,告一个假。” “怎么回去?” “回家成亲。” “成亲啊……”宋九不知道是不是要恭贺,朱三要成亲了,自己少了一块重要的挡箭牌。但人家要成亲,自己还能阻拦吗,说:“那么恭喜朱兄,你等等。” 宋九从屋子拿出两锭银子当贺礼,原来都是苦哈哈的,也不来什么虚的,什么礼都没有钱重要。若不过份奢侈,这两锭银子基本够他办一场婚礼。 “这个。” “别这个那个,这一年我还要感谢你。” “难道你不要我回来?” “你成了亲还回来?” “不教书我还能做什么?”朱三无奈地说,这几乎会成为以后宋朝三分之一读书人的命运,一生就用在读经义上了,结果什么事也不会做,包括做官都是胡来的做官。 “你能回来,我会很欢迎。” “九郎,说实话,若是省吃俭用,一个月五缗钱也足够用了,不过……” “什么?” “我就担心以后书院成立。” “你担心它做什么?你没有功名?非得进士才有功名?做了进士早就入朝为官,哪里还来教书,况且科举那么难,一年就那么几个进士,让太乙书院的先生来考,也未必考得中。一旦书院造起来,规模会很大,会请一些学问博渊的人来教,但能少得了你?至少二十年内离不开我,离不开我就离不开你。现在就怕书院拖得久,一旦开了,薪酬也不会就五缗钱。” “那我就有数了,咦,桥怎么又改了?” “这是我的新想法。” 朱三趴在上面看,看了好一会儿说道:“九郎,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你与我还有什么当不当讲的?” “我只说建隆三年一件事,建隆二年江南淮南大旱,吴越数月不落雨,到了建隆三年春天,春荒来临,百姓饥馑,杨州泗州官员请求朝廷发粮赈济。那时国家财政还没有变好,于是户部郎中沈义伦想了一条折中策略,说扬泗饥民多饿死,但两郡州仓里尚储粮百余万石,可以用它们来贷民,让百姓缓一口气,到了秋后新粟收上来再偿还朝廷。可是有一些官员却说,如果这一年再发生饥荒,百姓必全部化为流民,到时候偿还不起来,是谁的责任。于是皇上愤怒地问沈义伦,沈义伦不能作答,只好说国家以廪粟济民,自宜感召和气,天人合一,可立致丰收,岂可再忧水旱哉!皇上才龙颜大悦,开仓贷民,活民无数。这件事吵了很久,你未听说过?” 那是三年前,宋九在哪儿?哪里会听说。 朱三是掏了心窝子,毕竟这也能算是背下议论皇帝是非,又说道:“看来你那时比我还要糊涂。虽然那时候国库紧,也不过一百余万石粮,其中还有不值钱的粟,十几万贯钱。与几十万扬泗饥民相比又算得了什么?这几年国库越来越好,又得到巴蜀,听说运回许多钱帛。你修桥也是为了国家而修,建仓库码头同样如此。不过国家是一部分,一部分也是为了你自己。用得多陛下未说什么,但你非是沈义伦,他是皇上的幕府功臣,但你不同,若有人安了不好的心,你用钱太多,又是堆在河洲上,暗中进献谗言,到时候未免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特别是这条龙,你用意无非是龙起大宋,可地方不同,它的龙尾巴搭在你经营的河洲上。而你的学问又怪异,不可不防。” “陛下爱民如子……” “陛下爱民是不错,可扬州哪里反反叛叛,陛下是帝心,帝心难测。”其实朱三想说的一句是皇上虽爱民,任谁都不得不承认,也许比汉文景二帝差了,但比一般皇帝要好,就象柴荣同样也会有暴烈的时候,但谁能否认他是一个不错的好皇上?然而心眼并不宽大。赏了宋九许多钱也不假,然而宋九一旦铺张浪费地用,那可不是一万两万贯钱,甚至是十万八万贯钱。反过来省一省也就节约下去,这么多钱浪费,到时候难免会发生叵测的事。朱三又说:“最好这些图纸烧掉吧。” 第九十九章加码 宋九忽信忽疑。 他想到后来有两个传说,一是宰相人选问题,赵匡胤说南人轻佻,不能当宰相。若从蔡京秦桧贯籍来看,似乎是……但不能当真说南人轻佻,宋朝文人为将最牛的有王韶章楶几人,他们都是南人。最有血性的文天祥也是南人。 还有一个传说是许赌不许赢,说赵匡胤最初离家出走,听说南方人富裕善良,往南方去的,那时候他还未改小纨绔子弟的性子,喜欢赌钱,结果他一赢钱,南方人就对他群殴,进赌场可以,但不许赵匡胤赢钱。然后赵匡胤悲愤之下,一怒向北方。这个恐怕是假的,赵匡胤那时离家出走都傻了眼,哪里有钱来赌博,况且得多少人才能将赵匡胤殴服? 对前一个说法宋九也不大相信,做为一统天下的帝王,这点海纳百川的心胸也没有吗? 但这条龙,他迟疑了。 一会儿后说:“谢过朱兄。” “不用谢,临走时我再说一件事,现在我说也许早了,但也是我担心的地方,那就是书院,那怕你多交一点税务给朝廷,千万不能将钱帛用在书院,你可以教,但不能将书院打上你的印记。虽它不是未来朝廷将设的太学,培养的人才多是小吏,或者各家商铺管事,或者未来朝廷各作作家,然而书院修起来,一年毕业的学子会更多。许多学问必须你教,再打上你的印记也不大妙。” “这个吗,”宋九呵呵乐了起来。 “别笑,月圆则亏。” “行,你也安心回去成亲吧,白家也要回去,回来后我将那房子挪出一间给你。” “房租……” “房租不收就是了。不过你回来最好也要自学一下算术。” “你想让我做你学子?” “交流,什么学子,流氓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什么流氓?” “你就当那些品行无良,又挂着圣人大义横行霸道的无赖文人。” “我可不是无赖。” “我是说你有解子身份,与学子不同,一旦会了算术,再会一些物格学,前程才不可限量。当先生无论以后朝廷怎么优待,也是清苦的职业。你又不是甘心清苦的人。” “九郎,话到你嘴怎么变得特难听!” “是实话,什么难听,不然你怎么一直想赖我房金?” 两个说了一会儿话,朱三收拾行李回家成亲去。宋九盯着图纸发呆,又跑到河洲上,河洲平整基本快要结束,民夫少了一半。宋九来到桥址前看着两边的汴水,呆呆地出神。 胡老大走过来,说:“小九,南边的地我谈好了,你过去看一看。” “好。” 让大青载着两人,来到河南,不在护龙河边上,但离得未来小虹桥不是很远,一片芦苇荡子,这是前些年汴水泛滥时冲垮河堤后遗留下的产物,不过随着周宋着重内治,河堤加高加固,又植树兴柳,至少京城外这段河堤会平安无事。胡老大说道:“小九,想要连成片,又要一百地左右,有点儿难办,那些百姓有的好说话,有的不大好说,嘴张得大。然后我带着学子计算这里,正好民夫还未散去,这里又不是太深,若担土将这里平整,一亩地用费不会超过三贯钱,八十几亩大小,再从周边少购一些地,面积差不多够了。就有一点不大好,哪里……” 若在这里选址,离那个粪便池子就不大远。 “就这里吧,那个大池子真不行,盖起房子,味道不会传得太远。” “又得要许多钱。” “胡行头,你看,前面就是两个村庄子,你怕作坊以后味道难闻,那两个村庄百姓岂不怕味道难闻,以后河洲好起来,有想法的人就会多,宁肯花一点钱,也不能多一件事。” “但对他们也有好处……” “是对他们有足够好处,至少未来庄稼地里的肥料不缺了,可到时候他们想不到好处,只想坏处怎么办?都想着好处,河北河中的百姓为何不想想码头给大家的生机,而是矛盾重重?” “行,我这就去办。” “手续必须清楚,不能有任何马虎,哪里未来会能养活上千的河中百姓。”宋九再次慎重地说道。 回到家,宋九继续盯着图纸。 龙是不能要了,尽管朱三说得有可能夸大其词,但也不得不防,河洲五十年之内是他的,十二年时间就能将一个无业游民演变成一个皇帝,况且是五十年。 然后又看了看陆地上十一个桥洞,狠了狠心肠,做了一次修改。原来一个桥洞除了桥墩占用面积,跨度不足十五米,这是一个安全的跨度,又打算用钢筋混凝土做桥墩,因此桥墩不厚,桥洞空间就能挪出,可以做成一个个漂亮的拱形,甚至可以装饰一下,做成几个豪华的大门。 这次将高度下降了,改成石头桥墩,石头桥墩厚度增加,桥洞宽度压缩,大约只有十二三米。但成本会大幅度的下降。甚至连桥面也改成了木质与石质,就这个高度与跨度,已经不需要钢筋混凝土。接着又看着那十二根拉丝,总长度大约在六百多米,粗度在三十几毫米,总重量不会超过一万宋斤。虽然拉丝技术落后,再绞成钢索,成本会变得更高,不过相信这能在朝廷容受范围之内。 宋九有些心痛,不过最终决定了这个版本。 开始与工匠们协商。 宋九有理论基础,可缺少实践经验,甚至也没有能力将整个桥的力学公式列出来,有这个本事都列不出来,各项数据如何检测?但有比没有好,然后开始制造一些模型,用缩小版的桥梁测试压力与压强。其中压强比压力更重要。 现在造桥只有一门好处,对承受重要要求不是太高,但也怕意外,一旦桥修起来,游人如织,压强跟上了,压力同样也要跟上。 这个试验会存在误差,甚至误差会超过一半,但有比没有好,而非是象以前,那种误差只有天知道了,十倍的可能性都会有。另外就是制造一样关健的东西,轴承! 纯手工打造,一点机械化都没有。这个成本更高,实际宋九去年弄的那个吊机因为用木头,又未用轴承,损坏率越来越高。但幸好,朝廷也在观望,没有推广。 这次改造过后的吊机才算是真正的吊机。可能还会有缺陷,但与原来吊机相比是天壤之别。 在各项试验快接近成熟时,并且各种材料的数据都计算出来,一群衙内找到宋九,符昭寿问道:“九郎,你怎么将作坊放在河南?” 一群衙内点头,没人是傻子,这是宋九想要藏私货。 宋九道:“符三郎,你误会了,第一作坊比较脏,那是未来京城高档场所,我连粪便都花了大价钱通向河南,况且是作坊?第二未来河洲寸土寸金,每一寸土地都宝贵无比,何必非得将作坊塞到河洲上?你们放心吧,哪里生产的产品会从这里销售。” 宋九抽出第十五张图画,道:“就是它。除了少数从船上卸下来的货外,大多数销售的是作坊生产出来的货物。” “全部卖琉璃?” “物以稀为贵,哪里会全部卖琉璃?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你们不能急,得一个个研发。看看一个琉璃,我用了多长时间,还没有研发出来。” 主要对此不懂,一干衙内不由地点头。 “你们来了正好,我正准备将这些东西带给二大王,让他审阅。然后我们一道吃酒去。” “中啊。” 宋九看着这群无所事事的衙内,心中十分怀疑赵氏兄弟居然在暗中支持了自己,是不是也看到这些衙内在京城圈养着,游手好闲难受,于是也顺便找一点事给他们做做。 挟着图纸与材料报表,来到开封府。 赵匡义威势越重,这些衙内来到开封府,也不敢进去,站在外面嘻嘻哈哈说着话,宋九进去。赵匡义先看材料,用费多少宋九无法计算的,先看铁,道:“五十多万斤?” “说不定还能多。” “这么多?” “物格学中建筑的灵魂不是木材,而是钢铁,故微臣以前第一个讨要的便是钢铁。”宋九答道。这非是铁,而是钢,仅这个费用很有可能就达到七八万贯钱,还非重要因素,是朝廷兴修,大多数人力包括石料都不会计入成本,若是私人兴修,人工成本与石料等等就将是一个天文数字。钱多半也在朝廷预料当中,重要的是铁,那怕铁产量增加,宋朝依然严重缺铁。五十多万斤钢最少得要八十万斤以上的铁。 赵匡义踱了几步,说:“朝廷增产的铁马上就被你用了。” “二大王,朝廷恐怕不止增产这点铁吧,再说这两项乃是为朝廷所用,非是为我所用。” “朝廷奖励你了,若按原来的赌约,这些费用必须由你承担。” “是,是。” 赵匡义又往下翻,看着桥,说:“咦,怎么又变了。” 现在的桥比原来双虹桥还是优美,而且桥上宋九布置了许多琉璃灯,不会通电,但在里面点上油脂,晚上会灯火通明。桥墩上又贴上白色瓷砖。这个难度不高,也就是费用问题,但不会让朝廷来出。然而远不能与宋九第二幅画相媲美了。 “二大王,用费太大,微臣不得不重做一次修改。微臣也想重新与陛下履行一次赌约,从十七年后继续增加,每年增加一万缗钱,增加到二十一年,十五万缗为止。” PS:帅大说老赵没有重文轻武,是不能算是太重文轻武,只能说是打压一些功勋武将,扶持文人上台。有了那么一丝动向,但他骨子里还是轻视文人的。宋九是不知道,说得有些过重。不但老赵,赵二也没有过份地重文轻武,他骨子里比老赵还激进,高梁河一役,一切变了,加上赵普在里面搞,害怕亲近老赵的武将掌权,威胁他们地位,特别是赵普,他搞出的那个什么金匮,然后一切就变了。但老赵在打压功勋里,被一些人将他多疑的性格利用,弄得轻重不分,以至都无法迁都。为了阐述这段历史,我刻意做了小篡改,将张琼之死推晚了一年多时间。居然到现在没人发觉,哈哈。 第一百章大舟 “会加一百余万缗钱。” “二大王,是一百六十万缗钱。” “为何要加?” “微臣反复思考过,陛下英明爱民,二大王为开封府尹,对微臣支持,河洲未来前景会更好,收益也会更高。人要学会知足的,现在不加以后微臣还会要加。于其以后加,不如现在加。虽然数额越来越大,会有更多的人对微臣动疑,但会减少陛下与二大王的压力。并且契股虽然没有几人说,微臣交四百余万缗钱,作六百万缗本金,有人心中会不服。现在接近了六百万缗,再将起先的契股降一降,明年降成以四十万缗为本金,减少自己的比例,怨怼会少一些。” “知足吗?”赵匡义走了几步,难道是姐姐将他吓着?但又不能妥协,一妥协后面的事就没办法收拾,于是往朝廷头上落。他又看着图,明显少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终于明白了大部分原因,大笑道:“不错,你小子终于有长进了。” 宋九不敢作声。 “但这个桥没有那座桥有帝都气派。” “二大王,一个国家,一个帝都的气派不是在建筑物上,而是在民,从君王到百姓都能包容自信,奋发向上,勇于进取,自强不息,那才是宋朝的真正气派。” “难啊,恐怕盛世唐朝也做不到。”赵匡义再聪明,暂时还不明白宋九这句话的含义,喃喃道。 “虽难,不去做就永远做不到。” “这句话也中的,朝廷的桥与码头不提,你那个正店什么时候动工?” “先以朝廷事优先。” “别说大的,我也不相信,是不是遇到了一些难题?” “是有些难题,一个琉璃技术还没有成熟,二是还差一些本金。” “琉璃的事本官帮不上忙,至于本金,本官挤一挤,还能挤一万来缗钱,三弟那边还有一些钱,本官劝一劝,我们二人凑一凑,助你一臂之力。” 也就是两万多缗钱,但宋九怔怔地不敢说话。 “放心,本官不会贪婪你的什么经营权管理权,”赵匡义说完,自己也大笑起来,又道:“只要你不能让本官全部亏下就可以,或者赚了钱后,你胆大包天,将本官的分红贪墨。” 宋九不是害怕这个,赵匡义他们想的是什么,天下,宋九才不会担心赵匡义以后会并吞河洲产业。但宋九同样不大相信赵匡义会大力对自己进行支持,难道他也通过这个机会,向大哥做一个样子,我只想做一个富贵王,你安心吧。或者其他的什么想法。 然而这正是宋九担心的地方,河洲只是一块经济开发区,不能卷入太多的政治,况且还有一个老三赵匡美,这让河洲这艘大船卷向何方? “难道你不高兴吗?” “微臣感谢万分。” “小子,别胡思乱想,你能力有限,卷进去的人又多,若无本官助你一把,你未来的麻烦会很多。本官也让你拖下水了,以致有人说本官袒护你……” “谁?” “你有长进了,但还要长进,去吧。” 宋九走出来,一群衙内将他围着询问,首先桥与码头方案必须得通过,若通不过,接下来就不大好玩。宋九与他们来往,也反复灌输了它们的意义。 “放心,二大王也会入股,还想邀请三大王入股。” “两个大王殿下也入股?”一群衙内傻眼了。 “他们只是入股,不会干涉,他们都入股了,你们还担心什么?” 事情能往坏处想也能往好处想,一群衙内听了转忧为喜,潘惟德问:“二大王准备入多少本金?” “我也不和道,他说准备将家里的钱帛挤一挤,大约能挤出一万多缗钱,再让三大王挤一挤,究竟多少,我哪里敢问。” “一万多缗钱啊。”一群衙内震憾了,赵匡义兄弟手中有钱,赵匡胤不但赏赐了他们钱帛,也赏赐了一些产业,包括御庄、茶园、果园以及其他。有钱,但拿出一万多缗钱,确实要挤一挤,这可不是小数字。 想的不是多少钱,而是这个钱的背后信号。 二大王都拿出一万多缗钱,自己呢,只有几千缗几百缗。一个个打着小算盘,连吃酒时都少了兴趣。 宋九回到家,玉苹抬起头,说:“九郎,今天好,未吃多酒。” 哪里是未吃多,大家都有心思了,宋九看着玉苹,她在用粉笔,模仿着宋九与他学生们整理出来的讲义,在小黑板上学着解题。宋九有些愧疚,说道:“玉苹,我还欠你几支曲儿呢,送你一曲。” 用粉笔写下一行字:千里潇湘挼蓝浦,兰桡昔日曾经。月高风定露华清。微波澄不动,冷浸一天星。 独倚危樯情悄悄,遥闻妃瑟泠泠。新声含尽古今情。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一个是宋九下湖南,一是秦观下湖南,但两人背景不同,让人理解曲义也不同,放在宋九背景上,这首小令虽有孤寂惆怅之意,但在寂寥之外却有隐隐的豪情壮志。 实际玉苹也不需要小令来唱了,不招待客人,不献艺,有没有小令也就那么一回事,可这首小令清新动人,还是让玉苹十分喜欢,看了很久道:“九郎,你连打谱儿都不会,怎么作出的小令,首首优美动人,难道这也是才情?” “……”宋九不知道怎么回答。 其实他还能背出来几十首小令,是小令,太长的记得不多,然而玉苹这一问,宋九再也不敢抄袭。 赵匡义动作快,他不是那些衙内,做大事的人与众不同的,与赵匡美二人送来八千五百多匹绢,二百余万钱,四百多两金子,银子两千余两,盐两百石,以及其他,合计达到两万三千余贯。但也证明了尽管朝廷拿下巴蜀,铜钱仍不足,这么多钱帛当中,钱的比例仅占到十分之一。 看到他送钱帛过来,有的衙内要增股,宋九拒绝了,等桥立起来以后再说。 又将学生毕业时间推迟,与两个博士无关,是宋九之意。平整河洲,加上铺管道,以及其他用费,花了近三万贯钱,大半是支付了民工薪酬。一个劳力不多,只能得到八九缗钱,少的只有五六缗钱。但有这几缗钱,与没有是两样的,汴水两边许多贫困百姓因此生活得到一部分的改善。学生们不是象原来那么急迫,即便有的学生成家立业,看到他们前景,街坊邻居们也可以借一些钱让他们暂时度日。主要是宋九抽不开身,朱三又回家成亲,学业跟不上去,宋九不能放。 于是拖到六月初一。 有一门好处,那就是实用课,特别是工地上的丈量,会让学生进一步地学以致用。各种材料也运到河洲上,还搭起一座座简易工棚,有的材料很是昂贵的,包括铁与漆,开封府派了官兵与衙役轮流守值。接着两个巨大的广告牌竖起,一个是桥的鸟瞰想像图,一是码头鸟瞰图。码头变化不大,但桥变化很大,现在不是双虹桥,而是一座漂亮无比的连拱桥,仿佛一条白龙,搭在两条汴水上。 桥未出来,许多游客来了,看热闹,随后啧啧称奇,实际宋九那第二幅图画若出来,才叫漂亮,可惜那张图连赵匡义也未看到,甚至连样图都未画出。 赵匡胤说春天深了,宋九说春天快要走了,春天真的走了,初夏来临。这时候动工并不是太好,若是冬闲时动工,能抽出更多劳力,然而这种水泥的特性注定了以后种种建筑不可能在冬天动工。 一直拖到四月二十八,才当成吉辰良日正式动工。 赵匡胤未来,若是有那条龙在,估计会到场,赵匡义与赵匡美以及吕端来了,赵匡美本来置身事外的,让赵匡义拖下了水,将所有家底子拿出来,于是也到了场。 宋九是第一次看到他,也是大团脸,不过身体略偏瘦,反正他们兄弟三人,从大往小里排,一个比一个块头小。这让宋九心中在腹诽大约那时赵匡胤无所事事,块头大,饭量大,由是家人不喜。 但观微知著,开工奠礼不是在河洲,而是放在河北,不知道赵匡义有何用义,宋九只能遵从。 这是奠礼,也要略略隆重一点,请了人舞龙灯,狮子,踩高跷,表演一会,来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宋九却自觉地撤出,这个场合不是他呆的,留给赵匡义与吕端表演。 赵匡义挖了一锹土,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人群,未找到宋九,而是燕博士与张博士代为主持。刘嶅抱怨宋九不知礼,赵匡义却微笑起来。不错,慢慢磨,就会越来越开窃。燕博士与张博士牵来一根彩绸,正中一个红球,让赵匡义剪彩。新鲜古怪的奠工礼。赵匡义继续微笑着剪断彩绸,鞭炮声响了起来。 宋九坐在河边,汴水开始涨水了,有不少船只来往,船上的人皆扭头看着岸边。他嘴中嚼着一根草棒子,喃喃道:“大舟启航了。” 闹哄哄的一年多时间,不易啊。 这时他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坏人,你灌了我爹爹什么甜言蜜语!” 第一百零一章宇文恺 宋九看到潘怜儿,觉得还是惊艳,但不象开始,毕竟他不是段誉,玉苹的缠指绕柔也起了一部分作用,能平静地说话,道:“潘小娘子,我没有灌你父亲什么甜言蜜语,相反我南下时很苦的,在外面转了几个月才回来,又给你父亲他们拉着不停地问,问得我头都大了,逼得我为了抢时间一路马不停蹄地回京。” “爹爹他……” “他怎么啦?”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潘小娘子,你今年多大?” “我……你休想知道。” “让我猜猜,猜得对,我就讲猴子故事给你听。”宋九面对潘怜儿能冷静了,也就能使一些小手段了。 “好……不对,为什么猜得对反讲故事给我听?猜得不对才能讲。” 但不管潘怜儿反应多快,还是入彀,宋九道:“好,十七。” “一个故事。” “十八。” “两个故事。” “十六。” 潘怜儿不用声,这个年龄宋九问了好几次,潘家几个一个不答,今天终于套出来。宋九心中晕,好小,自己差一点也做了牲口,这个年龄也有嫁人的,还不少,但也能等得起。同时证明了潘怜儿发育得早,去年宋九就以为潘怜儿十六七岁了。 “讲故事。”潘怜儿道,孙悟空的命运让她惦念上了。 “你父亲他。” “你休想知道,你还是讲那只猴子。”潘怜儿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百姓一起围在远处看赵匡义剪彩,没有人注意他们,又说道:“你刚才说过的,不能反悔。” “我不讲猴子,讲一个公主的故事给你听。比猴子故事更好听。” “那个公主我不想听。” “不是那个公主,是一个西方国家的公主,你听我讲,”宋九开讲白雪公主的故事。潘怜儿托着腮问:“坏人,你怎么会想出那么多故事?” “这个……”宋九真不能回答,他又指着河对面,说道:“如果我按照这个故事场景布置,再请一些人来表演,会不会更好看。” “游乐场?” “里面会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那算什么本事,不过是一个宇文恺。” “宇文恺我不屑做之,陛下也不可能让朝堂出现一个宇文恺。这些工巧之道用之正则正,如李冰、郑国有没有功劳?我说的猴子故事,他手中的金箍棒十万八千斤,是不是很重?” 潘怜儿点点头,潘美也上阵杀敌的,但让他提起一百斤兵器还是办不到的,十万八千斤那是一百斤的多少倍? “你再看对面那个土丘。” 宋九是指未来游乐场,弄不出高山,但那是玩的地方,就着地形,修了一些高丘以及一个人工小湖,做为风景,今年时间来不及,明年会开始绿化,暂时还光秃秃的,宋九又说:“它是不是不高大。” 连丘都不能算,谈何高大。 “它的真正高度只有七丈多一点,方圆不足八十丈,但它就有四千方左右的泥土,一方泥土是五千斤,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丘就有几千万斤重,你说一根金箍棒如何支撑起大地?” “那你。” “那是故事,不过若是物格学发达的话,能让这么重的物事上天飞翔,你还能不能用宇文恺来形容它。” 潘怜儿有些沮丧,宋九是让人上天了,不能辨驳,忽然笑起来:“你麻烦大了,巴蜀那边叛乱,朝廷做了几个气球,准备送到巴蜀,给将士侦查军情,谁知道皇上好奇心起,前几天将这个气球派人拉到皇宫,在夜里偷偷放了起来,然后他坐在气球上好久不愿意下来,第二天大臣们纷纷弹劾,也说到了你。” “啊,有回事。” “不相信你问二大王去。”潘怜儿幸灾乐祸道,那天那个行首都上去了,自己却未上去,就听得上去过的二哥瞎吹。 宋九挠挠头,然后哑然失笑。这个问题不要紧,非是在几十年后,那么宋九会成为真正的池鱼之殃,让包拯与欧阳修等人活活喷死。这是赵大要上去的,与自己有什么关系。相反的,能让赵匡胤产生好奇心,是好事非是坏事。 “那个小土丘有这么重?” “打一个比喻,若是将它搬到一百步外,一百个大汉,需不需要二十天时间?” “大概是吧。” “其实容易算的,一百步,曲折的路程,加上挖的人力,实际来回是三百步,一个人步行时间一个时辰是七千步,也就是一个时辰只才担十二担,一天五个时辰,再扣去刮风下雨,以及浪费的时间,一天只能担八十担,一百人是八千担,一担不足一百五十斤。所以必须要二十天左右时间才能在一百步外挪一个家。你说它会有多重?” “你真是宇文恺!” “什么宇文恺,这只是简单的土方计算,还有一个月,只要我学舍里能毕业的学子,他们个个都会算,难道他们个个是宇文恺?那个桥等才是真正复杂的学问。” 但潘怜儿不敢再与宋九闲拉下去,大约赵匡义也剪完彩,百姓还在围着看施工,然而人开始渐渐散开。这样不是搂搂抱抱的,说说话在宋初也没有多大关系,不过潘家终是大家,潘怜儿看到人群开始四散,慌忙起身要走。 宋九又问:“你父亲怎么啦?” “因为你南下,父亲与王知州他们累死了。”潘怜儿扭头举起了拳头,实际真相是潘美写了家书,让田夫人看一看宋九倒底如何,未说宋九就是准女婿,不过有了那份看中的意味。随后田夫人暗中打听,包括赵氏兄弟对宋**价有好有坏,好的一面胜过坏的一面,田夫人也有些意同。问题是宋九从没有派人上门提亲,并且又将玉苹纳入房中。这真是很冤枉的,宋九与玉苹未发生什么,外面不这样看,进了宋家的门,天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生什么。潘家更不大好说。 这事儿很古怪…… 宋九也动身,两项工程不是少钱,国家财政在恢复,但不能说太好,周时黄河大决于东平县杨刘埽,当时宰相李谷派人塞堤,不过有许多隐患,宋朝也有许多行家的,有人提出,赵匡胤派人巡察,提议治古堤,就因为用费多,力役大,议者认为不可行而止,然后取中策,在堤外筑一道遥堤冲挡汛浪,结果去年又河决于东平竹村埽,使七州之地蒙受水灾。如果不是朝廷从巴蜀得到大量钱帛,说不定这一回两项工程施工,又会招来大臣弹劾。因此领首的官员不是宋九,而是殿前都指挥使韩重赟。 以前纵横沙场的韩大将军变成了施工头,不知道他内心是什么想法,宋九与他打了几回交道,看到的未必很开心。但宋九也不惧,他的两个儿子韩崇训、韩崇业与宋九关系不错,还拿了九百贯钱投资。韩大将军再不开心,不会将愤怒发泄到自己身上。 宋九在中间只起一个技术官员的作用。 但宋九不敢大意,出了事责任将会全是他的。 开始在挖地基,所谓的虹桥与拉丝桥原理剖开都很简单,虹桥又叫飞桥,它的原理就是使整个桥变成一个整体,整体受力,压力传到下面的桥墩上。 若桥不能变成整体承受重量,后果就是一旦承重太多,拦腰断掉! 拉丝桥性质差不多,但它的受力是向上,通过拉丝将压力向上吊起,再由桥墩与岸边的地基承受,也要整体。所以必须要钢筋混凝土。宋朝史上,仅是木楔子木头,就造成跨度达到三十多米的虹桥,那才是智慧的结晶,宋九也办不到。 桥的主要部分非是桥面,而是这四个桥墩。其实在古代也有焊接技术,宋朝也有,分段铸焊法,将器件制好,烧铸青铜熔液,或者浇铸熔点更低的锡熔液进行焊接。不是电焊,但可以先将这些金属强行烧成液体。成本十分高昂,并且焊得也不是很牢固。因此象这种大型钢筋混凝土,宋九除了采纳了一部分焊接,又制造了许多大螺丝,拧在提前烧好的洞眼上,将各种钢条钢筋拢成一个整体。包括高炉也是采纳了这种技术。 若不考虑成本与浪费,至少现在这种效果还是不错。 赵匡义终于看到宋九,将他叫过来,低声说道:“不怕花钱,切莫出事。” 宋九点点头,赵匡胤半夜三更往天上跑,大臣知道了肯定会急,说了自己,肯定也会说河洲。一旦出事,自己没好日子过,连主张支持的赵匡义恐怕都会遭到弹劾。 但现在的问题是铁太贵了。 一斤铁是三十文,一吨是五十多贯,化为钢,加上损耗人工最少得一百贯。象自己这些钢材又经过进一步数次锻打,有的还要变成拉丝,变成钢索,螺丝,构件,不算人工成本,也会达到一百五十贯!十万人民币! 自己只能在节约钢材与质量两者之间折中。 想了想道:“二大王,我也知道有大臣说我,不过二大王放心,他们会看到微臣给朝廷带来更多的回报,甚至未来微臣若有时间,都能对冶铜技术进行改良。” “不急,你先还是以桥为主,那个可以慢慢来,”赵匡义急切道,这个更好,可怕宋九分的心太多,到时候一事无成了,又说道:“你与韩将军共事,他是开国功臣,你也要多让让。” “微臣知道,他是开国十大功将之一(北宋立国后叙功臣,武将排名为石守信、高怀德、张令铎、王审琦、张光翰、赵彦徽、韩重赟、李继勋、罗彦环、王彦升。霸府幕僚论功排名是刘熙古、赵普、吕馀庆、沈义伦、楚昭辅、李处耘、王仁赡。),而且韩将军对我也不恶。”宋九忽然说道:“二大王,你随我来。” 毕竟钱用得太厉害了,索性再让朝廷看一看好东西,堵一堵某些人的嘴巴。 第一百零二章好东西 桥未造起来,想要到对岸,要么绕道,要么摆渡,几人摆渡过去的,因为要运输材料过来,此时河洲那个未成型的码头上停了许多船。 赵匡义、吕端带着韩重赟与宋九,还有一干官吏上了船。 有工匠在指挥,造高炉时扎过一次钢筋混凝土,只要宋九偶尔监督一下,问题不会太大。赵匡义眼中还是闪过一丝担心。宋九说:“二大王,请放心。” 就着河两岸,介绍了桥的受力原理,道:“之所以跨度能拉大,是钢筋混凝土将桥融为一体。而原来的砖石糯米粉桥难以做到,因此不能呈飞桥,只能呈平面桥,跨度也不敢拉大。可跨度到了一定地步,即便钢筋混凝土也会产生扭力,但有十二道拉索拉起来,再也不会出事了。甚至如果不计较财力,它还能更高,跨度也能更大。只是有一点。” “何?” “裸露在外面的钢材易生锈,虽然微臣备了第二处换钢索的地方,可以几十年更换一次,以保桥数百年平安屹立不倒,不过这个上锈终是头痛。而现在的树脂漆又起不了防锈作用,还有后续的事。” “有办法解决吗?” “二大王,这个桥是去年画的,难道微臣还想不到吗?有办法解决,随我去那个试验室就能看到。” 有没有办法,与这个力学原理一样,对赵匡义来说,都是天方异谭。 这不是心术,不是权谋术,不是赵匡义所长。 上了河洲,韩重赟突然问道:“九郎,韩某听闻你想要灭道?” 宋九差一点扑倒,站在哪里愣愣道:“韩将军,你听谁说的,我那有什么胆量灭道?” “道释也不可不信,世宗灭佛,英年早逝,象我们一生杀人无数,有时候夜晚都经常做恶梦。因此石将军信佛,李将军也信佛,我也有点相信,至少让我会心安。” 宋九默然。 宋朝能屹立,不仅是赵匡胤,还有这些武将的功劳。赵匡胤为了国家安定,加上国策重要制订者赵普的想法,他是吏人出身,一个是吏,一个是将,两个立场不同,因此一君一臣开始剥夺武将权利。不能说不对,但做得略过重,宋朝可以说在吃老本,吃柴荣留下的老本!吃完了这一代老本,下一代就悲催了。 过了许久,宋九才说道:“韩将军,我也不排斥佛释,更没权利排斥佛释,但是有人用宗教来结社,我认为不大好。” 宋九没有深说,张龙儿也不过是一个神棍,非是张角,加上宋朝又没有出现白莲教之类的组织,对宗教防范意识不强,甚至还有意扶持。说多了,也是大姐做得不好,她不上当,张龙儿难道用刀逼着大姐将钱掏出来,又替他组织百姓将钱往他口袋里放? 就不知道那一个人也说给了韩重赟听,他才会有此一问。又道:“无论世宗之逝,或者是先父之逝,非是杀敌人太多,而是另一样东西,试验室里就有。” 全部在那十几间新房屋里。 琉璃研究是在后面院子,人多手杂,宋九派人在中间砌了一道墙隔开了。院中放着许多云母,宋九指着它们哭笑不得地说:“我前段时间让朝廷下诏各地官员派人抽空寻找呈云母状的片矿石,结果各地送来许多云母。” 云母现在也有作用,当药物的,据说云母具有砌除风邪,充实五脏,增加生育能力,使眼睛明亮,久服身体轻便灵巧,延长寿命的作用,有人便磕之,宋九是不敢磕的,但比磕道士炼的小丸子后果要好一点。 “有何不同?”吕端问。 “我要找的是一种矿石,它的纹理会呈现出云母状,但根本不含云母成份,它的真正名字应当叫云母氧化铁,应当很多地方都有它的矿藏。只要找到了它,就可以研究出一种新漆,防止铁上锈。眼下作用不会太大,无论兵器或是农具或者厨具,都不会上漆,顶多上油防锈。但未来铁增产,用途会越来越多,这个漆也随之变得重要。而且每一种矿藏派上用场,都会给百姓带来一份更多的生机。” “宋九,难啊。” “二大王,为何难?” “宋九,你知道为了这个铁本官磨破了多少嘴皮子?” “我不知道,对了,二大王,火药用下去,我朝一年能增加多少课铁?” “比你说的要好,也比本官想的要高,不过湖南那边在要铁,前线将士盔甲兵器也要铁,那一样不比你重要?” “但是……” “我知道,当时是本官答应你的,所以难题轮到本官,又因为转回唐朝铁坑制度,发生一些很不好的事,再者,国家又哪里有那么多罪犯?很多罪犯不当死罪,转为矿奴,凶多吉少……” “二大王,索性转为真正的承包吧,我也下去看过,朝廷以前执行的那种制度同样不妥,那不叫承包,而是强行摊派。” “承包?” “朝廷先开采,再根据其产量与成本计算一下,派官吏根据这些产量与成本估算出底线,然后公开拍卖。” “什么拍卖?” “各州官吏将各州县富户聚集,将矿的情况说出,让他们竞标出价,出的价格写在纸上投入匦中,价高者得,但不得任何官员贵族进入,以免伤害公平竞标。只要矿主们不限制矿工自由,不虐待矿工,由他们自己经营,多劳多得。若是最高价还低于朝廷估价,派人再重新核算,若无错,那就是地方富商们贪婪无厌,只好各州县继续经营。然后五年一转,不可能地方上的富户一起抱成团的,若是官商勾结,矿主所得多,其他富户眼红,五年后会主动替朝廷将价格抬起。那样,朝廷不用去烦恼,也能挪出官吏数量,减少朝廷负担。” 这里面还会有很多漏洞可钻,但那一项政策出来,找不到漏洞? 赵匡义只问了一句:“火药怎么办?” “治法不得私卖,根据各矿出铁量向矿主发放火药。立法再严,若出高价,火药说不定还能私售到外国。然而由官吏看管,那些小吏们就不敢私卖?守的还是源头,京城的火药配方以及火药作的火药制作。微臣也说过,它的威力不小,可没有真正利用好它时,还不能会使各个城池产生致命的威胁。臣去了湖南,哪里有许多金属矿藏,一旦普及火药,仅是开矿一项,就给当地带来无限的生机。这才是它真正的作用,用之于国,用之于民!不想办法使铁产量进一步增加,打微臣这几十万斤铁主意算什么?” “你带本官看什么好东西?”赵匡义不想在上面多讲,换了话题。 “二大王,你跟我来,”宋九将他们带到另一间屋子,里面有两样东西,一个是石棉瓦,一个是油毡。两名工匠正戴着口罩调试,这时候讲什么危害有点儿不切实际,例如盐。 不过宋九依然让工匠们戴一个口罩,自我保护一下。 石棉同样很早就使用了,宋九没有朝廷支持,因为民间有,数量不多,用它来制造防火衣穿,能不能穿让宋九很怀疑,似乎穿它危害并不比磕云母石危害小。与宋九无关,仅是买来一些石棉。但想大规模开采,还得用火药。这样防着禁着不是办法,也不是宋九想看到的结果。有了石棉,配上细沙与水泥,就可以制成石棉瓦。也许赵匡义还不大明白它的作用,只是看到它很大。 宋九说道:“二大王,我们抬一抬。” 两人抬起来,赵匡义道:“好轻……本官明白了,为何那个仓库的屋顶古古怪怪的。” 不说防火功能,砖瓦也防火,可它们很重,一重就意味着用木梁或者钢材会多,石棉瓦的出现不但意味着建造仓库会节约很多成本,还能为建造更大仓库打下基础,又道:“果然是一个好东西。” 油毡宋九未介绍,宋朝有沥青,一些浅层石油矿时常喷出石油,浮于水面,宋朝往后去会用它来制造武器。虽然宋九用沥青与石棉掺合压成油毡,可是沥青量太少,不能满足大规模生产的需求。所以宋九弄了弄,虽弄出来最终放弃。或者大规模开采石油,冶炼石油,那不如让他制造飞机。 之所以弄来沥青是另一个作用,暂时没有防锈漆,就是找到了云母铁矿石,变成防锈漆还要一段漫长的时间。这是利用沥青的粘性与油滚在一起,涂于钢索上起临时防锈作用的。 又将赵匡义带到后面。 没有带到工匠试验琉璃的地方,而是带到真正的试验室,里面有许多琉璃管子瓶子,宋九指着一个瓶子说道:“但在上油之前,钢索那怕出来一天,都会出现一些氧化锈蚀情况,必须用它来清洗。” 赵匡义要拿起来看,宋九一下子抢在他前面,将他手抓住道:“二大王不可啊。” 这里面的东西皆不能随便乱动的,动了会真出事,为了让赵匡义明白它的威力,宋九让侍卫去前面拿来一块工匠准备做晚餐的羊肉,向上面倾倒了一点液体。前面倒上去,后面青烟冒起,羊肉变成焦黑色。一个衙役紧张地拦在赵匡义身前,但他也吓得直哆嗦。 “好毒。” “二大王,它非是毒,而是腐蚀性,与毒载然不同,”宋九让侍卫与衙役将兵器抽出来,选了一把有锈迹的朴刀,将这种可怖的溶液稀释,将朴刀放在里面荡漾,抽出来用清水洗净,抹布一擦,变成一把新出炉的朴刀了。 “这也是好东西啊。” “二大王,微臣说过,一个河洲变成微臣图纸上模样,会出来许多好东西,大多数国家能用得上,但现在不行,包括石棉瓦,皆是试验室产物,石棉瓦想普及量产,有一些底子,比较容易。说不定秋风起,就能上马。然而这个物事大约不行,”宋九心中叹了一口气,它是工业化之母,十分十分地重要,却不知如何量产化,甚至不能满足未来琉璃生产需求。而且这种生产方法,成本也比较高。只说了它一个作用,没有多说,走到另一个瓶子面前,说道:“就是它。为何世宗早逝,因为他早年战场参战,身上多处积伤,虽当时对伤口敷药包扎止血,却留下了后遗症,后来积伤发作,英年早逝。但只要用它稀释,清洗伤口,对伤口进行杀菌消毒,后遗症的概率会下降一半,甚至七成。仅此一项,一年可以挽求上百上千将士的生命。也就是有了它,世宗不会早逝,先父不会早逝。” 实际兵器伤口最好是用双氧水清洗,但那个太不切实际了,紫药水也行,包括高浓度酒,但这两样严格说起来作用皆不及硼酸水的杀毒作用。若是与提炼后的盐水,搭配高浓度酒、硼酸水,理论上确实会有宋九所说的效果。 况且还有医效作用,宋朝也注意卫生,各个城市里都有浴室,不过条件有限,能做到隔几天洗一次澡的人并不多,于是许多人得上各种皮炎皮疹,然后发明了一种物事,挠痒扒。有了它,可以有效地治疗各种皮炎皮疹。 “这也好啊。” “它是好,可不能普及化生产,甚至就在这个试验里都未完全研究出来。” 赵匡义走了几步,又咧着牙盯了一眼那个黑羊肉,衙役拦在他前面直哆嗦,他心中也哆嗦了好几下,说道:“宋九,顺便也将书院建造起来吧。” 宋九弯下腰大笑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远方的朋友 赵匡义愠怒道:“你笑什么?” “二大王,臣既然将各种技术交给朝廷,难道学问还会敝帚自珍吗?不过现在不行,就是建造了书院,也没有人教,经义有人教,但那是太学的事,与微臣无关。若是教算术与物格,将微臣分成几半都不行。这必须三年过后,我那二十一个学子成长起来,甚至后面我还准备再留下一些学子,有了师资力量,书院才能建造。” 赵匡义呵呵一乐。 也是事实,若真是那些奇技淫巧倒也罢了,但这个学问,让最古板的儒者过来看,也不敢说它是奇技淫巧。这个学问放在一个人肚子里,换谁是统治者,都不会太放心。 宋九又说道:“二大王,不如带微臣向皇帝提一个请求,让各州县官吏组织人手,将各种各样的矿石,只要能甄别它有一定产量的,各取一个样本,搜集起来,送到京城。说不定微臣就能将它们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且仅是一个样本,不会太重,也不算是扰民。” 宋九找材料找得苦逼了。 当然,不是材料来了,他就能认出,以前上学做试验的材料与矿石不同,皆是提炼过的,就是那些试验,宋九也未必能一一记得起来了。但有的能认出,有的可以通过试验判断它的属性。 现在也是不行,这必须有多人研究,也要等,这个问题不大,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早迟秦娃子他们能渐渐真正帮到自己。但手中必须有全面的材料。 赵匡义点点头,要求不过份。 然后他回去了,随后房屋再度让朝廷重视,有士兵日夜看守,大姐又进不来了。 工程速度并不慢,真正的民夫不多,只有两千余人,余下的是厢兵,这几年朝廷也不能算是五谷丰登,陆续发生了一些灾害,朝廷开始用编制厢兵的办法安置灾民。但厢兵数量可能没有禁兵多,调来六千多厢兵,还有相关的工匠,近万人在工地上劳动。 桥改变了,码头实际也改变了。 原来码头就是河堤,有很远的坡度,吊臂不可能那么长,于是必须要它转动,这个损坏率是最高的。现在不需要了,直接用石头垒成九十度角,于尖端处又留下一个斜坡,一直沿伸到水面下,这个斜坡是防止有的货物不能吊,还得用人工硬搬上来设置的。中间设桥墩桥面船桩,与尖端处相齐,也是做一个标识,不让来往船只误撞上。另外人在桥面上还能起一定拉提作用。吊臂继续存在,不过换成固定式,还用铁塔代替了木头,多处又用上了轴承,大部分铁链换成了钢索。 但宋九并没有提高多少起重重量,标准还是六十石到八十石,最大承重量是一百石。这是对钢铁质量与滑轮质量没有多大信心,因为是固定的,不是三个滑轮组成的滑轮组,而是五个滑轮组成的更复杂滑轮组。它会更快更省力。 也许还要改进,但在这个时代里,几乎将滑轮组运用到了极致。 但吊塔也要防锈漆。 还有一条水泥路,又在护龙河上建造了一座石桥。不是钢筋混凝土,它没有那么大的跨度,没那必要,并且一旦敌人入侵,这些桥毁都不易毁,护龙河便失去作用。只能是石桥,对此大家心照不宣,皆不会说。 实际未来还会有三座桥,这座桥主要是给朝廷运输货物的。 至于宋九的产业,却几乎没有任何动静。 衙内们来问,宋九答道:“学子学业拖得太久,不能再拖,等他们毕业后,我们再动手吧。” “那个钱……”潘惟固道。 “钱肯定不够,有二大王三大王的钱也不够,你们过来看,”宋九将图画打开,说道:“码头与桥之间是游乐场,桥东面是正店,都是吃的喝的地方,不过京城晚上三更时会宵禁,客人晚了怎么办?必须要有客栈。而且这五样事物是连在一起的,一旦动工,没有后面的景观,它本身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会吸引许多游客过来,这才能盈利。然而三样事物造好了,得需要多少钱帛。不过还是那句话,等学子毕业后再说。并且朝廷正在大肆建桥与码头,花了不少钱,有的士大夫不开心。这时候我们就顺势建造正店与游乐场,他们又要说什么?” 这些衙内们的消息比宋九灵通,听后默然。 “不过你们来了,正好替我办一件事,再请七个琉璃工匠过来。” “琉璃研究好了?”韩庆雄问,这也是他们关心的,没有了琉璃,就没有正店与旅店那种华丽的建筑模样,档次就上不上去。 “还没有,但有的技术开始突破,关健就是成本太高,现在研究的是如何将成本降下来。” 现在谁说沙子就能烧出玻璃,宋九准得与他急。 也不指望玻璃下降到他前世那种价格,但至少不能让一个上等琉璃碗成本达到好几贯,那么正店的装璜得花多少钱?必须还要下降,下降大规模生产时,一块玻璃窗的成本只能在几十文钱,一两百文钱,就是这个成本也了不得了,但能让宋九心理上承受得起。 玉苹过来给他们倒茶,潘家兄弟对视一眼,看着这个温柔的小女子,眼中都闪过一丝忧郁,还有那份想将宋九拖出去暴打一顿的愤懑。石保正说道:“九郎,你的学子毕业了,要替我家留上两个。” 宋九揉脑袋,说:“石大郎,不仅是你,好多人来说过了,这个价越抬越高,将我也害苦了。不但你们,正店一旦动工,我们也要留几个精通算术的学子管理账薄出纳,学舍里还有二十一个学子,到时候我得给他们多少薪酬?” 符昭寿将石保正一扒拉,道:“大郎,你家那么有钱,来凑什么热闹,明年给你家吧。” “我不作主,你们要请,朝廷请过后,剩下的你们与他们商议去,我们不能在这里将他们瓜分了,没那权利。”宋九道。不是不能瓜分,是分不起来,朝廷会用一批人手,还能剩下多少人,若是卖人情,卖了这个,得罪了那个。到时候他们抢人打得头破血流,但不能与自己有关系。其实随着毕业期到来,越来越多的商人来到河中,若不是宋九压制,都能让学子们人心慌慌。甚至替朝廷出了一个难题,到时候该给这些学子多少薪酬?这还不是急的,急得这边还没有毕业,那边就有许多人求宋九,或者送礼物给大姐与玉苹,让她们求情,第二学期收自家的子弟或者仆从。最后逼得宋九不得不将大门关上,不让外人参观。 这些衙内出面,动作快,也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法,宋九要七名烧琉璃的工匠,仅三天功夫就弄来了十二名。家肯定住不下了,只好在河洲上盖房屋。 实际这个房屋早晚要拆掉的,有的会搬到河南作坊,有的会搬到书院。 六月眼看要到来,一船不大不小的船慢慢驶入京城。、几个蛮人青年看着河洲,其中一人咧着大嘴直乐,道:“他就是巡察使造的。” 一听,几人一起站在船头看。 进了东水门,靠好船,打听到宋九家的地址,带着许多礼物上岸,来到宋家。宋九正在教书,看到他们,急忙停下,迎出来道:“彭兄弟,张兄弟,田兄弟,你们来啦。” “我们刚到。” 心意是好的,第一个拜访宋九,宋九却急切道:“不对,你们必须进皇城,这才合手续。” 也不顾得招待了,让他们将礼物放下,带他们到皇城,到了皇城,他们不是秦再雄,见不到赵匡胤,但必须到中书交纳手续,宋九将情况禀报,过来一个官吏,将几个蛮人带到中书。宋九站在皇城门口等,过了好一会儿,几个蛮人才出来,但也带出许多东西,彭儒爱指着这些箱子与布包道:“巡察使,这是陛下赐给我们辰州子民的。” “见到皇上了?”宋九惊讶地问。 “我们刚进去不久,皇上就召见了我们。” 宋九想了想,难道赵匡胤真的对自己那些策略心动了,不然不会这么重视。肯定想不明白,说道:“你们随我来。” 将他们带到开封府。 秦再雄搬了一船货物上船,不是给宋九的,主要是贡品,以及一些当地特产,然后放在京城卖。这是宋九出的主意,在京城里听,南方,特别是蛮人生活地区,那才叫惨,不但是不毛之地,什么样的血腥神话传说都有。这造成一个结果,隔阂,再者汉人对他们害怕,又轻视。产生这样的心理,两个种族如何能融合得好? 赵匡义听后,这个要求更不难,朝廷也希望南方稳定平安,立即同意,派衙役安顿几个蛮人,不是在宋家,是安排到驿馆。但宋九不能不过问,秦再雄这几个小弟什么也不懂,结拜大哥派来的人,宋九只好带着他们布置。就设在相国寺,于一条长廊做为商品展台,也就是一次简单的商品销售。但到了宋九手中,却无限地放大。请了几个画匠,对着秦再雄运过来的商品绘画,然后张贴,同时在画后标注,五月二十八于相国寺展出辰州特产,但此次会有二十件奇珍异宝出现,为了捧场,每件异宝售价只作二十到五十贯钱。 二十到五十贯钱不是小数字,可放在奇珍异宝上,那就不算什么了。在潘楼那些奢侈的店铺里,往往一块美丽的和阗玉就能卖上几百贯钱!这勾起了百姓的兴趣。 时间不长,画就有二十五那天张贴出来的。三天时间眨眼就过去。 二十八到了,其他货物也是宋九抽空派人布置的,好东西也要包装,记得前世跑到吉林市看人参市场,是人参,但往地上铺一块布就开始叫卖了,那能卖好价钱? 其实秦再雄带来的一些货物当中,也有一批不错的少数民族特产,例如一些香料,徭家锻刀,兰靓印花布,并不逊色京城的工艺品,况且它们是从辰州蛮运来的,这个噱头就能吸引客人了。 第一天宋九亲自抽空过来主持。 好在他是秦再雄兄弟,几个蛮人对他尊重,听他的号令。先将各种工艺品细致地摆上来,有的还放在锦盒里,有的铺在锦绫上,至少在卖相上不亚于那些大店铺的商品。又请来几个艺人表演,燃放鞭炮。相国寺附近的游客一起吸引过来,但长台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样物事用布蒙着。直到鞭炮放完,宋九才让仆役打开布,一时间所有眼睛都瞪起来,仿佛连魂儿也被那二十个物事吸入其中。 第一百零四章太不现实了(求首订月票) 第一个物事是一块三连屏风。屏风在宋朝常见,但这块屏风是前古未有的屏风,红漆包边木镶琉璃屏风。因为屏风要起一些遮挡作用,原先中国也有琉璃屏风,因为琉璃不透明,也就无所谓,但这个琉璃是透明的,于屏风上起大团的山水画,正好起了隐隐约约作用。而且又用铁丝凑起一只只小鸟,以及水中的游鱼,镶嵌在里面,再吹制背后的琉璃。这让小鸟儿鱼儿仿佛是活了似的。 若是张贴上去倒也罢了,关健它在琉璃里面。 就这么一个精美到让人叹服的屏风,居然售价只有五十贯。 接着再来,一个两尺高的大花瓶子,还是琉璃烧制的,上面有水草,有石头,还有蓝色的水,里面游动着几条金鱼,正好一个仆役动了动,百姓居然惊奇地发现鱼儿在瓶中游动。 这又是一个千古未有的宝贝,售价只有四十贯。 接着再来,第三个是镇纸,镇纸常见,现在书写时纸张比较大,怕风刮,必须用一物镇住纸头,故名为镇纸,有铜,有玉,有铁,有瓷,也有各种各样的造型,赵匡胤那把玉斧就是镇纸,能镇纸,能揍大臣,一举多用。 这只是一个长方型琉璃镇纸,但是在里面有许多帆船,上面还有四个金字,一帆风顺,就这样宝贝儿,售价仅有三十贯钱。 见识少的百姓还好一点,知道它是宝贝,见识多的人傻眼了,觉得这个世界很不现实,这二十件琉璃物事。若放在潘楼那些店铺里销售,无论那一样都会以千贯计算的,在这里仅售二十到五十贯钱。 有的人直接骂宋九是败家的。 精美绝伦的琉璃作品让大家失了好大一会神,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声喊道:“这些琉璃。我全要了。” 哪里轮到他,人一起挤过来,幸好宋九早有准备,请来十几名衙役维护着秩序,不然整个就乱了。宋九大声说道:“诸位莫急,这二十件琉璃制品会出售。但不是今天,辰州展会是三天时间,几三天之内购买辰州货物者,不论数量多少,皆会发一个号码,三天后摇奖。摇中号码者可以有权任意挑一件琉璃制品。” 这才将骚动压制下去。 不少人知道了,辰州刺史秦再雄是宋九的结拜大哥,小弟这是强行替大哥架势。 可也不能这么架势,看着它们,再看看售价,觉得还是太不现实。有人怕上当,大声问道:“宋九郎。价格会不会变?” “不会变,就是这个牌上的价格。” 宋九又对几个蛮人低声吩咐几句,他待会儿还要回去的,明天开始考试,自己得舒缓学生的心情。不然到时候有的学子心理素质过不上去,害怕成绩考不好,能学到的知识却考不出来,影响到真实的成绩。 几个蛮人是秦再雄挑出来的,多少见过一些世面。开始他们也让二十件琉璃制品吓傻了,又听到一些百姓的议论声。半懂不懂的,能听明白一些,知道宋九这番布置是帮助自己将这些货物卖出去,并且卖的还是高价。领首的彭家子弟感谢眼睛都湿湿的,说道:“巡察使对我辰州百姓大恩大德。永难忘怀。” “我不是巡察使了,称我九郎吧,但这几天内,你们要学会彬彬有礼,南方太远,京城百姓对你们陌生,难免就传偏掉了,不但商品,包括你们举止,都会改变你们辰州在京城的印象。” “小的一定铭记在心。” “好好做吧,将它们卖完了,我再带你们买一些辰州哪里缺少的货物回去,包括农具,笔墨纸砚,以及其他的一些工具,那么这一趟你们任务就圆满完成了。” “还有那两个先生。” “这个我与陛下说过,过几天我的那个学舍学子就会有一批人毕业,朝廷会调两个学子过去的。”宋九道。上次回来进宫就讲过此事,去南方会很苦,特别是夏天,虽夏天宋九不在湖南了,相信会很热,再加上蚊虫又多,不管那个学子去都不易。不过这些学子都是贫困人家出身,若到时候朝廷赐一两个职官在身,相信还是愿意去的。 轰抢开始。 事实秦再雄挑选的这批货物质量不错,宋九又替他做了参考,本身买也能买,再加上琉璃的刺激,许多百姓都在购买。宋九看到没事了,便离开,刚挤出人群,看到赵匡义与刘嶅以及另一名官员在说话。宋九走过去拜见,赵匡义介绍道:“这位是刘中丞。” 也就是御史大夫刘温叟,从一些小道消息宋九听闻,这位古板的御史对自己种种做法很反感,上了三四封弹劾奏折。但人家是言臣,干的就是这个得罪人的活,宋九并不计较,躬身说:“宋九拜见刘中丞。” 刘温叟道:“宋九,为了南方和平,你算是有心了,可你也过于暴殄天物,这些物件件件比之七宝器……” 他说不下去。 七宝器就是蜀主孟昶的便器,又叫夜壶,孟昶奢侈无度,巴蜀天府之国,又未遭到什么战乱的创伤,富得不能再富,于是用珍宝做成溺器给他便便。吕馀庆去了成都后,将钱帛用船往宋朝京城装,将这件夜壶献给赵匡胤,赵匡胤感叹万分,溺器要用七宝装成,却用什么东西贮食呢?奢靡至此,安得不亡!命侍卫将它打得粉碎。 蜀国六十六天亡国。 难道巴蜀百姓不勇敢吗,看一看全师雄,仅是一个部将,就让整个四川动荡不安,王全斌束手无策。更不要说巴蜀不富裕了,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地形有地形,要人有人,这是大好河山生生被孟昶败下去的。 它是孟昶未到京城之前发生的事,孟昶刚到,为了迎接他,桥与码头还刻意停工一天。 然而宋九警觉地说:“刘中丞,它不是七宝器。” “宋九,卖得太贱了,”赵匡义也说道,这个价格让他也恨得咬牙。 “二大王,说贱肯定有些贱,仅是成本价,不过现在技术还未过关,成本价也很高的,有的技术难关未攻克,若是到明年,成本会下降一半以上,这个价也是未来琉璃制品售价的标准。不然今年卖了一百贯,明年变成五十贯,买者心中一定会有怨气。” “这么便宜?”刘温叟惊诧地说。 “也不能算便宜吧,说到底一是琉璃本身质量问题,二是吹制问题。象那几条能游动的鱼,实际里面有一些空间,鱼是铁片打造的,涂上红漆,若是摇动,水草能轻摆,鱼儿也能游动,因此成本不是太高,难就难在如何吹,会吹出许多废品,增加了成本。若真正是七宝器那样的宝贝,我还能犯难了,不进献给陛下不好,进献给陛下又是蛊惑君心。” “它真的是成本价?”刘温叟仍然不大相信。 “是啊。” “你那个西洋先生教你的?” “他教了一部分,一部分还是中原文明,例如那些琉璃里的工艺,与西洋文明有何关系?另外若无各个工匠协助,我就是有学问,也不能将它实现。仅是西方的文明也不行,仅是东方的文明也不行,这必须要交流,才会碰撞起火花。” 但也是实际,虽然现在技术落后,可有了一些技术,以及一些能工巧匠,宋九才能就着这些技术,与这些工匠,一步步将各种想法变成现实。若是到了汉朝,他更头痛了。 反正不能让刘温叟将它与七宝器上联想,然后又说道:“刘中丞,过几天学子毕业,我能缓一口气,大约还要招募本金,不知刘中丞感不感兴趣?” 刘温叟差一点心动。 赵匡义哈哈乐了起来,道:“别听这个小子胡扯,我们看这些琉璃。” 但宋九不久就以考试的名义将门关上,来访的客人太多,连古板的刘温叟都认为宋九暴殄天物,这个价格太不现实,况且其他人。指望宋九那个摇号码,怎么可能? 许多衙内找上门来央求。 然而考试重要,宋九一一谢拒。 结果二十九下午辰州来的货物销之一空。现在展台上就剩下光光的二十件琉璃制品,有好事者道:“摇号码。” 不能忽悠我们,到时候不卖怎么办?于是一呼百应,几个蛮人与衙役吓得不敢作声,事儿闹到开封府。赵匡义一看这样闹下去不是办法,但事实货物也卖完了,到了摇号码的时候,不然百姓不服。于是先安抚百姓,又带着刘嶅来到宋家。宋九怕人打扰,让郭家兄弟守着大门。赵匡义来了,郭家兄弟不敢阻拦,将他们放进来。 学子们正在考最后一堂课,会计。 里面算盘珠子打得哗哗作响,宋九站在课堂上,眼中有些欣慰,也有些感伤。过了今天,以后这些学生一大半将各自各奔东西。 刘嶅轻声咳嗽一声,宋九惊醒,看了看窗外,悄悄走了出来,怕赵匡义打扰到学生,一直带到客厅,问:“二大王,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赵匡义低声将事情说了一遍。 宋九挠了挠头,将郭大喊来:“郭大郎,你去代我摇号码。” 说着从后面拿出一个筒子,筒里放着几个有号码的玻璃球。若不是害怕以后人会找麻烦,就凭借这几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球就能卖几十贯钱。 赵匡义惊异地问:“宋九,你不亲自去?” 第一百零五章秋实 “那只是几件琉琉制品,这个考试将关系到几十名学子未来的命运,让微臣如何选择?” “这个考试……”赵匡义苦笑起来。 别当真,宋九是不知道幕后,早闹翻了天。账目混乱不清,不仅是各个商铺,国家也是如此,现在宋朝那种记账方法,必然产生混乱。 宋九上实习课,学生们一起放到工地上,随着宋九连皇上都看到过好几次,学子胆略慢慢变大,然后看着各个官吏的账册,好一点的学生说得还委婉一点,不好一点的学子将官吏们批评得一无是处,拿起小算盘,一边重新记账,一边算给他们听。 韩重赟呵止,官吏们很委屈,说:“我们也没有遇到过西方的先生,千百年来就是这样记账算账的。” 这些事许多人看在眼中,下面各个商人直接跑到宋家求人,宋九未放,实际朝廷内部也在要人,向大哥要,上到三司,下到各州各县。他们仅是学了一年,只能说略懂一些律法与经义,可这方面的人才不要太多,关健就是算术,管账,再加上一些物格学,又懂一点儿经义与律法,综合起来,这方面的人才好少。 可以说整个大宋也就宋九学舍里这点儿学子。 不但他们,赵匡义也含蓄地向大哥讨要一人,不然开封府的账务也挺麻烦。吕馀庆胃口最好,替巴蜀要二十人过去,不然各州各县不好办。听说赵普在一次宴席间,还悄悄向大哥要一个人,他家那堆木材生意账更乱。 至于考试,只要宋九将毕业证一发。管什么考试,能捉一个人回去,不知道有多幸运。 宋九正色地说:“二大王,必须慎重,暂时这方面人才罕缺。甚至十年后人才还会罕缺,可二十年三十年过后呢?” 赵匡义不以为然,不过只要将二十件琉璃制品出手,让百姓散去,管宋九去不去。带着郭大去了相国寺。 郭大开始摇牌号。 牌号是竹片子,前几天宋九让几个蛮人青年在闲下来时刻的。再盖上宋九的印章。这就成了牌号,不少,发到九千七百多号。也就是将在这八千七百多号里抽出二十个号牌,由他们购得琉璃。但赵匡义还知道另一件事,有的商人奸滑,这玩意儿放在手中只一个号码。不易中。于是他们背下里购百姓手中的号码,先是一文钱一个,后是十文钱一个,最后涨到二十几文钱一个。若非时间短,说不定能涨到一百文钱一个号码。 郭家兄弟就是靠打把式卖假药谋生,见到这么多人也不惧,将琉璃球拿给大家看。十个琉璃球,又让一些人垂涎三尺。然后开始摇号,第一个号是六,也就是六千几百号。其他人一片哀叹。接着又摇出一个二。第三位数是七。第四位数是零。郭大喊道:“六二七零号。” 一个身材肥胖的人喜不自禁地跑上来,让仆人交了五十两银子,抬着屏风下去。刚下去无数人将他围起来,要从他手中购买,眨眼之间,价格就涨到八百贯。 彭仁链呆呆地问郭大:“大郎,这么多钱。巡察使怎么就五十贯钱卖了?” 郭大哪里知道。 赵匡义暗暗额首,是不能由着卖,由着卖能卖成天价,几千贯都有可能,若那样。以后一下子掉到几十贯钱一个,谁买了谁都不服气。但现在不是从宋九手经过,无论下面怎么闹,不会恨宋九。别看宋九有些时间懵懂得让人头痛,这一套还是暗合一些商贾诚信经商法则的。 尽管他知道了内情,可看着那张精美的三连屏风让那个胖子抱走,他还有些肉痛,休说五十贯,就是明知道内情,出五百贯,自己还会愿意将它买下来。这往家中一放,多雅气哪,什么宝石玛瑙都不及之! 胖子走不了,大喊道:“差哥哥,帮帮我吧。” 赵匡义努了努嘴,几个衙差走过去,分开人群,胖子与仆役们就象抬着老祖宗一样,将它抬向远方。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还家。 刘嶅忍不住好笑,低声说道:“二大王,你那笔钱不用担心了。” 赵匡义也笑。 刘嶅又说道:“要不我让这小子替你制造几件?” “不用急,有人会向他讨要,我不会带这个头。” 刘嶅忽然意会,那些衙内能放过宋九吗?大家一起要了,殿下再要,大臣们就不会说闲话。赵匡义又说道:“也不急,他那些物事当中第一个就是正店,正店需要大量精美的琉璃,到时候还缺少琉璃吗?” 郭大开始摇第二个琉璃制品,那个鱼能游动的大花瓶子。这又是一件宝贝,但那一个不是宝贝?上来的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他在发愁,知道是宝贝,可他哪里有四十贯钱,但也不用他发愁,立即围上来一大群商人,眨眼之间就将价格抬到一千一百贯。听着这些商人不要命地抬价,赵匡义心里面不由直打着寒战。 无人出价了,商人让仆役回去搬钱,铜钱是不现实的,但有金子银子,那个可怜的中年人站在哪里还在发蒙,他只是替女儿买了一块印花布,哪里想到这好事儿。过了好一会,商人将钱拿来,主动替中年人将四十贯钱交了,这么多钱下去,还在乎四十贯钱?赵匡义看着中年人,对身边衙役说道:“护送他回家。” 这不是少钱,以这个中年人被大金砖砸中的糊涂模样,若不处理得好,准能出事。 但这就是一个新标准,一千一百贯钱。 许多老百姓又开始骂宋九败家。 第三个号开始摇,却没有想到没人上来。 这个情况宋九在家中也想到了,大多数购物的皆是相国寺附近的百姓,又闹得大,大半来了。可有少数以为是明天摇号未来,还有极个别的不当一回事。一小部分会流拍。 喊了几遍没有人上来,有人说重摇吧,郭大道:“不行,这个号为示公正。明天晚上持号者得此物,若到时候还没人,再重摇不迟。” 不存在疑义,很公正,于是摇第四个。 这时候赵匡义脑海里忽然出现两个字:拍卖! 但这个国家不是他的,是他大哥的。宋九说的不管用,自己说的同样也不一定管用。 十件琉璃取走了八件,余下两件,其间发生了无数故事。最多的是一件琉璃镶金牡丹花碗,确实是金子打成的金牡丹,只是金子很薄。还不足一两重,不过富贵逼人,于是售价四十贯,也被一个平民所得,结果炒成一千三百多贯钱,给一个商人拿走。 这件事引起很大轰动。 第二天有的琉璃制品开始出现在各大豪华商铺里,包括第一个死胖子的屏风。晚上回家未守住,倒底让人逼得卖出去,中间变成多少钱不得而知,但那个屏风出现在一个金银采帛铺中,标价是三千贯,别问贵,人家不卖,只是定一个价,招揽生意的。 但傍晚又出现一件稀奇事,还是郭大。宋九正在与两个博士改卷子,带着那两件琉璃制品过来,这一回不怕没有人认了,而太多了,一个号出现十几张竹牌。 又吵得不行。但对这个宋九同样早有防备,郭大将竹牌拿上来给那几个蛮人辨认,只认了一会,就将两张真竹牌找到,都是他们自己刻的,虽草,做了一些细微记号。那些假竹牌从何而来的,不得而知了,围观的百姓一起哄笑,喊二大王,你派人将他们抓起来吧。但又有更多的百姓诅咒宋九,纯是败家子,十件琉璃卖得好,就能卖一两万贯钱,现在一千贯都没有得到!这才是大宋第一败家子! …… 六月东京城早晨是可爱的,一层淡淡的晨曦象一层薄纱一样笼罩在上空。晨风轻凉,空气清新。 宋九爬起来用牙刷刷牙,在他带动下,玉苹她们也用牙刷刷牙,在青盐里还洒上一些香料,满嘴清香,就不知道对人有没有危害。外面早围着许多乡亲,以及学子。 门没有打开,只放了两个博士进来。 成绩未出来,三人要统计考试成绩。宋九接过成绩单,卷子三人改的,经义两百分,算术两百分,会计一百六十分,物格一百四十分,明律一百分。宋九负责算术会计与物格三门课。余下两门课由两个博士负责。 但分数递上来,经义最少有一百七十分,好几个满二百分,明律也是如此。宋九蒙,他上学时很聪明的,小学时算术经常考一百分,但语文从来没有考过一百分。况且还有更悲催的赋、诗、论、策。 拿着这个分数,宋九道:“张博士,燕博士,你们不是帮助他们,是害他们。不能毕业也没有关系,河中情况在变好,下半年用人更多,不急在这一年时光。” “不易啊,做学问得先学会做人,这些学子我很满意,”张博士道。 抗议无效,再说试卷也让他们带回家了,无法核对。 玉苹妈妈做好了早饭,小黄米粥,外加几个咸鸭蛋,同时随宋九学的,烤了几个鸡蛋饼。燕博士道:“小九,还是你家伙食好啊,我家那个黄脸婆脾气坏不提了,做饭令人难以下咽。” 玉苹捂着嘴轻笑,宋九忽然说:“玉苹,放榜后,随我上河洲走一走。” 玉苹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晕红。 “好好,换我也会喜欢狐狸精,”张博士道。 “什么啊!”宋九笑骂。 外面的人越来越多,比朱家送嫁妆那时人还要多,但一起让郭家兄弟堵在门外。里面三个在写榜,尽管二位博士送分,还是有十一人没有达到毕业分数及格线。若不送分,人还会更多。 这是在宋九意料之中的。 一百三十四个学子,这十一人不能算,宋九那二十一个学子也不能算,宋九又在八人名单上做了记号,非是成绩不好,而是岁数太小,最大的不过十五岁,但人家成绩及格了,这就得协商着留下来。 实际能毕业的只有九十四人,朝廷又预订了六十人,余下的大家去抢吧。 三人将榜单写好,没有立即贴,宋九这才将门完全打开,对门外的人说道:“学子们与其家人进来,其他闲杂人等勿得进入。” 将学生与家属放进,门又关上,宋九将他们带到后院,前院都不行,有人爬上墙头看。然后对他们说道:“你们学业结束了,我想说几件事,第一件事是几个年龄小的,也及格了,其中还有两人下半年就要成亲。不过你们太小,出去独立不大容易,我想让你们继续留下来深学。现在虽熬一熬,未来出息更大,包括你们的亲事,最好推到明年。看看我,二十岁了,还未成亲呢,朱先生到今年迫不得己才回去成亲。我读一读名字,你们与家人想一想做决定。” 将八个名字念出来,又说道:“再者就是有十一人未考及格,有一条出路,我给其结业证书,虽我相信你们还能找到出路,但出息更小。因此我也希望你们留下来,与秦娃子,以及几位年龄小的学弟一道深学。同时我还说一件事,下半年正店开始建造,你们不仅深学,还是我的得力助手,我也会发一些薪酬给你们,虽少,但能补一补家用。你们自己也考虑一下。” 当然,这个薪酬比外面少得多,但有比没有好,况且这是学习补助。 然后念及格的名单,念完最后一个名字,宋九说道:“我再说几句,第一没有朝廷支持就没有你们今天,以后无论如何,不能辜负朝廷,家重要国也重要。第二当初设这个书舍时,仅是想教几个会算账的学子,然而河中百姓不计较,一点一滴地从他们艰难的生活费用挤出钱,正是由他们,才有了书舍的雏形,请你们也不要忘记河中父老乡亲。最后一句话,你们现在可以放飞了!” 本来是一件喜事,忽然有的学子泪如雨下,抽泣起来,带着更多的学子一起哽咽。 外面的人傻眼,这是大好事儿,怎么里面却在哭? 第一百零六章种花养草 张博二个博士也感到十分伤感。 宋九说道:“去吧,未来会有更广阔的天空等着你们。” 不过没有让他失望,听他的规劝,那十九名学子全部留下。不仅是宋九补贴的作用,也不仅是宋九未让他们留级,而是继续深学,也有一份感情的因素。 当然,宋九不可能让他们拖着深学,这期毕业后会休息一段时间,同时也要扩大教室,改成四间教室,一间是二年级学生的,其余三间是新生的,但不会那么拥挤,一间教室只招五十人,合计一百五十人,所以外面才挤破了头,都想要进来。利用这段时间,让十一名学子随后自学,将功课跟上。 又说了一会儿话,张燕二人也发言,无外乎让他们好好做人云云。 将门打开,红榜贴到外面墙壁上。 许多管事过来亲热,但现在他们说话不算话,得朝廷选用了六十人过后,余下的三十四人才能供他们挑选。京城有多少家商铺?甚至一些邻近州县的商人都派人过来凑热闹。指不准这中间还有赵普家的管事。这才是真正僧多粥少,先笼络一下感情吧。 诸学子一个个地深施大礼,不会是跪礼,但也几乎将头伏到地上行那个大伏礼,一个个擦着眼泪离开。看到他们离去,里正与耆户长将早准备好的鞭炮燃放。 耆户姓卢,也是一个热心的老人,走过来同样深施一个大礼。 宋九连忙将他扶着:“卢翁翁,勿要折杀我。” “小九郎,谢谢你啊,河中地势狭隘低洼。又多是外来户,素来为京城百姓轻视,自从你开了学舍,河中百姓才能渐渐扬眉吐气。就连老夫出外也有了光彩。” “卢翁翁,脸面重要。实惠更重要。未来不仅是他们会变好,河中也会越来越好。” 然而宋九做得确实漂亮,许多人送来礼物,一率不要,包括学子的亲属。 学生们依依不舍地回去,有的望着那棵老槐树。又伏下抽泣。宋九拍了拍其中一个学子的肩膀,道:“杨五牯子,回去吧,以后想来,我随时欢迎,又不是不能相见。不过回去后。好好改一个名字,这个名字不行啊,还有,再取一个字。” 看到学生一一离开,也不完全离开,一共留下了四十个学子,宋九说道:“秦娃子。你们还不到河洲上替韩将军帮帮忙。” “喏,”秦娃子做了一个鬼脸,将几十名学子带向河洲。 哪里确实要帮忙了,这几天都在准备考试,宋九还要考虑他大哥的事,那边账目混杂,估计已乱成一团。并且秦娃子他们一直随宋九研究,现在不能说是助手,能懂一点,在边上能起来一些辅导作用。 这批学生一走。院中冷清下来。 张博士与燕博士也随之告辞,不管这一年多来他们与宋九发生了多少次争执,用心是不错的,也能说是劳苦功高,虽听说朝廷给了一些赏赐。但也累坏了。这几天正好放假休息休息。 但门口还有人,一大群衙内。 宋九吩咐郭氏兄弟守好家,让长公主闹了闹,宋九不放心,将钱帛一起放在家中。但也不放心,整整一屋子钱帛,宋九无奈,给了郭氏兄弟钱,让他们将家守好。现在郭氏兄弟是宋九的仆役,还是家丁,在宋朝混乱的帮佣制下,连宋九也说不清楚。然后对玉苹说道:“我们去河洲吧。” “好哎,”翠儿高兴地在边上雀跃道,接着又问:“青衣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去和州是从水路去的,有些远,就是回来也要许久过后。”宋九说着,又看着这个小丫头,难道她喜欢上了卢青衣?就不知道卢青衣是什么意思,难道再来一场白狐恋? 但也不能再拖下去,自己作何选择? 若是原先,宋九会毅无反顾地选择潘怜儿,如今却不知道怎么选择了。 门口就有潘惟固,看着宋九与玉苹联袂走来,咧了咧牙齿,正事要紧,走过来低声说:“九郎,父亲在潭州写了信,让我对你说,你那些学子留二十人给他。湖南那边缺少这样的人才。” “二十人?”宋九张大嘴巴。他还不知道吕馀庆在益州那边也狮子大开口,要二十人,又说道:“怎么可能?” 宋九说了一个二十年。 这是有原因的,即便书院开张,那是正规教育了,宋九不可能一年就让学子毕业,那是两年三年,一年也行,现在一年与未来一年性质不同,现在的一年是物以稀为贵,将来一年还能贵?那么最多书院一年能放出二百几十名学子。若大的国家,再加上私人瓜分,二百几十人怎么够分? 实际一旦真被朝廷录用,是好事儿,随着制度规范,除了一些特殊部门,多数的州县所用小吏是雇一二三等户,似乎在后面出了麻烦,迫使王安石发起免役法的改革。那叫摊派,非是雇佣,用此节约国家成本。但是国家官员也越来越多,不仅是科举制,就算一次科举录用五六百名学子,后来好象是三四年一次,三十岁为官,政治寿命是三十年,宋朝岂是止五千名官员。还有荫补的,立功的,一些有才能的,一些技术官员。以后这些学子就会多转化成为技术官员,虽政治上没多大作为,但只要不胡来,衣食无忧。 现在类似的人才更缺。 总共就六十人,那一个地方不需要? 潘惟固也在外面听到各家管事的议论,皱眉道:“父亲说不管了,若你办不到,他回京城找你算账,谁让你惹了一大堆事留给湖南?” “我办不到,”宋九摇头,威胁也没有用,道:“你对你父亲说实际情况。休说二十人,就是朝廷拨一批人过去,粥少僧多,学子还未必愿意过去,我只能说若是朝廷拨。我会替你父亲劝一劝。甚至在他们临行时,我刻意授几节课,让他们到了湖南就能起作用。至于二十人,我看朝廷能拨五人过去就算好的。” 其实宋九心中还有一个朦胧的想法,现在朝廷想用,主要还是管账。 然而辅助的吏治何止是管账。经济,商业,水利,农业,工业,畜牧业。园艺业,种植业,很多很多,是否以后在书院里专门请一些有经验的人过来开讲,这才是真正的学以致用。示问,论语里讲了如何种庄稼? 不过现在还早,下一期的课程还是这些。 开始有人要琉璃。 宋九果断地拒绝。秦再雄几名手下感谢万分,包括许多百姓都认为宋九败家,硬是架老大哥的势,实际他们忽然了,这就是一次很好的宣传。但为了那十件琉璃,宋九花了许多心血,又请了许多工匠,在上面过份浪费时间不值,除非大规模生产的时候。 不过为了满足这群衙内的好奇心,道:“你们随我到河洲上看一看。” 一大群人来到河洲。 前面院子他们是没有本事进去的。但琉璃是在后面院子。赵大赵二都没有向宋九讨要琉璃技术,那可是五百多万缗钱,非是小数字。总要给宋九留下一点发家致富的门路。 硼酸粉的事与十几个工匠无关。 他们研究的是材料比例,炉型改进,火候温度。程序先后,以及吹制技术。 虽然“来历不明”,有的是衙内直接强行拉过来的,不过宋九给他们待遇不薄,还答应他们未来河洲上会赏给他们一栋房屋。有人问那些房屋会值多少钱? 画出来了,总会有人议论好奇的,宋九未说价格,只说了一句:“抛去码头与桥、书院,一亩地价近三千贯,还有小桥流水,运动场所,广场,植树载花,奇石亭阁,加上房屋本身的造价,你们说会值多少钱?天价!” 但宋九心中清楚,这个房屋未必能赚多少钱,它的作用与书院、码头一样,看似不得利,实际是得利,那就是得人气的利。为此,还刻意打听了一下京城房价,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在宋朝,特别是在宋初人口还不算多的情况下炒房那是一项很危险的行业! 那要好久了,有的人便将家中亲人接过来。 有了这些待遇与承诺,十几个工匠比较尽心。二十件琉璃制品虽引起轰动,主要胜在块头大,夹心吹,但亮度与透明度只勉强与大食顶尖琉璃相比较。不过这个进步很大了。 实际估计也就这个地步,略略比大食顶尖琉璃要好一点,还是赶不上后世的玻璃。至于哪里出现的毛病,宋九也不得而知,说硼酸粉,有了,只是成本很高,还是不能施行量产化。或者温度,温度也有了。或者材料,那可不是普通的砂子,石英砂。再有问题,宋九也想不出来。 宋九为了不让这些衙内瞎碰,又表演了烧羊肉,但这一回是猪肉。 将一群衙内吓得变脸变色,只看着亮晶晶的琉璃,皆不敢伸手碰。不过这让他们亲眼看到最好的琉璃从这间作坊里烧出。石保正道:“好多钱啊。” 这哪里是琉璃,是金子银子。 一群衙内拼命地点头,要命的它是宋朝独一无二的生意,叫价只能凭借宋九的良心。象那件屏风,宋九叫价五十贯,但是五百贯没有人卖吗?说不定五千贯都有人买回去。 玉苹吃吃地笑。 她人温婉,不但大姐她们喜欢,工匠们也喜欢,刻意烧了一个琉璃碗送给玉苹,没有那个镶金牡丹富贵琉璃碗精致,可上面也镶嵌了一些花卉,十分雅致。 其实若非硫酸将一群衙内吓着,这些人差一点化身为喜欢亮东西的龙,能动手抢了,管什么管子瓶子,都是好东西啊。 玉苹拿来茶壶,替大家伙儿烧茶。 王审琦的长子王承衍小声问宋九:“九郎,潘家小娘子怎么办?” 当事人不急,他看得急了,就是讲故事也得有一个结局,但是现在看起来这个故事没完没了。 “你这个小鬼头懂什么!”王承衍还小,宋九笑骂道。主要他是让田氏弄怕了,刘家悔亲与他无关,可也是宋九身上的事。田夫人先前居然将几个儿子关起来不让他们与自己来往,门第悬殊得那么大。潘美就是对他不恶,他也不敢上门提亲。若提,明年正店造起来还差不多。现在他只能拖着看。 让一群衙内在里面参观。 虽不敢动手,可亮晶晶的,暂时让他们走是不大可能。宋九更不怕他们学艺,没那心思,有那心思也学不了,首先硼酸就会让他们无法接受。他走到前院,各地开始送来一些矿石。堆了一大间屋子,是不多,一州送来几块石头,十几块石头,但这么多州往京城送,看样子前院又要扩大,不然肯定放不下。 宋九饶有兴趣地翻看,许多他真叫不出名字,可有少数能认识。然后就看到几样石头,对着一个小吏说道:“将这几样石头记下来,通知当地官员,派人勘探一下。” 小吏好奇地问:“它们起什么作用?” 这必须要问的,不能稀里糊涂就骚动当地官府,那个官员没有事? “若用得好,它能使蔬菜增加一倍以上,花卉树木也能用到。” 够了,宋朝的花卉业十分发达,也是一个巨大的产业,更不要与蔬菜与百姓衣食相关。其实其他的矿石当中,有许多也是有用的,就是以宋朝条件同样能利用得上,然而宋九暂时识辨不出来,于是放下。走出来,想了想,来到后院冲玉苹招了招手,衙内们想喝茶,自己动手,不管他们。带着玉苹在河洲上闲逛着。 不少人,主要是在东边。 南边也有,胡老大带着一群乡亲在平整那块洼地,快差不多结束,西边已经在盖房子。宋九说道:“玉苹,我们过去看一看。” 这也是宋九回来后,第一次带玉苹出来,不是他天性凉薄,也不是他在犹豫两可,而是确实抽不出空。太忙了,这个财是不容易发的。实际看到宋九跑东跑西,连赵匡胤在皇宫中也时常大笑,然后说:“我们大宋最忙的一个官员不是在各州县,不是在书枢,而是在一个小河洲上。”将一群大臣乐得不行。 玉苹也在说:“九郎,你太辛苦了。” “就这几年,慢慢上了正轨就好了,我还准备了一处休息的地方。” “哪里。” “我们先过去看一看。” 来到河南,胡老大迎了过来,郭氏兄弟向宋家家丁转换,胡老大向宋家包工头转换,不过码头在修,两河百姓的心也一起乱了,团行失去作用。胡老大道:“九郎,怎么有空过来看?” 宋九指着边上的一块地说道:“胡行头,你看,若是顺便将这块地买下来,种种花,养养草,或者载几棵果树,然后在这个池塘里养一些鱼儿,是否是一块放松的好场所?” 胡老大没有反应过来,道:“九郎,我看你一人都快当两人忙了,那有时间种花养草?” 第一百零七章最危险的职业(上) 宋九坐下,看着地里的庄稼说道:“也不完全是,以前两个博士教经义与明律,我十分反对,因为会分散学子的精力。可现在不这样想,一年时间未必学多少经义与律法,可学了,终归就是懂一点。” 胡老大点头。 宋九也让他学,可他学不下去。 “正是学了一点,再加上算术,会计,朝廷才越加看着,若不学,只能算是一个管账的。再说一个地方官员,主管的事务很多,不仅官场上要打交道,还有农业,作坊,商业,水利,甚至还坑矿,牧业以及破案子,那个能一一精通?长于这方面,必短于另一方面。遇到这些事情怎么办?有手下的小吏以及幕僚。未来学子们多学一点农学,懂得多,就是做为小吏幕僚,出息也会更大。然后你看看,站在这里看对岸的美丽,也是一种风景,偶尔过来放松一下,这叫工作娱乐两不误。” “农学也要学啊?” “你以为官员好当的?潘美在南方,他是武将,上阵杀敌,可迫于需要,也在做着文官做的事。甚至让他儿子逼我交出二十名学子,我上哪里交去?” “行,你打算买多大面积?” “二三十亩吧,不用太大,但这个小池塘子必须保留下来。” “什么时候买?” “越早买越好,后面的贵,还不一定能买到。” “这个不难,但地确实贵了,对了,九郎,许多乡亲们都问我。你什么时候收契股金,还有码头造起来,朝廷如何用工?” “码头用工我也不大清楚,但朝廷徭役并不重,终是以雇人为主。出得低了,不是一回两回用工,这是常年累月的用工,百姓会有怨言,最终会逼迫朝廷提价。实际这个码头修起来,对朝廷也有利。以后不仅是朝廷的货物,民间的货物也可以搬运,至少能得到一笔维修器械费用,也省了民力。省民力民就不怨,我想这是陛下最想看到的吧?” “皇上是好皇上。” “如何经营,胡行头。我哪里知道?但那个契股钱,现在可以募了,晚上回去,我让李柱帮助你,你将河中河北愿意入股的百姓统计一下。不能将河北留下,这才是河中的气魄。并且你对乡亲们说一说,后年就会得利。” “正店要造啦?” “恩。差不多了,后年就要上交朝廷税务,虽是一万缗钱,但不能从股契钱里拿,那样契股们会吵翻天的。再说拖得久,契股们也未必开心。”宋九道,这是将胡老大当成自己人才说的。 又转了转,与一群认识的乡亲们打了招呼,带着玉苹往回走。 玉苹道:“九郎,你真打算建设一个农庄?” “二三十亩。算什么农庄,只能说是一个散心场所,农学也很遥远,书院还要好几年才能造呢。” “九郎……” “玉苹,你想说什么?” “九郎。奴家请求你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 “以后不要抛弃奴家。” 宋九默然了好一会儿,终于点头。这事儿确实不大好办,有一种方法能解决,那就是娶潘怜儿为妻,纳玉苹为妾。不过作为妾,在这时代可没有人身保障,能卖能送人,生出的孩子也是庶出,没有资格争家产。扒开宋九承事郎与开国子的外衣,实际地位也不尊贵,何况玉苹与他相识时,他的地位更卑微,这个话如何说得出口,甚至宋九打从心里面都未想过。 玉苹却高兴起来。 这一拖就是一年时间了,终于听到宋九一个答复,尽管是很含糊的答复。她轻声地哼起几首歌,都是宋九剽窃过来的《临江仙》。仙得一干宋朝词人全部傻眼,原来小令也可以这么玩的,并且玩得如此悠雅,或者豪情壮志,而非是原来的黄色小调,香艳俚曲。 宋九二人回来。 一干衙内有许多人走出来,正在议论,全部谈琉璃的事。除几个与潘惟固兄弟交好的衙内,大多数衙内对宋九与玉苹并不感到惊讶。潘家门第太高大了,宋九求潘怜儿难度太高,比他建造正店还要高。而玉苹又贤惠又美丽,换自己选择也会选择玉苹。 宋九将大家一起召集,道:“学子毕业考试结束了,我们该说说正事。” 这是众人最想听到的,别的不提,就凭借这个琉璃,投入的钱也会有大笔回报。宋九继续说道:“朝廷在建桥梁码头,工程量大,抽去了一部分民工,也挤压了一部分钢铁,因此第一期工程只能是游乐场与正店客栈。我与学子们计算过,若是正店与客栈按照图纸上建造,大约会花费九到十万缗钱。游乐场造价也不会低于这个数字。还有其他的一批钱要用,例如河洲上的桥可以当成正店的大门,必须要装饰。这个钱帛不能让朝廷支付,明年春天移载许多花草树木过来,在当地不值钱,运过来移载就会花很多钱。它们费用会接近二十五万缗钱。以前我垫付了一些钱,这同样不能算,我也不会让它分红。但可以垫付,包括以后的分红,皆可以垫付,也用它来研发。” 宋九在这笔钱上是亏了,不过大头是他拿的,就不能计较了,至少能安抚一些人不高兴的心情。 “去年施工,加上后来的陆续施工,还剩下七万六千多缗钱帛,不过它未来用工用的是河中百姓河南百姓,有许多百姓也想入股,我也同意了。除了他们,余下的由各位投入,数量不会很大,也不用太多,多了是浪费,造不起来,我还要派人看守着它们。先投先得,满了二十五万贯本金就终止。” 说完后宋九肚子里在偷笑,这使他想到一个故事,百战百败与百败百战。实际这笔钱说它多也不多。说它少也不少。放在那一个人头上都是天文数字,毕竟京城里这时百万富翁还少,就是有,能拿出一百万缗现钱的也没有。但这么多衙内摊下来同样也不多。 然而一个个挤牙膏,还象去年那样几百贯几百贯的挤。肯定凑不齐,让两河百姓凑,那能凑多少? 但说满了就不会再募,也就能造成紧张感。 原先未答应,一是进一步吊胃口,至少让他们产生错觉。自己不太急。其次就是等琉璃。 宋九索性又将话挑明了说:“我朝最富的不是巴蜀,本来应是哪里最富的,现在叛乱不休,与富字无关了,最富的还是关中。但中原最富的一是南唐,二是吴越。然而我朝上升势头最快的是淮南。王将军伐蜀仅需六十六天。唐主与蜀主一样昏暗,又无地形之险,他们会不会早迟归于我朝?那么上升势头最快的淮南,最富的唐,吴越,全部在汴水这条生命线上。到时候会产生上千石的两税,来往货物。会有两千万石三千万石货物在这里卸载,因此我在造码头时说过一句话,恐怕这个大型码头还无法承担起卸载任务。一艘船平均五百石,五六万艘船次,一艘船十人。五六十万人次,一人丢下十缗钱,河洲吃喝玩乐都有了,只要载下十分之一,那是什么样的数字?况且它会吸纳京城与附近州县多少百姓过来。又有诸多产业支撑。一年将会盈利多少?” 顿了顿又说道:“诸位来向我要琉璃,能要。说明你们能认为我会给你们这份情,也就是不嫌我地位低微,将我当成了一个朋友。我宋九长那么大未害过人,更不会害朋友。现在投入,我不敢保证五十年下来是千倍回报。百倍回报有可能是会实现的。” 宋九说地位低微略有些自贬,宋德身份利用得好,就不算低微,到了今年,他连连加官进爵,再加上他的影响,已经在正式向一名贵族进化。 现在与大多数衙内还有差距,可这个差距在逐步缩小。 变化也能看出来,去年衙内虽开玩笑,略有些怠慢,今年就不敢怠慢了。 然而宋九说的是实话,他需要这些衙内,裹得多,未来有人眼红,可是顾忌太多了,就不敢弹劾,有这些衙内帮忙,自己会省很多事。不过也麻烦,比如长公主。眼前这些衙内是与他比较亲近的,因此希望他们占的股份大一点,至少保持亲近自己的衙内有更多发言权。 符昭寿反应过来:“九郎,那你得会赚多少钱?” 是未开发,一旦开发,等于拥有半个上海浦东,那会赚多少钱? 宋九当然不会说的,道:“不赚钱我敢承诺交给朝廷近六百万贯钱吗?说不定以后还要加交。这样吧,这个募股由符三郎,高大郎与石大郎,潘大郎负责。” 高处恭未来,可谁都要买他的面子。符昭寿是赵匡义的小舅子,石保正出的钱多,石守信虽退隐,做为宋朝开国元帅之首,威望还在,至于潘家的,大家都懂的。 将这群衙内打发回去。 宋九开始打通教室,这也是他的根本,那怕不用他努力,只要赵大赵二开心了,什么都有了。 工程量不大,交给郭家兄弟顺便看一看就可以了。宋九精力还是放在朝廷两大工程上,也带着学子们开始计算施计更详细的正店游乐场。但还是未动工,虽说这一回终于有把握募齐本金,然而钱未齐,宋九也不敢动工。如何募,宋九不问,然而传来的消息不大恶。 忙忙碌碌的,进入了六月中旬。燕博士与张博士来看他,一批批学子被朝廷录用,让他们很有成就感,看一看教室拓展进度。说了一会儿话,燕博士向宋九讨冰吃。去年玉苹未搬来,宋九未去湖南前,雇人挖了一个简易冰窖,一部分是为了嘴馋,夏天京城有冰饮卖,但哪里会卖到河中?一部分也是为了解决食材蓄藏问题。 正店慢,明年冬天也能开张了,不但要有美味,还要有独一无二的美味,才能与它外面奢侈的装璜吻合。这必须要有各种各样新奇的食材。但夏天到了,这些食材不易蓄藏。 两方面的原因,修了一个冰窖。 宋九没有拒绝,到后面敲下来一块大冰,洗了几个桃子,切成肉丁,又放了一些砂糖奶酪,一大瓷盆,让翠儿送了一些给房客,几人吃着冰饮说着话。燕博士说道:“宋九,托你的福,朝廷终于准备建造太学,同时将讲书细分成博士,学正,学录,学正正九品,学录从九品,听闻朝廷下诏将朱三郎拨为学录。” 不过诏书是下到朱三家的,宋九不会知道。 宋九道:“相信朱三听了一定会很开心。”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燕张二人回去,玉苹收拾碗碟,忽然说道:“九郎,蜀国那个妃子好不要脸。” 第一百零七章最危险的职业(下) 孟昶来了,孟昶走了。 王全斌所以平蜀快,正是孟昶迅速投降的结果。不过孟昶也不大放心,让弟弟带着降书来京城,言语哀切,请求赵匡胤原谅,赵匡胤说道:“朕不食言,尔无过虑。”宋九往回赶,孟昶也起身下江陵,五月中旬到了开封南郑,赵匡义亲自去南郑设宴款待。随后进京,六月初五,赵匡胤下令封他为开府仪同三司,可以自己开府,享受三公待遇,从一品,高官。封检校太尉,兼中书令,秦国公。六月十一,孟昶暴毙,以楚王下葬。 死得如此突然,官方未解释,隐隐传出说孟昶来京路上就遂觉微沉,病情回重。也有可能,可疑点太多。孟母表现也不对,她可不是一般妇人,原来是猛人李存勖的侍妃,随李存勖多次南征北战,后来赏给孟父为妾。她老家是太原人,赵匡胤接待孟昶一家时,曾答应过她平北汉后送她回老家养老。然而孟昶死后,孟母一滴眼泪未掉,只说了一句:“汝不能死社稷,贪生至今日,吾所以忍死者,以汝在尔,今汝既死,吾何生为?” 不敢说真相,她还有儿子孙子。 但在气愤之下,老太太绝食而死。如果是正常病去,能将老太太急成这样吗? 于是民间里有一些私下的猜测,又说了一个原因。孟昶治国无方,所以宋军一来,所向披靡。然而王全斌纵容部下烧杀抢掠,百姓一比较,还是生活在孟昶治下好,不管税重不重,至少生命有一个保障。家中的女儿不会光天白日之下被大兵拉走折磨,也没有人公开闯到家中翻财物。因此孟昶离开后,几十万人哭送,都有哭晕倒的。这个麻烦大了,赵匡胤可以容小人。可以容失败之人,却不能容忍失败却不失势之人。于是将孟昶毒死,有一个证据,因为孟昶死之前,赵匡胤于皇宫宴请过孟昶。 宋九有点儿不大相信。 什么容失败不失势,孟昶在益州时全师雄他们就开始反叛。况且掳到京师。若真有影响力,相信一个活着的孟昶比一个死着的孟昶起的效果更好。 实际传者也不大相信。 说服力不足,于是有了第三个传说,说蜀主的妃子徐氏美丽有才情,因此别号花蕊夫人,不仅是花。是花的蕊,美丽到何等程度。夫妻一家入京,赵匡胤听说她才情好,让花蕊夫人写诗,徐氏便写了一首诗: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赵匡胤欣赏。徐氏自己也认为赵匡胤这个靠山比丈夫厉害多了,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寡妇不怕,周威专娶寡妇,认为熟妻更能知暖知热,然而徐氏是有丈夫的。于是孟昶怀色有罪,让赵匡胤干掉。 色字头上一把刀,况且赵匡胤的皇后王皇后死了快两年时间。 但宋九也不大相信,徐氏只是侧妃。李存勖能将侧妃送给孟知祥,赵匡胤岂不能直接讨要,何必冒着毒死孟昶坏名声的风险,多此一举? 都有可能,都没有可能。 不过最后一个说法得到了越来越多的人认同。 传得多。人们是有同情心的,不敢说赵匡胤不好,便认为徐氏水性杨花,若她誓死不从,难道赵匡胤会学前往巴蜀的那些大兵,在宫中强行做什么?那么不但保住了自己名节,也不会连累丈夫。 宋九呵呵一乐,道:“玉苹,你也见过陛下与二大王,你相貌美丽,可曾看到过他们眼中有什么不一样的眼神?” “奴家哪能与那女子相比?” “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他们是做大事的人,想的无比高远,金钱与美色已经困不住他们眼睛了。”宋九道。就象自己,潘怜儿在自己心中貌若天仙,略让自己相思,失措,但也没有疯狂。难道赵大还没有自己冷静?打死宋九也不相信。 可是宋九觉得宋朝与唐朝有很多不同的地方,李世民也狠,也杀人,杀张亮杀兄弟,但大大方方地让史官将这一段事件记下。宋朝不同,史书根本不能相信。 让宋九觉得从赵匡胤开始,整个宋朝就充满着一种阴柔的氛围。 但宋九也认为孟昶是非正常死亡,原因恐怕不是世人所猜测的这几条。甚至不仅是孟昶,宋朝还有几个皇帝,高继冲,周保权,未来还有,吴越的,南唐的,北汉的,南汉的,包括赵匡胤自己,基本都是英年早逝。 宋九大笑,他想到一件事,这世间最富贵的职业无外乎是做皇帝,但在宋初最最危险的职业也是做皇帝。 那么多皇帝,就没有一个得到善终的。 玉苹奇怪抬起欣长的脖颈,道:“九郎,你笑什么?” 夏衣单薄,玉苹正好弯着腰,春光乍泄,宋九避免不了偷看一眼,看得有些浴血沸腾,连忙说道:“我是在笑她作的那首诗。” 说完,匆匆忙忙离开家。 找秦再雄几个手下,宋九安排人手替他们买了许多必备货物回去,包括农具,但也要他们会一点,于是让人带着他们到郊外观看,京畿人口密集,耕种技术比较先进了,让他们学习,不能再象以前那样刀耕火种。辰州开始先进耕种,就会象一个传染病一样,向四面八方生蛮区蔓延,整个湘西包括未来的重庆与贵州交界大部分地区的百姓生活都会渐渐改善。越有奔头,越会安定,谁愿意做强盗? 因此还未走,准备过几天,他们带着宋九两个学生一道南下。 两个学生授官了,从九品的散职官。只是可惜他们对工农商等行业皆十分陌生,否则凭借南下吃苦,再加上会计与算术,只要不犯错误,前途会十分光明。现在只会一个算术与会计仍然不行。顶多是技术官员与书吏。 宋九将他们找到,说道:“天也热了,我担心秦刺史他们不大放心,万一以为你们出了事,在地方上发生一些误会。未免不大好。” 彭家娃子说道:“是啊,我们也想家了。” 几个孩子很乖,明明个个年龄与宋九仿佛,因为宋九是秦再雄的结拜弟弟,偏偏将宋九当成了长辈,很听话。听话就好。宋九让他们速速回去。孟昶母子之死,会闹很长时间,宋九担心这几个青年听到后,将消息带到南方,万一秦再雄手下那些族酋们产生误会,借着湖南未完全平定之时再谋乱。会连累了自己。 说走就走,宋九替他们将购来的货物雇人搬上船,来时一船,去时还是一船,然而性质不同了。两个学子家长来送行,哭得象泪人一样。宋九安慰:“南方没有那么可怕,况且他们的刺史是我的结拜大哥。这是好事儿。吃一点苦,未来朝廷不会忘记的,说不定几年后就能升官拜爵。” 不但他们,六十名学子,有的抽掉到湖南,一共是五人,还有的抽掉到巴蜀,一共是七人,不是二十人,其他各州县也瓜分了一点。京城也有不少学子留下,包括三司的,开封府的,以及其他各部司里。也许他们待遇不及到私人商铺里的待遇,可这是吃官家饭。两相不可比较。 天气越来越热。 但今年夏天与去年夏天不同,宋九终于尝到了穿越者的甜头。 这个职业也不好当的,若在前世没有一些本领与学问,到了这时代会更难受。当然,这个学问是真正的学问,之乎者也不算,在这时代与古人拼之乎者也能拼得赢吗? 潘惟固与符昭寿联手找到他,将宋九拉到一边,说道:“九郎,国舅托人阆中带信给我们,他会调一万匹帛入股……” 这事儿比想像的复杂。 严格说现在宋朝有三家国舅,第一个是杜老太太的兄弟五人杜审琦,审玉,审琼,审肇,审进。然后是赵匡胤在未离家出走之前,十七岁娶的贺怀浦女儿贺氏。那时赵匡胤家也就那么一回事,老小不容,加上赵匡胤本身看似的游手好闲,恐怕贺家同样也没有多大好脸色。因此赵匡胤登基后,贺氏虽替赵匡胤留下赵德昭,贺家并不显,她有一个哥哥叫贺令图。 到了显德五年,贺氏去世,赵匡胤迎娶名臣王饶的女儿王氏,也就是王皇后,听说这个王皇后十分的贤惠,能与长孙皇后相比。然而好人不长命,几年后去世。 赵匡胤十分悲伤,一直未纳皇后,甚至没有怎么宠幸宫的宫女,更不用说册封什么宫娥为妃嫔了。 王皇后有一个弟弟,就是潘符二人所说的国舅,王继勋,从小武勇,在收复湖南中还立下一些战功,朝廷将要征讨巴蜀,王继勋素与大校马仁瑀不和,临出征前想要谋害马,赵匡胤闻听后,将马调到密州,也不怪罪王继勋。爱屋及乌,宠爱如此。 宋朝还有一个王继勋,原来是李守贞的部下,十分勇猛,随李守贞反叛柴荣,最后在后周与后汉夹攻下,王继勋度李守贞必败,献城投降了柴荣。此时正领兵驻扎在磁州,防止北汉与契丹借宋朝出兵巴蜀时南下。那才是一员真正的虎将,非是这个国舅可以相比的。 国舅参股,看起来是好事,反正东也是参,西也是参,然而这些衙内们也不笨。长公主胁迫宋九,说到底,那仅是一个失势的公主,又是她的养子,非是亲生儿子,问题不大。若是王继勋搅和进来,又有野心,不要说宋九,连符潘他们最后都啃不到骨头。这与二大王三大王参股情况不一样的,他们是皇太弟,要做天下的表率,王继勋需要做什么表率! 然而拒绝也不大好,也不敢拒绝。宋九说交给你们吧,几个衙内商议不出好办法,潘惟固与符昭寿只好找宋九,人多力量大,人多主意多,大家一起想办法吧。 宋九喃喃道:“国舅啊……” 他倒不是怕王继勋以后会怎么的怎么的,一是源源不断的技术流出,朝廷不得不慎重,二是庞大的税务,现在未交,只是空嘴讲白话,一旦交了,可不是少税,说不定收益高了,自己必须主动加税。 到时候就是国舅也不行。 但他想到一连串的名字,南北朝赵国石虎的儿子石邃,东晋农民军首领孙恩,刘秀的手下刘信,后汉前大臣赵思绾,隋末的诸葛昂与朱粲,黄巢与他手下的大将秦宗权,若抛开正义与邪恶不提,还有张巡与许远。然后就是这个……国舅爷! 第一百零八章走后门 王继勋要做什么,宋九管不了,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也不会有好下场。但宋九侥幸记得这段历史,也就不想与王继勋有何瓜葛,不过王继勋插足,宋九担心的还有背后,说不定赵匡胤是好心,看到自己还没有开工,以为钱不足,正好小舅子与一群将领在巴蜀那边收获巨大,于其胡作非为花掉,不如用在河洲上。 自己不领情,那就不好了。 宋九想了想,问:“你们一个募得多少本金?” “有钱有帛还有其他,折合一下,大约有十二万多缗钱。” “走,”宋九道。 将他们带到河洲上,宋九在人群中找到帮忙的李柱,将李柱喊过来问:“李柱,你与胡行头募了多少钱帛?” 李柱这边算得很清楚,马上答道:“九先生,一共是三万四千六百余缗钱。” “这么多?”宋九道,那边十二万多缗钱不算多,这是募得慢,说明还有许多人不大相信,或者不愿意让他们子女居于自己下面,或者其他的一些想法,不然三十二万缗也不算多,多少衙内了。河中百姓没有多少钱,就是三万缗也不算少。这也是一种相对论。 “九先生,是不少,但不仅有河中的,还有河北的,以及一些商人也投了一些钱进去。” 宋九默算,道:“那么说来,还差一万多缗钱,我自己也能抽出几千缗钱垫上,估计还差一万缗钱。潘二郎,符三郎,你们回去,立即想办法将一万缗钱凑出来。然后放出风声。二十五万缗满了,不能再收,但国舅那边有心,那就收一个三四千匹帛。” 二人会意点头。 符昭寿是赵匡义的舅爷,可他这个舅爷远不及王继勋这个宝贝。而且王继勋仗着赵匡胤对他的宠爱,在京城就一直横行霸道,无论符昭寿,或是高处恭,都不想招惹这个人。 二人匆匆忙忙回去。一万缗钱凑起来不难,可不能耽搁时间。抢时间就难了。 宋九不会拒绝的,与宋九无关,他索性看着工地。 大虹桥四个桥墩修好了,实际是两个桥墩,每两个河边的桥墩是相连成整体的,上面有一些相连的钢材。一是牢固,二是便于以后人上去换钢索,或者眼下上油,但与上漆无关,若是上漆,必须要搭脚手架。 小虹桥不用钢索,也有桥墩。是下面的两个桥墩,小虹桥的技术才是真正以后汴水上飞桥推广的技术,大虹桥这样做成本太高了。还有河洲上的石桥,以及码头。 快也要到冬天才能结束,说不定明年春天还有一些扫尾工程。这是国家机器的力量,不然仅是人工成本,就不堪想像。 宋九到处察看,韩重赟将他喊了过去,他身边站着一个威武的大汉,背上背着一把特大号的弓箭。韩重赟介绍:“这是高将军。” “高怀……?” “我就是高怀德,”高怀德笑了笑。因为他妻子长公主,他儿子高处恭与宋九略有些生份,这是小儿辈们的事,他不会插足。而且他想得更清楚。这是宋九在胡闹,一个寒门子弟,若是让妻子得逞,让儿子将这些衙内凝在一起,高家祸事来了! 高怀德有的想法也不敢对妻子说,万一捅到皇上哪里,更不好。宋九断然拒绝,高怀德听了又后怕又幸庆。宋九要施礼,高怀德一摆手道:“我不过是出城打打猎,看到韩将军在这里,于是过来看看韩将军,你不用多礼。但宋九,你做了一件好事啊,特别是这些钢,以前我领兵作战时,手下无盔甲想盔甲,有盔甲又怕粗制滥制。你知道有一个典故吗?” “什么典故?” “唐高宗欲重新起用薛仁贵,问能否,薛仁贵未置与否,当场拿出一把强弓,一箭洞穿五六层铠甲。薛将军武力惊人,非是常人可以想像。但也说明一个问题,唐朝铠甲未必很好。若真正是钢甲,休说五六层铠甲,就是两层也穿不过去。”高怀德说到这里,四下里找了找,找来一块钢板,厚度与宋朝盔甲差不多。弯弓搭箭,一箭射去。 箭头闪电一般扎进去,但不深,仅扎进去一点点儿,箭尾不停地在空中颤抖着。高怀德说道:“我站在这里是四十步,是弓箭威力最大的距离,而且我这把弓是三石弓,虽然薛仁贵臂力惊人,但我相信他顶多是我两倍吧。若是钢甲,如何能洞穿五六层,一层能洞穿就算是好的了。或者换成我臂力,我好几年未上战场,然而军中能超过我臂力的儿郎并不多。就是一箭,就这个最佳的距离,一箭只进入一点儿,而这个根本不可能对盔甲后的兵士产生伤害。” 宋九狐疑地看着高怀德,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宋九,你来射一射。” “高将军,我从未拿过弓。” “试一试,也非让你上战场杀敌。” 宋九只好接过弓,然后使力的拉,但也未完全拉满,高怀德道:“不错,有力气。” 拉弓一是臂力,二是巧力,并且看似弓兵简单,实际真正的弓兵能上战场杀敌,弓箭手仅是拉弓放箭一般就要训练三年,宋九能拉成大半弧很不错了,高怀德又说道:“小心伤着手指。” 又走过来教了宋九一些技巧,这才说道:“你射一射。” 那是一块尺宽钢板,目标比较大,宋九一箭放出,撞在钢板上,弹了几弹,似乎也钻入一点,可更浅,挣扎了几下,箭支落在地上。 “宋九,可知道你的钢意义何在?” “我还不大明白,请高将军明示。” “我朝一副标准盔甲成本几乎有三十到四十贯钱,近五十斤重,一斤盔甲成本就是七八百文钱,为何那么多?因为各地铁运过来质量比较差。必须再三锻打,然后用钱穿起来,铁的损耗,人工成本,以及其他材料。因此一副盔甲成本达到近四十贯钱。然而它们只能经过几次锻打,你说的那个钢理论我听闻了,也就是没有均匀碳什么来着?” “碳合金化。” “反正就不能算是钢吧,只能说是铁甲。但就是这个铁甲,如果标准生产,也能防止一些兵器劈砍。箭矢伤害。就怕的是官吏勾结,贪墨克扣,粗制滥造,重量有了,穿在身上兵士跑不快,影响速度。作战时不能敏捷,还没有防御力,这样的盔甲还不如穿一些皮甲与纸甲。宋九,我的意思你懂了吗?” “原来如此……”宋九明白了。 有了火药,课铁产品增加,有了钢监,那怕炼出的钢质量仍跟不上。但最少它能算是钢,只要在钢监里两三次锻打后,交到各兵器作,就是他们贪墨,制出的盔甲也能算是钢甲,武器也比原来锋利。因此站在军队角度来考虑,高怀德说宋九做了一件好事。 然而宋九隐隐看到他眼中的失落。 这个表情他在韩重赟眼中也看到过的。 也许另一个时空潘美与曹彬功劳皆不小,但大家疏忽了一件事,象高怀德,韩重赟他们那一个不能打?其中一半人武功不弱于曹潘。甚至有近十人比潘曹更能打,只是赵匡胤不给他们机会罢了。 于是有的人信佛,有的人象高怀德这样整天在城外打猎,都看不到人儿。 宋九不知道怎么说,岔开话题道:“高将军。也不大现实,我朝十几万禁兵,厢兵不作数,一人换一套盔甲,需四五十斤钢,虽有钢监,还会有损耗,一套盔甲必须要铁一百到一百五十斤,这还是指高炉冶出的铁,不然更多。那么整个宋军换装,需两千万斤铁,这是不大可能的。” “但有了比没有的强,只要有,就可以慢慢换,早迟一天全部会用上真正的钢甲。” 宋九还是不以为然。 就算全部用上钢甲那又如何呢? 不说各个大将陆续下放隐退,就说禁兵,赵匡胤想法多多,唐军最强大的时候是府兵没有完全崩坏的时候。京城拱卫是羽林军与各州县轮戍的府兵共同承担。 那些府兵从乡下上来,生性质朴,勇敢善战,也能带动京城羽林军的训练积极性。但宋朝反过来,一起养在京城,在这个花花世界里养着,禁军早迟养成花架子。 也许赵匡胤有他的考虑,最少能说可以使国家迅速拨乱反正,作为宋九,也不想五代时光重新上演,到时候别要开发河洲,保命吧! 宋九对军事不懂,高怀德他们对钢铁不懂,还疏忽了一种可能,盔甲成本不减少,而将盔甲重量下降到二十五到三十宋斤,用这个节约的成本多锻打两到三次,也许牺牲了部分防御力,然而盔甲减少了二十斤重量会带来什么意义。 宋九只想武器没用,还在想他一件不懂的事,说赵匡胤重文轻武吧,也没有用多少真正的文人,赵普他们不能算是文人,是半文半武的书吏,例如书吏出身的李处耘,自小就以勇武闻名,于是南下时慕容延钊生病了,他立即将军队接手过来。若说威胁,这些人能文能武,威胁更大。 很多事他想不懂,越想越会看到一个人的影子。 没有多说,这哥俩一个成了工头,一个成了猎人,让他们慢慢诉说衷肠吧,宋九离开,继续看工地。 第三天,潘惟德、符昭寿、石保正与高处恭再次联手过来,高处恭好久未来宋家了,不知道是不是河洲上那一面,高怀德对儿子说了什么,今天来了。符昭寿说道:“九郎,钱凑齐了。” “好。” 宋九接过账册,加上胡老大这边的,与原来的余下的钱帛,正好二十五万三千余缗,还得给王继勋面子,符昭寿写了一封信给王继勋,解释了原因,仅收下王继勋五千匹帛。 实际包括去年平整河洲的钱帛,一共是二十八万两千余缗,还不包括宋九倒贴下去的许多钱帛。在宋初,这也是一个惊人的天文数字。 宋九看过账册后说道:“你们再派几个可靠的勾当人与管事,一去吴越,给当地百姓一些订金,让他们多种甘蔗,另外再派人去北方,或者周边的牧场,与牧民们签下契书,明年秋后大肆收购牛奶,只要牛奶,羊奶与马奶不要,但不能零散,我明年会研究出一种保存方法,以便运到京城,不会变质。” 四人匆匆回去。四家子皆拿了不少钱,符家也套下去,拿了七千余贯钱,潘家同样拿了五千多贯钱。这么多钱,不能说是玩票了。 宋九开始组织人手动工。 没有急着运各种材料,而是先挖下几个很大的深坑,这是做未来的冷藏室,不仅是冰窖,未来会出现各种食材,必须要冷藏保鲜。那怕就是游戏场,也要有一些餐厅与饮料。 …… 太阳刚出来,便火辣辣地刺人眼睛,知了有气无力地在树上呻吟着。 大姐喝了一口冰绿豆汤,放下碗,觉得很舒服,也许在她眼中夏天能天天喝冷饮,就是最幸福的时光。然后说道:“明天你姐夫小姑子出嫁,你要过去一下,不然人家说你发达了,忘本。” “大姐,行,我拿一些帛给你当贺礼,另外明天上午我没空去,要去只能下午去。” “你得忙到什么时候?” “快了吧,明年冬天正店的什么一起出来,业务熟悉,大约就不会忙了。若是以后其他产业开工,大家都熟悉了,也不用那么忙。” “你也老大不小了。” “大姐,我知道,明年冬天吧。” 大姐紧张地看了一眼玉苹,玉苹神情很正常,舒了一口气,又说道:“你五姐夫一个表弟想入学,你五姐上次来,想说又不大好说。” “品行如何?” “还行吧,若人不好,你五姐她敢多这个事?” “他家在哪里?” “在安业坊。” “那还在相国寺的北面,路太远。” “人家不嫌远,两个博士家岂不是更远,还不是每天过来授课?” “不嫌远就来吧。”宋九道,这也不是真正的国家正规教育机构,为什么不能开一个小后门?宋九到后面抱来几匹绢,当成贺礼,随后喝了一大碗冰绿豆汤,准备去河洲,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宋九与大姐、玉苹来到门口一看,见到一个小黄门指着衙役,从一辆辆车上卸下许多桌椅。 教室早打通了,那个快,将墙壁打掉,上一根撑梁,再将院墙挪一个窝儿,涂刷一些石灰,工程结束,几天工夫的事。不过伏天热,河洲上官府的事,自家的事,还有试验室又不能丢,宋九懒得招新生,准备拖到三伏结束才开始。 然而桌椅都送来了,还不明白? 宋九无奈,指挥着衙役将桌椅搬进教室放好,这一回终于是统一的桌椅。随着小黄门又让衙役搬进来一些书与笔墨纸砚。翠儿喃喃道:“九郎又要更忙了。” 但也如宋九所说,忙也就是这两年,慢慢二十一名学生成长起来,他们不但可以做试验的助手,也可以做老师,到时候河洲经营也有一些经验。那时宋九快乐的时光便来到了。 小黄门岁数不大,听后挠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才想起自己的任务,说道:“宋九,陛下召你入宫。” 第一百零九章新任务(上) 宋九给了小黄门与衙役们赏钱,骑马进宫。 小黄门一直将宋九带到后宫,这是白天来的,能看得清楚,花蕊夫人让他产生的好奇,宋九四处看,并没看到几个太监与宫女,可能热,都呆在屋里。只一个小宫女在扫院子,十几岁,长得倒也清秀,看到他经过也不停下,大约赵匡胤时常在宫中招待大臣,习以为常。 拐了几个门,进了一间偏殿,说实话,皇宫真的不豪华,比他后世所看到的故宫差远了。也许以后会豪华,不过那时候灭国倒计时也开始转动。 赵匡胤正在里面看奏折,后面有两个宫娥拿着大团扇替他扇风凉。但与以前看到的赵匡胤不一样,脸上有些萧瑟之色。 看到他面部表情,宋九更加小心地拜见,赵匡胤让他坐下,这一回就他们两个人说话,赵匡胤放下手中奏折,平静地问道:“朕听闻你找出一种矿石能使蔬菜花卉增产?” “有这么一回事,是三种矿石合在一起才能起效果,也要简加工一下。” “它能否使粮食增产?” “陛下,不行,能增产代价也太大,蔬菜花卉单位亩产收益比粮食高,能用得起,粮食不行,尽管增产重要。那怕亩增加半石,放大到全国,也会是惊人的数量。但更要讲成本。半石米,不足四斗,一斗米在江淮产地丰年时只值二三十文钱,增产了两税必会增加,官吏也会摊牌更多杂税,佃农更惨,主户还要加租子。这要扣掉一半,只有四十文钱。麦粟更贱。因此这个成本要计算的。实际微臣也打算研究一下粮食增产的法门,若是研究出来,它的施肥效果会胜过草木灰与粪肥,增产半石确实也有可能。” “也是矿石?”对此。赵匡胤比较好奇,矿石施肥颠覆了他的庄稼施肥观念。 “算是矿石,不过它需要复杂的加工。” “这个重要,”赵匡胤坐直了腰,民以食为天,什么琉璃的。都没有粮食增产重要。 “陛下,还是成本问题,若是在试验室里制造,一两年就能研究出来,可成本下降不了,想要普及。必须有能力使它大规模地生产,量产,成本也要大幅度下降,不仅是技术问题,还有开矿成本,运输成本一起要下降,才能实现普及。涉及的技术更是复杂无比。”宋九不由地摇了摇头。 “能办到吗?” “能是能的,微臣一个人不行,最少有掌握物格学的学问不亚于微臣五十个学子,大家共同协手研究,三十年四十年后,也许会实现。” “这么久?” “陛下,这个国是你的国,以后也是你子孙的国,何来久而言?其实现在问题也不大严重,地广人稀。几十年后人口增涨,人广地稀,那时候单位亩产增加,才会变得重要。” “你有这份心也算好的,朕派人去了西域。甚至派了密探去契丹,又让吴越钱俶派人去占城,找你所说的稻,以及那种凉瓜。” “陛下英明,有了凉瓜,许多盐碱沙地将会变废为宝,江淮稻米同时也会大肆增产,不用臣研究什么肥料,半石产量也增涨上来。” “能不能增产,明年就能得知。朕再问你,伤药研究得如何?” “陛下,伤药进展不大,只能说试验室里能做出来,不但是伤药,烧琉璃也需要它。微臣那边还要研究石棉瓦,加上河洲事务,微臣繁忙,马上又要招收新学子,时间太紧了……” “朕也不催你,什么时候研究出来,什么时候将方子交给朝廷。” “微臣遵旨。” 宋九有些肉痛,硼酸不仅可以用来烧琉璃,还能做药材,只要能大规模研究出来,用小瓷瓶子一装就可以赚钱,为了研究它,前后花了一千四百多贯钱,还要花,它与琉璃的其他研究差一点快成为无底洞了。但没有办法,沾到军方的,不交不行。就象火药,自己同样可以赚钱,一旦做成鞭炮,可不是宋朝哑响式的鞭炮,销量必然可观。然而这些人太聪明,只要前面一出来,后面还是逼得自己上交,禁管技术,于其这样,不如主动上交。 以致宋九说了占城稻与西瓜后,都不想提棉花,他又记不得黄道婆的图纸,棉花一种,必须研究纺织机,那投入的精力会更加赅人。 “听说它也用到硫磺?” 宋九愣了愣,大约是衙内们参观后胡说的,道:“主要是硝石、硫磺与硼砂,以及其他一些物质,不过经过反应已经不同了,就象木柴烧后成为炭灰与一些气体,是木柴烧后的产物,但炭灰不代表着木柴。” “朕这段时间也忙碌,过几天朕去看一看,那个琉璃不算奢侈物,替朕造一个镇纸,朕用这个玉斧子很不习惯。” 宋九哑然失笑,又看了看他那把玉斧,这个玉斧太有名气了,一块长方形的白玉斧头,上面阳刻着一条璃龙纹,当然没有斧柄。不算太大,大约好几斤重,用它来敲掉大臣的牙齿绝对能办到的,但用它来杀人,恐怕不行。 “你笑什么?” “陛下,若陛下一定要,我送给二大王几件,但不能直接交给陛,不然士大夫们肯定会骂我,还害了一门有用学问。且臣认为这个镇纸更好,斧一是代表武功,二是代表农耕。陛下用玉斧镇纸,就能时常想到重文备武,重视农耕生产,国家才能外不受游牧民族羞侮,内不会民不聊生。再说玉代表着君子如玉,这才是皇者用的真正镇纸。可琉璃不行,它是砂子烧出来的,尽管是昂贵的砂子,然如何与玉相比?请陛下三思。” 又被这小子婉言拒绝了!赵匡胤莞颜一笑,道:“这段时间很辛苦吧?” “陛下,是很辛苦。但一半是为了微臣自己,不敢向陛下抱怨。” 赵匡胤又是一笑,说道:“宋九,你为人惫懒,但倒也诚实。这些奏报你翻一翻。” 说着从案首上拿来一堆奏折推给宋九。 宋九打开翻阅,赵匡胤又是一笑,按理宋九要说微臣没权利翻看啊,但这小子哪里懂,由宋九看,他自己伏下去继续批阅奏折。宋九翻了翻。全是巴蜀那边传过来的奏折。 王全斌得蜀后,赵匡胤下诏让蜀兵进京,用意是什么,宋九不大清楚,大约是收拢一部分四川兵化为京城禁兵,减少当地的武装力量。以后容易治理。赵匡胤防止出事,不让兵士怨怼,优给装钱,装钱是指置办行装的费用,包括布料衣服,一路吃喝以及其他生活支出费用。若是王全斌如实照办,那么他在四川胡作非为还不会捅马蜂窝。 然而没有。他将这些装钱克扣,又不把这些降兵当成人看待,一路侮辱,听任手下侵夺骚扰。再加上之前宋军的种种作为,蜀兵怒气越来越大,最后不是进京,而是就地武装起来,推蜀将全师雄为帅,眨眼之间就发展成十万人众。王全斌看到事情不对,派硃光绪前去招抚。可这时宋军上下没几人头脑清醒的,硃光绪到了后,全师雄也害怕,宋军太强悍了,想要归顺。这时硃光绪做了一件事。看到他女儿漂亮,家产又丰厚,将全师雄的女儿纳成小妾,家产抄没,将全师雄族人全部斩杀,试图杀人灭口。全师雄逃了出来,再无归意。 崔彦进与高彦晖分道征讨,哀兵是可怕的,蜀兵也未必那么弱。结果二人战败,高彦晖战死。于是十七州皆乱,以至朝廷邮传都不能通达。王全斌还没有反省,他将余下的蜀降兵放在益州夹城中,康延泽苦劝不听,当夜将二万七千降兵全部诛杀。甚至有一名大校丧心病狂,不知道怎么看中了一个妇人的乳房,上去将此妇人衣服扒光,将双乳割下,导致流血而亡。 看这些奏折上的记录,那不是宋兵,而是倭国兵。 幸好刘光义与曹彬水路军一路秋豪无犯,百姓不排斥,由是击败全师雄手下的大将吕翰,与王仁赡军队会合,这也成了巴蜀唯一的亮点。 太胡来了!宋九心中暗叹。 他又想到朱三临走时说的话,还有赵匡胤不合情理的第二道诏书,那份诏书一下,明显宋军就会胡来,再者事情恶劣到这地步,赵匡胤还不准备换帅,宋九不由地往黑暗处想。 若那样想就合理了,这是战略需要。 用掳掠与财富刺激将士拼命,才能以最短时间拿下巴蜀。不然拖久了,北面有北汉与契丹,南面有南唐,能出意外。下面是动乱了,但巴蜀拿下了,虽害苦百姓,速度快,至少算是拿下,北汉与契丹就不敢有异动。然后再慢慢平乱,慢慢安抚,不过赵匡胤也没有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比湖南还要恶劣十倍。 赵匡胤真会有这个用意? 宋九不敢问,只是说:“陛下,微臣对军事不懂,为何要给微臣看这些奏章?” “你南下一行,献了一些策略,虽一半不妥,但有的策略也很有新意,对此,荆湖许多官员将领交口称赞,一些州县也在执行你部分策略。巴蜀糜烂,吕卿下去后,束手无策。听到你在荆湖一行,写信问王卿,王卿对你推崇辈至,于是吕卿写了奏折,想邀请你去巴蜀看一看。” 宋九要吐血。 湖南能去,那是基本安定,其实就是热,瘴疠与蛮人的妖魔化,热是冬天去的,不存在,瘴疠与蛮人宋九清楚,至少不会将他们妖魔化。巴蜀现在成了什么? 到处是战火纷飞,一片惨象。自己去找死啊,立即说道:“陛下,你下诏将微臣切成几半吧,一条大腿放到益州,一条大腿放到利州,一个胳膊放在河洲,一个胳膊放在试验室,一个脑袋放到学舍。” 第一百一十章新任务(下) 两个宫娥忍不住拿着大团扇乐了。 赵匡胤也乐了,说:“朕不是不知道,这是先给你准备准备,冬天冷下来,河洲工程停下,象去年南下一样,你去趟巴蜀,到处看一看就回来。” “陛下,冬天也不会停,仅是水泥不能施工,其他的都能施工,况且巴蜀非是百里之地,一来一去得多长时间?” “你再看看。” 宋九翻得不仔细,赵匡胤替他找,找到吕馀庆的奏折,主要就是写流民。自古以来流民最可怕的,一旦形成兵祸,那就是黄巢张角。现在巴蜀先是宋军糟蹋,后是叛军与宋军打来打去,生灵涂炭,五成百姓流离失所,转化为流民。这个处理不当,那比宋九的黑火药棺材威力更大。吕馀庆在益州几乎急白了头。 然而他又想不出好办法,说陛下是明君,谁信你啊,连州令都无法执行了,吕馀庆在奏折里很不客气地写道,以后全师雄反叛就是平灭,巴蜀流民没有十年都解决不了。 宋九哭笑不得。 自己不算苦,吕馀庆才叫苦,整成了宋朝最忙的救火队员。看完后说道:“陛下,臣那有什么吏治经验,吕相公办不好的事,微臣去更会束手无策。” “朕也清楚,这段时间你有功劳有苦劳,前天朕去高宅宴会,高卿对朕说赏你有些薄。正好朕今天与你说说此事,宋九,朕赐你为宣义郎云骑尉。” 宣奉郎相当于二十一级文官,从七品,云骑尉是勋官。第二转,转得越多越贵,最高是十二转,上柱国。不过勋官与爵位在宋朝比散官还不值钱。 宋九懵懂,不知道怎么办。都不想接诏谢诏。 “宋九,你才二十岁,又无父辈战功荫补,已经是宣义郎开国子云骑尉,仅是让你下去看一看,不问成败。为何拒不接诏?你是宋朝臣子,就要为朝廷办事,眼光要放远一点,不要盯着那个河洲。做一个好臣子,何愁没有富贵?” 这一句话反过来听就很不好了。 宋九还是咬紧牙关道:“陛下,若真不行。微臣从现在起就要安排,冬天去巴蜀看一看,然而微臣有言在先,流民微臣真的束手无策,还有这个官职,微臣暂先不能受。” “朕授你官职与西下无关,你就受吧。不但你,朕还准备调派数位良吏下去看一看。”赵匡胤道。 吕馀庆担心流民,赵匡胤更担心流民。 其实宋朝也有流民,一到天灾人祸,难免就会产生一些无家可归的百姓,而且宋朝安派流民的政策比较开放包容,一收,将其中的强壮者有号召力者,编入厢军。这些人不在流民当中,危胁便下降一半。 二任其流。 唐朝前面的租庸调制主要是以丁摊税。所以各州各县长官将百姓束缚在自己土地上,不让他们轻易外出,这种政策肯定是落后了,收来摊去的仅是平民百姓,他们能有多少财产?看似国家收入不高。实际百姓过得很苦,贫者越贫,富者越富。宋朝税务政策开始出现多样化,有许多不好的地方,比如房屋税,宋九未做官之前一年还交五六百钱房屋税,但现在一年多时间再也没有看到衙役来征过半文钱房屋税。不过总的来说,开始将税务摊向更多人,税务看似增加了好几倍,实际贫困百姓的税务并没有增加。 在这种制度下,再将百姓束缚在土地上没有多大意义,于是放任自流。包括流民,有的流民有本事,到各城镇乡村,或者做短工,或者做工匠,或者做帮佣,只要有一两人找到活儿做,一家人生活就有了保障。 最后才是救济,官府救,各地有钱乡绅救,甚至寺观也出资来救,毕竟有不少人就象朱三一样,俺除了教书还能做什么?一离开家园,他们都不知道做什么了。 这个安置流民的策略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不过还有缺陷,后来留下种种隐患,最大的隐患就是厢军。王安石动了这块奶酪,然而未动好。 但这种流民是灾害性质的,灾害过了,一个个返回乡里。巴蜀那边不同,那是真正的兵祸,而且数量更大。并且与宋朝灾害流民不同,至少政令能畅通无阻地执行,巴蜀那边政令都无法畅通,政令不畅通,如何执行? 这几十万人流来流去,土地荒芜了不算,几十万流民成了什么,那就是蝗虫! 吕馀庆在益州苦逼了,想来想去,几个月下来未想出好策略,然后开始胡思乱想,甚至若有大和尚敢骗他,说施法术让百姓各回乡里,说不定吕馀庆也想尝一尝。 因此想到宋九,指望宋九的什么物格学说不定能起帮助。 宋九南下湖南,能说是物格学,比如筒车,不能只画图,静水推不动筒车,水流越急,水力作用越大,筒车便能造得更高大,也能将水送到更高的地方。比如修堤,黄河渐渐是地上河,但若是在南方修围,许多地是河下地,汛期起来,河面比耕地能高好几米,可性质不同,黄河翻滚咆哮,水流迅捷,对河堤伤害大,南方许多水面比较平静,看似是地上河,危害并不大。这个道理得讲出来,不然官吏瞎折腾一气,就会出大事。只要能讲出来,那么修的时候就有了理论依据,水流湍急的地方最好不要硬上围田陂田,索性将这段水面留出来,保持水道畅通。前世到南方看到一个木兰陂,父亲未修好,女儿来修,还是崩堤,这个女子性子烈,朝廷看得起她,让她率几千民夫修陂居然出事了,一下子投入河中自杀。那多惨烈。何必要修? 于是又讲了一些压力与压强,以及河堤其他受力的情况。不但讲了这个围,还讲了其他方面的一些科学原理。 不然也不可能出现几十幅图纸。 这就是科学性的开发。 但科学在这时代同样意味着神奇。 赵匡胤同意了,他也未抱什么希望,更非是王祜上书的那样。马上就要磨勘宋九,一是朝廷还需要河洲开发的技术,二是书院需要宋九的学问。不过这小子确实也是一个人才,从现在起,断断续续地磨上一磨。十几年后河洲水落石出,宋九正好三十几岁,那时候河洲可以放手,学问也有许多人知道,就可以正式录用宋九了。 让宋九西下还是磨一磨。 “谢过陛下。”宋九显然兴趣不高。 他下湖南时害怕的是潘美,不是怕湖南。他前世看过,然后作一个对比,就可以知道问题出在哪儿。这个流民,他哪里看过。这时候他还不知道几十万因战祸产生的流民会有多可怕。 赵匡胤又说道:“你那个书院打算什么时候修?” “陛下,书院非是微臣的书院,而是朝廷的书院。它将会是太学的补充,太学是国家官员人才,书院是国家吏治人才。它们都必须由国家掌握。” “算它是国家的,现在还不是等于你的,你说修朕只好修,你说不修,朕也无能为力。” “陛下。你不能曲解微臣的话……” “也无妨,谨小慎微固然不错,但也不能使自己失去了锐气。” “书院想修,最早是后年,慢则大后年,不然没有先生,微臣事务多,一人根本教不过来。” “朕问你,朝廷将要建太学,你意下如何?” “这个好啊。”宋九道,最好有太学,不然一个书院耸立在河洲上,这多刺人眼?又说道:“太学如何建,微臣不敢插言。但有一条,学以致用。” “朕也知道你的物格课与实用课,然而经义如何上实用课?” “经义也可以上实用课,如何将圣人之言转为具体化的治国救民,这就是实用课,若连实用课都上不起来,那这个经义就是空的,唐朝九经,易、书、诗、三部春秋、三部礼书,蜀主增论语与孟子,这一增甚至影响到我朝,由是我朝九经变成诗、书、易、左传、礼记、周礼、孝经、论语与孟子。为何,说仪礼,文字艰涩,内容枯燥,而且礼仪繁琐,不易执行,能执行的礼记与周礼也全部记载了。故让学者耽搁精力,不如略去。三部春秋,左传已经讲了许多微言大义,因此谷梁与公羊也可以略去。再增孝经,连父母都不孝顺,如何能忠君王?孟子与论语是上古先哲的微言大义,学儒学的是孔孟,而非是汉儒与唐儒,甚至晋儒。这也是实用与探寻真正的儒家之道。蜀主不可谓不英明也,为何灭国?能学不能用,能说不能用!不能用的学问学来做什么?不如学魏晋那些人士清淡吧。” “你是一个实用者……”赵匡胤忽然大笑,他又想到了宋九对赵普的评价,读那么多书不会用做什么,不如学赵普,人家就这半吊子,但高度同样让人望而生畏。 宋九在南方还是如此,说开办学堂是好事,开启民智,但切莫误入岐途,一心想培养什么进士与大儒,那反而是害了学生。 这也能代表着一种新奇的政治观点。 赵匡胤也同意一部分,至少他也不喜欢书呆子。如宋朝到现在,出了六个状元,就没有一个让他重用的,甚至最高的官职也不过是正八品。除了职差官的区别,包括最早的状元扬砺、张去华,皆没有宋九官职高。有散职官区别,可谁授了勋官与爵位? 没有多说,又道:“你去年南下时给了张琼一句诗,火色上腾虽有数,急流勇退岂无人,是何用意?” 宋九愣神,心想张琼也太马虎了,这种事怎可传扬出去?不过也是怕麻烦,不是见不得光,于是从容将去年冬天发生的事说出,又道:“小时候我只在家中一心读圣贤书,所听到的皆是街坊的传说,据说在攻打寿春时城头上发射一箭,矢大如屋椽,陛下,这夸张了吧?” “你懂什么,那非是箭,乃是南唐的巨弩,虽不及屋椽粗度,也不远矣。” “张将军真命大……然后张将军见到不妙,以身蔽在陛下面前,然而城上巨矢连发,一矢中张将军髀骨,当时休克过去,都以为死了,没有想到死而复苏。但因为矢镞太大,拨不出来,于是张将军喝一碗酒,军中大夫将张将军的髀骨割开,才将这支箭矢取出,血流数升,张将军面不更色。由是传为我军中第一勇汉。然而五代混乱,禁军乃国家核心,陛下派几军校监督也是合乎情理。因此微臣希望陛下与张将军得有唐太宗与尉迟恭那样的圆满结局,以全君臣之美。所以用这句诗规劝他要么相让石史大校,如果做不到,可以学习石将军他们激流勇退,岂不是更妙乎?不过微臣地位太低,未必能说服张将军。故只写了一句诗……” “张卿死了。” “张将军死了?” “史珪、石汉卿弹劾张琼一擅选官马乘之,二纳李筠仆从于麾下,三养部曲百余人,四毁毁皇弟。朕未必相信,不过二卿弹劾,朕便将张卿招来相问,也仅是问一问,然而张卿脾气太坏,不但攻击史石二卿,连朕也骂,竟将你那句诗都翻了出来,朕一怒之下,让石卿击之。张卿勇武,石卿于是用铁挝挝背击打张卿。张卿仍然口出狂言,朕怒命人曳出,下御史府按鞫,谁知道此人性子暴烈,于昨晚自杀……” 第一百十一章送礼 宋九走出皇宫,心中茫然若失。 张琼死与他无关,象孟昶或者其他人一样,连交接都没有,有何关系? 这是替赵匡胤失落的。 张琼某些方面特征与尉迟恭很相似,史载敬德所得财,必散之士卒。颇以功自负,与朝廷宰相不和,后出为襄州都督,迁同州刺史。史载:尝侍宴庆善宫,有班其上者,敬德曰:“尔何功,坐我上?”任城王道宗解喻之,敬德勃然大怒,一拳挥出。这件事当真只是一个巧合? 然而李世民如何化解的?李世民也杀人,但他会不会杀秦琼、程咬金与尉迟恭?刘邦杀的人更多,但他会不会杀萧何、曹参、樊哙?能打压功臣,那是为了结束五代割据惨象。能处置功臣的骄纵,何须将其逼上死路,况且还是心腹功臣。若张琼都不敢用,试问赵匡胤用什么人? 后来历史上还有一人,朱元璋。他在世平安无事,这个主太凶残了,但前面一死,后面儿子干孙子,连首都都迁走了,世人说好好好,天子御敌于国门。御个头啊!在古代,北京城作为清朝首都不错,后面就是清人与蒙人的天下,有倚靠。但作为汉人首都根本就不好,朱元璋也看不中南京城,考察了开封,考察了长安,因为水土恶劣,这才作罢。但从未考察北京,离汉家核心太远,一亡天下就迅速亡了。当然,这是古代,后世不同了,科技发达,对首都要求也随之下降。 开封不是不好。灭的原因是赵佶胡来,甚至让神仙们作法退金兵,而禁兵吃了空饷,西夏那边又分去大量兵士,京城名义上几十万禁军。实际并没有多少,还是花架子,精锐全在西北。于是迅速城破亡国。这与安史之乱一个性质,精锐兵在西域,在青海,可怜哥舒翰等大将率领一群百姓。能PK了安史的精锐部队? 这个想远了。 想的是张琼,连张琼都不容,并且逼死,试问谁还敢竭力支持赵匡胤? 然后细想史石的四条罪名,前两条无所谓,就是有也只是一个小错误。小错误都会犯,包括自己,若连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计较,这个官没办法当了。第三条赵匡胤恐怕也不会相信,石家穷得连几百贯都拿不出,还养个屁部曲三百人,况且宋朝开始痛恨养部曲。这一条张琼不知道?要么第四条,巫毁皇弟。这个张琼恐怕说不清楚,但赵匡胤当真不知道其原由? 想了想,来到符家,将符昭寿约出来,询问此事。 符昭寿不以为然,说:“九郎,张琼性暴无机,祸死早晚而已。巴蜀动乱,陛下欲燕肃京畿。召张琼问讯,张琼不服,陛下愤怒,让石汉卿用铁挝击之,仍吼叫不休。陛下派御史案鞫。张琼这才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解开所系带遗母,于是赐死于城西井亭。这件事莫是你询问的。” 宋九呆了呆,赵匡胤不是这样说的,说张琼自杀,怎么出来一个赐死? 点了点头,他是赵匡义的小舅子,素来憎恨张琼,连张琳都不容,也听不出什么。于是跑到潘府上,约出潘惟德,潘惟德脸色严肃地说:“宋九,这件事你还是少插手,石史二大校诬蔑张琼,陛下错判,让石汉卿用铁挝击之,气垂绝,曳出,张琼羞愤之下自杀。陛下又派人查其家产,家无余财,仅养着三个仆人。陛下十分后悔,于是责问石汉卿,你说琼有仆百人,今何在?石汉卿狡辨,张琼养者一人可敌百人。陛下也不怪,只是看到石琳年幼,于是拨其兄张进为龙捷副指挥使。” 难怪自己见到赵匡胤时,赵匡胤神情萧索。 不过所谓的以一敌百,那纯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若大的将军府养三个仆人还算过份吗? 但是赵匡胤也不处罚石汉卿,这中间很有意味了。更不要说张琳,什么年龄小,赐几个无关紧要的官职,与年龄有何关系,石保正还在光着屁股爬树的时候,柴荣就赐其官。 因此张琼死了,京城官员将士鸦雀无声。 难道是赵匡胤有意要干掉张琼? 赵匡胤在用人上肯定犯了严重错误,但不会这样糊涂。 他说道:“大郎,我们一道去张家。” “这时候你去张家做什么!” “这样,你派一个人将张琳约出来,他也可怜。” “过几天吧。” “大郎,非是我想惹事,我也害怕石汉卿,”宋九将胡老大的事说了说。张琼死了就死了,自己警告过后还不听,怪谁,只能怪张琼政治天赋太低。他要问一问详细的情况,好判断这件事的隐约背后,以便给石汉卿一个清晰的定位。 潘惟德不是不懂,那个石汉卿才是一个真小人,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宋九不能倒,不仅是那几千贯钱,也能算是半个准妹夫。他抱怨道:“小九,张家倒了,起不来了……” “我知道,刚才在殿中听闻陛下讲后,我一言未发。” “这就对。”潘惟德硬着头皮派了一个仆役悄悄将张琳请到一家小酒肆,然后拉着宋九的手,象做贼一般进了小酒肆的雅间,与张琳相见。张琳看到宋九,号淘大哭。 潘惟德连忙说:“张大郎,莫要哭,九郎是好心,你这一哭说不定就害了九郎。” 张琳又说出另一番不一样的内幕。 赵匡胤接到史石二人的奏折,将张琼召来讯问。多半赵匡胤知道张琼是冤枉的,赵匡胤是借这条理由逼张琼辞职。张琼不服气,君臣二人都有些拧不清,赵匡胤意思是委婉一点,你只是臣子,就担待着吧,背一些小罪名又能算什么,这样朕就不会有恶名了。以后在再物质补偿给你。张琼意思是让我退就退。何必欲加我莫须有的罪名。 君臣二人顶了起来,赵匡胤先是忍着,史珪那时看势不妙,不敢作声。石汉卿却在边上添油加醋,这越添赵匡胤火气越大。气得举起那个玉斧就往张琼身上揍。 因此宋九进了宫后,赵匡胤想换那把玉斧。宋九未看到,否则在下面还能看到一点儿血迹。 赵匡胤揍张琼,张琼不敢还手,但还了嘴。而且他身体素质好,耐揍。赵匡胤揍得手软,还没有将张琼揍趴下,最后气得不行,正好不远处侍卫手中拿着铁挝,这是一种镐类兵器,分为两种。一种是类似抓枪,但挝要抛,抓枪则不能离手,也就是一带带机括的飞抓子。还有一种是抓子棒,无刃,但铁爪更大更重。 史珪看到事情闹大,怂了。赵匡胤便命令石汉卿从那个侍卫手中将铁挝拿来,用它来击打张琼。 石汉卿直接与张琼PK,肯定干不过张琼,但这是帝命,张琼不敢还手,石汉卿也是武将,力气大,手中又是大铁挝子,机会难得,用力使铁挝去击打。本来张琼在赵匡胤击打之下。受了内伤。再加上石汉卿用铁挝打,几下子就打得昏迷过去。看到他奄奄一息赵匡胤才下令住手,派人将他拖回家。张琼那时不行了,临终前略略将真相说出,又叮嘱后事。喊了几声冤冤,吐血而死。 这件事很不好,特别是赵匡胤动了手,于是中书与开封府同时行动,替赵匡胤遮掩,因此有了自杀与赐死两种说法。 真相问出来了,为何赵匡胤不能赐张琳官,不能赐,这是杀父之仇,能赐其为官吗? 宋九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个结果赵匡胤肯定不想,但他恐怕这时候还不明白自己同样被人利用了。无论是赵普或者赵匡义,都不想有一个如此忠心的手下替赵匡胤守着禁军,那样,他们如何能得到更大的权利? 但能从这个方面看出来,赵匡胤手段与李世民他们相比,差得太远。所以后来……但赵匡胤肯定不会想到会发生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还能看出一件事,这些皇帝,都是食肉动物,什么长者,那只是史书看到他悲情的结局加上去的。这时他又想到自己看到赵匡胤种种的朴素生活,心中五味杂陈。或者这才是权利的真相! 也许与他无关,也许与他就有关。 现在三赵还是一团和气,这个时间不长。自己地位不高,然而河洲一起来就不同了,至少自己往那一方站一站,得有一个想法。正色说:“张大郎,这件事结束了,今天这几句话那一个人都不要提起,只要一提,不仅是害了别人,还害了你,你母亲,你祖母……” 时间不会长,不久赵匡胤就能从哀伤中反应过来,不用赵普与赵匡义,也要将真相扼杀,以此来消除一些负面影响。 张琳点点头。 潘惟德也清醒过来,说道:“张大郎,请你回去吧,放心,有我与九郎在,以后不会亏待你的。” “叔叔也说了,陛下赐了几百缗钱钱帛,叔叔让我将家中仆役解散,留下一部分当成生活费用,余下的投入你那个正店……” “就几百缗钱帛啊……”宋九心中喃喃一声。点了点头,潘惟德已经飞快拉着宋九的手逃了出去。 走出来,潘惟德问:“九郎,你真要帮助张琳?” “他投钱为契股,到时候盈利分红,谈什么帮助?” “是啊,”潘惟德会意地一笑,但笑得有些苦涩,某些方面潘美与张琼很相似,潘美不能算是赵匡胤的从龙功臣,但在皇袍加身之前,同样进入赵匡胤的核心。这才有潘美单骑宣谨大臣一事。不过潘美也在受一些隐约的打压,在南方让潘美位于丁德裕之下,此次巴蜀叛乱,皇上调丁德裕过去,却不调父亲过去。 看来要写一封信给父亲。 …… 张琼之死水太深,非是宋九能进入的。而且宋九能留下那句诗,他还想到了一些后果,扪心自问,对得起他与张琳之间的友情。 宋九也没有多想。 回去后布置教室,新学期开始还有很多事,这一回扩招学子,名额也只有一百五十人,为了这个名额吵翻了天,许多人又找到张燕二人,张博士与燕博士吵得无奈,跑到宋九家找到宋九。 宋九说道:“这样吧,河中八十个名额,河北二十个名额,全部征召苦力弟子。余下五十名对外征召。但不论从哪里来,都要考一考,保证学子有些基础,能加快学习进展。” 张博士道:“河中太多了吧?” “没有河中那来的学舍?我制订的师规就是不能忘本,名额扩招,河中名额在减少,还要如何?” “虽说如此,十年过后,河中,河中……”张博士摇头,这十年内只要能从学舍里出去,都会有出息,一年八十人,十年八百人。河中除了流动人口外,真正的原住民能有多少?那将会有一半人家会是宋朝小吏,或者官员,这个也不大好,那也是一种大河中。 “我知道,逐年减吧,一下子减得太多,河中百姓会不服。” 这也是一个说法,两人不能再吭声。 宋九又说道:“索性我们将这个告示贴出来,省得有人来烦,然后一道去吃我大姐夫小姑子喜酒去。” “我们未带来贺礼。” “什么贺礼,你们是有学问的人,只要人去了就是贺礼。” 话虽这么说的,两个博士还是向宋九借了一些帛当成贺礼,去吃喜酒。姐夫小妹嫁的是一个屠夫,这也是一个低等职业,但对于河中百姓现在来说,何为低等高等,人老实勤快,家境也充实,而这恰恰是最实惠的。 托宋九大姐的光,或者托宋九的光,来到了许多宾客。看到两个博士到来,一起热烈欢迎。也欢迎宋九,但性质不同,人家是长者,加上有学问,品行好,所以欢迎中透着一份尊敬。 大家将两博士请到上席,又请宋九,宋九未答应。拉了拉,听由宋九坐在娘家人这一块。但现在百姓还不知道宋九升了官,变成了宣义郎云骑尉开国子。若是知道,恐怕燕博士与张博士都不敢坐这个上席。 其实就是吃吃酒,架架势,让男方知道女方娘家是有人的,这样嫁过去以后男方不敢欺负。正在准备夫妻对拜时,外面来了一个仆役,挟着贺礼说道:“禁军副军头石汉卿贺新人志禧。” 内幕没有几人知道,恐怕两个博士都不清楚,但知道胡老大的事,听到仆人将话说完,一两百号人鸦雀无声。 第一百十二章心照不宣 宋九走了出去,来到仆役面前说道:“不知道我能不能以宣义郎云骑尉开国子的身份带喜方接下这份贺礼!” 仆役愣了。 宾客们也愣了。 宋九对这个官职不是不感兴趣,而是对巴蜀不感兴趣,宋朝在四川梁子结得太大,以至于后来李顺王小波一举大旗,无数巴蜀百姓附和他们反宋。 但抛开西下背景,这个官职可有着无数意义,爵不算,宣义郎与云骑尉严格算都是七品的官,特别是云骑尉,那是正七品勋职,京畿两知县,象吕端他们的差官才正七品,京城其他知县官职才是正八品。 现在宋九与石汉卿官职上来看,有差距,不过差距在缩小,这不是关健,关健是这个升迁速度。只一年多时光,就升成了七品官,无论是不是散勋官,它都是官! 甚至若抛开门第与父亲的背景,一群衙内大半没有宋九官职高。 官职是昨天上午升的,宋九未说,仅几人知道,显然石汉卿同样不知道,他这个仆役也不知道。但仆役不傻,这么快的升迁速度,背后是什么意义,心里想到:自家主子恐怕要踢到铁板。 不敢得罪,说道:“能,能。” “你报了官职,让喜方相迎,那么我报了官职,难道你不施礼!” “是,是,”仆役弯下腰捧着布帛行伏礼。 宋九也不动,看着他,难道昨天自己与潘惟德秘密会见张琳让石汉卿知道了? 不过这个梁子早迟要揭的。 张琼一死,张石两家仇恨结大了,自己有两条道路可走。一条路明智地借衙内之手,将张琳契股吃下来,以后再无瓜葛。自己不算是好人,更不要说什么忠于赵大赵二。慢慢看到的事情多了,自己是后世来的。还要忠于那个那个,那是傻子。然而有的事是不屑做的,比如对张家落井下石。 不落井下石,甚至若扶持一下,张琳以后还能有一个安定的收入来源。石汉卿如何作想? 所以自己问符昭寿,问潘惟德。问张琳。 问的就是背后利害关系。 甚至还问了新都虞候杨信的为人。潘惟德知道,说此人行事低调,人也老实,怕惹事。赵匡胤用石史就是当禁军眼睛用的,某些人则是借石史二人将张琼这根钉子拨掉的。 张琼死了,杨信老实怕事。石史便不会再有多大利用价值。实际张琼母亲与妻子能力不大,若是她们够聪明,学习张汤母亲,而张琼的家产还不足五百金,只要将张琼尸体往大街上一放,那么就会逼得赵匡胤象汉武帝干掉三个长史朱买臣、王朝、边通与宰相庄青翟那样干掉石汉卿与史珪,说不定还给孙子张琳谋得一个好官。 现在不行了。谣传放出去,不管是自杀死的或是赐死的,这个黑天冤枉已错过最佳翻案时机。 关健是赵匡胤动了手,又不能说真相,因此不会处置石史,可自己昨天进宫的,赵匡胤心中也后悔,所以无论是赵匡胤自己,或者是背后的几个人,将会逐渐地不重视二人。 史珪无关。包括石家都不会恨他,赵匡胤与张琼争吵起来,他吓得不敢作声,只有石汉卿在挑唆,并且还动了手。同时与自己也无仇恨。只有石汉卿。 眼下二人看似势很大,连张琼都被他们做掉,吓得潘惟德不敢作声。实际张琼一死,二人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 只可惜自己不是历史专家,若是历史专家,知道这二人的结局,就可以判断他们是那一方的人。若是与赵普有着亲密的关系,自己可以稍借一些势,就能让石汉卿死无葬身之地。若是赵匡义的人,还真有点儿难办。 宋九站着不动。 他站着不动,仆役难受了,石汉卿虽是派人来恫吓,帛不差,是好帛,光滑柔软,也有一匹左右。虽轻柔不重,也不能算是轻若羽毛,这样托着,时间一长,两手会酸麻的。 然而宋九是官,他是仆,奈何? 一会儿他额头上冒出大颗的汗珠,双手颤抖。宋九威风摆足,才接下绢帛,说道:“这份礼我收下了,带我传一份话给石军头,大家都是宋朝的臣子,为宋朝建砖加瓦,那么它就是一份友谊。若不然,它就是石军头一再挑衅的罪证!” “是,是。”仆役诚惶诚恐地离开,临走时还惊愕地看了宋九一眼,也许他在心中想到,这升起来未免太快了吧,年年三级四级地升,再过几年会升成什么官职? 看到他的表情,婚宴双方心定下来。 大姐说道:“小九,你升官了,为什么不对我说?” 宋九无语,大姐看到又升官了,却不知道自己不久要去巴蜀,那是什么地方,不亚于双方在开战,战火纷飞,炮弹乱窜,而自己呢,偏偏往中间跑。还好,吕馀庆大约是一个不错的官员,这次南下,无论官吏或者百姓对此人交口称赞。丁德裕对自己还不错,就是动作粗鲁了一点,人家是武将,怎么办呢。曹彬、王全斌他们的孩子与自己私交都可以,要么就是刘光义不大熟悉。若不然,无论赵匡胤怎么游说,自己也不会去。 “是云骑尉啊,父亲他一辈子厮杀,立功无数,仅是一个骁骑尉,比你高两级,这不平公!” “那我将这个云骑尉辞了。” “不用,这是你运气。” 实际这个理儿也讲不清楚,宋德是有功劳,也不过杀死了几十名敌人。宋九呢,仅是一个铁,赵匡义死活不说课铁产量,但说了,比宋九承诺的高,比他想像的好。很有可能课铁产量增加了一倍以上。就是一倍也很可怜,一千吨铁,然而时代与时代不同,这时代增加一千吨铁是什么意味?况且还有钢呢。 因此高怀德过来看后,与赵匡胤家宴时说对宋九赏得太薄。不是产量就此为止,火药因为考虑得多,制度未决定下来,还没有全面推广,一旦推广,加上疆域扩大,若是巴蜀安定下来,一千万斤课铁还是容易实现的。有了铁就有了好钢。这个意义何止杀死几十个敌人。 这是在宋朝,对自然科学不重视,若是在十八世纪欧洲,又将技术无偿地献给朝廷,而非是自己谋利,仅凭此候爵公爵都能授予。当然,对这个宋九不会辨论。 是宋初,若再过几十年,另一个时空的宋朝,自己可能不但无功,说不定给言臣们戴上几百顶大帽子,然后流放到沙门岛。 …… 青衣未回来,朱三先回来了,带着小媳妇儿一到来的。小媳妇长相十分清秀,楚楚动人,但朱三想考功名想昏了头,差一点将这门亲事误掉。宋九一见面打趣道:“朱兄,明年还科举不科举了?” “不了,不了,”朱三摇头,他也考灰了心,现在有了一个小职官在身,而且得到巴蜀财富后,官员补贴略略增加,朱三每月薪酬加上米帛补助也接近十来贯钱,小两口不奢侈,足以度日。 当然,苦力那边的钱不能再收,不但朱三,宋九的股契都不再收了。没有必要剥削苦力那点钱帛。 就是另外两个先生名单还没有决定好。 才能低了品德不行,朝廷不大放心,才德俱佳的大儒又不愿意来,这里主要学课是物格与算术,他们来做什么?这也是张燕博士一来就夺权的原因,为这件事,才有了数学难题。 争争吵吵一年后,两个博士也无所谓了,不然还得吵。 朱三带着媳妇儿安顿好,四人坐在一起商议,张博士道:“九郎,干脆十五岁以下不要了。” 学子一毕业后朝廷就要用的,岁数太小,朝廷用不起来。 宋九摇头:“不行,实际这仅是速成班,长久下去非是十五岁,十岁就可以入学。从小学习,基础才能打得牢。倒是年龄大了,都有家小,必有拖累。你也看到了,为何年龄大,心智成熟,考试成绩平均反不及年龄小的学子。” 几人争论许久,朱三依然象往常一样不发言。 最后才决定招生对象仅限十四岁到十八岁之间,未成亲的优先考虑。燕博士让朱三写布告,然后看着宋九,说:“九郎,老夫有一件事想通禀一声,招生人数太少,都将老夫吵得有家难回。张博士那边也是如此,特别我那个老娘子,又胡搅难缠……唉,唉,唉……” 张博士点头。 可是两人皆不大好说,这是替国家培养吏才的地方,按照规矩,不能容得私情,来的路上两人心照不宣地商议,但面对宋九,至少宋九领手书舍后,什么人的礼物都未收下,给他们留下一副大公无私的印象。两人不知道怎么开口。 宋九看着他们为难的表情,忽然弯下腰大笑起来。 宋九一笑,两个博士会意,看来宋九这边同样也不大好受。宋九未直接开口,道:“还好啊,书舍仅是培养国家书吏的,不然我那群契股们就让我头痛了。” 两博士点头。 想一想潘家符家他们若闹,宋九就是升官拜爵,能一点面子不给吗?就这么一百几十个名额,到时候将宋九撕了也不够瓜分的。 第一百十三章教材(上) 三人笑完,宋九正色说道:“但不能多,我们每一个人只能保举三四个名额,同时不能什么人都往学舍里塞,各自把一把关,看他们底子与德操,以免被人诟齿。” “九郎,你与我们想法一样,在路上我与张博士也说过,只能三人,外坊只有五十个名额,我们占得多,必会引起闲话。但还有一个问题,九郎,你要想一想。” “什么问题?” “吃饭,五十个名额是外坊弟子,说不定封丘门外的学子,与西城军营区一些将士的孩子也过来求学,一来一回会有二十多里路,显然不能做到每天来回,必须在这里租赁房屋借住,早餐也没有问题,外面都有三家小吃肆,还有一家杂货铺,价格也不贵,主要晚餐要安排好。”燕博士说道。 现在两个博士不再说书院能不能造起来了。 当时是一个笑话,如今不再是笑话,仅是早晚而已。于是没事跑到宋九那张画上看,这一看终于看出一些门道,不但有学子的宿舍,还有食堂、图书馆、寝室、操场、球场、假山与风景区、苗圃、试验区,另外还有一些建筑,有的辨认不出来,有的能辨认出来,包括老师的宿舍,每人都有几间房屋。有了宿舍,做先生的也不用来回奔波。 若是书院建设起来,先生与学子吃喝住问题会全部解决,但现在未建设,还要过两三年,因为朝廷这方面的人才差口太大,说不定诏书一下,让另外两家房客搬走。那么还能扩招。也许不会扩招,宋九的事太多,扩招了,学子又未成长起来,一起压到宋九头上。宋九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但在这时间里,吃住都无法解决。 宋九将玉苹的妈妈喊来,道:“李大娘,有一件事要委屈你一下。” “九郎,请吩咐。”李妈妈眉开眼笑说。一是欢场上的人,姿态不会太高。二她也将宋九当成了半个女婿,来到宋家,将宋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带动着张家媪媪都放低了姿态。然而李妈妈显然对张家媪媪很不满。还是宋九进劝,国仇家恨不提了,丈夫战死。就两个儿子,长子早夭,次子战死,媳妇惨死,换谁都不会开心。 实际有可能做为一个北汉百姓,对宋朝仍有排斥。若论战死,河中九户人家有亲人因为战火而死。宋九往宋德上面数,五位祖先有四人是因为战争直接或间接死亡的。自安史之乱后,包括整个河东河南河北京东的百姓活得都辛苦。 “李大娘,学舍要扩招了。” “这是好事儿。” “是好事儿,但会收一些京城偏远的学子,有的在北边,有的在西边,离河中都很远,他们会在附近借宿,人数不会太多。不过可能会有二三十人。早餐不用管他们,让他们在外面买一点吃,晚餐我想管一管。” “行啊,若真忙,我让张媪媪、翠儿替打下杂。” “那谢过李大娘。” “九郎。说哪里话,这些人将来都是朝廷官吏,我烧给他们吃也有脸面。” 朱三道:“真不行,我让我家娘子帮帮忙。” “那不行,你如今是朝廷命官,学舍一年要为朝廷提供几十名书吏,今年是六十名,明年会更多。多少人眼睛盯着,会有人做文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玉苹脸上露出思索,宋九承诺,不离不弃,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玉苹知道宋九的秉性,不能说一诺千金,一般说话很算话的,很少承诺,承诺的都会实现。现在的问题她以后是妾还是妻。说老实话,若不想做正妻那是不可能的。在这时代做妾太危险,一点地位也没有。于是她暗中借助一些关系打听潘家那个小娘子的品性,能打听什么,才十六岁的小姑娘,天真烂漫,也不恶,就是因为在家中是独生女,略有些骄惯。其他的也没有什么。也许做妾不危险,宋九不是那个无情无义的人,万万不会做出将自己送人的悲惨故事。 然而这个妾确实不大想。 她又不能逼,宋九不无情无义,可十分有主见,包括河洲,几乎所有人认为是痴心妄想,然而宋九一步步走来,越来越成为现实。逼得紧,宋九会反感的,而且潘家那个小娘子是很美丽,换自己是男人,同样也会动心。 面对这种情况,玉苹只好听天由命。 宋九的话使玉苹想到另一件事,宋九拖着,对他大姐说明年冬天吧。那时候可以做决定。 若是正妻,宋九是朝廷命官,说不定明年就变成六品散官,他的妻子,同样不可抛头露面经营,就是妾都不能抛头露面,除非是家妓,那是不可能的。但开始必须自己来经营,其他的人都不行,有见识的未必可靠,可靠的没见识。当然带上正轨,自己下来,隐在暗中遥控指挥就没事了。在这之前,宋九无论是娶妻或者是纳妾,都不大好。 想到这里,她一颗心定了定。 实际她想得太远,宋九根本就未考虑这档子事。 这是几万缗钱的正店,甚至还打算将那个豪华旅馆与正店并在一起经营,若以后发展起来,一年收入最少几万贯,甚至十几万贯,几十万贯。不仅是面包,还有一样更有前景的事物…… 作为这样大产业的“总经理”,那是辈有面子的事。玉苹在想着心事,燕博士又说道:“伙食费儿如何解决?” 宋家吃白饭的人很多了,那个青衣回来了,要吃白饭,张媪媪祖孙三人要吃白饭,还好,工匠多了,自己儿在河洲上盖起房屋解决伙食问题。玉苹主仆三人肯定要吃白饭的,人家那是吃得天经地义。还有自己与张博士,若是朱三讨这个婆娘不会做饭,恐怕也要继续蹭食。 宋九想都没有想就说道:“会收费,每天二十文钱伙食费。” 养得起也不养。包括未来书院,他都不想挂自己名义。 “二十文哪……”燕博士沉吟一下,这也不是少钱,加上住宿,在外面买早餐。每个月最少得一贯钱以上。然而想一想宋家的伙食,说不出口。以宋家伙食,一顿二十文钱那也是打了六折,中间还不能计较李妈妈与张媪媪的人力成本。 吃住与招生范围解决,朱三开始正式写榜文,仅三日时间。过了这三天。就不再招生了。 榜贴出去,朱三兴奋地在几间教室里转来转去,张博士与燕博士也在转,统一的桌椅,看上去十分养眼舒服。但宋家被挖得很古怪,教室切出来。但是往东挖的,本来两间好好的院子,一间院子成了凹形,一间院子成了凸形,前面的不敢相连,后面依次是玉苹主仆三人,郭家兄弟与朱三夫妻。这又是相通的。这让整个宋家布局变得古怪无比,可偏偏没有一个人认为不对。 这时张博士才想到一件事,问:“宋九,四个学舍,你如何教?” “张博士,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现在才想到啊。” “这些学问非我所长……” “得,什么也不要说,我懂。不过也没有关系,我一人肯定教不来的,但可以从二年级中抽一些成绩好的学子轮流代教,然后我时不时来补教,释疑。甚至看能不能抽出一点时间,将去年一年的讲义细节化,编成一本教材。” “那他们会耽搁的。” “也不耽搁,三名学子代教,其他学子一起去河洲实习,我教的学子不一定要学多少,但学了就会用,河洲建筑,几大工程同时动工,这是最佳的实习机会。再过几年,想找这个机会也找不到了。” 对此两个博士不大好反驳,张博士又问道:“何谓教材?” “就是教本,用它来学习的。” “雕书?” “雕什么书,空找麻烦,不过早迟要雕书,不然书院一成立,没有一个规范教育,我也不大放心。”宋九还担心一件事,这个冬天又要跑腿,然而若大的国家事务繁多,难不成以后打不过契丹,也要自己到北方看一看? 自己又不是神!数理化还能解决流民问题,这太神奇了! 正说着,门前有人到了。这次招生引起轰动,上次学生毕业,粥少僧多,诸学子引起轰抢,不但各部司抢,余下的学子各商家也抢,包括赵普,他家的管事利用赵普势力,抢走了两个学子,一个放在秦州,一个放在京城,替赵普打点着木材生意。这个宋九不会管的,只要不偷不摸,管是那一家请走。并且最高的一家钱帛米等加在一起,出的月薪几乎达到四十缗钱以上,差不多是一个知县的收入。因此闻听学舍再次招生,无数青年少年一起赶来。 第一天报名就达到九百多人,多是河中弟子。三天下来,报名学子达到了两千三百余人,河中弟子是八百多人,他们将火拼那八十个名额,河北弟子是四百多人,他们更惨,火拼的名额只有二十名。其他各坊弟子是一千余人,名额同样不多,名义是五十人,实际内订了十人,只有四十人。若非只限定了三天报名时间,许多坊百姓还未听到,来报名的人会更多。 竞争惨烈到了极点,平均录取率是十五比一,河北与外坊弟子是二十几比一! 这么多学子无法一一甄别了,包括两个博士所看中的家世,上哪儿查,看着名单就头痛了。但也有方法,宋九先提起的,两个博士也同意,那就是成亲的学子,有的都有了孩子,要养家,要糊口,学习必会分心,外面榜文上也贴出来,未成亲的弟子择优录取。于是成亲的全部删除不要,年龄也是问题,中间必然有虚报年龄的,差别不大,无法甄别了。但还有一样能甄别,那就是字迹,不要求学子书法个个成为王羲之,至少写自己的名字籍贯与家庭情况,字迹要能写工整。若连这个都办不到,后面的二考三考肯定通不过,反而浪费时间。 这一删只有八百几十人,将名单贴出,第五天来复试。 八百多人,包括他们家长亲人,依依将苦井巷挤得水泄不通。复试开始,王魁与崔二芦以及两个博士守关,宋九出了许多试题,每张纸片上三道数学题,两个学子随机抽出其中一张,答对了通过第一关,还有第二关,两个博士在黑板上写下各经义中的一行话,让来者读出来,并且解释其意思。这两关通过,才能进入教室,那将是第三关。 外面哭声骂声震天,有的家长直接骂王魁与崔二芦,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怎么不通情理?王魁急得挠头,说,明年吧,也不是没有机会,况且傍晚授学继续,以后再用点功,下一年不迟。 但说不通,并且皆不笨,也看出来了,随着书舍影响越大,以后限制越来越多。然而也没有好办法,确实书舍无法接受更多学生。于是哀伤者有之,悲痛者有之,哭泣者有之。但那种露天式教育也有效果的,若是去年这样选,河中弟子一百也未必有一个会被录用。还好,宋九早就料到这情况,提前溜到河洲上,省得得罪乡亲。 这一关选下来,所剩的人不多了,只有三百余人,宋九才姗姗来迟。但还是不行,将他们隔开,分成两班,再做简易考核,在黑板上出题,让他们在下面小黑板上书写。抄袭者当场罚出。 黄昏时候,才将一百五十个名额择出。至于内订的十个名额,若真实考只有三人合格。但总体来说,这批学子素质远远高出去年那批学子。河中与河北子弟不远,让他们回去。将五十名外坊弟子留下,宋九让一些远的外坊弟子父母安排他们吃住问题。并且宋九居然发现他们大半是富家子,有几个学子直接说要骑马骑驴来。当场宋九脸色就阴了下去,说道:“骑马骑驴来就不用来了。” 第一百十四章教材(下) 外坊弟子未必都是成绩好的学生,但非是河中河北,只针对苦力,同在一起跑线上。外坊弟子良莠不齐,有的家庭情况好,甚至将先生请到家中单独教,非是河堤边那种露式教育可以相比的。而此次择生又以成绩为主。 这导致一个后果,那就是大多数择中的外坊弟子家境都不错,受过一些教育,若马上分班,甲班五十个学子最少会让外坊弟子占据四十五人。可让宋九担心了。他们家境好,河中弟子家境差,择生又限制在十八岁以下,天天接触,会发生什么? 马与驴有地方栓,离河堤不远,随便就可以栓一栓。甚至他们有钱让百姓专门替他们盖马厮,可是后果宋九不敢想像,于是又说道:“这个学舍非是书院,也非是国家机构,它培养的就是能吃苦耐劳,能独立的学子,再将一些学问实用化,若是你们认为来是度假的,请回吧。还有,外面那十五条师规抄一遍,能做到的明天过来,并且不得骑马骑驴,不得带仆役,不得向其他学子炫富攀比,以及十五条师规,犯者我必开除。若感觉做不到的,乘早不要来。名额有限,我还想将它腾出来给真正来求学的学子!” 宋九非是去年宋九,今年宋九乃是七品官员,那一个敢与宋九抬杠,唯唯诺诺地去抄师规。 五十个学子用毛笔在纸上抄师规,宋九却在深思。 赵匡胤说了太学。 宋九也略略说了实用,但没有多说。实际他能给出更多建议,听不听是赵匡胤的事。为什么未多说,那个太学注定是一座贵族学校。这是没办法的,在这时代。各人起点必然不同。但宋九不想自己这个学舍,未来的书院变成那个样子。可他现在还可以拦一拦,未来一旦成立书院,面向扩大区域招生,甚至有外州外县的学子。到时候自己怎么办? 以成绩择生,择的只是富家子,穷人家的孩子能有几人上起学。论资质择生,何为资质?而且这群学子过来,多半是为了守住自己的家业,自己孩子会算账管账。才会真正放心。因此他们的心思只能对着会计与算术上,也不会听从国家号召。这一点朝廷未必喜欢。 问题很多,宋九隐隐为此次以成绩择生感到后悔。 而且他又自找了一个麻烦,那就是教材。 两个博士与朱三不用发愁,这群学子是不用教千字文了,但有的是课本教。识字有字林、说文,经义有九经,除九经之外还有公羊、谷梁、毛诗、仪礼、尔雅、国语等。注疏除了孔颖达的《五经正义》,还有几百本有名气的经义注疏。史书以史记、汉书与后汉书为主,可相关的史书也有几十本。还有其他的,如开元礼。明律不仅要知道宋朝律法,汉唐是正朔。他们的律法同样也可以用作判案时的借鉴。 不要说一年,一生一世他们也不会为教材发愁。 宋九不行了,必须从无到有。 但他也有办法,将四十个留下来的学子集中起来,也不能象去年那样学,特别是算术,去年更是从无到有,必须从基础教起。今年这一关会略去,不会教千字文,也不会教小学一二年级的算术。 宋九未放。也编写了,可以作为启蒙教材向河中百姓发放,让他们学,或者教自家孩子,或者在河堤上露天教导。但不会带到学舍来学习。然后从相当于小学三年级开始编写。包括会计与物格,珠算不用编,有一个珠算口决,打得熟人人都会。宋九将去年讲义翻出来,以这个讲义为大纲,让学子参与编写,然后宋九做总结与修改。 忙忙碌碌的,酷热渐渐消下去,夜色降临时,秋虫开始鸣唱。倒是雨水多起来,时不时一落就是一天,夏末落雨,不会让民夫们停下休息。这时代的百姓特能吃苦。 不过影响了工程进展。 一落雨,必须用草帘子将水泥建筑披上,阴天多晴天少,前面路面刚有些干,后面天又暗下去,泪花哗啦啦地流。又有很多人在干活,走来走去,让河洲到处是泥泞,连前去看热闹的百姓也少了。 这时,朝廷才派来两个先生。 岁数不大,一个是建隆元年的诸科生,叫黄澄,字子尹,一个是建隆二年的诸科生,叫陈泰执,字予馨。三十来岁,以诸科生的身份担任着书吏,人比较老实忠厚。 实际朝廷也弄错了方向,学舍里学的还是物格会计算术,经义与明律现在宋九不敢说不学了,但那是辅,前者才是主。不一定要博士,能考中诸科生试的,个个都能来教。相反,宋九害怕弄来什么大儒的,到时候必会发生冲突。 燕博士与张博士看着两个先生背影,很不满意,说:“朝廷薄啊。” “燕博士,张博士,朝廷不薄,是没有大儒肯来。” “宋九,还是快一点设书院吧。” “设书院也不行,朝廷马上要动工太学,你说那些大儒们愿意到书院,还是愿意到太学。” 两人哑口无言。 “但这样好啊,若来的大儒多,两位,那个山长副山长的什么……” 听到这个,两人显然来了精神,张博士说道:“九郎,太乙书院山长有多大岁数?” “我真不大清楚……你是,哦,放心,我不会争这个山长,但张博士,你也危险啊,一旦变成书院,就算有太学,朝廷也会强行调来两三名重儒。张博士,你算是闻名当世的重儒吗?就是后蜀调来京城的那几个文臣,好象也比你们名气大得多。” 张博士沮丧。 正在择菜的翠儿低头乐。 “张博士,不是我说你,咱们这一年多来争也争了,吵也吵了,然而我有一点你不佩服不行。那就是人要勇敢面对现实。山长的什么,就那一个,我看你还是不要想吧,那个副山长或者晚上能梦一梦。” “副山长也不错哎,上次太乙书院的副山长在相国寺开讲。引起无数士子前去听讲。” “小丫头,择菜,太乙书院与这个书院能相比吗?”张博士恼羞成怒道。 宋九哈哈大乐,继续撩拨,道:“就是不能相比,以我看副山长也危险。若大书院。朝廷仅会调来一个重儒?说不定调来三个四个,你们啊,也不要争了,也不敢争!” 翠儿吃吃地乐。 但宋九性格坦然,这是时代浓缩的悲剧,是太乙书院重要。还是这个书院重要?至少自己还为国家贡献了几十个得力的书吏,太乙书院呢?就不讲科学普及的意义了。 张博士让宋九说得无话可说,道:“我不与你瞎扯,去教课。” 挟着一本论语去学堂。 燕博士坐在厨房间想着心思,说:“九郎,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未来书院创始人吧。” 宋九用手指着南边老杨家的晚桃树。上面挂满了许多桃子,说道:“栽树的是杨家人,但吃桃子的是有钱人,杨家自己吃不了几个桃子,都卖了换几个钱。” “对啊,摘桃子的人未必是载桃子的人,”翠儿来了精神。 燕博士狠狠瞪她一眼说道:“摘了老夫的桃子,也摘了宋九的桃子!” 但也不一定,说不定以赵匡胤现在的心态,会将书院看得很重。不及太学,可太学若折腾成贵族子弟的玩物,那会将书院看得比太学还重。太乙书院在士子心中影响大,未必能波及到赵大赵二的感情。若是以物格算术会计为主,就是大儒来了坐镇。副山长还会在他们三人当中产生,宋九的位置比燕张还要稳定。 这还早,宋九也不会去想。 走出厨房,看了看教室,苏小浩正在带二班学子讲算术,王大吉带三班讲会计。几十个学子起初是比较紧张的,还好,去年宋九南下时,让他们自己钻研,有过磨练,才开始几天磕磕巴巴地讲不清楚,现在开始能讲得有条理了。但因为底子薄,不能举一反三,讲课质量不及宋九。 翠儿放下手中的菜,跟在宋九身边。 宋九看着她,问:“翠儿,你想问什么?” “青衣怎么还没有回来?” 宋九挠了挠头,道:“我也不清楚,大约有事耽搁。” 卢青衣这一去时间可不短了,这是到和州,不是去岭南,就是走水路速度慢,一来一去两个月也足矣。但能发生什么事呢?整个江淮百姓都在恢复生机了。南唐与宋朝隔着大江相望,虽然双方封锁严密,不过互不侵犯,承平许久。这也是开国的好处,只要一和平,地广人稀,百姓马上就能恢复生机。再加上整个江淮水利发达,大半是平原地带,可以说现在宋朝最欣欣向荣的地方就是两淮了。 或者不愿意回京,守着母亲,那也应当写一封信啊,他毕竟是经过韩熙载调教过的僮子,不是不懂礼的人。 十几天后,卢青衣回来了,回来得比较晚,八月初才回到京城。 翠儿抱怨道:“青衣,你怎么才回来!” 青衣耷拉着脑袋看着宋九,大半天说:“九郎,我想请你替我帮一个忙。” “说吧。” “先父逃到江南后与母亲失散,母亲在和州改嫁了毕姓人家,后来在韩学士帮助下,打听到母亲下落,那时先父已病危在床,韩学士便悄悄送了一些钱帛给母亲。” 宋九点点头,在宋朝改嫁不是丑事,范仲淹母亲也因为生活所迫,改嫁了朱姓人家,王安石的学生李定生母三次改嫁,生出三个儿子包括佛印与李定在内,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不过前者是美闻,后者让苏东坡闹成了丑闻。特别是江淮战乱不休,不是改嫁,而是能不能嫁掉。 青衣继续说道:“我去了和州,找到母亲,没有想到韩学士送去的钱被毕家娘子所得,一文钱也未给母亲,而且一家上下对母亲十分苛薄。我能否恳请九郎替我出面,派人将母亲大人赎出来,我愿做牛做马报效九郎大恩大德。” 说着要跪下。 宋九终于明白为什么卢青衣这么久才回来,大约青衣过去交涉,那家人不同意,或者借机勒索,这才耽搁的。然而这件事有点儿不大好办,妾不是人,是财产,说她值钱真不值钱,甚至可以用几贯钱就能换一个妇人回来。说她不值钱,若对方不松口,出再多钱人家就是不卖,那么官府都无法强勉。但这件事也不是太难办,宋九想了想,将青衣拉起来,说:“青衣,你放心,我会托人将你母亲赎回。” “那谢过九郎。” “不用谢,既然你回来了,就安心学习吧。” “九郎,我在路上看到一本抄本,”青衣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宋九翻了翻,翠儿在边上叫道:“这怎么可以?” 第一百十五章流民(上) 宋九不以为意,饶有兴趣地翻看着,问:“青衣,你从哪儿得来的?” “我在应天府看到了,便买了它。” “多少钱?” “八百文钱,我还了一下价,七百二十文买来的。” “九郎,这怎么可以,他们用你的学问赚钱,”翠儿急道。学生开课了,家中杂活是学生做的,这是培养学生的动手能力。玉苹主仆除了李妈妈外,便闲了下来。玉苹时常随大姐去买买菜,看一看她的小酒肆如何经营,又问几个衙内敲来的勾当人,以便更了解正店的经营程序。或者闲下,替宋九做几件衣服,或者与翠儿看看宋九的讲义与教材。 是在后面看的,在唐朝如何宋九不知道,但在宋朝,女子想与学生们挤在一起学习,那是不可能的。她与翠儿对教材比较熟悉,虽有几十个学生帮助,这个教材也花了宋九很长时间,编写到现在,还没有将半学期的编完。 也没有雕版印刷,成本太高,仅是一百几十本不值,也等不及,于是让张燕二人请了士子继续誊抄。大约教材就是从这些士子手中流出。现在宋九翻看的正是算术教材。青衣在应天府看到后,留了心,买下一本,禀报宋九。 宋九敲了一下翠儿的脑袋,说道:“你懂什么,这是好事儿。” “这是什么好事儿?” “青衣,你想明白没有?” “好事……我不大明白。” “三教九流,什么农家小说家阴阳家不谈了,主要的流派就是儒道法,释家不算。那是从天竺传过来的。道家无为,但讲究出世,故难以用。法家与儒家都讲出世,法家太苛酷。因此温和的儒家最后成为正宗,然而无论是道法、阴阳、农、兵、杂、纵横等流派。都有它们的长处,实际后人皆吸长补短,将它们融入到儒家学术当中。但为何非一儒家来包容其他学说?” “九郎,是,我知道了,教育。” “中的。夫子一生有教无类,授无数人学业,包括得意的七十二门徒,故迅速将他的学术发扬光大,那怕儒家在春秋战国中实际发挥的作用很小。” “你们在说什么?” “翠儿,我在授物格算术与会计。算术为了简化,引用了一些西方文字符号,再加上会计,账目便不易混乱。有了物格,便能使国家课铁产量激增,以及其他种种。但反过来说,物格是杂学。弄不好就成了奇技淫巧。算术与会计的结合,就是理财,君子以谈利为耻。若这种论调成为主流,那将如何?” “怎么有这种理儿!” “真有,我去巡察河北坑矿,一些大臣故作清高,不问朝廷收入,不问矿收多少,以示耻于利。实际呢,若几个月不发他们薪酬。夫子说为了金子能执牛鞭,那他们会愿意为了钱做部曲!这已经不是夫子的初衷,夫子之道是取之正道,财道,官道。德道,皆取之以正,而不是不取,否则何来先齐家后治国的说法。然而魏晋清淡依然是荼毒,为何,正是因为学习的人多,影响力大。所以这门学问最后能造福我,造福河中,造福国家,关健就是在于学的人多,越来越多的人承认它。” “可那样……”翠儿还是想不开。 “是好事儿,能卖钱,说明人重视,买回去就会学,若只售几十文钱笔墨纸钱,谁在乎?若非时间仓促,现在所编写的教材缺陷很多,我也缺钱用,否则我会花钱大肆印刷,向百姓主动折价销售。” “九郎,你想成为夫子?” “什么夫子啊,只想这门学问象以前算术那样,成为士子们承认的一种学问,而不是将它视为奇技淫巧罢了。夫子?你认为可能吗?就象你们对两个博士,有多尊敬哪。但学舍主要学的是什么?为何学子一出便引起轰抢,难道真是经义?” 就这么一道坎,可人们就是转不过来,宋九奈何? 无所谓,这时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坏的年代,最坏的年代是政治并没有进入温文尔雅,刑不上士大夫的官员快乐时光,最好的年代便是一切推翻,可以从容从头再来。 “我明白了。” “你还不明白,只要有更多的人承认它是一门有用的学问,前些天两个博士争山长,那时根本不用争!”宋九说着将青衣安排到甲班。甲班学生看到有人插队,有几人悄悄议论,不过随后就安静了。 南唐国力不强,可是文教事业发达,韩熙载与张洎等人名气太大了,甚至在学子当中就有人读书韩熙载的文章。那怕是韩熙载的僮子,与他们一起就读,也是一种荣幸。 宋九找到燕博士。 燕博士教明律,他对宋律比较懂,甚至前年制订宋律,他也是参与者之一。 宋九将事情经过说了一说,燕博士道:“若是按照宋律,妾也有自己财产权,无论是前夫或者娘家馈赠的财产,夫家一律不得强制性的挪用。然而九郎,事情有点不大好办,韩学士是唐国大臣,一不能过江前来对质公堂,二是对国,非是我朝。” “我知道,财产我不追究,青衣很是聪颖,只要用功学几年,不愁没有前程,有了前程财产也就有了。我只是想救救他母亲。” “这个有点儿难办。” “我朝是人治还是法治?” “什么人治法治……那个嘛,只要能讲出道理,还是人治。”燕博士先是糊涂,后是醒悟一些,还没有明白这两个词的含义。当然,在这时讲法治是不大可能的,若是讲法治,张琼就不当死,王全斌要死上千遍万遍。但他知道宋九想什么了,道:“九郎,莫急,毕家无外乎以为青衣手中有钱,多贪几个钱。但这件事最好不要闹大,到时候皆不大好说。” “我懂,”宋九道。韩熙载给青衣披上了一层光亮的外衣,同时也披上了一些小麻烦。 “你对青衣说莫急,老夫回去问一问和州知州是谁,与谁亲近,然后你去找那些衙内,到时候给一些钱,再加上当地知州出面,相信毕家不得不将人交出来。” “这是一个办法。” 不难打听,第二天燕博士就带回消息,说和州马知州原先做过石守信的书吏。 这就足够了。 宋九将石保正找来,再次将情况一说。石保正怒道:“九郎,放心,我让毕家连血带肉一起吐出。” “勿用,我给一百贯钱,事情从容解决就行了,不能多事,毕竟青衣是韩熙载的僮子。”宋九在心中说,人之贪财,岂不是很正常,象你父亲,为了一点儿小钱,居然都拖欠民工钱。 “又给钱又占理,那更好办了,”石保正打着包票。 青衣又要下跪,宋九将他扶起,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动不动就下跪。” 外面在下着秋雨,不大,汪汪地落个不休,风吹起,刮起了道道雨幕,宋九似乎从雨幕里看到那一叶扁舟,听到那一行清唱。其实来到宋朝后,接触的多,想得多,但越想越糊涂了。 送走石保正,宋九翻看史书。 数理化肯定解决不了流民问题,西下也是在所难免,宋九不会打算象湖南那样细看了,至少在湖南还能看出一点,到巴蜀能看出什么?因此从史册里找各朝各代安置流民的方法。有的坏,有的好,可放在当时是好办法,若是自自己嘴中出来,又放在巴蜀,可能会添更大的乱子,不如不说。 正在他想安置流民的办法时,流民来了。 黄河危机重重,赵匡胤准备修古堤,议者看到国家财力困乏,一起反对。事实也不大好办,就是花费了大量钱帛修古堤,那是多长,一千多里路,并且也未必起作用。去年河决于东平县,哪是在京东路,离京城还有一段距离,感受不到。然而今年更近了,随着秋雨连绵,先是开封府西北阳武河决,接着开封府西边的孟州水涨,淹没了多处。澶郓二州又报河决,整来一个四面开花,并且离京城皆很近。 唯一的好处就是现在百姓不是那么密集。 水害的地方多,还不至于造成几十万百姓流离失所,不过这次水祸影响也很大。赵匡胤下诏派兵士救济堵缺口。可另一个问题接着而来。 究竟多少耕地被淹,不清楚,多少百姓受害,也不清楚。但在河中就能感到,受黄河水位影响,作为上游的汴水水位也在暴涨。官府组织了百姓在汴水两边抗汛,看到水位渐渐与汴堤相齐,于是用泥袋堵在河堤上。城中一部分百姓开始出现内涝,开封漕运发达,但最怕的就是内涝,下水道的废水排不出去,整个城中都能迷蔓着一种难闻的味道。 工地是彻底停了。 厢兵调去堵黄河决口,救灾。民夫要回家防汛,一部分民夫是农民,秋收也要到来了,必须要收割。好在河洲当时建设时,宋九就没有怕花钱,将地势抬得很高。汴水水位再高,对河洲没有妨碍。 一片秋雨中,河洲上所剩的人不多了,只有几百人,维护以看管。 接着一批批衣衫褴褛的流民从四面八方涌上京城。有的流民便涌到河中,看着这些流民,宋九心头产生一个想法,先去找韩重赟。韩重赟也早跑回家中,不在工地上,宋九到韩家找到了韩重赟,先施一礼,坐下说道:“韩将军,有一件大功,韩将军愿不愿意受之?” 第一百十六章流民(下) “宋九,韩某不要功劳,有话直说!” 宋九醒悟过来,韩重赟现在的处境只有八个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是真正的不求有功,要功劳干嘛,是害了他。当然,有过了也不行。自己说什么大功的,不管用。宋九也有办法,韩重赟不是没缺点,信佛,也不能算是缺点,但能被自己利用。 徐徐说道:“韩将军,工地速度渐渐慢了。” “这时候你还说什么工地啊!” “到处都传来水灾的不好消息,我要分轻重的。但四州水灾泛滥,也不是一件坏事。” “胡说,多少百姓无家可归。” 信佛之人果然就是不一样,宋九婉转一笑道:“这个且不提,我是说土质,黄河泛滥,淹没了许多农田,但洪水退去,积淤留下,一是能冲刷土地的盐碱,二是京畿一带土层薄,大量淤泥留下,第二年瘠地便会成为沃野千里。” “让你家冲冲看。” “问题就是这个,家产冲走了,百姓无家可归了,还要解住吃喝住的问题,明年开春水退之时,又不知道怎么办,甚至连播种的种子都没有了。但能否换一个角度。若是让官府组织起来,将这些百姓安置到河洲上,将他们化成民夫。现在朝廷的两个工程,我那三个工程,都需要大量人手。速度越快,浪费越少。灾民自己又可以得到大量工钱。甚至他们本身出自农村,比较能吃苦,包括妇人都可以劳作。到了明年春天,有这些人手相助,连我的工程都能彻底结束。他们吃的喝的住的都有了。一家一户又可以带十贯钱回去,有了播种的本钱,有了度日的本钱,有了买农具的本钱。并且耕地有了积淤,秋后便会迎来大丰收。是否是一举两得?韩将军信佛。何为佛,扬善去恶,这才是真正积德行善之举,而非是烧香拜佛。” 韩重赟心动,走来走去,让下人上茶。 宋九呷了一口。未怎么喝,宋朝喝的是茶饼,半发酵性质,味道与后世乌龙茶很接近。事实在宋朝最好的茶也是出自福建建州武夷山一带。这个茶宋九能喝习惯,可有的人家喜欢往里面放姜放蜜放各种香料,据传有很多好处。放蜜还行,若是放姜放香料,宋九实在吃不来。韩家的茶似乎就放了姜与香料。 韩重赟是好心,打的手势是上好茶,与宋九相处很久,河洲上事务繁杂,宋九事务更繁杂。不仅有河洲,还有学舍,他自己的那几项工程,以及试验。 韩重赟仅管朝廷两项工程,若非宋九与诸学生协助,头都痛了,况且宋九那么多,居然井井有条。当然他不知道什么叫统筹法。这让他很佩服,小子是一个人才。然而他也不知道他这个好心,宋九不大领情。 韩重赟未注意。问:“宋九,为什么你不禀报朝廷,让韩某来说?” “人嘴两块皮,往上是一种说法,往下是一种说法。河洲上有我与衙内们的产业。大多数灾民若安置,就是在那三项工程上做工。本来是行善之举,可若是有人做文章,说我不顾国家灾害,不顾灾民幸福,反而大肆雇佣灾民为民夫。到时候我全身再白,也被染黑了。韩将军则不然,虽说令郎也投了两千多缗钱进去,仅是一个小数字。加上你的名声与影响力官职,由你来说,就不会有争议声。” 韩重赟不置与否,说:“宋九,怎么想到这个?” “冬天陛下让我下巴蜀,看一看能不能想出安置流民的方略,我哪里能想出,这几天翻史书翻得头都晕了。” “让你想安置流民方略?”韩重赟大笑,笑完后道:“王全斌在巴蜀胡来了,但你不用担心,陛下让你看,你就去看一看,骑马很快,这与你去荆湖不同,那是你主动写信给潘美的。这次是吕馀庆的主意,就是想不出,与你有何关系?” “是啊,反正冬天还早。” 韩重赟心中却打起了一个滚,看来得让自己两个孩子与这小子多亲近亲近。皇上打压旧臣,想去除世宗影响,于是大寻扶持新人,恐怕这群名单中这小子将占据一个重要的位置。他也呷了一口茶道:“不过这两种流民性质不相同啊,你想借这次机会观察,也看不出什么。几月后到巴蜀,能想出就想出吧,想不出就速回,勿要学在荆湖乱窜,若是让流民产生误会,你连弓箭也不会用,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宋九心中鄙视,会用弓箭,又能怎么样? 这些武将也许想事情角度与普通人不一样。 韩重赟可不是单纯武将,能混到他这种地步,脑子都是好使唤的,这小子上路,重人情,索性送他一把,又说道:“你知道两川(指四川,东川西川两部分,又叫巴蜀)那边的事吗?” “知道,陛下给我看了一些邸报。” “说来听听。” 宋九将那天看到邸报说了一遍。 “还有呢?” “还有……”宋九想了想,又将一些听到的传言说了说,道:“这个都是我从坊间听到的谣传,皆不大可靠。” “是不大准确,我说给你听。”宋九往黑暗里想,是想得太暗黑了,也不完全是他所想的那样,赵匡胤诏书肯定是错误了,但听闻后及时下诏做了矫正,说明四点,稳定秩序,优抚百姓、免税赈灾,灾就是指兵灾,安抚后蜀官员,全部留用,赦免土匪、盗贼,让他们还匪为民。 但到下面没有执行好。王全斌北路军进了益州,孟昶派人送钱酒肉慰劳,曹彬刘光义的东路军也来了,同样待遇。宋使也来了,还是一样的奖励。这个问题就来了,北路军觉得亏。路难走,打仗多,死人多,现在一样待遇,心中不平衡。刘曹东路军不这样想。蜀道难走,但才多远。自己从东京到荆湖到江陵,绕了多大的圈子,不打仗不能怪我们,我们也打了,还没有大打他们就投降了。你们来了还能借着打仗的名抢一抢。俺们连抢都没机会抢。 两家开始争功,曹彬就让王全斌还朝,王全斌能还吗?凭什么让我还我就还,我还未捞足呢。上面在争,又说要还朝,下面当兵的更急。于是争着抢,到处抢,包括刘光义与曹彬的部下,不过他们相对而言约束得要好一点,作的孽要少一点。大家一起在腐败,赵匡胤让王继涛护送孟昶进京。王继涛同样不乐意,我也未捞足呢。可皇命难违。直接向孟昶开口,你得给我一些东西,漂亮的宫女,财宝。孟昶只好给,可是王继涛分赃不均,手下便跑到王全斌哪里打小报告,王全斌于是不让王继涛护送。 后蜀太富,王全斌捞红了眼,但后蜀也有清官,李廷圭家中没有多少钱。未送礼,王全斌找借口要治李廷圭的罪,李廷圭吓坏了,去找都临康延泽。康延泽说,“苟足其欲。则置不间矣。”李廷圭会意,将家中仅有的家产凑了凑,买了几个女人与钱若干,送给了王全斌,果然不治其罪。 吕馀庆到了益州,杀了一个将校,益州镇住了,可只是益州。先是蜀国将领上官进叛乱,夜围梓州城。梓州城只有三百兵士,守城的冯瓒颇有计谋,看到上官进是夜围,知道他心虚,他让打更的人早点打五更。上官进手下正在攻城,听到城中五更响,一轰而散。冯瓒出击,将上官进抓住斩首,叛乱平息。 王全斌还没看到事情危机,赵匡胤下诏将两川降兵一起送向京城。也就是防止作乱,一起安排到京畿附近,或为民,或为兵,到了京畿他们不敢作乱,没有了这些将士,两川就能迅速安定。然而这是十几万的降兵,王全斌还要贪,然后就是宋九看到邸报上的发生的事。 不但全师雄叛乱,宋军自己也乱了,宋九看到邸报上的曹彬败吕翰,吕翰就是宋军的虎捷军指挥使,因为分赃不均,一怒之下与十几个宋军将领以及手下,与全师雄的部将刘泽合兵一起,兵力达到五万人马,占据嘉州,诛杀朝廷刺史通判。还好,吕翰军事能力不出众,曹彬只有万余人,居然被曹彬打败,逃向雅州。 最近韩重赟还得到一个消息,康延泽这次表现不错,王全斌借刀杀人,让康延泽率百人前去普州担任刺史,但普州有叛军五万人,结局如何,不得而知。 也就是整个四川现在乱得不能再乱,东路军与北路军的矛盾,北路军内部的矛盾,两军将帅的矛盾,帅与兵的矛盾,还有宋军的叛变军队,以及蜀国自己的叛军。不仅仅是流民,若宋九不了解这个情况,稀里糊涂下去,同样也不知道会是怎么死的。 而且乱到这地步,不但吕馀庆,连赵匡胤都不知道怎么处理。 “吕翰是我朝将军啊?” “大校,军头,不能算是将军。” “怎会如此?” “两川钱多,都红眼了。宋九,我说的这些话莫要外传,陛下让你去看,你就去看,但分寸得把握清楚,或者说几句官面话,那就圆满成功了。” “那流民……” “那流民!你还想着流民!别费那心思,你只是一个七品小散官,朝堂上有的是能人,与你有何干系?” “可是……” “你小子怎么转不过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世宗就订下的规矩。你知道今年课铁是多少吗?” “我真不知道。”宋九说道,问过赵匡义,赵匡义没有回答,只说好好好。 “这个月的我不知道,从元旦开始到七月,三司课铁是三百九十多万斤,不然你以为朝廷那些官员听任你大肆用铁?仅是这个功劳,就能担得起你的官职。”韩重赟说完看了看宋九脸色,这个数字是一个可怕的数字,而且火药越普及,开铁量越大,到了年底数量还能增加,说不定今年课铁能达到七百万斤,整整提高了三倍多! 但是宋九神情很平静,不要说几百万斤铁,就是一千万斤铁那又如何,也不过是五千吨!这样算…… 第一百十七章三肥土(上) 韩重赟又说道:“我听闻朝廷准备在滑州设一钢监。” “我也听说了,”宋九道。韩重赟说的是课铁产量,实际总产量不会达到三四倍,因为许多坑矿完全收为国有,但估计真实产量增加两倍是有的。钢监那边技术还在调整,在所难免,这个调整期最少得花费三年以上。这也是朝廷准备在滑州设监一直未设的原因。但全国铁坑依然在北方,湖南那边不知道有没有实行,就是实行了也要到明年了,原先从河北运铁矿石,渐渐河北铁矿石不再南下,连京东路的铁矿石也渐渐少了,主要是来自徐州附近的铁矿石。 “老老实实地守着这门学问,你这一辈子衣食会无忧。” 宋九不言语。 韩重赟又说道:“知道为何你募股那么困难吗?” 宋九摇头,若象韩重赟所说,恐怕王全斌一人得到的财富就比他募来的钱多。有的衙内确实没钱,例如张琳,那是少数,大多数衙内家中还有不少钱帛的,让他们拿一万缗为难,拿三四千四五千缗钱还是可以的。然而现在参与的衙内共达一百三十五人,九十三家,所募的钱还不足三十万,其中还有三万多缗钱是来自两河百姓的募股。若是将赵匡义兄弟、高家与潘家、石家这十几个大户去掉,所募更少。 “宋九,这些衙内家世九成以上比你好,但分得太多了,虽你主动承诺多交朝廷的税务,那是上交朝廷的,与个人无关。你将契股又降了降,实际真实你出的钱帛只是皇上与开封府赏给你的一万多匹帛。以及一些赏钱,就是这样,你还挪了一部分用之河南。换你是衙内,会怎么样想?韩某不知道河洲未来赚多少钱,可看到你古古怪怪的布置。就象游乐场,一年都会赚很多的钱帛。然而做人也不能过于贪心……” “韩将军,那是我给衙内机会。” “但为什么你一再诱惑诸衙内,你给衙内机会,衙内也在给你机会。现在还没有赚钱,放一放吧。不然一旦营业,事儿更多,与韩某无关,崇业崇训虽跟着你混,韩某不会缺钱用,只是看到他们闲得无聊。游手好闲,不如给他们两三千缗钱,也算是替他们找找事做。” “受教,”宋九恭敬地说道。 无论是巴蜀那边的内情,或者这些衙内家人的想法,韩重赟的话让宋九受益良多。 离开韩家。 回到家中将史书一起合上,韩重赟说得再清楚不过。自己将史书翻烂了都不行。 然后将衙内们聚齐,宋九递上一份契书。 这是一份新契股,宋九将自己契股下降一半,到结束时股份钱只能有三百万缗钱,后年第一次分红,只能作二十万缗钱,同时承担朝廷税务与商税,以及城郭税。 朝廷税务就是宋九所交纳的五百多万缗地皮租钱,商税分过税与往税,过税是当地销售总额或营业总额的百分之二交纳。往税是销往外地,在半路上还要交百分之三总额,现在税务制度不规范,多是一道往税,后来税务泛滥成灾。若过得远,能交十几道往税。然而这个税只能仅对中小商人,大商人与官员是征不到的,因此有的商人在江陵府等官员去四川赴任,然后请他上船坐一坐,免费坐船了,还要给几千贯钱赏脸费,也就是过关卡时报告一下名号,将印信掏一掏,这是本官的货物,然后苛重的商税就省了下去。 河洲上只有过税,不会存在往税,但盈利会很大,这个必须要交的。 城郭税是宋朝最乱的一个税制,分为地税与房税,不是很高,又分了几等,后来再分成十等,下等的免税,越上等交的税越多。实际执行不严,从宋初就不严。宋九原来的老房子以前一年交几百文钱,现在没有衙役上门要提税钱了。实际这个钱针对的还是三四等户,少量二等户,中产阶级在宋朝也悲催! 然而河洲一旦建设起来,价格不菲,估计一年也要交几千贯,若成熟了,甚至能上交一万多贯。 还有其他少量杂税,这时候不多,什么商铺钱与摊位费、牙钱、役钱、丁税、养马钱等等是不存在的,还有一些,一些摊派下来的力役,以及和买,这都可以用钱或者物代替。这个必须算是经营成本,与宋九无关。 但宋九做出了让步,那么所有与河洲有关的试验费用,包括以前垫付的迁移费用,必须摊在成本上,而且以后宋九垫付是人情,不垫付是本份。 以及一系列的条款,包括经营权、管理权、过问账目权,以及相关的责任等等。包括未来投入会以现在契股分红为主,但宋九的分红可以拨出来,本金与宋九无关,继续投入那是人情投入,在资金允可下宋九还可以随时抽回。不过为了安抚大家,这个钱尽量不全部抽回来,而是作为本金继续投入下去,也不会分红。 但有一条,金铺的事牵涉大,暂不做处理。 一共是十八条条款。 后面都是次要的,主要是前面几条,符昭寿狐疑地看着宋九:“九郎,为何又要降你的契股?” 难道背后有什么故事发生? “三郎,河洲意义非同小可。” 符昭寿点头,有时候赵匡义带着他姐姐偶尔回娘家,自己母亲抱怨,赵匡义说了一些,钱不钱的朝廷不在乎,那个小沙洲由着宋九折腾,那怕他就是带着一群苦力折腾陛下都不会过问。在乎的是那些技术。连我都放了许多钱进去,助其一臂之力,权让几个舅子花点钱找个乐儿吧,况且又不会亏本。 这句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我说的意义是对国家,但对我们来说,许多人怀疑它能赚多少钱,我这里还说一下。它会赚很多很多的钱,钱多得让你们无法想像。我虽占的契股多,以后为了不让士大夫们说话,或者其他未入股的贵族眼红,我以后还会加税给朝廷。但无法怎么加。我的收益可能比你们多得多。因此再让出一半,做一个平衡。但实际这一让,对我极不公平,若诸位再有其他想法,那么乘早将钱拿回去,我还会认其利息。” “九郎。我们没话可说。” 这一让,基本都心理平衡了。再让宋九也不会乐意,毕竟这一切从无到有,皆需要宋九的学问。 自己再有钱,变不出来。难道京城郊外没有地皮?有的是,沙洲对面河北地形更好。还有五丈河两边,蔡水两边,然而那一个敢承诺经营五十年,交国家五百多万缗! “看好了,我们就去开封府签押,这份契约将是永久契约。” 于是一群衙内又接着看,提出几个小的要求。不过份,宋九加了上去,一共是二十三条,带着衙役来到开封府。 赵匡义接过契约看了看,问:“你确认?” “二大王,有何不妥?” “朝廷并没有指出来要商税、城郭税与力役、和买。” 原来朝廷意思是宋九交的税钱将这些一起包纳在其中,现在宋九主动认下有,还会交,那是亏了。 “二大王,我对陛下说过。我朝税重民不苦,正是因为税务广泛,不是全部摊派在贫困百姓身上。但就是如此,富贵者还是占了很大便宜,于是富者益富。贫者越贫,兼并严重。想要国家稳定,河洲就是一个表率。” 宋九不敢多说,意思却很清楚,那就是越有钱越要纳税,国家才能长久。 “若此,你的负担更重。” “二大王,不用急,也许后年陛下就后悔了。” “若让皇兄后悔好啊,这个悔得好,就怕你后悔,到时候真相揭开,皇兄也会留骂名于史册。若是陛下能后悔,那就不是骂名,说不定就是一件美事。但我问你,为何自削契股?” “知足才能常乐。”宋九平静地答道。 赵匡义默然,过了一会儿说道:“好好做吧,君子无罪,怀璧有罪。” 这句话说得很含蓄。 有可能是说手段,有可能是说地位,或者说其他。但赵匡义又道:“不过你能想出来知足常乐,也不易了。” 说着,让衙内们进来签字画押。 至少从律法上,这是一份很有效的合同。 一大群人又涌到坊内吃酒。 几天后流民就到来。 宋九未说出韩重赟,韩重赟也没有说出宋九,听了他的意见,包括赵普等人皆认为可以,看来韩重赟这个工头当很称职。 但事情不少,劳力有了,善事有了,可是大多数灾民一无所有来的。首先要给他们搭灾棚,吃饭开始开大锅饭,然而最大难题是秋天越来越深,眨眼冬天就会来到。 这些灾民没有被褥,没有厚衣服,工棚里生炭火又容易引发火灾,流民来了,与两川间的流民不同,宋九看不到任何借鉴价值,但就是这个流民,看到实际情况,宋九也苦恼了。 不但宋九,韩重赟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找到宋九,道:“九郎,若不处理得好,冻死了百姓,到时候我们都有麻烦啦。” 宋朝流民分为狭义与广义,例如住在宋九家原先的几个房客,他们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在当地官府里注册贯籍,属于黑户口,也叫流民。不但京城,各城市与坑矿作坊里都有,数量还不少,并且随着以后宋朝商业发达,流动人口增加,本身也想规避税务,造成这类人数量还会更多。 另外是兵灾与天灾造成的暂时性流民,前者基本都有安定的生活,就是过得好一点与苦一点的区别,后者大多数都会苦逼。以前一批进厢军,薪酬少,可有一部分钱粮米帛盐,一家人凑和一下,吃喝穿住都有了。或者另寻活路,这个问题由各个东家来解决。或者救济性质,政府会资助一些衣帛,各地寺观与大户们同样施舍一些旧衣服。会冻死人的,然而不会有人来负责。 现在纳入整个施工体统,出了问题只有韩宋二人来承担。 宋九想了许久,道:“韩将军,先用麻葛代替绢帛,反正有许多人家都有老妪,她们又不能做重活,不如将她们组织起来做饭洗菜,或者做衣服,先将深秋难关度过去。我再将待遇变通一下,朝廷那边也可以变通。” “如何变通法?” “我们这里原先用的皆是京城民工,现在灾民到来,挤了一部分他们的收入,心中会略有不平。因此将他们薪酬削减,实际不削减,用这个减下来的钱帛以购旧衣服为优先,旧衣服旧被子,节约成本。同时我再拿出两千匹绢做善款充入其中。” “这个办法好,我也捐一千匹绢为善款。那冬天取暖的问题怎么办?” “不难,难就难在未必能买到足够的厚衣被毡毯与绵绒。”实际说到底,还是钱。宋九有钱,但不能动用,那是衙内的股契钱,他自己的钱东贴一下西补一下,再拿出两千匹绢,不足六千缗钱了。韩重赟那边钱更多,可这是朝廷的钱,朝廷用工雇工终是少的,多是厢兵与民役,以节约成本,同样不敢过份挪用。 在这时代,若发起什么救灾晚会的啥,那也不大好,收买民心是普通百姓做的活吗? 宋九踱到河南,这边两项工程基本结束,作坊也未造什么房屋,就是砌了一个院墙,将一百来亩地围起来,然后平整,铺下水道。要么那个农庄,也只二十来亩地,不多,因为地广人稀,拥有三四亩一等田才算是一等户,若是三等田必须达到四百多亩才是一等户,若那些盐碱地或者其他的劣地也就是九等田须达到一千多亩才是一等户。宋九这二十几亩地算是二等田,若从这个划分,仅是四等户。但那是不可能的,宋九早就是一等户了,然而让宋九奇怪,居然也没有人上门收各项一等户的税务。 至少吕端不会害怕自己吧。 胡老大正带着一群民夫做最后的任务,这个地不用修围墙,但买回来时高低不平,也要平整翻耕暴晒,至于宋九以后要做什么,胡老大也不问。 二十来亩地在宋朝户数上不算田多的,可集中起来看上去面积也不小,那是一万多平方米,若在河洲,宋九会慎重考虑利用的。宋九看着这些耕地,忽然灵机一动…… 第一百十八章三肥土(下) “胡行头,你索性读一些书吧,再学一些算术,以后这个庄子与作坊就让你来做管事。”宋九说道。 换一般人宋九真不放心,放心的也震慑不住他人,可胡老大行,然而胡老大不喜读书,肯定管不来这个庄子与作坊,就是管了,账目也是一塌糊涂。 “管事啊?” “灾民来了,码头慢明年春天也能竣工,你还能做河中苦力的行头?” “管事多少薪酬?” “你不是要做部曲吗,部曲还讲薪酬?” “主家也发钱帛的,不然部曲那能卖命。” “谁让你卖命,我留下四十个学子,现在一边替我帮忙一边学习,我每月给他们两缗钱薪酬,但后年是四缗钱,大后是八缗钱,一直到三十二缗钱,甚至根据效益还能提高到两三倍以上。你说管事我会发多少薪酬?” 现在胡老大也拿酬酬,只是一个苦力的正常薪酬,不高。 “三十二缗哪,”胡老大哆嗦了一下。 原来拿苦力的十人分成,也不过十几缗钱,拿得胡老大心中羞愧万分,这是翻了一番多。不过让他读书学算术,也不亚让他让卖命。挠着头,过了好一会儿说道:“中,我就拼老命了。” 宋九看他一听读书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好笑,又说道:“你过来,这个垄作畦,买一些黄瓜、葫芦、瓠瓜、韭、芹、梢瓜、冬瓜、茄子种子回来,在上面先行播种,准备移载。” 宋朝也有许多蔬菜品种,例如苔心、矮黄、大白头、小白头、黄芽、芥、生菜、波棱(菠菜)、莴苣、苦、姜、葱、薤、韭、大蒜、小蒜、茄、梢瓜、黄瓜、冬瓜、葫芦、瓠、芋、山药、牛蒡、萝卜、甘露子、茭白、蕨、芹、各种野生菌类、菘、芥、莱菔、乌葵、白豆、莴苣、芸台、雍菜、水靳、苦、苦薏、马兰、荠、苋、藜、蕨、白菱荷、紫苏、香芹子、茵、陈紫菜、鹿角菜、芋、枸杞、蒿、豇豆、豌豆、蚕豆等等。 以叶菜为主,果菜与茎菜为辅。没有南瓜、佛手、土豆、西红柿、辣椒,有的蔬菜在美洲,有的蔬菜在欧洲或者非洲,但有没有问题不大。若说重要,也许玉米与红薯比这些蔬菜都重要。 且多是春菜。夏天蔬菜种类渐渐少了,冬天更少,要么一些过冬的菘菜(大白菜)与各种青菜,或者耐贮藏大萝卜。 宋九说的这几种蔬菜京城也能种,多是比较高产的蔬菜种类,百姓也常吃它。 然而胡老大傻眼。说:“九郎,你懂不懂啊?” “懂什么?” “这时季种什么黄瓜!” “我就是要在这时季种。” “不能种啊,你问一问菜农。” “胡老大,放心吧,我不是不知农务,在湖南我还刻意看了许多农业生产与瓜果蔬菜。难道真不懂?这是有办法将它们种出来,并且高产让你无法想像。” 胡老大忽信忽疑,反正就是一些种籽钱,无所谓。 那可能。 宋九返回河洲,派了人手在京城购买旧衣服,已经买回一些旧衣服毡毯,一些官吏正在向灾民发放。韩重赟迎了过来。说道:“这法子好。” 一替朝廷安排了灾民,还做了善事,可不能死人,那时候说不清了。然后又看着几个正在忙碌的学子,说道:“他们有大将风采啊。” “别夸,这些人我大多数不想放手,一夸,陛下下诏,我不放也得放了。”宋九说道。实际还嫩,有他们辅助。官吏才能井井有条,有官吏组织,他们才能大胆辅助。再加上他们与官吏没有利益冲突,不抢他们的官职,不抢他们的薪酬与功劳。双方正好形成一个良好的互补。 但真正想领手,不磨勘几年那是不可能的。 宋九叫回几个学子,新学生们现在只能说是观摩,派不上用场,用来用去,还是几十个留下来的学生,包括试验、算账以及管理,宋九这两缗钱月薪发得不冤,学子们值这个价。 先带到河南,宋九画出草图,几个学生们用尺量,又在路边计算,然后才回到试验室。 开始让工匠正式烧琉璃,研究还没有成功,不过进展很大了。宋九又花费很大力气,弄出几把琉璃刀。太坚硬了,为了将它砸碎,刻意制造一把冲锤与铁帖。 韩熙载给的钻石,浪费了一半。随后打磨更难,用了几十贯钱,以及几十个人工,才将这几把琉璃刀可怜的制造出来。 实际也可以用人工手段吹出玻璃窗,宋朝后期已经出现了玻璃窗,不过这种吹制必然产生大量毛边,仅是一个打磨就无疑会使成本增加。因此宋朝一些诗里也写到它,出现的次数并不多,很少见。这个宋九不知道了。 让工匠正式制造玻璃。 接着带到前院,这只能是宋九与二十一个亲传弟子才能进来。 此时前院也扩大了,不但前院,加上后院各个工匠盖的临时房屋,象一个小村庄,已经无法象从前那样装备到牙齿的地步,只能靠士兵警戒。史得胜与马二鸣子正在与诸工匠研究石棉瓦,王魁带着工匠在做着其他的试验。 而院中到处堆满了各州各县送来的矿石。 宋九从中找出几十块石头,将它们敲碎,带着粉末到后面检测,以便进一步的确认,其实就是蔬菜园艺载培中所说的靓土,珍珠岩、泥炭、蛭石。前面两种易寻,后面一种产量不是很大,也难找,河北路官员送过来的,据说有一条矿带,但未开采,多少不得而知。宋九慎重的就是这三种矿石,但不叫它靓土,而叫它三肥土。各种化肥的也许是一个梦想,但有了三肥土再搭配各种发酵的粪肥。会使蔬菜大幅度提高增产。 天色将黑时宋九才确认,与学问无关,他也学了许多知识,可这涉及到方方面面,哪里一一知晓并记得?只能说想起来就弄弄。想不起来就拉倒。然后写信给几个官员,将他们开采一批送到河洲,这也能说是与官府有关,不过宋九仍然垫付了相关钱帛。又找到胡老大,从去年开始平整,河洲工程就一直未停过。有时用工多,有时用工少。 原来沙洲上住着一百多户人家,少数人提前进了城,后来虽施工的钱帛足以让他们养家糊口,不过有人嫌苦,又陆续有一部分进城居住。还有五十几户人家。原来村庄不在施工范围,依然住在原来家中。但早迟要迁移,于是宋九找到胡老大,在作坊里先将房屋建造起来。两层楼,一户人家上三间下三间,以后化为作坊工人。 但现在不是工人,而是利用他们的种菜技能。 只是一个反季节蔬菜。种植方法略有些区别外,其他的都一样。 宋九未出面,让胡老大出面,同意的就签字画押,并且严格保密作坊协议,若不同意,也不勉强,河洲上以后还会有其他事情让他们来做。这时候河洲渐渐有了一些后世大公司的雏形,只是一切还不那么规范。 …… 各种蔬菜苗子在三肥土与粪肥下茁壮成长,九月来临。天渐渐放晴,不过天气渐渐地凉。这个气温对苗圃还不会产生多大影响,然而大姐很怀疑地说:“小九,冬天就快来了。” “是啊,就是冬天快要来了。我才让百姓种它,不然花那么钱干嘛?” 可不是胡老大想的那样,是一些种籽钱,首先是温室,汉唐也有人用温室种蔬菜的历史记录,然而中间缺少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光合作用。不知道没有光合作用,在那种温室下蔬菜长成什么样子。 所以宋九用玻璃窗代替了塑料薄膜,这个成本很高的,现在技术渐渐成熟,一平方尺玻璃也要二十多文钱,也就是一平方米得要二百多文钱,若是厚度增加,成本会更高。 然后埋入有机肥与三肥土,还要准备草苫与厚门帘子,未来还要准备火炭盆,同时还要吹出一个简易的温度计,以及用麦秸细密地编织地帘子代替地膜。室外还要设置风障,挖出寒沟,沟内填炉渣,保持沟内干燥,不让寒气顺着潮湿的水气影响到温室内的植物生长。 不过它还是一门粗笨的学问,若讲细,种植载培方法更细,那个宋九还不如菜农内行,主要成本还是琉璃与未来所使用的火炭。 这个大姐懂。 宋朝也有菜农聪明,能种出早菜,那怕能早上一个月,都会卖出天价。 然而她很怀疑,毕竟见识就在这儿了,象女子生小孩,有女子生出的小孩八斤九斤,有的只有六七斤,但不会生出马、骡子,冬天有冬天的庄稼蔬菜,夏天有夏天的庄稼蔬菜,能提前一个月,但能将季节反过来吗? 玉苹安慰道:“大姐,你看看那是什么?” 大姐扭头看,是河洲上各种建筑物,她不言语了。 实际随着菜苗长出来,也有许多百姓过来看,纷纷表示怀疑。宋九又道:“大姐,没办法,缺钱用啊。” 翠儿捂嘴乐。 “翠儿,不要不相信,有钱,但那些钱是契股钱,不能挪用,一旦挪用了,诸衙内必然心中产生不快,还没有开始呢,裂隙就产生了。这就是以后的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那点钱到处用,用得心寒了,所以想一想办法挣点钱。” 宋九这一年多来,钱大把大把地来,也大把大把地花。去年得到不少钱,可今年赵匡胤大约认为给他的官职很高,或者认为他手中的钱帛足够动用,再也未赐什么钱帛。他不赐,宋九在倒贴,于是手中钱帛越来越少。不然还不会想出大棚蔬菜,钱逼的。 宋九又道:“一朵上好的牡丹价以缗计,牡丹产在洛阳,京城牡丹品种不大好,可若是在雪天将牡丹催发,那将价值几何?” 大姐有些晕,雪天里卖牡丹花,那不是价值几何,想要卖什么价就什么价。她喃喃道:“若此,也奢侈了吧。” “奢侈什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没有人强迫他们去买……”宋九忽然停下不说,许多官员认为他胆大包天,这是错误的想法,宋九做事情还是很小心的,所以看似小毛病不少,也没有人抓到什么把柄。然而这个反季性却是一个大大的把柄。 第一百一十九章变化(上) “诸卿,你们看一看,”赵匡胤将三司一份报表递了下去。报表是宋九几个进入三司做书吏的学生统计核算的,它是给皇上看的报表,不敢用阿拉伯数字,不过了列了表格,收入多少,支出多少,盈利多少,甚至哪些地方支出地方上报来得不对,都写了。当然也不是地方上有意要混淆账目,这是以前记账算账方式的必然结果。 与账务无关。 让大臣们看的是十四场茶务的收入,原先度支郎中苏晓建议置榷蕲、黄、舒、庐、寿五州茶,置十四场,这五州有淮南路的,也就荆湖北路的,但打来打去,百姓没有了,土地荒芜了,于是苏晓便提议给茶农本钱,耕具,让茶农能有一个安定生活来源,大肆种茶,茶叶成熟后朝廷统一收购。实际也就是朝廷变成了一个超级大的大主户,一个有良心的主户,至少那些地方们可不会给佃农耕具与生活费用,租了我的地,不管你如何经营,到时候必须交租子。 两三年下来,终于得功,十四个茶场笼利一百多万缗钱! 并且救人无数。 仅是茶场本身就让许多百姓得以养活。 现在伸手的人不多,制度没有崩坏,甚至从广义上来说,它是一个有利的政策,虽导致茶叶贵了,老百姓吃的是贱茶,能贵多少。不但老百姓,就是胡大吃的茶还是夏天老茶叶做成的茶饼。这等于是变相地从富人身上剥夺一部分收入归入国有。 赵普道:“苏晓善政也。” 赵匡胤额首,虽得蜀,蜀国乱成一团。国库的收入让吕馀庆集中起来,送入内藏库。然而国家收入不会增加,湖南那边开始恢复生机。但今年还是投入,拨了几十万缗钱帛给了王祜,让他恢复农业生产,修一些水利,以及慈助一些民间学舍。也就是宋九献出的计策。其中最少一半被朝廷录用。所下去察看的官吏回来禀报,说荆湖隐隐有大治之相。 但这也得要钱。 若是赵匡胤不给,那就成了巧媳妇做炊,无米下锅。 宋九还有一份功劳,随着他与秦再雄结为异姓兄弟,那几个蛮子将货物带回辰州。秦再雄将货物分配下去,南北江许多酋长写表,请求内附。这也加速了荆湖稳定。 所以王祜恨铁不成钢,赵匡胤也有些无语。慢慢来吧,这小子做事开始识些轻重,再磨几年。河洲差不多了,以后再说。 但这份报表与宋九无关。 实际朝廷收入并没有增加,象关中与荆湖因为要支持出兵巴蜀,骚扰了百姓,赵匡胤不得不下旨免一年税或者免半年税,以做安抚。然而一个榷茶,便将这个损失弥补回来。 再加上坑矿增加的数量。今年国家收入不但不减,反而会增加一些。 其他大臣看后,一个个也是默默无言,一百多万缗钱,国家总收入也不过两千来万,实际化成缗钱,仅仅一千五百万缗而已。 “淮南生机恢复,百姓始安,然需一良吏指引,朕想让苏卿去任淮南转运使。诸位意下如何?” 大家皆没有反对,就是升得快罢了,苏晓是后唐秘书少监苏瓒的儿子,荫补为后汉华州支使,到后周因为明晓律法。迁为大理少卿,到宋朝与窦仪、奚屿、张希让以及燕博士他们共同详定《刑统》为三十卷及《编敕》四卷。当然,燕博士在里面只是一个唱配角的。苏晓因功复迁为大理少卿,又迁为度支郎中,现在又迁为淮南转运使。其速度也不亚于做火箭。 但总的来说,国家财政仍没有转好,需要善长经营的人才。 象这样不“扰民苛民”的好办法,那是越多越好。赵匡胤用意也是如此,将这个报表给大家看,你们也要多想想办法。 赵匡胤正在准备让大家退下,赵普说道:“陛下,臣以为陛下应当去河洲看一看。” 赵匡胤惊诧地看了赵普一眼,自己与二弟对宋九十分欣赏,什么规矩稳重,自己兄弟俩没有规矩,还不是一步步走了过来?立了规矩又如何,看看两川那边,有规矩不执行,能奈何? “陛下,臣以为陛下要看一看那些流民。” “难道那些流民安置得不好吗?” “非也,我去看了几次,两千六百余户流民,一万多百姓,除了数人因病死去,余下百姓安排得很好,此乃韩将军之功也。但韩将军未看到它更远的意义。” “则平,你说说看。” “自下以来,多次天灾人祸,有时盛治之朝也有天灾出现,一旦天灾出现,便会有流民产生。” 赵匡胤额首,宋九一个长者皇帝让他听了很是欢喜,这样的皇帝谁都想做,事实他也自认为自己做得不错。仅是治理上,甚至比世宗还要强些。然而立国以来,要么大旱,要么涝灾,或者手下诸将引起的人祸,国家就没有消停过。 赵普又说道:“我朝安置流民,冠于历朝历代之首,然而厢兵设得多,无疑会增加国家支出,各州县又要拨款赈济……” “则平,你说得好啊。”赵匡胤明白了,这个办法利用得好,也会是一项大国策,没有了流民,便不会有黄巢等类似的盗贼发生。但这同样会有许多困难,从龙椅上站起来,走来走去,过了一会,说道:“则平,二弟,薛公,守则,刘卿,你们随朕一道去河洲看一看。” 与大礼不同,实际就是带着几个重臣不扰民地下去看一看。 但也不少人,这是皇帝半公开出行,必须带着一大群侍卫,以及玉辂,一行人浩浩荡荡奔向河洲。 吕端带着几个开封县官府迎到东水门。 出了东水门便能看到大群灾棚,然而赵匡胤奇怪地问了一句:“吕知县,为何灾棚子分散成十几处?” 这是几千户灾民。甚至包括少量京城下属县的灾民,赵匡胤虽不会亲自来观看,也会过问的,听到一些布置,但没有详问。吕端伏下。说道:“陛下,此乃宋九之说。” “宋九说了什么?” “他说大灾之后往往就会有大疫,因为灾后人与牲畜多死,又不及时掩埋,往往尸体腐烂,会产生很多病毒。这些病毒很细小,肉眼看不见,但真实存在,又因为细小,那怕风一吹便吹向四处,碰到了人。或者从鼻孔里进入五脏,或者从肌肤里进入血肉,特别是水灾,因为粪坑家圈污水横溢,食物发霉,又利于易传染病疾的蚊蝇繁殖,然后是人。人连饭都吃不上了,哪里顾得医治,于是带着病患与流民一起逃荒,这些人又聚集在一起,大疫便产生了。” “大灾便有大疫?” “是啊,宋九又说现在能力不行,若干年过后,物格学发扬光大,便能造出一个显微镜,能将一根头发放大到一棵树干粗。那么肉眼就能看到那些病毒。因此灾民到来后,他没有将灾民放在一起,而是打散成十几个点,又及时让大夫们过看患者,将患者放在单独的工棚里。只允许家属来看望与服侍,虽因病死了人,却是不多,只数人。” “这小子有心了。” “陛下,此也是微臣赞赏的地方,他将人命看得比天还重,最怕死人,与微臣交谈时说了好几次人命关天。” “人命关天,好,好,好,”赵匡胤说了几句。 不过未必有人会同意,特别是武将们。 走过石桥,是新石桥,这是朝廷钱建造的,南边还有一座石桥与一条水泥路,那是河洲的诸股产业,没有人怀疑会混乱,也许举国最高明的一群算术家与算账高手,就是在宋九诸学生中间产生。特别宋九出的那三道数学题,至今无一人能解出。问宋九,宋九只说那还是普通的题目,只要学子学习三年,就会有一部分人能解出。然而书院画出来了,也明确说了会有深造班,那是四年五年漫长的教育,这又会是什么样的算术题? 来到一个灾棚点,主要就是看灾民情况。 男子与中年妇人一起到东边去劳作,灾棚里还有一群人,老人,特别一些小姑娘,那怕能做事,只要未出嫁的不得到东边劳动,不然会发生不好的事,以及一些小孩子。 秋天深了,穿的衣服始厚,有许多人穿着旧衣服,上面还补着许多补丁。这个也知道,为了节约用费,用钱进城收购的旧衣服,韩重赟与宋九又拿出一些善款,听闻后赵匡胤将宫中的一些旧衣分散下去,不是河洲,而是其他未来河洲的灾民,京城也有一些好心的百姓将旧衣服送过来。至少过冬的衣被不愁了。 不过也没有多少闲人,有人看着孩子,四周就是水,防止他们玩水出事。还有人在做衣服,居然又弄来一些缲车,让那些少女们在织衣,包括一些老妪。赵匡胤道:“做得太过了,如此老妪,居然也要劳作。” 吕端立即解释,不解释不行,有韩宋的责任,也会有他的责任,这是相连的,道:“微臣也说过,宋九没有同意,他说这些老妪家园淹没,有的人又有亲人淹死,若将她们供养起来也不是不行,况且她们还有家人在做工,能养活她们。不过闲着无聊,工棚不是家园,心中就会想着一些不好的事,那么积扰成病,反而不好。不如让她们做一点事,能得到少量回报,也能让她们生活更充实一点。就是孩子,宋九也想抽空教他们识几个字,然后叹息没这时间与精力,手中的钱帛也不足,只好作罢。虽说一说,他用心还是好的。陛下,其实还可以对比的,你看一看一些没有安置于京城流荡的灾民表情,再看到他们的表情。” “他的钱都乱用了!”赵匡胤看着南边一大片亮灿灿道。 吕端很不同意,他又说道:“这个未必,此子贪财,但一颗心却也不错,虽是那种温室蔬菜用去很多钱,微臣也看过,也问过,他说牵连很多的技术,会养活更多的百姓,而且仁有妇人之仁与真正的仁者之心。这些钱投下去,以后会换来更多财富,再说若普及教育,最少要派十几个先生过来。京城士子未必会过来,会过来的还是学舍学子,可学舍学子能过来相教的只有几十人,这几十人同样一人当成三人用,一是他的助手,二是学子身份继续学习,三是还要监督几个工程账目,甚至协助指挥。不可能分出更多人。” 说到底宋九还是爱财,这个吕端都没法替宋九辨解,只能说做到他这一步,十分不容易。 这样讲就讲通了,至于那个温室蔬菜等会儿也要过去看,赵匡胤与赵普仔细地观察着灾棚的布置,这背后意义恐非韩重赟与宋九所能会意的,它又是一种新的安排灾民之策。 若是数策执行,那么举宋便不会发生大规模的农民起义。这个意义看似不大,实际十分重大,重大到赵普都亲自进劝赵匡胤御驾来看一看的地步! 第一百二十章变化(中) 赵匡胤又仔细地观察着。 百姓先是过来伏拜,不过赵匡胤让他们各自散去,各人又干各人的事去了,吕端说了表情,能看到表情,不是每一个人都很快乐的,有的人家中失去亲人,还带着一缕淡淡的忧伤。但还有一些小娘子们在快乐地唱着歌。 一个老翁翁在远处招呼着一大群孩子,不让他们到处远玩,一个孩子不知因为什么哭了,老翁翁走过去哄他,一会儿这个孩子破啼为笑。 场面十分温馨。 李崇矩挠头,说:“若灾民都会出现这种情,那是多好啊。” 说漏了嘴,再好也是灾民,还能期盼灾民多多出现? 赵匡胤与赵匡义、赵普在深思。 背后的东西太复杂了,赵匡胤道:“则平,你说说你心中的想法。” “臣以为不易,此乃在陛下脚底下,看的人多,韩将军与宋九不敢马虎。宋九本身就需要大量劳力,对别人来说流民是负担,对他来说反而是一件幸事。” 吕端摸了摸胡子,赵相公说得太腹黑了,一件大善事啊,说得硬是一点功劳也没有了。 “但为是没有借鉴之功,我朝设厢兵,一是安置流民,二是用他们做劳役,减少百姓力役负担,三是诠选禁兵,甚至禁兵训练不合格者降为厢兵,用此督促禁兵训练。但大规模的水利、道路以及其他工程,仅是厢兵肯定不足,又必须发动力役,力役多就是劳民。或者雇民,一旦雇民。财帛吃紧。各州各县都有一些工程这个原因不得设施,若是用此法安置流民,一使流民生活有保障,甚至灾后马上就能有钱帛返回家园重新过上正常生活,二也是使一些积重不能施工的水利道路等得以功。不过问题多多。一是值不值得施工,二是无良官良吏。河洲京畿,无人敢少灾民的工钱,各州县未必不敢克扣。并且与雇来的民夫不同,这些民夫就是周边各县的百姓,官吏虽会克扣不敢过份。但这些灾民是无根浮萍。两川降兵事件就会发生。往往大灾过后,流民数量也不会少,动辄上万人计算。激起暴乱,那非是善举,反成了灾难。” 提到了两川,赵匡胤蹙起眉头。正是赵普提议将十几万降兵迁于京畿。本来是一件好事,相对于巴蜀,北方百姓人口密度很少的,还有许多地区是寡妇村,这些降兵迁过来了,一能解决各州县壮年劳力问题,二能引除巴蜀的后患。 就是因为王全斌与手下的克扣。引起两川大规模的动荡。 王全斌敢克扣这份钱,那么其他官吏更敢克扣灾民的钱。 “吏治与用心哪!”赵匡胤说道。 一是要好官,二是要用心。宋九那么多事,然而用心了,那么就与秦再雄结为兄弟,甚至让辰州自己要求办书院,听说那个书院规模还可以,十几个先生,包括宋九的两个学生,三百多个学子。大半是各酋长的孩子。也用心了,于是流民才有这份温馨的场面。 难道宋九吏治能力整个大宋无人能敌吗? 忽然他想到宋九与他打的那个赌,若输了,微臣将全身心效劳陛下,说得多明白哪。现在虽用心,但只拿出一两份力量效劳自己的。 他笑了笑,道:“则平,你多想一想。” “喏。” 赵普道,两川那边的事不能多提,宋军能迅速得蜀,那是孟昶无能,不容易得的,前段时间是吕翰反叛,若逼得紧,王全斌学习孟知祥,那将是一场灾难。可是宋朝北方分去了四万兵马,近六万兵马去了两川,还能调动多少军马?因此对王全斌只能暂时安抚,让他尽快将四川叛乱平息,这才能将他与他的军队调回京城来。 宋九现在也知道了一些内幕,王全斌这么玩,不仅害了巴蜀百姓,还害苦了整个宋朝,使得宋朝政策一点一滴地向另一个不好的方向滑行。 赵匡胤说道:“我们去那试验室看看。” 在宋九带动下,宋朝出现了一些新名词。 赵匡义忽然哆嗦了一下,说道:“皇兄,若看,最后将宋九喊来。” 侍卫将宋九带来。 此时宋九正在教书,眼下教书似乎才是他的正业。 赵匡胤要召他,不敢不来,将一群人带到试验室,也不能说是试验室,规模越来越大。边缘就是石棉瓦小作坊,赵匡胤饶有兴趣地看着它们,问:“宋九,试验成功了?” “基本成功了,但有一些不足,它的造价依然贵,只能说比瓦要好一点,可也有弊端。” “弊在何处?” “微臣看了朝廷诸仓,多用泥墙砌垛,茅草上顶。虽说茅草一年一换,泥墙也要维修,可是造价便宜。面积不大,可以用数量来弥补。但它缺点更多,需要派人防火,一旦发生火灾,眨眼之间便化为灰烬。其次是损耗,它的体积决定了它很拥挤,容易生霉,容易引起鼠耗,又要不停翻晒又引来雀鸟,这种损耗无法统计,无法统计的损耗会招来另外一些更硕大的老鼠。” “是啊,这个硕鼠危害太大了,”赵匡胤乐道。 “如用砖瓦代替,建仓成本太高,它们能建大,那成本更高,仅是支撑的粗大梁柱更是无法估算。有了石棉瓦这些问题能得到大部分改善,它的重量轻,可以建造更多的大仓库,仓库大就能透风,降低霉变速度。地面又用了水泥地,鼠耗问题也能得到大部分改善。就是有了鼠耗,来次彻底翻晒,鼠耗也无法生根了。损耗减少,硕鼠就是贪,也不敢贪多,这才是损耗的大部分。” “说得好。”赵匡胤道,实际内心五味杂陈,这是用官哪,还是用贼哪? “最后一个好处若是以后课铁量激增,钢监增加,可以用钢材代替木梁,还能防火。一仓起火,火势蔓延不会太快,能及时将火情扑灭。可是缺点同样明显,首先它轻,陛下,你来看看,这是微臣刻意增加成本加厚的。不然更轻。一轻风起来了,便会有起伏。现在它还没有铺上屋顶,不过微臣画上也有,四周建造水泥檐压瓦,又用部分长木条在中间压瓦。不过它还会容易损坏,几年就要轮换一次。不然一损坏,雨水必进入仓中。” 赵匡胤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一个缺点。 “其次就是造价,因为它轻,朝廷可以量力而行,大仓用砖墙或石墙,小仓可以用泥土墙,实际就是泥土墙,只要垒得厚,同样可以建大仓。顶多在下面建一层防鼠石墙。然而它本身就会有一些成本。现在造价不及瓦片,大规模生产,技术逐步改进,成本还会能下降一点。然而两条制约,一是运费,二是官家的。官吏来运,运费会变得很高,或者苛民。交给商贾来运,有能力经营官家生意都是大商贾,本来一贯运费,到了他们手中就会卖成三贯运费。这个成本无论怎么减,还是减不下去。要么就是和买,全部交给百姓经营,和买本身就是一个弊病,受伤害的还是中小商人作坊主,贫富悬差大了,国家同样不会稳定。因此微臣以为想要大批量使用它,也要考虑这个成本,用它来与原来仓库的损耗做一个比较,量力而行。等诸仓建好后,微臣将成本计算,写一篇札子递给陛下观阅。” 其实还是可行的,别以为宋朝仓库建造成本不大,但仓储损耗太惊人了,往往一年下来能达到百分之三十,百分之四十,甚至百姓之五十。 然而赵匡胤喃喃道:“吏治啊。” 赵普说的还是吏治问题,宋九说的根本还是吏治。 然而宋九在心中好笑,只要继续是官本位思想在作怪,这个吏治永远不能解决,那怕是朱元璋那种扒贪官皮做闻登鼓。 韩重赟也闻讯迎驾。 赵匡胤又问道:“宋九,为何这里不铺水泥路?” “陛下,它是暂时性的,未来这里会是居民区,大部分试验会转移到书院,一小部分转移到作坊。” “带朕进去看一看。” 赵匡胤也不敢涉险,这里面有火药,有能让羊肉变成焦炭的物事,太过危险了。先是让宋九带着,进了前院,看到许多矿石,宋九深情地抚摸着它们,说道:“陛下,臣的学问还不行,不然这大半矿石会发挥极大的作用。就包括未来那种粮食增加的肥料,都需要矿石。” “对了,你那个三肥土呢?” 宋九将几块矿石找了出来,递给赵匡胤。赵匡胤看了看珍珠岩道:“它们很漂亮。” “与漂亮无关,只要能用上的,管它是黑猫白猫,能捉老鼠就是好猫,不能捉老鼠就不是好猫,就象这个泥炭,在三肥土中作用更大。” “太粗俗了,太粗俗了,”吕端忍不住说,多富有哲理的一句话哪,然而从宋九嘴中冒出来不是那么一回事。宋九看了看吕端,心想说这个原话的人脑袋瓜子,就是你也不如他。 赵匡胤也摇头,宋九又说道:“若陛下有空,臣带你去河南看一看,说具体地说一说三肥土。” “行,”赵匡胤道,正在奇怪此事,顺便看一看吧。 又看到一些古古怪怪的东西,宋九说道:“有的是研究防锈漆的,课铁产量激增,铁使用会广泛,必须有它,还有的是微臣灵感,有的在继续研究,有的觉得不行,放弃了。时间太紧。” 说到这里,宋九很想说一句,我时间那么紧张,你老人家让我去四川做什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变化(下) 宋九又找了两块石头出来,递给赵匡胤道:“它们就是铜矿石,不过冶炼技术太落后,十不足取一。甚至本来就是贫铜矿,有的更贫,便不用了,浪费太严重。” “你有好的办法?” “这个很麻烦,一步步来。” 赵匡胤也没有催,尽管宋朝铜同样严重缺少。宋九又说道:“并且各个铜矿石又不同,这一块就是黄铜矿,这一块就是斑铜矿,里面也不是含铜,包括我朝冶炼上来的铜同样不是全铜,而是一种合金铜。” 但没有多说,说了也没人能听懂,包括他自己,这些矿石能认出来的,百分之一,再加上各个矿工打上标签,勉强能认出百分之五。或者检测,试验它们的反应,或许能认出来百分之十。想要全部辨认,那是不可能的。 将一行人带到后院。 这一回赵匡义看到几个新东西,铅炉,还有其他的一些布置。然而赵匡胤对那种硫酸最有兴趣,让宋九表演。包括赵普都哆嗦了一下,离它远远的。赵匡胤说道:“它也能做为一种武器。” 轮到宋九哆嗦了,说:“陛下,不行,它太惨忍了,而且贮存运输不易,造价十分高昂。” 然而未说下去。 对敌人何来惨忍可言,估计也劝不动,只要自己将技术交出来,必然让赵匡胤派人往军事上用,然后往人脑袋上浇。宋九又将硼酸稀释,搽在手背上,说道:“就是它能当成伤药,主要就是杀菌的,不过还有其他一些配置才行。此外就是能治皮炎。” 反正技术也要交出来。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朝廷谋利好,还是利民好,与宋九无关。 “它的主要原料就是硫磺、硝土与硼砂,经过一系列变化后。就会产生这些物质,此乃物格学也。” “可惜它不是中原文明,来自西方,朕听闻那些挑筋教人正在建造一个石碑,纪念他们的学者,你的先生爱什么坦。” 宋九蒙住了。这也行啊?若纪念也不能纪念爱因斯坦,他的学问自己能传授吗,自己也不会啊。倒是纪念牛顿还差不多,可牛顿又不是挑筋教人。不过想了一想,也释然,挑筋教人是弱势群体。自己随便找来一个先生,而这些学问又逐步利用,他们当然也会利用,用此提高他们的地位。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 欧洲工业化一是收益高,二就是重视,若论贡献,牛顿肯不定赶上自己。但人家一再重用,授为爵士。自己若没有其他的一些辅助,能有今天地位吗?况且自己本身就是举人。 挑筋教人大张旗鼓纪念宣传,说不定也能刺激宋朝君臣对这门学问更加重视,于是说道:“陛下,先生他学问惊人,但他的精神才是可嘉的,为了探讨学问真理,他游遍了西方许多国家,又去了天竺。这才来到我朝,从我朝学问中吸收了大量营养,也说过我朝文明使他受益最多。正是他敢于进取,敢于超越许多国家的大贤先哲,这才有了物格学。陛下也要敢于超越唐宗汉祖。赵相公要敢于超越萧曹房杜唐宋,我也要敢于超越先生,大宋才能越变越好。” “你这小子太懵懂,居然让你先生走了,”赵匡胤笑骂道。 “这个,这个……” “走了就走了,若是以后他还来我大宋,对朕说一说,朕会亲自迎接他。” “喏。” 这个别想了。 又看了一些瓶子管子,有很多危险品,宋九一一说过,吓得诸人都不敢触碰。 接着又看那些工程。 赵匡胤一再让韩重赟传口谕,不得惊忧百姓,特别是一些民夫在高空作业,有的建筑很高,虽搭了脚手架,也不能出意外。双虹桥接拢了,但没有竣工,小虹桥竣工了,人能在上面走,不过还有种种布置。因为河洲上石桥会用白瓷砖,因此两个飞桥侧面用了一些汉白玉搭配。这非是石桥,侧面面积不大,略有些奢侈,不算太过份。但因为河洲上的石桥未贴上瓷砖,还看不到它的美丽。不过也快了,正准备贴。码头要安装调试,就是有了灾民,也要明年春天才能竣工,但飞桥能在元旦前全部竣工。 那将是东水门外最美丽的一道景观。 还有正店,正店全部建筑在水中,原来是三角尖,全部挖去,今年用泥袋做堤,先用水泥墩与石头做围,这是为了美观以及未来保温作用的,只留下一些水下水门,直接将河水放进去,里面一个个水泥墩,用了钢筋混凝土。今年汛期大,也让正店建筑带来许多麻烦,需要不停地用几十辆水车抽出涔水与积水。还没有结束,宋九七姐夫不停地给民夫发着姜汤取暖。 但非是他指挥,一群衙内们请了几个管事过来,再加上宋九几十个学生协助,这才建造起三个工程。现在才造了一半,还看不出什么,不过有的楼房造到第四层。 也看不到多少砖头,皆是一道道钢筋混凝土。 但原来有画,现在雏形出来了,能相互对照,做了一些改动,不过应当改动得更完美。然而也用了大量钢铁,尽管是宋九用钱向朝廷购买的,一些武将们还是很反对的,前线严重缺铁,不用在前线,怎么用在建筑上。 赵匡胤没有提此事。 君无戏言,是说好的。而且课铁产量在激增,这也是宋九的功劳。 从小虹桥上走向对岸,宋九未来作坊一共有两条路,一条水泥路通向小虹桥,一条石子路通向护龙河。河这边因为在施工,水泥路有很多泥土,侥幸天气晴了许久,有泥巴不是泥泞。河那边的路面变得干净多了。 来到大棚前,菜苗移载进去了,长势很好。不过有人蹙眉头,这也太奢侈了,居然用琉璃作顶,还是如此漂亮的琉璃。实际宋九也头痛,这玩意儿现在都当成宝贝。不得不重修一道墙,还要派人看守,不然真有人会偷。 看了看大家反应,宋九先将诸人领进棚内,还没有上麦秸地膜,但开始用火炭了。也就是无烟煤,里面十分暖和。宋九扒开地面,说道:“这就是三肥土,它可以使许多庄稼花卉蔬菜增产,但不是全部,各个植物需量又不同。这必须摸索,等几年后微臣会将这份数据禀报给陛下。” 赵匡胤仔细地观看。 宋九又说道:“但它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成本,正常使用,一亩地需要一百来斤,甚至两百来斤,然而从开采。到运输再到生产加工,一百来斤最少成本会在四百多文钱以上。因此它的使用范围还是针对高产蔬菜与珍稀花卉,不能普及到农作物上。” 又看到赵匡胤狐疑地看着琉璃顶,说道:“陛下,粮贵伤伤,粮贱也伤农。粮贵伤及的是城镇百姓,粮贱伤害的是农民本身。随着占城稻过来,若朝廷再重视水利,粮价必贱,到时候农民很苦。所以必须适度的引导。普及各种产业。比如这个反季节蔬菜。” “谁能用得起?”刘温叟说道。 “刘中丞,不然,象微臣这样,是无多少人能种植得起,但可以想像一下。何必一种就是二十亩地?若是一亩呢。” “一亩也种不起。” “为何?” “琉璃多贵了。” “原来说的是这个?”宋九大笑,说道:“是贵,它是微臣造的,仅是成本一亩就是一百余贯。” “停,停,”赵匡义打着他的话,问:“一亩只有一百来贯?” “二大王,你来看,这么一大块,它成本只有二百余文,一亩地能需多少钱帛?这是现在,未来大规模生产,它还会下降,甚至能降到六十贯七十贯,商人盈利,贩给百姓也不过一百贯。那么一亩只有一百来贯钱成本,稍有财力的就可以种植,财力小的也可以弄上几分地种一种。我再说收益,这样的大棚,里面二氧化碳……反正有种种原因吧,它会比外面露天生长的蔬菜产量高上三倍以上,又是在元旦时反季节出售,盈利会是多少。” 听到这里一个个不作声。 如瓠瓜,大规模上市,一个只值两三文钱,但若是提前一个月上市,一个能卖一贯钱。那只是提前一个月,若是大雪天里吃黄瓜,这根黄瓜会卖多少钱? 刘温叟又是皱眉,宋九原先担心的就是这个,但相对而言宋朝对奢侈品要求不大严格,不象李世民那样强行硬来,从上到下必须艰苦朴素。但也要讲清楚,道:“物以稀为贵,现在售卖反季节蔬菜必然贵,可看到它的利益,种的人必然多,说不定未来河南这片地全部变成大棚,那么价格自然会下降。到时候所有人能买得起,冬天再也不用啃大萝卜了,那就是善事。这个朝廷不要干涉,种的人少就贵,种的人多就会贱。下一年种的人自然减少。让市场来做决定。而且朝廷不用管理,自可以得一些商税,百姓也会增加收入,市民们也能增加一道美味。不过我也是为了收入,无奈,陛下赐微臣许多钱帛,微臣用得多,试验用钱,各种不能言出的补贴用钱,手中的钱帛越来越少。” “你差钱用?” “陛下,微臣手中是有钱,可这个钱不能挪用,它们是契股钱,陛下要替国家制订制度,微臣也要为河洲制订规矩。契股的钱只能用在河洲产业上,河南不能挪用,朝廷相关的试验也不能挪用,这就是规矩。然而涉及面很大,例如琉璃,随着它研发,有河洲上的运用,有朝廷的利用,也有作坊的投入,微臣将这笔钱往哪儿算?只能微臣来承担。” “规矩?”赵匡胤喃喃道:“我们去看书院。” 宋九这批学子出来可了不得,一个个做事认真,不贪不污,还富有同情心,赵匡胤不仅听到各个官员的夸奖,还从赵普嘴中听到一件事,他家也请了两个学子过去。因为做事认真,不但提高了赵普木材生意的效率,还检查出来一些不明不白的账目,导致赵普一些僮仆反感,有一个学子说了一句话:“食人之禄,就要忠人之事。” 赵普听后大为感动,将家中两美丽家妓赐予他们为妻。然后不解地说:“陛下,宋九如此惫懒,为何教出的学子个个皆是人中龙凤。难道是他们生活困难,生性才如此质朴?” 赵匡胤也不能回答。 他隐隐感到自己一些想法也是错误的,惫懒肯定是惫懒的性格,但宋九有他的光辉点,这才带着一群学子才德俱佳。当然,现在是不错,以后会不会在这个大梁缸里变黑,谁都不敢说,但至少从学舍走出来的那一刻,个个都很好的。恐怕到明年第二批学子出来,还不知道引起多大的争抢风波。 特别是吕馀庆手中一个书吏,也就是学舍学子,居然为百姓的事敢与王全斌较真,让王全斌拉下去重笞一百杖,差一点被王全斌拉出去砍头,吕馀庆飞马前去营救,然后用身上的袍子交此子裹起来,亲自替他喂药。消息刚刚到赵匡胤手中,赵匡胤也很是感动,奖其一百匹绢,赐其益州司户参军事,一下子从书吏变成从八品官员,还是真正的差官! 这一切让赵匡胤感到很不解,为何能发生这样的变化。 真想,除了一身物格学,也未看出宋九有什么,甚至说句不好听的话,与自己青年时一样,有无数恶迹。 赵匡胤很想弄懂这个道理,只要弄懂了,它在自己手中能发挥更大作用。当然,也不会问宋九,恐怕宋九自己十成十的同样说不清楚。 一干人往回走,终于明白宋九为何将那二十件琉璃制品卖得那么贱。这个过程是击鼓传花,消息还未传出,一旦传出,那二十件琉璃制品身价将会暴跌。 宋九也松了一口气,它以后是大规模生产的,不是奢侈品,也就不会有人说闲话。 实际未来河洲大半都能算是奢侈品。 这个宋九想摆脱,那是不可能的。 一行人来到书院,赵匡胤一再说不要扰民,可他御驾亲来,还是闹得一路鸡飞蛋打。进了学舍,让学生们继续上课,他先是到处看了看,居然发现了琉璃窗。 不过这不稀奇了,那一片大棚用多少琉璃。有了它,冬天时就可以取暖,又不影响光线。 赵匡胤仔细地站在外面看,先前学子一起紧张地看着他,一会儿神情正常,用渴望的眼神盯着黑板。那种眼神让赵匡胤看得都心动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吃肉 赵匡胤扭头看着宋九。 对于河中走出的学子为何优秀,赵匡胤不好与诸臣商议,但在几次家宴中与赵普与赵匡义谈过。 赵普说陛下英明,派了燕博士与张博士过去,为人方正,所以才教出一批好学子,赵匡胤摇头,赵普是臣子,他说的是恭维话,两个博士会起到一些作用,但绝对不是主要作用。 倒是问二弟,二弟说了很多,河中百姓比较清苦,又常被京城其他诸坊百姓瞧不起。作为学子,他们生长在这个环境下,自尊心强。现在给了他们机会,于是更加自尊自爱。 宋九有些驭人之道,这是褒义词,作为国家大臣,如果不会用人用民,那完蛋了,当真以一人之力治一州一县?想要河洲开发出来,前面的基础工程,后面用人,都需要用到河中或者河北苦力,于是常树一些小恩,让两河百姓很感动。但这一过程中宋九真的不恶,无论是露开式的教育,或者不受礼。这些举动学子看在眼中,记在心里,一个个将宋九当成榜样。 最后一条很得赵匡胤赞成的,比如他以高薪养廉,虽剥夺了旧派将领地位,大肆恩赏。 不过赵匡胤还是不赞同,他的一系列政策,官吏贪墨现象没有以前那么严重了,但还是有,不少,今天赵普与宋九就讲到了吏治问题。高薪养廉都不行了,那怎么办?赵匡胤也没有了好主意。 至于出身清苦,那更不是好解释,孔夫子说过,齐家治国,家人都过不上好生活。如何安心替君王治国,就是治了,先治家吧,更贪。这种思想也诞生了宋朝役制,不从四五等户挑吏。而是从一二三等户中挑选吏差,四五等户挑选苦力差。但还是不能解决吏的问题,吏更贪更苛。 其实这就是一个价值观的问题。 自古以来,官本位思想,或者尊尊亲亲,当官的就是父母。高人一等。那么贪岂不是应当的?宋真宗说读好了书,有了黄金屋,香车,美女,事实除了到宰相级别,其他官吏仅靠薪水。哪里来黄金屋、香车与美女?可这个思想却害苦了官吏。象苏东坡玩送妾,到了黄州感到很辛苦,对不起妻子,写了一些伤感词的诗,他可有真反思过?身在局中,如何能伤感?那怕就是大苏高达一百五的智商。 宋九灌输的价值观却是百姓是官吏的父母,没有百姓一点一滴的税务。如何能养活这么多官吏。而且他本身做得是不错,从没有摆官架子,为了发财大计,忙忙碌碌,灌输了良好的价值观,起了优秀的带头作用,又以河中灌输了他们荣誉观。再加上赵普与赵匡义说的种种,这样走出去,还不好,那也没法好了。 三赵智商再高。很有可能他们比大苏智商还要高,但身在局中,同样也看不懂了。 赵匡胤说道:“宋九,你去教一教,朕看一看。” 这个问题很纠葛。他儿子赵德昭也说过这件事,上了几天课,说是观学,也是上课,回来反映,说宋九授课让人容易接受,不知不觉地一堂课就上来下来,然后还能记住。学问不大好说,但教书能力给赵德昭上课的几个大儒与之相比差远了。 宋九只好将替二年级教经义的朱三换下来,开始上算术。 赵匡胤召他,他只好布置一些题目,让大家自学。 而且他经常干这事儿,留下一些题目,让学生自己反思摸索,不懂的再回答。 没有教,而是让大家发问。 几个大佬在窗外看着,不能作声。夫子也说过要鼓励发问,然而后来的先生们只要求学生必须按照曲礼里的种种尊重师长,却忘记了老师职责。 先前学生还是很紧张的,不紧张那才见怪,窗外有皇上,有皇太弟,有三个宰相,有御史中丞,整大宋就这几人最贵了。但宋九这时候教学经验丰富,说了几个笑话,让学生心情放松,终于开始发问。 气氛十分活泼,至于夫子所写的曲礼种种,见鬼去吧! 宋九也很会教,一边解答一边举一反三继续传授,君臣数人听得不大明白,这是二年级的,教得有些深了。但是说的是有关面积与体积的计算公式,几人隐隐地感到它会有很大用途。 秦娃子就问道:“九先生,你说了密度,又说了这些计算公式,但我有几条不解。” “说吧。” “是不是密度会统一的。” “也不能说统一,有热胀冷缩,但不是所有物质都会热胀冷缩,水就是反过来了,变成固体反而会膨胀。变成气体又会膨胀。但对于我们常见物质,热胀冷缩对密度影响并不大。” “九先生,那是否能将所有物质密度大约测理出来,那会在很方面会有运用价值。” “秦娃子,你怎么想出来的?”宋九惊奇地问。不仅是密度,以后还带着学生计算出一些函数表,根数表,三角函数学,不过现在还有些遥远,这打算是明年了。 “九先生,我在河洲上有时候计算劳力与土方,就觉得有很多欠缺的地方,若是泥土密度能准确下来,纵然有误差也不会大。” “行,”宋九扭过头问赵匡胤:“陛下,微臣想找一样可以流动的,又常见的,容易测量重量与体积的物事,陛下以为用何为标准?” “这还用问吗,水。” 宋九就等着他这句话呢,道:“谢陛下,各位学子,我们就以水为标准,以后先行测出一个正方体,长宽高一样,这个长度作为一皇尺,这个重量做为一皇吨,分一千为一皇斤,如何?” “喏。” “我们再用这个标准计算我们常见的几百种物事密度,将它们公布于众。顺便将一皇尺一皇斤兑换多少市尺多少市斤比例公布于众。”宋九又说道:“陛下,这是陛下选择的物事。以它们来做皇尺皇斤可否?” 赵匡胤以为他在拍马屁,一笑了之。 但这样的授课方式确实别开生面,赵匡胤扭头对赵普低声说道:“可惜那个西洋先生走了。” “是啊,还好,替我朝培养了一个人才。” 一堂课听下来。实际到了实用课的时间,不过赵匡胤要观学,没有办法,只好继续讲下去。但下课时,有的学生在课堂琢磨,有的学生跑到后院看书。赵匡胤也来到后院。宋九钱用得越来越多,包括衙内的钱,于是腾出一间房屋,里面摆着各种书籍,大多数是花钱买来的,还有一些外坊弟子家长捐来的。以及一些人想拉拢关系,又捐了一些书。 学生们在翻阅,玉苹在后面烧茶水,准备沏茶给君臣喝。 这个女子很温婉,这使得赵匡胤又想到他的妻子王氏,他一生最温暖的时光便是王氏带给他的种种安慰。王皇后一死,他心中悲伤之极。然而这是宋九的家事。他也不想插手这个狗血的三角恋,而且潘家似乎越来越有意宋九。 于是来到玉苹身边轻声说道:“玉苹,朕可以向你保证,你以后最少会是一个如夫人的身份。” 如夫人说倒底还是小妾,但在宋朝如夫人还没有泛滥成灾,象范仲淹在江西死了妻子李氏,纳了一个妓子为妾,因为是妓子,那时规矩也森严起来,不能变成正妻。因此曹皇后在皇宫宴席间称呼为如夫人,于是皆称呼为如夫人。那就是夫人了,包括李氏的三个儿子范纯仁他们对这个如夫人一直视为生母,没有丝毫不尊敬之处。 但那仅是曹皇后的称喟,还不是皇上的浩命。有了赵匡胤这句话。玉苹身份截然不同,不亚于唐朝重官的平妻“媵”,那怕宋九以后犯邪,也不敢将她卖出或者送人。 这个宋九肯定不会的,但若是宋九有本事将潘怜儿娶回来,有了诰命如夫人,潘怜儿也不敢过份虐待玉苹。 赵匡胤所能做的只有这一步,或者强行下诏让宋九娶,宋九必须要听诏,可潘美那边如何作想? 玉苹机灵,匆忙伏下说道:“奴婢谢过陛下。” “你不是奴婢,是好女子,以你的品行,足以让千万妓子们失色。” 天色就快黑了,宋九只好宣布放学,一部分学子去露式教育,还有一部分学子去河洲。赵匡胤说道:“宋九,今天你来做菜,朕就在这里吃。” 宋九愕然,刘温叟说道:“陛下,这不大好,宋九也是朝廷官员,怎么下厨呢?” “他不下厨,那个正店如何开张?刘御史,你不懂,这关系到朕的荣誉。但是宋九,你也不用铺张浪费,平时烧给学子们的什么,就做什么。”赵匡胤道。 那个正店造起来不知会花多少钱,但最后数字肯定是不可想像。仅靠挖人墙脚还是不行的,虽景色优美,毕竟在城外。听说宋九厨艺好,这一条也是关健。 只有河洲生意好起来,盈利厚,宋九如约将各种税务交纳,又带动许多百姓有了收入,那场豪赌才能成为美谈。不然到时候会惹起许多麻烦,自己也会被史官们毫不客气的怦击。 宋九只好做菜。 赵匡胤没有闲着,今天他要仔细地看,宋九始终只能小打小敲,但他与赵普若能看到什么,那才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先是看了露天式教育,接着又来到一户百姓家中。 正在做饭,还闻到肉香,赵匡胤一头扎进去,这户人家吓得不轻。 一家老老小小匆匆忙忙跪下迎接,至于抱怨,谁敢抱怨。赵匡义大笑道:“皇兄,下次想来看,还是便装吧。今天你不知道吓坏了多少百姓。” 赵匡胤呵呵一乐,让这户人家平身,跑到厨房里看他们做的是什么,一个锅里蒸着饼,下面就着一些稀饭,饼面也不大好,黑乎乎地沾了许多麦麸,这也常见,但另一个锅里烧着猪肉烧香芋,里面还放着两粒大茴香。汤汁几乎快要熬完了,赵匡胤主动加了半碗水,吓得妇人不知道怎么办,还是抢碗自己加,还是让皇上动手替自己加水。 老百姓能吃肉,那怕是猪肉,赵匡胤也很喜欢的,用起锅铲将肉翻了翻,问:“翁翁,你家今天是什么日子?” 老汉纳闷,答道:“平常日子,陛下,难受今天是好日子?” 这就是一个大课题,百姓也吃肉,但普通百姓只能奉年过节,或者重要日子才舍得用钱买一些肉回来打牙祭。那怕是官员,象刘温叟这样的清官,虽官居御史中丞,也不敢天天食肉。因此听后立即问道:“翁翁,你家以何为业?” “这位使君,老汉家中有两子,侥幸十分孝顺,包括老汉自己在内,皆以苦力为生。” “常食肉否?” “也不是,不过因孙子嘴馋,侥幸日子能过得去,每隔几日买回一些肉做来吃。” 刘温叟不由张大嘴巴,每隔几天就吃一回肉啊,那敢情能与自己家生活相比了。这还是苦力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两重天(上) 吕端怕这个方正清廉的老夫子误会,又解释道:“刘中丞,情况是这样的,两河两边设了许多吊机,两淮渐渐安定,汴水漕运渐渐发达,又节约了人力。本来人节约下来,若没有事做收入并不会增加多少,但河洲那边用了许多民夫。象此家翁翁,一家三个劳力,苦一苦,每个月能得到六七缗钱收入,就是人累一点,但比原来收入最少增加一倍。有这三四缗钱与没有这三四缗钱会是两样生活。有了,就可以置一些新衣服,偶尔买些肉食之。” 两家开支不一样,刘温叟多少要养活一些下人,就象宋九,无论他怎么想,玉苹三人与郭家兄弟以及张家老妪,实际是等于他的家人或者仆人。不但要供他们饭吃,还要发一些薪酬。 仅是玉苹不会要,一直在倒贴罢了,郭家兄弟能不要?张家老妪缝补衣服的钱宋九未拿,但养着她两个孙子,这也是等于在发薪酬。区别就是玉苹的蓄钱不停地在减少。 因此大臣收入高,若真的清廉,除非官职很高,或者有自己产业,或者贪污收礼,不然生活想过得如何好,还是很困难。 三四缗钱,不是大数字。 赵匡胤拿着锅铲忘记翻动,他在深思了。 苦日子他过了,只是从不对人说,手中有那么几贯钱,温饱就有了,手中再有那么几贯钱,就能偶尔食肉穿新衣服。但是很难很难,不能说自己不征税,真正两税与变相地从小市民身上征得的两税并不大,只有一千万左右,但这是石。是匹,是束,化为缗钱只有五六百万,朝廷主要收入是盐酒茶专营,以及一些商税。以及和买等摊派。 况且就是这一千万两税,也不全部从贫困百姓身上征的,越是大户人家征得越多,尽管下面执行不是那么一回事,可自信比前朝代要进步多了。全部免去,这些贫困人家也不会真正变好。 就这么一月几缗钱。却让他感到为难。 赵匡义急了,抢过锅铲又翻了翻,人家虽开始时不时吃肉,也不是天天能食肉,不容易,别烧糊掉。 赵匡胤道:“翁翁。与你交谈,受益良多。” 老汉弄不懂,自己似乎未说什么,怎么让皇上受益,赵匡胤走了,老汉忽道:“别食肉了,上供。供祖先。” 这个肉敢吃吗,皇上与二大王动手炒过的,咱福薄啊,享用不起。 赵匡胤没有再进屋看,但能嗅到,时不时闻到肉香味,看来不是一家在食肉。他感慨道:“若是天下都这样,那该多好啊。” 宋九做好了菜。 赵匡胤尝了尝,道:“不错,比宫中的伙食好。” 几十个留校的学子一个个瞪起眼。宋九恶狠狠地说:“陛下的话要相信,宫中朴素非常人想像,你们看陛下皇袍里的衣服布料。” 说着将赵匡胤的龙袖拉开,刘温叟想说宋九,不能对皇上动手动脚。但未说,赵匡胤有些“害臊”地一摆手道:“朕为天下之主,当做表率之。” 不过学子们已经看到了,只是一件黄麻里衣,还是那种河洲百姓常穿的粗麻衣。几十个学子一起伏下说:“陛下,臣愿意为陛下肝脑涂地。” 多好的皇上啊。 宋九心中却叹了一口气,赵匡胤有赵匡胤的优点,但缺点同样不少。 几十个学子感慨万千,让赵匡胤非常快乐,对赵匡义说道:“二弟,这些学子也很辛苦,明天拨一些石炭与笔墨纸砚过来,还有那几十个二年级的学子,这段时间为朝廷也出了不少力气,每人赏十千钱,二十匹绢。” 天渐渐黑了。 君臣也要回去,踏上东水门的便桥,赵匡胤望着远方。宋九的河洲能赚很多钱,这是必然。不过没有想的那么容易,宋九装大牌,又再加码,又要求主动额外承担城郭税、商税以及和买,自己降低了股份,这意味着赚很多钱还是不够,必须很多很多很多。 但真要做到了,说不定是一个启迪。 仅是京城,不仅有汴水,还有三条运河,就是汴水,河洲北面的北汴水岂不比河洲更有利?况且天下岂止是汴梁城,还有十几个商业发达的大城市。若是一个地皮租金一年就是十几万,挤出三十块地盘,就是五百万,两税可以不征了! 赵匡胤还有些小看了宋九,若将这句话对宋九说,宋九一定不以为然,他能告诉赵匡胤那怕宋朝一年所得一亿多那样庞大的天文数字,若用途不当,还能亏欠! 但能赚多少钱,明年到这时候大约能看到了吧。 想到这里扭头对宋九说:“宋九,你就送到这里,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 “喏。”宋九仍然站在桥上。 御驾一行渐渐地远,宋九又看着远处,远处是下土桥,赵匡胤看到百姓食肉感慨万千,实际河洲百姓还没有真正变好。从建筑物也能看到,一条汴水,北汴水建筑物很漂亮了,出现许多豪宅,南边各个房屋依然破破烂烂的,包括宋家房屋也渐渐要淘汰。 主要还是交通。 宋九心中在想,若是将下土桥拉走,在那个三汊口建造三桥飞桥,河洲尖端建造一个凉亭,布置一些假山,再种一些树木花草,弄一个小型广场,这个用钱并不会多的。说不定仅是一个蔬菜大棚就可以实现。 然而他看着房屋,不由地皱起眉头。 那不是安排城外的五十几户百姓,名义上上三间下三间房屋,实际是两大间,客厅是大间,厨房与杂物间是小间,一切为二。楼上正卧是大间,两个次卧又是小间,加上阳台与后面的小院子,一户人家八十多缗钱解决问题了,而且这是安置河洲百姓,当初契约说好的,这个钱是从契股钱上克扣的,与宋九无关。 但是河洲多少户百姓,有的房屋虽破,面积不小,典型的就是自家。若想翻建,最少得二十多万缗。现在房地产又没有多少利润可图,翻建的钱必须自己倒贴。 那来的二十多万缗。 没有整齐的房屋,就是三飞桥修得再漂亮,河洲还是不能变好。 一条河,两重天! 夜风吹来,宋九不由地打了一个冷战,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猛跑起来,气喘吁吁地追上御驾,士兵一时未看清楚,差一点用刀架在他脖子上。宋九大声喊道:“兵哥子,我是宋九。” 这一行人太关健了,若是发生误会,将自己杀了也是白杀的。 赵匡胤看着他满头大汗的狼狈样,呵呵一乐,问:“宋九,你追上来何事?” “陛下,微臣不久研究了一种物事,可以解决一半京城百姓,甚至整个北方百姓的御寒问题,而且它的意义还能阻止一部分水土的恶化。” “说慢一点?”赵匡胤道。 “黄河连年泛滥成灾,正是各条河流两边山林滥砍滥伐,没有树根将泥土固定,雨水一淋,砂土一起冲入河中。” 这个能听懂一部分,例如赵匡胤下诏于汴堤植树种柳,一些吐蕃人为了宋朝在秦渭地区大肆砍伐而不满。宋九又说道:“但这是无奈,制墨要松树,建房屋要木材,冬天取暖要木炭。不砍树又能奈何?” 赵普脸色缓了一缓。 “微臣会发明一种简易物事,大肆用无烟石炭代替木炭,成本低,并且也减少一部分的山林砍伐。” “就是你蔬菜大棚的物事?” “那还不行,那是大面积燃烧,用量大,燃烧速度快,浪费也严重,不适合百姓使用。这是一种新方法,必须要将无烟石炭冲碎,和黄泥、少量木屑与石灰做成的新煤,而非是百姓才使用的那种石炭球,浪费少,火力足,可以封炉时间长达六七个时辰,而且不易中煤毒。” 这个煤毒就是木炭燃烧时产生的大量一氧化碳。 用无烟煤还会产生一气化碳,可没有木炭严重。 “哦,那是好事儿。” “陛下,可一旦普及,它必然需要大量水碾,河水越窄,水流量越激,越易做水碾,这就会阻塞航道。就象微臣即将造起来的大筒车,它在桥墩处,虽是激流所在,不会影响航道。因此恳请陛下提前派官吏勘测,哪些地方允许百姓布置水碾,哪些地方不充许,省得到时候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这段时间宋九在看史书,看得头昏脑胀,倒也看到一些事,例如唐朝有许多豪强在各条河流上设置水碾,冲压谷物谋利,最后占据水利,也占据航道,成了唐朝开宝时一个难题。现在提前说了,比到时候闹起麻烦再拆要好得多。 赵匡胤道:“二弟……” “陛下,不仅是开封府,一旦它出现,普及很快,必须下诏全国提前预防。” 赵普不悦道:“你先于京城试一试再说。” “遵命,”宋九道。反正自己提前说了,听不听是朝廷的事。再次恭送赵匡胤。一会儿返回河中,来到李铁匠家,天冷了,到了打造炉子的时候。画了图纸,让李铁匠打几十个炉子。回到家中问玉苹:“刚才陛下对你说了什么,让你十分高兴。” “陛下承诺让奴家以后最少会是一个如夫人。” “如夫人?”宋九默然。 玉苹抬起脸,温柔地看着宋九问:“九郎,若是潘家不同意,你会不会嫌疑奴家,还是不会娶奴家为妻?” 第一百二十四章两重天(下) “会。” 玉苹展颜一笑,说:“奴家一直担心,九郎官升得越高奴家越担心,担心奴家就象那只白狐,奴家不想做那只白狐……” “都是什么啊,那只是一个故事,这世上那有狐狸精?” “但有很多女子的命,就象那只白狐。” “玉苹,我一直在这件事上不表态,是因为怕委屈了你,”宋九打天窗说亮话了,这件事不能一直拖着,那是对玉苹的不公平。 玉苹很奇怪:“纳妾不是很正常?” “是正常,可我要考虑你感受。若站在这个立场你很委屈。然而我用心不恶,所以才邀请你替我管理正店或者其他的产业。” “九郎,奴家一定将它们打点得好,纳入正轨,才进宋家的门。” “为什么?” 两人一直在“闷湿”,缺少沟通,今天正式沟通,难度似乎不小,玉苹又奇怪了道:“九郎,你是官员,无论是妻或妾,不能抛头露面,我要管理正店,还能做你的妻妾?” 宋九终于从愧疚中走出来,弯下腰大笑,道:“你误会了,那是正店,不是大姐的小酒肆,诸多事务有手下各个管事勾当人大伯处理,你只需要用你的见识与智慧在幕后指挥,或者负责处理一些特发事件。况且就象大姐那样又怎么了?一不偷二不抢,赚来的钱那文钱不是正大光明?你非要赖在这里,不然过两三年,那是几十万几百万贯产业的总掌柜,想嫁什么样的人还不可以嫁?” “奴家就赖在这里,这里有家的感觉。”玉苹打开心结。调皮地说道。 宋九说得也不假,感情的事真不大好办,只一个正妻身份,宋九不易给,不过从其他角度对玉苹不差。但事情儿纠结就纠结在这里,玉苹对那个总掌柜兴趣不大,却渴望有一个真正的名份。 宋九又说道:“眼下我真不能给你答复,虽我知道拖下去很不公平,然而河洲的事太麻烦了,我不敢分心。” “九郎。没有河洲,也能赚很多钱帛,加上你薪水也比以前高了很多,我们不差钱用。” “是啊,就是一个琉璃一个大棚蔬菜就可以为我带来许多财富,况且我还有其他手段。但玉苹。你有没有想过,若没有河洲,陛下会不会赐我的官,赏我的钱。仅是琉璃研发,到现在就用掉了四千多缗钱。再说人,若没有诸衙内的强势,能否将十几个琉璃工匠挖来。没有这个因。也没有现在的果。现在我是不缺钱帛了,然而现在我敢不敢停下来?” 不能停了,一停下来,诸衙内能将宋九撕了吃。 玉苹吃吃地笑。 “实际有时候我也后悔,不如当初不打那个赌……” “什么赌?” 大家将话说开了,宋九也不避讳,悄悄将他与赵匡胤的豪赌说出。玉苹又吃吃地笑,道:“陛下当时一定不大相信。” “是啊,而且我也在赌国运,若是我朝数年后还不能收回南唐。我再次降低我的契股,又要交税,又要交这个地租钱,以后会越来越吃力。这件事不要对青衣说。” “青衣母亲有没有处理好?” “石大朗写信去了,这是一件小事。以知州出面,相信会处理好。不过离得远,一时还没有消息传回。放心吧。” “不是我放心,是翠儿不放心。” “要么你问一问青书的意思,若他不嫌弃,后年替他们成亲。” “好,若青书答应,趁早订下。”玉苹担心地说,这孩子十分聪明,指不准一两年后出息越来越大,翠儿又成了第二个自己。 “交给你作主了,若你不放心,明天将家中的账薄钱帛一起交给你管事。” “那不行。” “有何不行的,先让你熟悉一下,”宋九来回走着,越想越觉得这个决定十分英明,委屈了玉苹,那么就给她更多权利吧,而且玉苹十分聪明,这几个月内会打算盘,也学了一些会计学,现在账目不繁杂,能管得来,同样也减少自己分一份心。 “那……” “我承诺过你的,不离不弃,不管是什么身份,我现在还承诺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 “别那了,我也知道你想法。” “只要九郎不嫌弃,奴家听从九郎安排。” 宋九默然,玉苹虽这样说了,但说她心甘情愿,大约还是不可能的,往后再说吧。事实宋九也不是有意拖,这段时间太忙了,特别冬天深的时候还要去四川,这件事到现在也没有公开。甚至他幻想着若是朝廷不催,四川渐渐平息,自己就装呆不失本,不去!第二天李铁匠送几个炉子的样品,它简单,制作起来快。宋九随后又打造了一个手工机械。 或者能用水力做相关的机械,然而宋九不想费那个心思了,索性全手工制造。然后用这个简易手工蜂窝煤机,按照一定比例做了几十个蜂窝煤,晒干后燃烧,看火力看效果。后世的蜂窝煤技术进步,可也造假了,火力不足,封炉时间也不能很长,严格标准的蜂窝煤能封炉十八个小时,实际蜂窝煤封炉能达到七八个小时就算是好的,有的连六个小时都不足,两壶水一烧就要换煤。正是这种劣制的质量,害惨了它的销路。不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再度出现。 宋九是绝对按照标准来的,这个容易试验,两天时间就得出结果。选了一种配方,最少能烧四五壶水,封炉在七个时辰。这才将诸衙内一起召齐,汴水出了东京城,渐渐开阔,水流湍急的地方并不多。而且又不能影响航道,还有的地方大多数设置了石椎石碾,主要是用来舂米的。又要离京城近。又要能让船停下卸煤,实际供选择的地点并不多。 现在还没有人知道,有,一直到钢监所在,真正能选择的地点只有六处。到钢监哪里已太远,若是离京城近的地方,只有两处,一处包括大虹桥对面,哪里不可能做为作坊的,煤到处黑乎乎的。会影响其风景。就是以后他人在此设作坊,赵匡义也多半会让他们拆掉。因此只有下游的一处所在,那就是清明上河图上虹桥的地点。 这个不能赚黑心钱,并且技术也简单,想赚也赚不了。但它胜在数量大,若普及开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于是包括宋九在内九十四家均摊,本钱不多,一家五十缗钱足矣。 几天后作坊就开始建造,速度很快。 宋九继续在奔波,刘家老汉找到宋九,说道:“九朗。我有一件事不大明白。” “刘翁翁说吧。” “苏家那个长子到了军营,我家次子也进了军营,他们都一道入川,为何苏家那孩子寄回许多钱帛家书回来,连报平安。我家那孩子不提钱帛,但连一份平安的家信也未寄。若说战死沙场,最少朝廷有一个说法吧。我去军营问,军营里的将领又不回答。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河中有一些兵户,他们的户也不能说是在河中,禁兵是圈养的。军营与家眷全部在城西北,也就是潘宅再往西北方向去,那就是大片的将士家属所在区域。 但这时候不是一家一子,有的几子,抽到了成了禁兵。家也搬到军营区,不过还有一个家在各处,包括河中。 这个问题宋九不大好回答,他还没有了解所有真相,然而韩重赟解释得够多了。发财最多的是将领。士兵发的只是一笔小财,有的多,有的少,王全斌的直系军队收获恐怕最多。 但发财问题不要紧,行军作战,最要紧的不是发多少财,而是人要平安。若是按照刘家老汉的说法,这一种情况恐是最糟糕的。四川乱成那样,想禁兵个个平安是不可能的,然而战死,尸骸一般带回京城,就是在当地掩埋,也得有一个音讯,或者发放一些抚恤。刘家全部没有,那只能是一种情况……叛变! 吕翰等将校因分赃不均带着手下叛变,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将士参与,朝廷怕引起民变,不能说出此事。若是刘家孩子在吕翰军中,那悲催了。 宋九感慨两河百姓是两重天,这才是真正的两重天。 但他不敢说,道:“我听闻一些消息,巴蜀叛乱渐渐平息,一平息将士们必然会回来。到时候就有消息了。那是前线,我只是一个芝麻粒小官,也不大好问。” “九朗,王将军的衙内与你也交好,你让他问一问他父亲吧。” 宋九不忍拒绝,只好说:“刘翁翁,我试一试,但我们只是一群半大儿郎,王将军未必会给我面子。” “谢过九郎。” 宋九默默走开,吕馀庆说巴蜀流民,实际就是一个,百姓心中的怨恨之气,若赵匡胤舍得将王全斌斩首示众,巴蜀百姓怨气能去掉一半,再经过吕馀庆小心治理,巴蜀几年后就能安定。 似乎赵匡胤未杀王全斌,当杀的不杀,不当杀的却杀掉了,宋军军纪如何严起来?柴荣打造的一支虎狼军队淘汰下去,宋军还能打好仗么?但这个不是宋九敢说的。 来到东水门外,看了看煤作坊,又将衙内召集,说道:“我们抽出一些本钱,向百姓发放炉子,再送一些蜂窝煤。” “这是为何?”石保正奇怪地问。 “这叫广告效应,不然造出来百姓如何知道,送了,让他们烧了,觉得好才能购买。这个用钱不是很多,只需几百缗。” 不要钱的东西总会有人抢的,两千个煤炉与两万块蜂窝煤眨眼在各坊就被抢之一空。但也入彀了,尝到好处后,各衙内不差这点小钱,又各自追回了五十贯钱,造出一万只煤炉,分散于京城各坊。 有这一万多户带动,加上这些煤炉子做工简单,一个铁皮子,一个铁档,一个黄泥烘烤的炉胆,成本不过一百文钱,于是更多人家订制了铁炉。几乎每一个铁匠铺都在开工加班加点打造这种炉子。 但河洲那边的冬天问题也解决了,两个炉子,再将墙壁糊严实,冬天就不会再寒冷。连皇宫里也订制了一千只炉子,不仅是后宫,皇城各部司也要用它,又订了二十万块蜂窝煤。炉子送出去没有多久,成本就快收回来。 一干衙内乐得眉开眼笑,这一年多来只听得宋九喊赚钱,钱未赚一分,更多的钱套下去。到今天才真正赚了一回钱。然而好景不长,看到他们得利,另一群衙内又开了第二个作坊,而且将粉碎煤炭用的水碾就设在大虹桥边上,与宋九的筒车面对面。 这当然不行,不仅影响景观,一个水碾不影响航道,然而必须停船卸煤,那就会影响航道了。再说朝廷看到河洲种种,对河北也慎重起来,怎么能让煤作坊设在此处。 吕端带着人来强拆,然而衙役来了个个不敢动,潘惟德眼尖,道:“吕知县今天要为难了,赵相公家衙内也在。” 对于这些衙内另设煤作坊,诸衙内并不持反对态度,本钱不多,技术不高,没有赵普儿子带着大家设作坊,也会有其他作坊出现,想垄断那是不可能的。况且谁怕谁啊。于是一群人在河这边看好戏。 宋九也在看好戏,他要看这个大事不糊涂小事专门装糊涂的知县大人如何处理。 第一百二十五章妙不可言 吕端也在人群中看到宋九,看着宋九抱着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皱了皱眉头。他也知道宋九对这个产业是抱着玩的态度,不过宋九态度让他略略不满。 走到赵承宗面前施了一礼,说了几句,汴水在这一段比较窄,两河只隔了几十米,但声音不大,还是听不到,韩庆雄说道:“这个吕知县真糊涂,他是官员,半个长辈,施什么礼啊。” 似乎是。 宋九知道不是,不深想是,一深想还真不是。吕端施礼不大好,但只施了一个平辈礼,顶多说他糊涂,一旦行的是大礼,今天赵承宗将会下不了台,吕端同样会被人弹劾,还与赵普结下了梁子。但就是这个礼,赵承宗会很为难。 就是平辈礼,赵承宗也受不起,道:“吕知县,你这不是道歉,是骂人哪。” 这就好办了,吕端跳上船,问船主:“你这一船石炭多重?” “禀知县,三千三百石。”船主老实地答道。一艘中等船,大约一百五十吨重,不过略有些超载,这个重量没有虚报。但以后船会越来越大,这样的船将会变成小船了。 这也是赵承宗等衙内第一船运来的煤船。 后面还有,没有抵达京城,多是从徐州一带运过来的。 “这里是京畿重要航道,每天都有许多船只抢在冰封汴水之前,各京城近百姓军民的生活所需运过来,你让船在这里卸货,不怕出事?” “这个,这个……”船主看着赵承宗。 吕端站在船板上又冲赵承宗施了一个平辈礼,赵承宗想说话是这一礼硬是将他所有的话一起堵回肚子里。韩庆雄又小声说:“丢人啊丢人。将吕相公的脸一起丢了。” 宋九不认为是丢人,继续看好戏。吕端平静地对船主说道:“你来看看,这艘船从虹桥过来,必须要让你,多险?按照制度。你这些石炭一起要罚没的。这样吧,将船驶到对面朝廷码头上,宋九,你对韩将军说一声,让他派人将这些石炭卸下,运给灾民。再给船主三百贯钱。” “知县,知县,”船主急得叫起来,吕端不理他,让两个衙役押着他将船驶向斜对面朝廷码头。 其实这就是石炭价格问题。 以后也许宋朝大规模采煤,现在只少数地区采煤。民用得少,多是磁州那一带用来冶铁的。原来京城还是用木炭与木柴取暖或者做饭。砍木柴也不容易,不可能在家门口就能砍到,也不可能用些小枯树枝就能卖钱,必须是上等的木材劈成木柴,砍下来还要担回去,一天也不过能砍三两担。但还没有完。要担进城中才能卖钱。实际均摊下来一天不足一担柴禾,因此一担柴价格在八十文到一百文之间。一旦烘成木炭,成本更高,一般一担木炭一百斤稍多一点,四百文左右。 朝廷找到各种煤矿,开采出来的煤定的也是这个价格,一石四百文。宋九跑到开封府提出反对意见。他提的议,朝廷也没有全部执行,只是在京东路试行,将一些铁坑承包给私人。看情况。也许会收回这个政令,也许会全国推广。但这个过程会很慢,主要还是害怕火药泄露。 宋九借题发挥,说不能这么贵。实际许多炭坑就在河边,从水路过来动费并不高。而且朝廷大肆开挖炭坑,引起了许多弊端,承包给私人更是大势所需。 一旦一半是私人,这么贵的价格一影响它的作用,二无形中造成钢铁成本增加。于是朝廷才将它的价格分等级定为一石二百文钱,二百五十文钱两种。实际这个价格也很高了,一吨煤价最少达到四千二百一十文钱。 经过密度测量,宋九终于得出一宋石多少斤,九十五斤左右。一米是三点零五尺。这是以开封县的标准换算出来的。同时换算来出的还有升这个容积。但现在不叫公斤,是叫皇斤。不叫米,而叫皇尺,不叫吨,而叫皇吨。 这不容易,宋九终于不会出现计算混乱,但其他人却混乱了。 还是贵,很有可能按购买力计算它相当于一吨在两千七八人民币到三千人民币,但现在开采成本与运输成本还是高,再便宜又不合理,这个成本能勉强普及运用。也就是三千三百石石炭,真正售价是六百六十缗钱,若给优质炭,售价是七百七十缗。 吕端只给三百缗钱,那亏大了。 吕端站在岸边又对身边衙役说道:“派五个人在这里造一个小棚子,为了其他船只航行安全,若有船只在这里违规卸货,一律全部查没。” 说完返回开封县衙。 赵承宗带着一群衙内大眼瞪小眼。一群衙内又骂吕端软弱,用这种不要脸的方法解决问题,但宋九越回味越觉得妙不可言,想了许久,忽然道:“不好,这老小子不安好心,想拖我下水。” 桥在修路面,修好了还要维护保养一段时间,暂时不能通行人,宋九叫来一艘小船,将他摆过去。 一大群衙内,都是没有入河洲股的,但不代表着他们排斥宋九,不入股原因很多,有人不屑,有人还是不相信,有人不甘心宋九占了大部分契股,直到宋九大幅度做了退让,才有些人后悔,可那时契股钱早收满了,还有人不愿居于宋九之下,原因多多。 然而大家也时常交往,宋九身份越来越贵,除了门第外,官爵与皇上的器重,都能与他们平起平坐。至于入股的一百几十个衙内,同样不是铁板一块。 象潘家兄弟对张琳就不错,符昭寿对张琳十分排斥,后来张琼死了,符昭寿不排斥,但张琳等于自己儿已退出这群衙内交际圈。这只是其中的一个矛盾,还有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恐怕赵匡胤做他们的首领,都不能将他们整合成一块铁板。 赵普对宋九不是太友善,赵承宗与他堂弟赵承庆却是不恶,就象赵普对宋九态度与对他两个学生态度又是两样的一样。 看到宋九过来,赵承宗说道:“九郎。你真卸啊?” “不是我真卸,是吕知县真卸,我能不让他卸?” “这个损失是我们的,当真是船主出?”不但是这一船,后面还有两艘船,只是未到。难道一起卸到家中烧,也烧不完。再说这大堆石炭往哪里放? 宋九呵呵一乐,道:“你们买这些地多少钱一亩?” “别提了,二十贯钱一亩,原来只值四五贯钱,都是你害的。涨得比城里的地还要贵。”赵承宗说道,其他衙内同样幽怨无比。吕端这一软招狠哪,不让卸煤,还谈什么作坊? “地倒不是贵,相反的太贱。” “九郎,你别逗,二十贯一亩地不贵。难道卖一百贯一亩?” “赵大郎,你还没有认识它的价值,河洲满打满的利用,不满四千亩,再将码头与书院的钱去掉,筑路修桥所占的面积去掉,还剩下多少亩?以后我要交朝廷五百六十多缗钱。并且还不是永久性的,只有五十年期限。你们这块地就在虹桥边,你说它价值多少?当然,你们除了想做蜂窝煤作坊。只以为它仅能种种菜,就当我没说。” “是啊,请九郎教我。” “一旦虹桥修好,不仅虹桥这个景观,还有正店。游乐场等等,百姓不仅会从河洲上过来,也会从河北过来,一天会过来多少人。这样的地皮你们仅用来做作坊,怎么舍得的?” “是啊,九郎,你直说吧,晚上我请客。” “哪里?” “任店。” “对面可有很多人哦。” “我请了,”赵承宗咬咬牙道。 “行,冲你这句话我就直说吧,这里不适合做作坊,最适合的是做酒楼,茶店,它的收益会是作坊的几倍。” “怎么可能,况且你那个正店。” “正店不同,它是奢侈酒楼,未来河洲上会有很多小吃,但与你没有多大关系。蜂窝煤作坊眼下是盈利,它技术简单,以后设作坊的人越来越多,利润会渐渐下降。如果你舍不得放弃,我还有一策。汴水附近没有太好的水碾场所,要么太远,运到城内不划算。但汴水不行,五丈河不行吗?趁早去抢占吧。” “是啊,我们迷糊了。”赵承宗大喜道。 眼下利润还是可以的,这是宋九经过计算,有意将利润压了压,诸衙内有些排斥,宋九又反复地讲道理,不能赚太多,赚得多百姓用不起,量多也将利润弥补回来。而且以后作坊会越来越多,价格必然下跌,百姓也会说他们赚黑心钱,甚至影响到河洲信誉。效果确实也不错,京城里最少有三四万户开始在用蜂窝煤。所以让赵承宗他们这群衙内看得眼热。 第一年是垄断生意,利润不会差,但只要有数家作坊起来,利润立即会下降。因此宋九是玩票性质,只能说让一人得计,张琳。张琳又投了几百贯钱入股,一共是一千缗。 但他一无官二无职,只能吃老本。也没有事,他还有一个大伯,若无张琼,张进是不可能得到龙捷军副军头之职的,然而与宋九和大姐夫关系一样。若无宋德,大姐夫家就不会开那个小酒肆,生活也不能变好。宋德去世,原来宋九抱着那个想法蹭来蹭去,大姐夫就会有想法了。第一年不好计算,有可能一人分到四百贯,五百贯,六百贯都有可能。往后一年能分到一两百贯就算不错了。但有这个钱,只要张琳不胡来,足以养活。几年后河洲开始正式分红,以他一千贯钱成本,说不定每一年就能分到一千贯两千贯三千贯。后半生无论赵匡胤会不会给他官,都会衣食无忧。 当时宋九只是一句戏言,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当真,有时候宋九想起来感慨万千。 赵承宗与一群衙内商议一会,扭头对衙役说道:“你们回去禀报吕知县,我们不设作坊了,改建茶楼酒楼。” 不恶心人吗,居然向自己行礼,这传到父亲耳朵里,又会是一顿骂。赵承宗郁闷得要死,对宋九说道:“我们去看你那个蔬菜去,看完了吃酒。” 实际玩才是主要的,经营,他父亲那么大生意,还愁钱用? “好。” 一群衙内又跑到蔬菜大棚观看,都一个多月时间了,长势喜人,青色叶子在玻璃洒落下来的阳光照射下,一片片就象翡翠一般。几种都是常见的蔬菜,只是有的叫法不同,例如梢瓜实际就是一种矮胖的菜瓜,瓠瓜分成两种,一种是常见的长形瓠子,但有的百姓也将葫芦称为瓠瓜。有的要搭架子,瓠瓜、葫芦、黄瓜,冬瓜也要搭架子,现在的冬瓜块头还不是太大,但架子要求质量要高,有的都开始爬藤开花,菜农在里面人工授花。 这时季没有蜜蜂,棚内也没有风,只能人工授粉。又是一个新奇的学问。 韭菜、茄子与芹菜不用搭架子,但也是高产蔬菜,同样火辣辣地长起来。潘惟德说道:“九郎,这芹菜看样子都能吃了。” “现在不能吃,还得二十天。” “入雪真吃黄瓜啊?”韩庆雄看着一个个小黄瓜卵张大嘴巴说道。 “不知道三十天后会不会下雪,但三十天过后,能吃到一批早上市的黄瓜。” “九郎,这一根得多少钱啊?”潘惟德想到这个准妹夫的无良品性,狐疑地问。 “你说它会值多少钱?” “一百文,不行,今年春天我娘买了一根早瓠瓜还花了九百多文钱。天啊,九郎,你这是抢钱啊,”潘惟德终于反应过来,搂着宋九喊道。 “咦,这叫吃聪明饭,赚智慧钱,懂吗。” “不行,九郎,你要请客,”赵承宗大叫道。几十个衙内不算账罢,一算账吓一跳,一起将宋九抬了出去,硬是绑到任店,敲诈了宋九一顿豪华大餐,用了宋九四百多贯钱。 但也不可能那么贵,这是二十亩地,太多了,但一根黄瓜三四百文钱还是敢卖的,那也等于是抢钱。只是那时候宋九多半不在京城了。 刚回到家中,看到他的一个学子父母坐在家中等他,看到宋九就跪了下来,泪如雨下。宋九吓了一大跳,将他们扶起,说道:“大夯在外面犯事了?” 这个学生叫吴大夯,平时读书时很用功,就是话少,略有些古板,不然也让宋九收入二十个亲传弟子当中。但可能是遗传因素,他父母也话少,为人也古板。 这两口子在河中安分守己,但看到自己又是下跪又是流泪,不是大夯出事还能是什么。 玉苹捂嘴乐,这一乐宋九茫然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影响 玉苹说道:“九郎,大夯他被吕相公收为弟子,朝廷也嘉迁为益州司户参军事。” “益州司户参军事啊?”宋九张大嘴巴道。 “嗯。” “益州司户参军事……”宋九又喃喃道,要知道这可是一个上州的司户参军事,其官职相当于一个上县知县。别看中了进士贵,去年今年只中了几人,宋九不知道他们现在身任什么官,但开始必须磨勘,这要过好几年才能根据表现慢慢升迁。恐怕这两年十几名进士还没有一个人担任与之差不多的官职。 自己官职高,可都是假的,没有实权。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吕相公弟子啊。” 这意味着什么?一条铺得又宽又平的青云路。 玉苹又说:“吕翁翁他们接到信后,第一个就来登门拜谢。” 宋九走来走去,过了好一会儿心情才平静,对吕家夫妻说道:“吕翁翁,这是好事儿。” 废话,肯定是好事,老两口直点头。宋九又说道:“玉苹,去拿两贯钱出来,让吕翁翁明天办酒宴。” “这怎么好意思。” “吕翁翁,咱河中又出了人才,这是河中百姓的光荣,也是学舍几个先生的光荣。”拿了两贯钱,让吕家夫妻回去。宋九还没有平静,走来走去,对玉苹说道:“这升得也太快了吧。” “九郎,你吃味不成?” “我那会吃味……”宋九忽然又道:“不对,这小子木讷又倔强,一定在益州做了大事。” 猜得差不多,说实话这个升迁是快了,但赵匡胤迁吴大夯的官职。颇有深意的。对于普通人,那怕对于宋九,都是不了得的官,但对赵匡胤来说又算什么。接下来就看王全斌能有何反应。 玉苹吃吃地笑,说道:“九郎。让前面朱杨两家搬走吧。” “为何?” “九郎,为何读书人多,那个没有富贵心,就包括学舍的学子,他们也许不想做大官,但也想谋一个好生活。这才用心读书。但功名那么难考,以九郎才智都数次落第,这是多少读书人才取一进士。现在只学了一年物格算术,便能当上益州司户,消息传出去,来年一百五十名学子肯定不行了。到时候大家会烦得你我与几个姐姐他们都不得安生。包括几个博士。只有一个办法能解决,明年再扩大名额。” “玉苹,你果然很聪明。” “九郎,你别夸我,奴家再聪明也不及九郎。” 宋九喝了一口茶,想了想道:“不用朱杨两家搬走,院中有些财物。就是没有财物,平时我们家中也放一些钱帛。郭家兄弟身手好,可若是人气少了,还会招来一些宵小。朱大郎与杨大郎虽难是苦力,但长得五大三粗,实际也有震慑力。要扩招也简单,明年三伏放一次署假,趁机修一栋教学楼,上面四间,下面四间。一间用来做先生室。再将前面正厅房改建一下。开大门,边上也建小楼,一个当成食堂,楼上当成杂货间。” “以后要建书院。” “建书院也要扩招,实际我这段时间事儿多。没有细想,以前也隐隐想过,学一年就毕业,时间太仓促,不能学到更多的学问。最少要学两年三年,从明年起,严格执行留学制,顶尖的放出去毕业,余下的留下。后年请求朝廷建书院吧。” “奴家听说朝廷也要准备建太学,就在朱雀门街的南边。” “太学啊,”宋九呵呵一乐,摇了摇头说:“太学别当真,那会成为衙内们的玩物。” 宋九不是历史专家,就是历史专家不看资料书,也不可能记得那么多,但好歹是看到十几本架空小说的,可惜当时没有专看宋朝的,似乎唐朝国子监还出过一些人才,但就没有听说宋朝太学出过什么人才。也许出过,自己不知道,但自己不知道,也证明出过也不会多。 “那朝廷……” “人才不人才其实也不重要,若不会实用,只会读死书,记得知识再好,还是一个书呆子,不能称为人才。朝廷建朝廷的,我建我的。” “难怪九郎重视实用课。” “不重视不行哪,那么多事,必须要学子帮助。” 玉苹又吃吃地乐,然后说道:“我炖了一碗清茶莲子粥给你喝,解解酒。” 说着将充满莲子与茶香的小米粥端过来,里面还放着一些砂糖蜂蜜,香甜可口,宋九喝了一大口道:“朱三呢?” “朱郎带着娘子去瓦子看望旧友。” “这个官迷,若得到吴大夯的消息,准得跳起来。” 宋九与李妈妈、玉苹正在捣鼓食材,不仅要有点心,还有一些菜肴配方,这时候的调料品与后世会有些误差的,必须一一较正,然后让李妈妈用它们来做菜,看学子的反应。 总之用两个博士的一句话,叫值,学生们一顿晚饭只花二十文钱,太值了。但这个值是有代价的,宋九的钱越来越少,试验室那边大规模的试验,用钱更厉害。 现在宋九手中的余款不足一千贯,若不是大棚蔬菜敛财,很快就揭不开锅。 朱三刚从外面回来,听翠儿将消息禀报,一下子跳进来,抱着宋九:“益州司户啊。” “朱兄,别激动,防止得了失心疯。” 这件事影响太大了,第二天将两个博士,黄陈两个先生也震憾了。不远处传出鞭炮声,是吴家的,吴大夯父母又来到学舍感谢,邀请两个博士,两个先生以及宋九朱三晚上放学到他家吃酒。 燕博士捻着胡须道:“这个酒要吃的。” 下午就开始,许多乡亲们求两个姐姐,宋九哪里铁面无私,甚至连结一个平安社的钱都一一退还。只能求两个姐姐。宋九不得不在外面贴出一个告示,将他扩招的事说出来。 不要求。求了也没有用,但明年会有七个班学生。 三年级一班与扩招无关,但会有二年级两班,一年级四班,明年春天还会印刷一些教材。分发两河百姓,让他们给家中孩子自学,以便测试得过。河中一年级学生会征一百名,河北名额是四十名,外坊贫困弟子是三十名,另外三十名外坊弟子以成绩优者录取。实际这个成绩优者等于放给各个富家子。二年级与任何一坊无关。一班是成绩优者,一班是专门留给贫困弟子,除留级的学生外,两班名额均摊。 前面告示贴出,后面赵匡义便来了,问宋九:“为何要刻意说出贫困子弟?” “二大王。学舍成立,河中百姓费了心思,几个先生也费了心思,朝廷更费了心思。本来我想以成绩择生,这样择出来的学子素质高,易教。然而择过后却发觉有许多富家子进入,这是无奈。他们家境好,在家里就接受过教育。家境好也不碍事,关健又非是官户弟子,皆是商贾子。这些学子毕业后不会为朝廷服务,而且进入学舍后,若非我管教得严,都能将一些不好的风气带进学舍。” “这倒也是,”赵匡义额首。 朝廷缺少这样的书吏,第一批学子下去表现太优异了,优异得大哥与赵普都在寻找原因。这中间质朴是一个关健因素。 “也不能说不收。但起初以成绩收,本身不公平,起跑线不同,实际各人素质未必有那么大悬差。比如这次我招收的一百五十名学子,起初富家子占据着优势。经过两三个月时间学习,一部分学子渐渐就跟上来。但若以德操招生,如何评价一人德操?屠夫里也有好人,妓子里也有烈女子,这样也不大公平。我去年还与两个博士争论过。而且德操也十分含糊,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周处先是三害,后化身为忠臣。但有的人早先是好的,后来却变成了国之奸贼。因此又不能评定。于是我想出这条折中之策。” “这也是一个办法。本官来是为另一件而来的,你榜文上的河中名额太多。” “二大王,学舍起来,最初就是……” “不要说什么最初,它马上就要变成国家的书院,还能谈什么最初?” “现在还没有变成书院。” “是没有变成书院,但这股风头你必须打压下去,我算一下账,一年你收一百名河中弟子,打算五十人为朝廷所用,他们岁数皆不是很大,朝廷好用四十年。其中三分之一转换成官员,这恐怕还是最少的,那怕就是底层官员,三十年下来,五百名官员,四十年下来就是六百多名官员。宋九……” “二大王,如何择人还不是在于朝廷。” “然而河中弟子始终占据一半多,外坊的如你所说,还有富商子,让朝廷如何择人?” “二大王,没有河中就没有学舍。” “所以朝廷也默许了你一直将河中名额占据优势,可也要节制也要折中。” “二大王,如何折中?” “河中依然变成八十人,河北变成五十人,外坊贫困弟子变成六十人。你不为难,也进一步融合两河,甚至对你还有利,难道以后你用工全部用河中百姓?莫要忘记了,河北百姓对你也不错。这样择生范围会渐渐扩大到整个京城,京城出身的官吏,朝廷用得也放心,对国家有利,也不会造成某一地区人才过份臃肿。” “是这个理儿,不过吴大夯……” “他不是吴大夯了,吕相公给他取了一个新名字,吴大正,字子尹。” “好吧,吴子尹他迁为益州司户,乡村们都轰动了,名额不增加,我也不得安生。” “宋九,不要懵懂了,这是国家利器了,容得你做人情?” 第一百二十七章庙还小 “宋九,你主动消除学舍里你的一些烙印,很明智。本官又听闻你替赵承宗化解了难题,这一点本官同样赞赏。不过终是新物事,若非皇兄与本官袒护,压下许多言臣弹劾文书不报,你还能如此逍遥?” “二大王,微臣没有做错什么。” “何来对,何来错?” 似乎蛮横不讲理,但宋九忽然想到了张琼之死,那可是真正戏文里所说的救驾功臣,不由地打了一个哆嗦。 “吴大正授官引起轰动,但你对乡亲们将事情经过讲一讲,为何朝廷破格授官。一些将士在两川不法,吴大正为民请命,与王全斌论理,当着许多将领,无数虎贲士卒的面痛斥王全斌,王全斌恼羞成怒,下令将他痛打一百杖。若非吕相公救得及时,能让王全斌活活打死。这样的人,朝廷怎能不用?” “这小子胆大啊。” “错了,没有这些人正义凛然,国家如何得正?” 宋九不能作声。 赵匡义又看着宋九,摇头,道:“小九,这样的学子当真是你教的?” 宋九当成耳边风,还是不回答。 “带本官去看看你的蔬菜。” 来到城外,久雨必有久晴,这段时间天气晴朗,宋九分出二十几户百姓,打理着菜园子,许多人在里面浇水施肥。赵匡义看着这些长势良好的蔬菜道:“真比外面的菜长得好。” “那是,这是有原因的,今年不打算放开了。我缺钱用,而且施三肥土技术也在摸索当中。也不能放开,琉璃太贵。还不能普及。百姓心中也忽信忽疑,不会太相信。今年过后,看到收益了,明年我打算全部放开,让百姓参观。让他们从头到尾观看。后年技术成熟,琉璃成本也会下降了。河洲那边同时也会有收益,我就不打算再弄它。而是将这二十来亩地当成以后书院农学场所。” “农学?” “夫子之道主要说做人之道,杂学讲得不多,但治理各地方时必须懂得账目管理,商业、作坊业、矿业与农业。甚至渔林业,畜牧业,都要精通一点。未来书院也不打算一年毕业,而是三年时间,学一年可以毕业,不过三年级毕业的弟子多。他们必贱,逼得他们最少学两年三年时间以上。这么漫长的时间,足以灌输很多的知识。那时走出来,才是朝廷合适的吏才。” “只要你这个赤子之心不变,本官与皇兄足以保你一辈子富贵。” “二大王,一言为定,我回家将二大王的话刻在锡牌上。” “你这小子。”赵匡义举起拳头要打。但这不是在开封府,宋九拨腿就逃。赵匡义在后面呵呵乐道:“你这个性子还得要改,太惫懒!” “二大王,微臣就这个小散官,正襟危坐何必?” “也不是小散官,朝廷偶尔也会让你出去办事,这也能算是一种磨勘。况且你岁数不大,再者,让你丢下河洲,每天上早朝。你愿意吗?” “这个,这个……” “不用这个了,你终要走到这一步,所以性子得改,不然朝堂上那群夫子能让你活活气死。今天本官特意来是提醒你。我不是恶意,若河中学子数量渐渐扩大,你以后会有的受,而且也害了他们,非是帮助他们。触龙说赵太后可曾读过?” “读过。” “河中百姓对你不错,你怀着感恩之心是好的,包括你的师规说人不能忘本,都是好的,不过事情过了就不及。凡事得有一个分寸。实际若你能狠下心,将河中名额减少,减少到五十人,那才是对河中的大爱。” “得,我不要什么大爱,这还是你与皇上去做吧。我回去改,改回八十人。”宋九被赵匡义快侃晕了。 赵匡义又看了看新房子,还没有全部盖好,不过也快了,现在开始在上瓦,看上去十分不错,也用了不少钱,赵匡义忽然有些领悟。宋九说用心,这个词用得不准确。 不是宋九用心,而是有心,就象老子说的大音希声,大道无行,虽他惫懒,一颗心却是赤诚的。甚至不愿意用那个什么酸当武器用。正是这颗心影响着学子,而非是那些大臣们空讲大道理,自己却做不出,因此这批学子出来个个德操俱佳。也是这颗赤诚的心,让秦再雄感到欢喜,折节与之结拜。 想到这里,他问道:“宋九,现在缺钱用吗?” “二大王,微臣手中钱是不多了,只有仅千贯钱。不过蔬菜上来,就有钱了。也不用二大王操心,微臣这个钱花得狠,一个琉璃前后可能就会投入上万缗钱研发。你就是给微臣几千匹绢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那就好。”赵匡义没办法了,人家提钱是以万缗钱计算的,如何补贴? 两人返回学舍,学舍里又来了两个客人,一个是张琳,还有一个是中年妇人。赵匡义上前说道:“嫂嫂,你怎么来了?” 一声嫂嫂,不用说是张琼夫人。 宋九也上前施礼。 张夫人看到赵匡义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伏下说道:“见过二大王。” 赵匡义一把将她扶起来说道:“嫂嫂,你想折杀我啊?” 宋九看不出表情,难道幕后的人非是赵匡义,而是赵普?然而迅速他就不会想了,就是赵匡义,自己能看到他的表情,才怪! 张夫人重新坐下说道:“二大王,琳儿他游手好闲,臣妾想来书舍求宋九,让他收下琳儿为学子,用功读上几年书,这才是正业。” “张大郎他进学舍啊……”赵匡义迟疑了一会道:“嫂嫂,莫急,朝廷已选好了太学的地址,动工起来很快,我到时候让大郎入太学就学。” “夫君他过世了。进什么太学。” “张将军过世了,他还是大宋的将军,本官保证没有人敢欺负大郎。学舍不行,这里的庙小,容不下。” “庙小?” “是啊。庙太小了,若过十年,宋九变成大和尚,那时候敢修大庙,大郎才能进来。现在大郎进来,会将宋九压死。” “二大王。臣妾明白了,真不行先让琳儿入住太学学几年。”说完张夫人带着张琳离开。赵匡义也离开,宋九在后面深施一礼。到现在他还不明白吗?赵匡义说袒护他,是真在袒护他。 翠儿不懂,在后面说道:“这个二大王真虚伪,不就是入一个学吗。张将军死得那么惨,什么大和尚小和尚的。” “翠儿不得瞎说,二大王这是好心,”玉苹道。 “这也算是好心啊。” “你不懂,九郎讲良心,给张家大郎契股,连那个蜂窝煤作坊也将他拉进来。但那仅是一些经济上往来,又有那么多衙内,不算什么。若进了学舍,卷得就深了。” 天渐渐冷了,早上琉璃窗居然结成一层霜花。 马知州写了一封信给石保正,青衣母亲的事有些难缠,毕家狮子大开口,要价一千缗钱。马知州正想方法与他交涉,让石保正勿要担心,也让宋九勿要担心。 他在下面。也听到一些朝廷的事,这个小九前程不可限量,能结交就结交吧,刻意写了宋九。 青衣一听就急了,看着宋九。 宋九道:“青衣。你不要着急,一千贯我能拿得出来,过些天蔬菜上来,很快就能凑到一千贯。但这个钱不能拿,这非是一千贯钱的问题,而是马知州与地方豪绅谁占上风的问题。” 翠儿听不懂,玉苹婉转地问青衣,青衣没有拒绝,只说等母亲回来,让母亲做主。她比青衣还要急。于是问:“为什么啊?” “这是朝廷的吏治,朝廷让四五等户担心苦力力役,例如壮丁、弓手与摆渡等等,一二三等户担任小吏,因为这些人家富足,不会太贪,又知一些诗书,实际执行也会遇到一些难题,一个官员不可能懂那么多的,也不可能做那么多事,还是小吏反映小吏处理,官员只负责决策。若是官员无能又软弱,就易被地方的小吏强行架空。和州又是沿江重地,对面就是唐国的重镇采石矶。前几年周国将士做得不大好,江淮百姓奋起反抗,到处都是白衣军。官员下去只好平衡牵就,力求不要惹出大乱子。青衣,毕家如何?” “是当地大家族。” “那就是了,一千贯不是小数字,若马知州拿出来,那怕就是我拿出来,以后豪绅们会任意胡作非为,马知州再无威信决策州务。这有一个较量的过程。不过毕家完蛋了,前面是马知州,背后还有石守信将军。他是老虎,尽管现在呆在家中,还是一头老虎,非是一个地方豪强就敢欺凌的。” “那学舍这些小吏……” “翠儿,你还是不大明白,学舍一年能出去多少小吏,全国有多少部司,有多少州县,这些小吏一是京城人,二是会计算管账,皆当成半官半吏使用的,朝廷也发放薪酬,就是不多罢了。但各地方的小吏才是真正主流,以后开了书院都不行。因为朝廷不可能将所有小吏一起养活,那一年会花多少钱帛?” “原来是这样。” “我朝还算是好的,唐朝一些家族连皇权都敢藐视,帝王还不是一笑了之。这世上还是道理为大,而非是拳头。” 翠儿半懂不懂,宋九又说道:“但马知州代表着是朝廷,最终毕家是要屈服的,青衣你放心吧。” 开玩笑,一个妇人值一千缗钱,玉苹没有赎就“送上门”,若是赎也不会有一千缗钱。 第一批蔬菜上来,宋九不可能到菜市上慢慢卖,而是派人将一群菜贩子叫来。不但菜贩子来了,几个姐姐,以及一些消息特灵通的衙内一个个纷纷赶过来。 菜农将成长起来的芹菜挖起来洗好,及时移载上幼苗,一大堆,这是第一批,就收上来两千多斤。后面还有几批。潘惟德不客气,直接伸手抱了一大抱在怀中。 宋九急了,一把抢过来道:“我说哥们,你能不能少一点,能吃得完吗。” 但来了终是客人,一人送了三四斤,让他们回去能炒上几盆。可也将宋九逼了,送给皇上吃不好,衙内们吃了皇上未吃到也不好,于是一狠心,用大秤称出十石芹菜,让胡老大喊来牛车送到开封府,由赵匡义转给赵匡胤,让赵匡胤分给诸大臣。大家一起能分一点儿,嘴巴就堵上了。 本来一大堆的,这一瓜分,只剩下一半。 大姐看得急,说道:“小九,留几十斤给我,我放在酒肆里做招牌菜。” “大姐,想吃拿一点回家吃,别要做招牌菜了,你打算一碟炒芹菜是卖一贯钱还是八百文钱?在你酒肆里能卖得起价吗?” 大家一起哄笑。 宋九又看了看这些菜贩子,将余下的芹菜半石一堆,分成二十六堆,然后说道:“诸位,这个芹菜值多少钱?” 菜贩子知道会大赚特赚,但赚多少,一个个都没有底,这玩意儿值多少钱?在场的人,甚至整个京城的人都没办法给它估价。 第一百二十八章雪话(上) 菜贩子一个个瞪眼,出得少宋九不傻也不会同意,必须要出多,可出多少才值这个菜价? 正在他们迟疑不决的时候,又有人过来,京城各大正店管事。 宋九将大姐排斥于正店管理范围是有原因的,例如菘菜,正店要反复挑选,包得紧才能要,包得不紧就不会要。这样挑过以后,还要看品相,看完了,将所有叶边一起择去,这才用菜心做菜。大姐哪里舍得,为了求菜价便宜,买的菜只挑剩下来的菜,连黄叶老边子还要将叶子择去,保留叶茎。 这种消费观点就不能经营正店。 正店对食材挑剔到极点,一个个来了,实际很早就在注意,这种蔬菜能少他们吗?现在管事来了,首先还得要看,稀奇不行,必须也要质量。仔细地看后,一个管事深情地抚摸着它们:“好东西啊。” 在大棚里生长,湿度与温度跟上,土壤又松软,宋九说产量提高,何止提高,会提高六七倍以上。因此这些芹菜长得旺盛,一个个翠碧喜人,水份足,脆嫩肯定有了。不过营养价值很让人怀疑,但这时候谁能判断出有多少营养价值? 任店管事站起身,虎视着这群菜贩子,确实他是老虎,这些小菜贩子是绵羊,扭头对宋九说道:“九郎,它是怎么卖的?” “我就在与大家商议着这个价钱,不大好定价啊。” 几个管事跑到一边,实际对他们来说,价格都是次要的,这种上等的蔬菜不是反季节,也是一个噱头。不怕贵,就怕不好。一人站起来问:“这一堆多少?” “标准半石。” “大家为难,九郎我们替你订一个价,一堆三十贯钱。” “三十贯钱哪,”大姐虽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雷晕了,这一斤得多少钱,难怪弟弟说自己的店卖不起价格,一盆炒芹菜上来,一贯钱一盆,谁吃啊! “三十贯钱太贵了。还是二十五贯钱吧,你们一家两堆,余下的诸位商贩分一分。”宋九道。正店一分,剩下的更少,几十个菜贩子只分了十几堆,一人十几斤。也不是少钱,一个个当成宝贝捧回家。 第二天菜市上开始出现芹菜的身影,价格很混乱,有一斤一千文的,有一斤八百文的,还有人一斤喊价一千五百文。没有最贵,只有更贵。就是这个价。居然卖得还快,太阳刚出来,哥只成为一个传说,有人想买却看不到了。 大臣们也吃上芹菜,宋九送去不少,但大臣更多,还有宗室,各将领,一些致仕的元勋。一户分不到两斤,还没有几十个衙内拿得多。 刘温叟夫人一碟拌。一碟炒,又刻意买来一坛好酒,好菜要配好酒才象样。刘温叟问:“娘子,市面上卖几何价?” “官人,妾身上午买菜买得迟。看不到了,只听到传闻,先是一斤卖八百文一千文,后来涨到一千五百文,但很快抢走。一半进了酒楼,真正百姓家能买到的很少。” “一千五百文哪,这两碟菜等于是一头牛啊,让老夫如何下咽?” “官人,你就吃吧,这玩意儿图一个稀罕,过几年种的人多,就不会再金贵。” 刘温叟知道是这个理儿,那天宋九也刻意地解释过,往正路上引,它会养活很多人,当然,往邪路上引,后果也严重。现在宋九有意往正路上引,他也无话可说。自己只是耿直,也不是不讲道理。 但是两盆价值三贯钱的芹菜吃得让他肉痛了。 吃了一口,不由地说:“这菜儿味道不同。” “妾身尝一尝,是不同,好嫩。就是太贵了,再过两年吧,等便宜下来,一斤卖上几十文钱,偶尔吃一回也不要紧。” “过两年宋九不种了,全部交给百姓种,他们种不经宋九的手,未必有这个好味道。” “这个娃神出鬼没的,也有些本事。” “唉,我也不知道他那个算不算本事,看不懂啊,吃吧,反正做上来也是吃的。” 不仅是味道好,也是心理作用,这么贵的蔬菜吃下去,不好吃也好吃了。 结果第二天上早朝,刘温叟听到所有大臣都在议论这个芹菜,有的人文采好,用尽了美言,什么口齿留香,什么甘甜怡人,就差一点来篇赋文讴歌赞颂。 有很多人好奇地过去观看,胡老大也急了,这个菜买得贵,怕人偷,连忙组织十几个乡亲手持着大砍刀,有弓箭的背上弓箭,日夜防巡,连一条狗也不放它进去。因此百姓想看都看不到,第二批蔬菜上来,不仅所有正店的人到场,还有一些大酒楼的人也到场。分给菜贩子的更少,还是宋九强行匀了匀,不然仅是正店与酒楼的就不够。一次匀出四五百斤。这哪里够,一个京城包括兵户、大量外来人口与客商,有近百万人,一天消耗蔬菜接近百万斤。几百斤蔬菜投下去连影子也看不见。居然出现了二贯钱一斤的天价,但百姓想找,哥还是一个传说。 能吃到,到各大正店与酒楼里吃。然而那就不是一贯钱两贯钱了,随着后面各种蔬菜菜肴陆续上来,一小碟参汁蜜渍黄瓜能卖五十贯钱,一盆熊掌烧茄子能卖八十贯钱,一盆燕窝瓠子汤能卖九十贯钱……并且这些奇贵无比的菜肴还得要限量版供应。 宋九心真的不黑,黄瓜不论斤卖,论根卖,大的一根只有四百文,中等的一根只有三百文,瓠瓜与葫芦、梢瓜都差不多,只有韭菜没办法,冬瓜太大了,也没有办法,必须按斤论算。冬瓜还有,有的百姓会贮藏,一些冬瓜未腐烂,但不是新鲜口味,相对而言价会下跌一点。然而随着一两场雪一落。冬瓜也成了天价。 宋九手中价格还能让人接受,到了菜场就让人无法接受。随着一场鹅毛雪落下,曾经出现过一根黄瓜卖两缗钱,一个葫芦卖四缗钱的不可思议之价格。别喊贵,稍一晚就看不到了。 导致菜园子一开棚。无数菜贩子涌过去,想瓜分几斤,那怕匀十斤也会发一笔小财。最让人惊奇的是反季节蔬菜卖得很贵,但它始终是一个传说。这时候天亮得晚,不过大多数百姓早起早睡,因此菜市开得也早。每次菜园子里流出几百斤蔬菜散于各市,但起得最早的多是酒楼里的人。于是到天亮百姓来买菜,也看不到了。许多百姓只听到人们在议论,始终未看到过它的样子。 …… 大雪翻飞,京城变得安静下来。 宋家仍然很热闹,仅吃饭的人就达到四十多个人。想不热闹都不行,看着狼吞虎咽的学子,张博士又看着餐桌上的蒜子伴黄瓜与酱爆茄子,说道:“你们只交了二十文钱,如何能下咽的?” 不能算账,若按市价卖,就这两样菜。三十多贯钱没有了,相当于他两个多月的薪酬。 说的是本心话,学子不得不放下筷子,翠儿道:“张博士,你就不对了,人家还交了二十文钱,你一文钱也没有交。” 也来蹭食的朱三小娘子低下头咯咯地笑。 朱三抬起头好奇地问:“九郎,这个蔬菜你倒底赚了多少钱?” “那有多少钱,我算一笔账给你们听,衙内们来要一点。平时关系都不错,只好给。这与面包不同,给他们也要给皇上与大臣。主要现在它紧俏,若起得晚花钱都买不到。大臣能上正店花高价吃去,他们妻妾上哪儿吃?吃不到怨怼起来。枕头风一吹,我也会冷的。” 大家一起笑起来。 这是实情,在宋朝女子还有些地位的,甚至有的大臣还是妻管严分子。宋九又说:“这一送就不能送少,一样一千斤,再加上衙内,平时的亲戚好友,一万多斤就去掉了。” “好多钱,”七姐肉痛地说。 “钱挣来是花的,但如何花很多人不懂,有人认为花就是吃喝嫖赌,那是错误的花法。想一想陛下先后赐给了我多少钱帛,若无陛下所赐钱帛,这一切能弄起来吗?而且蔬菜让这些小商贩卖得这么贵,不送一点给他们,个个弹劾,我能吃得消?” “小贩们心太黑。” “七姐,也不能怪小贩,我一家生产,产量太少,正店来抢,酒楼来抢,只分出那么一点儿,一个小贩只能得十几斤,甚至只有几斤,从早上就来,站在寒风里一直等到下午开棚,他们能不卖得贵?以后多了,就不会出现这情况。” “唉,宋九,你这是千古第一蔬菜,也是千古第一价格,我那个婆娘居然看到三贯钱一根黄瓜,一条牛价啊。” “燕博士,你就不懂了,这是好事儿。原来华夏最发达的地区是南唐,巴蜀与吴越。中原百姓最苦,但自周太祖开始着重内治,汴京一年比一年好。到我朝又胜过周朝,前几年汴京还赶不上金陵洪州益州与杭州,这几年隐隐要凌驾其上。正因为国家渐渐安定,加上京城地理位置佳,商业发达,有钱人多了。不然那能卖这么贵?还有一件更好的事儿,象我募股,得一步步做给他们看,不做出来,衙内会不会相信?大棚蔬菜若利用得好,能养活很多人的。但就是我有心推广,谁会相信?卖得贵了,明年不用我喊,也有许多菜农来学习。” “你还不是能卖琉璃赚钱。” “琉璃先能赚钱,但利润主要还是放在河洲,不然衙内不服。河洲成熟,也会将它逐步放开。我的良苦用心你们不懂。”宋九痛心疾首道。实际他肚子里在暗笑,不用什么懂不懂,凡事只要领先一步,就是钱山帛海!而且因为自己放手,做得还非常漂亮。 “九郎,你真的这么好心?”朱三问。 “你们说一说看,我心好不好?”宋九问学子。 “朱先生此言差矣,九先生才是好先生,”学子大声道。不说别的,就是这一顿二十文钱的晚餐吃得也没话说。 燕博士与张博士占一点便宜,因为德望年高,学子还不敢作声,朱三想占便宜哪里行,他妻子那边就说不赢。 第一百二十九章雪话(下) 但也是事实,学舍成立后,朝廷补贴许多,包括几个先生的薪酬,仅是六人的薪酬一年就达到一千多贯,其中宋九最高,每月钱粮米合在一起几乎快接近三十贯钱。 还有不时的赏赐,笔墨纸砚,各种书本,桌椅等等。 这是放在明处的补助,还有各种暗处的,例如这个晚餐费用,考卷抄写费用,黑板粉笔,都是小钱,但这些小钱历历数数合在一起,也不是小钱。这些都是宋九自掏了腰包。没有算账,一算账朝廷给他的薪酬远远不够。 学子不是傻子,个个心中都有数。 朱三娘子嗔怪地掐了朱三一把,宋九没有当真,两人自打前年起就常在一起开玩笑,开惯了的。 七姐还在念叼:“一万多斤哪。” “七姐,别念,产量也高。” “宋九,它们长势为什么那么好?” “燕博士,原因很多,施了三肥土,还有大量农家肥,不受雨天影响,温度恒定,以及二氧化碳,得,这个你还是不要问了。”宋九不想多说,说了燕博士也听不懂,更听不懂光合作用等名词。 “它产量会有多少?” “不大清楚,不过我估计不会超过八万斤。” “八万斤哪。”一起被吓着。 宋九摇头,一部分是试验因素,还有一部分也感染了虫害,或者没有保护好,影响了产量。但主要还是种籽,不能说肥料不好,肥料自己花钱买来的,各种发酵后的粪肥。草木灰,以及麦麸,还有三肥土,氮磷钾以及各种微量元素都足够了。也不能说是温度,用冰与沸水与人的体温较正过的。制成温度计,从零度到一百度,虽然这个温度计十分怪异,基本很准确,一直将温度通过炭火调节在二十五到二十度之间。也不能说是水份,照顾的二十几个菜农都种了一辈子蔬菜。个个都是行家。这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种籽! 前世听说大棚黄瓜能高产三万斤,一宋斤通过计算水的密度也测量出来,一开封宋斤是五百八十九克。大约开封这个宋斤也不标准,记忆当中的是五百九十几克。反正误差不多,接近后世的一斤二两。 但也是两万五千宋斤。 事实没有。韭菜与芹菜产量要低一点,均一均宋九估计了一下,只能在四千宋斤上下。并不是自己想像的会出现万斤亩产蔬菜。 然而这个数字却吓坏了大家。 这个理儿是说不清,宋九索性不谈,又道:“是高产,我再算一笔账,琉璃的本钱。大棚本身的本钱,火炭的本钱,以及平时管理的费用,象这个雪天,为了御寒,必须还要加麦秸地膜,追加大量麦麸、酒糟提高抗寒力,每天要清霜清雪,甚至要在边角生一些煤炉子,防止边边角角寒气涔入。冻坏蔬菜。这个成本会有多少?二十几人菜户就扑在上面了,胡行头又带十几个乡亲巡逻。仅这个成本摊下来就会达到七千多缗钱。不能以市面上价格算我的收入,只能以我开棚价算收入,一斤蔬菜平均仅四百几十文钱。我还会赚。但各项试验要钱,平时花销会有多少?再者。明年还要建更大的教室。这些钱七用八用下来,到明年这时候还能剩下多少?” “是啊,它成本太高了,”张博士听宋九将账算完,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张博士,也不能这么说,主要成本还是琉璃,这是没有很好解决量产化造成的成本高昂,试验室那边正在研究量产,有了头绪。一旦实现量产,一亩地琉璃本钱会下降到八十贯,五十贯,二十贯。” “那么多琉璃二十贯啊?” 宋九挠了挠头,说漏了嘴,二十贯大约不可能,成本因素决定的,象硫磺,朝廷听从自己建议,从吴越那边借了三艘海船,宋朝还没有象样的海船,更没有海图,今年运回五千多石硫磺。不然硫磺就不够用。硫磺在琉求那边不值钱,然而海船成本太高,又是帆船,必须借助季风才能抵达。海上还有风险。从琉求运到京城,泥巴也搬到黄金价。以及所需的一些特殊的砂子,还有其他材料,开采成本不计,运到京城运费也高居不下。若非自己提议,朝廷将石炭价格约束一下,成本会更高。因此宋九说道:“二十贯钱大约不可能了,但四五十贯钱还是可以的,过几年,种子在大棚里渐渐改良,产量会进一步提高,菜户自己种,人工钱省去,大棚自己也可以建造,肥料勤快一点也不用钱就得来了。就是买一些石炭钱,以及一些三肥土钱。那么一亩地成本一百缗钱足矣,甚至都用不到。一斤蔬菜成本就会下降到二三十文钱,卖四五十文钱还有得赚。那时候反季节蔬菜就可以走进千家万户。” 大家一起点头。 这个几贯钱一斤的蔬菜不是人吃的,最少不是中下等百姓吃的,若是四五十文钱一斤,还是贵,不过普通人家若想开开胃口,也能买得起。 实际还是产量,若是提高到万斤,市价说不定能降到二十文钱以下,那是不大可能了。而且一旦推广,也会有各种虫害与瘟病发生,宋九拿下那块地后,立即翻耕暴晒,还是发生了一些虫害,若发生这种情况,宋九都没有办法阻止。一旦各中小菜农经营,必然精打细算,不象宋九缺什么用钱去买,这个精打细算有一门好处,节约成本,然而弄不好就会出现闪失,最终影响收成。实际执行起来四五十文一斤的反季节蔬菜都会遥远,最现实的是会降到一百文左右。 第二天雪住。 宋九先去了一趟河洲,河洲停工了,只留下一些灾民与厢兵看守巡逻。宋九先去看灾民,实际用灾民花的钱更多,看似工钱少了。衣粮布料煤炭工棚盐菜等等补贴合在一起,比用两河民夫工钱花得更多。这个不计较了,权当做好事的,但就怕灾民出意外。 看到的一幕不恶,许多灾民在清扫工棚上的积雪。棚内生了煤炉,虽不能说暖和,也不太冷,宋九一村村走过,嘱咐他们务必时不时打开门换风透气,不然会中煤毒。随着骑马奔向钢监。 几天后宋九带着几个东西去了开封府。 见到赵匡义。先是拿出一个物事,一根铁轴,两个轴承。这个赵匡义在河洲上也看到过,但这个轴承不同,外面还有十根钢柱。赵匡义道:“宋九,这个物事有何用意。” 宋九从外面又拿出两个车轮子。将车轮子投上去转动。 “这好啊……”赵匡义眼睛亮了起来。 宋九多次说动输成本,这时代的运输成本掣肘了许多事物的发展,包括琉璃成本,只要有这个动输成本,它的价格永远不能便宜下来。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说蒸汽火车,那是玩笑话,蒸汽机并不复杂。若是十几年过后,一大群精通物格学的学子成长起来,钢铁产量激增,钢质量跟上去,是能造出来的。但上火车的蒸汽机可不简单,再说那有那么多铁来铺铁路?不用多,只要铺一条开封到长安的铁路,那意义大了没边去,以后对付西夏人成本会下降一半。甚至金人入侵中原,能立即收缩到关中防御。但可能吗? 这些宋九根本就不会去想。想也是空想,那怕是从三门峡到长安的铁路。宋九想来想去,还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想主意。 现在运输一是船二是车,船成本还是能接受的,除了漂洋过海不算。重的是车。不是车不好,有的大车同样能拉一千多斤。但这种笨拙的木质车轮子有两个弊病,一是摩擦力大,拉的时候吃力,二就是损耗严重,特别是车轴。虽然一些部位用了铁或者陶瓷代替,损坏率仍然很严重,并且还影响其速度。 一个人一天急行军一百里路是可以实现的,然而对后勤供给依赖性很大,那么大军往往一天只能行军三四十里路或者二三十里路。民间运输速度同样快不起来。 于是宋九改良车轴,直接用上了轴承。 轴承看起来并不复杂,里钢箍外钢箍,外加上钢珠,沥青与油脂可以代替润滑油。上外钢箍可以用热胀冷缩法使它更严密。 但麻烦很多,这不象吊机上的那些轴承,它们都很大,误差半毫米问题也不是太严重。缩小到马车上,外钢箍与钢珠不能差错零点一毫米,钢珠本身也不能差错零点一毫米。 并且钢珠的抛圆技术也是一个难题。 以前吊机上的轴承是模具加手工模式解决的,浪费率严重,模具几乎也是一次性的。若再缩小,精确度更高,这必须投入资金继续研发。否则就是制造出来,价格也会昂贵得无法接受。 “研发它会需多少钱?” “二大王,微臣也不知道,但想研发出来,朝廷必须进行嘉奖,重赏之下,必有良策。一个又一个良策积累起来,就能成功。它的意义非同小可。” “本官也不是傻子,难道看不出来。”赵匡义来回走了几步,这又是河洲开发的好处,若无河洲,就没有这种轴承,想想啼笑皆非,道:“宋九,能不能研发出来,最多会花多少钱帛?” “二大王,微臣在钢监打造了许多轴承,对它工匠们并不陌生。微臣想,若是将它的成本减少到普通钢制品三四倍那是不大可能,不过减少到普通钢制品十几倍左右,工匠们一定会有办法。十几倍还是贵,但它用钢铁量并不大,价格能接受。至于多少钱帛,微臣不敢说,但可以在钢监拨出一些款子,支持工匠在业余时间研发琢磨。这样用钱不会多,那怕加上奖励的钱帛。集思广益,最终会有办法使成本下降。微臣的事务多,离钢监又远,不然微臣也可以兼顾着参与。但朝廷若有意,微臣可以时不时骑马过去看一看,顺便出出主意。” 赵匡义用脚滚动着车轮子,道:“只要用费能承受,本官倒是可以做主,不过宋九,你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 “该动身了。” “真让微臣去两川哪。” “君无戏言,难道皇兄与你开玩笑?” “两川哪边不需要微臣,微臣去了也没有用,”宋九苦逼地说。韩重赟将内幕说出来,两川非是流民问题,将王全斌弄回来,以曹彬代替,再下去几个良吏,安抚人心,流民自己就能主动返回家园。问题是宋朝这次在两川梁子结大了,以后治理时稍有不慎,就会捅马蜂窝。不一定非是张顺李小波,王顺张小波也可以,只要官吏不好,一人带头,百姓很有可能会随之揭竿而起。 “去看看吧,吕相公在奏折里提到两次,让你西下去看一看,放心吧,两川叛乱未平,朝廷也会派得力将士保护你的安全。你从下到下很金贵,甚至一根头发掉下来都是钢铁,昂贵的黄瓜茄子,琉璃,一贯钱的包子,大量的铜臭……” “二大王,停,停,你别说了,我答应西下成吗?” 第一百三十章诘问(上) “这是皇命,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实际未必,举宋一朝许多官员因为不愿意吃苦,一再找理由拒诏前往艰苦地区为官。宋九更有理由拒诏,但宋九清楚,一旦拒诏的后果,自己在二赵心中印象大跌,以后自己做什么都很麻烦,包括河洲。于是换条件,问:“二大王,朝廷打算派多少侍卫与我同行?” 湖南未必让他害怕,那时湖南平定了,北方人怕南方,一是湿热,二是蛮子,三是瘴疠。但这三条都不用害怕,巴蜀那边不同,再带两个侍卫前去,天知道在路上会出什么事。 “宋九,皇兄与本官说过这件事,打算让高琼指使率三十侍卫随你一道西下,另外本官从藩邸里再挑一名壮士随你前往,他叫葛霸。” “高琼与葛霸,还有呢?” “这二人皆是难得的勇士,有万夫不档之勇,你还不够?” “够了够了,”宋九道。只是三十侍卫人数还是少了些,若是三百人,由这两人指挥,估计能到中型战场上都能溜达一回。高琼宋九知道,葛霸不大清楚,名字很霸气,而且是赵匡义推荐过来的,想来也不差。 “坐吧。” “谢过。” 宋九坐下,赵匡义又问道:“那个蔬菜赚了多少钱?” “是赚了一些钱,但没有外人想的那么多,”宋九从头到尾说了出来。 “你别绕,明年你还能有一年收成,后年又能卖琉璃赚钱。” “二大王,到明年有收成也不多了,明年必然会有人求琉璃。最少会有十几家种。后年能卖琉璃,这是民生,不能赚黑心钱,琉璃利润必然降下去。过两年高档店铺一开,琉璃就要纳入河洲收入。再过几年。琉璃技术同样会慢慢放开。不过那时我朝大约会一统天下,至少南唐收复过来了。那时候要赚,赚大食人的钱。” “琉璃就是从大食那边传过来的,你怎么赚?” “二大王,琉璃技术也是物格学,我先生是挑筋教人。从遥远西方一路访问学问,到了天竺到了我朝,不停地吸取各国知识营养,物格学才大成。即便是大食,也不及微臣烧的琉璃。先生也许回到西方,必从大食过。不过他醉心于学问。不醉心于实用。我担心哪,他一身所学除了传给我,怕是无人能得到了。” “那好啊,”赵匡义大喜。 “为什么好?” “你先生这身学问只能在我朝发扬光大。” “二大王,国家有疆界,学问无疆界。”宋九正色道。实际心中乐翻了天,能拿未来的太宗开刷。容易吗? 赵匡义语塞,最后强横地说道:“宋九,你是大宋子民。” “此非夫子之道也。” “你这个学问更不是夫子的学问。”赵匡义说完大乐,每天过着勾心斗角的生活,同样很累的,但宋九来每次胡侃乱吹,让他觉得很放松。就算是一个活宝,那也是有才气的活宝。赵匡义产生这种心情,还有一个原因。赵普一枝独大,赵匡胤需要有人来多少进行节制。别人都不行,只有让老二来节制,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甚至鼓励赵匡义发展一些属于自己的势力,比如他的藩邸多有能人奇士,这是一个公开只是人人都不敢说的秘密。宋九所做的事属于开封府管辖。宋九不想沾边也得沾,经常跑来跑去,皆以为宋九是赵匡义的人。赵匡义不排斥,宋九做他的人不丢人,虽惫懒一点,才思却是第一流的。不仅是物格学了,比如南下种种,物格学重要,他的奇思妙想同样也重要。这才有了种种治理湖南的策略。甚至赵匡义有时候想,说不定宋九练上两三年,他那个先生真的不及宋九。 这不必要对宋九揭开的,庙还小,反引起不必要的负担。 但看到宋九有时候精得象猴子一样,有时候又懵懂让人很想上去揍一顿,赵匡义啼笑皆非。可是宋九说会赚大食人琉璃钱,赵匡义仍然不会相信。 说正事,赵匡义道:“你去年南下时,我说过一句话,能想出最好不过,想不出也不怪你,今年还是这句话。而且你南下做得也不错……” “二大王,南下我写了数策,那是先生给我的一些提示,这个流民真的没办法,若是百姓能安定下来,说不定我还能看一看,想出一些治理之策。不管是一县一州或是一路,虽然幼稚。” 宋九只是随便说说,他也没有想到这句话代表着什么意义。继续道:“就是因灾害产生的流民,说不定我也能有一些安定策略,但这是战乱引发的流民,战火不休,流民如何回归家园?前段时间我翻遍了史册,有,例如曹操将汉中无数百姓迁于关中,那是一场血泪史,我不屑之,皇上与二大王更不屑之。” “是啊,所以曹刘相争,曹操失去汉中,民心之失也。” “不是我反感西下,而是苦思良久,确实无良策,无良策西下有何用?” “你不懂,若是这时两川平定,恢复安定,朝廷可能不会让你西下,正是乱荡不休,一些不好的事继续在发生,朝廷才让你西下的。国家也有良吏,他们德高望重,西下不好啊,不好啊。” 宋九忽然想到韩重赟对他说的种种内幕,又想到孟知祥与钟会,悚然一惊,道:“二大王,我懂了,但是这个担子……” “去吧,别人想挑这个担子,还挑不到呢。你若是挑一回,下一回朝廷还想让你挑,每次找挑担子的人都能想到你,你不久就能飞黄腾达了。” “飞是好啊,就怕没有背降落伞……” “别逗我。”赵匡义将宋九撵出去。 …… 其实宋九早就有了准备。 今年离开不象去年离开,好多事的。 一年级的物格会计算术教义编写好了,还有一套启蒙版。这得在教习中再进行一次检测,打算明年雕版印刷发行的六本书就是这六本教义,但在发行前还会进行一次修正。 有了教义,还有二年级学生教导,短时间离开三两个月问题不大。关健是二年级学生,只能象去年那样留下讲义,让他们继续自学。 这几十名学生管的事务还不少,一是五项工程,宋九提前请了许多画师画了实样图,自己画了草图,标注尺寸。就防止离开的,有了两幅图画,再加上一些说明,工程就不会停下。 自己那几项工程更复杂些,然而进度慢,自己下去反正是做一个样子的,速度会很快,能及时返回。 最后是各种试验,有的试验危险,没有自己指导,得停下来,不能做。 再派管事提前将各种材料采购过来,运到河洲上,让七姐夫带着人看守着。同时打着让大家有钱过元旦的口号,提前将两个月薪酬发放下去。家中钱帛太多,自己一走,委实不放心。得将钱迅速散掉,来次瘦身。然而钱帛还有不少,十二万多缗钱。 玉苹机灵,问:“九郎,你又要离开京城?” “玉苹,不要对外人说,恐怕不久朝廷要下旨,让我去巴蜀。” “你去巴蜀做什么?”玉苹担心地说。 “天知道,吕馀庆写奏折,写了两回,说是战乱引起许多流民,他束手无策,想让我下去看一看,集思广益,有没有好办法。” “朝廷想要勘磨你……?”玉苹不傻,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宋九更不傻,还能不明白吗?似乎是好事,在这时代做官才是正途。他说一州一县一路,也是他心中的渴望,若在朝堂上做什么京官,每隔几天三更半夜起来去早朝,再去勾心斗角,他不大喜欢。若是做一个知县知州的啥,这会让他很开心。那是无数百姓的父母官,做一个现代人,能不想吗?这想法同样怪异,要知道官员那个不想做京官。 但他也搞不懂,就是朝廷勘磨自己,河洲怎么办?书院怎么办?难道赵匡胤有奇策将自己一变二?说道:“也未必是好事,这些任务一次比一次艰巨,做得好继续勘磨,做得不好,下一回就不勘磨了,一辈子继续当散官吧。” “九郎,当散官也不错,逍遥自在,再有数月时间,河洲那边开动,一家子不愁生活来源,在这里,每天听着学子读书声,奴家很喜欢。” “玉苹,这个时光不长久了,以后书院修起来,迁了过去,你想听也听不到。” “在书院边上留一栋房子,给我们自己住。” “那也不行,院墙隔着,外人不会进入的。” “听不到,就守着九郎吧。” “玉苹,你不想守着都不行。” 玉苹莞颜一笑。不是象外面传言那样,到现在两人连手都没有牵过一次,干净得象块白纸。 “九郎可有好策略?” “我有屁……鬼的好策略。”宋九不由恨恨道。 “说不定九郎到了哪里就想到呢。” “晕,连你都这么说,难道皇上与吕馀庆想让我下去。” “九郎,管他呢,吕相公是副宰相,都想不出好办法,你若无良策,谁敢怪你?难道吕相公不是良吏吗?不过妾身提前恭贺九郎,你又要升官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诘问(下) “最好不要升官,象我去湖南那样,事情办好了升一两级散官。现在升了,本来我西下,未必会有大臣同意,事情又未办好,反而招来一些争议。” “笑话,是皇上让你去的。” “何谓对错,”宋九叹了一口气,现在还好一点,虽然发生了王全斌的残暴行为,张琼的惨死,刚性终是占据着上风,随着往后,宋朝越来越阴柔,根本就没有什么是与非,对与错,谁的手腕好就是谁的对,谁的手腕差就是谁的错。又说道:“我升得够快了,中庸之道,才是中国的王道。” 宋九实际也俗,一样的,无论在宋朝,或者在前世职场上,不俗能混下去吗? “刘家听到后一定会找你。” “刘家那孩子凶多吉少。” “奴家不懂,为何吕翰敢叛变?”玉苹一直在想这个道理,就是分赃不均吧,叛变也太不值。 “有的人不知天高地厚,加上巴蜀的特殊地形,还有我朝的兵力。就十来万禁军,四万驻扎于北方,这个兵力动都不敢动的,荆湖还有一些兵力,沿江一带多少派驻一些兵力。京城要拱卫。能去巴蜀的数万精兵是朝廷用兵极限了。不到六万人,连番激战,也会有伤亡,大约只有五万余人。东路军与北路军又不和睦。韩将军说十几名将校参与叛变,能让他点名的最少是指使以上的,那么最少有十营官员参与叛变。但反过来说没有十营。吕翰也不敢叛变,就是叛变了也会让全师雄吞并下去。那么还剩下多少人。加上全师雄有十几万兵力。于是吕翰会产生一个想法,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联手全师雄将朝廷官兵驱逐出境,他就能成为第二个孟知祥,蜀国主!” “痴心妄想。” “不能算是痴心妄想,他占据嘉州时,与全师雄手中兵力合一,达到五万人。而对手只有曹彬近万人。若稍有军事才能,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就能轻易击败曹彬。曹彬一万余军队大败,整个巴蜀就象滚雪球一般,一起倒塌了。说不定他的妄想就会变成现实。但是失败了,朝廷渐渐将局面稳住。” 其实因为高梁河一败,宋九对曹彬印象也不大好。不过嘉州一战,从战略意义上来说,却是灭蜀后平定巴蜀最重要的一役。 “刘家那孩子……” “刘家翁翁说他孩子老实,到了巴蜀后,一起乱了,就没有一个老实的。但就是老实,他们只是基层兵卒,上面要叛乱,各个将校也都有心腹,他们不同意。却没有号召力,凭借自己一人。如何能反对之?前面反对,后面就会遭到击杀,只有随波逐流,参与叛变。成功了,亲人受罪,失败了,自己死路一条。” “真乱啊,九郎下去,奴家很不放心。” “是乱啊,我原先在琢磨两件事,第一件事皇上可能会怕巴蜀地形复杂,下诏说财物归将士所得,激励士气,利于速战速决,这才造成宋军下去,大肆抢掠,陛下有没有考到后果?”宋九没敢多说,也许是赵匡胤的失误,也许后面有复杂的阴谋,但都不好声张的,又说道:“其次朝廷一直不召王全斌回来,是否怕激起王全斌也学习吕翰。” “王将军他……” “人心莫测,手中有重兵,一切都不大好说啊。玉苹,不要想我朝,往前面想,想想五代,前几十年,谋反就象吃饭拉屎一样频繁,我们是凡人不知道,陛下能不知道吗?” “怎会这样?” “我问你,吕翰凭什么反叛?” “是啊,九郎,你比喻好粗俗。” “事实。” 玉苹想了想,宋九比喻粗俗,但却是事实。且不说五代皇帝的上位,就是当今皇上也是因为手中有兵,才当成皇帝的,想了许久盈盈欠身道:“奴家先恭贺九郎。” “恭贺我什么?” “九郎人未去,就知道了形势,头脑清醒,此行必会平安。” “我那有这本事,还要感谢韩将军哪。” 真的升官了,其他未动,将勋官改迁为四级勋官骁骑尉,又塞了一个太常博士的称号。 宋九送走下旨的小黄门后,朱三看着两个博士笑,缀了太常博士,也意味着两个博士彻底比宋九官低一等。不过性质还有些不同,这个太常博士是半年前刚刚出来的,禀程唐朝制度,与唐朝略有些不同,以后专门用来授以学问博渊的国子监或太学先生的职位,也就是国家最高级的老师。 并不多,现在只授了六人,若非燕张二人劳苦功高,还轮不到他们得到这一职位。再加上宋九,是第七人,但前面六人是职官,也是差官,对宋九来说只是职官,不是差官。 宋九说太学将会成为贵族子弟的游乐场,但朝廷对太学态度肯定比他的书院态度慎重。不过对宋九书院也慎重,这个书院不同之处,经义虽是必修课目,实际大家清楚,在这里,经义是次要的,主要的是算术会计与物格,甚至宋九计划中的一些杂学,经义明律为辅,各项实用为主。 没有西下这件事,宋九还会迟早得到这一官职,否则以后扩招,一些大儒弄不清楚,会让书院产生纠纷。比如明年,学舍就会再扩招,扩招就会扩大先生名额。 仅是将未来的官职透支。 有了这个职务下去时,也不会被过份轻视。 宋九正色地说:“朱兄,不要开玩笑了,我马上就要走了,这一回去的是战火纷飞的两川,家中钱帛更多,你与两个博士也要替我守好家,特别是和尚道士神汉巫婆。切不能招他们上门。” “放心吧,宋九。为何朝廷让你西下,”燕博士道。 “这个不提。”宋九郁闷地摆了摆手。还有事,虽然前几天就开始安排,还不能走,河洲上的事务不少,继续安排。大姐迅速得到消息,与七姐一道来到,也问宋九。 “大姐。你莫要担心,朝廷这一回派了三十名侍卫随我一道西下,速度会更快,早则两个月,迟则三个月,我就回来。” “那你下去做什么,算你骑马飞奔。在路上也要花一个来月时间,又能巡察谁?” “大姐,我就是呆上一年半载,又有什么资格巡察谁?朝廷要让我看一看,我就下去看。你不要多想。” “切莫学吴大夯。” “人家现在是吴大正,他与我不是一个性格。我想学也学不来。” “小九,你南下只带着两个侍卫,这次朝廷却配置了三十名侍卫。” “大姐,你又胡想了,南下是两名侍卫。那只是在路上,到了潭州后。几个将军也给我配置了几十名侍卫,不然我那来胆量在那些蛮人居住区乱跑?” 是一样性质,不过现在两川乱了,甚至赵匡胤都怀疑不能从两川调动士兵,因此从京城提出三十名侍卫给宋九。 区别就在这里,但宋九不敢说出来。 说走就走,甚至宋九直接放下授课,耽搁了问题不大,大不了象今年上半年那样,再延长学子的学期。然后带着几十名学子,以及负责的官员,勾当人,管事与大匠,整天呆在河洲上,将各种事务落实下去。不能因为自己走了,工程耽搁。 天却更冷了,汴水上结起厚厚的冰冻,看不到一艘来往的船只。 宋九又与韩重赟说了一会话,韩重赟这一回反而说得少,只含糊地说了一句:“巡察可以,巡就是到处走,察就是看,这才是巡察。” 宋九道:“韩将军,巡察使居然让你曲解如此。” “你兼任巡察使,本就是如此,还想怎样?” 宋九沉默一会,拱手道:“谢。” “也不用谢,说不定我家那两个孩子以后还要你拉拢一把呢。” “说笑说笑。” 韩重赟不认为是说笑,若是一年前有人说宋九拉张琼孩子一把,肯定没有一个人相信,但一年后呢?若非宋九,张琼妻子只好带着儿子回老家乡下居住。又说道:“不能多事啊。” “我知道,下去就是看一看。” “但也得认真看,有什么想法回京城来禀报,若是糊弄陛下,也不行。” “谢。” 老韩说得够清楚了,不用什么内幕,这就是老韩替他拿的分寸。宋九看着他,心中感情复杂,若是以前宋九对宋朝过份打压武将是很排斥,但巴蜀那边的事发生后,宋九也不敢说了。这中间还有一些细微的区别,可是宋九也想不清楚区别出在何处。与老韩喝了几蛊酒,实际就是黄酒,在这时代它度数算是很高的。宋九说道:“韩将军,明年我会制出一个好酒,它比这种烈上十倍。” “哦,那好啊。” “不过它偶尔喝之还是可以的,要么在寒天里喝上几口,暖暖身体,不能喝多,我们这些酒性子不烈,只要不喝多养人……”宋九未往下说,说了老韩也未必能听懂。 从草棚里走出来,来到桥边,天放晴了,还有许多游客从南汴水小虹桥上过来,观看长桥,因为它外观是白色为主的,因此赵匡胤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白玉桥。 宋九带着学子与大匠们到处吩咐。 忽视停下,不远处站着潘怜儿,她冲宋九招了招手。 有其他人在此,潘怜儿不大好说话,带着丫环继续往前走,走向偏角处,不时扭回头看一眼宋九。宋九会意,跟了过去。来到边缘未来准备做马厮北面封闭的桥墩下面。 笑嘻嘻地走过去问:“潘小娘子,找我有何事?” “我听说你要去巴蜀。” “是啊。” “要小心。” “谢,”宋九淡淡说道,然后看着潘怜儿,几月不见,变得更加风姿绰约。 潘怜儿忽然脸上泛起红晕。 “你要说什么?” “你轻薄了我,让满京城的人都在谈论,为何不派人上门提亲?” 第一百三十二章抢老婆 宋九先是惊诧地看了潘怜儿一眼,然后微笑,问:“潘娘子,你愿意嫁给我。” “才不是呢,你必须派人上门提亲,那才是爱慕,不是轻薄我,同不同意是我家的事。” 宋九又是乐,小姑娘都找上门来了,还有什么同不同意的,但这是宋代,不可能先谈恋爱,才同居,然后再考虑考虑,特别是潘家这样的大家女子。他徐徐说道:“也不是啊,你看我这急得,我打算明年正店游乐场开业,等于手中有了一些产业,与你家距离缩小,再派人上门提亲。不然现在提了,你娘亲马上拒绝,以后也不好再提了。” “那个,那个,”潘怜儿捏着衣角,大着胆子来诘问,实际脸上早成了一块红布。 “潘娘子,那天我在聚集苦力们商议,你站在下土桥上观看,我那时看到你就心动了,是爱慕,不是轻薄。虽然许多人说我性子惫懒,我也不懂啊,我这么勤快了,怎能惫懒?” 潘怜儿不由低下头偷乐。 打一个浑儿,不然小姑娘放不开,宋九又说道:“后来在河堤上又看到你,那时候我不知道你名字家址,于是想办法搭讪。京城人海茫茫,若是错过了可能一辈子错过了。你却以为我轻薄,带着你两个哥哥要揍我。” “京城许多人说,我能不生气吗?” “那也是,潘娘子,实际我用心的。时常打听你的消息。” “别说了,都让她们笑话死了我。” “要么这样。我从两川回来,就派人到你家提亲。” “要的。”潘怜儿道,再不提,不但闺密笑话,两个哥哥也时不时笑话。 “潘娘子,你娘亲有何想法?” “我那好问。”说到这里,潘怜儿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说道:“这是我绣的平安符,里面还有相国寺慧圆大师开过光的平安符。你戴上它,两川那边不平静,好让它保佑你一路平安。” “谢了。”宋九接过香囊,看到她那双小手如玉般的酥白可爱,轻轻地拉着那只小手。 “不……” “放心吧,我会一路平安的,”宋九说着。又轻轻将她身体带了过来,搂在怀中,在她红唇上吻了一下,不敢做得过份,蜻蜓点水一般,就将潘怜儿放下去。 “宋九。你轻薄我。” “不是轻薄,是我要你生生世世只能做我的人。” “你休想使坏,”潘怜儿声音却越说越轻,刚才那一吻将她吓着了,一张脸再次变成红布。忽然说道:“你就是一个坏人。” 然后一路小跑着逃走。 宋九看着潘怜儿的背影。心想难道潘家意动? 随着从桥墩里走出来,却看到潘怜儿坐上车子离开了。这一幕没有人注意。宋九继续忙碌,天色将黑时回到家中,看到一个青年人坐在客厅里烤过火吃茶,青年长相十分文静,只是全身锦裘,想来出身不凡。宋九不认识,他正在与玉苹说着话。 看到玉苹,宋九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愧疚。宋九回来了,青年人也不站起,坐在椅子说:“九郎吧?” “我是宋九,你是?” “我是侍卫步军司事王继勋。” “见过国舅,王司事,你不是在汉中吗?” “早回来了,陛下诏我回京募集新军。” “巴蜀那边不是还有几万大军?” “我那知道。” 宋九与玉苹却对视一眼,王继勋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对他们说。这是朝廷害怕两川军队整个糜烂,而提前做的预防。并且在这之前,宋九也说了一些事。 巴蜀乱了,宋九说传染病,这个混乱也在缓慢传染,秦南西县知县太子中舍王沼在西县为知县时,贪赃受贿,枉杀百姓。结果事情捅到京城,让赵匡胤下诏将其弃市。接着又下诏将京西南各州县官满一年,吏部流内铨考核合格者全部移授两川为官,只有归降人与年七十以上者,勿复改授。开始动手了。但动作小,怕出意外。包括将王沼弃市,纯粹是杀鸡赅猴。若论有罪,王全斌部下最少有五千将士全部当弃市罪处执。 “原来国舅回京募军。” “没办法啊,为了大宋,不得不来回奔波。” “是,是,”宋九捧着玉苹沏上茶的茶杯又问道:“国舅来我家是……” “两件事,回京城我去了你那个河洲看了看,做得不错。” “不敢当。” “但我不明白,为何只受了我一半绢帛?” “当时将钱帛计算好了,顶多用二十五万缗钱帛,实际整个工程竣工,有二十三万我估计就够了。明年竣工,但明年不会再施其他几项工程。这要到后年。钱帛放在我家中我不安心,要派人看护保管,因此与诸衙内约定好,满二十五万缗钱为止,任何一家不得再收。因为是国舅的美意,我们破例收下一半。若全收,规矩一坏,以后河洲无法管理,必四分五裂。到时候诸位投下去的钱不但收不回来,还会亏损。还请国舅见谅。” “原来如此,我不会怪你,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对你说一声,我与陛下说好,不日我将带雄武军西下,你与我一道同行吧。” “与你一道……” “难道你不愿意?” “哪敢,这是我的荣幸,但这一次不同,我要速去速回,坏了我们自己的营生不要紧,我怕坏了码头。只是三十轻骑迅速南下,到处看一看,便返回京师。”宋九顿了顿又说道:“再说国舅也投下去四五千匹绢,虽然皇上对国舅十分恩宠。我相信也非是一笔小数字吧?” 王继勋点了点头。 “但现在它们还没有造起来,更不要说赚钱。我若是去两川久了,若有闪失,不仅是国家的工程,还有我们的,这都是物格学,没几人懂。到时候诸位也不能怪我,谁让陛下让我去两川公干?然而国舅的钱帛也就损失下去了,说不定其他衙内还会怨恨国舅。何必呢。” “倒也是。”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王继勋离开。 玉苹怀疑地看着宋九,道:“九郎,你似乎害怕此人?” 玉苹指的害怕与其他的害怕不同,宋九也害怕三赵,但这是两种不同的害怕。 “玉苹,阎罗王好见,小鬼难缠啊。你记好了。这个国舅最好象鬼神一样敬而远之。” “为何?”玉苹不解,普通老百姓对这个国舅看法还是十分可以的,其父王饶是一代名臣,爱民如子,其姐王皇后更是一个贤后,若非短命。几乎可以与长孙皇帝相媲美。 “你勿用问,看看其他衙内对他的态度,你就知道了。”宋九没有多说,现在王大国舅也许开始吃人肉,也许还没有开始。然而想到这里。宋九忍不住又说道:“将他用过的茶杯扔掉吧。” 玉苹觉得很奇怪,然而宋九不说她也不便追问。 宋九做法十分明智。前面拒绝,后面这个雄武军就出事了。 还是不能马上就走,事情太多,宋九又婆婆妈妈的将胡老大与另一个河中大汉请到家里,自己走后,就让他们两人与郭家一起护卫。家中钱帛太多,没有得力的人看守,真会出意外。 这才到开封府见赵匡义。 赵匡义让他坐下说道:“这行又要辛苦。” “是啊,二大王,我说不辛苦二大王相信吗?” “你喝喝这茶。” 宋九呷了一口,赵匡义说道:“好茶啊,苦尽甘来。” “二大王,还是悠着一点用吧,不然甘未来,在苦里就亡了。” “亡不亡在于才能,有才能不用心只能苦一辈子,用心没才能只能自取灭亡。” “唉,二大王,我只是一个凡夫俗子,那有什么才能。” “行啊,河洲全部交给国家,还有你的官职,一起卸下,我做主,不让你去两川。” “微臣还是去两川吧。” “本官前些天看到一头驴拉着一车货物,因为路面结冰,过桥时又有些陡度,驴不愿意上桥。结果车夫用驴鞭狠抽,几下抽后,驴自己儿将车拉过了石桥。很不好啊很不好……” 两个衙吏瞅着宋九,忍不住都乐了起来。 宋九无语。 正说着话,一个小黄门进来传旨。旨意说得很模糊。朝廷让王继勋募数千雄武军准备出征巴蜀,但有一千多名新兵没有老婆。王继勋将这个情况反映给赵匡胤。 究竟二人是怎么说的外人不大清楚了,也许赵匡胤也怕这些没老婆的兵士下去更加胡作非为,毕竟有了家等于有了一份牵挂。因此就对王舅勋说了一句话:“汴梁城中肯定有许多人家嫁女,为军人娶妻也不需要准备多少聘礼财物,只要送点酒肉就行了。” 也就是从俭将兵士的婚事办了吧。 王继勋产生误会,连酒肉都省了,直接派军队跑到大街上,这时代未婚与已婚能从发髻看出来,看到未婚美貌的女子,直接让兵士上去拦腰一抱,扛到肩膀上抱回军营,就是兵哥子的美老婆了。 实际大赵也弄错了,不但一些战火严重的地区多有寡妇村,京城也有许多寡妇,男女失调严重。这事儿办好了,是一件美事。所以赵匡胤说给些酒肉足矣。但不能交给王继勋去办,而是要选一个年高德望的官员来处理。 王继勋敢情将京城当巴蜀那边在玩,这一抢,还不是抢一个,必须要抢一千多个,还要抢相貌漂亮的未婚女子,这时代女子也出门的,不象明清。让他一抢,整个京城被王继勋抢乱了套。赵匡胤一听大怒,派人调查,然后让开封府与禁军联手进雄军武军抓捕。 第一百三十三章荒野(上) “这才叫胡来,”宋九说道。 “休得胡说!” 赵匡义匆匆召集衙役,宋九也离开开封府向西北跑。不是开玩笑的,以前印象中宋朝很保守,可看架空小说里所写的又不是,搞不懂。来到宋朝才知道确实不是那么保守,只能说稍稍内敛,比如夏天衣服外面是一层轻罗,很薄的,不亚于薄透装,里面是一个亮丽的胸围。但为了掩饰,有人开始披一些褡子,也就是一件小轻袄,起一些遮羞作用,不然后面走光面积太大。 也就是这样了。 甚至宋九还没有看到一个裹脚的女子,都是天然的美丽大脚。 然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包括路边的老太太头上还插着花,在街边击着鼓儿唱着歌,引来路人雅笑声。也有一些胆大的女子公开约会,这才有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等优美的句子。 有的小两口感情好,公开拉着手在大街上散步。 正是这种风气,潘怜儿才有胆子诘问他。相对而言,潘家算是家风森严的,有的娘子胆子更大。 王继勋带着一群衙内乱抢美丽小娘子,是不会抢到河中去的,一个西北,一个东南,抢那么远,那不是京城震动,是全国震动。然而这些从各处招上来的大兵哥,认识谁啊?自己也不认识。何为美丽,七分打扮,三分天然。若是潘怜儿沦落成一个乞丐。还能称为美丽吗? 想到这里匆匆忙忙跑到潘府,将潘惟德兄弟约出来。问情况。 潘惟德摇头:“国舅太胡闹了,西城区有不少贵人的,他手下不问青红皂白,乱抢一气,这回陛下一定会严惩不怠。” 看来潘怜儿未受害,不然潘惟德不会如此冷静。但一定有一两个贵人家的女子受害了,才引起公愤,反馈到赵匡胤哪里。 与两兄弟说了一会儿。回家。 索性刻意耽搁两天,看赵匡胤如何处理这件事的。处理得迅速,开封府与禁军飞奔而去,捕杀了一百余人。随王继勋负责此事的小黄门阎承翰知情不报,杖数十,王继勋贬为左右衔使。 宋九听后摇了摇头,这种处置肯定不好。但对自己来说,却是好事。 终于离开京城。 宋九身份越来越贵,这回送行的衙内更多。一直送到南薰门,宋九说道:“诸位且回吧,我下去走一遭,很快就回来。” “这差事好啊。我也想去,”符昭寿道。 “别去,若无侍卫,此时去巴蜀未必是一件好事。”宋九慎重说道。 忽然抬起头,看到路边一辆马车停下。潘怜儿从马车里走出来,用手抚胸。又合什,做了一个手势,但动作很利索,趁大家根本未注意时,马上就上了马车。马车未走,大约坐在车中隔着车帘子看。 宋九冲她扬了扬手,接着对高琼、葛霸说道:“我们走吧。” …… “前面就是牛水(注),过此水,往南去二十里路就是盘石县城,要么往南去盘石县城小息一夜,要么就在此扎营,还能看看百姓如何淘金,明天一早起程,前往资州城。”陪同宋九的小吏说道。 这一行还是很苦。 在宋九想来,有葛高二人,再加上三十轻骑,到巴蜀来应当没事。 而且临来前又打听了消息,两股势力,一股是吕嘉的,他被击败后,压缩到雅州一带,不能再往西跑了,往西就是大渡河,再往西就是羌人与吐蕃人居住区。 第二股力量是全师雄的,压缩到益州东北简州金堂县附近,据险而守,只能守,不能反扑。 但过了剑门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少错误。 全师雄反叛,邛、蜀、眉、陵、简、雅、嘉、东川、果、遂、渝、合、资、昌、普、戎、荣,也就是益州周围九成以上的地区都有百姓或败兵参与了叛乱。 全师雄将军队集中起来,一路望风披靡,多次击败宋军,迅速抵达新繁,此时离益州只有二十几里路。幸好刘光义与曹彬领兵破之,全师雄稍稍退却。这时候王全斌与王仁赡才壮起胆子率军出击,全师雄败走灌口寨。徒党散保州县。 也就是这十几个州宋朝仍然没有收复过来。 本来全师雄再次战败,是大好歼敌机会,但因为分赃不均,产生纠纷,吕翰与部下反叛。韩重赟未说多少,他只让宋九明白一个大概事情经过,也没有必要说。 实际这次反叛规模比宋九想像的还要恶劣。 先是吕翰反叛,王全斌在两川胡作非为,不但两川百姓对他痛恨,任人唯亲,分赃更是如此,在宋军中也积累了许多仇恨。看到吕翰反叛,横冲指挥使吴瓌与军校孙进呼应,将知州武怀节与都监刘汉卿杀死,与全师雄部署刘泽合势,军力迅速达到五万人。然后分兵资州与普州,将普州刺史刘楚信驱走,杀死通判刘沂。果州校尉宋德威与指挥使冯绍文也将果州知州王永图与通判刘涣杀死呼应,又有遂州牙将王可僚,因为他手中兵力少,于是强劫州民为兵,共同参与谋乱。 曹彬只好回师,但亲自指挥战役的是曹翰。此人乃是宋朝史上有名的屠夫,嘉州一役,杀死数万人,吕翰势衰,败逃向雅州自保。 但不是除这两处,其他地区就能控制了的。益州附近因为吕馀庆坐镇,渐渐恢复生机,其他各州县一片混乱,有宋军,还是继续不和的宋军,有反叛的宋军,有全师雄手下的武装力量,还有响应全师雄实际各自为战的反叛力量,战败逃散下来的各路人马。大批亦民亦匪的流民,民间的自保力量。这些力量也不可小视。 闹得最大的两次。一次一支反叛力量打着全师雄的大旗,集众攻打剑州州城,刺史张仁谦称足疾不敢出战,准备弃城逃跑。通判董枢不同意,引兵主动出战,将其击败,招降数百降兵。张仁谦感到惭愧,故意将董枢灌醉。将几百降卒杀死,诬蔑董枢阴与贼通,上书朝廷,正好中使从剑州经过返回京城,下诏御史台审问,黜其为宋州教练使。 又有一群流寇集合起来攻打眉州,刺史赵延进不懂军事。只看到对方不知几千几万流民,不知道实际是乌合之众,自己手中只有几百士兵,这打不赢,也想逃到嘉州避难。通判段思恭开官库,用官帑为赏。于是诸军鼓勇力斗,将流民击退。段思恭有功了,有人嫉妒,说其擅发官帑,请系狱治罪。赵匡胤没有同意。反而用段取代赵延进为知州。 其实这些攻城掠地,与全师雄根本就没有关系。全是流民自发式的组织。 宋九出了剑门,闻听到后,不得不小心。 葛霸与高琼是勇猛,但不是当真以一能敌万的。若是几千流民往上一围,自己这三十三个人连骨头渣子都啃掉了。但到了这里,没办法,最少得进一趟益州。这才能说好了,我看过了,想不出办法。吕相公,你位高权重,是宋朝有名的良吏,还是你来想吧。只能七绕八绕的,还好,普州一线让康延泽打通。 王全斌不安好心,只给一百人让康延泽去收普州,这里也是全师雄大本营地区,仅叛兵就达到数万人之众,王全斌有意借叛兵的刀来杀康延泽。然而康延泽自有办法,到了简州,正好全师雄两次被击败,许多手下逃散。康延泽将他们招集,许其无罪,但要他们必须戴罪立功,以后不会再追究。得到一千多名亡叛,教习其战阵。然后向普州开拨,普州刘泽也不以为意,就一千一百人,还有一千名严格来说还是自己手下,有何危害。于是让其手下大将申雕率五千人出战。被康延泽大败,除了将一百多名首领斩首示众外,余下尽释,抚以威信,又招集到三千叛兵与流民。将其编制,挺进遂州,这时州城悉被焚荡,康延泽依山设栅自固,聚粮于遂州。 刘泽这才慌了神,亲率三万人出战,结果大败。康延泽于是挺进普州,刘泽迫于局势,率领手下残兵败将,前来普州投降。 不然宋九很有可能都没有办法到达益州。 “江文书,你是哪里人氏?” “禀巡察使,我就是益州人氏,承蒙吕相公不嫌,将小民招为文书。” 一般胥吏分为五大类,文书吏,司法刑狱吏,账薄吏,仓场库务吏,督课押运吏,往下细分,还能分成几十种。后四种油水足,不过弄不好会承担相关的责任。只有文书吏责任少,也能捞到一些油水,甚至能得到官员的信任,在荫举保举时,说不定有吏摇身变为官。这是最贵的小吏。 宋九抵达普州后,益州虽安,但周边地区最乱的还是在益州,吕馀庆怕出意外,让这个小吏亲往普州迎接宋九。 “朝廷如今能控制多少州府?” “除了雅州,基本都能控制吧。” “我说的是真正控制。” “那,也许汉中那边会真正控制。” “益州都不行?” “益州……巡察使,你去了益州,问吕相公就知道了。” “我知道了。” 宋九说着,看了看边上的牛水,一条不是很宽大的河流,从远处苍茫的大山上发源而来,可能那些山里出现一些稀薄的黄金,随着山洪,将一些金砂冲到此水中。 产量不是很多,只有少数人走投无路,才过来淘金,碰碰运气,偶尔能得到很小的金砂,就象麸屑一样细小,故称麸金。不过这里离益州不太远,属于巴蜀核心区域。 但因为战乱,四下里看不到一个村庄,就象到了荆湖南边那些茫无人际的苍山群岭中。 “淘金百姓在哪里?” “不远,就在前方数里之外,哪里还有一个小草市,有一个酒肆。可以就食,可以安营。” “走。” 一行人向西而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荒野(中) “巴蜀五十多万户,为何我一路过来,都是荒野?”宋九在马背上问道。这不是一个小数字,前年户部人口整个宋朝包括荆湖地区在内只有一百二十几万户,现在所谓的巴蜀实际只是指长江以北。其面积不足宋朝面积的六分之一,人口密度是宋朝的三倍。而且巴蜀羌人多,无法计入户册的口数更多,实际人口有可能达到七十万以上,那么将是宋朝人口密度五倍以上。 “巡察使,你一路过来,都是选择了安全路线。百姓多化为流民,流民也要吃饭,只有几条选择,一是进入深山逃亡,一是随乱军叛乱,到处抢掠,一是自发地流动。原来巴蜀人口虽多,都化成了流民,不耕不织,因此多处成了荒野。” “那么粮食从何而来?” “巴蜀是天府之国,各州县都有一些储粮,包括各村各寨,流民所过之处,村寨化为灰烬,抢掠一空。于是这个寨子村民也再度变成流民,向下一个寨子席卷。吕相公为了此事,昼夜难安哪。”江文书说到这里,脸上表情痛心疾首。多好的一块地方,眨眼之间乍就变成这样?又说道:“大乱过后,小民预测,百姓二不足剩一了。” 也未必,宋军在汉中挺进得快,作的孽少,哪里还比较安静,要么巴东,曹彬顺着水路西下,挺进速度也快,达州巴州等地区也比较安定。然而这个流民是在到处流窜的,象是剑州。原先也安定,并没有附同全师雄反叛。因为流民冲击,去年夏天后同样开始动荡。 但这场骚乱过后,百姓必然锐减了。 一行人迅速来到江书吏所说的那个淘金点。 在河边有一家小酒肆,也卖酒也卖茶,但淘金百姓搭建的房屋却在河那一边,河面不宽,一个小木桥,然后在山脚下搭了一些草棚子。宋九看不明白。高琼一眼看出来了:“九郎,此领首人颇有心计,若有流民来,这些淘金百姓能迅速彻离此地,逃到后面大山山林里面。” 高琼无所谓,是战争,这是必然的产物。然而一路看过来,宋九看得都不大想说话。 若象这样发展下去,他都不知道宋朝最后怎么让四川平定下来的。 草棚子破破烂烂的,好在这里是盆地气候,冬天还是很冷,但不象开封那么冷。不然凭借这些草棚子一个冬天下来就会冻死一半人。但在外面还修建了一道半人高的土墙。 这样的布置是防官兵还是防流民或者防叛军? 宋九不懂。也许三者都要防。这使宋九想到他前世奶奶常给他讲的解放前的故事,百姓最恨的不是倭国人,而是国民党的一些队伍,最爱戴的是新四军,中间的那比强盗还要坏。后者真睡在百姓屋檐下。因此渡江时,爷爷亲自上前线送盐包。 但一路过来。新四军是没有看到,看到的都是倭国,国民党军。 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又继续看去,小河上居然来了一艘船,从船上卸下来许多货物,有的百姓手下手中的淘金工具,纷纷从河边不顾湿衣服,涌上那艘船。 看到他们全身湿淋淋的,宋九不由地打了一个哆嗦,虽是盆地,这是腊月,还是很冷的,这些百姓如何受得了。说道:“过去看看。” 一行人蜂拥而去。 看到他们来了,百姓没有欢迎,相反的一起撤到河边,有人居然持起武器。江文书连忙大声喊道:“乡亲们,不用担心,这是陛下亲自派来的中使。” 他急得头上都涔出汗来。 一路过来,宋九话不是很多,问也是问关于巴蜀百姓的事。但他能看到,此子心肠不恶,有同情心。为什么吕相公看得起这个毛头小子,他想不懂,也不相信宋九有什么良策挽回巴蜀的恶劣局势。但能看到此子十分正直,不扰民,不收礼,至少他回京城能公正地将巴蜀情况向皇上反映。若是这些百姓不识好歹,伤着他了,激怒之下,也变成了那些大魔头,那就不好办了。 “各位乡亲,勿要担心,我是奉旨前来巴蜀看一看,主要就是看流民的,”宋九说道,但他也怕出意外,而且他眼尖,看到这些百姓手中居然有一些军中才出现的朴刀与弓箭,人数也不少,足有一百多名男子,远处还有一些妇人孩子。一旦冲突起来,杀不忍,不杀他们就会杀自己。因此一直未下马。 一个大汉走出来,挥挥手:“皇上派来的人,散吧,各做各的,不顾他。” 宋九也不指望会有善意,没恶意就行,翻身下马,来到小船边看。皇上让他来看流民的,那就让你看吧。百姓也不搭理,自己干自己的活,从船上搬下来一些农具、布帛、生活用具以及其他一些杂物。 宋九走到那个大汉面前问道:“大郎尊姓?” 拳不打笑脸人,宋九态度好,大汉又软了软,答道:“这位官哥子,小民姓乔。” “乔大郎,有礼。” “不敢当啊。”大汉吓了一大跳,这一招是宋九跟吕端学来的。 “为何要购买这些农具?” “不瞒官哥子,我们都是各地逃来的百姓。牛水自唐朝就开始淘金,金砂很少了。运气好一年还能得二十几两金砂,运气不好只能得几两金砂。” 宋九点点头,二十几两金砂看来数字不少,实际并不多,它是金砂,不是金子,还要经过提炼,这些金民们显然没有这个手艺,那么必然受商人剥削,金子一两上万文,但能给他们几百文钱就不错了。 大汉又说道:“兵荒马乱的,兵匪民匪盗匪四处都是。是我的主意,让乡亲们平时将淘来的金砂藏起来。只留少数拿出来交易。看到我们所得的少,就不会有人来打搅。但非是长久之计,年关到了,我让他们将金砂拿出来,一起换了货物。准备开年后不淘金了,开荒种田。” “你们为什么不回去?” “往哪儿回?要么就是盗贼遍地,要么安定下来,因为大家一起跑了。一些有势力的豪绅与官吏勾结,将地契篡改,我们回去只能做部曲。还是普州好啊,我们打算去的就是普州。” “乔大郎,莫要急,康刺史已迁为延泽兼东川七州招安巡检使,不再担任普州刺史一职。” “难道天要亡我们?” “也非是。我从京城来的时候朝廷下了一道圣旨,从京西各州县选派良吏,一一改授为两川长吏。只要全吕二贼一平,巴蜀便会安宁。” 实际宋九心中颇不是滋味,这些人不念叼吕馀庆的好处,也难免。王全斌等人同样驻兵于益州,吕馀庆能将益州这一核心稳住,没有让它乱,这就是一个奇迹了。但康延泽是什么人?一个正宗的胡人,那么多汉官汉将下来。居然不如一个胡人。 这个理儿是没法说了。 “而且普州安宁,各地从普州逃出去的百姓便能返回家园。你们凭什么与他们争地?” “那我们该怎么办?” “哪里来哪里去,不如这样,你们先在这里开垦,这个叛乱看样子没有半年时间不得平息。先种一些庄稼,至少返回家园有吃的有穿的,若有人侵占你们田地,我给你们印信,到官府诉讼。真不行,不怕辛苦,你们相互联系,派一代表到京城来找我,我会替你们解决。”说着宋九拿出一张纸,折成十几份撕开,盖上印记,写上一行简短的话,交给大汉。 “看来朝廷有好官啊。” “朝廷本来好官就是多数,陛下听闻巴蜀种种,也忧心仲仲,不然不会屡屡派中使下来查看。” “陛下关心百姓,为什么不将这个杀人的将军调走。” 宋九不敢回答了,说道:“放心吧,陛下会给巴蜀一个公道的,既然我与你们有缘相见,今天我请客,让大家尽情吃上一顿。” “这么多乡亲,你一起请?” “是一起请,”宋九喊来四个侍卫,骑马到盘石县城,抢在天未黑下来之前,买两头猪,一切两半,驮回来。这里只有一百来壮汉,包括妇孺在内,也不过四五号人,两头猪足够了。 大汉显然不相信宋九心有这么好,狐疑地问:“官哥子,你买两头猪想做什么?” “乔大郎,陛下听闻巴蜀流民遍地,放心不下,让我下来看一看,顺便想一想好的方策,可我下来不要说什么方策,许多地区都不敢深入,又谈何方策,大郎气魄过人,想来来历也是不凡,若说有什么用心,可否陪我吃几杯水酒,顺便谈一谈你所看到的听到的如何?” “中。” 酒肆也没有什么好菜,也不过大蒜炒干子,猪肉烧菘菜,而且味道做得很难吃。在这个荒野上就不能挑剔了,宋九很勉强地吃着大蒜炒干子,那个猪肉烧菘菜是没办法吃下去,又腥又臊,还有一股臭味,难道放了十天半个月? “官哥子,你未吃过许多苦吧?” “乔大郎,错也,我吃过了很多苦,小时候父母双亡,侥幸三个姐姐时不时来照料,多次省试又不得中,提了一门亲事不成,让人悔亲还顺便羞侮一番。但我挑食,是因为我努力,所以眼看家境就要潦倒时,又起来了。不能怨天怨地怨朝廷,而是看你有没有努力,有没有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 高琼额首,在边上说道:“这位壮士,宋巡察使所言非虚,他过着锦衣玉食般的生活,确实是自己努力而来的,并没有他人帮助。” “那朝廷为何让你做巡察使?”大汉古怪地看着宋九,朝廷好心坏心不想提了,反正因为宋朝,让巴蜀百姓苦逼无比,但派中使最少得派一个中年人来吧,怎么派了一个毛头小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荒野(下) “乔大郎,这件事提起来一言难尽哪,”宋九喝了一杯苦酒,无奈地说:“我朝得到荆南后,也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我因为一些原因,给潭州的潘美将军写了一封信,信上说了一些策略。陛下得知,在去年冬天让我巡察荆湖。我便说了一些治理的策略。现在巴蜀战火连连,百姓流亡失所,吕相公看得着急,写了两封奏折,让我来看一看,看有何良策,使巴蜀百姓安宁下来。我那有什么良策?” 大汉也不由乐了起来。 然而他在心中惦量着,朝廷看来是真着急啊,不然不会连一个毛头小子都要重用。他也喝了一碗酒,说道:“要什么良策,让康刺史代替那个王将军,马上巴蜀就安定了。” 一般人都会这么想。 若非宋九来到宋朝,也会这样想。 然而宋九盯着大汉腰间的朴刀,问道:“乔大郎,看来你也是军伍出身吧。” “不是,我是流民。” “勿怕,既然康将军敢整编流民,让叛军或回家耕地,或编入军中,我同样也不会追究叛军,只要他们不继续叛乱,弃暗投明,我都会张开臂膀欢迎之。” 大汉死活不承认,又喝着闷酒。 宋九与高琼对视一眼,其实很简单,就是康延泽击败叛军后,也将诸首领一一砍首示众,看来这个大汉地位不低。但高琼不想多事,宋九是根本就不排斥。没有这个因。那来这个果。几个首领当中,除了吕翰。他是不抱同情心的,就是分赃不均吧,也不能叛乱,不然巴蜀怎么乱成如此?他是宋人宋将! 但对全师雄,他是抱着同情心的,被将士们逼着反叛,就是这样,还想投降宋朝。然而女儿被宋将抢走了,族人杀光了,财产一起掳走了,换自己也急啊。 宋九说道:“巴蜀死的人太多了,夹城屠杀了两万多人,嘉州一战,又死了几万人。仅是在战争中。最少就有八九万壮丁惨死,更不要说流民盗匪屠杀的百姓。” 大汉听到这里,又悲愤喝了一大碗酒。 “但这个结果陛下是最不想的,我从荆湖回来,陛下最赞赏的是我一句话,既为我大宋子。就是我大宋民,当一视同仁。可是你听过这样一句话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吕翰是宋将,但他叛乱了。前蜀太祖孟知祥是后唐将,结果他叛乱了。” “原来。原来……朝廷为何派这人来巴蜀,难道你们大宋没有其他能打仗的将领?” “有啊。但有几人能有这几位将军会打,秦灭巴蜀,当时有蜀、巴、苴数个国家,四分五裂,秦朝派来的是最会打仗的军事家司马错,还几乎花了半年时间才将巴蜀拿下。三国蜀汉僵持了几十年,甚至在诸葛亮带领下屡次反攻关中。十六国时的西蜀,东晋花了五年时间才将它拿下。只有前蜀后主太昏庸,才让后唐庄宗军队不足两月将巴蜀拿下。为何?巴蜀百姓善战乎?巴蜀地大物博乎?非也,乃是巴蜀之地形。王将军等人六十六天拿下巴蜀,陛下用之正是用之战斗能力也。这是收复战争,不用能打仗的将军,难道还用文官来?” 宋九是狡辩,宋朝一统天下,让中原百姓得到一百多年难得的承平时光,从某种意义是好的。 但看看实际,只有一个吴越钱俶是成气候的,但也是一个抱大腿的,其他有几国皇帝是象样的皇帝?一个比一个差。何必弄得如此复杂? 特别是皇帝,不就是养几个废物皇帝吗,宋朝养的闲人还少吗?何必一一弄死。这些人死得不明不白没事,后来对付党项人,也想留,人家乐意吗?于是西夏有了。从立国一开始,便充满了一种阴柔,一种小家子气。 在剑门看到一封朝廷的邸报,说大和尚道圆出游西域二十余年,闻听宋朝渐渐有统一天下趋势,在他游说下,甘州回鹘可汗与于阗国王及瓜、沙州皆遣使来贡方物。赵匡胤刻意将这个大和尚召见,问西域山川道路及风俗,这明显是司马昭之心。 但缺少这种泱泱大国的胸怀,就是没有后来的事发生,如何能经营西域? 大汉显然不知道这内幕,他喃喃道:“难道巴蜀该有这场大劫?” “天知道呢,有没有大劫,能不能渡过去,要看大家如何努力。朝廷下诏将十几万降兵召入京畿。你以为是好心还是歹意?” 大汉不作声。 “乔大郎,你不说话,那就是歹意了。实际非是,中原多年战乱,地广人稀,而且一些战乱厉害的地方多是寡妇村,女儿寨。将他们召入京畿,各州安置,有妻子,有耕地。一能解决巴蜀地狭民多的局面,一能解决中原地广人稀的弊病,一能减少巴蜀内乱的可能。有人克扣路上费用。既然敢聚众反叛,为何不敢推出几十位勇士逃出生天,逃向京城,向陛下反映?战乱一起,流民也起,朝廷做得不好,可全师雄叛变是否使巴蜀雪上加霜?但羊被狼吃了,只能亡羊补牢,进一步减少损失。” 大汉冷笑,道:“官哥子,你随便招一流民来。” “有何用意?” “你招来,我教你。” 宋九随便指了远处一个百姓,大汉将他喊来,问:“岑娃子,你家中这一年多来有多少亲人遇害?” 岑娃子眼睛有些湿润,看了看宋九。 “这是好官儿,大宋难得的好官儿,你大胆对他说。” “巡察使,小的家中有很多人被害,一个妹妹,被你们宋朝一个兵哥子抢走了,下落不明。老母亲出来阻拦,被另一个兵哥子狠踢了一脚,后来死了。猪也抢了,后来流民来了,鸡也抢了,房子也烧了。幸好乔大哥带我们到了这里,不然我们全家死无葬身之所。”大约因为害怕紧张,又伤心,结结巴巴地,但勉强将他一家遭遇说了出来。 “你回去吧。” 等他走后,大汉又喝了一口闷酒说道:“官哥子,你是好官,若说策略,简单,将领首的几十人杀掉,人头悬于益州城门上,再派良吏过来,就象你这样的官或者康刺史那样的官过来,流民问题自动解决。就是叛乱,也不用征,一道赦令,叛军自己就会解散了。否则这个仇是永远无法解开的。” 宋九与高琼都苦笑,休要说杀几十名高级将领,恐怕就是一个王全斌也不会杀。 大汉又说道:“现在各村各寨各州各县还有一些往年的存粮,流民能得以半饥不饱的度日,过了这时光,我相信不用人劝阻,为了生活他们自己也会返回家园。不过恕我直言,问题多多,一是以前的仇,二是现在兼并占有的地。你说朝廷派了良吏下来,我却未看到什么良吏。官哥子,你是好人,将这一切对你们宋朝皇上禀报吧。在益州不要多言,否则你想回也回不去了。” 河那边百姓在吃猪肉,这边扎好了营地,实际就几个帐蓬,抱来一些干柴点燃篝火,大家挤一挤睡一觉罢了。 看着河那边,葛霸说道:“这个乔大郎一定是叛军的一个首领。” “葛壮士,不用管他是否是首领,他现在想有一个安定的生活,何必计较过去。” “九郎,他还不是看到朝廷屡屡大捷,大势已去,这才安份守己。什么你们宋朝!” “葛壮士,巴蜀乱成这样子,岂止是他,所有百姓也不会将我朝当成他们的国度。但在巴蜀百姓眼中,几万我朝将士全部该杀,在我朝将士眼中,十几万降兵降将与几十万流民全部该杀,难道想让巴蜀成为一片焦土?就算有这个残忍的心,以后出兵唐国、南汉,他们会不会势死反抗?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否则我都不会来这一遭。倒是康将军那也是一条出路。” 但现在问题是王全斌除非逼急了,否则他根本不想谋反。贪的是财,为了这个财他敢激起十几万降兵兵变,宋朝军队哗变,可敢虐待朝廷派来的中使? 不知道他搜刮了多少钱帛,想来贿赂几个中使不成问题。因此赵匡胤也未必能听取正确的消息。 要么吕馀庆,他肯定是一个良吏,他也等于困在益州,对于他州的消息得来的同样不准确。就是普州,他是从普州来的,同样问题多多。管他,到了益州后,将这一路听到的看到的向吕馀庆一一反馈,让这些大人物们伤神吧。想到这里,说道:“早点休息,争取后来上午抵达益州城。” 大家停下来休息。 但没有全部休息,三十侍卫分成四班制,轮流守值。并且巡逻得远,不然不行,一不小心,让大批流民堵上,那就不大好了。这个与宋九没有多大关系,一路高琼指挥下,三十侍卫井井有条。 夜里,宋九正做着好梦,梦到各种美食,这一路过来,过得苦逼,睡得不好,吃得更不好,想家了。忽然一个侍卫进来,将他叫醒:“巡察使,有大批人持着兵器接近。” 第一百三十五章夜战 宋九一骨碌爬起来,匆匆忙忙地穿衣服,一边问:“多少敌人?” “八九十人。” 宋九穿好了衣服,高琼他们同样披挂整齐,宋九又问:“敌人离这里还有多远。” 一个兵士说道:“属下侥幸巡逻得远,看到他们,那时离这里三四里地,这时大约只有两里来地。” “他们可发觉到你?” “没有,我看到他们步行而来,未敢勒马狂奔,怕马蹄声惊动他们,离得略有二百步才拍马狂奔,不过路上枯草长,他们不会听到。” 宋九看了看高琼,高琼说道:“宋九郎你说怎么办?” “我,”宋九心想,你问我我那有你懂,不过不是纠缠这个的时候,至少这一行名义上自己是首领,于是说道:“只来了八九十人,又是步卒,肯定不会针对我们的。” 高琼与葛霸全部点头,他们人数更少,但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悍卒,又是骑兵,宋九是中使,只要一人逃出生天,杀害中使,那就是捅大马蜂窝了。 宋九又说道:“只有一个可能,有人知道流民淘金砂,而且也知道今天是交货日期,若是在路上设备一些麻烦,小船必来得晚。再加上交货,到了天色将黑了。这里河流小,有的地方水流急,天一黑船只不敢行驶。只要派一些人手过来,流民不备,夜深人静之时,大肆杀戳。金砂与货物会两得。” “九郎分析得对,如今有何计?” “高将军。这样,八九十人我们不惧,就怕后面有援手。先派两人,通知酒肆与货船上的人立即逃向村寨里,再通知乔大郎他们立即起床,不能点灯,不能有响声,但必须摸黑将所有武器搜集起来。到时候与我们配合。然后我们兵分两路,一路骑马进入林中,准备用战马冲踏,一路立即将帐蓬行李拆散,用枯草掩盖。然后手持弓箭,等他们将要过完桥时,在后面击杀。” “好。就这么办。” 宋九决策好了,高琼立即执行吩咐,这一点宋九远不及高琼。 十五骑拉着马与驮马进入远处的一处树林里,十三人将帐蓬行李迅速拆掉,拖到河边用枯草掩盖,就听到不远处有动静。众人立即伏行到东侧的枯草丛中。 刚安排好,八十几名敌人就到了。 宋九两次下去,但都未经过战斗,而这次将是一场真刀实枪的激战,心中很紧张。不由地牙齿发出咯吱吱的声响,身体也哆嗦起来。 “九郎。勿用紧张,”高琼轻声说道。 宋九努力地点点头。 一行人接近,全是便衣打扮,脸上蒙着一半面纱,但手中全部拿着亮晃晃的朴刀。这时接近四更时分,正是所有人睡得正香的时候,不知道村寨有没有派人警备。不管有没有警备,若非宋九他们来此,这些人杀过来,村寨里几百口百姓将是一场天大的灾难。 几人一脚将门踢开,冲进酒肆,一会儿出来,说道:“禀都头,里面没有人。” 其中一人说道:“难道酒肆的人也在河对面休息?” “不大清楚,可能消息有误。” “不管他们了,秦锡厚,你领五名手下立即冲到那艘船上,记住,不能留下一个活口。其他人随我来,但记好了,临近村寨时我们不从正面发起进攻,而是兵分两路,一左一右从两边山林中冲向村寨,同样不得留下活口。” “喏。” 八十几人在分兵,高琼说道:“是自己人。” 不仅是兵器,还有都头,以及口音,不用说也知道是过来干坏事的宋军。宋九有巴蜀百姓同情心,高琼没有。宋九只说了一句:“若让他们得逞,从村民中得知我们在此的消息,会是如何?” 高琼不言语了。 八十几人临近木桥,忽然停下,看着对面,一人说道:“似乎村中有响声,难道他们发现了我们?” 那个都头抬头看了看,这时正是月末,宋九还打算到达益州度元旦节呢,也正是夜色正黑的时候。并且资州还有一个显著的特征,那就是水多山多,每到夜晚皆会起一些大雾。 这是腊月,雾气要淡一点,若是夏秋来此,夜晚来临,大雾能浓得对面看不到五指,那说不定今天晚上包括宋九他们都要吃大亏。但还是有,夜色加上雾气,造成视线不大清晰。 都头摇了摇头说:“不象,若是发觉我们来了,一定会点燃火把防御。也许寨中有什么事,不管他们,原计划行动。” 一行人冲过木桥,领首的几人冲向小船。正要散开,那几人从船上走出来说道:“都头,不妙,船上也没有人。” 他们是来干坏事的,军事修养还在,也可以说他们是整个北宋史上最强大的军队。都头感到不妙了,立即将两拨人马喊回来,找了几名手下说道:“你们潜到村寨里打探一下。” 这时高琼与宋九以及十几名侍卫已经潜伏行进到了小桥不远处。 都头抬头看着村寨,又扭头看了看后面,显然觉得还是不妥,又说道:“我们先撤到河对岸。” 听着他的吩咐,宋九叹息一声,心想,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高琼没有他这么多愁善感,比划了一个手势,十四人同时搭上箭,张开弓。雾气飘缈不定,远处传出几声狼的惨嚎,让这个夜晚格外的森冷。 眼看有数人走过小木桥,高琼张满的大弓一松,一道箭飞射出去,正中领头之人。这支箭是一个信号,十三支箭同时飞射出去。个个不弱,只飞出十四支箭。射中了九人,有六人倒下。 九人刚发出惨叫声。第二支箭又飞射出来。这次没有那么准确了,只射中五人。但已让这群宋军大乱,要命的是他们为了掩饰行踪,便装而来,未穿盔甲,未带盾牌,甚至都没有带几把弓箭。都头大喝道:“撤,撤回来。” 第三拨箭又飞射出去。 那几十名宋军匆匆忙忙往回撤。葛霸带着十五骑从林中冲了出来。 高琼还没有停下,又射出第四拨箭,不过那几十人已撤到河对岸,射程远,只有一支箭得功。 葛霸来到桥边,未冲杀过去,要等村寨中百姓配合。高琼与宋九则返回林中。重新上马。刚骑马出来,村寨中已经点燃火把,大批百姓手持着各种武器从寨门杀出。 看到不妙,对面那个都头大声喊道:“我是飞猛军二营都头李良,对面是何人?” 说着他将面纱拉下来,每一个禁兵都要刺字的。在脸上刺上番号,以及姓名。这就是身份的最好证明。 高琼又扭头看了看宋九,都是自家人,揭开了,还是不忍自相残杀。宋九坐在马上沉吟。忽然开口问道:“你们是北路军还是东路军?” “我们是北路军。” 这时李良派出的几名斥候还未到寨门口,看到一大群人手持着武器杀出来。还打探什么,一个个飞快地逃回来,狐疑地问李良:“都头,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对面有一支朝廷的军队,不知道是不是东路军。” 但这个局面很不利,后面是一百多号百姓,拼起来不怕,可注定会产生大量伤亡,今晚此行不值了。百姓不怕,怕的就是对面三十一骑,不但是骑兵,个个披盔戴甲,自己又有十几名手下伤亡,此消彼涨之下,若与百姓两面夹攻,今晚弄不好就会全军覆没。于是说道:“对面兄弟,我们奉命捉拿盗贼的朝廷军队,对面兄弟是那一军?为何要伤害我的属下?” 宋九未答话,而是扭头对高琼说道:“他说他奉命捉拿盗贼。” “但这个就难办了,这些寨民中真有一些叛军逃卒。” “不是难办,而是很难办,若是他们咬定他们是来捉拿盗贼的,我们击毙了他十几名手下,上面的将领知道会如何处理?若是我们证明了他们来来抢财屠民,我又是朝廷中使,我们这一行能不能走到益州?” “知道了,”高琼说道,然后冷冷地看着对面,说道:“李都头,你丧心病狂,为了一点儿金砂与钱帛,居然扮成盗贼,意欲屠杀数百无辜百姓,放下屠刀,让我们将你们押向资州听候朝廷发落吧。” “什么金砂,你说的我们听不懂。” “你说你们捉拿盗贼,手令何在,谁是盗贼?” “我们奉的是口令。” “就是奉口令,为何不披挂盔甲。” “这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让盗贼余党察觉通风报信。” “一派胡言,我们白天还在这里吃酒,这仅是一群流民,还打算不久前往普州春耕生产,何来盗贼。我看你才是盗贼。” “你们若一意孤行,可想到这个后果。” “什么后果,放下武器,是你们唯一出路。”高琼扭身低声吩咐葛霸,说道:“你带五人殿后,保护宋九郎安全,也不得让一人逃跑,否则我们这一行凶多吉少。” “喏。” 高琼低声点集了五名侍卫,让他们听从葛霸指挥,然后冲其他侍卫说道:“冲过去。” 说完,带头冲了过去,手起刀落,一个人头被他削飞出去。宋九正坐在马背上注视着,刚才放箭也射死了数人,但还不让他感到紧张,然而这个人头飞起来,惊得他差一点从马背上跌落下去。幸好这时候胃里的食物消化得差不多,否则他能趴在马背上大吐特吐。 随着高琼一冲,二十余骑也迅速冲向对岸。看着大刀不时闪起,人头不时飞起,宋九强忍着恶心,按照这些人所犯下的孽,杀了也活该,但不是那么简单。在这里,黑白不分,正邪不明,不然吕馀庆来到益州大半年,政令还没有延伸到益州外围。将一些发浑的将士激怒了,不要说自己三十骑,就是三百骑,他们也敢将自己做掉。 第一百三十六章夜审 战斗继续,而且十分惨烈,高琼与侍卫占据上风,并且宋九第一次见识了高琼武艺,仅他一人就击毙了五六名敌人,可这群兵士同样凶悍,居然让他们砍倒两匹战马,其中一名侍卫被李良几个手下蜂拥上来,乱刀砍死,另一名侍卫高琼救得及时,将他掩护到木桥边,不然也被乱刃分尸。 这时,村寨中百姓赶到战场。 宋九大声喝道:“放下武器投降吧,不然你们休想一个人能活着离开。” 李良看到不妙,喝道:“大家先投降吧,有账慢慢算。” 高琼带着村民用绳子将他们捆绑,宋九走过木桥,李良看着地上三四十具死尸与几名伤者,喝道:“你们东路军居然敢杀害我这么多手下,不怕惹火烧身!” “我不是东路军,也不是什么北路军,我乃朝廷中使,”宋九又看着地上的死尸,差一点又要吐,然后又看着那名侍卫,死得很惨,肚子上捅了一刀,胸口捅了一刀,脖子上捅了一刀,眼窝也捅了一刀。他悲愤地摇了摇头:“李都头,你认为这些人死得值不值?两年前这些百姓是蜀人,一年后这些百姓就是宋人了。你们杀的不是蜀人,是宋人,这杀过来杀过去的,死了不知几万还是几十万,都是大宋子民,都是兄弟姐妹。” 李良不作声。 宋九继续摇头,“这些人家人也在京人哪。” 李良忽然说道:“你就是那个小宋九。” “我是宋九,但我是两川巡察使!” “哈哈哈。宋九,吕相公入蜀。只敢杀一大校立威,你居然敢杀死我这么多手下,这一回你麻烦大啦。” “李良,你不要笑,我既然敢捅这个麻烦,就能将它收拾过来。” “收拾,你拿你人头来收拾啊!” “葛霸,将他带下去斩首示众。” “喏。”葛霸与两个侍卫将李良拖到河边,一刀挥下,将其击毙。看到宋九真斩,余下四十几人一个个不敢作声了。宋九来回走着,刚才在马背上他一直在想如何善后,忽然就想到一个问题。史书记得不多,似乎赵匡胤未杀王全斌。有可能是忌惮,一直到全师雄平灭后,让王全斌没有理由了,才让他带着宋军返回京城,这才过问两川究竟。但用得着这么小心?现在两川王全斌不是占着上风,首先康延泽手中就有一支可观的军队。还有曹彬刘光义部,入川后他们兵力不及王全斌部,但王全斌部有些损失,加上吕翰等人反叛,兵力实际不及曹彬部了。似乎丁德裕与王班、张屿将率领数千湖南驻军即将到达巴蜀。王继勋不争气。不然雄武军又有数千兵力入川。就是没有雄武军,三支军队都不是王全斌一路子的人。朝廷用得着如此忌惮吗? 这才是善后最头痛的地方。 宋九想来想去,不能耽搁,看着黑压压的百姓,又看着这些降兵,说道:“两人一组,将他们拉下去询问此案经过,若有虚报者,或者不招供者,杀无赦。” 于是两人一组,将这些兵士一个个拖下去询问,一会儿结果就出来了。 前因后果很简单,这群淘金民们在此淘金数月,因为乔姓大汉的布置,大家都认为他们没有淘到多少金砂,未引起人注意。但他们也要生活用品,包括粮油盐醋,有时候乔姓大汉派人去资州城购买。有一次两个进城购货的百姓吃了一些小酒,交谈时说多了话,正好此营一个兵士也在边上吃酒,无意中听到他们谈论声,就听到村寨存储金砂,年底一下子脱手换一些货物,准备到普州过一些安定生活。而且听到六百多两金砂,现在为了钱,整个宋军都红了眼,这个兵士心动了。当场尾随两人来到此处。 六百多两金砂非是六百多两黄金,可也不是小数字。然而看到寨中的布置,非是他一人能啃下去的,便禀报都头李良。李良暗中派人盯梢,直到看到货船到来,这才决定行动。可是盯梢的人走得早,否则看到宋九一行,有可能这次行动停下,有可能会派更多的人过来,包括宋九在内,都来一个杀人灭口。 并且最可怕的一件事,这么多人,人多嘴就杂,李良不敢隐瞒,还将这件事通知了指使石振。也就是说,若是天亮后他们还没有回去,石振一定会派人过来察看。 后面的百姓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刚才李良歇斯底里他们都是看到的,宋九是朝廷的中使,按照后世的说法,那就是钦差大臣。这个都头一点也不害怕。况且他们这些百姓。 那边在口供上签名画押,宋九走来走去,若是才来到宋朝,他真的束手无策了,不过好在前世就是一个领导,这一世领导级别更高,河洲开发,成千上万民夫,无数事务,这一年来就这么处理过来了,积累了丰富经验。想了想写了一行简短的信,对一个侍卫说道:“马真,你立即骑马到普州,请求康将军无论如何,就是挤也要挤两百川骑兵出来,迅速赶到这里。” “喏。”马真迅速骑马离开。 宋九开始写奏折,写完奏折又写了一封家书,指着奏折其中一行字问一个识字的禁兵说道:“你读这句话。” “是,朴刀杀人,朴刀无罪,持刀人有罪。” “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吗?巴蜀一半宋军糜烂,不仅仅是你们。只要你们老实交待经过,罪过是李良的,陛下就会宽恕你们。” “谢。”但这个禁兵还抱着一丝希望,天一亮,后面的大队人马过来,不用陛下了,什么问题也解决了。 宋九又将船家喊来问:“你的船可能过三峡?” “能过,小民一年总有一两次过三峡。与峡东客商交易。” “那就好,你看我的家信。” “小民不敢。” “让你看就看。” “是。”船家识字不多,但勉强能看懂,说道:“巡察使是让你家人送五百两银子到鄂州,看到船上有仁宋旗号,将其银两赠与船主,又报了平安。” “正是,马上你离开后,在半路上想办法制一面旗帜。上书仁宋两个大字,到鄂州后悬于船上。” “巡察使为何要赠我五百两银子?” “不是白赠你银子,而是让你留下一些金砂,本官自有妙用。” 不赠银子要金砂,船家也不敢不给。宋九又对江文书说道:“你立即快马赶回益州,将这两封信交给吕相公,将事情经过禀明。让他请可信任的人用快马送给陛下与我的家人。” “喏。”江文书挟着两封信骑马离开。 宋九这才扭头看着百姓,说道:“天亮后资州方向一定会有人过来问,你们就说这些人前来不轨,正好船家起来方便,看到他们,借助雾气与夜色。逃进村寨。又说我在村寨扎营,以为是盗贼,分兵两处,一处自边上包抄绕到河对岸,将木桥封锁。又率领你们顽强博斗。本官报了官员职位,让他们放下武器投降。谁知这些人更加凶悍,本官不得不下令反击。两相惨战,本官手下是骑兵,歼毙多人。余下者博命,连同本官的四名属下,与你们当中六名百姓,一起坠入河中,包括这些被抓捕的人,一起跳河,不知所踪。余下的什么也不说,交给本官来处执。” “是。” “你们再重复一遍。” 百姓一起重复了一遍,宋九才转头看着乔姓大汉,说道:“乔大郎,你挑五名可信任的百姓,与本官属下一起押送这些俘虏。” “好,”乔姓大汉已经清楚宋九的善后计划了,立即挑选五人出来。 “何宽、南滨、汤治亭、元厚宣,你们出列。” 四名侍卫出列,宋九从行李里面掏出两百两银子,不想扰民扰动官府,只好自己多带一些钱帛出来,离开家时,宋九又带了五百两银子,一路用了一百多两,还有三百来两。将两百两银子交到何宽手中,说道:“你们与乔大郎共同将这四十几名俘虏一起押到鄂州,若他们想逃跑,格杀勿论,想要反抗也格杀勿论。” “喏。” 这下子几十名俘虏一起脸如死灰一般。但宋九又低声说道:“你们四人在路上尽量换一些碎钱,若有衙役小吏来查船,给他们一些钱,不要让他们上来。这些兵士若无需要,一律捆绑,将嘴堵上,不让他们喊叫。若是吃饭时,将船驶向偏僻处,吃完饭再堵上嘴巴。直到朝廷中使来到为止。虽然我的奏折吕相公必用快马到京城,可这是顺水而上,船速更快。到了鄂州舟船多了,不易隐蔽,因此最好半路上找一块能隐蔽的场所等上几天再出发。但不能在周边地区,必须出了忠州。” “喏。” 十人推着俘虏上船,有的俘虏不愿意,宋九喝道:“不听指挥者也格杀勿论。” 又说了一句:“何宽,这些人来到巴蜀后抢红了眼,杀红了眼,对他们不能同情。” “喏。”何宽抽出朴刀,看到动真格的,几十个俘虏被迫走进货船的底艘,宋九对船主施了一礼,说道:“你此行十分重要,甚至关健到能对陛下产生影响,从而造福千千万万巴蜀子民。当然,对本官也重要,这一切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 “记住,未出忠州之前,切不可在路上耽搁,以最快速度驶出忠州。” “遵命,”船主重重点了点头,正好天色开始微微亮,迅速将帆悬起,桨橹放下去,与两名伙计操纵着船顺流而下,向东驶去。 高琼默想一会,轻声说道:“能糊弄一时,不能糊弄一世。” “高将军,放心吧,一旦丁德裕大军到来,也许某些人就不敢胡来了。况且也只是一个指使,某些人未必会为之袒护。他们不袒护,一个指使满额只有四五百手下,况且打到现在,所有营都会出现残缺不全,比如这一都兵马,只有八十七人,而非是一百人。再加上从康将军哪里调来两百川骑,足以应付。” “好好的平定巴蜀本来是一件好事,何必搞得如此复杂?” “我那知道?”宋九也无语,巴蜀那叫复杂,后来三赵之争才叫复杂,实际有何复杂的,二赵相争时各打五十大板,一起弄下去不就平安无事了?后来危机来了,扶立赵德昭为皇太子不就平安无事了?但赵匡胤偏偏要让它复杂化,结果将自己也搭了进去。一轮红日终于升了起来,宋九站起来,对高琼吩咐:“你率侍卫将帐蓬行李搬到村寨边上重新搭建。” 高琼带人下去,宋九又对葛霸说道:“你持我的印符去资州找到资州知州,就按我所说的汇报,但记住三件事,必须是似乎无意地说出无一活口,直到我带人打扫战场时,才发现他们是飞猛军兵士,还说我大发雷霆。第二件事必须透露我派人通知了康将军,让他调川骑过来支援。第三件事你必须说出你是二大王藩邸勇士。” “我会意,”葛霸也骑马离开。 太阳渐渐升高,金色的光芒洒向大地,宋九看着荒野,这里有山有水,本来是一处富饶的场所,但现在一片荒芜,地上又躺满了尸体与血迹,变得很不可爱,很不美丽。 第一百三十七章对峙 下午天气阴暗下去,一会儿寒风呼啸而起,天空竟然卷起了一片片雪花。 高琼惊讶地说:“巴蜀也下雪?” “高将军,不但巴蜀会下雪,湖南也会下雪,但多是水雪,不象京城的干雪,干的快成了石粉,干得能杀人。” “不知南汉会不会下雪?” “那边很少见雪了,不过若是遇大寒天气,还会落雪的,只是罕见。” “九郎,论学问你在我朝当为翘楚。” “哪里,杂学是有些的,但经史子集皆不行,现在教物格与算术了,一门心扑上去,经义诗词皆放了下去,一日不如一日,经义才是正道,它不行,我那敢说是翘楚?” “经义管什么用!”高琼不屑地说。 “高将军,不要说它不管用,若是巴蜀我朝军队象这样没有节制,继续下去,为了治理国家,为了使国家秩序井然,只好用一物克一物,能克武的只有是文,扶持文,经义将会比什么都管用。” “扶持文官?”高琼大笑。 宋九摇头。 但高琼也不得不说了一句:“军队若没有节制,是真的很可怕。” “藩镇割据,五代混乱留下的后遗症哪。”宋九忽然停下,看着远方。 “九郎,来了好多人。” “看样子资州两营军队全部开过来了。” “康将军那边的人什么时候会到?” “我想也快了吧,拉成直线不过一百来里路。绕一绕山道,也不足两百里。不过他们来要僵持数天。必须带一些行李与食物,又不会象我们这样奢侈地用驮马,估计要耽搁一会,这要看康将军如何想了。也无妨,我们先拖一拖吧。” 浩浩荡荡的一大群将士官员一起赶过来。 刚到桥边,高琼带着十人,站在桥这边喝道:“除官员主将外,余下人等勿得过桥。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这都是合理规则。 资州将两营禁军调过来,若事后朝廷查问,可以说保护。但在宋九一方,让飞猛军这一都兵士弄怕了。高琼做法也能理解,说完,高琼做了一个手势,十人从后背上取下弓箭。 一个官员从人群中走出来。问:“谁是巡察使。” 宋九骑马来到桥边,看着对面的官员问:“你就是赵刺史?” 他就是眉州的那个胆小刺史赵延进,眉州就在吕翰军队所驻扎的雅州东边,所以朝廷让段思恭替代了他的职位,康延泽拿下普州,资州稍稍安静。将赵延进调到资州。 这是一个胆小如鼠的官。 但还有一个了不起的赵延进,与赵匡义有着一些亲戚关系,赵匡义第一个妻子是尹崇珂的大妹,赵延进取了尹崇珂的小妹。正在知襄州,兴修汉水水利。 两人同姓同名。才能却是天壤之别,就象驻扎在河北的勇将王继勋。国舅王继勋与之也同姓同名,但同样远不能与之相比。 “赵某就是。” “我就是宣义郎太常博士两川巡察使骁骑尉开国子宋九。” 这一连串官职除了巡察使外,其他报出来未必能吓着谁,不过其背后含义不可忽视。年龄、升迁的速度!往深处想更复杂,仅是那个河洲就将他与几十家高门联系在一起。 王全斌的孩子加入进去了,那个不要当真,天知道王全斌在巴蜀弄到多少好处,还在乎那几千贯钱的分红?但很多人只能说是小康,包括潘美家两个儿子,他们拿了数千贯,对于潘家的资产来说,最少也占了四分之一以上。一旦出事,会产生什么后果?想到这里,赵延进额头上涔出汗水。 不能以年龄看人哪,况且这个巡察使之职说假也假,可以不当真,但当真了,同样不好玩,在唐朝必须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充任,是巡行地方的大吏,于灾后或者一些特殊情况,如现在的战乱,代天子巡行地方,考察官吏,赈济灾民。大事奏裁,小事立决,甚至说若是巡察使下去不能动摇山岳,震慑州县,是为不任职。如果自己给了宋九理由,宋九又较真了,将自己真当成巡察使,当场将自己斩立决,也不能说宋九犯了错误,顶多回去罚薪一两年,以后不让他出来罢了。 胆子小的人想的事儿就多,想到这里,又看着对面几十具尸体,他都快站不稳了,来到桥上,说道:“见过巡察使。” “还有通判,以及两营指使呢?” 赵延进回头央求地看着数人。 宋九又喝道:“中使来了,也不出来迎接,难道你们连陛下也敢轻慢?” 几个官员与将领老大不快地走了出来。 高琼仍然在警戒,宋九将几人带到死尸面前,按照自己说的说法,大约说了一遍。 理论上是成立的,夜里雾气大,夜色黑,让宋九提前布置,抄了后路。这条河虽不大,也不能算是小河,现在枯水时季,仍宽达二十多步,通勉强通航三百石的小货船。若遇伏,想撤退只有撤向木桥,木桥被封锁了,想要逃命只能往河里跳。河水冷,又比较湍急,身体冻木,让水流一冲天知道冲到哪里。 二营的指使石振阴沉着脸,说道:“巡察使,我要将这些死尸带回去掩埋。” “石指使,不行,我已派人汇报了吕相公,王相公,王将军,刘将军,曹将军以及康巡检使。等益州与普州下来人再说吧。” 石振脸色更阴沉。 宋九强自忍着恶心,来到李良尸体边上,指了指他的怀中,说道:“那就是金砂,为了这点金砂。这些兵士居然扮成盗贼,意欲屠灭整个村寨上下几百口百姓。” 从唐朝就开始淘。这里金砂越来越少了,能淘到的又碎又小,成色又不大好,不过宋九怀疑源头一定有一个金砂矿,产量也许不高,但没有这个矿,金砂早就淘空了。 对这个宋九不大感兴趣,不是铜铁煤炭。想赚金子,只要南方收复回来,海路打通,凭借自己一些技术,每年都可以从大食天竺那边赚回许多金子,而非是这种笨拙的淘金方式。 石振又问道:“那艘船呢?” “我们激战时,船主带着两名伙计将船开跑了。追之不及。” “没有一个活口?” “没有,我自报了官职姓名,这些人反抗越凶残,居然击杀了我数名属下。直到打扫战场才发觉他们是我朝禁兵,你们是飞猛营的指使,这是谁人的属下。” “是我的属下。但我也不知情。” 宋九心中一声冷笑,淡淡说道:“就这样吧,你们是驻扎在这里警戒,还是回去听候益州方面来人处理?” “我们就在这里警戒吧。” “那请回。” 几人走回桥那边,葛霸走过来低声说道:“九郎。要小心,那个石振未安好心。一路过来,不停地煽风点火。” “我知道了。”宋九看了看天色,天色更加昏暗,黄云翻飞,雪花却落得紧。北风吹来,宋九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儿。 对岸开始扎营地,无论这群宋兵变成什么,他们的素质还在,就象一台严密的机器,精密地运转着。不停地有兵士将木砍来,甚至将那家酒肆眨眼之间拆掉。又有人在木桥那边建营,将木桥封锁。 老板娘从村寨中跑出来,说道:“中使,你要阻止他们。” “大娘子,不要急,本官临行前会替你搭建一间更好的酒肆。”宋九安慰道,现在不能阻止,两岸局势就象一堆火药,那怕一点儿火星都会引起爆炸。 宋九说完来到村寨中,对百姓说道:“若是傍晚普州方向的援兵还未到来,你们全部借助夜色,逃到山中,提前准备避难。” “中使……”一个老汉呆呆地说。 “老翁翁,你什么也不用问,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村寨中大乱,宋九叹了一口气走出来。李良有一句话说得不假,吕馀庆那么高的地位,来到益州也只敢杀一大校立威,不敢做得过份,都抢红眼了,什么朝廷国法,他也怕激起兵变。 天色渐渐晚了,援兵似乎未来,村寨中更乱,许多百姓在收拾行李准备要逃跑。然而这悲催的天气,还在落雪! 宋九将高琼与葛霸喊来,说道:“若是普州援兵还未到,我们今天晚上就不能睡觉,准备随时上马,自南岸逃向普州,对方的禁军太多,我们不是敌手。” “这些人太胆大了。” “葛壮士,一个军队若无军纪就会是这样的,多州禁军敢叛乱,就是这个原因。” 正说话着,远处一道黑线从地平线上升起。普州的川骑到了,宋九也在信上说过,勿要从北岸走,料定木桥会被封锁,因此在信中刻意嘱咐,从南岸小道过来。 看到这支军队就要接近,北岸一阵骚动,赵延进与那个通判在苦劝。宋九摇头,最后两个官员终于将骚动平息。不是他们劝动的,而是两百川骑已经快马到来了。 都是川马,个头小,速度也不快,但这种马有一门好处,适合山地奔跑,而且特能吃苦。两百个川骑兵齐齐勒马停下,领头的将校大声道:“指使娄肃参见巡察使。” 古怪的姓氏,古怪的样子,不象是汉人,也不知是蕃人还是羌人。 “你们来得正好,”宋九长长松了一口气。来了就能震慑,不然真的对岸宋军动手,自己做了预防,他们要动手不可能光明正大动手,还有顾忌的,那么天一黑,百姓撤走,自己也要撤走。不能让他们动手,一动手就象吴瓌、孙进、宋德威、冯绍文与王可僚他们一样,新的反叛又会发生。自己逃跑了,他们不动手,还是宋朝的官兵,资州就不会动乱……这个理儿没法说了,但就是现在巴蜀的实情。 第一百三十八章草芥 “我们还是来得迟了,”娄肃又看了看对岸,眼中闪过一丝怒火。 宋九不想挑起蜀宋仇恨,问道:“你们后勤呢?” “我们来得匆忙,未带后勤。” “这样,你派一名得力手下与马直抽调五十骑持我印符,立即去盘石县城,要求盘石知县调拨三四天的粮草与相关物资过来,但切记,不要将现在的情况向他禀报,否则他会因为害怕,一粒粮食都不会给。” 五十一骑再次离开。 娄肃也开始命令手下扎营。 实际此时对岸的宋军仍占据优势,虽是川骑,对面也有一些骑兵,战斗力也略略有川骑之上。但关健现在来了两百骑,至少能抵抗许久,而康延泽手中有数万名归降的蜀兵,普州离这里并不远,仅一百多里地。先是两百骑,若是后面有两千骑呢?勿用两千骑,两千步兵来了,又占据着大义,手下就不会听从自己召令。 赵延进又走过木桥,最苦逼的是他,两边都不是人。找到宋九问道:“巡察使,为何调这么多兵士过来?” “赵刺史,你想不想反叛?” “巡察使,你别冤枉我啊,”赵延进两条腿吓吹了,一旦戴上这个帽子,马上就是拉出去砍人头的交易。 “你不反叛,为何坐视那么多兵士将我围困在这里。” “这不是保护你安全吗?” “我从剑门来,一路又看了一些地方。行了近千里路,也这么过来了。何须这么多兵士来保护?” 赵延进语塞。 “说老实话,他们若再不来,我就让村民们逃到深山里,我也逃跑了。不然他们杀死了我,也会杀死你,并且据拥资州城又要叛变,这个后果你能承担得起?这么多人过来,是救了你一条命。还来责问我?我不知道你这个刺史是怎么做的。” “巡察使,我也为难啊,你看看吕相公,还不是与我一样。” “你回去吧,什么也不要说,不瞒你说,奏折我送走了。不久圣上就会得知。这件案子非是你能管的,也非是我能管的,等益州派人过来吧。” “奏折?” “这样的大案子我还能立断?” “是,是,”赵延进面如死灰,在眉州犯了错误。到了资州又犯错误,自己这顶乌纱帽看来不保啊。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宋九忽然想到一件事,朝廷好心调良吏过来。然而在这种情况,良吏过来又起什么作用? 天黑了。兵士开始做晚饭,两边继续僵持。各自派人巡逻,高琼很无语,喃喃道:“难道这是两国开战?” 第三天,雪不大,第二天放晴,第三天又放晴,路面又干了,天气也稍稍暖和一点。这时代因为信息落后,百姓相对而言见识要少,可他们也有他们的是非观。 知道若非宋九,大前天那个夜晚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血色黑夜。他们知道感恩,悄悄跑到牛水上游,捕来三条鲶鱼,还捉到一只六斤多重的老鳖。这是牛水特产,一鳖二鲶。 看着这只大鳖,又看了看两条鲶鱼,也不小,一条两斤多重,一条四斤多重,宋九正淡出鸟来,大喜道:“谢谢乡亲们。” 开心万分地收下。 宋九肯定没有赵匡胤的号召力,但亲和力却不逊色。看到宋九收下,十几个村民雀跃地离去。葛霸说道:“九郎,你若为官,一定是好官。” “葛壮士,别夸我,我这惫懒性格当不好官的,正好你替我到河那边,他们将酒肆拆掉了,但将酒肆里的调料拿过来,也对赵刺史说一下,问他有没有酒,给我抱几坛。” “好来,”葛霸跑过去要调料与酒。 赵延进哭笑不得的照办,带着两个衙役过来,宋九道:“衙哥子,正好,替我打打下杂。” 开始做美食,高琼站在边上狐疑地问:“能吃吗?” 不要说鳖鱼了,就是这个鲶鱼全身也粘糊糊的,看着也不敢吃。宋九呵呵一乐道:“你懂什么,资州鲶鱼是华夏一绝。” 又向村民讨来酸菜,开始亲手做菜,一会儿香味扑鼻。 然而终是缺少最重要的一道调料,辣椒。 高琼始终不敢吃,倒是赵延进无所谓,尝了一块道:“果然好味道。” “还差了一些东西,鸡子,生粉,不然更好,”宋九摇头道,一边吃酒一边说着话。就在这时,对岸上一阵驿骚动,一行人怒马直冲过来,其中有两人能认识,宋九站起来相迎:“见过王相公,吕相公,这位将军是……” “某就是王全斌。” “宋九见过王将军。” 王仁赡瞅了瞅,抱怨道:“宋九,你差一点就引起大乱子,居然还有心情吃酒吃鱼?” “王相公,几百条人命哪,我不碰到就当没有发生过,碰到了,我怎能不管?”宋九说完用眼睛看着吕馀庆,吕馀庆暗中点了点头,不用明问,就是宋九那道奏折,吕馀庆点头也代表着他派人将那道奏折送了出去。宋九心中大定,又说道:“三位贵人远道而来,我别的不会,做菜手艺还是可以的,尝尝我做的菜。” 正好几人远道而来,肚子也饿了,王全斌让手下去安营做饭,与王仁赡、吕馀庆坐下,一边吃酒一边吃菜一边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将军还不知道?” “我知道,可我不相信你能让我手下一都的人都干掉了。” “王将军慧眼如炬,是没有。” “余下的人呢?” “余下的人我给了那船主钱,让他押到京城去。” “为何押到京城?” “我做过承诺,在陛下面前担保他们会给他们一条活路,让他们束手投降。但不能说,因为二营指使也参与了这件案子。我不撒一个小谎,马上就会引起兵变,资州叛乱又起。王将军还请原谅一个。” 王全斌无法狡辨,事实就摆在面前,不用说了,看看两河对峙的局面就知道了。然而王全斌还羞怒地喝问道:“你可以将他们藏起,但为何交给皇上!” “高将军,那天晚上我说我是巡察使,那个都头是怎么说的?”宋九也愠怒道。王全斌不是他能招惹起的,在巴蜀更不能惹他,不过看到巴蜀种种惨象,宋九心中也对王全斌憎恨到了极点。 “他说你就是那个小宋九,又说吕相公入蜀,只敢杀一大校立威,你杀死了我这么多手下,这一回你麻烦大啦。” 宋九道:“我虽是小宋九,那也是代天子巡察两川。连一个小小的都头都不将我放在眼中,难怪王将军一来就兴师问罪。不错,王将军,是我下的命令,击杀了你几十名手下,而且也将人犯送走,并且将此事写了奏折禀报给皇上。我人就在巴蜀,你看着办吧。” “宋九,你误会王将军意思了,巴蜀那么大,禁军一起散开,难免会有一些宵小行为。但真正首恶就那几人,其他士兵都是无辜者,他们父母还等着他们平安回去。” “王相公,巴蜀如今是敌国,还是我宋境?” “不管是敌国还是宋境,既然奏折呈报了陛下,由陛下来处执吧,你还有没有口供备份?”吕馀庆打了一个圆场,暗中使了一个眼色。 “有。” “拿出来让王将军过目。” “遵命,”宋九从帐蓬里将那份口供翻了出来,递到王全斌手中,说道:“王将军,一路过来我也怕多事,可这件事实在是忍不下去,若是当天晚上王将军在此,说不定能下令将所有人一起格杀勿论了。” 王全斌将口供看完,大怒,不是贪财杀人,他自己也为了财帛杀人灭口,可最少得派人打探一下吧。不打探就将一都人马派了过来,气得站起来,道:“宋九,你跟我来。” “王将军……” “馀庆,你勿用多言,宋九是天子中使,我对他不会有任何歹意。” 吕馀庆只好不作声了,王全斌带着宋九来到河对岸,喝问道:“谁是指使?” 石振与另一名指使走了出来,王全斌道:“是谁让你们驻兵于此?” “我们是保护巡察使安全。” “就是这样保护的!”王全斌怒踢着石桥边的营帐,又突然暴喝起来:“胁迫一州刺史通判,擅自离开驻地,其死罪一。意欲谋害朝廷中使,犯上作乱,其死罪二。为了钱帛,意欲杀害数百无辜百姓,其死罪三。来人哪,拖下去磔了。” “王将军,冤枉哪,冤枉。” 喊冤也不行,几个侍卫走上去,将二人五花大绑,四肢与头颅捆在战马的后腿上,然后上马一拍马背,随着两声惨叫,两名指使被五马分尸。宋九又差一点想趴在地上呕吐。 李良说得对,吕馀庆只斩杀了一名大校,那何谓大校,是指军头与副军头,最少是石汉卿级别,能轮到普通的小指使与都头说这个话吗?当然,若是宋九未调来两百川骑震慑了,又及时将俘虏送走,村寨上下口供对好,两指使拼起命来,将所有人杀人灭口,宋九死了也就白死了,顶多上报一个盗贼作乱,宋九遇害,再给宋九家人几个抚恤金。 这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年代。 王全斌拎着两颗血淋淋的脑袋走过来,拍了拍宋九后背,问道:“宋九,王某这样处事可妥当否?” 第一百三十九章派系 宋九恶心地都要吐了,哪里说得出话。 王全斌又大喝一声:“给我一起滚到益州去。” 让一队侍卫押着两营禁兵到益州整编,接着又让侍卫飞马赶回益州调两营禁军驰援资州。很残暴很果断,一群大兵耷拉着脑袋,收拾行李,准备出发。王全斌说道:“宋九,去吃酒吧。” 还吃怪酒! 宋九说道:“不了,当时这些人开驻过来时,将此地一个酒肆拆掉,酒肆小两口要我阻拦,我怕激起变故,未同意,但答应临走时替他们盖一间酒肆。” 说着将两百川骑喊来,在河边重搭小酒肆。 王全斌未置与否,他也不喜欢这样婆婆妈妈的,走回河对岸吃酒。 吕馀庆不知什么时候走来,说道:“宋九,你在科考时那篇策子真轰动啊。” “啊。” “其实只是赵相公献的一策,稍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有何不对?” 宋九默然,他抄袭了明朝大儒方孝孺《深虑论》中的一段话,但随着了解得越多,才知道自己想法是错误的,现在所谓的文臣不如是文吏,有的还是赵匡胤的霸府功臣,例如吕馀庆,但到了地方上来,仍然武将掣肘。 这才是真正的稍夺其权,说句实话,其权夺得还少了些。然而后来会一点一滴地矫正,然后后来…… 面对这些现实,宋九却无言反驳。 “不过本官来的时候。看到你大敌当前,吃鱼吃酒。倒也有些谢安威风啊。” “吕相公,苦中作乐,苦中作乐,你别折腾我。谢安,会吓坏我的。” 吕馀庆摇头,这小子胸中大志,也太糟蹋了他一身才情。于是说现实的,道:“你的奏折我看过了。” “嗯。如何?” “还行,就是言语过于粗俗,比那些武夫写的奏折还不如。” “吕相公,那天晚上情况紧急,我还有什么心事修文琢句。” “也无妨,能将事情说清楚就行,但有两句说得好。昔日膏腴之地。天府之国,今天民不聊生之所。平难治更难,巴蜀叛盗平迟早也,然积怨已深,仇深似海,稍有风吹草动。必将群起而揭竿也。臣有二策,一策将巴蜀数万百姓尽屠之,使之成为焦土涂炭,从此天隔一方不闻不问。二策请陛下勿要立行矫正也。”吕馀庆走来走去,又说道:“言语激烈。发人深省啊。” 又说道:“其二是显德五年,周世宗攻打楚州。遇唐将张彦卿顽强反抗,死伤惨重,世宗怒,尽屠城中居民,六军大掠,城内军民死者万余人,庐舍焚之殆尽。唯有陛下,唯有陛下,见一削首妇人卧于道边,怀中有一婴儿,婴儿无知,尚在吸吮母亲乳汁。陛下怜之,立停杀戳,寻哺乳妇人收养此婴,将妇孺安置于此巷。此巷百姓由是得保性命,当地百姓将此巷取名为因子巷,纪念陛下功德。淮南白衣军亡魂犹在,楚州残垣尚存,陛下已忘乎?唯有陛下,唯有陛下啊。” 柴荣在楚州干的那件事也不地道,赵匡胤开始也杀,无奈,这是皇命。后来看到一个妇人脑袋被削掉了,正在哺乳,婴儿不知道母亲死了,还在拼命地吃奶,哪里吃得起来,于是哇哇地哭。赵匡胤看不下去了,让手下停下杀戳。 但惨剧又再次上演。 想到这里,吕馀庆哭了。 “这个,这个,吕相公,哭不能解决问题,我们还是一道想想办法吧。”宋九让他哭傻眼。 吕馀庆用手帕擦了擦泪水,说道:“所以我急啊。当时来到益州后,看到兵士胡作非为,我立斩一大校立威。可是巴蜀那么大,我一人如何得治。正好曹彬将军一路所犯甚少……” 也就是曹彬与刘光义一路过来,也抢了,这不能怪曹彬,是赵匡胤下诏书让他们公开抢的,不抢对士兵交待不过去。 这乱的…… “我见巴蜀已平,授意曹彬刘光义向王将军进劝,让他们速速返回京城。毕竟我朝一半军力调赴巴蜀,北方还有强敌存在,北汉虽小,不可小视,况且后面还有一个强大的契丹。” 宋九点点头。 凡事最少得说一个理儿,这就是理儿。若是王全斌当时调动大军回去,那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也许有小规模的暴动,可危害不会大,甚至能平安地将十几万巴蜀将士迁到京城。 “王将军崔将军他们不同意,与曹彬发生了争执冲突,反而造成两军不和。” 宋九默然,原来是这个内幕。不过想想也是,这些人一路大捞特捞,好不容易来到益州,那能轻易离开?还没有捞够呢,况且是奉皇命捞的。开始怪赵匡胤,后来也不能怪赵匡胤了,赵匡胤立即派吕馀庆过来,但他终是在京城的,不可能全部了解几千里外巴蜀的情况,就是送一个情报,一来一去最快也要一个月时间。后来也许反应过来,然而全师雄十几万大军叛变,再也不敢将王全斌部调回去。 “然后吕翰叛变……” 吕馀庆不敢再说了,钟会是失败的例子,但巴蜀有许多成功的例子,例如谯纵的西蜀,孟知祥的后蜀,吕翰叛乱那是异想天开,夜郎自大,若是王全斌与手下精兵猛将叛乱,说不定就有两成机会会成功。就是宋朝平灭下去,宋朝也会元气大伤,不要忘记了,还有南唐、北汉以及契丹,说不定看到宋朝衰落,吴越也不会臣服。那将带动一系列恶劣连锁反应。 “吕相公,虽事态严重,你让我来巴蜀做什么?”宋九憋闷道。 “你一来巴蜀,便阻止了这件惨案发生。几百条人命得以保全。仅此,这一趟也值了。” “吕相公。就是这件惨案阻止,我相信几乎每一天在巴蜀都会有类似的惨案发生。又有何用?” “凡事得有证据,流民与盗匪犯下的惨案与我朝无关,但这件惨案却是我朝禁兵所为,若是有类似的事例数起,就会逼迫陛下改变主意。” “你是陛下以前的书记官唉。” “你不懂,有人弹劾我与薛居正、陶谷、赵逢、高锡等党附赵普相公……” “啊。” “别啊,有人说你是二大王的人。你是吗?” “吕相公,别瞎说,我就是要站队,也要有那个资格站队,凭我站队,那个收我啊?”宋九打了一个哆嗦,说道。 “站队。好词,所以我让你来。你非是二大王的人,但许多人会认为你是二大王的人。” “我不是。” “我也不是,仅是以事论事,赵相公许多做法很明智,难道不顾国家。为了反对而反对之,那我成了何人!”吕馀庆傲然道。都是从龙功臣,都是霸府功臣,都是赵匡胤以前的书记官,凭借这一点一辈子也不会愁荣华富贵。犯得着要附从谁?但语气缓了缓说道:“但人言可畏哪。” 宋九又默默无言。 赵匡胤应当不是一个惨忍的主,但从张琼之死。孟昶之死能看出来,他疑心病还是很重的,所以才有了一系列平衡事件发生,为了平衡而平衡,包括这次巴蜀多支部队。平衡得过头了。 “吕相公,你是赵普相公的人,我是二大王的人,你我同时说出,更有说服力?”宋九终于憋出一句话,心中苦恼得要死,他最怕的就是这个派系。往后去许多大人物都掉在这个派系里,何况自己? “也不全是,你岁数小,还轮不到你说话。但你河洲进出开支大,钱给得少,你不放在眼中,给得多,你地位低不值。因此不怕你被贿赂。你虽与一些衙内有往来,不能算是深交,若非就是潘家,潘美在湖南,与你没关系。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利益往来。你虽爱财,但有良心。因此你下来看,所反应的情况,陛下反而会慎重看待。” “我会害怕王将军。” “你怕我也怕,不过只要你能反应一二,朝廷就可以管中窥豹,略见一斑了。另外巴蜀局面纠缠不清,我身在里面,反而摸不着头脑。你来看一看,也许站在旁观者角度,看得反而会比我更清楚一点。事非小可,流民以后就算能安置,也不可能全部安置。还如你所说,仇深似海,后祸无穷。” “吕相公是好官。” “哪里好官,只是拿着陛下的俸禄,要替陛下做一点事。” “若无吕相公将益州稳住,巴蜀会更乱,换成我,有可能一天都呆不下去,何其不易。不过吕相公,我能力有限,实际想不出什么高招,更没有办法化解百姓的仇怨,我下来了,只能看一看,将情况如实向陛下反映。” “那就足够了,”吕馀庆一声叹息,宋九很老实,我就是来应付差事的,然而就是一个应付差事,那是真看,真办。再想一想朝廷其官员,也许正是这个赤子之心,才能教出吴大正这样的学生吧。 一行人上路。 骑在马背上,王全斌忽然说道:“宋九。” “在。” “你那个学子让我为难了,你一来巴蜀又让我为难。” “王将军,约束部下吧,不是我让你为难,没那胆量,也不是吴大正让你为难,他更没那胆量。朝廷收回了巴蜀,有王将军的功劳。但收回来了,他们就是陛下子民,一些将士做得过份,我会说,吴大正会说。”宋九正色道。 “你不但说,还真动手哇。” “恕罪则个,我不动手,那晚我必死无疑,无奈也。” “事情过去了,我也不会计较,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助。” “何事。” “灌口寨,火药。” 全师雄灌口寨大败,吕翰叛变,因此灌口寨还没有拿下,仍在全师雄手上,宋九听得没头没脑,于是问:“王将军,请解释清楚。” 王全斌大军西下,也带了大量火药,以及气球,不过多没有派上用场,推进速度太快。不要说六十六天拿下巴蜀,就是一路无挡地走路,走得慢一点,六十六天也走不完。因此都没有用。后来所发生的,也不是宋九所想的那样,王全斌虽有意留在巴蜀多捞钱,但非是养匪为留,况且这个匪也太多,谁也不敢养。但问题是民匪难分,当真举起屠刀光天化日之下往流民身上砍?王全斌也没那胆量。 正是因为这个,剿匪剿得很慢。特别是灌口寨地形险恶,易守难攻,有都江堰与六条大河,还有无数高山峻岭环绕。于是王全斌就想用了火药。然而面临着一个问题,那就是宋九讲得太清楚了。 宋九将那个城墙炸倒后,那是展示它的威力,可不能让君臣存在疑虑,一旦将此封存,反而不美。因此对君臣仔细地讲解着它在军事上的短处。能炸城墙,但十分困难。 首先对棺材或者木箱要求有严格的设计,必须保持炸药在爆炸时,压力冲腾向上。这个冲腾是对着城墙正中的,偏差一点儿,就不易将城墙炸倒。木箱设计难度不大,关健是人在地道下如何判断? 其次是敌人应付的方法,有数种方法能破解,一个简单的方法就是沿着城墙挖壕沟。就是对着城墙,但压力最终还迅速向四下扩散,若有壕沟,迅速将泥巴掀开,上面是厚重的城墙,另外一方是轰开的壕沟。压力也是一种腾开膨胀的气体,它比水更易流动,那么所有压力会迅速冲向壕沟的空间,对城墙危害会进一步下降。 甚至可以准备一些栅栏,及时堵上,等等。 有效果,可有准备照样破之,包括火药包。吕翰是宋朝大校,也得知宋九那天所讲的内容。宋九用意达到了,最终它大范围开始运用民用上。然而吕翰也知道了,通知了全师雄。现在他们所占的城池里都挖了壕沟。并且因为投石机慢,发射火药包也不行,一是抛得不远,就是抛得远,快落下时速度非常慢。敌人从容地往上一浇水,导火索灭掉了,反被敌人所用。 这让王全斌十分郁闷。 正好宋九来了,他是行家,想请宋九出手相助。 这该死的战争,不管谁对谁错,早点让它结束吧。宋九正要答应,忽然吕馀庆说道:“好久未骑马了,屁股颠得难受。” 宋九看着他,吕馀庆乘大家不注意,微微摇头,那意思是你不能答应! 第一百四十章奸细 宋九不明所以,但吕馀庆与他无怨无仇,不会害他,立即转口道:“王将军,我对军旅的事不大懂,要么,我到了益州去军营看一看再给你答复。” “行啊。” 一路北上,到了灵泉县日暮时分,停下来扎营休息。 宋九找到吕馀庆,问:“吕相公,为何不答应?” “你答应了就等于是领了军令。” 宋九哆嗦了一下。吕馀庆又说道:“有办法最好,巴蜀原先富足,将士们到了这里不是乐不思蜀,而是乐不思宋。但如今到处一片残砾,有的兵士想家了。如有办法,你也可以献一献。但必须要等,等一人过来。” “谁。” “丁德裕。” “我闻听朝廷以丁将军为西川都巡检使,康将军又为东川招安巡检使,陛下或有何用意?” 现在没有四川的说法,要么说两川,东川与西川,广义的西川包括汉中,东川包括夔峡,狭义的东西川就是以益州为分界线的,西部与西北为西川,东部与东南部为东川。官方总称为川峡路。后来又分成西川路与峡西路,西川路就是广义西川,峡西路就是广义东川。最后又再划,分西川为益州路与利州路。峡西路为梓州路与夔州路,合称为四川。但就是这样,举宋一朝民间仍继续用东西川称呼巴蜀。 主要叛乱地区就是在狭义的东西川。 丁德裕总管西川,康延泽主管东川。曹彬主管南部吕翰叛部,那还有王全斌什么事? “不要乱想。如今两川叛寇不平,陛下也不敢轻率处理,只有等各地叛乱平息了……”吕馀庆说道。 “我明白了,”宋九说道。 主要起牵制作用,不是为了架空的。但一旦平息,三支人马合在一起,王全斌再不听调动,勿用从朝廷调兵。由这三路人马合击,就能让王全斌灰飞烟灭。 因此这时,还是以王全斌领首。 当然,巴蜀百姓也继续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是损小而挽大。 “太复杂,太复杂了。” “不复杂不行哪,治大国若烹小鲜,需要谨慎维之。否则象后唐庄宗那样。本来得蜀是一利,却成了一害,不如不得也。” 宋九无语。 “不过因为你的策略,潘丁尹三将与王知州虽苦,政绩赫然,闻听丁将军离开。百姓夹道相送。这一来,丁将军必对你产生好感。康曹二将与王将军略有不和,你一来就杀了王将军三十几名属下,这种种关系,他们对你也会不恶。只是曹将军的兵力不得不驻扎在眉州与嘉州。让吕翰牵制。那个王可僚本是川人,我朝看其才能。任其为牙校,但他不思报效朝廷,反而挟持流民作乱,活动在遂州与合州,又将康将军的兵力牵制。你想要平安,还是等丁将军来吧。” “谢过吕相公指点,但我还是不解,为何不见我朝出兵?” “王可僚活动在山区,康将军必须先将普州整合好了才能出兵。雅州那边的事十分复杂,后蜀未灭亡前,置静南军扼守邛崃、百丈,调曹光实为永平捕盗游奕使,与当地蕃首张忠乐结下深仇,杀死张忠乐多名部下。我朝出兵,张忠乐借机调集许多蕃人羌人,袭击了曹府,曹光实手中兵力抽之一空,没法防守,背着他的母亲杀出一条血路逃了出来。他的三百多名亲人全部被张忠乐杀害,连父亲的坟也扒了。曹光实只好投奔王将军,因为他久在雅州,对其山川地形十分熟悉,将地形绘成地图献给王将军,王将军将其提拨为义军指挥使。但这幅地图在王将军手中,不在曹将军手中。” 宋九恍然大悟,曹光实被宋军收留,那么张忠乐肯定与吕翰联手自保。 但是自全师雄叛乱以后,曹彬、曹翰与刘光义屡屡大捷,反而王全斌部下屡屡失败,甚至连大将高彦晖等人都让全师雄干掉了,那个向孟昶要金银财宝要美女的勇将王继涛守彭州,结果从都监李德荣到手下全军覆没,他自己很凶悍,身中八枪,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单骑逃到益州。 如果将曹光实与地图交给曹彬,曹彬再立功,王全斌将会无地自容。王全斌不交,曹光实有家难回之时,是王全斌收留的,他肯定相帮王全斌。现在曹彬手中没有地图,没有信任的向导,雅州地形复杂,吕翰又与羌蕃联手,更不敢孤军深入,因此只好僵持下去。 至此,宋九对整个巴蜀局面,至少大体上全部了解,可他也苦笑了,说道:“别的我不说,我只说一件事,各地官吏与豪绅勾结起来,将所有地契重新篡改,这个后果很严重。” “我也听闻,宋九,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若无豪绅联手,巴蜀将会是何等局面?” “不患贫,就患严重贫富不均,一朝一代凡立国之时,因为人口大量死亡于战乱之中,土地不紧张,贫富分差不大,故只要小心一点,都会迎来大治。越往后去,越是难治。巴蜀开国就是如此,几十年后,若有灾害,官员再处置不当,加上百姓心中有仇怨,那将会比全师雄叛乱危害更严重。”宋九说到这里,忽然想到李顺与王小波,喊出的口号就是均贫富。 直接意义毁灭了宋朝从现在起留下的许多积弊,包括豪绅们一些贪婪的兼并。 还有一个意义就是使宋军无法分心于西北,给了李继迁壮大机会,最终西夏出现。没有西夏,北宋会不会灭亡?这将是一个不解之迷。但至少没有西夏牵制,一年驻扎于西北几十万大军的所需几千万供给节约下来,以宋朝重视内治。那么北宋百姓会更富裕。 “宋九,你有何良策?” “我……吕相公。你别问了,我非是张良,晕,吕相公,你们再这样用我,我要对陛下说,最少给我一个四五品官做做。”宋九抗议道。 “若有良策,我担保你一个五品官职。最少是五品散官。” “得,就是四品散官,我也想不出好办法。不过这一路所看到的,以及我所想的,我会一一向陛下禀报。”宋九果断拒绝。 …… 宋九一行去了益州,他听从吕馀庆的劝,没有答应。但也渴望战争早点结束。没的打了,王全斌你该回去了吧。因此钻到军营里看,甚至跑到灌口寨察看灌口寨地形。 灌口寨就在益州西北,就是后世的灌县,都江堰市。地貌有变化,但不大。正好位于都江堰工程灌区总进水口北边,大约就是后世自己旅游的都工堰市所在地。 是不是,没有必要计较了。 两军于此相峙,王全斌军队在南边,扼守着益州安全。全师雄兵力扼守着灌口寨,以及北边山区。一直延伸到益州东北的金堂县。也就是益州整个北大门全部让全师雄的叛军堵上。 宋九在跑,王全斌十分慎重,派了许多人,甚至默许了两百川骑保护宋九安全。作为他本心,也想取得一个大捷,不能让曹彬比下去。但宋九也让他苦恼无比,军事实际与宋九此行无关,他主要还是看流民。因此四处跑,元旦时又溜达到青城山上看了一遭。四川有很多美丽的风景,不过宋九心情不佳,在青城山走一回就下来了。然后看百姓,还能指望百姓说王全斌多少好话? 四川没有新年的快乐,京城却充满了节日气氛,但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 马知州与毕姓人家较上了劲。 青衣母亲是毕姓人家的小妾,若他家不卖,马知州从宋律上来说,是不能强行勒索讨回的。但这个头一旦低下去,和州没办法治理了。并且也不能小视了江淮民风强悍,那可是朱元璋以后发家的地方,并且也是项羽发家的根据地,更不要说几年前轰动一时的白衣军。 于是马知州用了迂回策略,他是知州,有的是办法,与其他一些豪绅打压毕家。 我不赎人了,但要对付你也容易。 若是一般情况,毕家屈服就是,民不与官斗,一个堂堂的知州对付不了所有豪绅,但对付一个豪绅,难道还会是难题吗? 这也是军中书吏出身的性格,马知州是石守信原先的幕僚,这也注定了马知州会强硬。然而结果出忽他的想像。 毕家人在马知州打压下,十分困窘。但还是宁折不挠,然后派人到京城来,反诬了一口。说是从卢青衣是韩熙载派来的奸细,韩熙载防止收买宋九不成,故意将青衣留在宋九身边,将那些学问学到手,然后带回唐国。青衣去了和州,毕姓家里的人还看到他与唐国来人密谈过。 南唐名义上臣服宋九,实际两国防范甚严,对密探抓到后基本都是一律处死。 可能是毕家的人诬蔑,但也不能说不是,若是青衣将这些技术学到手,母亲又拢在身边,没有了任何牵挂,借机潜逃回南唐,那将对宋朝极是不利。 毕家诉讼状到了御史大夫刘温叟手中,刘温叟不敢怠慢,交给了赵匡胤。 赵匡胤犹豫了好一会儿,宋九将青衣带回宋朝他是知道的,包括他与韩熙载如何会面,又说了什么,全部写了奏折,就在鄂州送到京城。当时赵匡胤也以为是一件小事,没有往深处想。这一想,隐隐觉得很不安。 南唐也不能轻视它,有很多人才,人口多,财富多。仅是南唐还不要紧,宋朝四面环敌,就包括湖南,南汉一直没有甘休。若是南唐得到这些技术,以它的财力就能迅速壮大起来。一强大,若与契丹等国联手就不大好了。而且南唐还有过与契丹联手的历史。甚至宋齐丘还出了一个主意,契丹燕人高霸父子去南唐,至周唐边境濠州,南唐阴派人刺杀高霸,嫁祸于后周。其后契丹再派使,后周大将荆罕儒闻听,用了姑苏慕容的手段,以彼之道还彼之身,请了高高手,一个剑客田英潜入清风驿。契丹使者正要更衣准备参加南唐大臣夜宴,忽然仆地,驿站里人出来看,契丹使人头没有了。荆罕儒又用了一些手段,反嫁祸给南唐,自此两国断绝来往,各自为战。 但过了数年,天知道契丹那口怨气有没有下去? 这样一想,事儿就多了,赵匡胤下诏将青衣收押,交给御史台刑讯。 然而这急坏了另一人。 很多事吕馀庆还没有说,也不敢说。实际二赵之争,已经开始,包括高锡事件。赵普反击也开始了,宋九这个层面肯定不知道的。 御史台也有赵普的人,宋九没有将自己看成赵匡义的人,可别人却将宋九看成赵匡义的人,赵匡义自己儿也将宋九看成他的人。这个一刑讯,若是用酷刑,想要制造什么冤案都可以的。那么不知道牵扯出多大的事。 想到这里,正准备着元宵节灯会,也没有心情了,是自己的人,就要庇护,想来想去,亲自去了皇宫,兄弟俩说话也不用客气,直接说道:“皇兄,青衣案子交给我来审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又是豪赌(上) 赵匡义又说道:“青衣母亲是三十多岁的妇人,虽然相貌美艳,终到了色衰之时,所以毕家对她越来越苛剥。为此一妇人,或者为了一些钱帛,皇兄,我不相信他家顶着一个堂堂知州的压力,敢闹到京城来。” 他在开封府主持事务多年,也包括断案,一眼就看出事情的疑点,若是青衣母美得不象话,毕家家主舍不得,那又一回事。之所以不放人,也就是为了多敲诈一些钱帛。 但能是多少钱财,一千缗到顶了,但闹到京城来,事情还小吗?不值! 这后面有人在搞鬼,未必是宋九的仇人,也有可能是马知州或者其他人的一些敌人,借机将事态扩大。 又说道:“皇兄,宋九性子虽惫懒,办起事来却不马虎,不象其他中使,这一行风餐露宿,与湖南一行一样,那是真看。但这样看,是很危险的,远比湖南危险。那一夜宋九处理,隐有大臣风范。” 赵匡胤点了点头。 吕馀庆用快马将宋九奏折呈上,当时赵匡胤看了很担心,不是开玩笑的,上阵亲兄弟,同一营将士不是兄弟,可有许多人胜似兄弟,让宋九干掉了一都人。其他营中人能不急吗? 十分担心宋九出事,甚至抱怨宋九略有些莽撞,不过后来接到情报,处理得不错,特别是从康延泽处借来两百川骑。 “宋九下去,前线一些将士不法又残暴。宋九一路宣传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这是寄德于皇兄。寄怨于将士。但这一来,会有很多人不快。青衣放在御史台受审,我担心哪。” “二弟,我怕青衣是真奸细,那个韩熙载不可轻视。” “是不是奸细,具体情况我们都不大清楚,不如等宋九回来,一一细问当天会面情况。再做判决。但青衣最后收押于开封府,不受审,再给那个毕姓人家一百贯钱,先将卢母赎出来。我再派人查一查究竟,是,就立斩。不是,再另做决定。大不了不让青衣学习。那又有何后患?” “这个主意好,二弟,为何你要出面?” “皇兄,这非是郭解与卫青,一个青衣无足轻重。宋九不愿意下去,还是我恐吓诈骗。才将他哄下去的。下去也算是称职,其实他的年龄、资历与声望不足,否则以他的功绩,换作普通大臣,早就迁任高位。朝廷虽一再恩赏。相比于其功绩,略有些过薄。特别是巴蜀一行。那是在刀山油锅里走一遭,只是这个刀山油锅看不见摸不着。若是他在前方冒险替朝廷办事,后方却有人诬陷,未必有些不公平。故我才出面说一说。” “好,就依你之意吧。” 赵匡义走出来,心里却在想,莫不是大哥真以为宋九是自己人吧,那样宋九可不妙了。忽然心中略有些怨气,宋九对这种平衡不满,他也不满。要么用人,要么不用人,直接让自己与赵普下去得了。或者怀疑,索性干掉,这样反而让大家都难受。 这就是一个心路的过程,所以赵匡义后来一个接着一个干掉,不玩什么平衡之术…… 宋九正在军营里看石炮,也就是投石机,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小子,你又跑到两川来啦。” 宋九回头,看到丁德裕带着一将一太监走过来,太监不认识,将能认识,引进副使王班,不过也知道太临身份了,拱手说道:“见过丁将军,王将军与张都知。” 几人简单地还礼,丁德裕又道:“小子,能跑嘛。” 宋九蹙起眉头道:“丁将军,我哪里想跑,是陛下下诏,我不得不从啊。” “嗯,做得不错,人还未到益州,就将老王手下一都人马干掉了,老潘说你人很好,就是有些妇人之仁,相信这一回老潘一定会开心,那亲事有戏了。” 宋九哭笑不得,都是什么啊,道:“王将军不知情,那晚事态紧急,我不得不为。” “什么不知情,你这一回让老王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丁将军,你还是让我能平安地回去吧。”这个大嘴巴,宋九都想用抹布将他嘴巴堵上。 “不用怕,老王捞得太狠,我也看不下去。” 8○電孑書 wwW.TXτ八○.しà “丁将军,还是说正事,这个与我无关,我只是下来看一看,不久就要回去。” “老王说你有办法破灌口寨?” “我什么时候说的,不过两川百姓很苦,战事早点结束吧,这个该死的战争!” “可有办法?” “你来看,”宋九指着石炮说道。 投石机在中国用得早,战国时就有了,一根架子,一根梢木当杠杆,短的一端悬挂重物,长的一端有石套,战斗时石套放上石头,许多人将短的一端重物用绳索拉起,随后猛然放下绳索,或者用刀斩断绳索,重物落下,另一端石套迅速撬起,石套上的石头随之弹起,飞射到远处。其原理就象跷跷木一样,也算是一种简易的杠杆原理。随着战争机器的发达,投石机还出现了车轮子可以推动,甚至多梢,最多时达到十三梢,需五百人才能施放。 这个速度仍不是很快,目标不精确。 其次就是火药,火药的引信是普通引信,而非是雷管,有的快,有的慢,最少不能让它在施放时爆炸,于是引信都很长。引信不能控制,这造成一个结果,甚至投放到目标时,引信还有长长的一大截未燃烧完,敌人在上面浇一点水,没了,反而成了敌人的守城利器。 有效果,但不显著。 实际在历史上,宋朝在攻打南唐时就用了石炮,上面装了能燃烧的燃烧弹,是燃烧,非是爆炸,到了李纲守东京城时,弹丸能爆炸了,故称为霹雳炮。 但因为火药配方的不标准,又不注意密封性,威力还不是很大,声音大,杀伤力小。 宋九对黑火药武器一直不感兴趣,有两个原因。第一个还是威力,宋朝后来有很多黑火药武器,就算配方不精确,到了明朝时黑火药配方渐渐准确起来,甚至出现大量武器,如统,如炮,那是真正的炮。最后呢。 它的威力仍取代不了冷兵器,将注意力集中在武器上,还不如集中在体制上。蒙古人开始没有什么武器,照样大杀八方。宋朝没有准确的黑火药配方武器,但武器不弱,后来还有神臂弓等利器,但还是弱宋。 除非宋九能使宋朝科技,至少在火药武器上提前欧洲八百多年,中国九百多年,也就是各种黄色火药武器的出现,那才能取代冷兵器优良兵士的战斗力。 这不太现实。 其次他能借鉴的历史知识少,中国的黑火药武器还没有发挥真正致命的作用,似乎最有名气的就是洪秀全那一棺材火药轰倒了南京城墙。 发挥了作用,未起决定性作用。 西方的黑火药是中国传过去的,有可能配方也不大准确,或者其他原因,还不如十字弓与长弓威力。到了配方准确时,黄火药直接出现了,已变成热兵器时代。似乎也发挥了作用,不过这牵涉到的技术太复杂,包括火枪的枪膛,炮膛,以及其他各复杂的技术,这个宋九啃不下来。 说到底还是一个物理化学的学问。 自己教了,朝廷也默许了自己办书院,那么几十年后,会有一大批精通初步物理化学的学子走出去,他们又多为官吏,在这些人带领下,有可能一两百年,两三百年后会发生巨变。 现在不行。 宋九就说了投石机的弊端,又说道:“丁将军,我在京城河洲开设了游乐场。” “我听说了。” “里面就有一些技术会对投石机进行改进。” “这个好。” “我还没有研究出来呢,就调到巴蜀来了。”宋九叹息道。他的话非是虚言,史上回回炮据说能抛射一千磅重的弹体,它的奥秘很简单,不是用人力拉绳索,而是用绞盘将更庞大的重物升起,其平衡锤的重量往往能达到四到十吨,然后斩断绳索,那个威力远胜于现在的投石机。 宋九不知道回回炮,但其力学原理是知道的,最初用意是制造一些供人玩耍的器械。直到军中,才发觉到这些技术同样可以用在改良投石机上。 丁德裕还不知道其重要性,哈哈一乐,道:“那就好啊。” 岂止是好…… 若是知道了,他也许会笑,但不会是这种笑法。 宋九看着丁德裕,老丁不来,他也会很安全,他倒不相信自己是中使身份,下面的人不知天高地厚,王全斌也不知道?他现在就是回京城,王全斌又能拿他怎么样? 但老丁来了,就是一个机会。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千千万万的巴蜀百姓。 大善与他无缘,然而巴蜀所发生的一切,让他无法忍受了。将丁德裕拉到一边悄声说道:“石守信、韩重赟他们这几将虎将因为杀戳太重,现在全部信仰佛释,丁将军信不信?” “我信那玩意干嘛?” “但人积点阴德总是好的吧。” “你倒底想说什么?” “我让丁将军积一个大大的阴德,丁将军愿意否?” 第一百四十二章又是豪赌(下) “说吧,你若是让我能积阴德,我干嘛不同意。但如何积法?” “丁将军让功。” “让功?” “将平剿全师雄的大功全部让给王全斌。” “我还是不大懂,为何我要让功!” “不但你要让功,我还想请丁将军与吕相公共同写信给嘉州曹将军刘将军、普州康将军,也请他们让功,不然这个瘟神送不走。” “你说明白一点。” 宋九将曹光实的事说出来。王全斌为了怕曹彬立功,硬是将曹光实放在自己帐下,而不给曹彬。曹彬也快气疯了。丁德裕不由摇头大笑,道:“这摊子事。” “丁将军,我前几天看过灌口寨,也不是不能破,王将军数次攻打不得功,灌口寨防备不会森严。如果眨眼之间破掉灌口寨,你与康将军、曹将军配合王将军,就能迅速将全师雄部下剿灭。再让曹将军听从王将军指挥,王将军带着曹光实为向导,就能破掉吕翰叛部。那么巴蜀会迅速平定,巴蜀平定了,王将军只好回朝。他一回朝,巴蜀百姓得救了,早回去一天,就不知道多少百姓得救,若是早回去一年半裁,那救的黎民百姓将无法估量,这是何等的阴德?” “得,小子,你别忽悠我,就算我同意,曹彬那儿同意吗?” “不尝试如何得知,我虽是小宋九,但不是坏宋九,凭借着这一路所看到的一切。我回去后也会如实禀报。” “小子,那你可彻底得罪了老王。” “得未得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这些天夜晚做梦,常梦到巴蜀无数百姓在冤喊。” “你还是妇人之仁,那有打仗不死人的。” “战争是会死人,可看如何死法。再说丁将军,陛下不是歹毒的皇帝,巴蜀这件事难道不示以为警吗?只是现在问题有些儿尴尬,不便处理。还有呢,北汉、南唐、南汉。那一样不是大功一件,就是将这几国灭掉,未来还有契丹。到时候陛下是选王全斌这样的将军,还是选曹彬这样的将军?丁将军不想再次立功?想,就听我的话吧,一积阴德,二是未来更多的立功机会。何乐而不为。” 丁德裕走来走去,宋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 战功就那些,可是朝中有多少能打的武将了?与自己排名相齐的最少就有三四十员虎将,走了几步,问:“你从京城来,陛下是什么态度?” “陛下最欣赏我在南方说的一句话。是我大宋土,皆我大宋民,必须要平等对待,视为兄弟。” “好,小子。你说动我了。” “丁将军,太好了。我在这里替巴蜀百姓感谢你,”宋九也差一点象吕馀庆一样哭了。 呆在军营里,到处都是王全斌的手下,那个憋闷就不要提了,丁德裕到来,终于从困窘中走出来。 “你别提谢,先说说你的计划。” 宋九将计划说出,丁德裕道:“宋九,那你是等于打老王脸啊。” “是啊,所以我想请你与康将军、曹将军以及吕相公相助,这么多人镇场子,就是打脸,他也得接受了。” “你不怕我与老王沆瀣一气。” “怕什么,我从湖南来的,你与潘将军,王知州他们如何善待百姓的,我可是看在眼中,还向陛下反映过。若你与王将军沆瀣一气,那算我看错眼了,当然,我有可能连今天晚上都活不过去。然而为了那些无辜的百姓,这条命搭上就搭上吧,相信阎罗王会给我一个更好的来世。” 也不至于,什么阎罗王的,宋九更不相信。但这个,丁德裕会相信。 丁德裕苦笑,道:“好,我就陪你疯一把。” 两人找到王全斌,宋九说道:“请王将军调派五千兵马,保护我亲自去灌口寨,乘气球去上方测量。” 王全斌不傻,宋九早不说晚不说,丁德裕来了才说,于是看着丁德裕,丁德裕同样不傻,说道:“老王,别看我,刚才这小子说了,东路军与北路军不和,这样很不好。因此劝我,又准备让我与吕相公劝曹彬刘光义,让大家听从你调遣,迅速将全师雄与吕翰两部解决,了却陛下心愿。老王,你真与老曹不和?” “哈哈哈,宋九,你胡说八道,不怕我也揍你一百军杖?”王全斌大乐道,这个不和是公开的事,但能劝说住曹彬,自己功劳就来了,是好事儿。 宋九正色道:“王将军,打吧,打得越多,我也会升官越快。要么将我打死,那个王将军可不敢吧?” “得,你们师徒一个德性,我不与你讲道理。” “王将军,约束一下部下吧。” “你懂什么,我再约束,不怕再出一个吕翰,这个道理说到天边我都不怕。” 吕馀庆在边上听了气得直哼哼。 “这个争没有用,宋九,你也不要胡说了,王将军这一回可是立下大功的。老王,你就调派五千精兵给他,早点将这摊子事了结吧,若你不派,我就将手下调给他使唤了。” “行,宋九,我怕了你成么?”王全斌气呼呼地说。若非宋九顶着一个中使的名号,王全斌早将宋九大卸八块,用十六匹马拉! 这个测量也不易。 灌口寨就坐落在沲江畔北测,面朝东南,背朝西北,侧面是崇山峻岭,本身倚着山岭而建,因此地势十分险恶。宋九想要乘坐热气球,最好是东南风。 现在正月了,有东南风,然而风力不大,所以必须将热气球放在灌口寨不远处的地方,那么会面临全师雄手下的攻击。这才是宋九要率领五千兵士的原因。 没有他们保护。估计前面一放飞,后面就让全师雄手下生擒活捉去。另外还要测量其高度与大约宽度。这必须要等到下午时分,到侧面测量其城墙的影子,才能计算出来。 五千宋军到来,灌口寨叛军一团慌乱,以为宋军要攻打灌口寨,一起开始严阵防备。看到热气球升空了,也没有人在意。实际热气球王全斌也用了数次,多少有一些功劳。至少比火药功劳多。 两天过后,宋九带着一大堆数据返回益州,又让吕馀庆与王仁赡出面,将曹彬、刘光义、康延泽与梓州冯瓒喊来商议。商议是假的,也就是让吕馀庆劝说这几人,大家放弃恩怨仇恨,听从王全斌号召。迅速将巴蜀叛乱结束吧。 这个很不容易的。 吕馀庆嘴皮子都磨破了,几人才勉强答应。 但康延泽说了一句:“我得问一下宋九,若他有办法眨眼将灌口寨灭了,我们才能配合。” “行,”吕馀庆抹了一把汗水道。这个差事实在让他苦逼无比。 “还有,我的人必须我来亲自指挥。他们都是两川子弟,交给了王全斌,我放心不下,说不定他又将他们一起杀害了。” “行,你抽调一部分人手。曹彬抽调一部分人手,攻打金堂。最少切断灌口寨溃逃来的败军,然后再分兵与冯刺史攻打敌人铜山部。”吕馀庆道。也就是名义上听从王全斌指挥,实际还是各自为战。 但也不能集中所有兵力,康延泽必须分兵防止王可僚反扑普州城,曹彬哪里更要分兵防备吕翰。侥幸丁德裕带来数千兵马,兵力也够了。 吕馀庆将宋九找来,宋九看了看大家,别看一大群人坐在这里聊家常,实际各怀自的心思。这个宋九不管了,他拱手说道:“见过王将军,崔将军,王相公,吕相公,曹将军,刘将军,沈转运,曹将军,丁将军,以及其他将军。” “得,你别什么将军了,快说吧,能不能破灌口寨!”王全斌道。 沈义伦也说道:“快说,别卖关子。” 这次将各部将领整合到一起,可费了吕馀庆老大的心思,拧起来了,就势出兵,不然几天过后,各个矛盾产生,又会各干各的。 “有,”宋九看了看背后大地图说道:“但一旦行动,各位勿必要迅速出兵。能破开灌口寨,一鼓作气就能将全师雄拿下。若破不开灌口寨,兵力分散,若是吕翰与王可僚再出兵互相侧援,易被分兵击破,巴蜀局势更加糜烂。到时候不用王将军,陛下也会将我斩首示众。” 斩首示众未必,也未必会进一步糜烂,但有糜烂的可能,宋九也会被赵匡胤处置,最少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些官职会一贬而光。 这是事实,大家没有一个吭声的。 宋九又说道:“立功必然是王将军的,我只能在中间起一个技术官员作用,诸位为了国家,也一起听从王将军指挥,同样功劳最大的还是王将军。然而失败了,干系却是我一个人的。因此,我想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你说吧,是何要求?” “王将军,大军一旦行动,拿下全师雄之后,包括曹将军也会听从你的指挥,迅速拿下吕翰。” “你就说吧,什么请求?” “两个请求,第一个大军行动起来之前,请王将军与王相公与吕相公,以及诸位将军,一起签名,于益州城外树此一碑。”宋九将一张纸递给王仁赡,毕竟他是此行大军的总都监。 王仁赡打开一看,上面一首古怪的打油诗:是我大宋土,皆我大宋民。 汝父是吾父,汝母是吾母。 缺衣是我责,少粮我来救。 大家同兄弟,保宋万年平。 王仁赡不管诗什么含义,惊讶地问:“这就是你写的诗?” 宋九不喜也写不好骈文,皆知道的,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作的那些小令颇佳。但这是诗么? “它不是诗,只是让每一个百姓都能看懂。” “那第二个要求呢?” 宋九又递上第二张纸,说道:“出征之前,所有主将官吏一起签名画押,然后抄写数千份,每份盖上各自印章,向叛军散发,向百姓散发。” 王仁赡又接了过来,上书几条: 寨破之时,反抗者杀无赦,凡投降者除首恶者,自此以后一律计往不究,派人遣返家园。 投降者官兵与各地官吏一律不得以前事为由虐待之,更不得擅杀之,否则天雷诛顶,不得好死。 投降者与流民返回家园,各州县官吏会发放一些救济物资,使之安心耕织,重建家园,若有官吏二样对待之,或者抢掠财产者妻女者,杀无赦。 王仁赡不作声,将两张纸转到王全斌手中,王全斌看后大怒,道:“宋九,你是什么意思?” 打脸了,而且打得很厉害。 宋九不紧不慢地说:“此役若成,王将军将是首功,诸位也有些战功,但我算什么?但败了,王将军与诸位必将责任推到我身上,也确实是我的责任,不用推。但如何剿匪,是我的职责吗?我何必多此一举?这样,反正多此一举,我与王将军打一个赌,若是听从我安排,迅速将灌口寨拿下,巴蜀混乱中止,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王将军索性玉成我的心愿。若是我败了,不用王将军追究,我自勿于沲江河畔。而且巴蜀财富该掳也掳了,王将军留之何益。我命虽不值钱,但如二大王所说,我每一根头发掉下来,都是琉璃,钢铁,高价的蔬菜,无数铜臭,我用这个命与你赌一回,能成否!” 第一百四十三章事了(上) 若没有宋九后面一句话,王全斌能当场发浑将宋九斩杀。但有了这句话,他虽然气得火冒三丈,心中也会产生犹豫,别以为宋九不重要,同样很重要,只是性质不同罢了,一个是民生,一个是战场。其重要性不会比他低,往深处想甚至会高一点。斩杀了宋九,后果很严重的。 这一犹豫,事情就不是他想像的发展。 早就有了默契,吕馀庆说道:“好,宋九,本官与你赌了。” 沈义伦也说道:“本官也与你赌了。” 丁德裕、曹彬、康延泽与冯瓒、刘光义同样通好了气,一起说我与你赌了。王仁赡无奈,他是都监,这个后果多少有些责任的,只好说道:“行,我也赌了,但这是军令,勿得儿戏。” “这是几万禁军生死存亡,几十万百姓生死存亡,我岂敢儿戏。” 多员大佬表态,无疑形成一种威压,王全斌虽暴跳如雷,也只能说道:“行,宋九,若不能破,不用你自刎,本官也用你人头来祭旗。” 狠哪,难怪皇上让这小子来,这小子真敢干敢说啊。 “那请诸位盖章签字。” 王仁赡、吕馀庆、王全斌、曹彬、曹翰、刘光义、丁德裕、沈义伦、崔彦进、康延泽、冯瓒、张延翰、张万友、史延德等十几位大佬一起盖章签名。主要事情发作太突然,打了王全斌一个措手不及,被宋九与大家一起硬逼上架的。 吕馀庆看到大家签完名后。知道大事已定,长松一口气。看着宋九:“为何你不签名?” “吕相公,诸位平蜀有功,这是功,谁也无可否认。但巴蜀局势恶化如此,诸位也有错,你们谁也无可否认,包括吕相公你都有错,行事偏软。” 吕馀庆苦笑:“宋九。本官受了。” “我受陛下委托,看的是如何处理流民与百姓怨气,别无良策,因此得罪了王将军,无奈也。只有用此,才能减少一些百姓的怨气,能让大多数流民安心返回家园。是我的职责。可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签名有何用,我归功有何用,一旦灌口寨破,我马上就会返回京城,百姓感我的恩德。你们还在巴蜀,怨气依然存在,这个恩怨仍然化不开。因此,这个功德我不贪,全部归于你们。这才是化解巴蜀百姓怨气的良药。” “小子,这些流寇返回乡里。若要作乱,后果你可承担得起。” “是否作乱,王将军可以问康将军,若要继续下去,官吏贪暴不行,不用流寇,百姓与流民还会揭竿而起,化为越来越多的叛盗。” “王将军,就不用再说了,现在诸军以你为首指挥,乘此良机,迅速将诸叛盗解决吧,各位将士离家一年多时间,也想回家。”吕馀庆打着圆场。 实际如宋九所说,呆在这里没有多少油水可捞了,还有意思吗? 王全斌气冲冲地离开。 吕馀庆还要将他拉回来,生气也不是办法,你是总指挥了,就要商议如何打,几路兵马如何配合。这个与宋九没有关系,王全斌杀人厉害,打仗也不差。之所以表现不好,那是他作恶太多,落在曹彬手中还有一个活路,落在王全斌手中没有活路,因此一遇到王全斌的军队,反抗军会变得更加勇敢,结果也一次次让曹彬比下去。但王全斌不会反省的。 康延泽与丁德裕等人也是战争高手,宋九于是告辞,让他们商议。 大半天,宋九才看到吕馀庆与沈义伦擦着汗走到他房间,看来商议了大半天,也是吵了大半天。宋九摇头苦笑,问道:“可决定好了。” 吕馀庆点点头,道:“宋九,这非是开玩笑的,若不能成,王将军到时候真会将你斩首示众。” “你来看,”宋九掀开了纱布,他用泥土做一个模型,还是从灌口寨取来的土壤,用此来做试验的。接着又拿出一大堆纸,纸上写着各种计算数据,吕馀庆摆手道:“你别给我看,对这个我也不懂,你就说你有没有十成把握?” 不是几成把握,是十成把握! “有,虽然灌口寨地形险恶,特别是它倚据着地势,坐落在一个斜坡上,更加难以攻打。但这却成就了炸墙的机会。敌人也挖了壕沟,我在气球上看过,不是太深。又因为其城墙据高临下,毁去根基后,反而不易保持平衡性,加大其扭力,意味着有壕沟,若计算得当,也能迅速将它炸倒,而且会倒下很大片面积,纵然敌人用栅栏堵,都无法来得及堵上。还有一条,你们来看,这些土壤是粘土,还有砂石,十分坚固。不过因为临着沲水,当时建造时考虑到连水寨都省下去,然而这使土壤带着一些潮湿气,使得挖地道变得简便起来。你们再看,我打算先从两边引爆,不用它们产生多大效果,只是起一个动摇作用,接着中间数量更大的火药引爆,因为两边根基动摇,失去城墙整体长度产生的平衡性,那么必将倒下一个很大的豁口。” 宋九试图用简单的语言来解释,但两人听得还是似懂非懂。 只听懂一点,宋九很有把握,吕馀庆抚胸道:“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是我害了你。” 现在他不打算写奏折,但在事后一定要写一份奏折,将详细情况禀报,不能考虑到现在,也要考虑到将来,未来宋朝会用那些人。宋九这次表现远比湖南亮眼多了,敢担当,果断,有策略,有仁爱心,已经具备了良吏各种条件。 宋九重新将纱布盖在模型上,走了出来,找到康延泽,说道:“康将军。我有一事相求。” “你别折腾我。”康延泽吓得一哆嗦,宋九一求王全斌。可将王全斌害苦了,当然康延泽觉得很解气,但这事儿摊到他头上,会很不快乐。 “不是折腾,我只是想回去时将两百川骑也带回京城。” “干嘛!” “康将军,我自有用意,陛下先前想让降卒至京畿,那是好心。现在这种局面。再让降卒至京畿,仍会让百姓误解。” “是啊,那你还带两百川骑回去?” “我用意很简单,一是让陛下看一看降卒能否为我朝所用,让陛下知道就是他们在巴蜀,用得好仍是良民,仍是好兵。不用因为担心。而将他们再遣送到京畿,以免又产生额外的事端。” “是啊,但你一定对陛下说明。” “陛下是讲道理的人,你比我更清楚。只是离得远,圣听未必那么清楚,若有他人胡乱进言。就会扰乱圣听。这是其一,其二我将王将军得罪狠了,二十几骑我回去不放心哪。” 康延泽大笑,笑完后低声说道:“宋九,做得不错。若是你早来巴蜀,也许巴蜀不是这种局面。” “我早来事未发。你说了没用,我说了更没用。” 康延泽很高兴,至少宋九回去无论怎么汇报,不会说自己坏话的,又低声说道:“灌口寨破之日,你立即从灌口寨直奔彭州、汉州、绵州,你稍等一会,晚上我会派人送一张地图来,你顺着地图上所画的路线走,就会一路安全无事。”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就是王全斌想要怎么样,也万万想不到宋九能在寨破之日,马上迅速离去,又全是精骑,猝不及防之下,只能看着宋九回京。到了京城,什么事该发生就发生了,秋后算账也没多大意思,况且那也是在天子眼皮底下。 “谢过。”宋九高兴地说,还不要说,他正为此事担心着,说不怕是假的。 几路大军开始调动。 王全斌亲率一万五千兵马兵至灌口寨下,吕馀庆与沈义伦都不大放心,亲自跟过来。签了名盖了章也不行,而且王全斌还发下狠话,碑刻好了,但不能树在益州城外。要树行,灌口寨能轻松破掉,俺就树。天知道这个杀神打的是什么主意。 到了灌口寨先行扎下大营,没有攻打,以免产生不必要的伤亡。 第二天一早开始挑土山,是一个掩饰,真挑,但不是指望这个土山,离城墙还有一段距离,这是为了掩饰下面的地道。 宋九做了一个三角直尺,十分标准,前面又有一段很长的活动直尺,保证地道在下面是沿着直线挖的。用树桩做标识是不大可能了,吕翰叛变,一五一十全部通知了全师雄,一旦冒着枪林弹雨在城墙下面树标识,不仅会牺牲许多将士,同样也会让叛军识破,提前有了防备。 这边在挖地道,建土山,那边宋九用影子反复丈量距离。 吕馀庆在边上观看,心中叹息,还是一场不可复制的战斗,首先这些丈量与计算估算,除了宋九外,他人皆不行,他问过抢过来的弟子吴大正,吴大正说他不行,想要行,恐怕最少还要学习四五年时间以上才行。 前面宋九量过,现在是复量,影子说话与斜坡坡度无关,那是直线的。但城墙却位于斜坡上,因此地道必然产生一些扭曲,然而爆破点要求却很严格,不能出现大的误差。 这个计算起来同样十分麻烦。 土山挖了一天,宋九反复计算了一天,甚至时不时跑到地道里亲自指挥。 到了傍晚,王全斌喝问道:“好了没有?” 巴蜀百姓与他梁子结大了,但他与宋九梁子也结大了。 “好了。” 第二天中午,地道延伸到了城墙下面,深度还在里面壕沟之下。爆破点不是对着城墙正中,而是往外偏了一点,以免壕沟影响气压的威力。但这个对城墙危害也相对要小一点。 因此宋九修改了计划,两个侧爆破点,主爆破点从一个变成两个。 宋九说道:“升气球吧。” 王全斌脸色马上阴沉下来,这个传单一散,打脸打狠了。但是说好的,无奈,只好升起两个气球散传单,同时人在上面大声宣读,以免下面的叛兵不识字。 寨中产生一丝慌乱,有一个主将下令收缴传单,娄肃说道:“巡察使,他就是全师雄手下大将谢行本,边上的是宋威怀,两人皆勇猛过人。” 宋九点点头,但再勇猛,一会儿变故起来,也派不上用场。 看到差不多了,宋九冲身边士卒打了一个手势,开始燃放引信。 先后两声巨响传出,虽经过精密的计算,还是出现误差,一处城墙炸准了,出现一个大豁口,谢行本匆匆忙忙下令兵士用栅栏堵上。另一处没有炸倒,但也炸得地上泥土翻飞,多少动摇了城墙的根基。 宋九又打了一个手势,另两根引信点燃,这时宋九脸上也出现一丝担心,下面火药量放得足,每一个箱子整整装了八九百斤火药进去,几乎将王全斌手中的存货用去一半。 但若偏差大,就不会产生效果了,明天敌人必有防范,那也意味着自己脑袋落地。 第一百四十四章事了(下) 王全斌也看到他的脸色,问:“小子,行么?” “只要不误差就行,若误差不大好说。” 王全斌不说话了,宋九的行为让他恼羞成怒,但从内心来讲,也想早点结束这个战斗。虽这小子可恶,不过因为这小子,几员大将终于拧成一股绳,肯听从他的指挥。 实际所有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恶果,他不但贪心霸道,而且对其他人的腐败零容忍。东路军刘光义是主帅,曹彬是都监,刘曹二人来了,孟昶想要活命,又送了一份与王全斌一样厚重的礼物。王全斌如何能忍受,立即打上门去找茬子,刘光义也不好惹,那可是赵匡胤的结拜兄弟,你王全斌算那一门?两相没有好言好语,他们一争,崔彦进也不乐意了,虽然崔彦进也是北路军,但原先他是比王全斌来头更大的侍卫步军司都指挥使,现在刘王二人得到很多好处,因为自己名义是王全斌部下,好处捞得却不多。因此也争了起来,于是三人开酒会,酒会也没有开会,差一点大打出手。 随后事情越变越恶劣,导致分赃不均,处置不公,吕翰叛乱。 因此王全斌权利欲望同样很重,他一是恨宋九,二也希望宋九成功,那么就着这股势,迅速将全师雄拿下,再将吕翰拿下,而这一系列的战斗自己是总指挥,功劳也会是第一。 宋九就是抓着他这种心理,以及其他几个大佬会对宋九进行支持。才有胆量打了这次豪赌,这可是生命之赌。对于宋九来说,那是他两世为人,最大的一次赌博! 吕馀庆叹息一声,别的不说,这小子很讲良心的,若不是看不下去,何必打这个赌? 就是破了灌口寨,他又能得到什么功劳?就是有功劳。这个年龄,又如何高升? 要么朝廷以后若有事,还会继续让他下去做这个古怪的巡察使,但大约宋九心里面却不是很喜欢。 引线在地下面燃烧,上面开始准备。 先是第一声巨响传出,这次响声更大,几乎将敌我双方所有将士耳朵一起震聋了。但炸得有些偏。出现了豁口,却不是致命性的豁口,只有六七步,这个宽度,叛军还是能用人数优势与居高临下优势弥补的,谢行本打着手势。听是听不到了,用手势下令,让手下抬来栅栏堵豁口。宋九骑在马上,继续看着前方。 第二声巨响又传出,炸的位置隐约的还有些偏。不过三声巨大爆炸之后,城墙根基一起动摇。这次爆炸成了致命性爆炸,轰!又是一声巨响,高大的城墙不停地摇晃了几下之后全部趴了下去,形成一个宽达十几步的大豁口。并且震动又将第一个豁口周边城墙再次震塌,六七步也变成了十几步。两道这么宽的豁口再也无法用人力堵上了,寨中一片慌乱。 王全斌拍了拍宋九肩膀说道:“行啊。” 然后一挥手中长枪,传令兵会意,大旗挥舞,进攻开始。王全斌在前面骑马就冲了过去。他虽霸道贪财,但战斗起来也不含糊。 无数宋军杀了进去,宋九急得摇旗,气球上几个川骑急忙大喊:“投降不杀,投降不杀,王将军,投降者你不能杀。” 王全斌正好一枪挑中一名叛卒,听后气得要吐血,原来这个投降不杀,不是对叛兵喊的,而是对老子喊的。然而没办法,确实是说好的,若自己不遵守,曹彬刘光义与康延泽他们必然不会再听自己调动了,只好在马背上喊道:“传令下去,投降者不得格杀。” “宋九,这次你下来太值得了,”吕馀庆感慨万千。 真的不容易。 “尽自己良心吧,不然我回去良心也会不安,实际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正人仁士,只是发生的一切太惨了,看不下去。” 吕馀庆道:“这个话就别说了,王将军会更加不高兴。” 不是正人仁士都做得如此,可见王全斌恶劣到什么地步,那会彻底地将王全斌激怒。这不是自贬,而是丑化王全斌,讥讽王全斌。 “无妨,我马上就要回京。” “马上就走?” “吕相公,所做的这一切,是扭转百姓心中的怨气,治还是吕相公,沈转运使,他们越感谢朝廷的恩,感谢你们的恩,就越容易治理。将恩德归于我还是没有作用。” 宋九未提王仁赡,老王下来也堕落了。 宋九又低声说道:“这时候不走,还待何时?” 吕馀庆想了想说道:“也不至于这么危险,当真王将军不顾一切?但走就走吧,免得夜长梦多,发生意外。” 沈义伦叹了一口气,虽然有了这个盟约,但天知道后面会是如何呢?宋九拍拍屁股走人,自己这些文官仍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战斗迅速结束。 火药的威力将叛军吓着了,那些传单多少也起了一些作。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王全斌虽然喊了,可他的手下仍然杀死了一些伏下投降的叛兵。不过九成以上的投降者得以活下来。 一部分人见势不妙,逃向山林中,王全斌让史延德率一部前去追赶,然后将俘虏押了出来。整整一万两千余名战俘,让他们列好队,虽然喊话了,降兵们一个个憟憟发抖,天知道是真是假,宋军太残暴了,例如赵逢击退叛军后,不是安抚百姓,而是将参与的或者是无辜的上千户百姓来一个满门问斩,直接灭门! 王全斌鄙视地看了他们一眼,骑马来到吕馀庆面前说道:“吕相公,小宋九,我没有杀俘虏。” 宋九笑了笑。 “小子,你别笑。万一后面出事,你可负责不起。不过我还有言在先,我必须将其首领找出来斩杀,以免后患。” 对此宋九也无法反对。 普通降兵不可怕,象全师雄、谢行本这些叛将确实太可怕了,就象唐朝山东刘黑闼一样,那怕他在家种田,还让大家伙儿强行请出了山,干掉了隋唐演义中的罗成罗士信。 王全斌带着手下。在人群中一一寻找叛将,一共找出三百多人,喝道:“拖下去磔了。” 宋九忍不住骑马上前说道:“王将军,杀就杀吧,不要磔,那会影响安抚效果。” “你懂什么,这叫恩威兼作。不磔这些人以后返回家园,还不会安心。”当着一万多叛兵的面,又用战马生生将三百多人肢解。 宋九索性不看,也不敢看,这么多人五马分尸,若是看了后。宋九很怀疑自己多长时间能吃下饭去。 王全斌处理完叛将,对吕馀庆说道:“吕相公,安抚非是我所长,这些俘虏交给你。我还要去金堂。” 总领指挥还不够,继续去金堂与曹彬抢功去。吕馀庆与沈义伦巴之不得。早走早好,省得在这祸害人。不过吕馀庆还是说了一句:“到了金堂还不能杀俘。” “老吕,干嘛不放心人。” 吕馀庆心想,放心你才怪,王全斌越说放心,他越是不放心,说道:“王将军,稍等一会。” 然后来到降俘面前,喊来传话兵,他骑马站在前面说道:“我是朝廷的参政知事吕馀庆,来征讨你们之前,我与王仁赡相公,是朝廷两位相公,还有王全斌、崔彦进、刘光义、曹彬、康延泽、丁德裕六位主将,以及沈义伦转运使,冯瓒知州,以及其他数员重将,签署了一项约定。第一条自寨破之时起,反抗者杀无赦,投降者只诛首恶,你们刚才也看到了,磔的是首恶,与你们无关。你们自此以后,只要安份守己,一律计往不究,派人将你们送回家园,不押送到京城,也不编入军中。第二条,投降者的官兵,各地官吏一律不得以你们前科为理由虐待之,更不得擅杀之。” 那个天雷诛顶,不得好死就不说了,又继续说道:“第三条凡是投降者与流民返回家园,各州县官吏会主动发放一些救济物资,使之安心耕织,重建家园,若有官吏二样对待,或者抢掠妻女财产者,杀无赦。你们也可以选派代表,前来益州,本官会替你们讨还公道。但这次朝廷宽恕你们了,你们再犯恶,下一回定不会轻饶。” 一个胆大的降兵问道:“吕相公,是真是假?” “我们一起盖上官印,何来作假?”吕馀庆又将传单派送下去,让降卒中识字的人宣读,然后看着王全斌说道:“他就是主帅王将军,你们问他是真是假?” “老吕,你这是学这个小子,逼我啊。” “王将军,我们数人当中,你名气最响亮,你表态比我表态管用。” 王全斌黑起脸,吕馀庆说的可不是好话,又愤怒地看了看宋九,宋九一拱手道:“王将军,这才是功德。” 说过话的,王全斌无奈,骑马来到降卒面前,说道:“我就是王全斌。” 仅一句,一万多降卒鸦雀无声,比厉鬼都管用,不过宋九明显看到降卒眼中的怒气。王全斌无所谓,他是真正靠军功上来的,还不知道杀死了多少人,在乎这些人愤怒吗?继续道:“这上面有我的签名盖章,王某不说话便罢,一说话就会算数的。刚才磔了一些人,但你们清楚,他们都是首领,我才磔他们的。你们仅是从犯,许多人是胁迫谋反的,所以饶过你们一回。但饶你们一回,不会饶你们第二回。若再犯,王某不但要磔你们,还会磔你们家人,全家老小!” 宋九与吕馀庆对视一眼,王全斌话仍说得恶毒无比,不过都松了一口气,王全斌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出来了,也就无法反悔。宋九拍马来到王全斌面前,说道:“王将军,我提前恭贺你旗开得胜,迅速平定金堂、雅州与王可僚等流寇,再为朝廷建立奇功。” “感谢你吉言。”王全斌不满地说。 “不敢,我要返京城了,顺便在此向你告别。” “这么快就走啊?”王全斌惊讶地说。 “我来是奉旨看看流民,替陛下想一想安置流民的办法,消解百姓的怨气,先前逼于无奈,得罪了王将军,但虽得罪,实际会为王将军锦上添花。” “小子,别解释,我懂。不过小子,到了京城别要说我坏话,否则我返回京城,一定饶不过你。” “王将军,只要你能实行这三条承诺,巴蜀迅速安定,就是我说你坏话,皇上也不会怪罪你,相反还认为你能知错能改,善莫大矣。若不能实行,我就是说你万千好话,巴蜀混乱,你返京陛下也会追究你责任。切记,”宋九说完,一拍马,带着二十几名侍卫,二百川骑向北急行。 王全斌喃喃地问吕馀庆:“这小子带两百川骑做啥?” 吕馀庆道:“王将军,还不是害怕你。” 王全斌一摸胡子,自言自语道:“我就是这么凶残。” 听到他这一句,不但吕馀庆,连沈义伦也要呕吐。 第一百四十五章祭文 宋九先将二百川骑安排到军营,飞快骑马到皇城。说好的快来回两个月,但下去后,又无限的延迟,一来一去花了三个多月时间。走的时候冰雪漫天,来的时候春暖花开,有爱美的小姑娘们开始穿上单薄的春衫,在和煦的春风里展现出她们婀娜多姿的身材。 春光明媚,可家中不知道拖了多少事情,要等着他处理。 宋九迅速到中书先交印符,还有那两百川骑不知道怎么说呢,这得见赵匡胤才能说清楚,可皇上也不是那么好见的。凭自己,要见,还没那资格。 小吏看着印符,惊讶地问:“你就是宋九郎啊。” “是啊。” “宋九郎,了不起。” “啊。” “你真了不起,”小吏一脸仰慕地看着宋九。 “发生了什么事?” “九郎,你西下巴蜀的事都改成段子在京城传唱了。” “什么事啊?” 好几个小吏小官一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宋九,问他牛水夜战,以及五军会盟。 “京城都知道了?” “知道了,全师雄被击毙,两川大捷,各军纷纷写了奏折到京城,许多人都夸你呢。” “九郎,你真行啊,那多猛将居然让你用一个赌约束在一起,我服了。” “能文能武啊,难怪你学生一下巴蜀,就做了司户参军事。” “连赵相公都夸你呢,说下面诸多官吏还不如一个小宋九。让人失望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宋九总算听出一些眉目。灌口寨破了后,王全斌迅速领兵与其他几路兵马攻打金堂。全师雄开始负隅顽抗,但是在吕馀庆安排下,各个降俘陆续送回家。打到这份上,宋军苦逼了,全师雄手下也苦逼了,几路兵马合一,发起总攻。全师雄不敌,许多叛兵见势不妙,纷纷投降,眨眼兵败如山倒,全师雄悲愤之下,自杀身亡。只有少数人逃到铜山,不过全师雄主力被灭。余下的包括王可僚、吕嘉在内,皆不足为虑。 而且那三条盟约随即见了成效。 五路大军合击全师雄,又要防王可僚与吕翰,各州兵力见薄。渝州杜承褒率叛军与流民围渝州城,判官卞震是益州人氏,看到朝廷改了初衷。善待百姓与流民了,奋力死战。然而被流矢所中,不能临军。州兵多有重伤,卷甲夜遁。刺史陈守习与通判氏居方投降,唯有卞震不降。杜承褒派人劝说卞震。我们都是巴蜀百姓,一道反抗大宋吧。卞震斩其使。又暗中派人反劝说叛党首领陈章,谕以祸福。 这时益州开始源源不断将战俘送回家,在城外又树立了那个石碑,全师雄又兵败了。暂时军队还开不过来,但大势很不利了。陈章同意降宋,乘杜承褒不备,伏兵击之,卞震抱伤与陈守习兵兵跟进,杜承褒大败,余部迅速讨平。 可以说宋九用生命之赌生生将巴蜀阴霾的天空炸开了一道晴天白云。 这个功劳也许看不到,但实打实地能感受到。 作为主角之一宋九的两场事迹迅速在京城传扬开来,但传得也不象样子,甚至说宋九亲自上阵,斩杀了五人,宛若天神一般,吓得飞猛营那一都作孽的宋军,一个个跪下求饶。 宋九心中叹息一声,从百姓角度来说,那个该死的战争要早点结束,然而下去看了听了,吕翰是找死的,但全师雄却是一个英雄。 拱手说道:“诸位,莫要议论了,不是那样,那晚夜战,还未打呢,我牙齿就磕碰起来,身体直哆嗦。还是替我交接吧。” 两个小吏替他交接,就是做一个记录,再察看印符,记录存档,印符封还,交接完成。这个速度很快的,宋九刚想如何见到赵匡胤说一说两百川骑的事,小黄门进来,说道:“宋九,陛下宣你谨见。” 求之不得,随着小黄门进了内宫。 见到赵匡胤后,将一路所见所闻一起说出,包括宋军的一些残暴行为,以及各个将领的勾心斗角。这是事实,也不必要隐瞒,最后说道:“以微臣之见,论军事能力曹将军未必及王将军。” 那几天诸将商议,他也听到一些军事知识,战争准备过程很漫长的,但打起来很快,若是鏖战四五个时辰,那就是恶战了,双方死亡必然惨重。宋九还是不大懂,直到灌口寨,一万五千名宋军冲入寨中,王全斌一边厮杀一边指挥。 那一战速度也快,不过可是一万多军队,就是一万几千名战俘集合在一起,还是好大的一大片,吕馀庆在上面说话,传话兵得花很长时间,才传到后面去。一万多名宋军散开,会是如何?然而从始至终,王全斌调度有方。 宋九也不得不承认,王全斌指挥能力出众,也不怕死,曹彬虽可能是良将,若是他记忆中的高梁河之役是真的话,抛开其他因素,曹彬打起仗来,未必及王全斌。 虽然他对王全斌不满,评价还是很公正,又说道:“但后来叛变起,王将军屡战屡败,唯独灌口寨前一役,还是借助曹将军大捷之威取来的,微臣以为原因很简单。东路军下去也有一些不好的行为,那么多人想要一一约束,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曹刘二将约束森严,作孽不多,巴蜀百姓不是太排斥,与曹将军交战时斗志不烈。但遇到了王将军,个个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全部成了哀兵。故王将军屡战屡败。曹将军兵力转到嘉州后,王将军连一个灌口寨都拿不下来。” “所以你又来了一个豪赌?” “陛下,微臣不是好人。但就是微臣都看不下去。吕相公提到这件事,哭了。” “吕馀庆他在益州做得还好吗?” “还可以。益州渐安,就是驻扎了大批北路军,民心还是不大稳。陛下,微臣有句不知道能不能说。” “说吧。” “吕相公对我说过一句话,有人说他是赵相公的人,吕相公说我会是吗?微臣想也是,他与赵相公都是陛下的亲近大臣,何必要附从赵相公。吕相公又说仅是就事论事。赵相公一些策略对国家大有帮助,何必为了反对而反对之。又说你是二大王的人,我说我不是啊,就是站队,哪里轮到我这个小人物站队。” “什么站队?” “就是参加党派,陛下,你来说说看。以我的地位,站队,二大王会不会收?怎么我是二大王的人,吕相公是赵相公的人,这是谁多嘴说的诬蔑话?” 赵匡胤终于大笑起来。 赵匡义想得对,他出来替青书求情。赵匡胤略有些不快的,宋九知足常乐,志向不大,若连这样的人也要“站队”,那么一切就不在他掌控之中了。 宋九站不站队不要紧。下面这些官员的动态才是重要的。宋九的动态也代表着大多数人的动态,宋九不分轻重。胡说八道,却释去了赵匡胤一块心病。他站了起来,说道:“今天就陪朕吃一顿晚饭。” “陛下,微臣有这个荣幸吗?” 赵匡胤又是一乐,说道:“凭你此次西下之功,有这个荣幸了。先陪朕到御苑走一走。” “谢过陛下。” 君臣二人走了出来,赵匡胤问道:“为什么要替吕馀庆说好话?” “陛下让微臣下去看,微臣也下去看了,看得茫茫然,然后努力想。只想出几个办法,让战争迅速结束,将北路军调回来。北路军不能呆在巴蜀,百姓对他们仇恨心太重了。对了,微臣还带来两百川骑,我答应过他们,让他们回普州,陛下你不能将他们留在京城。” “为何?” “原先陛下调降兵来京畿是好心,现在不能调了,以免百姓误会。微臣也想让陛下看一看川兵究竟如何,隋炀帝治国无方,各地叛乱,他不反思,反而认为百姓皆该杀,杀得越多越好。但哪里杀得完呢,结果失去天下,惨死扬州。治民如治民,堵不如疏。使之安宁才是上策,防范肯定不行的。” “你别说大道理,也怕了吧?” 宋九眉毛皱了起来道:“陛下,说不怕那是假的,真怕,特别是王将军,当着我的面马磔了几百人,那个场面看得我想呕吐,好些天都做着恶梦。这次将王将军得罪狠了,直到我跑到汉中后,一颗悬着的心才松下来。” “你这小子……” “陛下,臣没有做错吧?” “还行,在牛水你能知道从康延泽处借来两百川骑做得很好,不然那天晚上就你莽撞了。后来你直到丁德裕来到益州,利用各人矛盾,才与王全斌打赌,借那个势强行逼得王全斌打赌,虽凶险,也懂得借势,做得也不算莽撞。这世上想要做事,必须要担一些风险的,象这样的大事,不可能一点风险也不担。虽莽撞了,但现在成功了,朕就不会怪你。” “谢过陛下。” “还是说说吕馀庆与巴蜀吧。” “臣的办法就是疏,使之迅速安定,化解一部分仇怨。随着立即将北路军调回来。” “嘉州又有叛乱了。” “陛下,与王全斌屡战屡败性质一样,强行镇压,仇恨越来越深,百姓反抗呼声也越来越大。说老实话,刚才在中书听到全师雄之死,微臣还有点儿同情。尽管微臣知道必须将他铲除。” “同情叛贼?” “陛下,看问题要公正地看。陛下以为刘仁赡如何?” “举世忠臣,盖世良将。” “全师雄也能算是一个良将,若无威信,十几万降兵如何选他为首领?那是被逼的,他本心也不想,硃光绪前去招抚,他仍然归顺之心,结果硃光绪夺其女,抢其财,灭其所有族人,抛开敌我立场,其反可恨,其情可愿,”说到这里宋九忽然突发奇想,说道:“陛下,不如也授他一官职,再派人写一篇祭文,巴蜀百姓怨气又会减少一分。” “你想鼓励百姓谋反乎?” 第一百四十六章桃花 “西晋尚能公正评价诸葛亮,为何我朝不行,反正人也死了,这有很多妙用的,算了,陛下,当微臣未说,不然以后复叛,是微臣的错了。” “什么复叛?” “巴蜀百姓怨气太重了,各地官吏只能与豪强联手自保,于是豪强借机篡改地契,侵占财产,抢劫百姓为部曲。没有这个怨气,就凭借豪强的这些行为,若稍有灾情或者政策处理不当,又会卷起大乱子。我与吕相公说过此事,吕相公说百姓或叛或流,不借助豪强,如何能以巴蜀得安。甚至若是处罚豪强,我朝会失去整个巴蜀。我又不知若何……” “治国很难的,你那个授官肯定不妥,不过写一篇公正的祭文,却也是一个办法,朕会琢磨一下。你继续说吧。” “这是一个难题,我想不出来,陛下一定会有办法解决。但必须要解决。北路军战争结束后迅速调回,其次巴蜀不是没有良吏良将,吕相公与沈转运使就是良吏,他们又是陛下的心腹大臣,足以放心让他们镇守一方。陛下请信任吕相公,他在夹缝里守住益州,十分地不容易。若非吕相公,益州动乱,巴蜀局面会更凶险。再留下曹将军与康将军,他们二人能战能抚,在巴蜀结怨皆不深。有此四人,文武兼治。再陆续派出一些良吏担任各州太守,从益州存库里拨一些钱帛救济流民,巴蜀就可以暂时的安定。” 史上说宋朝得到巴蜀运财物运了十几年。 宋九想不通。得多少钱帛用十几年时光才运走? 有的事他还是知道的,宋朝得到湖南。几乎没有收获,甚至还是倒贴,但得到荆南,江陵一带比较富庶,略有些收获,不是很大。巴蜀收获很丰,宋九在益州时,还在陆续用船将钱帛往京城送。 但不仅是钱帛。还有茶叶,器皿,图书,蜀国皇宫不能留下了,必须要拆掉,一些贵重的木料,等等。若这样算。恐怕是得运十几年才能运完。 不过各州县只要没有被攻破的,还有一些钱帛未运出来。 赵匡胤将它们放在讲武殿后的封桩库(内藏库),以后还不是让赵匡义糟蹋? 也不能这样放,本来国家到处缺钱用,导致大部分地区以物易物交易,内藏库里放上几千万缗金银铜绢。钱岂不是更紧张? “康延泽也贪!”赵匡胤忽然道。 “还好吧……”宋九惊诧道。他在这么短时间内,不可能将巴蜀所有地区都看上一遍,但来来去去,途经过了二十多个州,大多数州县都糜烂了。武将抢。文官也拿。一起抢疯掉了。 但也有一些州县做得比较好。例如梓州的冯瓒,不仅击退了叛军。为官公正清廉,得到百姓爱戴。他手中的兵力并不多,梓州南边的铜山也是全师雄大本营之一,可是全师雄就不敢攻打梓州。因此五军会盟,宋九也将他邀请过来。 康延泽更了不起,宋九所说的堵不如疏,防不如治,这些启发全部来自康延泽。他用蜀人治蜀人,用叛兵克叛兵,开创了一种新的模式。而且百姓也爱戴之,包括那些淘金的流民。 难道他这种模式与赵匡胤恰恰相反,赵匡胤不快? 赵匡胤容不得他思考,又说道:“都在贪,若说清白,恐怕只有你一个人算是清白的。” 宋九嚅嚅,这就不大好说了,也许赵匡胤手中有一些证据呢,也许是王全斌他们在狗咬狗,不过是你老人家下诏,让大家拿的,怪谁去? 来到御苑,赵匡胤说道:“你看这桃花。” 御苑也十分朴素,一些简陋的假山凉亭,种着一些花草树木,还有几个池塘。桃花还未开出来,绽放着一点点红意,十分惹人喜爱。 “宋九,眼下这桃花无人摘,一旦它盛开了,就会有人摘啊。不摘它就能结桃子,一折几天就枯萎了。” 宋九悚然一惊,这话中有话啊,想了想说道:“它在皇宫中,谁敢摘,无人敢摘,它就能乖乖的结桃子。” 赵匡胤一乐,道:“也是,取字了吧。” “陛下,取了,字易安。” “朕想赐你一字,中正。” “中正哪,”宋九不由地打了一个冷摆子。 “有什么不对?” “不是,陛下,还是易安吧,不是微臣拒诏,这个中正二字微臣不敢受啊。” “呵呵,也行,易安易安,河中安,荆湖安,巴蜀安,虽你志向小了些,这个字也可以。” “还是小些好,高处不胜寒。” “高处不胜寒,好,说到高处,吕馀庆写了奏折,说与你约定好了,若是能使巴蜀困局打开,他力保你为五品散官。想不想五品散官?” “想……陛下,还是算了,一级级地升,微臣年龄小,资历浅,声望低,这个五品散官生受不起。” “朕就赐你宣德郎开国伯食邑七百户实封三百户,余官依旧。” “谢陛下。” 宋朝仍保留着唐制的封君食邑制度,多者达一万户,这是一个虚衔,别当真,也不可能划给你一万户经营。另外就是实封制,同样不是划百姓给授者做部曲庄农,它还是荣职,区别就是前者是纯粹的虚职,后者能领取相应的补贴。多者千户,少者百户,每户每月折钱二十五文,随官俸发放。也就是宋九得到了三百实封,每月能领七千五百文额外的实封户钱。 宋九如今是不会将这七缗半钱看在眼中,但这是一个荣誉,有了它,他这个开国伯才会贵,而不是象以前那样是一个虚爵,没有人当作一回事。而且加上宣德郎与太常博士的职务。每个月杂七杂八的能得到五十多缗钱了,比起一般人。薪水不算低。 “你容易满足就好,不是朕吝啬官爵,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但赐你五品散官,那是害了你。” “微臣知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 “你也只是一个普通烂桃子,风干嘛催你。”赵匡胤又不由乐道。这是打趣宋九。宋九无欲则钢让他欢喜让他忧,志向不高,便不会为了荣华富贵过份走险,但也略略缺少了上进心。然而赵匡胤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宋九还是有些风骨的,毕竟是宋德的孩子。 君臣二人正说话,天色越见黄昏,小黄门走过来。说道:“陛下,晚膳准备好了。” “宋九,陪朕进餐。” “喏。” 规格比较隆重,边上站着两个黄门,两个宫女,准备随时伺候。但菜肴却很普通,有羊肉,蒸羊肝,一些果蔬,还有一盆伴黄瓜。 赵匡胤指着黄瓜。说道:“这个东西好啊,可吃掉朕很多钱。” 宋九估计黄瓜也快要下市了。但这时候春菜还没有猛上,就是上了,也没有黄瓜,它还是很贵。小声地说:“这是从哪儿买的?” “在市上买的,两缗钱一根哪,朕吃得牙都酸了。” “陛下可以用和买名义到我家去买一些。” “那不行,何为和买,它是朝廷向商家购买国家的必须品,而不是用来满足朕的口欲。虽贵,朕就少吃一点吧。你也要记好了,不给朕果子,朕不会怪你。若是你想要以媚取贵,献果子,贵蔬,以及其他东西给朕,以讨朕欢心,不是大臣会弹劾你,就是朕也不容。” “是,陛下是长者。” “仅靠朕一人是长者不行。”赵匡胤叹息道。 “陛下,可以慢慢来,毕竟国家从五代中刚刚走出来,一切从头开始。想当初西汉初建时,满朝文武将庙堂变成菜市场,比之西汉,我朝又要进步许多。” 太监满上酒,赵匡胤喜欢喝酒,还喜欢劝大臣喝酒,对宋九说道:“吃酒吧。” “微臣先敬陛下万福无疆。”宋九一抑脖喝干。 “很好,略略有牛水那个夜晚杀戳的风采。” “这个,那晚微臣没动手。” “但是你指挥的,你就是那个执朴刀的人。” “……陛下,那几十个降俘呢?” “刺配到徐州矿坑了,朕未杀。” “那二百川骑……” “放心吧,朕不会苛待他们,让他们先休息一晚,明天朕接见,再让他们返回普州,让康延泽每一赏绢一百匹。但宋九,你家里面在你走后发生了一件事。” “我家里发生了事?” “有人状告你的弟子卢青书是韩熙载派来的奸细。” “卢青书是奸细?” “案子由御史台转开封府,具体什么情况,你明天可以问二弟。” 宋九听到转到开封府,一颗心才定了定。赵匡胤也没有将青衣案当成大事件,又问:“听丁德裕说你想改造石炮?” “有这回事,我在军营里看了看,有的石炮虽投得远,可操作复杂,居然是七梢到十梢,听说还有十三梢,要么小型化的石炮投的不远,重量又有限,杀伤力不足。这个可以改进的,实际我朝廷敌人不是南唐与南汉,这两个国家国君都昏庸无能,未来强敌还是契丹。那么战争多是旷野平原战,也必须让石炮在不伤害威力情况下,让它变小,包括各种器械都要轻型化。说不定微臣还能设计一些强弩,不过未研究,等研究出来,微臣交给朝廷。” “好好做,若是功劳积累到一定地步,五品散官也可以破格授得。” 古代讲究食不语,看来到了赵匡胤这儿不管用,一边吃一边说着话,不过赵匡胤话不是太多,主要是问,听宋九答。 吃过了还要谢主隆恩,宋九匆匆忙忙地出了皇城,家中还不知道有多少事要办呢。骑着马迅速奔向河中。忽然在马背上想到一件事,今天自己说了很多,包括自己在巴蜀所看到的。然而感到有的地方很不对劲。不是巴蜀,自己西下主要就是巴蜀与流民,但谈话重点似乎略有些偏离…… 第一百四十七章迷茫 二月时分,天气渐暖,许多花儿渐渐开放了,整个京城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芳香。 宋九下了马。 大黑似乎知道回到家,兴奋的蹶着蹄子,嘴里面吐着粗气。 放学了,宋家只有朱杨两户租户,朱三夫妻,郭氏兄弟,还有玉苹一家三口子,张家祖孙三人,后面六人不能当真,一点战斗力也没有。此外还让胡老大请了几个放心又强悍的乡亲夜晚过来,轮流守值。 应当没有出事,在下面,他是跑个不停的,能写信回来,却不能收到家里面的信。但赵匡胤说青衣抓了,未说其他,大约未出事。 看到宋九回来,大家伙儿一起迎了出来。 连街坊也一起过来围观。 京城有京城的骄傲,这一点与后世差不多,首都老百姓自尊心特强,也许有大首都主义,但这种自尊心也造成他们是非观也强,包括河中。在宋九带动下,河中慢慢也产生一些骄傲。听到宋九的一些传闻后,河中百姓感到很自豪,也对巴蜀宋军行为产生痛恨。不过惊诧的人倒没几个,想当年宋德那一次上战场,不是冲锋在前的。只能说宋九未丢他老子的脸面…… 玉苹盈盈走了出来,眼中泪花蒙蒙。 河中百姓听了后是自豪,是传奇。但做为宋九的亲人,玉苹却很担心。 宋九来了一个熊抱,一把将玉苹抱住。拍了拍她后背,说道:“我回来了。” 这两人十分闷湿。几乎同居了近一年时间,连一个手也未拉过,玉苹让宋九一抱,粉脸儿变得羞红。 宋九又说道:“回家了,家的感觉真好。” 这一路来的,吃的辛苦不提,一路提心吊胆不提,而且吃得还很差。他还有一些银子未用掉。但这么多人一起回来,想全部改善伙食是不可能的,自己独吃,又吃不来。 每一个人做事有他的做事风格。 宋九玩当玩,享受当享受,绝对不含糊。但一做事,十分认真。这是前世带来的影响。这一世还保持着。所以他南下,一路看得仔细,西下认真思考。 包括一路上种种,自己如何做,能给两百川骑产生一个直观的影响,他们又能影响到普州川军与百姓。普州宋九看得重。那是一个试点。于是同甘共苦。 做得很不错,将两百川骑送到军营分别时,娄肃带着手下与宋九依依惜别,说了一句:“九郎,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宋官。” 比康延泽还要好! 实际宋九心中郁闷得要死。 与诸位乡亲们寒喧。玉苹温婉地问:“九郎,可吃过饭了。” “陛下请我在皇宫里吃的饭。” “陛下请你吃饭啊?”伍四艳慕地说。 张婶拍了他脑袋道:“老四。小九可是立大功的,皇上请吃一顿饭有什么了不起?小九,皇上请你吃的是啥?” “皇上吃得朴素,略奢侈一点就是一盆羊肉,其他的都是普通蔬菜,还有一碟伴黄瓜,陛下喊好贵,吃得他牙都酸了。这是请我的,不然吃得更差。”赵匡胤什么桃花的,将宋九吓着,赵匡义与赵普的大腿抱不抱没事,赵匡胤大腿还得抱稳了,借机大肆宣传赵匡胤的好处。 “皇上连黄瓜也舍不得吃啊,小九,那不行,皇上对你不错,你要送黄瓜去。” “张婶,你不懂,我一旦送了,那就献媚,不但大臣弹劾我,皇上也不喜欢,二大王曾经向我要果子给皇上,我不给,皇上反而认为我做得对。” “就一根黄瓜,这么严重啊。” “那么多黄瓜,我天天送给皇上吃,当果子吃,当蔬菜吃,当零食吃,也可以啊,这是规矩,皇上严于律己,给天下人做一个表率。” “皇上是好皇上,你也给皇上长脸了。” “不敢,侥幸没有出大差错,”宋九进屋,但随着他了解得越多,对赵匡胤的看法反而模糊起来。当然,不能说赵匡胤是坏皇上,若个个皇上能做到象赵匡胤这样,中国还不知道进步到什么地步,说不定能一统地球,只是现在宋九不知道如何准确地评价赵匡胤。 乡亲们散去,小狗上来,抱着宋九叫爹爹。 张家老妪绽放出笑意,说道:“大狗小狗有福啊,托到九郎家。” 朱三等人一起看着张家老妪,老太太居然笑了,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 “张媪媪,不要大小狗叫了,我替他们取一个名字。” “九郎取吧,我又不识字。” “大狗就叫张北安,小狗就叫张北圆。” 这个名字意思很好理解,希望北边安定,团圆,祝福意味很浓厚,与北汉无关。 老太太问:“不姓宋?” “为什么姓宋?”宋九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老太太一直不开口,原来怕改姓啊,笑道:“他们是张家的人,还是姓张吧。” 老太太高兴起来,说道:“九郎,我给你烧洗脸水去。” 乐颠颠的走了。 翠儿这才看着宋九。 “我从皇上哪里听说了,青衣被抓了起来。” “是啊,他母亲也抓到开封府了。九郎,你一定要救他们母子。” “小丫头长大了,胳膊肘儿开始朝外拐。” “青衣以后也会帮你忙的。” “什么也不要说,玉苹,你将事情经过说说。” 玉苹将事情经过讲了出来,宋九喃喃道:“难怪说桃花……” 到了御史台,里面错综复杂,这案子不知道偏离到什么地步。就算以后规矩渐渐严格起来,宋朝仍发生一些颠倒黑白的冤案。况且这时候。赵匡义将事情拦了下来,这份偏袒意味太明显。 “什么桃花?” 这朵桃花死活不能讲的。宋九说道:“勿要担心,二大王接手,那就是偏袒,想来平安无事。他们母子还好吗?” “他们一直押着,也未审,在牢房里没有虐待。” “那就不用担心,我明天去趟开封府,真不行。用伯爵将他们母子换回来。” “伯爵?” “陛下将我迁为正七品宣德郎开国伯,还有七百户食邑三百户实封。” “又升官啦?”朱三激动地问。 “这次升官你不要艳羡,”宋九摇了摇头。 朱三不能作声了,郭家老大说道:“九郎,你在那个河边杀了许多禁兵,他们家属来闹,二大王替你挡下去。随后又将他们迁到应天府。” “何必善待之。要是我,不是迁,一起贬为罪户,杀害百姓,图害国家中使,还有理了?”郭二道。 宋九默不作声。 若那样。北路军一半兵士当杀之。其实这些兵士仅是朴刀,真正该杀的是王全斌、崔彦进等将领。淘金的乔姓大汉说若是朝廷将这些人全部杀死,那么巴蜀怨气会减少一半。但宋九在赵匡胤面前说都不说,说了是自找没趣。 “也不能这么说,看人言事。巴蜀毕竟已成了我朝领土。但在北边就不同了,我反而认为做得好。”朱三道。 “北边?” “大约看到我朝困于巴蜀。正月来,北汉与契丹前后出兵北方。罗彦瓌与田钦祚在静阳砦与北汉大战,斩首千余人,将北汉军队吓走。契丹入侵的人少,陛下就下诏关南诸州刺史勒所部猎于幽州易州等边境。收获颇丰……具体的我们也不大清楚。” 北汉是真入侵,契丹大约派兵前往宋境易州打草谷,赵匡胤怒了,于是也让宋军去契丹境内打草谷。宋军虽然未深入,但此行十分凶残,一路烧杀抢掠。 这样打过来打过去,契丹也没办法。打得他们也怕了,甚至直接导致宋朝派出收复几国,除了北汉外,其他的都不敢乘机出兵。 但这正是宋九迷茫的地方。 不要说凶残,正是这支凶残军队,造就了战斗力很高。实际这时宋军与契丹多次发生冲突,不敢说占据上风,能打成平手的。另外就是禁兵的待偶,这时禁兵待遇仍不高,打胜仗抢掠俘获是他们发财唯一机会,于是一打起仗来,一个个眼红了。 后来宋军待遇越来越高,越来越有组织,也不敢过份胡作非为,战斗力却越来越下降。一部分是少将了,还有一部分变得文明。对这个问题想不懂。 现在宋九的价值观十分混乱。就象萧峰一样,因为价值观混乱,没有办法解决,于是取刀自杀。宋九不会自杀,只是常常迷茫。 然后又想青衣的事,也不一定是要对付青衣,马知州十分强硬,说不定当地豪强联手借机对付马知州。这只有明天问赵匡义,但眼下还有一件事要立即办,用毛巾洗一了把脸后,对玉苹说道:“要不要去河洲,我骑马带你。” “去。”玉苹脸又红起来,马背就那么大,一匹马带着两人,必须搂在一起,但眼中却闪过无尽的欢喜。 上了马,玉苹轻轻搂着宋九,脸上红朴朴的,眼中却闪过喜悦的光彩。宋九在前面看不到,拍马出了东水门,天色黑下,河洲上也停下劳作。宋九要去工地查问,不过先来到虹桥,最先竣工的就是虹桥。他要看一看,顺着粗鄙的水泥路,一路向东,来到虹桥边。 宋九说道:“好美。” 实际总长度包括引桥在内也不满五百米,在宋朝之前早就出现过更长的桥,包括唐朝黄河蒲津渡铁索桥,仅是铁人就重达两三吨,并且设有船闸。但那还是浮桥性质,难度相对而言比较低,就是用铁量多,仅是用铁就相当于当时全国产铁量的七成以上。 这座桥与那座桥,或者与其他桥不同之处就是它高,两河上中间都没有桥墩了。也更漂亮,整个呈现白色,一种昆白色,包括瓷砖,烧的瓷砖因为瓷土原因,也不是太白,略带一点汉白玉那种昆黄。 但也足够了。 赵匡胤取名为白玉桥,名副其实,就象一个玉带一样弯弯的屹立在汴水上。 上面又树着六十四盏琉璃灯,为了便于擦拭琉璃,灯柱不高,只有一人来高,但琉璃造型十分华丽。在夜色里,六十四盏琉璃灯全部绽放,流光异彩纷呈。 让宋九感觉到又回到了前世。 第一百四十八章背后(上) “九郎,它是太漂亮了,元旦那天陛下亲自来剪彩,观者如山。”玉苹道。就是现在,还有许多百姓吃过晚饭过来溜达一下,桥上有许多行人游客。玉苹又说道:“陛下那天正好看到奴家,又对我说若无那正店遮挡,效果会更好。” “怎么会?” “奴家当时也说了,这叫相得益彰,正店做好了,陛下就能看到。” “说得好,”宋九道。 若无玉苹一句话,下面官员胡思乱想,都会影响正店正常建设。事实也会遮挡一些,问题不大,正店主体是在原来河洲尖端处,现在成了在水面上建设。离得远,遮档不多。相反的,因为正店的造型,会使虹桥变得更加美丽。只是现在未造好,也未装璜,一根根混凝土柱子,加上各种材料乱蓬蓬地到处散放着,看上去是影响了其美观。 将马绳放下,让大黑自己儿溜达去,与玉苹上了虹桥。很多游客,还有一些百姓推着小车子从上面经过,一艘艘船从桥上经过。正好看到一艘船,大约第一次来京城,看到虹桥如此壮观,船主与几个伙计伏下山呼万岁。 实际赵匡义有些遗憾,若是再追加一两万缗钱,将事情说开,不让大臣用那条龙做文章,按照宋九第二张草图设计的去建桥,那个桥若是修建起来,该是如何壮观。 美丽不谈,但这座虹桥出来,将汴水南北沟通在一起。也将河洲地位突出出来。 对面就是几座建筑,是赵普孩子他们建的客栈茶楼酒楼。生意看来还不错,到现在灯一起未灭,能看到上面隐隐许多人。宋九又看了看,然后到了各个工地上。来得及时,包括码头在内,各个工程都出现了一些小问题,皆是技术性的问题。今天晚上是解决不了的,宋九用笔一一记录下来。以后逐步解决。宋九将记录挟带着,问玉苹:“那个大棚如何?” “一些菜下去了,有几个衙内问奴家赚了多少钱。” “赚了多少钱?”宋九对此也好奇。 “九郎,恕奴家多事。” “多什么事?” “九郎在外面,奴家放心不下,九郎以前说过什么人脉,也就是人的关系。钱虽好。这个人际关系更重要。” “说得对,”宋九点头。这是一个真正的人治年代,人脉更重要。 “奴家便于元旦、立春(正月初十)与元宵节三个节日前,分三次送了四十石蔬菜进宫,让陛下分赏给群臣,特别是元旦那天。我听到你在河边激战的事,奴家很担心,送了二十石。诸衙内来又向我含蓄地讨要,虽因为你不在,说得不大好意思。可奴家会意,也分三次送了五六十石蔬菜出去。还有潘家。你这回立下功劳,奴家想到你一定又要升官。原先奴家笑话你娶不成潘家的娘子。现在差不多能般配了。于是奴家也分三次送了三四石蔬菜给他们。又是奴家送的,不会低九郎的头……” “玉苹,不管未来如何,我会善待你的,”宋九抚着玉苹的小手,轻声说道。 “你不对怪我吧。” “为什么怪你,你做得很好,钱重要,但没有这个人,就没有这个钱。” “这三次送得有些厉害,大姐都心痛了,因此支出有些大,奴家将你以前写的账册计算了一下,不知道有没有算对,抛去去年的成本,实际仅赚了一万四千几百缗钱。后面还有一些收入,但不会超过一千缗。有许多人不解,实际小贩们赚得多,与咱们家有何关系?” “玉苹,没有小贩的炒作,这个蔬菜就卖得不贵,这个你不懂了。” “嗯,因此有几个衙内以为赚得多,好奇地问,奴家未答。” “过几天我有空对他们说,放一放吧,几百贯钱他们不会放在心上,这是上万贯钱,那一家都会在意。” “这一放,今年冬天收入就不会高了,家里面开支又是这么大。” “暂时还有利润的,况且到了今年,国家会进一步安定,有京城,还有应天府,洛阳,这次我下去,得罪了很多人,大多数中使收了好处没有全部说,我一五一十全部对陛下说了。放一放,有了利益牵扯,那么有人反对我,也会有人保护我。” “二大王就在保护你。” 提到了赵匡义,宋九没有说话,自己还没有到摘桃花的时候,不过赵匡义有那个意思,不然赵匡胤也不会没头没脑说什么桃花。三赵之争,离他太遥远,他更不想卷进去。 “九郎,你说这次王全斌回来,陛下会不会处罚他?” “处罚一定会处罚的,但不会有大问题。” “为何,李处耘都罚得那么重,王全斌作孽更多……” “还记得唐朝初期的事吗?李世民为何重用胡人胡将。” “他有胡人血脉。” “也不仅是胡人血脉,是起一个牵制作用,但我猜想得也未必准确,这是圣意,何必猜它。”宋九道。这是宋九的胡思乱想,大约赵匡胤想培养一批新人,包括王全斌与曹彬他们,用他们来牵制功勋旧将。但可能赵普与赵匡义在里面杂七杂八的参与,没有做好,包括张琼之死,一些心腹被先后打压。这与李世民不同的,他虽牵制,那是牵制李靖、李道宗等不属于他体系内的名将。包括李绩,因为单雄信之死,李世民对他一直怀疑,但对于核心长孙无忌、房玄龄与程知节、秦琼与尉迟恭他们一直暗中保护的。核心在,无论李世民怎么做,没有人敢动他,所以候君集还没有动手就被干掉。 这乱七八糟的,就是宋九对赵匡胤有同情心。都不能参与,否则只有一个字等着他。死! “仅牵制就不处罚?”玉苹万分失望。 “天地不仁,视万民如刍狗,陛下就是这个天这个地,他还能看看百姓很好了,想一想往前去,生在五代时,我们会是什么命运?事情不能往坏处上想,得往好处上想。陛下坐了这个位子,除了皇帝,再无第二条路可选,若有变故,会是什么下场?他必须要保护好这个位置,这才能徐徐反哺天下。这是重,如何处执王全斌是轻。” “好复杂。” “所以我们不用想。如何处理是陛下的事。”两人说着话,来到胡老大家门口。 胡老大见了宋九的面,哇哇大叫:“九郎,怎么不带我去啊。” “带你去也不行,那天晚上你同样派不上用场,”宋九说道。这段时间老做恶梦。牛水之战让他恶心了,但也让他长了见识,原来这就是战争。莫要小视了宋军,那天晚上明明那一都步兵占据劣势,反抗仍然十分凶猛。幸好那天晚上他们没有穿盔甲来。又大意中伏,否则宋九手下就是有三十全甲骑兵。也会损失惨重。 胡老大打打架还行,那天晚上若让胡老大上战场,准得有去无回。不是不行,要经过一段时间正规训练才可以。 坐下来,没有聊天,说正事,民夫的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春天来了,必须要移载花草树木。这件事也交给了胡老大,但现在没有派人购买,只是去年宋九临离开时,与几个管事勾当人商议,让他们盘点植物种类,以及与诸学子一道,计算所需要的数量。然后胡老大督促各个勾当人,让他们察看哪里能买得到,哪里买成本最便宜。 胡老大递了一个账本给宋九,说道:“就是它。最后我不大放心,让李柱与秦娃子他们请了几天假,一道随着各勾当人下去看。” 宋九翻着账本。 胡老大又说道:“九郎,你替国家做了这么多,码头的树木能让陛下补助吧。” 宋九要绿化,胡老大开始也不知道,结果账算下来,将他吓着,这个绿化分为两期,以未来广场为分界线,第一期就是广场以东,包括码头、书院、正店与商铺等等一起在内,也就是所有商业区。 移载参天大树不大可能了,也玩不起,但也不能移载小树苗,那样成长起来会太慢,不能在三两年内形成景观,这也有一个轻重,游乐场与正店哪里必须要移载一些大一点的树木,余下的可以移载稍小的树木,然而这是在宋朝。 那怕一根不值钱的竹子运到京城,仅是路费与路上的保养费用也是惊人了。这是私人投资,若是北宋末年宋徽宗那样玩法,路路有官员贪污,一根竹子成本能变成几十贯钱。 但无论怎么节约,估算成本一根普通的文竹小一点也要几十文,大一点上百文两百文。 因此这个成本最后估算到三万到六万缗,究竟多少,一路上误差太大,十几个学生都算不出来。 码头占的面积大,若是节省下去,最少能省到三到五千贯钱。 宋九摇了摇头,说:“胡行头,不能补助,我贴得多,陛下心中有数。不然以后收入多了,眼红的人多,我这个河洲保不住。” “这是陛下答应的。” “陛下答应也不行,它以后收入太高了……”宋九道,自己只卷了九十几家衙内,其中真正贵者不足四十家,余下的也就那么一回事,有的父亲现在都不如宋九。但整个京城有多少贵人家?又说道:“就这样吧,明天中午到我家,将钱帛提出来,派勾当人与各个人手下去购买,不然时间就跟不上。” “好。” 从胡老大家走出来,宋九对玉苹说道:“还好,当初筹集钱帛时多筹了两三万缗,不然处处超支,最后会闹成笑话。” 这一折腾,接近三更时分,宋九倒在床上就睡下。第二天早上还是玉苹叫醒的,她打来洗脸水,让宋九洗梳,前面学生一起来了,见到他开心地喊:“九先生。” “大家好,我们又开始了。”一干学生一起笑起来,宋九又说:“不过今天上午我暂时还没有空教你们。” 几个先生与学生都会意,宋九要去救青衣。 来到开封府,赵匡义让人将他带到偏厅,宋九进了偏厅,看到桌上瓷花瓶里插着一束早开的桃花,花开得妩媚动人,象一团烈火…… 赵匡义问:“宋九,这株桃花如何?” 第一百四十九章背后(下) 宋九那敢作声。 赵匡义说道:“实际这株桃花本官不当摘,也不能放在皇宫,要让它结出许多桃子,再用这桃子培育出许多桃树,那么整个大宋百姓都会尝到甘甜的桃汁。” “二大王,它只是一株普通的桃花。” “你啊,胸无大志,你可知道你此次西下,表现多亮眼?” “我不知道。” “闻听你的事迹后,不但本官,赵相公他们一个个都听傻了,皇兄大半天都未作声,就在殿中走来走去。刘温叟快抓狂了。” “他为什么抓狂?” “他是直臣,清廉,敢言,因此看不惯你种种行为,为此,还委婉地弹劾过你。不过还好,他对你应象不恶,虽弹劾了,措词不激烈。但这番大事是你做出来的,能不让他抓狂吗?”赵匡义说到这里,大笑起来。 他说什么桃花,乃是为了让宋九安心,但在他心里面,宋九还是他的人。恐怕现在宋九也察觉到了,虽说养在皇宫,无人敢摘,那也是避嫌之语。能逃得了干系?又说道:“你此次西下,虽是吕馀庆请求,本官也是同意的,你长了皇兄的脸面,也长了我的脸面。” “微臣不知道。” “所以刘温叟抓狂,就是你这个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事,似乎都不知道。包括我与皇兄一直纳闷,为何你教出来的学子个个皆是人中龙凤,表现那么亮眼。想过许多原因,其实有一条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你的赤子之心。因此你西下,敢冒着极大的风险,强行与王将军打了生死之赌约,不但救许多巴蜀百姓于水火之中,并且还将几路大军拧在一起。不容易啊。” 宋九会意了,怪不得赵匡胤说桃花,敢情自己让人感觉开放了,开得还十分漂亮…… 这让他十分郁闷。摘不摘暂且不管,问:“二大王,青衣他……” “青衣这件案子有些复杂,你先说一说当天你与韩熙载会面的情况,说详细一点。” 事情过去一年多了,现在让宋九回想,很有点困难。侥幸那天韩熙载风采极佳,宋九还能记住部分,仔细地回想了好一会儿,开始讲叙。赵匡义认真的听着,听完说道:“想来那个潘佑仍然不甘心,但韩熙载知道不可讳。敷衍了事,去了鄂州,与你会面。宋九,你很幸运,若是答应了。以你的资历与唐国的文风,真担任了国子监少监。学问让人家掏出,等着受死吧。” “想掏去微臣学问,恐怕不易,这门学问先生只教了我一些理论知识,我还在逐步完善,就是不受死,微臣是宋人,陛下与二大王对我不薄,为何要去唐国?” “大势也不会让你去,唐国君臣醉生梦死,你去了就算是重用,等我朝大军一至,你还是受死。” “反正微臣没有同意,而且唐国国主对北臣有忌惮,逐步打压北臣,微臣看韩熙载满眼惆怅,再加上他的风采,不会做出此事。青衣又在我身边,他是不是奸细,微臣也能看出来。” “韩熙载他是自找的,皇兄苦苦留他,我朝又缺少文学之士,一旦留下他必会重用,非不听,要潜回唐国。” “故微臣认为他不会使出这等不光明的计策,再说光有理论也没用,必须要实践,我之所以得功,乃是陛下支持,包括大量钱帛,工匠与官吏。打算青衣聪慧,学四五年能学出什么,他再逃回唐国,唐国能否给他象陛下这样给我的支持,从钱帛到各种人力?连韩熙载都不重用,更不要说他一个僮子。若能,都不会当二大王醉生梦死四个字。” 赵匡义走了几步,想了许久,这小子看来还是懵懂,有的事要点一点他了,道:“是啊,可现在问题有些复杂,你知道为何朝廷让你出三道题吗?” “不知道。” “我讲一个趣事给你听,一次唐国派他们的才子徐铉出使我朝,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中原因为战乱不休,文教落后。在文人上我朝远不及唐国,其中有名都象韩熙载、徐铉徐锴等人。他们动武不行,便让这个风度翩翩的才子来我朝出使。皇兄犯愁了,这样的一个才子来我朝,该派何人接待,于是环顾群臣,所有臣子目光躲闪,皆不敢对视。” 宋九不由呵呵一乐。 论写诗作赋,宋朝与南唐相比,是差得太远。 “连赵相公也束手无策,这时皇兄想出一个好办法,让殿前司官员挑十个不识字的兵士过来,名册呈上。皇兄接过名册,用笔勾点了一人,吩咐赵相公说,此人可为接待使。这名兵士突然获此荣职,一头雾水,只好奉命前往接待徐铉。宴会开始,徐铉说话,引经据典、滔滔不绝、舌绽莲花,陪客中的文臣只听得目眩神摇。但是他说的话连文臣只听得一知半解,更不要说那个兵士,对他来说,徐铉讲得再妙,也等于没讲。结果数天下来,兵士不但不敬佩,反而认为徐铉是罗嗦,不以为然。最后徐铉看着他不以为然的神情,选择沉默,以为遇到一个比他学问更厉害的儒者,莫测高深地打道回府。” 宋九乐笑弯了腰。 这招高明啊,象自己一知半解,看到韩熙载,特敬佩,特别小舟临发,韩熙载盘坐于船头引吭悲歌,当时自己以为是神仙。这只是自己感觉,若碰到胡老大这样的人物,会是什么感觉?说不定会认为韩熙载是一个神经病! “这终是无奈的办法,皇兄实际也惆怅,所以才让你出三道题,不管怎么说,也是一种学问,一种能难倒唐国的学问。多少折回一些脸面。但唐国文学之士何止大小徐,韩熙载。还有更多,张洎、宋齐丘、史虚白等等,他们每一文出,连我朝京城文人都在传颂。为何大小徐与韩熙载最负盛名?” “德操?” “对,正是操守。” “我还是没有听懂。” “你说韩熙载的操守好,我也说他的操守好,甚至远胜于大徐。对这样的人只能敬重之,就象当初羊祜送药给陆抗。陆抗能怀疑是毒药吗?当时毕姓家人诬蔑,我感到有很多疑点,他只是一个地方上的豪绅,有什么胆量对抗一个知州,并且只是为了一个中年妇人对抗知州,闹到京城。怕后面的事儿多,向皇兄请求将此案接到开封府来审问。” “谢过二大王。” “你也不用谢。当时我还是想得简单,早知今天,当初我就不当接的,对你未必有利,不然那来的它……”赵匡义看着桃花。 宋九也看着桃花。 “青衣是不是奸细不重要,也没有证据证明青衣是奸细。大不了你在传授一些机密学问时,将青衣排除在外。但我若放人,必须有一些证据,只要能证明毕家是诬蔑,你回来后。我问一问,走一个过场。本官就可以将人放出来。于是本官查问此案,只查到一件事,有一京城人氏带了一些钱帛去了毕家,然后就有了毕家诬蔑之事发生。再查,马知州不配合了。和州在长江边上,非是在京城……” 宋九点点头,京城是赵匡义的天下,甚至在皇宫里都有赵匡义的人,但出了京城,到各州各县,又是赵普的天下。没想到这么快,二人就撕破了脸皮。但这件案子就为难了。 “本官若是强行查下去,太过招摇,青衣放出来,对你也不利。”赵匡义心中更郁闷。大哥要平衡,大家平衡吧。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自己毕竟是兄弟。 甚至他以为这是“家务事”,父亲去世,自己一直将赵普当成兄长叔叔看的,大家走一走过场。没想到这个老小子越来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随着他想到一个可怕的后果,自己非是赵普,大不了贬官贬职,自己是皇弟,一旦大哥再往深处想,自己就是死路一条啊。难怪杨广最后变态,在杨坚反复打压下,能不变态吗? 宋九不知道他心情,问:“那青衣他……” “高明的办法,不管不问,在开封府衙,本官负责他们母子平安。还有一个下策,本官只能过问京城事务,那是本官职责。和州那边不配合,本官也没有办法。不过据我所知,马知州曾经是石守信手上书吏,为人强硬,不管怎么说,心中也不服这口气。他不能动手查下去,但只要有了证据,他不会不查。再告诉你一件事,毕家离和州不远,有一千多亩地,还有数家店铺,因为其妻贪婪,对佃户与店仆比较苛刻。若是有人聪明,继续往下查,就能从一些佃户与店仆嘴中掏出许多消息。你选上策还是下策?” “我还是选下策吧。” “本官知道你就会选下策,唉,你这小子,心不硬是做不来大事的,不过你志向不高倒也无所谓。但那样你就要吃一些苦了。” “吃苦就吃苦吧。不过我还是不大明白,难道赵相公要对付我?” “我提了赵相公吗?况且想对付你还不简单,例如京城广传你的英勇事迹,说你如何将王全斌玩弄于股掌之上。” “原来。” “原来什么,这还不简单,王全斌那孩子有股份在河洲,带着他发点小财,什么仇恨也没有了。就这一阵风,过去了,也不会有人再针对你,毕竟你地位还低,再对付那叫过犹不及。不过你想平安,又选了下策,包括你与青衣都要吃一些苦。” 宋九还不知道吃苦是什么意思,赵匡义忽然说道:“来人。” 两个衙役进来,赵匡义说道:“将此子拖到公堂上。” 两个衙役将宋九拖到公堂,包括他们也同样不大明白,赵匡义正冠到了公堂,一拍惊堂木喝道:“小子,你居然口出狂言,将他拖下去,笞二十下,再将那个青衣拖上来,笞二十下。” 一干衙役一起傻眼,这二人关系不错啊,怎么闹翻了脸?但是赵匡义吩咐,只好拖宋九下去笞。 宋九也晕了,说:“二大王,我是官员哪。” “官员就敢屡屡顶撞我吗?我看你立下一点小功,都不知道天高地厚!” 这回宋九终于知道吃苦是什么意思了,青衣在牢房里,还没有拖出,他二十笞已抽完,真笞,笞得屁股都涔出鲜血,然后被赵匡义轰了出去。走出开封府,宋九未恨赵匡义,心中却在喊:“赵普,老子这一辈子必将你弄死。” 第一百五十章花蕊夫人(上) 宋九一瘸一跛子返回家中,诸先生与学子们大惊。玉苹慌忙地迎出来,问:“怎么啦?” “别问,给我抓金创药来。” 玉苹去药铺抓来金创药,一边替宋九上药,一边埋怨道:“九郎,为何二大王要打你?” “玉苹,青衣案子复杂了。” “有什么复杂?” “弄不好赵普也插手其中。” “赵相公,他那么大人物,害青衣做什么?” “不是害青衣,而是想对付二大王,也许开始与赵普无关,毕家来京城打官司,我又不在京城,只有二大王庇护。于是赵普利用了这个机会,将青衣案收归御史台,事发突然,二大王未细想就接手了案子,入了赵普的彀,这件事切莫对其他人说。” “那二大王为什么要打你?” “他先在偏厅接见我,隐约说出真相,然后刻意将我拖到公堂,说我顶撞他,笞了二十下,皮肉之苦,并无伤害。这是保护我。”宋九道。 毕竟赵普要害他简直太容易。 到这时候,他基本断定张琼之死,赵普可能从中要负一半责任。就是石汉卿恐怕也是赵普的人,他不知道具体的历史,但相信以后石汉卿可能不会得好死,或者被冷处理。原因简单,不是赵匡义的人,张琼在禁兵中威望很高,只要石汉卿死了,禁兵会很开心。禁兵开心,赵匡义地位才能稳固。 而且赵普这样做的后果很严重。 有一个词。信念! 这个词无比的重要,赵匡胤登基以后。在便殿,大约就是接见宋九那个小殿里召见了董遵诲。当年太祖爷投奔他,就是他不容,将赵匡胤撵出随州的。 现在赵匡胤当上皇帝要召见他,董遵诲吓得浑身抖如洒糠,一见面就叩头请罪。赵匡胤却将他扶起来,说:“你还记得随州城的紫云与梦里飞龙吗?” 这是随州董遵诲无意中与赵匡胤谈到的一件事,说他好几回在随州城头看到有华盖般的紫云。又梦到一座高台,遇到一条长百丈的黑蛇,刹那间往东北方向腾去,天空中还有电闪雷鸣。 只是一个巧合。 赵匡胤当时连一日两顿饭还为难呢,那敢想着做皇帝。不过当时听了,对赵匡胤产生了一些心理暗示作用。后来董遵诲不容,他便往东北方向流落。混得那个叫惨哪。直到他被郭威收留,又听到自他走后,随州再也没有紫云如盖奇景,便越发觉得自己了不起。因此作战勇敢,包括滁州与扬州两场根本没有任何把握打胜的战役,他也果断地敢于战斗。 这就是董遵诲无意中给赵匡胤带来的信念。 所以赵匡胤当上皇帝后。不但没有找董遵诲算账,反而破格重用,似乎此人在西北做得还不错。 赵普如今打压赵匡义,屡屡打压,赵匡义不倒。同样也给了赵匡义一种信念!就象自己在西南听到的传说,有些百姓养蛊。将各种毒虫关在一起,让它们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个毒虫会十分厉害,百姓称之为蛊母。也就是赵普的打压,是在替赵匡胤培养一条蛊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可能因为那个金匮的需要,这个老家伙又得重用了。 这个很久以后了。 宋九在想宋朝发生的种种事,甚至他怀疑赵匡胤两道诏书背后都有赵普影子,说赵匡义,宋九断定现在赵匡义肯定没有当皇帝的想法。只能说得益人,湖南事件发生后,赵匡胤重要霸府功臣李处耘下去。巴蜀事件发生后,另一个霸府功臣王仁赡下去。 特别是李处耘能打能杀,而且有心机。现在要么是薛居正,他是柴荣的人,不会得到重用。要么就是吕馀庆,老好人一个,甚至老好到大家以为他是赵普的人。再将赵匡义弄下去,那么他就是真正的大权独揽。 被这老小子盯上可不妙啊。 “九郎,那你不要紧吧?”玉苹担心地问。宋九将她当成自己人,说了一些机密事,玉苹也有智慧的,以宋九一旦卷进去,那是凶多吉少。 “我只是一个小人物,当时我不在京城,被赵普利用了一下,坑了二大王一回。我回来了,再找我麻烦没那必要,反而会引起陛下警觉。”宋九答道,他脑海里却在想着对策,忽然眼睛一亮。 实际还是有办法的。 自己后世的思想,看问题是两样的,许多人都认为自己是胸无大志,实际就是这种思想造成的结果,而且自己多少知道一些历史的趋向,不愿意卷入,也造成大家认为自己胸无大志。 这就是优势。 赵普再聪明,也没有自己这个优势。 他还知道赵普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很贪,其贪婪程度不亚于王全斌,不过一个是用智慧贪,一个是用武力手段来贪。都不是正当的贪,但前者不显眼。 想到一个好主意,这个过程有些慢,但一步步来,积少成多,说不定就能推翻赵普。 有了对策,只是皮肉之苦,宋九终于开心起来,扭着屁股,翻看账册,先将胡老大喊来,让他领三万缗钱帛回去给勾当人,正事儿要紧。接着又将郭大喊来说:“郭大郎,你在瓦子里有没有熟悉的人?” “有。” “我这个人手要求有些高,一要机灵,二要身手好,三要口风严实,最好要有三四个。” “这个人手有些难找。” “所以我才问你,有没有?” “有,不过九郎要办何事?” “也就是想办法救青衣,我会付重金的,并且若是你能找到他们。说我以后会一直雇佣他们,就象你们一样。省得到处飘泊。” “是啊,家业越来越大,钱帛也多,你走了后,我与二弟一直不放心,省怕出了意外。你昨天回来,我们才睡一个好觉。” “辛苦你们了,玉苹。你拿一百匹绢赏给他们。” “九郎,不能啊,你给我们的酬劳很丰厚,而且呆在家中,不象以前那样饥一顿饱一顿,卖的膏药不好,心中也不大舒服。” “什么膏药不好。就是假药嘛。” 郭大挠了挠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宋九,那意思说知道就行,不能点破的。又说道:“找到他们如何救青衣?” “毕家对佃农店仆苛刻,这些人都不服。” “要去和州啊?” “是要去和州,所以人要机灵。你替我将他们找来,我会给他们五百缗钱,一是路费,余下的均分了,我也打算让你领头下去。另外五百缗钱用来收买他家的佃农店仆。买一匹雄马吧。大黑与小青一直不对头,带着马。来回通知音信。” “这个钱出得厚,一定能请到人,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当初不花一千缗钱赎青衣母亲?” “你不明白,当初我就是出了一千缗钱,马知州也不会答应。玉苹,你让翠儿带着伤药探监去,不说出真相,由着翠儿闹,她闹得越凶越好。” 80電釨書 Www.tXT⑧零.ξá “奴家知道。” “怎么事情如此复杂?” “郭大,你记好一句,若是找到人手,下去后切莫惊动和州官府,这事儿本是小事,但惊动了上面,”宋九指了指天空。 郭大终于会意,道:“放心吧,我一定办好它。” 看着他离开,宋九不由一乐,当初想租房子,郭家兄弟来了,看到他们卖狗皮膏药,宋九心中还犹豫不决,不过河中房子难租赁,最后迫于经济,还是租给他们,没有想到今天两兄弟帮了自己许多忙。 翠儿已经跑过来,眼泪汪汪地问:“九郎,你不是说没事吗,怎么连你也打了。” “我要二大王放人,二大王不放人,顶了几句,不提,你去探监吧。” 翠儿匆匆忙忙离开。 宋九带着学子,忍着痛来到河洲,事有轻重之分,灾民一起回去了,河洲的事可以往后拖一拖,学子的学习也能往后拖一拖,大不了延长时间。但码头兴师动众,必须要抢在三月底完成它,才能抢在夏税上来,码头可以正式启动。 正带着学子处理一个又一个难题,韩重赟走过来,老远就说道:“宋九,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哪,在巴蜀敢得罪王全斌,刚一回到京城又得罪了二大王。” “我求二大王放人,二大王不放人……别提了。” “放不放人二大王是官员,他也要证据,不能好好说吗?唉,你这小子太莽撞,昨天陛下宴见你,当时为什么不求陛下,就是青衣是奸细,只要陛下下诏放人,又有谁敢说话。” 老韩还没有看透,但赵匡义不说,宋九也看不透,那怕他知道历史趋势。 大戏正式拉开帷幕了,不知道老韩会不会中枪? 宋九当然也不能说的,道:“韩将军,不提它了,我相信二大王不会糊涂办案的,我们还是说正事。” “正事要紧,码头用了许多钱帛。” “我知道,但它建设好了,一年就会为国家节约许多人力,包括钱帛劳役,会造福很多人的。” 忙了一下午,屁股还有些痛,瘸拐着骑马回家,却看到青衣被释放出来,边上还有一个妇人,翠儿正在给青衣上药。宋九皮粗肉厚,又是官员,衙役不敢当真重打。青衣细皮嫩肉,又是僮子,衙役那是真打,就是二十笞,也将青衣打得不轻。 这没有多大问题,笞也就是用小棘条抽屁股,非是杖,伤皮肉不伤骨头的一种刑罚。青衣修养几天伤势自会全愈。 宋九问:“青衣,你怎么出来了?” “九郎,我也不大清楚,似乎是有太监下诏,是陛下放我们出来的。” “还是陛下好啊,二大王实在可恶了,”翠儿道。 玉苹苦笑。 宋九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说出来,然后看着妇人,略有些姿色,大约在毕家过得不好,再加上关在开封府近一个月时间,人显得十分憔悴。问:“你是青衣母亲?” “妾身正是。” 宋九想了想说:“玉苹,家里面挤,你带着她与李妈妈挤一挤。” “好。” 青衣说道:“九郎,我冤枉哪。” “有什么冤枉的,韩熙载学士才华出众,可屡遭打压,岂不是更冤枉?” “那不同。” “不同也同,既然出来了,此事以后莫提。” 郭大匆匆忙忙进来,说道:“九郎,人手我找好了,但青衣放出来,我们要不要去和州?” 还真将宋九难住,但闹成这样子,不好请教赵匡义了,于是深思…… 第一百五十一章花蕊夫人(下) 宋九想了很久,说道:“去,不但去,一定要查一个水落石出。并且青衣释放出来,马知州说不定还会暗中配合你们。” 这句话意思只有玉苹一个人懂,明面上宋九似乎与赵匡义闹翻,赵普再从中作鲠也就没有多大意思了。但宋九没有点出来。郭大走出,玉苹担心地看着宋九。 宋九挤了眼色,对青衣说道:“好事多磨,先苦后甜,吃了一些辛苦,从此母子团聚。” “也害了九先生挨了二十笞。” “我没事,皮厚肉粗。” “青衣何德何能……”青衣感谢得要哭,玉苹笑了笑,青衣运气还是不错的,从宋九嘴中得知一些消息,京城还好一些,有的地方依然视人命如草芥。他运气好,第一个主人是韩熙载,对他不错。第二个名义上的先生,实际的主人对他又不错。生在这个乱世里,这就是福份。 宋九走了出来,玉苹轻声说道:“人已经放出来,不用多事了吧。” 虽然学舍沾了宋九的光,赵匡义时不时来,赵匡胤还来过,见了许多大人物,但那是见,赵普对普通人来说,仍然是云端。那怕他吹口气,三江会掀浪,五岭会腾烟…… “玉苹,这是二大王授意的,起初与赵普无关,也不值得他去做,我职位低,又非是二大王核心人物,再说朝廷还需要我的学问,无论怎么卷。顶多贬我的官,笞杖那么几十下。多这个事没有作用,说不定还会让陛下生疑心。我查的就是这个,不是赵普也能查,因此二大王让我查。为什么有人陷害青衣,有三个原因,一是与马知州有仇,一是与韩熙载有仇,一是与我有仇。但有京城的人去过和州。那与韩熙载无关了。马知州缄默,那与马知州无关了。” “是你的仇人?不会啊,当时案发时,你还没有与王全斌结仇。” “那也不好说,例如石汉卿,或者意想不到得罪的人,天知道呢。查一查就清楚了。也不会是王全斌,他是大人物,若心中怨气不消,在巴蜀就能将我击杀,杀了也白杀。况且我虽得罪了他,也给他立了首功。对于他们来说,功劳最重要的,能算是两相抵消。何必对一个学子下手?这是真正小人物做的事,非是赵普,非是王全斌。不过这些小人物也可怕。后面的事务多,有这个人盯在暗处。我会难受的。” “这样啊。” “二大王不好查和州的事,但只要在京城将此人找出来,二大王这次吃了一次暗亏,以他的脾气,此人将会倒大霉了。” “这样也能查,”玉苹道。家中产业越来越大了,今年还要好一些,钱一起投下去,渐渐看不到钱,人不会眼红。到了明年收入回来,钱多了,眼红的人就会多。说不定将这个人找出来,还能起一个警示作用。 郭大很快找到四个人,一个叫刘海,一个叫张达子,一个叫戚少春,一个叫黄清,至少看上去个个都精明强悍。四人都是在瓦子里混饭吃的,未必如郭大,但想来也不会差。 宋九给了他们钱,还买了一匹黄骠马,让五人暗中前往和州。但宋九本人却是很忙,花了三四天时间才将码头的事务理了一遍。这才是自己的,灾民虽回去了,也不过刚走不久,听说灾民临遣返回家那一天,个个伏下哭泣,山呼万岁。这是造福百姓,培养恩情的大事,宋九不会将这个恩德往自己身上放,那是自找没趣。而是向灾民灌输,这是陛下旨意。也苦了一秋一冬半个春天,但走的时候,个个都带了一些财产与家当走的,一场大灾没有使他们遭难,反而使他们得到新生。 因此走的时候山灾民个个呼万岁,放声痛哭。 战争给百姓带来巨大创伤,安史之乱后,最苦的就是中原百姓,随后是江淮,没有想到自己碰到这样的仁政,一些百姓中的长者感慨万千。至少以后这批灾民会忠于国家。万岁喊得赵大开心了,又拨出一批款子,再度安抚灾民。 这与宋九无关,但因为灾民多,加上大量民夫,工程进度快,速度跟上了,问题却是多多。宋九回来后必须一一矫正。再加上各种耽搁的试验,这最少得十几天才能弥补回来。 反正学子学期一定要延长了。学子的学习还是放在最后的。但宋九在矫正,新的事务又产生了。工程仍在继续,各种花草树木源源不断运来。 不能乱载一气,必须将以后的各项工程进行准备丈量,才能确定植物载在何处。 宋九回来了,反而让学子的学业有些荒怠。不过这也是一次很好的实习课机会,一百九十名学子散在各处,一是协助宋九,一是观摩学习。两个博士两个书吏不大好说什么。宋九下去,活民无数,虽会让学子学业耽搁一点,那也是值得的。 春天深了,桃花处处开。 河洲热闹是在东面,西边更大片地区都是荒废着的,除了试验室形成的小村落孤零零的耸立在西边高地上,其余地区只有一条水泥路,看不到余下的人家。 但春草生了出来,一层碧色,象烟象霞,十分可爱。 韩重赟从试验室将宋九截走,说道:“陪韩某走一走。” 来到码头边缘,韩重赟看着来来往往的船只,说道:“宋九,还有一个月码头就要结束了。” “是啊。” “韩某又要清闲了。” 宋九不敢接话。 “但也好啊,省得学杨信。” 宋九还是不敢说话,杨信顶替了张琼职位,开始也比较认真,可能有人指点了他,将他吓着,于是忽然生病,得了喑病,也就是一个好好的人不能说话,变成了哑巴。按照科学的医学观,有这种病吗?宋九想不通,但这时代就有人相信。这人不能说话,问题来了,但杨信幸运,他有一个童奴叫田玉,与他十分熟悉,能揣度其意,因此每奏事,或与宾客谈论,或指挥部下,杨信就回顾田玉,用眼色或手势将意思转达给田玉,真不行,在手掌写字,然后让田玉代他来说。因此别的人上朝是一人上朝,他上朝是两人,后面带着一个童奴。 然而没有一个人说他不对。 反正现在规矩不严,比如后来的刑不上士大夫,至少不能打文官,但赵匡义照样笞了宋九二十下。 其实大家也懂,这是避祸的,但一个好好的人装哑巴,那多难受? “韩将军,真不行,以后在这里买一个宅子吧。”宋九道。京城里的事就会多,特别是皇宫附近,但现在权贵还喜欢往皇宫附近凑。出了城,至少名义上离京畿核心远了,反而乐得逍遥自在。 “这倒是好一个好主意,对了,这些宅子什么时候建?” “地太贵,河洲各项工程未造起来,人气也不旺,建了也卖不出价钱。要等几年,那时候国家更会安定,百姓手中的余钱多了,各项工程建设得差不多,才能建宅子。” “这个钱你也要赚黑心钱?” “那倒不是,什么黑心钱,韩将军,你说得太难听了。” “你打算卖多少钱一栋?” “韩将军,地价如此,肯定贵,但不会赚多少钱,主要还是让河洲形成人气。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崇业训业他们投了两千贯在里面,就是它的分红,几年后也足以让你有一栋豪宅。” “多少钱?”韩重赟对此比较好奇。 “韩将军,我算一笔账,未来要交税的,城郭税与商税,这个不计较,就算地皮钱,抛去码头、书院,不足三千亩,要交五百六十多万缗钱,甚至还要上浮一些。那就是二千多缗钱一亩地。实际居民区是永久性住宅,这些商业区四十八年后会交给朝廷。这样算来,它的价格还会更高一些。然后是花草树木,整个河洲绿化可能会达到十几万缗,再加上各种小桥亭台水榭等等,一亩地的建筑会在三四千缗钱,甚至更多。” “这么贵,谁买?” “放心吧,到时候想买也未必能买得到。” “怎么东西一到你手中就变得贵起来?” “这叫智慧。” “别扯什么智慧,若有智慧,也不会挨那二十下揍。” “不揍青衣能释放出来吗?” “不是青衣,二大王终是开封府尹,你经营河洲,是二大王管辖范围,想找你毛病,太容易了。” “不会的,他还有一万多缗钱契股在里面,等着分红呢。” “行,你这小子,”韩重赟大乐。 这时一辆香车向这边行来,到了他们面前香车停下。从车里两个婢女扶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妇人,走了下来。 妇人长得十分美艳,在薰人的春风吹拂下,妇人风姿绰约,人比花更美。甚至宋九认为不亚于潘怜儿,至少那一种成熟的风情,潘怜儿是没有的。韩重赟不解风情,皱起了眉头,未说话,但看样子认识。 妇人来到他们面前,盈盈一礼,说道:“见过韩将军,九郎。” “见过徐夫人,”韩重赟冷冷地还了一礼。 姓徐,这样的相貌,以及那一口蜀音,宋九知道她是谁了,正是传说中的花蕊夫人徐氏。徐氏又来到宋九面前伏下施了一个大礼,说道:“妾身替千万巴蜀百姓感谢九郎。” “不敢,我只是奉皇命西下,你若感谢,只能感谢陛下,”宋九道,然而他脑海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第一百五十二章烧酒会(上) 街坊的传言未必正确,如果花蕊夫人能得到赵匡胤的宠爱,凭借她一句枕头风,也不用自己下去为难了。但这个妇人确实很是艳丽,可能两人有那么一点儿暧昧关系,仅是赵匡胤不会为之所动。 实际蜀国平,因为宋朝缺少文臣,许多大臣为宋朝所用。至少巴蜀富足,这些大臣也有功,包括孟昶的几个儿子。那个太子孟玄喆打仗是笑话,却精通文学,移镇贝州,听说有治迹,最少胜过宋朝许多文臣。次子孟玄珏为金吾卫仗,与花蕊夫人同住在河北那个五百间房屋的豪宅里。另外还有伊审征、诸葛亮王昭远、赵彦韬、龙景昭、幸演逊、李廷珪、毋守素、欧阳迥等人。但中间缺少名臣,多未得重用。 可能是因为坊间传言的原因,韩重赟才对徐氏十分厌恶。 徐氏又说道:“九郎不用谦逊,妾身在此深谢。” “不敢,不敢,徐夫人,我与韩将军还有事务在身,不便了,”宋九说完,拉着韩重赟的手到了码头里。 “红颜祸水哪。” “也未必,武则天将唐高宗迷得不知天南地北,但她并没有被太宗看中,连偶尔的几次陪寝还是得徐妃恩情,才得陪寝于太宗。” “你还不是被潘美家那个小娘子所迷?” 这成了宋九一块心病,当初说好的,自己一回来就派人上门求亲,结果回来发生了这么多事。又考虑玉苹的想法。事就拖了下来,不知如何办。但宋九对这个徐氏还是持同情心理的。去了益州,他为了解百姓情况,仔细询问百姓。因为益州比较安定,又与王全斌打了一个赌,在益州时间呆得最长,只是因为心情不大好,没有看什么风景。但使他听说了许多事,包括这个徐氏。大多数百姓比较认可。也听说了徐氏多次劝说孟昶,只是孟昶不听,她只是一个女子,无可奈何,以至亡国。 现在她来感谢宋九,也说明她心地不恶。 想到这里,宋九扭头看了一眼徐氏。她站在哪里没有走,宋九要避嫌,韩重赟不屑,二人的反应多少让她惆怅。薰薰的河风吹来,景色美好,宋九却没由来地感到她的萧索。 春天更深。 河洲上到处是大团大团的绿意。 宋九稍稍忙安定一点。这些天衙内一直找个不停,让他打发了。太忙了,带着学子都没有停下。衙内看到这种情况,也就不好意再来找他。然而有的事是要说的,比如账目。钱的去向,工程进度。以及一些想要赚高价蔬菜钱的……还有酒。 宋九买来十几只羊,以及一些菜蔬,在河洲上举办了一次烧酒会。 广邀衙内,以及他们家人,还有诸学子,几个先生。 宋九请了几个厨子,开始磨刀霍霍向山羊。几个役作推出一个个铁架子,也就是烧架,用锡焊接的钱丝网,下面有炉子,炉子里升起木炭。 这种焊接工艺比较落后,成本也高,不过这段时间用得多,工人做起来熟练了。它还有其他的一些用途,例如一些球拍。 厨子开始将羊宰割,然后切成一块块薄薄的肉片。 算是新式烧烤,以前宋朝也有烧烤,但大多数是大块肉,甚至整羊。很难说高下,若是烤得好,宋朝原先的烤法外焦里嫩,味道也不错。但烤得不好,不易入味。 来的人多,天气正是不冷不热的时候,比如即将来到的清明节出郊外踏青。宋九的地位越来越高,也能真正进入他们这个圈子。来了许多衙内,有的还带着他们的妻子与孩子。 宋九不停的招呼着。 王全斌两个孩子王审钧与王审锐也随着衙内过来。 王审钧岁数略大一点,快奔三的人,看到宋九冷冷地点点头。若非与河洲账目有关,他们投入很多钱进去,王审钧都不会来。王审锐岁数尚小,才二十出头,脾气火爆,见了面直接问道:“宋九,你这一次西下好威风啊。” 几个衙内面面相觑。 作为他们想法宋九下去是做得不错,就算是妇人之心,那也是皇命,人家看的就是流民与巴蜀百姓怨气,解决的也就是这个。但宋九功劳是踩着王全斌名声上位的。 宋九低头继续调着配料,淡淡说道:“二郎,不威风啊,吓坏了。二郎若是反感,我只说两件事,第一件事巴蜀四五路大军,本来因为分赃不均,四分五裂,无人能统辖,以至叛乱不能平灭。但现在是何人领首,又将是何人得这第一功?” 王审钧正在无聊地看汴水上的帆船,听到这里,将头扭过来注视着宋九。 宋九继续平淡地说:“二郎,你也成亲了,若是与你娘子偶尔伴一个嘴儿,会不会对外人说。巴蜀那边发生了许多不好的事,也有一些官员也不错。但文官有治之功,无平之力。武将有平之力,却无治之功。我下去是巡察使,也是官员。好与歹是内部矛盾,这不当张扬的,况且张扬出来,难道是一件美事。然而中书一干小吏觉得惊奇,到处传扬。我刚返回京城,听到坊间种种神奇的说法,我都呆住了。不一定是我做得对,也不一定是你父亲做得对。对与错只能陛下来判断。中书小吏到处宣传,能怪我吗?这些说法不是出自我嘴,而是各书吏的嘴。” 宋九不会提赵普的。 提了也没有人相信,人家赵普值得陷害你吗?可消息确实是从中书传出来的。 王家兄弟如何想,或者王全斌如何想,与宋九无关了,但有一点宋九敢确定,王全斌再厉害。绝对不敢去找赵普的麻烦。这个闷心亏只好受了。 宋九也只说了这两件事,赵匡义说带他们获利的什么。宋九做不来。若宋九是赵匡胤,说句不好听的,管王全斌立多少战功,也将他人头斩来替几十万受害的无辜百姓祭典亡魂。 潘惟德打着圆场,道:“二郎,看来你真误会了,九郎有什么本事与你父亲作对,想找死啊。大不了就事论事。顶撞了你父亲几句,别当真,若连这个气量都没有,我们还能交往么?” 王家兄弟确实让宋九说动了,至少在巴蜀确实以王全斌为首,而这一切正是宋九的功劳。 王审钧在边上冷不丁地说道:“九郎,不能怪二弟。街坊上传得狠,说我父亲吃人肉,挖人心,割人乳。” “这倒不至于,顶多你父亲贪了不少钱。” “得,你还不贪钱。”王审钧乐道,贪钱不是吃人肉,那不要紧,一拍宋九肩膀,算是揭于此节。有没有真揭过。宋九也不以为意,马上王全斌一回京城。不知道有多少言臣准备用牛刀将王全斌大卸八块。而且这么多衙内,各有各的矛盾,自己也不可能脱俗。 来的人越来越多。 宋九烧菜美味,在京城里有了些名气。反正宋九蔬菜发了财,吃大户,于是许多人一起来了。潘怜儿也过来了,宋九身边围着许多衙内,她有话儿不大好说,并且衙内一看到她,一起会意地笑。潘怜儿害羞地闪到一边。 宋九机灵,装作去厨师哪里看,从潘怜儿身前经过,潘怜儿说道:“你这坏人,为什么不派人提亲?” “太忙了,后天就是清明节,在城外……还是相国寺我等你,”宋九改了口,清明节那天踏青的人不知凡几,城外只要有名气的地点都会有很多游客,不大好找,不如先约在相国寺。 “你想做坏事啊。” 亲一下嘴不算是坏事吧,那么洞房怎么办?宋九未多做解释,已经很多人看着他们了,又说道:“不会,你若想做坏事,我雇一个马车,我们去城外做……若不想,我们就找一个茶楼说说话。” 说完拨腿就逃掉。 提亲不要紧,关健得与她说一说玉苹的事,若是她认为玉苹只是一个妓子,或者是一个婢女,那有点不大好办。一句话将潘怜儿臊得脸红云直飘,举起拳头,但那么多人,只能将拳头放下。 又有一拨人来了,领首的赵普孩子赵易安。 今天这个烧酒会,宋九用意就有一部分打他的主意。看到赵易安,亲热地迎上前:“大郎,河北哪几家店赚了不少钱吧。” “托福,托福,”赵易安满脸堆笑。事实赚了不少钱,而且不象大棚蔬菜那样招人眼,就是契股多,分下来他自己并没有得到多少。但这个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赵匡义将宋九狠揍一顿,看来宋九并不是赵匡义一路子的人。 “大郎,你还不大懂啊,我怕招人眼,河北那些地我不敢打主意。你说一亩二十缗贵,现在证明它贵不贵?这仅是一个开始。前几天韩将军问我未来那些房屋售价几何,我说不知道,但一亩地摊下来是两千缗。韩将军说好贵,我说不是贵,是贱。一旦河洲全部动工结束,这里将是京城最美丽最繁华的地方,它不是一亩地二百金,而是寸土寸金。” 不过现在人对土地概念很模糊,随着京城更加地繁华,有部分人开始认识到土地价值,但也只是一亩地几十贯钱左右,也就是一平方米只有三四十文钱,这还是指比较繁华的地方,否则更贱。 宋九不想炒作地皮,但现在这种地皮价值太贱了。又说道:“我说河洲一亩地三千缗钱太贱了,但未来有许多百姓会沿着河北走,那么两边的地价也不会低于一千缗。你一亩只花了二十缗钱买回来,岂不是赚大了?” “什么地价一千缗?” “你算算账,我们就拿潘楼算账,它占地多大面积,房屋又盖了多少钱?但它一年能赚多少钱。或者换一个比喻,将潘楼搬到我所居住的河中地区,它一年能赚多少钱?这就是地的优势。不然朝廷征收城郭税为何要将地划成等级?这样你再算潘楼的地皮,一亩地价值几何?那将是几万缗钱!这才是它的实际价值。很多人不明白,甚至还怀疑我河洲交朝廷几百万缗钱是傻了,再过一年,你看看我有没有傻!但这不是一千缗一亩的地,而是两千多缗一亩地!” 赵易安沉思,宋九又说道:“你父亲是大宋宰相,不过这个钱赚起来太显眼,千万不能吃独食。还是带着大家一起发财吧。河洲是我的,河北是你的。” “但我已经造了茶楼、酒楼还有客栈,从虹桥到东水门长达五六里路,不能全部建茶楼客栈吧?” “这倒也是。”宋九做深思状,这个大家明显都不大懂,就是赵普来了,说不定也被宋九忽悠进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烧酒会(下) 宋九又说道:“其实办法很多的,只是暂时河洲没有全部开发,游客相对要少一点。” “也不少了,但这么长,全部开茶楼酒楼显然不现实。” “赵大郎,这不大好说啊,比如我拿下河洲,陛下认为我是异想天开,说不定几年后陛下就会后悔。但君无戏言,到时候我再加码,陛下只好看着我发财。你那不同,两边都是民田,你父亲是宰相,这更要小心,几年后游人多了,地价飞涨,你难道敢强行从百姓手中将地买回来?潘大郎,符二郎,你们是不是?” “就是,就是,”几个衙内一起点头。 这是在天子脚底下,非是在秦州。 宋九继续说道:“实际还是有办法的,码头是朝廷的,朝廷办事效率会很低,若是你在河北开几个凹槽,也修建几个码头呢?这是民用码头,办事效率高,必会有船只过去卸载,有船过去卸载,又有好的道路,会不会建一些商铺,会不会建一些作坊?那么随着河洲人气越来越多,河北会起到辅助作用,赚的钱同样不会少。” 赵易安走来走去。 宋九说几千缗钱一亩地让他不可异议,实际这个地价确实是贱,一平方米只有三缗多钱,相当于两千人民币的购买能力,能算贵吗?这样计划性的修建,若是未来南唐收复回来,河洲这一块一平方米三百缗钱也不算贵! 这个弯子赵易安还是绕不过来,但能知道一点。那就是以后河北的地价不可能几十缗一亩,若是与河洲对比。还不知道涨到什么地步。反正他家中有的是钱,可能比王全斌手中的钱要少一点,但不会少多少。真不行,买着搁在哪里也可以。想了好一会儿说道:“九郎,你以后要替我想想办法。” “不行,我已经替你想了太多的主意,不能再想,你父亲是宰相啊。我要避讳的。” “九郎,我也没有拿父亲来压过你。” “你不懂,你回家后问一问你父亲一句话,宋九与桃花。” “什么桃花?” “皇上希望那株桃花开在宫中,只为皇上一人开放。”宋九含糊地说。 “难怪你吃了二大王二十笞……”几个衙内一起会意了。 “别提,二大王那天可是真打,我现在屁股上疤还没有好清呢。” 赵易安一拱手说道:“但还是谢过九郎。下一回我一定去任店请你。” “别,上次说好要请我,结果变成我请你。若请,必须请两回。” 说了一会,吕端又带着几个书吏走过来,宋九纳闷地问:“吕知县。你怎么来了?” “你们这么一大群人聚会,本官又不知道,能放心吗?” “也就是与大家吃一顿,再说说河洲上的事,吕知县。你放心吧。不过你来了,顺便就在这里吃上一回。今天我会拿出一种好酒款待大家。” “什么好酒?” “烧酒,又叫刀儿酒,是专门给男人喝的酒。” “酒呢?” “稍等一会,我保证你永生难忘。” 吕端一琢磨,反正开封县里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务,而且他从某些渠道也听说了宋九说了大哥许多好话,如今宋九与二大王闹翻,自己来捧捧场,算是回报吧,于是也留下。 潘惟固问道:“宋九,你向赵大郎献好,难道想倒向赵相公?” “二郎,你瞎想了,我若倒向赵相公,陛下同样不会喜欢。这是为了河洲,现在我们只顾着花钱,别人说不定还指望着看笑话。但这个很快的,去年得灾民之功,速度快,顶多八月就全部竣工,说不定七月中旬就能结束。到时候你就能看到收益,但到时候眼红的人会很多。然而就这点收入,放在我们一百几十人身上,那一个收入都会不菲,特别是象你与大郎两人投了几千缗钱下去,说不定以后每年分红就会达到四五千缗钱。这是年年有的,一个知州一年薪酬才多少?而且它不象其他来路不正的钱,或从百姓身上抢,或者贪,或者非法经营,又利国又利己。但收益的只是我们一百几十人,九十几家。京城有多少衙内,有多少贵人?” “我懂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就是啊,伤神的仅是我一人,你们吃着喝着玩着,钱就来了,你父亲行军打仗,也贪也拿,一年又能有多少。” “你胡说八道,我父亲是好将军。” “二郎,当真你父亲清白得比雪还要干净?只要拿得少,拿得合理,就算不错了。比如曹彬将军。有几人能有我这头脑,有智慧,有学问,有良心,做事认真……” “九郎,你太臭美了。”潘惟正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说道。 “小三,你不懂,这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夸得好瓜才能卖掉。” “刚才你和我姐姐说了什么?” 宋九瞅了瞅左右,低声说道:“二郎,小三,我对你姐姐说过几天忙得差不多,我派人上门提亲。” “吓!” “象我这样帅的姐夫上哪儿找去。” “臭美,”潘惟正一滋溜跑了,去找潘怜儿麻烦。 潘惟固却左右看着宋九,然后说道:“不行啊,你长得没有张家郎帅,也没有张家郎正派,难怪我母亲一直对你有怨言。” “不会吧。” “是的,你若提亲乘早提,不然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实际潘惟固心中在说,天地良心,这小子终于知道提亲了。 准备得差不多,但还要说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将账册给股契们看。不是这些衙内看,是几个管事的查看。亲兄弟。明算账,吃喝不计较,买卖论分毫,账目必须弄清楚,不然到时候必有矛盾产生。 第二件事就是蔬菜大棚,有不少衙内打它的主意,宋九徐徐说道:“我只说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成本。有一个三肥土,我全部交给朝廷了,似乎朝廷要设一监经营,甚至未来我会将相关的技术,以及各种蔬菜花卉的施用量测量清楚,一律公布于众。这个成本与我无关,还有一个用工成本。与我也无关,各位想经营,各请各的人手,各出各的工钱。最后就是琉璃成本,马上进行大规模生产试验,但第一年成本仍然会是很高。这上面我不会赚很多钱,收一个成本费与研究费用。但技术还在不停研究当中,暂时的成本急降不下来,以后价格下跌了,大家不能怪我黑心。只能说琉璃虽成本高。不过它不是使用一年,来年擦一擦照样使用。甚至保护好,不碰碎它,能用上十年八年。” 这个都没有异议。 其实这个琉璃成本已让宋九压得怕人,换在两年前,根本就想不到一块琉璃,并且还是如此漂亮的琉璃仅值这几个钱。 “另外是一个小问题,上次我下湖南侥幸得韩熙载赠送了两个能切割琉璃的宝石,但还是不够,各位替我留心一下。第二个问题就是盈利,技术我可以派人指导,但人手有限,今年我也不想出现太多,以免大规模生产,使利润下降。这个面积是四百亩,大家自己计算一下,各自分配。我只负责派人指导四百亩的蔬菜,再多我就不同意,也不会提供其琉璃。” 这么多衙内四百亩的蔬菜显然太少了,大家一起窃窃私语。宋九不再关心,由他们自己决定。这一年宋九还想赚一些钱呢,若是出现几千亩,到时候必须泛滥成灾,能卖成普通的菘菜价。 然后拍拍手说道:“酒会开始,我教了两年多学子,似乎爱上了这个职业。” 一起被他逗乐起来。 宋九又说道:“但今天我不是教大家算术与物格会计,而是教大家如何做这个新式烤肉。” 这是肉片烤,与以前烤法不一样的,宋九开始教大家如何抹上细盐,以及他配制好的调料。只可惜还是缺少了辣椒,虽用其他辛辣品代替,终是不美。 宋九一一展示了一遍,又说道:“我请了几个厨子过来,若不懂,你们再向他们请教,但今天是你们自己动手,这叫亲自动手的快乐。” 诸人又是一乐。 学子们还好一点,这些衙内真的很少有人亲自下过厨。 待会儿能出多少笑话不要紧,宋九又说了最后一件事,道:“大家先划分一下,各位娘子以及十五岁以下的儿郎们去南边,我马上会分一些饮料给大家,一种大家从未尝过的饮料。” 这使大家想到了面包,哗啦一下,女子与一些未成年的少年一起挤到南边,宋九又说道:“至于北边的都是成年男子,我今天会拿出一种新酒,名叫烧酒,又叫刀子酒,这是真正给男人喝的烈酒。” 然后手一挥,李柱他们搬出饮料,也就是那种果酶,宋九又在里面加了一些砂糖与蜂蜜,味道酸酸甜甜的十分可口,比后世的一些果汁饮料还要好喝。 正店仅是新奇菜不行的,也很容易流传出去,必须有一些招牌东西,比如烈酒,不知道此时有没有蒸馏酒,但宋九在京城未发现过,有恐怕度数也很低。还有一些饮料,果子,甚至以后会源源不断研究出一些新的饮料与果子。这才能留着客人。 但这种新式蒸馏酒从未有过,宋朝酒度数高的不会超过十几度,一下子变成五十度左右,宋九害怕人们接受不了,正好有一些事也要当着大家的面说开,于是有了这次烧酒会。 能不能接受,马上就得知。 宋九让人抬来十几坛烧酒,试验室的产物,还没有大量生产,但这个配方不会交给朝廷了,就是朝廷以后需要,顶多用和买方式折价销售给朝廷,不然会影响正店生意。 酒坛子未开封,但一役浓浓的酒香扑面而来。 闻到这酒香,许多好酒的衙内都差一点流口水,宋九说道:“大家今天聚会,我很开心,不过在宴会开始之前,我带着大家玩一个小游戏,那就是谁能喝下两斤这种烧酒而不醉者,我赏一石黄瓜。” “真的假的?”一群衙内们激动了,说喝十几斤酒有点难,但平常喝一个五六斤酒还不成问题的。再是什么烧酒,两斤还在话下吗? 宋九道:“为了避免各位出丑,我申明在先,能喝十斤酒以上的,才能过来。” 但谁信?一下子挤来了六十几个衙内,不过大多数是酒量好的人。吕端闻着酒香没有走,宋九问:“吕知县,你也想尝一尝。” 吕端同样不屑,不就是两斤酒吗? 宋九让人端来碗,一人拿来一个碗,似笑非笑地说:“这个酒很贵,真的很贵,最少大家不能浪费,第一碗必须一口喝干。” 这个碗并不大,能装五六两酒。但同样不难,想一想宋朝的酒,就是一斤装的大碗也能一口闷干,况且半斤装的中碗。 宋九又说道:“这是给男人喝的烈酒,诸位上来了,这么多仕女观看,千万不要丢我们男人的脸面,必须要喝干哦。” 吕端终于不屑地说道:“宋九,你就倒吧,别罗嗦了。” 韩庆雄同样说道:“是啊,九郎快倒吧,不要再婆婆妈妈的。” 这个酒香味太浓郁了,若不是大家伙儿一起看着,他都能抢过一坛来喝。 宋九搓手,难得的大戏啊,连吕端都无意中来中招,又说道:“别急,我先将它倒齐,大家一二三喝完,四碗不倒者赏一石黄瓜。” 潘惟德急了,说道:“小九,你家地里那个黄瓜快下市了,有那么多黄瓜分吗?” “放心吧,”宋九拍开坛盖,然后让学子将诸人分开,随着酒香扑鼻,越来越多的衙内想往里面挤,不能将这么多人一起灌倒吧。开始倒酒,香味越加浓郁,吕端闻着酒香道:“好酒。” 又挤进来二十几人,宋九看着这九十余人,说道:“记好了,大家是男人,不是男人者,就不要一口喝干,是男人者必须一口气喝干。” 潘惟德道:“它难道不是酒?” “绝对的酒,不会是毒药,我也不敢给诸位喝毒药。” “那你说得那么恐怖?” “不是恐怖,是烈。” 当然,大家还不知道这个烈字含义,皆不屑,宋九说道:“大家准备开始,一,二,三,喝。” 第一百五十四章清明(上) 宋朝酒业也繁荣,按原料能分成果酒,米酒与杂粮酒,一些水果、秔、糯、黍、秫、麦、粟都拿它们来酿酒。甚至纯糯米酿造的甜甜米酒,一些百姓又用米酒槽来做菜。 根据酿造时间又分成大酒与小酒,自春到秋,半年时间酿成就拿出来销售谓之小酒,这个酒放到冬天再蒸一蒸,复酿,到第二年夏天拿出来销售就是大酒。但这个蒸不算是严格的蒸馏,虽说大酒,度数也不是很高,相当于后世的花雕。 按色泽又分为清酒与浊酒,多是浊酒,所以有一句浊酒一杯家万里,清酒要求更严格,经过沉淀,过滤,还不能见光,材料多是选用优质稻米为酿酒原料。多是大酒,工艺更复杂,并且很贵。 有的正店有专门的酿酒师,而且这时代对技术保密十分严格,各个匠人敝帚自珍,有一个酒匠,经他手出来都是美酒,可按照他传授的方法与步骤去酿酒,别人又酿不出来,问他原因,他说造酒随天气温炎寒凉,量多少之数,均冷暖之节,还要把它搅伴得均匀得当,尝味体测,而这里是不能口授,但心晓耳。 没有那么玄乎,实际就是不愿意将重要的窃门告诉别人。 再为了替兵士洗擦伤口的需要,于是宋九回来后研究了严格的蒸馏酒。 多少度不知道,但宋九尝过,似乎不亚于前世的二锅头。 大家哪里知道,而且不但酒香。看着酒,还是最标准的清酒! 宋九喊喝。大家多图好玩的,或者为了黄瓜,于是一起抑起脖往下灌。这个能灌吗? 当场大半人立即呛着,宋九说道:“一口,是一口。” 要命的是因为好奇,他们又带来许多女眷,看到他们在喝酒,这些女眷们一起在边上观看。最少这一碗能喝完吧。一个个咬着牙喝下去。要命的还在后面,他们来一个个都是空着肚子的,这么烈的烧酒从来未尝过,还是一口气干掉的,然后一半人开始转啊转。 吕端说道:“刀子酒啊,刀子,火在烧。” 未说完。一下子趴倒在地上。 不但吕端,一半人在转啊转,有的衙内在发酒疯,扬着碗说道:“好酒好酒,好厉害的酒。” 边上的人一起看傻了眼,以前的酒喝多了同样能喝倒的。象一些厉害的清酒,酒量不行,两三碗照样能将人喝趴下。然而能上来的,个个都是能喝一些酒的,怎么一碗下去。几乎就干倒一半人? 还是很不错,居然能有一半人站着。包括潘家兄弟,但两人站在哪里,脸上烧得红红的,只站着不说话。过了大半天,潘惟德才说道:“果然是男人才能喝的酒。” 又看了看左右,然后大笑起来,就这一会儿,酒性发作,四十几个衙内趴下。 宋九说道:“还有三碗呢。” 站着的人不少,可一个个面面相觑。若还有一碗,咬着牙能干下去,然而三碗让他们却步了,最后一起相视,全部怂了。韩庆雄道:“九郎,你狠!” 宋九看着他,还不错,虽一口气干掉半斤真正的老白干,脸色比较正常,这算是好酒量,说道:“韩二郎,它能不能算是天下第一烈酒?” 韩庆雄这时缓过气来,点头,不承认都不行。 “仅凭借这个天下第一烈的名头,放在正店,会带来多少生意?” “是啊,”韩庆雄与一干衙内恍然大悟,好喝不好喝不提它,但哪里有这么刚霸的烈酒?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噱头。 潘惟德问:“它造价几何?” “未量产,不大清楚,成本是普通大酒的三到四倍吧。”宋九含糊地说。宋朝小酒一般在五到三十文之间,要看酒质与材料,是高梁酿造的,高梁本身不值钱,一斗才几文钱,那么价践,若是大米酿造的就会很贵,若是水果酿造的,价更贵。有等级,分成二十六等,一等贵一文钱。大酒是八到四十八文钱,分二十三等,一等贵一文到二文钱。若是普通大酒三到四倍,成本也不过在六十文到八十文之间,虽贵了些,别的酒五六斤干不倒一个人,烧酒半斤就能将一个人干倒,这样算起来也值。 实际宋九在中间隐略了一条,那就是酒的来源。 这个酒就不要讲味道了,喝就是喝它的辣味儿,管它是大酒小酒,或者高梁酒稻米酒?越有劲越有噱头。 但还会有些麻烦,宋朝不是所有地区都实行榷酒制度,包括京畿附近的陈滑蔡颖等州,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这些地区任由私人酿酒销售。但在京畿地区却是实行严格的榷酒制度,私人想要酿造卖,必须从曲院购买酒曲,甚至若无本钱,可以用家产典当赊清酒曲,当然还不起了,就是卖产也要偿还。正是因为有这一条,宋九才想出金铺的那些条例。 金铺还很遥远,二赵也许还在考虑当中。但还有一条规订,除了酿给自家喝的民间用酒外,若是商用性用途,各酒务必须在京城五十里开外才能开设,以免侵占曲院课利。 京城也有正店售酒,那又是另外一种形式,买扑制。通俗一点,就是承包酒税,若放在地方上,承包好这一地区酒税后,有禁止其他地区酒进入的权利。但在京城不行,买完扑后,只能得到销售权,没有垄断权。 想要长时间经营,也必须买扑,同时必须拥有自己酒作坊,只有基础酒成本下降,蒸馏后的成本才能进一步下降。另外也不能纯粹为了度数而度数,至少要来一个三蒸三酿,甚至七蒸七酿,但这个研发非是宋九专长。必须请来高明的酒匠不停地研究,直到推出高数高口感好的烈酒为止。这才能形成真正的拳头产品。 事儿多,而且时间不等人,准备清明过后,再将账目估算一下,看看还有多少余款,就着河南那个作坊,先行成立一个酒作坊,不然那块地也空着。 烧烤会开始。 吃了苦头。虽然将余下的烧酒派送出去,诸衙内都是小口小口的品尝,还有十几个衙内清醒过来,到处找水喝。 女子那边却传出欢呼声。 宋朝也有各种饮料卖,包括夏天的冰饮,或者蔗糖汁,肯定不及这种果酶口感好。几个衙内心头正在做烧,不顾颜面,跑了过去与这些女子争抢。然而这些女子也不是好惹的,一个个打将出去。 吕端终于清醒过来,附在地上呕吐,吐了许久。衙役们端来水让他漱口,又清醒了一些,摇摇晃晃地跑过来说道:“宋九,你是有意的吧?” “没有啊,我说过它很烈。说了好几遍,你不相信岂能怪我?” 吕端无言以对。 宋九好心。悄悄将他拉到一边,递给他一碗果酶,让他解解酒,吕端一口气喝完,道:“还是它味道好。” “吕知县,吃些食物吧。” “不想吃了,头晕晕的。”吕端说完,让衙役扶着他回县衙。但不管怎么说,这个酒如此之烈,本身就是一个极好的噱头,再加上这种新奇的饮料,以及那种果子。 有的衙内机灵,他们能看到一些未来正店的前景。许多衙内没有入股,或者入股入得少,这时候都有些后悔。 世上没有后悔药,宋九也不可能将所有衙内一起聚入契股中。就当未看到他们眼神一样,宋九若无其事的指导着大家烤肉。 不远处潘怜儿小声地对潘惟正说了几句话,潘惟正跑来倒了一碗烧酒端过去。也有一些女子喝酒的,并且不在少数,这时酒度数低,不问男女老少的。看到潘惟正端来一碗酒,一起要尝。尝完了,一个个吐舌头。 韩庆雄又跑过来说道:“九郎,给我来一坛吧,我带回去给父亲喝。” “没有了,这仅是一个试验品,给大家尝一尝,若想喝,秋后正店开张,有的是。” “你是吊胃口啊。” “算是吧,不要忘记了,正店生意好,你才能分红。” “行,你厉害。” 于是一个新的传说在京城开始流传…… 三月清明节是一个大节日,原来有上巳节、寒食节与清明节,基本都是在一起,上巳节渐渐在宋朝消失,成了一些少数民族的泼水节。清明节与寒食节依然在宋朝保留着。 严格说清明节就是寒食节,寒食节不是清明节。 一般冬至后第一百零四天为寒食节,第二天才是清明,到宋朝也改变了,变成三天寒食,第三天才是清明节。宋九对潘怜儿说的清明是指第一天寒食,全国禁火吃冷食,踏青扫墓祭祖,直到第三天皇宫举行新火仪式。小黄门于閤门内用榆木钻火,先得火者有赏,再将取得的火种赐于辅臣、戚里、帅臣、节察、三司使、知开封府、枢密直学士、中使,随着新火还有一系列的赏赐。 今年宋九立下大功,也被小黄门通知,参加新火仪式,但那是在后天。 先将学舍放假三天,明天去祭祖,今天来相国寺。 相国寺今天人并不多,大多数一起到郊外去了,宋九用眼睛在找潘怜儿。结果让他看到奇怪的一幕,一些衙役正在拆相国寺周边的一些民居,面积还不小。 宋九好奇地过去问:“衙哥子,你们为什么拆民居?” “陛下有诏扩建相国寺。” “扩建相国寺?”宋九不由地纳闷起来,据他所了解的赵匡胤,对佛教危害还有一些认识的,不是佛教不好,但一旦糜烂了必然不好。柴荣灭佛某些意义是极其进步的,不然现在宋朝还要少上十万户! 甚至赵匡胤听从自己意见,派了几个高僧去江南迷惑李煜。他还听到一件事,赵匡胤南下征李重进,胜利后班师回朝,城中士民举城相迎,但城中皇建院和尚们没有一个出来迎接的。赵匡胤有些不快,派赵普去查问,若是这些大和尚们真在潜心修行倒也罢了,出家不认家,是世外高人,但赵普查的结果是这些和尚一个个全部在饮酒作乐。赵匡胤闻讯大怒,将这些和尚们拖来,僧人辉文当众乱棍打死,琼隐等人挨了无数棍棒后,流放到偏远地区。 加上赵匡胤与陈抟之间隐隐的传说,至少给宋九一个应象,赵匡胤是抑佛抬道的。并且似乎在史上宋朝佛教也太过糜烂,各个大和尚们贪心无比,巧取豪夺,抢占民田,阻挠水利,放高利贷,公开说钱如蜜,包括少林寺的大和尚们。禁也无法禁,于是王安石索性收取僧牒钱。 不知道佛教是什么时候抬头的,难道赵匡胤改了主意? 宋九正在不解时,潘怜儿从一辆马车里探出头,喊道:“坏人,我在这里。” 宋九扭头去看,潘怜儿正探出脑袋,车帘子也挑开了,里面除了潘怜儿并没有其他人,包括丫环。宋九走过去,看了看四周,低声问:“潘娘子,是出城还是在城内?” 第一百五十五章清明(中) 潘怜儿也看着四周,相国寺今天人不多,但也不是少。这是全国性的节假日,都在放假呢,除了一些店铺,连各作坊都放了假。她抬头看着宋九,说道:“坏人,去城外,但不准做坏事。” 这话儿容易引起误解的,但前天那是打趣的话,宋九还没有猴急到这种地步,说道:“你当真啊,不过你想,也行。” “没门!” 宋九对车夫说道:“去小苇洼。” 是东城门外五六里处一个小湖荡子,多盐碱地,周边生了一些植物,但长得十分矮小,也没有几户人家,以植桑养蚕谋生。才是清明时分,芦苇还没有青,景色不是那么美好。今天想来去的游客少,不然不行,其他略有些风景的地方,今天都会游人如织。 宋九骑着马在前面带路,又扭头看了一眼相国寺,不知道为何赵匡胤扩建相国寺,也许看起来就是建一些寺院,但背后意义非同小可,那意味着国家对佛与道主次将会进行重新诠释。这不是一件小事,只是自己这十几天两点一线,忙得不可开交,才未听说,于是隔着车帘子问:“潘小娘子,陛下为何下诏扩建相国寺?” “是这样的,陛下到相国寺上香,大约是为巴蜀百姓祈福吧,我给你的香囊呢?” “放在家中了。” “你要天天戴上它。” “好,我回去后天天佩戴它。”宋九道,这有点儿难。只要一戴玉苹保证能看到,到时候如何解释? “我是好心,里面有一个平安符,是相国寺高僧赞海大师开过光的。” “又是大师啊。” “人家本来就是大师,他师兄就是相国寺主持赞宁,陛下去相国寺祈福,接待陛下的就是赞宁大师,陛下看到佛祖。” “是佛像。” “那也是佛祖。” “我说一个故事给你听。” “好啊好啊。”一听宋九说故事。潘怜儿雀跃起来。 “话说唐朝邓州有一个儒士,准备去长安赶考,谋取功名,路上投宿客栈,入夜时,此人做了一梦,只见满屋白光。第二天他请教占梦人。占梦人说,这是悟解万物皆空的征兆。此人忽信忽疑,继续进京城,又碰到一个禅僧,将他拦住问,郎君如何行色匆匆。此人答道。我想要进京赶考,读书做官。禅僧说读书做官,何如出家学佛?此人心中狐疑,正好前几天我做了一个万物皆空的梦,今番又碰到了禅客。莫非我真的与佛有缘?” “是啊,是啊。那一定与佛祖有缘。” “是有缘,但他对佛不大懂,于是问,请问大和尚,我应当到哪里学佛?禅僧说,当今洪州马祖大师与南岳希迁并称为天下二大士,你去他们哪里学佛,必定有所收获。此人便找到马祖大师,见了马祖他也不说话,只是用手向上推了推幞头,示意愿脱掉帽子,削发为僧。马祖定神打量他一回,说道,住在南岳的石头希迁是你的老师。希迁话也少,此子话也是少,正好天生一对。此人又来到南岳衡山,见到希迁,又推了推幞头,希迁说,著槽厂吧。” “什么著糟厂?” “著就是安置,槽厂是牲口棚,当时习语,寺院同意收留弟子,安置僧舍,多称为著槽厂去。此人留在衡山,做了三年炊僧。三年后希迁准备带弟子铲除殿前杂草,此子却端了一个水盆子进来,在大家面前将头洗个干净,然后跪在希迁面前。希迁会意一笑,就为他落发披剃,然后说戒律。谁知道刚开讲,此人飞也似的逃出去。接着他又找到了马祖,这次他不见马祖,而是直入僧堂,找到一座圣僧塑像,爬了上去,骑坐在圣僧的头上。僧众大哗,连忙禀报马祖。马祖来看了看,哭笑不得,说,我子真是天然。此人一听倒地便拜,说,多谢老师赐我法号。从此以后,人们正式称他为天然和尚。后来天然来到丹霞山惠林寺挂单,正好这一年天气很寒冷,大雪封门。天然冷得受不了,寺中又没有柴禾,东张西望之下,找来一个劈柴斧头,对着大木佛像砍了下去。” “啊,他在作死。”潘怜儿尖叫一声。 车夫在前面听得也是一哆嗦。 “也未死,佛像是好木头做的,又干了这么久,一烧火光熊熊,天然烤得正暖和时,寺中乱了,寺主来到禅堂,大声呵责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天然说道,我火葬木佛,想找舍利子。寺主闻言火更大,喝道,木佛何来舍利子!” “是啊,它只是佛像……”潘怜儿忽然用手将自己嘴巴捂上,其实佛教漏洞百出,首先这个空就是最大的漏洞,尽管无数高僧一次又一次诠注弥补,都无济于事。 但宋九也不想做这个吃力不讨巧的事,无论佛道两教,它用意还是好的,引导人向善,但国家没有引导,于是最后反形成弊端,包括骗钱都骗到自己家中来。 “潘娘子,你反应过来了吧。因此天然慢悠悠的继续烤着火,说道,木佛没有舍利,那么还责怪我什么?寺主气得没办法,正好冷,他也凑上前烤烤火,结果风一吹,将他眉毛烧掉。不但将他眉毛烧光,以后一直没有长出来。天然烧佛的事传出去,有人问另一个高僧真觉大师,天然烧佛,寺主阻止,有什么错,结果被烧掉眉毛,长不出来。真觉说道,因为寺主眼中只看到佛。人又问那么天然呢。真觉说道,丹霞天然烧的是木头。” “真的假的?” “不相信你以后随便问相国寺的任何一个高僧。” 潘怜儿越想不觉得不可思议,又问:“你不能骗我。” “这是禅宗最有名气的公案之一。而且丹霞天然后来也成为一代名僧,在禅宗史上占据极重要的地位。你还是说说陛下与赞宁的事吧。” 有了这段公案。赵匡胤与赞宁故事并不稀奇了,潘怜儿有气无力地说道:“陛下看到佛像……” 说到佛像两字她更无力,又道:“陛下犹豫不决,他是皇上,天下人的父母,倒底要不要拜,这时赞宁大师说陛下你不用拜。陛下问何故?赞宁大师说现在佛不拜过去佛。陛下大喜,回去后就下诏扩建相国寺。” 宋九终于明白了。拜不拜问题不大,这是赞宁代表天下佛教对赵匡胤皇位公开支持。就是陈抟,他说天下当得人矣,于是赵匡胤对道教扶持,将华山三峰赏赐给陈抟。毕竟赵匡胤这个皇位来历有些不正。 也许赵匡胤不相信佛教,但需要这两神权对他政权合法性的承认! 花花轿子大家抬,你说我好。我也给你好。 是自己想得太复杂。 出了东门,一路向前,来到小苇洼。果然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些鸟儿在飞来飞去。 潘怜儿下了马车,车夫在大道边等她。宋九将潘怜儿带到小湖边,看着空荡荡的湖畔,潘怜儿紧张地盯着宋九。宋九心想这小丫头保护意识还蛮强的,笑笑说:“你又往坏处想了。” “你这个坏人,将我带到这偏僻处干嘛?” “怜儿。” “潘娘子。” “潘娘子。我是坏人吗?” 潘怜儿歪着脑袋看着宋九,不能说宋九有多好。让他做唐僧那样的善人真做不来,但绝对不能说是坏人。不过潘怜儿还是不讲理地说:“你就是坏人。” “就是坏人吧,我将你带到此处,是怕有人看到,你家风严,不象其他人家的娘子,有时候与男子裹在一起打闹,晚上回去身上肌肤都拧得青青紫紫。我们还没有订亲呢,这样私下见面,你母亲一定会生气。所以我将你带到这里,没有其他人,说说话,也不会有他人看到,说你的闲话。” “这样啊。” “是说说话,我问你,我有一个打算,你家门楣太高了。就算陛下赏我开国伯,还不及你家。现在派媒人上门提亲,你母亲未必会答应。到秋后正店游乐场一起开张,你母亲会看到我以后有一个稳定的高收入,甚至带着你两个哥哥赚一些钱。那时候无论是自身的条件,还是经济,提亲把握更高一些。不过拖得久,我也怕有变。所以要听听你的想法。” “坏人,我十七岁了。” “我懂了,”宋九摇头,这个理儿是不能说的,宋朝法定婚龄女子是十三岁,男子是十五岁,官方不鼓励比这个年龄还要更早就成样,但不是为了身体考虑的,而是结得太早,两家富贵盛衰,更迭不常,或者男女之贤,太小不易看出,以后闹出许多离婚悔婚的故事,太伤民俗。实际民间还有十岁一过就成亲的。 象现在潘怜儿十七岁,宋九抛开一开始的惊艳心情,实际还是将潘怜儿当成一个小姑娘看待的,但在这时代算是大龄未婚女青年。 既然潘怜儿说我十七岁了,那就提吧。 宋九又说另外一件事,又道:“还要稍等等。” “你是骗我。” “不是骗你,我正在抽空编写六本教材,物格算术与会计,一套是启蒙版,一套是一年级版。这两套书写出来,那是著书立说,不管它是大道之学还是小道之学,也算是一门学问。” “那要到什么时候?” “这个很快的,去年就有了二稿,我已经晚上在抽空修改,顶多十几天,我就会寻人雕刻,同时下半年我想直接扩招二年级学生,必须尽快将这两套书印出来,再慢不会超过一个月时间。” “你也太忙了。” “这不叫忙,叫活得充实,忙也就是今年,下半年没有工程,大约陛下也不会让我下去,那么我也只教教学子,做做试验,那么就会轻松了。到明年下半年,会有更多学子成长起来,他们也会变成真正的助手。” 宋九虽是这么说,一旦三个项目上马营业,还会很忙,说不定到时候一片鸡飞蛋打。难就难在今年一年,到明年春天才能稍稍好转。忽然宋九笑了起来,问:“潘娘子,你真等不及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清明(下) “你这个坏人,再不提亲,我母亲就要将我嫁给王家郎。” “还是王昭允啊,”宋九道。 潘怜儿也不喜,宋九越来越出色,不仅是那些故事,还有一些学问,以及种种好玩的物事,对一些女子也有致命的吸引力,她许多闺密常拿宋九来向潘怜儿开玩笑,说你再不急,我们就抢了。她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嫁给宋九的,只是她母亲田氏略嫌宋九过于轻佻,潘怜儿嫁过去未必是福。特别是挨了赵匡义二十笞后。 倒是她父亲潘美有些意同。她两个哥哥也同意,一家子宋九占着上风,张昭允占着下风,就这两人选儿,但宋九一直不提亲,父亲那边也不大好说,最后只能由着母亲意思。自己十七岁,也不能再拖下去。这中间的内幕,因为羞涩,她不好说出来的。 宋九说道:“就一月时间,顶多一月时间。” “我等你。” “你同意啦?” “我名声都让你弄坏了,不同意怎么办?” 宋九拉起她的手,潘怜儿想抽回,最后未抽,任由宋九抚摸着她的手背,但也就是如此,宋九并没有做坏事,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我要说一下,玉苹来我家很久。” “我知道,她是你的婢妾。” “你知道什么啊?我到现在碰也未碰她,干净得比水还要干净,你看你这小脑袋瓜子,整天想着坏事。还说我坏人呢。” “我未想……” “玉苹当时来我家,实际那时候我还没有发迹。说实话,就是我那时娶她为妻,是她屈就,而非是我。” 潘怜儿看着宋九,问:“你喜欢她吗?” “喜欢吧,可能是两种喜欢,看到玉苹就象看到家人,看到你就象看到情人爱人。” “你又说羞人的话。” “我只说想说。以后你不能对她岐视,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我为什么要岐视她?” 宋九说了也等于没有说,潘怜儿出世时,潘美早开始发迹,从大家里长大,那一家不是妻妾成群,司空见惯。但一成亲就不是那么回事。可是她眼下看到的是家家户户有许多小妾、婢女与家妓,却不知道相处之道。 还好,宋九未看到她有什么傲气。 以后慢慢调教吧,玉苹毕竟年长了五岁,经历得多,阅历超过潘怜儿。也未必会吃什么亏。他站起来,吹了口哨,将啃着青草的大黑唤回来,从马背上拿下小包袱,里面有一个食点。蜂蜜糕。没有玉米粉,用了一些糯米粉代替。酵母是茶酵母,葡萄干不是西域的葡萄干,而是来自河东的葡萄干,但因为北汉割据,打来打去,唐朝时的河东葡萄种植业与葡萄酒业严重受到伤害,有,产量很少,也十分金贵。另外还有鸡蛋,优质面粉,蜂蜜,少许调味油,红枣,上面又洒了一层芝麻。 要看相有看相,要味道有味道。 宋九到了巴蜀,玉苹还在继续与李妈妈按照宋九的交待研究,倒不是为了满足自己口欲,而是为了正店以后的招牌产品。不但有一些饮料,酒,果子,还有一些菜肴。 当然,现在也知道那天确实吃的是蛇肉,让翠儿抱怨了很多天。 然而这些果子没有拿出来面世,不然这些衙内们又要讨要,随着宋九交际圈增加,不来便罢,一来可不是少人,那是几百号人。没办法招待。 又用皮囊盛着一些果酶,用一块布铺在草皮上,将饮料与果子放在布上,说道:“怜儿,吃点东西吧。” 潘怜儿咬了一口,一双秀眼眯成月芽儿,问:“你那个先生爱因斯坦也是一个好吃鬼?” “什么好吃鬼,”宋九差一点呛着,又道:“他只是一个因战争而导致无家可归的可怜鬼,于是在异地他乡飘泊,一心求学问。但你不能小视这种果子的意义,它主要原料之一就是酵母,虽是真菌,但里面含有各种生物酶。每一个人都缺酶,其营养价值不亚于人参。” 严格来说,若是每天都吃真正用生物酵母,而非人工酵母做的面包,对人健康确实大有好处的。甚至它还有更广阔的前景,不过在宋朝,只能将它当成食品添加剂。但宋九说了还是等于没说,谁能听懂? “他还会不会回来?” “我不知道。” “你运气好,碰到他。” “是啊,我运气是好到没边了。”宋九说的运气不是这个运气。 “讲一讲那个猴子吧。” 也不能怪潘怜儿,许多衙内也对着下面发生的故事产生好奇,但宋九那有时间讲故事。宋九说道:“它太长了,以后你嫁过来,我慢慢讲给你听。” “谁要嫁给你啦。” “刚才是谁急了。” “不与你说了,”潘怜儿眯着眼睛喝果酶。 “这样,我讲一个海的女儿故事给你听。” “大海的女儿?” “是啊,从前……” “坏人,你又讲伤心的故事。”潘怜儿眼泪汪汪地说。 “那我再讲一个开心的故事,一个木偶变成真人的故事。” “不准伤心。” “大团圆,”宋九又将木偶奇遇记讲了出来。不知不觉,天下临近傍晚,潘怜儿听完,意犹未尽,不过不敢再呆下去,说道:“九郎,我们要回去了。” 进步可不小,终于将称喟转为正常。而且进步不小,走出苇荡,看着远处的马车,潘怜儿忽然走过来,在宋九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般,宋九还没来得及回味。潘怜儿提着裙子,跑向马车。 宋九回到家中。玉苹说道:“九郎,好多人来找你。” 她善解人意,不会问宋九到了哪儿,宋九却觉得很惭愧,坦白从宽,说道:“我去了东门外,与潘家娘子相会了一下。” 然后戚戚地看着玉苹。 玉苹脸色稍稍有些苍白,但一会儿转回来。说道:“九郎,你是担心奴家感受?” “是啊,特愧疚。” “不用,九郎官升得快,奴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虽然得不到真正的名份,以九郎秉性。也不会苛待奴家。” “我不会,今天我与潘家娘子刻意说了两件事,一是何时求亲,二是关于你,让她要好好地待你,你是我的家人。” “九郎有心。” “还是愧疚啊。” “九郎。你不要胡想了,我刻意多送蔬菜给潘家,就是替九郎做主的,虽少了一些名份,难得九郎有情有义。鱼与熊掌不得兼得的,奴家得到了贵重的熊掌。还能奢求那条小鱼?” “唉,”宋九叹了一口气,事儿终是要摊牌的,玉苹虽没有说什么,他摊牌摊得心中不是滋味。 “九郎,愧疚的是奴家,是奴家强行插入进来的,奴家就担心一件事,以后你不要奴家了。” “不会,我宋九在此对天发誓,这一生一世永远不会苛待于你,更不用说抛弃你,而且以后只有你与潘家娘子……” 玉苹用手将宋九嘴巴捂上,说道:“未来的事不大好说,不要发毒誓。” 但说好受肯定是假的,玉苹还是有些失神,怔了怔后又说道:“向潘家求亲十分不易,首先媒婆就要找好……” 宋九点了点头,普通媒婆子就是替西门庆与潘金莲搓合的那种,拿几个小钱,不计较。那不是上档次的媒婆,高之戴冠子,黄包髻,背子,背子喻意是多子,包髻喻意是夫妻美满,但不上档次,没有资格戴冠子。还不是最高级的,最高级的是戴盖头,着紫背子,说与宫亲宫院恩泽,一场媒说下来仅佣金就是几百缗钱。他又说道:“不如我们关起门来,也办一个婚礼。” “那不行,你如今也是朝廷命官,一举一动有无数人关注,妻有妻礼,妾有妾礼,不能逾制,不然就会引官司上身,潘家那边也会不快。” “唉,我以后只能对你好一点。” “你对奴家很好了,就连李妈妈也说九郎你人好,是奴家的命薄。若在你未遇到潘家小娘子之前,奴家就来找你,那时真心相许,以九郎性情,就算再看到潘家小娘子,也不会负奴家。不能怨你,怨命。” “别扯,反正我心中觉得惭愧,”宋九想到这里,在家中呆不下去,骑马去了钢监。这事儿让他于心不安,于是用工作来打发。去年临离开时,给了钢监工匠一些钱帛,让他们研究一些东西,是游乐场所用的一些器械。 但去了巴蜀,进了军营,觉得这些器材改一改,就能派上军事用场。对宋朝能不能吞并其他几国,宋九不会担心的。担心的是未来,契丹。也许靖康之耻与他无关了。 就算他能有本事让宋朝军事变得很强大,但未来宋九两千多万户,若是四千万户呢,人口爆涨,必然引起灭国危机。这是生产力造成的结果。但本心他也不希望宋朝变成弱宋。 赵大赵二性格略有些阴柔,不过对老百姓来说,皆是好皇帝,可以说历史上中国百姓最安定的就是这一百多年时光了。因此能出一份力,他还是出一份力的。 于私来说,马上酒作坊上马,必须买扑,这买多少,不是自己说的算,而是曲院说的算。一开始规模不会很大,买得多不值。清明新火典礼,若是拿出来一件,赵匡胤高兴了,买扑就会买得少。真若是以后好起来,可以慢慢加。 到了钢监看了看,又做了一些改进。 今天拿不走,明天才能取到,明晚抢一抢,将它组装起来。 回到家中,天全部黑下了,吃了一顿晚饭躺下睡觉,第二天又去祭祖,没有多耽搁,下午一大家子就回来了。将几十个学子聚集,开始组装。 一天眨眼功夫就下去,第三天,也就是真正的清明节,宋九用马车拉着这件器械来到皇宫。侍卫一把将他拦住,宋九说道:“麻烦兵哥子进去对陛下禀报一声,说微臣献给陛下一件史上最强悍的劲弩。” 第一百五十七章劲弩(上) 一句话将几个侍卫吓着,匆匆忙忙进去禀报,过了一会,来了两个小黄门,将牛车推了进去。 宋九随着诸官员一道进宫,带到广政殿,来了许多官员,规矩宋九也不懂,不过有太监指导。大殿正中坐着的是两府宰相、给事中、中书舍人,各节度使,两使留后,与各军厢指挥使。次之是大殿东西两侧,又叫朵殿,四品以上官员,言臣,禁军都虞候等,分文武坐在两侧。这与宋九无关的,就是他再升三级,还是没有他位置。然后是殿庑,也就是大殿走廊位置,其他中低级官员以及副都头以上者的武将,都安置于此,包括宋九。 正殿与朵殿都是大佬坐的,因此到了殿庑里,宋九位置并不低,居然有许多人排在他后面。太监引坐,宋九朝后看了看,问:“吕知县,你怎么还在我后面?” 吕端笑骂道:“小子,你是开国伯,我不坐在你后面怎么办?要么你往我后面排如何?” 宋九呵呵一笑,赵匡胤说得也对,自己升得太快,确实也不能升得太猛,会遭人嫉妒的。 诸位大臣渐渐聚齐,仪仗出来,列于殿外两侧,禁卫牵出赵匡胤,大家一起站起来请安,三呼万岁,手还要在空中摆几下,这叫舞蹈参拜。只是动作不整齐,场面有些搞笑。 宋九也跟着舞,一边舞一边咧着嘴乐。 边上两个文官他不认识,冲他翻白眼。这是何等场合,你居然还发笑。 赵匡胤在里面挥了挥手:“众卿平身。坐吧。”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先赐冷食。 吃完了,还有一系列的礼仪活动。冷食上来,大麦粥,子推燕。 大麦粥食材还可以,里面和着杏仁。子推燕又叫枣锢饼,用面粉与团枣蒸出来的,又叫子推饼。不过这是三天前就弄好的食物,粥早结成了粥饼。子推饼又冷又硬。 这是皇帝赏的食物,必须要吃的,恐怕里面赵匡胤自己在带头吃,宋九强忍着,几大口吃完它。但终是难吃,坐在他上首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文官皱着眉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咀嚼。 宋九低声说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那名官员也不理他,继续小口的咀嚼,象是吃毒药一样。 宋九又说道:“若论果子小吃,我做的很美味。可这是皇上赏赐臣工的食物,必须要吃哦。” 那名官员继续咀嚼,宋九又说道:“你这样很不好的,当真难吃?我第一回在这个场合吃皇上赏赐臣工食物,如食甘饴。回味无穷啊。你这种表现,若是让陛下看到。如何作想?” 反正他也吃完了,又是在殿庑,没有人注意,于是有一句没一句撩拨这个文官。 此人气得放下筷子,用眼瞪着宋九。左右几个官员都低下头闷笑。 宋九一拱手道:“我是宋九宋易安,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这个文官气得要死,但他不是赵匡义,能将宋九拖下去狠笞二十下,闷声说道:“兵部郎中知制诰卢多逊卢子让。” 宋九一哆嗦,心想,晕,我怎么与这个衰鬼坐在一起。他喊衰,卢多逊更喊衰,就是弹劾都没有用,那个不知道这小子惫懒?但宋九心中叫完了晕,又在说,看来做人还是要低调啊,差一点得罪了这个衰鬼,于是问:“卢郎中,你是知制诰,怎么也坐在庑下?” “以职官坐,也非是以差官坐。” 宋九会意了,这很有讲究的,例如正殿那些老家伙,虽是节度使,坐得高高在上,实际手中没有多大权利。再如自己,是开国伯,七品宣德郎,而卢多逊职官是兵部郎中,只是从六品,恐怕爵位也不行,只能坐在自己上面。但两者实权不可比拟的,就象吕端还坐在自己后面一排,实权自己能与吕端相比吗? 但这个衰鬼千万也不要得罪,于是又拱手说道:“宋九很早就听闻卢制诰博涉经史,聪明强记,文辞敏捷,不承想今天得见。” 卢多逊也不理他了,继续咀嚼。 吃过了饭,接着是傩礼,也就是民间所说的傩舞,后世的说法叫鬼戏,跳鬼脸。但在宋朝对它极其重视,特别是宋初,承接的是开元礼,也就是李隆基初期执政时所实行的礼仪,对傩礼特别讲究。从起傩的开箱、出洞、出案到演傩的跳傩跳魈跳鬼,再到驱傩的搜除扫堂行靖,最后圆傩的封箱封洞收案,每一个步骤都有严格的讲究。 几乎许多重大礼仪都离不开它,皇家举办的傩礼还要配以仪礼与各种专门的音乐。 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结束。 正当大家准备起身参拜新火仪式时,赵匡胤忽然说道:“传宋九进来。” 卢多逊心中又暗骂了一句,这个鬼幸好刚才自己未得罪他。他不想得罪宋九,宋九更不想得罪他。 宋九莫明其妙,被太监带到正殿里,赵匡胤说道:“宋九,你未进宫之前,说献上来一台有史以来最强的劲弩?” “禀陛下,正是。” “有多强?” “微臣昨天在河洲校试了一下,它的射程近六百多步,最大有效射程接近三百五十步,有效射程是在两百五十步。”射程就是能射多远,但到了一定距离就没有了杀伤力。因此有一个最大有效射程,也就是在这个距离里能产生杀伤力,不过力量还是很弱,有效射程就是在这个距离里能普遍产生杀伤。这时候宋朝另一利器床子弩还没有出来,有一些劲弩,有的劲弩射程同样能达到三百多步,但那不是有效射程。两者区别很大的。宋九将数据报出来,一些武将开始窃窃私语。 赵匡胤说道:“将它抬到院中。” 太监带着几名禁卫将那台器械抬到广政殿外院子里。赵匡胤带着大臣们离开正殿,来到它前面,韩重赟惊讶地说道:“好大的一张弓。” 不用想,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拉不开,只是这把巨弓有些古怪,弓臂各有一个耳,耳上有几个洞眼。弓弦更是赅人,用十几根粗牛筋绞在一起。正中还有一块小铁板,铁板上也有几个洞眼。 赵匡胤说道:“宋九,你来试一试。” 宋九开始用工具组装,先将一个铁架推出来,将巨弓拧在铁架的前臂上。弓弦的后面铁板也要拧,拧在铁架的铁板上,这块铁板后面还有一块铁板。两个铁板之间是十几股弹簧。后面还有,前面铁板上面左右各有一个活动套钩,钩上两根绳子,绳子又在后面连在一起,钩在后面绞盘上。但绞盘上的套钩还有一些小布置,以及其他的一些布置。包括各式螺丝。 宋九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将它组装好,然后扭头对赵匡胤说道:“陛下,请下诏将前面小殿里所有宫女与内侍清场,勿得在里面,以免误伤。” 赵匡胤挥了挥手。太监下去传话。 宋九又说道:“请赐臣几套铠甲。” 赵匡胤图省事,让几名侍卫将铠甲脱下。宋九将它们摆放在二百五十步开外处,又从箱子里抽出箭矢,也是在钢监特别抢造出来的,全是巨箭,半人长,箭头就象一根小黄瓜一般。 让两个侍卫抽出其中三根,放在弓弦上,宋九开始绞紧绞盘。粗绳子随着绞盘绞动,渐渐将前面铁板往后拉,铁板用螺丝与弓臂连在一起的,随着前面铁板压缩,巨弓的弓臂开始拉弯。弓臂与弹簧同时发出刺耳的咯吱吱响声。 宋张缓缓摇动把柄,调整弓臂的角度。这也要计算的,并且随着使用次数不同,制造质量不同,钢铁强度不同,角度皆不相同,这个想实行标准,在宋朝几乎不大可能,只能让兵士自己摸索。 渐渐这把弓拉满,不用试了,看着这把巨弓,也知道它的射程将是一个惊人的数据。 宋九又调整了一下距离,用手打开后面套钩上的机括,绳索迅速弹回去,弓弦也立即弹回去,不仅是弓弦的弹力,还有弹簧的弹力,两力合在一起,肉眼根本看不清楚,只听得嗖地一声,三支巨箭就象闪电一般飞射出去。离得远,距离有些不大好调儿,只有一支箭射中了铠甲,但不是射中,而是穿过。将铠甲穿了一个大窟窿后,它仍然向外飞,直到五六十步后才掉落下来。另外两支箭根本看不到了,赵匡胤匆匆忙忙地前去找它们。几个侍卫抽出朴刀,拦在宋九前面,它太凶残了,皇上在前面,得保护好,不能让宋九再射。 一群大臣也跟着跑过去,两支箭找到了,一支生生镶在三百多步外的一棵大树里面,一支穿过了四百多步,镶在四百多步外小殿的墙壁上,这么远的距离,它仍然深深地扎进墙壁中。 许多武将倒吸冷气。 大家重新走回来,围着它参观。 宋九说道:“陛下,它还有许多缺点,最少三人以上操作,此其一。第二它相当笨重,包括弩架,重达四百多斤。第三它要求质量严格,有许多部位必须用好钢,熟铁都不行,没有韧性与弹性。或是工匠偷工减料,或者贪墨克扣,反而因为其笨重,拖累了军队。不过它也有一些优点,其大小可以调节,若是守城,还能制作更强劲的巨弩。若是野战,也可以小型化。并且它是微臣初步试验出来的产品,其技术还能做进一步的改良。” “足够了。”赵匡胤喃喃道。 他在想一件事,若是攻打寿春城时,南唐城头上不是原来的巨弩,而是换成这种巨弩,就是有张琼挡着也不行哪,那保证一穿俩。 甚至还想到更深远的意义。 宋军与契丹交战,弓箭还是主要的武器,不过有时候未必管用。第一个弓箭射程短,说是百步,实际普通兵士能达到七八十步就算好的了。契丹骑兵又快,真正张弓搭箭,只是一箭之力。 就是这一箭之力,有的兵士因为紧张,弓未拉满,产生不了杀伤力,又有兵士未瞒准,同样产生不了杀伤力。真正能产生杀伤力,十不足一,甚至二十不足一。 这种巨弩更慢,不过它射程远,若是兵士操作熟练,在三百步之内,能有两箭之时间。而且性质也不同,这是一发三支巨箭。有了它,将不亚于唐朝的陌刀。 可惜赵匡胤也忽视了宋九的一句话,那就是官吏! 第一百五十八章劲弩(下) 它出现有一定进步意义的,不能说它不如床子弩威力,若往大里造,其威力不亚于床子驽。同样的笨重,但床子弩不能小型化,操作的人手更多,甚至需要五六十名兵士来操作。 然而它不如宋朝另一样武器,神臂弓! 据说神臂弓发展到后来,只需要一石多一点的臂力就可以将它张开,也就是比宋九力气小的兵士都可以操作它。更简便,并且是一人操作。但最后呢?灭国! 一部分是因为国家腐败,一部分也许就是这个工匠与官吏,不能保证兵士手中的神臂弓是真正合格的神臂弓。 有可能会起不小作用,但这时代作战,还是将领的指挥能力,以及兵士的强悍以及制度。只要能办到,现在与契丹军队能打得不相上下,办不到,那怕是北宋后期各种发达的武器出现也没有用。道理与宋朝缺马一样,岳家军岂不缺马,八路军岂不缺优良武器,没有马敌人有马,从敌人哪里抢,没有武器敌人哪里有武器,从敌人哪里抢。这才是一支无敌的军队。 宋九不会去想,主要他影响不了二赵,想了也白想,徒其烦恼,不如安心地做自己的富贵梦。 赵匡胤看了很久,又下令侍卫将几副铠甲搬到一百步,三具铠甲落在一起,让宋九重新放箭。还是三支箭,这一回离得近,要稍微准确一点,两支箭射中了铠甲,并且同样穿了过去。飞了二十多步才落下。 大家伙又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意味着若是敌人密集。又在适当的射程内,能一箭穿五六个人。特别是一些武将与禁卫,他们可能会上战场打仗的,有的人武艺好,能用手中的兵器生生将箭挡下来。然而这种利器,如何挡法?看得他们一个个汗毛都竖了起来。赵匡脸色慎重,说道:“宋九,你回去后将图纸交给中书。这个技术也要严格保密。” “微臣知道。” “你升得太快了,这样吧,朕赏你食邑两千户,实封六百户,同时赏你两百金。” “谢过陛下,请陛下赐名。” “叫它伏虏弩吧。” “好名字,”宋九道。火药让赵匡胤取名字,赵匡胤取了一个金雷,雷得宋九皮焦肉嫩。但这一回名字取得蛮好的,其实以后它的作用还是防御,对付契丹人的。其他的无所谓,南唐值得用吗? “那个石炮如何了?” “陛下。自从巴蜀回来后,微臣只于前天昨天稍作喘息,几乎未停过。更没有空研发石炮,但它的原理与伏虏弩十分相似,皆是利用了稍复杂的杠杆作用与弹力原理。” “威力将是如何?” “若是大型化的石炮。改进后能将十石以上的巨石投于几十丈外,若是三四石以上的石头。能投于百丈距离,并且操作人手也比现在的十梢炮少,十几人足矣。” “十石啊?”一起又倒吸了一口冷气。 赵匡胤好不到哪里去,怔忡地站在哪里不知道想什么。 “其实原理很简单,普通的力学,只要学子随我学上三四年,头脑聪明一点,都会制造。比如现在码头上那种器械,两人拉,就能拉起几十石重物一样。现在的石炮也是力学原理,不过更简单一点。” “你先研究这个,河洲上的事务暂先放一放。” “陛下不可,微臣能想出它,是因为游乐场一些器械,然后到了巴蜀,王全斌将军也欲速速将叛军平灭,又苦于火药没有用场,便将我请入军中,我在军中看到许多器械,才知道这些原理也可以用在军方。比如微臣的那个烧酒,当初想到它时,非是想到民用,而是治伤。先父一生血战,不得安息,于是将我取名为宋九,希望能久安,又让微臣学文,就不希望我在沙场上冒险换取名。但微臣稍有出息之时,先父却看不到了,他所能看到的只是一个书呆子。” “你这孩子讲良心。”赵匡胤感慨地道,不管怎么说,那怕是赵普,也不得不承认宋九讲良心。 “陛下,不敢,微臣只求一句话,不做亏心事。因此当时研究琉璃时,我就想到它的一些作用,若是加上一些烈酒,再加上一些其他物事,那么许多将士不会因为受伤而早逝。包括古今往来,许多人因疽病而去世,实际一半非是真正的疽病,而是在战场上受伤,伤口感染,没来得及清洗消毒,导致积毒淤积,最终早去。微臣先父也是如此,当时病故时病情加重,痛不能眠,若是微臣,微臣……”宋九说到这里略有些感伤的,不管怎么说,若是那个宋德在,自己不象现在,整一个孤儿。 但许多大臣面面相觑,据传死于疽病的人太多太多,其他人无所谓,柴荣正是死于疽病的。许多人以为他是灭佛遭到的报应,原来是这个原因。实际何止是柴荣,包括后来的王韶狄青,都是因为伤口感染发作而死。柴荣死得不冤,王韶狄青死得才叫冤,死了,还被一群文人泼墨水。 宋九又说道:“实际一法通百法通,物格学研究的就是万物变化的原理,可以民用,可以军用。不用停下它,到时候一旦派上用场,不用陛下吩咐,微臣也会将它交给朝廷。微臣是宋朝的人,是宋朝的大臣。大道理微臣不懂,但懂得一句话,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这孩子,说得朕都有些感伤了。”赵匡胤对赵普说道。 赵普笑了笑。 “你忠心为国是好的,若能成,朕当再升你一级官职。” “陛下,这个就算了,刚才微臣坐在庑下,看到卢制诰仅在微臣前面。吕知县却在微臣后面,微臣惶恐不安。不能再升了。人是要知足的。”宋九灵机一动,又道:“若是陛下赏赐,微臣,微臣……” “说吧。” “微臣斗胆请陛下赐婚,让微臣迎娶潘美将军家的小娘子。” “你胡闹,朕可以赐你官,赐你钱帛,这是大臣们家的婚事。朕如何做主?”赵匡胤大笑,但心里面很畅快,这才是他心中的宋九,虽贪,但知道分寸,虽爱财爱官,但知道适可而止。而非是象下面一群大臣,口是心非,嘴上说得比谁都漂亮,做起来却是一套。当然,胸无大志是一个弊病,不过反过来想一想。这样的人用起来岂不是更放心?于是又说道:“这个要求还真将朕为难了,但朕会写一封给潘美,说你是朕的桃花。” 这内幕知道的人没有几人。 然而意思能明白,那就是当着这近千号大臣的面说,你是朕的人! 宋九现在最恨的就是桃花! 他抬头看了一眼赵匡义。赵匡义隐晦地冲他笑了一笑,那意思是你做得很好。 也有可能宋九得到这句话。脸一抹不认账了,不过赵匡义不会这么认为,这小子缺点实际很多的,包括妇人之仁,但也不得不承认宋九讲良心,重情义,自己暗中帮助他许多,他心中应有数的。 想得有些偏。 宋九看他,赵匡义以为宋九是征询他的想法,十分满意。 当然,两人皆不敢长时间对视,眼神一闪就飘了过去。其他人都没有注意,相反的,很是艳羡,宋九不要求官,但有了赵匡胤这句话,比什么官也好啊。而且觉得赵匡胤无耻,说不干涉大臣的婚事,有你老人家这句话,潘美不同意也得同意,比赐婚还管用哪。 “好好做,”赵匡胤话不是太多,今天看到强弩威力,他长就长在军事上,所以才破例多说了一些话,手一挥,新火礼开始。 几个小黄门在上面钻火,卢多逊悄声说道:“九郎,还是你耿直敢言哪。” 最开心的就是他,一个若大的知制诰,怎么就坐在庑下? 宋九不作声,心中说道,我只是不想碰你这个霉鬼罢了。 一个黄门终于钻出火,开始赐火,同时赐的还有一些财物,宋九在庑下坐得靠前,但在诸官员中不是靠前,赏赐不多,但若是包括献弩的两百金,又是他赏赐最多的,比赵普还要多。 宋九也取了一簇新火,而且让他苦逼。 现在京城居宅还没有那么紧张,别的官员离皇宫都不太远,举着“火炬”一会儿到家,但他离得远。皇宫里也不可能刻意为他制造一把大火炬,若是半路上熄灭,罪孽深重了。更不敢骑着大黑跑,若是跑得快,风将火炬吹灭,同样罪莫大矣。只好将赏赐的钱帛放在背囊里,好在大黑通人性,宋九在前面快步跑,大黑在后面紧紧跟着,跑到家中,火把还没有熄灭,先将自家的火点起,然后分给邻居。 寒食结束了,家家户户可以生火做熟食。 喝了一碗热茶,宋九心里面那个温暖啊,就不提了。 但忙碌并没有结束,甚至还没有正式教二年级学子的会计物格算术。 会计实际打算也就是教到二年级,往后去也许还有,那更复杂,宋九自己都要没有办法掌握,也教不起来。到了三年级,重点是算术与物格。 河洲上大堆的事务要忙碌,还要编写两种教材,宋九一人忙不来,得靠四十个学子帮助,权当是重温习一遍。影响了教习进度,但这种温习也有好处的,随着大家离开学舍,说不定几年后一起就忘记掉。他自己若不是有家教的历史,再教侄子,来到宋朝,同样记得不会太多。但在这之前,必须将伏瞄弩图纸画出,原理写出来,改进的方向也提了一提。 以后还会改进,虽然研究方向不同,交给朝廷,朝廷会往军事上改进,宋九却是用在游乐场。然而原理是相通的,并且游乐场一些器械原理更复杂。若是有改进方法,宋九也会继续上交。 可宋九心中还有一些遗憾,这些器械在野战上发挥的作用不大,也就是对宋朝真正敌人不会产生巨大的伤害。 但清明礼发生的故事渐渐流传,一是宋九是皇上的御用桃花,宋九反对也无效,都是这么说的。二是伏虏弩的威力。三是宋九闹出请皇上赐亲的事。 郁闷的潘惟德惟固兄弟俩于是找上门。 宋九不在,在河洲上,带着一大群学子正在忙碌,潘惟德一把将宋九揪到一边。若非宋九今非昔比,他能上去给宋九两拳,问道:“小九,你是什么意思?” “啊,大郎,何解?” “正经的提亲你不提,却闹什么赐亲,还将我小妹勾到城外混了一天。” “大郎,你真冤枉了我,不错,是将你妹妹喊到城外,那是怕别人说闲话,我们什么事儿未做。” “那是一整天!”潘惟德急了,这是一个白天,并且是春暖花开之时,什么事儿也都发生了!他做为大哥,能不急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核心 “大郎,你怎能瞎猜疑呢,那天我就拉了一下手,说了两个故事,还说了一件事,我想秋后提亲更有把握,征求你小妹意见,别的什么也没做。”宋九说道。 “真的什么也没有做?” “你怎能不放心人呢,别的不说,我就说玉苹,她来我家一年多时间,我又做了什么?” 兄弟俩终于相信了,至于拉拉手,还能将宋九杀了不成?潘惟固忽然担心道:“不是吧,你那个不行。” “你们在想些什么?不如这样,我们去找一个浊倌人比一比。” “比就比。” “二弟,你胡闹什么!”潘惟德敲潘惟固的脑袋,那有大舅子带着妹夫去狎妓,还比拼那个本领的? “潘大郎,潘二郎,每个人都有欲望,可能想不能做,做事要三思而后行的,象王将军前去巴蜀,本来六十六天灭一蜀国,那是多大的功劳。而且在曹彬将军进劝他时,捞的好处还少吗?那时候听曹将军的劝,率军回来,巴蜀没有乱子,王将军将会立下多大的战功?” 两人一起点头,但不知道与宋九不近女色有何关系。宋九又说道:“你们小妹是好人家的娘子,家教森严,我还没有提亲呢,更不要说迎娶,玉苹也是一个好娘子,就是纳妾,也要行一些纳妾礼的。一未行娶礼,二未行纳妾礼,就是我想,能不能做得过份?” “有道理啊。”潘惟固说道。 “那是,人都说我贪。可我贪是贪得来路正,凭智慧贪有何不可?自控能力我还是有的。南下是真看,西下一路与两百川骑同甘共苦,那个菜我吃得不习惯,那个酒我喝得不习惯,那个地铺我睡得不习惯,然而一路还不是受着?” “宋九,你就自夸吧。”潘惟德道,但心中也不是承认宋九两次下去。做得是真漂亮,若是换成自己,只能做成“一大半”。忽然又问道:“那个玉苹……” “大郎,我与你小妹说好,不久我就将几本教材印刷,随着就到你家提亲。你家是高门,我心中也戚戚啊。但成了,莫要以你家门楣欺负玉苹。她是一个好姑娘,再说了,河洲那一大摊子事务,我本身事情又多,必须一个可靠的人管一管。大姐小家小日子过惯了。管不来。谁来管,谁来抛头露面,让你妹妹管成吗?” “这倒也是。” “是什么,放心,不管是玉苹。还是你妹妹,我会对她们不薄。我这个人就是胸无大志,狠不下心肠,但做我的家人会很开心。” “小九,若不是你这个性格,我们早反对了。”潘惟固说道,又道:“但我母亲那边……” “你们替我帮帮忙。”宋九看到潘惟固要伸手,将他手打下去,道:“不要讨好处了,我带你们去看一样好处。” 将潘家兄弟带到河南,说了酒作坊的事。 想要办一个酒作坊,事情很多,河洲一切项目都是从无到有,包括酒作坊,第一必须有地皮,宋九本来想将自己那一百亩地划出来,切出五十亩腾作酒作坊。后来想一想贮藏以及复蒸复酿,必须要有很大的空间。因此又将计划做了修改。将自己的地让出二十亩,一是相连在一起好管理,二是水。 对这个水宋九不大懂,但看到过一些前世的白酒厂,例如五粮液酒厂所在的位置正是岷江与金沙江交汇的地方,不要说哪里水质有多好,相反的,宋九去看了,江水十分浑浊。但有一条,就是水流急。 茅台酒厂差不多,也很难说赤水河有多清澄,听这个名字也知道与清水无关,但水流同样很急。以及其他的一些有名气的酒厂,大多数所取水流皆十分湍急,甚至多在数条河交汇的地方。 不知道有没有科学原理,因此宋九打算将酒作坊往前沿伸,于两汴水交会地方设一大筒车取水再沉淀,用这个水来酿酒。作坊必须往东延伸。宋九让出二十亩地,诸衙内要购买八十亩地。 一百亩地面积基本差不多了,这个问题不是太大,现在贵的是河北地,河南地还不算太贵,好一点的地皮一亩也不过十贯钱,差一点七八贯钱。 第二件事就是买扑。 这个问题也不严重,严重的是宋九将来,赵匡胤说了你是我的桃花,至少看上去自己与赵匡义有些矛盾了,赵普乐于其见,说不定暗中偷乐,暂时不会对自己下手。赵匡义更不用说了,只不过变成暗处支持。 然而这未必是好事,总有一天自己要摆在台面上,那到时候里外都不是人。只有一个办法,不能升官,就象现在这样最好,什么开国伯别当真,那怕自己仅坐在卢多逊的下首,实际的官职只是太常博士,一个教书先生! 但再升下去,能上台面了,就等着几人切割吧。 眼下却有利,相信曲院不会为难自己。 第三件事就是酒匠,这个也不用操神,一百多个衙内发动起来,能在几天之内挖来十几个酿酒高手。当然,他们用什么方法挖来的,宋九不会傻呼呼地问,就象那些琉璃工匠一样,每每看到这些衙内,脸色皆不自然,天知道幕后发生了多少故事? 最后一件事就是钱。 将酒列上议程,宋九也去看,终于明白何为蒸了,是在蒸,但说蒸不准确,那不是蒸,是在熬,露天式的蒸,酒中有了一些酒精全部化成酒气扩散到空气里,那怕将酒熬干了,也蒸不出三十度的清酒。 宋九的蒸是试验室的产物,扩大到酒作坊,必须还要研究一番,规模庞大。这就需要大量钱帛。 再就是贮藏,以后会生产一些治疗伤势的消毒高度酒。那对酒要求不高,只要求度数,度数越高效果越好,就是高梁酒,能蒸馏到八十度以上,效果也胜过了五十度的米酒果酒。 但那不是谋利的主要渠道,甚至宋九打算用和买方式,主动让利给朝廷与各个药铺。用来救死扶伤。有的钱也不能赚的,赚了会作孽!特别是自己莫名其妙穿了,对道佛还能客观地看一看,但对鬼神也有些疑神疑鬼了。 主要的还是饮用酒。 想要最终走上台面,不仅要烈,还要口感好,这就得多蒸多酿。蒸一次后兑勾新酒复酿,一蒸一酿就要近一年时间,最少半年以上时间。若是调试出口感最佳的酒,再经过九蒸九酿,那么几年后,这种烧酒就能真正走上舞台。与那些极少数高端酒一样,一斤能售数百文钱。 这个用钱不会少数,一是贮藏了那么多酒,本身就需要本钱,二是贮酒的各个工具。大木桶,酒坛子。酒罐子,以及其他器械,三是厂房与工人的宿舍。 宋九将大多数说出来。 潘惟德狐疑地看着宋九,问:“那需要多少钱?” “我盘算过账册,若要细心用,能省出两万缗钱,不过我又到市上看了一下,有些装饰材料却是很昂贵的。未来正店与客栈我想打造成京城最豪华的正店与客栈,就不能再用普通材料了。那样外面再华丽,里面却很寒酸,还是上不了档次。河洲用钱依是无底洞,若要用一用,能全部用下去。” “九郎,当年唐朝造上阳宫才花了三十万缗钱。” “那不同,比如这个码头,问朝廷官吏,他们账目上来不会超过八万缗钱,甚至更少。如果不是用铁多,甚至三四万缗钱就造起来。为何,人力成本大多数不计的,是厢兵是民役,甚至运来的石头都不计入成本。我朝还雇佣了一些百姓。唐朝连雇佣都没有,因此那不是真实的造价。若是让私人来造,一百万缗也不够。况且后面陆续的装修,史册是不记入的。” “我懂了。” “因此这个钱还是不能挪用,必须由各自衙内再掏腰包,但开始不用那么多投入,这是陆续投入,等以后几个项目赚钱了再投入反对声音不多。现在我想各股投入一百五十缗钱。去年的煤作坊一股已分到三百五十多缗钱,抽掉一百五十缗钱不多吧。” “这个不多。” “但九十多户,那就是一万四千多缗钱,还不够,这时你们可以问,然后抢在大家反应与犹豫不决之前说你们再拿五千缗钱。” “九郎,我们那有这个钱。” “我给,马上你们随我回去,我将陛下赏赐给我的二百金给你们,再抽两千两银子,你们自己再想法凑一千缗钱,五千缗钱就有了。” “你想贿赂我们啊。” “你们想左了。原来事务是你们与石大郎,高大郎与符二郎负责的,高大郎实际大家都害怕长公主,石大郎也不行,他家要洛阳,不经常在京城。你们原先关系……” 潘家兄弟不能作声,拉他们进来,不是他们家有多贵,是比宋家贵,但还赶不上前面三家,一个有长公主,一个是十大开国功将,符彦卿非是北宋开国功臣,但他的威名太盛,战功赫赫,甚至契丹人马生病了,诅咒说此间可有符王乎?两个女儿都是柴荣的皇后,因此赵匡胤一立国,就封为太师。更不用说他家与赵匡义联亲。潘美虽贵,但与他们三人比起来,什么也不是。 宋九拉他们,说句不好听的话,还是为了他们妹妹,现在衙内们多还是玩票性质,也承认是以宋九为首,离开宋九也玩不起来。于是默认了潘家兄弟成了四家帮之一。 宋九又说道:“不仅为你们,也是为了我,虽说二大王将我笞了二十下,倒霉的是我,符家兄弟说不定还能离我远……” 懂了,原来四家帮以符家兄弟为首的,一是他家的名望,二是他们钱出得多不算,外加着赵匡义一万多缗本钱,地位一时半会更改不了的,但本钱可以多出一点。 宋九看着天空,天空云彩低垂,正是一年中最亮丽的时候,轻柔无比,白得似雪,在碧空下面或卷或舒,宋九心里想,平衡之术不是我玩的,但扶持核心还可以。 潘家兄弟也在沉吟,潘惟固说道:“这算是聘礼?” 第一百六十章提亲(上) “那是两回事,这个钱以后你们想还就还,不想还就算了。但不是聘礼,只是想你们出的本金多一点,有更多的说话权,有了这五千缗钱,那你们出的资本比高家还要高一点儿,是股契中第二大户。二大王哪里就不计较了。而且现在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以后你们想再添加契股,估计是不大可能,诸衙内会吵翻天的。” “为何?” “我说一个简单的,我在宫中说能制造一种石炮,将重达十石的巨石投于百丈。那么将这个巨石换成人呢?” “那人还不摔死?” “摔什么呀,二郎,若无降落伞,你知道人从那个气球掉下来速度会有多快吗?” 潘惟德惊诧地问:“谁能知道?” “我算给你看。” “这也能算出来?” “当然,”说着宋九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下计算,又道:“也要看,若是空气中水蒸汽稠密,或者其他因素,空气多少会产生阻力,风力也会产生影响,这会导致误差,但不会很大,你看这就是答案。” “别,你那个鬼画符我看不懂。” “也就是一眨眼功夫,或者嘀嗒一声,或者一个时辰的七千二百分之一时间,它的速度是二十八丈,没有降落伞,人从气球那个直线近九十丈的高度,是三个多点的嘀嗒声,人就摔到地面。” “真的假的?” “若不相信,那天你上去不用降落伞往下跳一跳。试一试,看几个嘀嗒声落在地面。” “要跳你跳。” “准确来说弓箭速度与这个差不多。但石炮速度要慢了许多。象现在我朝的抛石机,抛出去十几斤重的物体,顶多一次嘀嗒声不会超过三丈,因此王全斌将军说它很慢。我若将它改良,说不定能将它的速度提升到六丈甚至更多,但重量越大,速度会越慢,若是十石重。甚至下降到两丈一丈以下。人以一次嘀嗒声近三十丈速度往下落都会平安无事,况且是以二丈一丈的速度往外抛。” 潘惟德没有信宋九忽悠,他说道:“也就是数十下,人就到了二十丈外?” “差不多吧。” “那人还能好好的?” “你们来看,”宋九又在地上画了一张草图:“若是这样,是不是不亚于从天上往下跳一般刺激?” “这也行啊。” “胆大的人还是有的,就象烧酒。实际口感也不是太好,毕竟没有复蒸复酿,更没有调试过,但为何有许多衙内向我讨要,正是它烈,辣。有劲。你们想一想,仅是一个游乐场,就出现这些千奇百怪的物事,到时候会有多少京城人来玩耍,甚至周边各州县。以及来京城做生意的客商,船夫。况且它只是其中一部分。你们说它会不会赚钱。一旦赚了很多钱。凭什么仅让你们增股?” 潘惟德不作声了。 其实赵匡义心中有数的,也不会让符昭寿刁难。不过潘家兄弟在里面持着大股份,对宋九有利无害,也做做样子,配合赵匡义,暂时给自己保护。自己送了钱,潘美妻子田氏对自己应象也能扭转一点,提亲成功率会更高。宋九又说道:“实际我手中钱都有用场,许多地方都用钱,蔬菜让你们吃得太多了,一万多斤,不然我收入还能增加五千缗钱,那么我现在最少给你们八千缗钱,让你们股份直接凌驾于其他人之上。当然二大王那不能算。不要小看了这些钱,到时候说不定你们一年就能分到近万缗钱。吃掉了,就不提了。” 两兄弟表情十分沮丧,他们家吃得最多,也是带头带着诸衙内来吃大户的。 潘惟德自作自受,不想提了,问:“这些速度当真能计算出来?” “不用多,只有学物格学与算术学上四五年,都会计算。” “四五年啊,九郎,马上朝廷在建太学,父亲写信让我们进太学。” “进不进无所谓,你们都是衙内,那个博士敢约束你们,学了也等于没学。” “太学是你提议的吧?” “大郎,二郎,你们不懂,太学不是教多少人才,象征意义大于实用意义,这代表着国家开始看重教育了。” “九郎,要么我们进你的书院吧、。” “别,你们还是祸害太学吧,俺这里庙太小,容不下你们两尊大佛。” “我们是坏人?” “也不是好人,我问你们,我稍约你们小妹出来聊一聊,你们如何得知的?” “那还不容易,她消失一天了,也未带婢女,并且回来还说了什么人鱼公主的故事给娘亲听。她会想什么人鱼公主!” “大郎,你厉害,若是让你做知县知州的什么,破案子肯定是高手。” “那是当然,只是皇上不让我下去。” “让你下去也没用,难道你会比吕相公做得更好?” “那你比吕相公厉害?” “不是我比他厉害,我会用火药,这才有把握打那个赌,才将几支军队拧在一起。你会吗?” “九郎,我还是到书院吧。” “门都没有。” 三人笑闹了一会,不是因为钱,而是亲和力,让潘家两兄弟与宋九相处觉得十分愉快。若没有这对兄弟说好话,包括宋九南下时,潘美对宋九可能就是另外一种态度。 这次是“内部会议”,也就是九十几家契股,一百三十几个衙内,有的人未来,比如赵匡义与赵匡美,还有的随父亲去了外地。但在京城的全部来了,一百十几人。 宋九就将募款的事说了。 钱不多,权当煤作坊未赚。实际将煤作坊克扣一百五十缗钱下来。一家还分得了两百贯钱。有十几家真正玩票的,成本已经提前收了回来。 但性质不同。 宋九从诸衙内身上已经募得了二十五万多缗钱。还有两河百姓近四万缗。宋九垫付的一万多缗,王继勋的几千匹绢。前后一共投入三十万五千多缗钱。 往后推迟七八十年,只要是京城顶尖的豪富,不动用固定资产,就会有一半人能拿出三十多万缗现钱。但现在这数字还是十分巨大的。 折腾了快两年,未看到任何收益,一直在投钱,包括朝廷也在暗中变相的支持。从钢铁的售价,到石炭主动降价,现在再让他们投,尽管宋九账目弄得很清楚,某些方面多少有些倒贴,有的衙内还略有些不开心了。郭从义的孙子郭世隆说道:“九郎,你说吧。倒底需要多少钱帛才够?” “郭大郎,多少钱帛我也不太清楚,单一个金铺,那就是上亿缗钱帛,不过这个财我们大家都不敢发,必须要朝廷同意。你说今年。今年这个酒作坊确实是我思虑不周,当时只想到研究它,替前线受伤将士伤口消一消毒,后来才想到它的饮用价值。没有它,正店照样赚钱。但有了它,正店生意会更好。特别是现在河洲并没有全部开发。更需要一些能吸引客人的物事。当然,若反对,我不会强劝。” 宋九特看不起老郭。 后汉时赵思绾叛乱,郭从义平叛,写信给赵思绾,老兄你投降吧,老郭保证你永葆富贵。赵思绾真相信了,打开城门投降。结果老郭马上翻脸,将赵思绾与他心腹三百人全部腰斩。这件事也就算了,五代人都这样玩。后面一件事让宋九十分鄙视,赵思绾造反,巡检乔守温逃跑,老郭平叛成功,在城中找到乔妻,一看这个人妻美貌之极,啥也不说,收了吧。 老乔听说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也不乐意了,连忙来找老婆。人家是合法丈夫,老郭只好忍痛割爱还给了老乔。但分开后老郭越来越思念,于是索性用老乔不战而逃的罪名将老乔斩杀,将美人妻彻底夺过来。 赵匡胤也不屑,杀人夺人妻就不计较了,老郭不认真练兵琢磨打仗,没事儿却练书法,飞白体写得特捧。不但写字写得好,球踢得也好。宋朝踢足球的人很多,球技高超的人也很多,例如石守信。宋九那个体育馆打的就是踢足球的主意,只是现在不叫足球,叫蹴鞠。 这个也没关系,他还跑到皇宫卖弄,大约连踩了几十个单车,踩得皇宫里一群美女尖叫连连,赵匡胤吃味了,这些美女是他的,于是黑着脸说了一句:“你球技固精,但非将相所为。” 老郭他们是老一辈,宋九他们是小一辈,两者不相干。 郭世隆也拿了一千多缗钱出来入股,对此宋九也欢迎。然而郭世隆每次都要挑剔,仔细派人过问账目,问宋九想法。 过问账目是必须的,钱用得多,得让大家弄清楚钱的去处。然而问得仔细,宋九有这个时间慢慢一个个地回答吗?所以强势地回答。 并且宋九也非是昔日宋九。 郭世隆自找了一个没趣。 潘惟德会意,对一个管账的管事说道:“你盘算一下,大约需要多少钱帛?” 管事用筹算了半天,道:“按照九郎的用意,就是大家筹了一万余缗钱,还是不足。” “这样吧,我再入五千缗钱进去。” 诸衙内一起傻眼,宋九说道:“那就好,若是潘大郎愿意再加五千缗钱足矣了。就这样吧。” 立即离开,但转身听到后面一大群衙内问潘惟德:“你那来的这么多钱帛?难道你父亲在下面也大发横财?” “发个鬼啊,与我父亲有何关系!” 韩庆雄忽然意会,嚎叫起来,说:“不会吧,潘大郎,难道你为了几千缗钱就将你妹妹卖掉。” 宋九听得不妙,撒腿就逃。 第一百六十一章提亲(中) 一会儿韩庆雄被潘家兄弟揍得鼻青脸肿找到宋九,他也不气,这是自找的,反正与宋九一样,受父亲遗传,皮黑肉粗,揍几下无所谓。但好奇啊,围着宋九又说道:“九郎,潘家大郎真将小妹卖给你?” 宋九拿这货没办法,这些衙内多是武将后代,精力旺盛,呆在京城无聊之极,有一点乐子,都会引起他们好奇。说道:“韩二郎,我已请好了两个媒婆子,正准备选一黄道吉日上潘家提亲,若是田夫人答应,不要说借几千缗钱,借十万缗钱,我也会心甘情愿。” “你那来的十万缗钱?” “现在没有,以后没有?” 韩庆雄无言,宋九承诺的是五百多万缗钱,再加上商税与城郭税,是多少,让人无法想像。实际王全斌这次在巴蜀捞的不少,也远不止十万缗钱。多少,宋九不知道了。想到了巴蜀又问道:“韩二郎,巴蜀那边如何?” “朝廷大军破掉灌口寨金堂县后,王可僚合数州叛兵攻打普州,被康延泽将军击败,因此全师雄部下得到喘息机会,手下大将罗七君与唐陶肩据铜山之险,拢集余部继续谋乱。现在王将军兵分两路,一路则丁德裕将军与西川马兵都监张延通以及康将军对付铜山叛部与王可僚余部,他与曹将军刘将军率领主力军队进军雅州。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还是听王大郎兄弟俩说的。” 宋九会意了,实际还是在争功劳。 丁德裕与潘美已在湖南立下战功。自己那个政策多少分化了叛军的心,即便有人继续反抗。不会太多。平罗七君与王可僚功劳不大,但他们人虽少,力虽弱,却是山区作战,想完全平灭还是十分困难。于是王全斌将他们交给丁德裕与康延泽,一个是不想让他得大功,一个更是他憎恨的人。 然后平吕翰,后面还有羌人与蕃人支持。不得不带上曹彬与刘光义部,不然他兵力可能不足。 争不争功,宋九不想了,但想到一件事,看样子叛变会很快镇压。只有不打仗了,巴蜀百姓才能稍稍安生。 宋九说道:“韩二郎,莫要小视了巴蜀平定。巴蜀古来天府之国。一旦平定,就会向朝廷提供大量赋税,这些赋税只有少量贵重货物从栈道陆地运到京城,多数还是自三峡沿江而下,然后自汴水赴京。这对我们也有好处。” 韩庆雄不以为然,凭借河洲的分红。分一千年,王家二郎他们也分不到他们父亲在巴蜀捞到的钱。那是人家敢捞,韩庆雄眼红都无奈,说道:“我那天在城外看到你所说的那个寒瓜。” “哦,我们去看看。”宋九大喜。 他知道朝廷引进了占城稻与西瓜。就不知道种在哪儿,并且这对北方也有好处。 拼农作物北方是拼不过南方的。以后宋朝圩田据说亩产达到五六石,北方行吗,两季,将吃奶的力气使出来,亩产也不会超过三石。但西瓜不同,特别是京城附近盐碱地多,种粮食不现实,种西瓜却是最好的土质。 两人骑着马一路奔向城南,骑了二十多里地,才看到一片沙田,上面种着许多西瓜,才载培没多久,仅是一个个幼苗。 宋九看后皱眉头,冲不远处田间的一个百姓喊道:“这是谁种的瓜?” “郭四家的。” “麻烦乡亲,能带我找到他吗?” 那个农夫看了一眼两人,虽然韩庆雄脸上还有些青肿,不过穿戴不凡,不敢得罪,带着二人在一片桑林间找到郭四,宋九说道:“我是开国伯宋九。” “见过伯爵。” “不用多礼,你可听说过京城东水门外的反季蔬菜。” “小的听说了。” “那就是我种的,我来教你种寒瓜。” 到了这里,是真正的农村,百姓朴实,宋九一是官员,二是伯爵,三是那个贵菜的主人,郭四十分相信。这样种肯定不行的,宋九教他开畦,挖出畦沟,不然疏不了水。 然后将瓜苗移载出来,放入小苗田内,小苗田内必须用充足的农家肥壮苗。再于大田里开挖,沟里施肥,瓜苗长大后移载于此沟上。同时要学会打茬,人工授花粉,编织小帽子罩在瓜纽上。当然还要捉虫,等等。 郭四听后说了一句:“宋伯爵,小的一没有钱二没有空啊。” 敢情赵匡胤派人取来种籽后,听从了宋九建议,发给一些盐碱地上的百姓,让他们种,自生自灭。于是老百姓就种,往沙地上一撒,不施肥不浇水,真的任它自生自灭…… 宋九说:“这样吧,我明天派人送十贯钱给你,你请人来帮忙,若自家农家肥不足,用钱买一些。” 说完与韩庆雄骑马回去。 这样种法产量肯定很低,想推广起来也会更慢。不过指导了一家,看到效果,以后会纷纷有人模仿,推广起来就会快一点,至少夏天有了一样解署的水果。 然而这样还是不行,要么今年冬天索性来一个大棚西瓜? …… 不管潘惟德兄弟这个钱是如何来的,有了这个钱注入,其他衙内纷纷掏出腰包。 曲院官员很上路子,只征了一千贯买扑钱。实际买扑在宋朝酒榷中占的比例还不是很大,只有百分之十几,主要还是官榷。但这种价格比大白菜价更践,逼得宋九到了曲院,主动签订一项约定,以二十万斤为比例,每二十万斤买一千贯钱扑,若是二百万斤就会买一万贯钱扑。二百万斤非是不可能的,宋朝每年产酒量十分惊人。似乎仅是榷酒,曾经在王安石变法中就占据了一千多万缗钱收入。若包括官吏贪污,实际数字会是两千多万贯。一斤优劣平均榷到五文钱。一户人家一年用酒也达到了三百斤。 别的人家不说,仅是去年宋九一户就吃掉一千多斤酒,一个个当啤酒喝,当饮料喝,用量能不多吗?实际若是打出名声,几年后产量说不定还远远超过了两百万斤。 这个必须现在说清楚,不然到时候不加扑,别人认为不公平。一追加钱,各衙内又不会愿意,反而不美。 他的用意曲院官员没有弄懂,看到宋九主动承诺加扑钱,一个个哭笑不得。 但宋九没有多说,现在多少斤,对于衙内们来说。也是一个很模糊的数字,而且它还会是一种贵酒,不在乎这一斤五文扑钱。办完了这件事,宋九又让人将诸衙内喊来,有的人还没有得到消息,与去年一样。宋九暂时替他们垫付。不是太多钱,不久后就会还的。宋九只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核心地方,也就是蒸馏的地方必须保留,不能让衙内们乱动。就在宋九让出的二十亩地上。第二件事就是再三叮嘱,买地可以。协商,那贵一点,也就是几十亩的地,不得仗势欺人,再过几个月三样事物全部开张了,这当口上不能闹出什么风波。 然后交给了诸衙内,包括他们挖酒匠,建作坊,如何规范。 作坊想建好,最少还有三两个月,码头却竣工了,赵匡胤亲自率领群臣来观礼。 与虹桥不同,那仅是为了新年快乐,赵匡胤才带着大臣们来看一看,看后就走了。码头却是很重要的。宋九说巴蜀会有赋税自汴水运到京城,何止。随着湖南渐安,包括湖南、江汉,这些赋税也要从这条生命线运到京城。 淮南也渐渐安定,宋九在潭州说了围田,也提到江东圩,这个江东面积很大,包括鄂州以东,鄱阳湖部分地区,以及往东的沿东地区,一直到南唐的润州,也包括南唐对面的江北地区。 汛期与吴越不同,吴越离海近,汛期主要在秋天,台风多引起的山洪爆发,于是形成水灾。江东地区离海略有些远,可是河流诸多,因此多是在梅雨过后就开始有汛期。 而圩埂又是生生将各个沼泽与湖荡子圈起来,使湖泊变成良田,汛期一来,那是真正的河下田。不仅需要大量人力,到汛期时还要派人手抗汛保圩,以现在淮南路的情况修江东圩,显然也不现实。 然而淮南毕竟水系发达,气候温暖,收成远远高过北方。一旦安定,赋税比例就会立即增加。 再有吴越与南唐的贡赋。 宋九前年说汴水还不及五丈河,可今年不同了,秋后江汉湖南无变,汴水会远远凌驾于五丈河之上。不提南方作物高产,就是幅射的面积与人口也远远不能比拟。 这由不得赵匡胤不慎重。 赵匡胤率领大臣到来,锣鼓喧天,张灯结彩,大放鞭炮,是一个喜庆的日子。吕端与韩重赟也会做面子工程,将城中的船只强行撵出来。还会有船进城卸货,不过禁管会越来越严,直到城中无船为止。 暂时还没有相关的禁令。 不过吕端派衙役撵,船主那敢违背?然后好奇地站在船头上,看着君臣。 还有一系列的仪式,包括傩礼,远比虹桥竣工时隆重多了。实际赵匡胤心中也有打算,他也在看,就象虹桥一样,若是平安无事,执行一段时间后,会陆续用虹桥代替汴水上的平桥。码头也是如此,若是卸货速度快,节约人力,于蔡水、金水河、五太河上也设置类似的码头,甚至在一些重要州城,同样可以设置各个小型码头,减少全国百姓的力役。 河洲只是一个试点。 但这个想法他未说,一系列仪式结束,开始卸货。原来河中卸货赵匡胤是看到了,显然这次进步更大,卸货速度也更快。随着一辆辆车子将货物通过水泥路运向城中各地。 暂时夏税未上来,仓库虽然建造了,还没有派上用场。不过这是为了未来准备的,不会有人弹劾浪费。 看了一会,赵匡胤向韩重赟问道:“韩卿,宋九呢?” “他前天来带着学子挨个检查一遍,随后将事务一起交给老臣,似乎与学子说什么要快点将教材编出来。” 赵匡胤知道教材是什么,他又看了看东边,东边就是游乐场,只要不出人命,赵匡胤也不会管的,这是当初说好的,但有许多奇奇怪的器械,有的还十分高大,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他想了想说道:“我们去学舍。” 教材让他十分不放心! 第一百六十二章提亲(下) 刘温叟连忙说道:“陛下不可,上次你只是便装去苦井巷,已让百姓产生慌乱,若是现在去,群臣皆在,还有御驾,侍卫,必会给苦井巷百姓带来无穷的困扰。” 以现在的阵势根本就不能去。 刘温叟说得的实情,赵匡胤对一名侍卫说道:“你去苦井巷将宋九喊来,顺便让他将那几本教材书带来。” “喏。”侍卫下去,都是乘马的,速度很快,宋九带来,此时赵匡胤不是在码头上,而是站在未来的客栈,看着这一幢古怪的建筑造型。 宋九见驾。 赵匡胤问道:“你在编写教材?” “是,陛下。” “为何今天不来观礼?” “有韩将军在,臣这段时间事务多,码头,正店,游乐场,客栈,煤作坊,这中间需要种种技术研发。包括琉璃与蒸馏酒从试验室变成大型量产的研发。学子挪下的课要补上,教材,朝廷研发新车轮子,微臣偶尔还要去钢监。分心太多,微臣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码头虽好了,事情还不少,只能先将一些能解决的迅速解决,例如教材。这样事务少了,微臣才能承受得起,所以未来观礼。”宋九说的是实话,不过主要还是为了尽快提亲,那个黄道吉日的啥,只是为拖找借口。 “去巴蜀拖累了你。” “陛下,不敢,微臣侥幸去巴蜀做了一些实事,也值。就是这一拖,这两三个月内都不会消停。学子毕业时间也要往后拖延了。” “你能这样想很好。教材呢?” 宋九从马背上拿来一大叠教材,因为是毛笔字,很厚,一共六本,每本都有一千多页,不过印刷后字迹要变得小一点,会压缩到三四百页。主要是学子编著的,宋九整理修改。再由朱三等五个先生做了文字润色。差不多要结束了。 赵匡胤打开看,图文并茂,他看的是启蒙版物格学,宋九为了让更多人读懂,虽让朱三燕张五人润色文字,但还是再三说了,别要什么四六体。最好半文半白,这样大家才能看得懂。 这次非是宋九那些大纲式的讲义,讲得十分详细,还有标点符号与图样说明,连赵匡胤也看懂了大部分。但这正是他担心的地方,隐晦地说道:“宋九。它刊印成书,易流传到国外。” “陛下,无妨,它仅是启蒙版与一年级的教材,包括二年级的教材。皆是很浅显的学问。到三年级微臣会注意了,看情况向陛下汇报。但想真正学到物格学问。能达到微臣这种水平,最少是五年以上的时间。” “你学了几年?” “陛下,微臣学的时间也不长,一两年,不过微臣一直在进步。” 这样讲一个都没话说。 “虽然一些学子随着微臣学习并参与了试验,但重要的试验仍然是二十一个亲传弟子,微臣与他们签了契约,二大王做的公证,这些弟子不会外放,而是为了将来书院培养成先生用的。就是他们也许能制造一二器材,但还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原理弄不清楚。甚至微臣出的那三道数学题,最少也在学三年后,才能学到它们,才能破解它们。” 提到那三道数学题,大家一起会心一笑,出在哪儿了,赏钱也摆在哪儿了,但就是哪儿了,至今没有一个人答对一道题目。 “这门学问只有你懂,分寸你拿捏好,重要的要知道保密。” “微臣知道,”宋九道。实际宋九对它还真有些犯难,若真保密,说不定就象神臂弓一样,后世知道它装有一个机括,正是这个机括让它比欧洲的长弓还要厉害,可究竟如何,只有天知道了。现在宋九想破了脑袋,同样想不明白。物格学一样,如果真的保密,只普及普通知识还是没有用的,那么改朝换代之后,真正的数理化精髓也会象神臂弓一样成为一个谜团。 但普及,不怕契丹,它还是以游牧为主,若是真学习物格学,与儒学,这个国家能比拼过宋朝?也不怕南唐南汉,两个国家皇帝比赛着玩乐,还能想到物格学? 他怕的是真正的外国。 象欧洲可没有儒学,更不会将儒学视为正统,一旦得到它,没有儒学掣肘,将它视为正宗学问,普及起来会很快,那会不会提前崛起?可惜自己记得没那么清楚,不知道欧洲那边发展的历史。 还有一个国家,倭奴国。 如果全部放开,就象大白菜一样,演变成唐朝那种局面,将先进文化拼命地往那边传。受中国文明影响,这个猥琐的岛国由奴隶社会迅速转变成封建社会。正是中国文明典定了它的底蕴,若没有,与南洋那些国家又有何区别?可惜他不是皇帝,不然会想办法将这个国家文明打压回去。若这些学问传过去,同样也不好。 实际一旦传播开来,那就是一个比拼重视,比拼发展的时候。现在没有事,再往后去事儿就大了,甚至这时宋九想到五个人,欧阳修,文彦博,司马光与二程,可惜他活不到那一天,不然在这四人未成长起来之前,将他们找到,一个个干掉!特别是司马光,将他干掉了,宋朝万事大吉。 赵匡胤翻看一会,将它交还给宋九,宋九说道:“陛下,这也是一门学问,快编写好了,微臣斗胆请陛下写篇跋文。” “行,明天朕就将它送给你。” 第二天宋九接到御赐跋文,一篇华丽无比的四六体,实际只要一句话就讲清楚了,大宋福泽延绵,好运气,天降异人,将学问传给我朝学子宋九,这意味着宋朝乃天命所在。 然而它整整一千多言! 宋九看了哑然失笑。这是标准的宋朝四六体文章,但肯定不是出自赵匡胤之手。就不知道那一个大臣代笔了。开始请工匠雕版,它也是一个庞大的工程,六册书,雕版印刷后会达到两千一百页,近一百二十万字符,是《说文》的十倍多字根。三稿,最多的一个学子代笔从写到修改,写了近十万字。包括五个先生。为了润色,每人也写了六七万字。 燕博士看着它感慨万千,不容易啊。 宋九一笑,多吗?后世有一个叫起点的地方,一年不码三百万字都不叫写手。一个人半年不到的劳动量就干完了四十六个人一年的劳动量。 两千一百页,就意味着要雕刻两千一百块石板,还必须是正字反雕。正符正图反雕。 为了图速度,宋九也不怕花钱,让衙内们请来三百多个工匠,几乎将京城各大书坊里大半雕工请来,仍嫌不够,又请求朝廷支援。从周边各州县到京城,调来四百多名工匠支援。还好,天气不冷不热,就着现在还空荡荡的仓库安置,在里面雕刻。这一抢。前后仅是雕版成本就达到两千多贯。钱用得多,也使速度跟上。若是七十名工匠雕刻。一人要雕刻三十块石板,天知道什么时候能刻完。 工匠们在雕刻,宋九开始将试验室部分挪窝,勉强能量产化,还不及后世的玻璃,不过能达到大食过来最好的玻璃标准。但这是成熟的技术,非是大食那边偶尔烧出来的上佳琉璃,并且它更加能大型化与工艺化,成本也更低,再稍做改进,确实能做到如宋九所说,反过来向大食倾销。 这是一个烧钱的祖宗,烧得十几个工匠都寒心了,还没有结束,继续要烧,包括硫酸与硼酸,现在能勉强量产化,成本仍然居高不下,侥幸硼酸粉在烧琉璃里占的比重不高。因此将工匠搬到今年春天就盖好的房屋里面,暂时不会搬到河洲来。不过这些工匠宋九看得不低,他们不是士农工商,而是专家。 尽管是临时盖的房屋,宋九临离开时,再三吩咐,必须要漂亮舒适。一人一套,还是三上三下,但是真正的三大间上三大间下。搬走的是工匠,是与琉璃相关的试验。一边量产化,一边继续小型化试验改进。但那两个酸的试验还保留在河洲上,究竟烧到最后,会烧多少钱下去,没人敢想像。然而这可以暂时往后挪了。 事太多,不过宋九终于能回到正常教习。 燕博士看着他在教学生,摇了摇头说:“不容易啊。” 十几天后主持雕版的管事捧来六册书,说道:“九郎,它们印好了,你看看样本?” 宋九仔细地翻阅着,诸先生与学生也围过来观看。管事问道:“九郎,可以请书坊人过来。” 这是图快,以前印书要么是朝廷主持,多是国子监、秘书监、司天监、崇文馆刻印各种官方用的书籍,各州县条件好的也会刻印一些书籍,朝廷调来四百多工匠就是出自这些机构。 要么就是各大书坊,前店卖书,后坊刻书,各个衙内帮忙用各种方法拉来的三百多工匠就是出自这些书坊。皆是为商业性质服务的。 宋九这六套书,一是教学用的,大部分还是通过各大书坊流通到民间传播,不然只能免费派发了。那样宋九有再多财产也不够乱发的。宋九点点头,说道:“先开工,刊印一千套,各分五百套,派发河中河北。” “喏,那个给书坊多少钱一套?” “六百文钱吧。” “六百文钱,那可不行,这点钱还不够墨纸与工匠成本,九郎,不是小的多嘴,你知道你的讲义在外面一本抄本多少钱吗?八百文钱,其内容还没有其中一本书知识含量多。” “我知道,但这是善事,是教育,是替国家培养人才,别的钱能赚,这个钱不能赚。” “救死扶伤的钱不能赚,教育的钱不能赚,九郎,这一点让老夫十分欣赏,”张博士说道。 “你这个老夫子懂什么,六百文钱售价意味着卖得越多,九郎亏得越多,九郎蔬菜是赚了一些钱,可用钱也厉害,况且那些钱不是大水飘来的,是智慧赚来的钱!” “朱管事,不要争了,就这样吧,六百文钱,也对各个书坊说一声,允许他们赚一点,但我不希望每套售价超过一缗钱。怎么卖与我无关,然而订购时必须签好协议,若超过一缗钱者,必须赔偿我十倍书款。” 管事十分不情愿地离开。 他让衙内请来,替宋九打理,何为打理,就是赚钱来的,结果这门买卖让他做得十分地不甘心。 确实在这个买卖上宋九做得很亏,最后不包括那些免费赠送的,也抛除雕版成本,大肆印刷后一套成本依然达到了近七百文钱。没办法,纸贵,墨贵,又是大字,格外占纸张! 不然宋九还想卖得便宜一点。他这种思想开了先河,实际再往后去宋朝还有一种刻本,叫家刻,刻好了免费赠送亲友或私塾学子,因为财力有限,印数少,但是做善事的,校勘精细,刻印均佳,质量往往超过了官刻。不过现在国家还没有好起来,特有钱的人不多,未见家刻。宋九半家刻算是第一遭了。 几十家书坊的管事一个个到了,看着书,又听着这个价格,觉得不可思议。一本易经仅两万余字,售价还达到一百五十文,况且这么厚的六册书。 人家非得这么卖,有什么办法?卖得便宜好啊,销量才会大,省怕宋九反悔,一下子就签了七千多套。听到这个数字,朱管事又急得要跳。然而便宜确实有便宜的好处,一个月不到,七千套书就销售一空。 书坊的各个管事喜出望外地离开,朱管事嘴中不停地念叼也接着离开,玉苹说道:“九郎,可以派媒婆上门提亲,你与潘家娘子约好一月期限,现在快四十天了。” “忙得昏天黑地,我都不知道日子。” “家中钱又不多了,”玉苹说道,宋九要用钱,玉苹不阻拦,但这个钱用得她同样心惊肉跳。高价蔬菜卖得全京城的人红眼,然而短短数月下来,为十几个琉璃工匠盖的房子,琉璃作坊,给潘惟德的契股钱,试验用的钱,以及这套书雕版用的钱,赚来的钱眨眼就下去一大半。试验还继续会烧钱,天热时要盖新教室,以及其他想不起来的用费,若是亲事讲成,那是潘家,聘礼也不能少。去年赚了很多钱,但马上钱就不够用。 宋九说道:“真不行,琉璃正式烧出来后,往正店上装吧,用它做广告,然后卖琉璃。” “这倒是一个主意,”玉苹一颗心才松下,说道:“明天就是一个好日子,让媒婆去潘家吧。” “行。” 第二天两个媒婆过来,这是开始,也必须要好的开始,一部分是自身的实力,一部分也要媒婆会说,特别田氏似乎略有些不情愿,两个媒婆嘴巴功夫变得尤为重要。玉苹给了两个媒婆一人一个三十多两重的金锭子,让媒婆替宋九上潘家提亲。 媒婆拿着钱,高兴地提亲去,宋九与玉苹坐在家中等消息。日头转眼间就过了晌午,天气也渐热了,外面传来早蝉的鸣唱…… 第一百六十三章想不通 下午,两个媒婆回来,李婆说道:“九郎,田夫人意同了,但她说家中就这一个女儿,必须慎重,要写一封信去潭州问潘美将军。” “辛苦两个婆婆了,”宋九很客气地说道。 将两个媒婆送走,她们的话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越是象她们这样高级的媒婆,越会说话。但真要是田夫人意同,两人是骑着毛驴去的,比走路快,不会到现在才回来,大约她们在潘家还不知磨破了多少嘴皮子。然而田夫人也肯定没有十分的拒绝。 实际两个媒婆未去潘家前,就打听好了,这门亲事比较轰动,前后来历容易打听,与玉苹无关,至少看上去玉苹十分贤慧,主动替宋九张罗,宋九也没有娶她,甚至还没有纳,她们眼光毒辣,隐隐看出玉苹似乎是处子之身。 那个故事流传得广,影响却不会很大,于是她们比较两家的家世,论门第,宋家差得太远,但要看前程。她们用宋九打交道的衙内做比较,不说官,就说爵,除极个别老子太凶悍了,才得候爵,真正伯爵也没有几个,大多数人只是子爵男爵甚至连一个爵都没有。官职不算太高,八品太常博士,但有一个七品宣德郎与四转骁骑尉。这些综合到一起,在宋九契股一百多个衙内当中,他最少能排进前三十位,甚至二十位。 加上潘家几郎与宋九关系不错,这门亲事有望能成。因此才收下玉苹的重金。 到了她们这地步,非是替西门庆与潘金莲搓合的王婆。她们也要脸面的。成了后小两口过得开不开心与她们无关,但接了活,必须要成。一次不成,二次不成,以后谁还出重金找她们做媒? 也就是品牌媒婆,要讲究“质量与信誉”。 两个媒婆在路上嘀咕着,玉苹在屋子里说道:“九郎,潘家是豪门。不会一次求亲就能求成功的,没拒绝就是好兆头。” “当初我向张家提亲,张家也没有拒绝。” “那不同,奴家不怕田夫人问潘将军,潘将军对你印象不错,你也算帮助过他,况且陛下还说了。写信给潘将军,说你是他的人。奴家就怕田夫人这是婉转相拒,媒婆子收了钱,就是听出来了,她们的一惯习性,报喜不报忧……” “改天再问问潘家两郎吧。” 玉苹莞颜一笑。这门亲事未必象宋九求张家那么悲观,首先潘家内部就有“内奸”。 朱三几人围过来问。 好奇啊。 宋九这两年多来是一部草根长成史,开始向土豪脱变,能勉强算是土豪,但不能算权贵。若是将潘家小娘子娶回来。土豪地位差不多稳定了,能不能变成权贵。要看以后宋九的发展。 宋九挥了挥手说:“潘家还没有同意,说要考虑考虑。” 朱三举起拳头,说道:“要努力啊。” 宋九一笑,骑马去了琉璃作坊,这一回是真正的作坊。酒作坊在建设了,琉璃作坊也在建设,但没有酒作坊规模庞大,占地面积只有二十几亩,但余下的土地除了工人宿舍外,还有很多用场,只是现在宋九未说。 与十几个琉璃工匠商议了一会,宋九写出一个招工告示。一共招收四十名工人,暂时不能投产,但必须随着工匠们一道试验,练一个月手。一个月后琉璃作坊投产了,他们也就成熟练工人了。以后再看情况,是否扩大工人数量,但最少有五十多名熟手,有他们在,就不会出漏子。特别是那两种酸的操作与生产,要求更严格。 月薪三贯,节假日休息,另外每月四天假期,若家中有事,可以相互换假。每天工作时间四个时辰,特殊需要,加班一个时辰加五十文钱,节假日加班一个时辰一百文钱。要求必须视力好,同时对作坊内部生产技术严格保密。 前面告示贴出来,后面无数人挤了过去,一起要求进作坊。主要物价还是低,再过二十年,这个条件仅是普通的条件,若再过五十年,那这个待遇只能算是下等条件。然而现在这个条件很吸引人。 这是得罪人的活,宋九直接交给了十几个琉璃工匠甄别,它仅是一个开始。 后面用工会很多,酒作坊会用许多工人,河洲上用的工人会更多。不然码头拆了,两河百姓怎么办? 大戏就要上演了,大家还不知不觉…… 但宋九压力仍不小,正店与客栈内部装饰有各个管事,皆是衙内挖来的,能让他们挖来的人,一个个不差。可是还有一些东西要研究,不过宋九稍稍轻松一点,还抽出空,去了两回城外那个沙地三四回,指导郭四种寒瓜,赵匡胤将种子求来,占城稻交给湖南与江淮百姓种,寒瓜种在开封附近的郊区,宋九说沙地,于是让农民种在沙地上。 对这个寒瓜大家都不懂,于是四散开来,宋九又找到三四块寒瓜地,不过现在指导已经迟了,只能教他们一些打茬与人工授粉,还有小瓜帽子,挖畦排水,补肥。 然后让人将那二十亩地翻耕出来,大太阳暴晒,将泥土晒酥,同时去除一些虫害。总之,现在的种植业,缺少化肥,缺少农药,让他十分地不习惯。 一群衙内还是与往常一样,没事往河洲跑。 郭允恭看着河北,艳羡地说道:“赵大郎他们狠赚了一把。” 夏收渐渐上来,码头上船只多了,不过起重吊机数量多,速度快,直到现在,仅动用了其中一半,也没有出现过抢工现象。但对此没有异议,那一朝一代开国时都因为战争因素,人口削减。后来人口会渐渐增加。若现在出现饱和,未来这个码头就是大问题了。 然而开始有精明的商人看到了商机。以前迫于各种土码头的情况,货卸下来,必须运走,这中间会发生一些剥削情况,但现在有了仓库,可以先放在仓库里,待价而沽。一些朝廷必须急卸的货物,同样也可以放在仓库里。仓库在使用。使用比例不大。可这些现象带来了越来越多的人气。 有的小商小贩机灵,于是在码头八个大门口处摆着小吃摊子,宋九让胡老大指挥着人,一个摊子收五文钱,但这不是税,一是派人维持秩序治安,二是打扫卫生。 然而有的商人嫌档次低。顺便逛一逛,逛到河北,赵承宗他们开办的几个店铺生意越来越火红。 河洲上诸衙内砸了许多钱下去,未看到收益,赵承宗他们开始大赚特赚。 看得诸衙内们一个个眼红。 韩庆雄说道:“郭二郎,错也。你们看这里是什么所在?” 现在摆小摊子的地方就是未来普通商铺所在,包括普通客栈,宋九那个客栈不能算,同样是奢侈品,还有各种小酒肆。小商铺,以及瓦子。若它出现了,这些船上的伙计们不会跑到河北去吃东西的。 这个想法是错误的,河洲一旦开动起来,不仅是河北,甚至河南都有无限生机。 但要看什么人去主持,赵承宗他父亲是赵普,这是权,这是贵,这是富,三样全部占全,做起事会十分方便。可有几件事得处理好,在宋九前世有人仇富,宋九普通老百姓也仇富。前世一些富人做了善事,这一世也有许多富人做善事,例如灾害来临,一些大户们拿粮拿钱拿衣服出来主动救济灾民,或者出资兴办教育。这让宋九感到前世政治课白上了,因为这是正统的封建年代,除了少数现象,例如皇权外,基本都差不多。是落后,这是生产力与生产技术造成的结果。以现在的技术,一亩水稻能收一千公斤吗?试验室也不行! 首先就是拆迁,宋九做得仁义,百姓也比较质朴,迁拆了许多,未出现什么怨言,包括酒作坊的购地,宋九也再三叮嘱过。要么各衙内挖人的手段,那里面故事太多了,可来了后,宋九善待之,也就不会发生后遗症。 赵承宗一亩地二十缗钱都嫌贵,更不要说河北有一些村庄房屋店铺,以及一些小作坊,少量坟墓。这个做不好,就会惹乱子。 前世拆迁时大多数是城管哥哥做得不好,狡辨都不行,但少数情况也是钉子户的责任,为什么产生钉子户,主要是贪,钉子户贪心,商人更贪心,钉子户想多要一点,商人想少给一点,两者必然冲突。 这时代也会有,而且这不是朝廷办事情,是私人的纯谋利性质。开封府尹赵匡义与赵普隐隐不和了,渐渐公开,百姓迟早也会得知。而这些地恰恰在开封府管辖之内。 经营理论不同,都想以小博大,以势压人,就象赵普的木材生意一样,这也会产生许多后遗症。但河洲这边不同,它各种项目出现,会为国家带来许多好处,会交大量的税务,也许言臣们看它不大习惯,但看到这些好处与税务上,甚至赵匡胤若同意金铺,直接将朝廷捆绑起来,言臣就是罗嗦,也不会严重。赵承宗那边行吗?甚至不要指望开封县收一文钱税! 朝堂中不要命的言臣同样也有。 一旦事情闹大了,有赵普也不行,等着弹劾吧。 经营项目不同,宋九做的是奢侈品,是技术活,因此能占主导,赵承宗他们做的是普遍生意,就是赵承宗也未必能占据主导作用。宋九有足够的利润善待工人,比如这次琉璃工人的待遇。赵承宗他们很难做到。 以后事儿会越来越多,如果反差太大,一河之隔,一是天堂,一是地狱,又是在天子脚底下,非是在秦州,引起众怒,最后都能将赵普卷进去。 但不能怪宋九,至少不论那一个人都会认为宋九是好心,甚至有人认为宋九是在媚赵普,赵承宗未处理好,或者心太贪,怨谁? 问题也容易解决,心不要太黑,交一点税,对工人不要太苛刻,若眼光放长远一点,自掏腰包,请宋九指导,于码头西侧那个狭隘处再建一飞桥,两桥相连,不仅是美观,也会将河北与河洲紧张捆绑在一起,那么生意会更好。 然而赵普连国家的财产都敢大量大量的往腰里装,况且是河北! 眼下未发作,也没有人看出来,就是发作了,也没有人会看出来,这是一千多年的代沟! 韩庆雄的话说了,诸衙内还是没有多大心情,宋九害怕赵普,指导了赵承宗在河北码头,赵承宗真在河北建码头了,到时候有这个商业区,还是抢不走河北生意。 也许以后大家一起赚钱,但是人家出了多少本钱,自己出了多少本钱? 钱砸下去了,想要也要不回来,一起闷闷不乐地去看正店与游乐场种种建设。 这时,郭大骑马迅速在向东水门赶。 到了宋家,郭大翻身下马,将马栓在马棚里。宋九正在教课,打了一个手势,让他稍等一会。下课后将郭大拉到后面,问:“查得怎么样了?” “九郎,确实有一个京城人氏,穿着似乎是贵人家,但不算是大贵,仅是普通的罗锻布料衣服,三十几岁,长相魁梧,给了毕家一千匹绢,所以毕家让他收买,敢来京城打官司诬蔑青衣。” 这是一个线索,但没有多大作用,就算将毕家的人捉来,除非严刑逼供,不然他们不招任何人也拿他们没办法。甚至招了,他们不知道此人来历,对宋九还是没有多大意义。 “一千匹绢哪,”宋九想了一会儿,说道:“你再带一点钱走,在和州寻一艘小船,将当地的一些特产借着贩运借口买来,运到京城。” “九郎,这个我们不善长啊。” “赚钱亏本不要紧,这是借口,然后再将见过此人毕家下人想办法雇佣过来,不要多,有两人足够,但这两人要对此人相貌记忆深刻,看到他能一眼认出他。也不能打草惊蛇,让毕家知道。” “这个行,毕家本身就有生意,可我不明白,就是将他们带到京城,京城那么多人,如何去找?” “这个不难,”宋九写下一串名字,包括石汉卿,甚至史珪、张昭允以及那个大师张龙儿,名单不多,只有七八人。那是宋九才西下时发生的事,那时宋九能有什么仇人? 其实宋九还是想不通,就是石汉卿有动机,但值得出一千匹绢陷害青衣吗? 这不是十缗钱一百缗钱,一千匹绢就是在王全斌手中,也非是一个小数字,甚能赎回来京城最红的清倌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新知州 宋九想不通,又说道:“我会让石保正写信给马知州,防止他粗心大意,在京城也树有仇敌。毕家贪心,这件事京城有许多人知道,说不定是马知州的仇敌所为。但范围不是很大,顶多十几家,盯着这十几家,早晚会将此人找出来。” 这样找就能找到了。 不用郭大出面,刘海、张达子、戚少春与黄清四人都面生,由他们带着两个毕家下人转,早晚会将此人找出。 郭大匆匆忙忙带了一些银两返回和州。 宋九用到许多矿石,有时请求朝廷帮助,有时派河中机灵的人下去查看。人来人往的,也没有人注意到郭大一行。卢母说道:“九郎,用钱帛太多了。” 案子真相大白,对卢青衣帮助最大,可以证明他清白。然而这个钱用得卢母心痛,青衣父亲临死前,托韩熙载送钱去江北,也不过几百贯钱。宋九却用掉了一千多贯。 “大娘子,不仅证明青衣清白。此案若不破,后面河洲上的杂事更多,说不定会有更多人打我的主意。” 自己与赵匡义“闹翻”,赵普没必要对自己动手,不值。赵匡义拉拢人很有一手的,赵匡胤也不赖,不过自己与赵匡义交道打得最多,有时候都忘记历史的宋太宗种种所作所为,不会拢人,也不可能最终上位。但现在论权谋术,赵匡义仍然嫩了一点。赵普坑了赵匡义一回,但青衣案也只是一个小案子。再插手那是画蛇添足。 赵匡义肯定恨死了,马知州同样不会太开心。可能石守信也有点儿不快。只要自己将此人找出来,在这多方打压下,那怕是石汉卿,也会压成灰灰。 内幕宋九不会说的。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又看着关心的翠儿,问卢母:“翠儿与青衣他们……” “玉娘子说过了,妾身高兴都来不及呢,不过妾身认为要等九郎。” “八字测过没有?” “测过了,两人很般配。” “那就好。” 宋九在建设河洲。皇宫里也在建设,赵匡胤发动工匠将后周的大朝会宫殿崇元殿扩建,改成乾元殿。居然也学了宋九,用了一些钢筋混凝土做梁柱,不过大多数还是木质建筑。 建成后赵匡胤看着漂亮的大殿,觉得很满意,宋九认为他小家子气。不仅是政策问题,也有用费问题,一个宫殿就将他乐着了,然后召大臣与军校过来观看。 用的钱不是太多,大臣也无人反对,看到后。说好好好。 赵匡胤道:“怕还不及那个正店哪。” 这怎么好相比呢,卢多逊说道:“陛下,正店怎么漂亮不要紧,臣以为若是以后一年能有三十万缗钱收益,那才是国家之幸。” “卢卿。说得好啊。”赵匡胤道。这不是不可能的,酒作坊的买扑钱。郭城税,商税,同时宋九还承诺摊派其他一些杂税,不过那要计入河洲收入成本,包括买扑钱与宋九无关。再加上一年十五万缗钱的进账,三十万缗钱不是不可能的。 这个数字是可怕的,想想宋朝一年的榷矾才多少钱吧。 赵匡义翻了一下白眼,卢多逊与宋九无交集啊,怎么替宋九说好话。而且越无交集,说话越管用。但这一点赵匡义也早料到,不用十五万缗租钱,就是十万缗钱租钱,那怕税不交,朝堂上一些算小账的大臣也必会为宋九袒护。 快交了,还有十一个月时间! 这次观礼宋九没有参加,他继续在忙。然而宋九听到了几件事,洛阳进士李霭不信佛,认为它是祸国殃民的宗教,遗害无穷。于是著数千言书,叫灭邪集,号召百姓不要信佛。然后做表率,将佛经缀起来做衾稠被,盖在身上。他是进士,现在进士很少的,一年就中那么几个人,号召力十分大。 在他带动下,洛阳一些百姓真的不信佛了。洛阳诸寺院大和尚与他论理,又辨不赢,然后急了,打官司打到洛阳府,洛阳官员不知如何处理,上报朝廷,赵匡胤下诏,将李霭决杖,流放沙门岛。 这件事将宋九吓了一大跳。 他看过湖南,看过巴蜀,看到好的一面,看到不好的一面。但也看到许多民俗,包括各地百姓胡乱的信仰,一些淫祀,甚至用活人来祭祀。原来以为赵匡胤能比较客观的看待鬼神,包括扩建相国寺,只是为了宗教承认他的政权。甚至宋九还准备向赵匡胤推荐王充的《订鬼》,以及他的一些其他文章,包括讲解云雨雷电潮汐的原理。 有了王充的文章,那么这些物格学不仅是他那个先生爱因斯坦的功劳,也有中国古代先贤的功劳。 然而考虑到王充一些文章在后世的争议,他没敢说。 宋九现在十分庆幸,看来不大好说啊,赵匡胤非是不信,是信,只是信得比较理智。甚至扩建相国寺背后如自己开始所猜想的那样,故事多多,没那么简单,否则不会如此从重处理李霭,好歹他是一个进士,看到当初汉肃宗如何对王充的? 何为沙门岛,又叫杀人岛,在后世烟台北面的海岛上,犯人上去后,九死一生! 宋九喃喃道:“佛教抬头了。” 有多危害,现在没有一个人知道,但宋九看过一篇架空小说,将它说得无比的严重,想来也非虚,不然那人不会这么去写。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诏令,接下来几道诏书对百姓都有帮助,禁荆湖诸州造蛊厌,对此宋九在日记里写了很多字,所谓的养蛊不可能杀人于千里之外,但这些养蛊者为了起恫吓作用,确实施毒害过人。想荆湖不让大家害怕。一是瘴,二是蛊。这两条不去除。北人永远会将湖南视为畏途。又罢光州贡鹰鹞,放养鹰户,可以养,但朝廷不用了,你们自己养自己卖。以前伪蜀所输烦苛,未罢之让诸州长吏便宜除之,减轻巴蜀百姓负担。但对豪强乘机崛起,赵匡胤与吕馀庆一样。还是没有办法。宋九也未听说过相关的诏书。甚至看到江南百姓困苦,打开江禁,允许江南沿江百姓过江樵采贸易,但对商旅仍禁之。这些总体来说,都是仁政。 有很多百姓称赞赵匡胤。 然而若按史书对北宋内治的看法,宋九认为还没有做好。 接着宋九又听到一份诏令,让南唐降将郭延渭代替冯瓒为梓州刺史。 对这个郭延渭宋九了解得不多。似乎也能打仗。但他弄不懂,冯瓒在梓州做得很好,现在宋军平定铜山余叛也到了关健时候,为何让郭延渭换回冯瓒? 五月端午就到了。 宋九邀请契股诸衙内于白玉桥上观龙舟。 来了许多游客,东水门赛龙舟,自下土桥开始。自白玉桥结束。 看桥看舟,桥上人早站得水泄不通,游乐场也建设到关健时候,不让百姓进去,以免发生意外。于是只好站在河北。当然,这一天赵承宗与两百多名合伙的衙内又大发一笔。 龙舟还未到。许多百姓便看着河洲上的建筑,实际在游乐场北面还留着一道让行人漫步的河堤,不过现在施工中,不敢放。各个建筑还没有正式装饰,移载下去的各种花草树木才刚刚成活,因为移载之故,长得并不茂盛,看上去依然不那么美观,不过比元旦时要整齐得多。于是百姓指着各种建筑议论它们的用途。 哪里猜得出来。 宋九好不容易将一大群衙内找到,有人看着对面生意,开始抱怨。 宋九哈哈一乐:“诸位,还有几个月时间,你们都等不急吗?一会儿看舟,我会带你们看一样好东西。” 他说好东西绝对是好东西。 过了许久,十几条龙舟前后飞奔而来。 他们在看舟,有人在看他们,整个河南就他们这一百多号衙内,以及一些家人,三四百人,十分显眼。 龙舟渐近,宋九看到胡老大站在舟上擂鼓大喝,他那条舟现在仅排在第五位,胡老大急了。若非现在两河关系融洽,胡老大说不定指挥乡亲们摸家伙。 宋九站在岸边大喝道:“胡行头,不行啊,你们连三甲都排不上。” 胡老大更急,喝道:“诸位,用力啊。” 用力也不行,到了目标地,还是第五位。不但如此,第一位是信陵坊的龙舟,与两河无关,皆丢了脸面。一个个不服气,要求再战,以白玉桥为起点,上土桥为终点。十几条龙舟在商议,不一定会同意,同意了也要喘一口气。宋九说道:“诸位,请跟我来。” 先在游乐场走,指着一处建筑,道:“秋千就在上面。” 大家伙儿抬头向上看,潘怜儿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道:“坏人,那上面谁敢荡秋千啊?” “有胆大的,不但在上面,开始秋千速度很快,人能在上面象飞一样的速度,打十几个滚儿。” “哇,那不是吓死?”曹珝说道。 “是啊,胆小的人千万不要上去,而且上去会收钱的,很贵。” 听到宋九说贵,一起冒黑汗,自宋九手中出来的东西,贵的会变贱的,贱的反而会变贵的。但越贵越好啊。不管他们心中什么想法,宋九又将他们带到一处地方,说道:“你们看着这个铁架上的那辆车子,它会载着人,顺着这个大铁架飞速前进。” “也能翻过来?”石保正看着那两圆圈问道。 “能翻,而且很快,不过没有那个秋千刺激。”宋九一路指了一些物事,大的基本造好,不过一些细节处还要调试测验,刺激没有事,安全才是第一位。这才将一群好奇的人带到河南。 琉璃作坊还没有造好,最少十几天后才能竣工,宋九从里面拿出几块琉璃,说道:“这就是以后正店的琉璃。” 各种各样颜色,茶色,蓝色,绿色与无色为主,实际因为里面金属没有完全去除,就是无色的,远远看上去还略略带着一些绿意,只能说理论上快接近洁白无暇。 宋九说道:“现在才投产,技术仍嫌不足,成本一时半会降不下来,每平方皇尺得一百五十文钱。” 大家反应很平淡,与蔬菜大棚琉璃相比,它更厚,还是有颜色的,这个难度不高,里面加上一些颜料就行了,但成本必然增加。宋九笑了笑,从作坊里拿出一杆台称,台称上挂着许多称砣。实际它就是一种天平,试验精确称量时做的,不过宋九也不想给它取名字,工匠与学子称它为台称就台称吧。又从里面拿出两块无色琉璃,与一个小锤子,递给符昭寿,说道:“符二郎,你轻轻敲它,直到敲碎为止,仔细地回味着你手中的力量。” “敲碎它?” “不要吝啬,它虽美观,再也不是以前那种价值连城的物事了,其价只有几十文钱,敲吧,权当你少吃我一块面包。” 大家哑然失笑,符昭寿控制着力量,一次比一次重,终于将它敲碎,宋九又递来手中的彩色琉璃说道:“你再来敲它,然后再感觉着力量。” 符昭寿敲了一会,将它敲碎,比划着它们的厚度,惊讶地说:“咦,它更结实。” “正是,为了让大家直观一点,我来给大家做试验,”宋九说着,将那个台称搬来,一端是托货物的称盘,一端悬着绳子,绳子下面是称砣。先用一个小称砣,将它弯曲到称杆上放开,利用它重量产生的荡力冲向琉璃,没有击碎,陆续加重量,终于将其击碎。然后将彩色琉璃拿过来冲击,这样一下子就将其强度测量出来,是无色琉璃的两倍半。 宋九说道:“它是强化琉璃,抗风力很强。若是普通的琉璃,这样的厚度一平方皇尺将会下降到一百文左右,若是蔬菜大棚的那种,将会下降到八十文钱。” 一平方皇尺就是一平方米,对这个度量衡大家还是感到很混乱,然而实物摆在这里,能看到。也就是宋九给的是公道价。 韩崇训道:“九郎,你有心了。” “不敢,河洲预算太大,我也很想将成本削减,就是不将钱省出来,用在内部装饰上,也会使正店与客栈更华丽。不过我要说一件事,我快没钱了。” 韩崇训大叫起来:“你那么多钱又用完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有约 宋九指了那个大铅炉道:“韩大郎,我不说别的用钱,只说琉璃研究,它会花多少钱?可能直到它结束,会花五万缗钱,十万缗钱。你以为这个琉璃一步步价格下跌,是那么容易吗?” 诸人面面相觑。 宋九又道:“这是我有研究方向,若没有研究方向,一百万缗钱也研究不出来。就是我在河洲那个试验室里,许多试验还丢下了,因为没那个能力研究,省得浪费精力与财力。” “九郎辛苦了。” “想发财不辛苦行吗,你们也不服气啊。” 一起笑骂。 也确实是如此,象赵承宗那样经营,他想占据大头,那个服气,老子是赵普也不行。宋九又说道:“今年我契股没有你们多,明年会比你们总和还要多。但我有言在先,各位莫要不服气,我这些钱都有用场的,大部分还是反哺给你们。没有这些钱下去,河洲就好不起来。等未来河洲差不多了,还有一个金铺,它将是一个巨大的赚钱机器,同时也是本金的无底洞,有它稀释,我就是六百万缗钱计算,也被稀释得很少。” “不管怎么样,只要赚钱就行,”符昭寿说道。 这是大家的本心话,一起还没有想得那么遥远,可不能继续投资,却看不到回报。然而这个宋九也必须讲清楚的,省得以后麻烦,又说道:“还有一件事,为了钱。我不得不先卖琉璃了。” “九郎,你这么大块琉璃只有一百几十文钱。你要卖到那一天。”符昭寿又说道。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宋九敢卖得贵吗,顶多加上十文二十文钱,还有商税呢。若是小赚赚,几百几千贯差不多,宋九现在用钱是以万贯计算的。 “这个你不要管,我赚得多也罢。赚得少也罢,现在那些个精品商铺未建造起来,这些就归我销售。建起来了,我还是那句话,在成本上略上浮一点,交给河洲经营,利润大家一起均摊。然而现在必须让我度过危机。” 众人一起笑。笑宋九花钱厉害。 韩庆雄又问道:“什么时候可以营业?” “快则两个半月,慢则三个月。” “那个从天上往下跳,将收多少钱?” “四五百文钱吧。” “这么少,不是说一百缗钱吗?” “一百缗钱也能收,不过那样能舍得花钱的人不多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不能算是少,未来将它加大一点,一次能载三四人上去,那么两人可以往下跳。一天不用多,升十二三次。抛去成本与人力两百文钱,一只气球一天下来就可以赚五贯多钱。若是十只气球,一天就是五十贯钱。一年两百天正常天气,那就是一万贯钱。当然,不可能每天都有那么多人的,但成本也不会超过两百文一人次。这仅是其中的一个项目。” “是啊,里面有那么多好玩的。” “不,收费项目只有几样,这些都是成本高的项目,本身就需要大量维修成本,所以才收费,其余的都不收费,而是靠卖门票赚钱。” “门票打算卖多少?” “三尺以下幼儿免费,六十以上老人凭借里正开出的证明免费,三尺到四尺的孩童一百文钱,四尺到五尺的少年与女子二百文钱,成年男子三百文钱。” “这不高啊。” “韩二郎,你说不高,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不便宜了,一个苦力做苦活两天才能买得起一张门票。况且还有,里面那么多项目,一天是兜不完的,从早上进去,到晚上也会舍不得出来,人必须在里面吃喝,这又能赚一部分钱帛。一人不多,京城那么多百姓,甚至传出名声后,附近州县都有百姓过来游玩。一天几千人次,一人丢下五百文钱算是少的。那一年会有多少收入?” “几千人也不止啊,今天河边观龙舟看白玉桥的百姓恐怕就是几万人次。” “那是,这是节假日,平时刮风下雨,霜雪酷热,人就会少,得平均来算,不能以今天算。一开始是新奇,人不会少,但时间长了就不行,因此必须有后续的,所以还有书院,体育馆,歌剧院,商业区,广场等等,未来还会在南汴水上建造五六个虹桥,下面遍布画舫,雕栏亭台,再有华宅居住区,还记得我以前与你们说过一句话,京城最美丽最繁华是什么地方吗?就是未来的河洲。这样人气才能始终不断,各个项目都会赚很多钱,当然,你们也会分得很多钱。” 开张了,看到钱了,大家没意见,就是以后分赃时会眼红,但现在不是分红问题,而是将大家积极性挑起来,马上就会用到大量人才了,得让这些衙内想办法去。管他们是恐吓,还是利诱,或者威逼,只要将一个个人才骗来就行。 郭允恭看着这些琉璃,忽然说:“两个碎法不同。” 宋九后面拿来的两块琉璃虽击碎了,一个个四分五裂,多呈尖状,而前面的彩色琉璃多呈弧形,还有的炸成一个个圆珠。 “因此它成本高啊,次品太多了,又不易切割,”宋九拿来一把玻璃刀,在上面划,划得快,一划炸开。这就是用笨重的物理钢化玻璃,方法似乎不难,也就是热处理后,迅速放入低温溶液冷却,利用玻璃自身的特性,内部提高张应力,强度提高,可以有效的防风,还能防止巨大的温差。不过问题多多,第一个材料略有不同,热处理时间温度都不同,厚度不同,同样热处理时间温度也不同,好在现在设计了达到八百摄氏度的温度计,但还在模索当中。 只能说暂时性的将正店与客栈所需的钢化琉璃大约在开工时能摸索出来。想要推广。估计最少还得试验一两年时间,甚至三四年时间。 还有。它在切割时会因破坏均匀压应力平衡而“粉身碎骨”。想要得到成品,必须在冷却前就必须吹成成品,再迅速进入溶液冷却。冷却成本不高,但会造成大量次品,无形中提高了成本。 最后一个特点就是它容易自爆,只有一个办法解决,将成品琉璃再热浸处理,加热并保温一段时间。这个看起来似乎不难,实际同样很困难,各地来的材料不同,玻璃内部构成也不是完全相同,那怕同一矿区所产的矿石,成份也不可全部一样。因此热处理温度各不相同,处理时间也不一样。 宋九说到这里。又将大家带到作坊内,后面是试验所产生的次品,堆得就象小山一样。 但就是这样,在安装时避免不了还会产生自爆,而自爆率居高不下,但好在它的自爆与火药自爆不同。它就是碎了,而且多碎成钝角小颗料,对安装工人不会产生伤害。 仅是这个技术研究,又不知道会花多少钱帛,要多长时间。 但是没有办法。正店与客栈所需的琉璃都是大块,普通玻璃质量跟不上去。必须要这种原始的强化玻璃。 一群稍小的衙内欢呼地跑进去,找块大的带回家玩,宋九说道:“当心手。” 然而全部看明白了,宋九说钱,这些都是钱啊。 潘惟正也在里面翻,让潘怜儿揪了出来,宋九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三郎,等大规模生产了,你尽管过来拿,这些都是次品废品,要之无益。” “我要吃面包。” “不仅是面包,还有许多好吃的果子,到时候你就睡在正店里吃,所有费用我包了。” “我也要睡在正店,白天去河洲,晚上在正店吃酒。”韩崇业说道。 “二郎,别,里面消费会很贵的,一晚上几百贯钱都不够花的。”宋九连忙将他打住,潘惟正还小,吃几个零食花不了多少钱,若是成年人正大光明在里面消费,那可是一个真正的销金窟。然后掏出一张纸,递给大家伙儿看。 上面写着一张买人启事,准确说是招人启事,在各州县买十五岁到二十岁左右的未婚女子,但不能算是买,二十五岁后不管谁,都会给之自由。若是遇到如意郎君,愿意迎娶或纳妾,女子也愿意,无论以后会不会红,只要出五倍赎金就会放人。愿意的人家凭其姿色、反应智慧与才艺,给其二十贯,四十贯,六十贯,八十贯与一百贯不等的钱帛。到正店或者其他店铺,各自训练歌舞表演,或者侍候服务,但在正店等营业场所,正店不会做任何诱惑逼迫形式,让她们与客人发生肉体上的行为。当然,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与河洲各个项目无关。 宋九让这张纸条转了一圈后说:“这个你们来负责,大约征两到三百人,姿色越出众越好。但必须其家人同意,若不同意,不能强迫。不然游乐场那些游玩项目开动,言臣会十分恼火,再加上我们一些不好的行为,朝廷能下诏将它封掉了。” 这个不难,不是赵匡胤让他小舅子到大街上抢人,而是买人,买的是年限,还不是一辈子,只服务到二十五岁,比较人道的做法。并且这时总的来说,男少女多,女子不稀罕,潘家的不算。 实际有少数机灵的已经感觉出来,自始至终,宋九能说做得点水不漏,但也能说自始至终充满了人道精神。 要说的就这些,放开衙内,让他们自由参观。 宋九正要上马回去,潘怜儿悄悄来到他身边,说道:“坏人,明天,老地方,那个小湖荡子见。” 宋九点头,正在纳闷呢,这段时间潘家兄弟也不来找他了,潘家发生了什么事?人家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自己这个丈母娘怎么有些不对劲呢?这让宋九感到郁闷万分。 有了潘怜儿这句话,宋九大喜过望。究竟如何,明天一问便知道了。这么多人,不好再深说,说不定马上就招来其他人嘲笑。宋九点点头,找到一个工匠低声说了几句,这才上马回家。 第二天他来到小苇洼,湖荡子里芦苇开始青碧起来,不时有水鸟在翔集。四下里很安静,要么就是远处那片桑林里能偶尔看到一两采桑女。宋九来到上次讲故事的地方,未看到潘怜儿,大约未来,于是坐下看着湖面。 湖水清澈,但宋九心中感慨万千,这时代谈恋爱,特别与潘怜儿谈恋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第一百六十六章镜子(上) 想了一会儿,天气不算太热,湖风怡人,宋九不知不觉睡着。过了很久,他鼻孔痒痒的,睁开眼睛,潘怜儿正用一根草棒子挠他鼻孔,看到宋九睁眼,咯咯地笑。 “什么时候来的?” “我来了很久,你睡着不醒,累了吧?” “是啊,真累了,”宋九道,在巴蜀还好,回来后事务太多,几乎高强度的,说实话,他这个身体比前世的身体棒多了,还是累得不行。 “真不行,就慢一慢,没人催你。” “没事,今年下半年不开工了,那么就是教教书,再就是抽空进行一些试验,或者管一管营业,下半年还有些事,但明年春天就会好起来。” “我母亲要准备去潭州。” “她要去潭州?”宋九一下子坐起来。 “是啊,想亲自与我爹爹谈谈。” “谈我们的事?” 潘怜儿重重点头。 “你母亲是什么想法?” “前年你南下,爹爹对你印象好,写信回来,大约还是同意的,可是去年一年你都不派人上门提亲,连爹爹也恼火。今年不提亲,反而央请陛下。我母亲有些怨气,因此那天你让媒婆上门,母亲不大愿意。” 宋九倒也不太同意潘怜儿的说法,大约潘美是同意的,田氏一直不情愿。这一点他与玉苹也分析过,虽然张昭允现在似乎比起来不及宋九,然而张家条件好。张秉是一州刺史,这是差官。还有职官是团练使。论交情,一个死了的潘美部下,一个是活着的潘美部下。门第不如张家,底蕴也不如张家。并且张昭允本身条件也不错,大理事评事,听说能文能武,相貌堂堂。田氏今年不愿意,去年更不会愿意。田氏是妇道人家。眼皮子终有些浅的。只能说潘美眼光长远同意了,所以至今未给张家答复,也不会给宋九答复。 宋九不能当着潘怜儿的面说田氏的坏话,说道:“你父亲愿意的,你母亲去了潭州,一定会有好消息传来。” “不知道。” 宋九脑海里在转着主意,他也怕潘美真生气了。上次赵匡胤说自己是他的桃花,要不要想办法再献几个大礼给赵匡胤,只要赵匡胤在诏书里顺便暗示一下,这门亲事就有望,然而也怕激起潘美反感。 “坏人,我母亲未回来。你以后对那个小苹好一点不要紧,我也会对她好一点,但我母亲未回来,你不能娶她,”潘怜儿说道。宋九娶了潘怜儿。他与玉苹还有戏。但娶了玉苹,他与潘怜儿一点戏也没有了。 “行。今年我想纳都不行。下半年正店的事务全指望着玉苹。” “我以后会帮你忙的。” “别,你还是以后在家里面做一个阔夫人吧,若是让你忙,你那两宝贝哥哥还不把我撕吃了。” 潘怜儿捂着嘴乐。 “怜儿,我给你带来几样吃食,还有一样礼物。” “坏人,这一回又有什么吃的?” 宋九吹了一声口哨,正在吃草的大黑调转头跑过来,潘怜儿惊奇地说:“这马儿通人性。” 通不通人性未必,不过大黑随宋九南下西下,吃了不少苦,平时宋九都是吹口哨喂食的,还是亲自喂,有时候加几个鸡子,养成了条件反射。宋九打开小包,从上面拿出一个食盒,还有水囊的果酶汁,吃这个东西必须要喝水的。潘怜儿尝了一口道:“好吃,它叫什么名字?” “它叫饼干。” 好几种饼干,这种果子也正在研究当中。若是解决密封与包装问题,它的销量会非常惊人。 “我要留一点给三弟吃。” “不行,你让他到我家来吃吧,这段时间李妈妈听我的意见就在研究它,做了好多。万万不能带回去的,上次你回去将那两个故事讲给你母亲听,你两个哥哥马上就知道我找过你,以为我碰了你什么,差一点要与我拼命。” “你敢碰吗?” “为什么不敢,不如这样,我们先来一个生米做成熟饭。” “什么生米……”潘怜儿忽然反应过来,抱着食盒跑得远远的。 宋九说道:“别跑,我们拉拉手总可以吧。” “这个行。” 宋九拉着潘怜儿的手,单腿跪下亲吻了一下说道:“尊贵的小娘子,你愿意嫁给我为妻,一生一世,我们永远互不分离吗?” “那不行,必须我父母同意。” “封建余毒啊,一点儿也不浪漫。” “什么封建余毒?” “这个就不说了,我再给你一样礼物,”宋九沮丧地从小包里掏出一样物事。潘怜儿接过来,差一点吓得掉在地上,被宋九接着,说道:“你不喜欢?” “我看看,它是镜子,铜镜?” “不是铜镜,是真正的镜子。” 这才是宋九要卖的琉璃,锡箔法制造出来的镜子,先用锡箔贴在镜面上,倒上水银,镜面上便形成锡贡齐,有很多缺点,一是时间慢,经过试验,需要一个月时间,玉苹喊钱不多的时候,宋九开始制造大批镜子,昨天他说没钱,确实家里面没有多少钱了。但还要用钱,不能单卖镜子。还要用金银铜铁锡包边,包成各种美丽的图案,后面再请画匠绘上美丽的图画镶嵌进去,这才能卖上高价。但这个钱问题不大,宋九昨天说了,也讲好价格,可以将各契股的钱往琉璃作坊里调,这是购买金,非是挪用。 除了制造时间长,还有缺点,镜面也不是太光亮。然而与青钢镜铜镜相比,它不知道明亮多少倍。 似乎史上它才出来时。在欧洲有人拿城池来换它,那才叫价值连城。 宋九不能那样玩。把戏拆穿,会有人找后账的。但这个镜子也不会卖得太便宜。 潘怜儿手中不是第一个,三个姐姐哪里有,朱三娘子哪里有,玉苹哪里有三个,青衣母亲与张家媪媪也各有一个。燕张两个博士十分无耻,直接将宋九的与朱三的抢走,逼得宋九不得不又造了两个。 这是暂时流传出来的镜子数量。可以说整个地球流传出来的镜子就这几把。 “你看镜中的丑八怪是谁?” “你才是丑八怪。” “对啊,丑八怪配丑八怪。” 潘怜儿又乐。 看着她娇艳如花,宋九说道:“怜儿,我们吻一下吧。” “什么吻?”潘怜儿还没有问完,让宋九搂在怀中,来了一个深吻。潘怜儿让宋九吻傻了,许久她才从宋九怀中挣开。又跳了起来说道:“你就是坏人。” 但也不生气,只是害羞地脸上直飘红云。 这不算生米做熟饭,宋九又问:“为何你两个哥哥这段时间不来我家?” “还不是你那个契股害的,母亲骂他们为了几千贯钱就将妹妹卖掉了,骂得两个哥哥头都不敢抬。”潘怜儿又笑起来,真说起来宋九是好心。不能怪宋九。 “你对你母亲说,你可是价值连城,十万缗钱也买不到。” “坏人,尽说撩人的话,”潘怜儿羞赧地低下头。但这些话儿她十分爱听。 “你来,这里还有一块镜子。带给你母亲。不说我在这里送的,就说我派学子送的,正好在半路上遇到你,学子不知浅重,将它交给你。” “母亲看了它一定会欢喜。” “希望是吧,”宋九道,现在大约潘美那边阻力不会太大,潘家兄弟也没有多大阻力,潘怜儿也愿意,唯一阻力就是田氏了。事情未定下来,这门亲事能成未必可知。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潘怜儿这回不敢逗留,说:“我要回去了。” “不听故事啦?” “坏人,你那么累,我就不听了。要保重,不能累坏身体。” “知道了,”宋九张开怀抱,潘怜儿犹豫好一会,扑过来,在他嘴唇上轻轻一吻,还用小舌头卷了卷他的唇边,然后飞快地逃走。有进步,不明显…… 田氏也让镜子吓着,随后小心翼翼地走近,然后说:“要死,这物事儿要值多少钱哪?” “娘,不贵,我听宋九郎学子说六月就会开镜子大会,贵者十贯钱,贱者只有五十文钱,还没有一把铜镜贵。” “他就会制造这些奇技淫巧。” “也不是,他学子说会有很多作用,甚至在军事上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同时一旦推广,仅是铜镜一项,一年就可以替国家节约很多铜,这些铜又可以制造其他器皿与铜钱。” “你是大家闺秀,与一个学子说那么话多做什么?” “是,”潘怜儿不敢作声了,敢情自己说漏了嘴。还好,田氏被它吓着,也没有细想。看了许久,说道:“不行,这物事儿太古怪,我们家不能第一个享用,先将这个大的献给陛下。” “就几缗钱。” “献献吧,难道你想你爹爹一辈子老死在南方?” “原来是这个,娘亲,让哥哥去多要几个来吧。” “要什么,若是你爹同意了,怎么要都无妨,现在他家的东西一样也不能要。” 潘怜儿心中说,你还不是要了,还要献给皇上呢,但她哪里敢辨驳?宋九真的不能献,这些东西一样样的献,在赵匡胤朝不是好事,相反会引起许多麻烦。要么就象蔬菜那样,一送几牛车,每个大臣都能瓜分一点。但田氏送没关系。 赵匡胤同样好奇,从小黄门手中将镜子接过来,看了大半天,不满地问小黄门:“朕就是这个样子?” 铜镜照得没有那么清楚,照照无所谓,这个镜子一照,赵匡胤那张又黑又圆的大胖脸儿原形毕露,然而小黄门哪敢说真话,磕磕巴巴地说:“陛下这样子英明神武,所以才是天下之主。” 赵匡胤又看着镜子,说道:“英明神武有一点儿,但这样子是不是太丑了。” 小黄门急得头上冒汗,心中差一点恨死宋九与田氏,这让他怎么回答? 第一百六十七章镜子(中) 要造镜子也不容易的,就象宋九前世的各种产品一样,质量要保证,包装也需要。不仅是镜子本身,各种镶嵌包边,背后图画文字的点缀,还需要请大量各种工匠过来,甚至请有名气的画匠,字写得漂亮的士子。 这个不由宋九操神了,各个管事与勾当人代劳。 以后还要扩招一些管事与勾当人,学子成长起来都没有用,缺少他们的实践能力以及应酬能力。只能说两者会起一个辅助作用。 但宋九还要时不时跑到琉璃作坊,一是技术研究问题,二是生产问题,看到效率,宋九不得不又招了三十名工人,八十多人,宋九用分工式的流水线生产方式安排,提高速度与效率,这两者提高了,成本也就下降,也利于部分技术保密。然而不是分一分就行的,一开始手忙脚乱,十几个琉璃工匠也束手无策。宋九不得不过来琢磨着调整着。 事情继续一件件来,少了一件也就轻松一件,琉璃正式大规模生产了,以后还会继续研究,但那不是主要的任务,宋九将会又减少了一个任务。镜子开始流传,先是自潘家开始。 田夫人将宋九送给她的镜子献给赵匡胤,准备南下,这一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况且田氏又不能骑马,必须乘船,来回就要四个月时间,潘怜儿将镜子让给母亲。 田氏收下,不过在这之前。潘怜儿的一些闺密也看到了它。于是回家让各自的夫君兄弟向宋九讨要。全部被宋九拒绝,这不是蔬菜。将便宜的蔬菜变成奢侈物,害怕人说闲话,这是将奢侈品渐渐变成日常用品,不怕人说闲话。况且宋九真的缺钱用了。 六月镜子大会,顺便公开调试游乐场一些器械。 五月下旬,开始正式安装琉璃,同时进行着内装饰,各种昂贵的纱罗毡毯。以及银制餐具,象牙餐具,也随着源源不断运向正店与客栈。 不装看起来只觉得高大,一装,几栋建筑开始渐渐脱变,越来越美丽。又有十几艘画舫缓缓驶到小虹桥边上。然后借助玉苹的关系,邀请京城各个有名气的行首过来。 画舫免费住。不收任何钱,宋九不想自己变成老鸨,这个钱也不会赚的,各个行首与粉头如何赚钱,宋九不会过问。甚至未来在歌剧院后面还花钱盖一些漂亮的房子,让她们居住。也是免费入住。朝廷会不会收钱与宋九无关,但宋九同样不会收她们一文钱。 只有一个条件,她们过来了,每天抽空花一点时间对正店买过来的女子调教,如何应酬客人。以及琴棋书画,跳舞唱歌。诗词歌赋与她们没有关系,玉苹可以过来教,也可以让一些正派的学子过来教。 效果不是太理想,真正有名气的行首只请来两人,其他妓子也就那么一回事。 但这玩意儿必须有,不仅会招一些人气,正店也会有客人点名行首去表演,不可能去城内请行首过来,太远,不现实。 对这个精通的人太多,许多衙内比宋九还要内行,甚至比玉苹也要内行。香艳的职业,纷纷主动请战,宋九对这种情况没有反对,但严格申明,教可以,你们不能碰那些女子,这些是说好的。还有,一些舞蹈与衣着,这个宋九必须要亲自过来,不过那要到七月了。 酒作坊也终于建好,这时才是真正的用钱高峰,每天都有十几辆车子将钱帛从宋九家往外拉。但宋九主要精力却在游乐场中。 …… 镜子会的日期终于订下来,六月十五。 未开始之前,宋九上书,请赵匡胤前来河洲,或者西府大臣们来河洲,石炮改良好了,还有一种重要的器械,不亚于石炮。 宋九做事有先后主次,宋朝也有,这时候宋朝军事仍放在首位,巴蜀渐渐平定,可是如宋九所说,积怨很深。倒是荆湖渐渐安定,然而荆湖西有诸蛮威胁,南有南汉威胁,东有南唐威胁,也不能说是好。南汉在宋朝平定荆湖时就直接出兵相攻彬州,敌意分明了。唐国虽臣属,一年送来大量的金银,然而禁江禁商,内部发展军事。若不是李煜做得不好,以南唐的国力,再有长江之险,也不易拿下的。 吴越还行,但也不大好说,若是钱家突然反悔了呢?更不要说福建一些势力鞭长莫及。 北还有北汉与契丹这个强敌。 因此军事是宋朝这时的首位。 其实宋九有时想想历史,觉得十分好笑,此时宋朝危机重重,包括厢兵在内兵力不足三十万,真正能战斗的禁兵只有十来万。后来宋朝统一中原了,禁兵甚至发展到八十多万,厢兵五十多万,还有大量的壮丁、弓箭手、蕃兵,居然在军事上一直处于弱势。 不能简单地说宋朝重文轻武,那是粗暴的说法。 问题出在哪儿,宋九也不大清楚。 宋九前面奏章到了朝堂,后面赵匡胤带着一大群大臣来到河洲。这个是不可能放在皇宫试验,据说是十石石弹,还能投于几百丈,天知道落在什么地方,不要前面乾元殿建好了,那个磨盘大的石头掉下来,什么殿也砸得稀巴烂,难道到时候治宋九的罪? 若是威力这么大,不要说皇宫,整个京城里都不能试验,只能在一些校军场,以及广阔的军营里,那非是宋九能进入的地区。因此宋九只能在河洲上,西半部地区依然空荡荡的,就是一百石大石头砸也不要紧。 一大群人到来。 它也没有让大家失望,宋九将一台器械推到河洲,开始组装。这就是大螺丝的好处。无论他那种伏虏弩,或是现在的在石炮。都可以变成一个个部件装卸运输,到使用时再进行组装。笨重了一点,还是能运输的。 天正是最热的时候,虽有河风吹拂,大家额头上不由地还是冒汗水。不过也没有人抱怨,石炮边上就有一些大石头,凿成了圆形,这个利于抛出去转动。能抛得更远。但有的石头巨大无比。 宋九带着学子组装好了,肯定十分笨重,象一个怪物屹立在河洲上。但因为用了一部分钢材,它的体积仍赶不上巴蜀军营中最大的十梢炮,操作人手也减少了,只有六七十人。 这是大台投石机,还可以更大一点。不过那个设计难度会更高,操作起来人手也更多。笨重了就不适用! 还能小型化,越小型化宋九越看得重,不过为了展示其威力,最终还是制造了这个怪胎。 起重物还是用石头,一个重达四吨多的巨型青条石。有许多文臣未上过战场。看着这个庞大的青条石被绞盘绞起,额头上汗水更稠密。 宋九说道:“陛下,先从大的来吧。” 让十几个兵士将那个大石头放于石套上。 赵匡胤看着这个石头,也冷汗直冒,问:“它有多重。” 肯定不止十石了。 “陛下。二十石。” 为了直观,宋九又让侍卫将一些车子陆续放在远处。这些车子都是建设用暴废的各种车辆。大多数修都无法修理,这也是必然的结果。一年多来,仅是河洲建设就不知道拉了多少货物。 非是砍断缆绳的,还是与伏虏弩那样有绳钩,有机括,而且这个缆绳也太粗了,砍都不易砍。机括打开,青条石落在沙包上,另一端的横木飞速翘起,不仅是翘翘木作用,下面还有粗大的弹簧,速度快得肉眼都看不到,然后狠狠拍在巨石上。这一拍宋九是无法计算了,但估计最少有好几万斤的力量。当然它缺点十分明显,操作慢,笨重,操作的兵士多,本身制造就需要巨大成本,石弹还要打磨。其军事价值不及真正的火炮,还只能说是砲。但应当比传说中的回回炮威力更大,设计更合理。 那个大石头被狠狠抛了出去,落在近一百步处,四十几丈距离,但也是攻城距离,有这个距离,足以让它对守城兵士产生伤害。随着它落了下来,击中一辆车子。车子是大车子,虽然因为磨损无法再用,也还是车子。然而只是一击,就被砸成碎屑。 宋九接着让兵士抬来十石重的石头,它的距离更远,七十多丈,未达一百丈,但也证明宋九所说非虚。接着宋九继续操作。与宋朝的石炮不同,它还可以调节。通过对距离的调节,可以调整石弹抛射出去的角度,以缩短射程的代价,使石弹抛得更高,砸下来的威力也更大。 最后是两石石头,也是最小的石弹,还能更小更远,不过以这样庞大的石炮,发射速度又慢,若是发射一石石弹不值。一下子拍出去,太小了,速度快得几乎都看不到,石弹飞射出去。 官吏跑去测量,落在二百十二丈开外,赵普喃喃道:“自此汴水无防线。” 长江黄河是抛不过去的,但这个距离能将汴水大多数地方笼罩起来,从河这边抛到河那边。 赵匡胤也喃喃道:“太凶残了,若有此物,当年寿春城何难攻克?” 不但他们,就连远处观看的游客一起看傻了。 这恰恰是宋九最不开心的地方,这些器械出来,多是利于攻城战,而不是利于野战。然而宋朝最大的敌人是在西边北边,攻城战并不多,野战才是主要的。特别西夏崛起,有几个城寨? 但其他人想不到,敌人还多着呢,南北汉与南唐都要进行攻城战,因此它还有着巨大的作用。 宋九又说道:“陛下,请过来。” 将君臣带到游乐场的一个土坡高处塔顶上,上面是一个无封闭的三层小塔,实际就是一个凉亭子,没有墙壁,只有几根混凝土钢筋柱子,与坚固的石梯,里面空荡荡地别无一物。也要装修的,只是现在未来得太装修,好东西是在第三层,第三层开始装了,但第三层无任何墙壁,只有雕栏,保障游客的安全。 里面有一个架子,上面摆着一个能转动能调节的竹筒,宋九说道:“陛下,你看。” 赵匡胤趴上去看,先同样也将他吓着了,但他是牛人,很快镇定,不停地只宋九指示调节着看,然后抬头看着宋九,眼中露出茫然的表情。赵普好奇,也趴上去看,表情一模一样。塔虽不小,但终是塔,一是风景,二是游玩项目,因此能上去的只有几十名重臣,于是一个个附上去看,都是一模一样的表情。赵匡胤问:“这是何种事物?” 第一百六十八章镜子(下) 宋九答道:“它叫望远镜,能看到四五里外的景观。现在它仍然巨大,微臣正在将它缩小化,一旦缩小了,在军事上就会有巨大的运用价值。” 还用宋九解释吗。 赵匡胤道:“这两样都是好东西,要保密好技术。” 这一样样好东西出来,让赵匡胤心中有些发慌。 “微臣知道。” “你要多花些心思,制造出更多的好事物。” “陛下,写文章要有感而发,天地事物无穷无尽,臣若是空想,哪里能想好,也必须有感而发。” “朕明白,不过你建设河洲时务必有感而发。” 两人一句话,让几十个大臣们都低下头窃笑。但这样,宋九河洲无论怎么折腾,不会有多少言臣说闲话。 宋九道:“陛下,这是它们的图纸。” “好,”赵匡胤将它慎重地装入怀中,又说道:“这是你制造那个镜子想出来的?” “正是,陛下也知道镜子啊。” “朕问你,那个镜子有没有将人照变形?” “有照变形的镜子,但微臣现在制造的镜子不会将人照变形。” “这样啊……” “陛下,怎么啦?” “这个不提了,”赵匡胤郁闷地挥挥手,又说道:“难怪唐太宗将魏征比作镜子,敢说真话的人太少。” 宋九不知道到背后故事,说道:“陛下。唐太宗将魏征比作镜子,微臣认为气魄仍小了些。最简单的一个例子。如果微臣是谏言,赵相公若做事,做得好,我说真话做得好,别人一定以为我是媚赵相公。不说,又失去了谏臣意义。若说不好,那就成了为博清名反对而反对,不顾事实反对一切。天下间大是大非的事务太少了。多是是是非非。象微臣在那条小河边夜战,来杀人越货的兵士肯定是大非,大意中伏,一个个又是便装,被微臣击毙多人。但就是在那种恶劣的情况下,他们组织有序,这种战斗力何其不值得欣赏?所以做谏臣仍然很难。君主如何选择听谏臣的话更难。因此这个镜子不仅是谏臣之言,而是天下的百姓是否幸福,这种幸福一是物质幸福,衣食无忧,二是精神幸福,自信快乐。自古以来。能一统天下的人君并不多,夏商周不算,那是诸候立国。只有数人,秦始皇,汉高祖。汉光武,晋武帝。隋文帝,唐高宗父子,秦始皇与晋武帝、隋文帝不能算,能统一却没有制订万世基业。因此真正的仅有四人而己。陛下将是第五人,但若是陛下以天下百姓为镜,那就会铸就千古第一明君。” “千古第一明君,宋九,好难啊。” “以陛下智慧不难,以陛下武功与对百姓的长者形象,隐隐有了这个底蕴。” “别阿谀朕,但凭借你这句以天下百姓为镜,以及这两样事物,朕赐你……” “陛下,微臣知足,别赐微臣财物与官爵。”宋九说的是真心话,镜子即将出来,不差钱用,官最好不要再升。这个升了,会很麻烦的。 “你这小子,心胸也要放大一点,别要知足不知足的,朕赐你上骑都尉吧。似乎你父亲是骁骑尉吧,这一回你终于胜过了你父亲。” “谢过陛下,微臣大姐也常说陛下对微臣太好了,先父出生入死,仅是骁骑尉,微臣整天不务正业,居然也与先父一样的官职。” “你那大姐懂什么?”赵匡胤不由乐了起来,两人功劳好相比吗?这是宋九岁数小,不然凭借他种种功劳,四品职官也当授得,其功劳更是宋德的十倍百倍。上阵杀人,在军中岂不是一找一大把,但宋九,整个宋朝现在就这一个宝贝。 它是勋官,大臣皆没有反对。而且宋九确实做得漂亮,正店等项目还没有开始,包括琉璃与蔬菜,以及采购的各种货物在内,已经交了三千多贯钱的商税税务。 但赵匡胤十分聪明,看了一眼游乐场那些器械,宋九说有感而发,又说物格学,说原理,赵匡胤渐渐在宋九薰陶下,知道这个原理最重要,有了这些原理,就有了这些器械技术。于是又调来一些官匠支持宋九,支持确实是支持了,这些官匠都是相关的熟手,比宋九请的工匠与民夫高明多了,不过学习才是他们主要的目标。 君臣感慨万千地回去,还将那台石炮拆了让侍卫运到兵营。 河洲却更忙碌了,酒作坊先招了一百余人,河洲却一下子招收了六百人,这些人手也要经过培训,因此必须提前招。加上河北赵承宗他们那边,直接与间接解决了两千多人就业问题,但这才是一部分,以后用人会更多。 然而第二批人开始赚钱。 随着各种建筑装璜起来,虹桥两边越来越美丽,引来许多游客,那些画舫上的行首们开始接客了,居然生意兴隆,客人络绎不绝。 赵承宗看得眼热,于是在河北也建设了一个万春院,请来许多妓子。 这个钱好赚,许多衙内劝宋九,却被宋九果断拒绝。宋朝娼妓业十分发达,他记得好象王安石也用娼妓卖酒,替国家谋利。但这个钱他坚决不赚。这个钱是好赚,但赵承宗他们也越陷越深…… 六月十五到了,镜子会开始。 想卖高价得有品相,宋九派人提前搭了许多长台,上面用高档的锦锻蒙着。镜子的消息开始广为流传,宋九又请了一些船主商人过来。来了不少人,未必会买,多是看热闹的。 宋九未出来,一个个围着长台看,看也看不到,忽然一人惊讶地叫起来:“你们看。” 游乐场调试开始。第一个就是秋千,这可不是普通的秋千。那是真正的魔鬼死亡秋千。正中一个高达二十多米的钢架,一共十组,秋千就悬在钢架上,侧面是一个高台,上方与两边悬着网兜,下面还铺着厚厚的枯草,防止出事,有了这个布置。就是出事,随便往那个方向摔,人顶多摔个轻伤,不会有事。 现在没有上真人,而是用沙包做了一个真人模型,一个秋千两个人,沙包百达三百斤。与两个成年男子重量相仿佛。由机括将秋千板拽到跳板上,这个跳板其实就是一个弹射装置。将秋千上的模型扣好原始的安全带,里面机械运转,然后将秋千狠狠弹出去。随着跳板自己迅速缩回。 外面的人是看不到的,宋九在里面看着各个机械,又注视着桌面上的一个沙漏。这是一个更精密的沙漏,琉璃做的,一瓶沙流完时间五十分之一时辰,也就是一百四十四秒,分成七十二个格子。一格两秒。 用它计算秋千来回抛荡速度。慢了肯定不行,速度越快。惯性越大,来回翻滚次数会越多。但那是人上去的,身体有一个承受值,不能速度无上限。若真象弓箭那样射出去,一秒种达到八十米,人翻滚了,然后也一半完蛋了。半天游乐场关门大吉。这个速度必须要控制在一个适度的范围内。还有各个绞盘、弹簧与机括的运行情况。 它的技术含量又要远远高过宋九献给朝廷的石炮。 但两者性质不同,不好相比。 看着沙人在天空不停地翻滚着,明知道是假人,几乎所有仕女一起捂上眼睛,吓得不敢看,有的从手指缝中看着,又发出尖叫声。赵承庆张大嘴巴问道:“这谁敢上去玩啊。” “我敢,”潘惟德道。 不但他,真有一些胆大的跃跃欲试。不过都知道现在是在调试,宋九不可能让他们上去的。虽说敢,也要等宋九调试好,安全第一,毕竟看上去就邪乎无比。 调试了几回,宋九交待工匠注意事项,还要改进的,又到了极速云台去调试。 两个高达四十米的高台,正中是一个滑梯,这一回上面坐的人很多,能坐十几人。但只能如此,原理与抛石机原理差不多。将滑梯绞起来,人坐下去,机括打开,滑梯飞速从四十多米的高空落下,落在下面巨大的弹簧垫上,这个力量很强大的,再次被弹射回去。数次之后,云梯才平息下去。 它看上去似乎比较安全,许多仕女敢看,实际不是,那种迅速掉下去的失重力也会让人头晕目眩。但它的刺激程度肯定不及秋千,秋千是游乐场第一刺激项目,比从天上落下来还要刺激,落下来只是一个下落过程,不象秋千那样一次又一次翻转。 宋九又调试数次,交待了改进方向,到了第三个项目,那就是土版过山车。 它不可能载许多游客,只能坐四个人。然后以高速弹射出去,这个速度能高一点,只翻两个跟斗,而非是象秋千一次又一次翻。车子载人发射出去后,利用其惯性冲过第一个弧形索道,这个圆圈比较大,到车子翻过来时,车子两侧钢架将车子吊着,钢架下面还有车轮子,继续向前高速滑动。然后抛向第二个弧圈,只能翻第二个弧圈了,然后是一高一低两个俯冲,但不是整个翻过来,只是呈三十度角向下,到了第二个俯冲时慢慢停下。也不会好受,这两个俯冲时不是直线俯冲,还有部分侧扭。 它载人量不多,可是对技术要求更高,特别是车轮子与索道之间的安全保障,以及摩擦力的减小,让宋九花费了许多心血。仅是这个索道,制造与试验用费就达到两千多贯。 还有许多问题,并且比较多,宋九继续做了记录,然后到第四个项目,勇者转盘。 技术原因,人还是不能载得太多,十几人,坐在一个大转盘里,慢慢通过各种机械绞起,一直竖起,甚至向下转动,速度也不快,但操作人手最多,上面十几人在玩乐,下面要二十几人操作。然后再慢慢转回去,游戏结束。因为转得慢,所以看上去不危险,许多诸多刚捂上眼睛的仕女又好奇地看。实际一度人坐在上面头朝下转动,还是不大好受。 最刺激的就是这五个项目,收费也就这五个项目,人上去玩,还要签契约,胆小者心脏不好者一律不得上去,只要机械不出故障,若是吓着,与游乐场无关。 其他的还有许多刺激项目,不过都是中度或者轻度,不是那么恐怖。其实这一过过了许久,不过在场的人不知不觉,连天热都感觉不到,而且连城中的百姓看到后,一起纷纷跑过来。 看到宋九出来,诸衙内围上去,喊道:“发达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寒瓜 道理很简单,就象高度酒,不管好不好喝,凭那个烈性就是一个噱头,游乐场有多少项目,现在所有衙内皆不大清楚,但得有噱头才会吸引人气。在这一刻,所有衙内都是发自内心的祝福,包括赵承宗他们,在河北因为买地与赔偿房屋等,发生了许多纠纷,很多他也搞不懂,那些村民倒底想要多少?包括房屋价钱要得比城中的房价还要贵。 他好歹是宰相之子,当然不会让这些刁民们宰割了,于是闹出许多麻烦,但还不是为了钱?想要赚钱赚得多,也必须要河洲好起来,否则闹出许多纠纷,最后还得不偿失。 宋九笑了笑,道:“这几个项目仅是冰山一角,许多不收费的项目同样会很好玩。” 没有多说,手向远处一挥,郭四与几个农民牵来牛车。 宋九说道:“先请大家尝一个美味。” 将寒瓜切开,一人分上一瓣,籽多,也没有他前世的瓜甜,就是郭四的瓜田宋九指导过的,个头也不大,大者七八斤,小者只有三四斤。宋九估算过,一亩地瓜产量不过三四千斤。 总之,这是一个低产时代,各个农作物瓜果蔬菜产量都不高,不仅是肥料,也与种籽有关。 他是这么认为的,可诸衙内尝了尝,觉得味道很不错,宋九说道:“若买回家,放在水井里冰一冰,味道更好。” 然后让郭四他们卖寒瓜,论个卖的。大者六十文钱,中者五十文钱。小者四十文钱。十分贵,不过能在承受范围之内,许多衙内上前买了一两个准备带回去。 宋九又说道:“我来教大家一个经验。” 寒瓜生与熟的甄别,宋九只传授给几个瓜农,但它是新事物,整个开封府地界种寒瓜的人也不过二十几户,这几户宋九过去指导了,余下的种得一塌糊涂。基本等于是种着好玩的。 因此能不能传播,就是这几户百姓了,宋九也不想它的信誉败坏。因此将他的经验传授出来。这也是他前世吃了许多苦头,才摸索出来的经验。到夏天买西瓜,让瓜贩子打开,个个都是红的,回家一切。好多都是生的。若是按照专家所说的,听声音他又听不出来。最后细细琢磨,终于琢磨出来一个高招。不用听什么声音,直接看。 多是两种,绿色与黑色,越熟的颜色越深。深绿与深黑,然后是花纹,真正的黑色花纹,成熟了,它膨胀到一定地步。黑色花纹互不相连。反之,生瓜花纹象棘刺一样连在一起。只要这两条做到了。那就能认出来何为熟瓜。但熟瓜还要看,若是汪出水渍,瓜就熟蒌了,若是轻,里面就会空心。最后是看瓜柄,瓜柄僵了,时间放得久,味道不好,若是青绿色,那是新摘下来的,味道才会佳。 次之是用瓜签打瓜眼,西瓜非是真正的椭圆形,认真去辨别,会发觉它是三个圆瓣,这一条与菠萝一样,只要正削,无论大小,是八道纹。若是在太阳一面圆端处打瓜签,两成熟也会打出红色,抱回去的还是一个生瓜。若是在背面瓣沟处打,打到三瓣沟瓤处,七成熟的瓜也会打成生瓜。 听不听是诸人的事,但宋九讲了,以后有人吃到生瓜时,便会想到宋九的话。 宋九又说道:“别要将瓜籽丢掉,象这样的瓜一亩地能结七八百个,若以这个价格卖,一亩地最少能赚二十多贯钱。那些沙地不值钱,许多荒废了,种上一百亩,也是一个不小的收入。” 诸衙内笑骂,凡事物在宋九手中一变,都成了钱。但别说,还真有人动了心思,不是每一个人家财万贯的,有的衙内家中钱也不多。但是明年种上几万亩几十万亩,会卖成什么价,与宋九无关了。 这也是一项正事,会将开封许多低度盐碱地利用上,也会提高许多百姓的收入。只能说与宋九并没多大关系,顶多夏天到来时,能解解他的嘴馋。而且这个寒瓜是他要求引种的,赵匡胤没有多说,但它是从西域找过来的,不会太容易。宋九也望它成功,而不是失败。 镜子会这才正式开始。 宋九让学子放起鞭炮,将绸布打开。 好在这一回都有心理准备,知道它照人十分清楚,没有多人吓着。价格也不一样,十缗钱,五缗钱,两缗钱,一缗钱,五百文钱,一百文钱,五十文钱七种。后两种是一大一小,就包了一个铁边,然后什么也没有。越贵的包边越精美。每样是一千把。 实际现在的铜镜也贵,普通铜镜论两卖的,宋朝一两只有十六分之一宋斤,只有三十几克,一两在六十到一百文钱。普通的四两以上,若象现在这种一百文钱大小铜镜会重达十几两,还有大铜镜能百达一百多两。这仅是普通的铜镜,一把最少在两百多文钱。若是做工好的,象宋九这样镶金包银,那个价格更贵。 宋九将这种明亮的镜子以这个价格卖,等于是当大白菜在卖。 先是愣了一下,它的清晰度没有几人能有正常表情,随后看到其价格,诸仕女奋不顾身过来争抢,有的仕女一抢就是五十几把。不说浪费,她们家大家业,五十几把也不一定够分。 衙内们面面相觑,所有女子在这一刻都极为凶悍,他们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上前也是自找没趣的。七千把镜子刚一露面,就分光了。有人还盯着潘怜儿手中的十几把镜子,都在争,中国人的传统,人来疯,潘怜儿也急了,居然还抢了十几把,潘惟德的小媳妇抢了二十多把。韩庆朝的妻子说道:“潘小娘子,你抢干嘛。那个琉璃作坊还不等于是你的。” “是啊,是啊。”几个小媳妇儿一起说道,一边说一边动手,眨眼潘怜儿手中一块镜子也没有了。潘怜儿闪着大眼睛,委屈地看着宋九。宋九努了努嘴,韩庆朝妻子说得不是不对,南边有的是。不过现在不好直接说出来。各个商贩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宋九邀请他们过来,这是商机啊。 韩庆朝看着妻子抱着一大堆镜子。皱了皱眉头,冲宋九说道:“太贱了。” “还行吧。” “又象你的那些书。” 宋九教材在京城严格约束,一套只售一缗钱,但刚出来没多久,京城一本看不到。一半是私人争相买回去,还有一半是商人买到各州县。他们不受契约约束,有的卖到四贯五贯钱一套。有黑心的一套卖到十贯钱。卖一本宋九亏一本,但这些商人路路发财,在京城发,在半路上发,到各州县又发。 教材还能说为了教育。但镜子纯是商业性质,这个价格显然不合理。宋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量多了,盈利就跟上去,大家还不会说我黑心。” 开始将商人聚集在一起谈生意,仅是眨眼之间就签订了三万多把镜子合同。 这就是钱。 韩庆朝看着宋九手中的契约,也醒悟过来。说道:“不行啊,要请客。” “请客行。但这段时间十分宝贵,我不能沾酒,以后等游乐场开张,你们进去玩一趟的门票费用我全包了。” “耶!” “不要耶,国有国规,家有家法,没有规矩,以后河洲产业会乱掉。所以我那怕手中钱帛再紧张,也不挪用你们的契股金。以后除了工匠仆役进去,余下的人都要收费,包括你们,与我。我请你们,也要掏腰包。” “这样啊,那么陛下来呢?” “陛下来谁敢收费?不过陛下来了也仅是免门票钱,那个敢让他玩那些刺激性游戏?” 大家脑海里忽然出现一幕场景,赵匡胤坐在秋千上来回翻滚,一边翻一边吓得大叫,想到这里,一起弯腰大笑。 但这次赚的钱仍不多,包括宋九手中的契约,商人终是商人,他们签的契约多是一百文钱与五十文钱的那两种,量虽多利润并不高,真实利润不会超过两千贯。它主要利润是后续的销量。而且有一点宋九未说,它与铜镜性质不一样,终是易碎品。卖完了小镜子,还能卖大镜子,衣柜镜,卖完了宋朝,还能卖南唐契丹南汉吴越,甚至还能卖向外国。琉璃在宋朝销量有多少,宋九记得一本架空小说中描述过,似乎说广泉二州每年仅是舶税就会得三到五千缗钱。这是朝廷所得的税务,官吏贪污的,走私的,会乘以五计算,那就是三到五万缗,舶率是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也就是大食一年仅是琉璃就会从宋朝赚走二十万到五十万缗钱。 史上是高档货,销量很少,若是价格便宜下来,家家户户都用上,其产业规模不可想像。 宋九在装璜正店与客栈,京城许多高档店铺开始派人过来询问,但现在工人手艺不熟练,正店与客栈会用到大量琉璃,宋九让管事一概拒绝。 琉璃作坊会赚很多钱,但在后面,宋九也不想公布出来。 最终它的利润会交给河洲,不过在这之前,他也赚得差不多。 嘱咐管事到场务去交税,也嘱咐了商人去交税,一个是住税,一个是往税,必须要交的,宋九对潘惟正说道:“小三,要不要来我家吃果子。” 潘惟正小心地看着大哥,父母不在家,潘惟德做主,潘惟德挥了挥手,又做了一个往怀里装的动作。其实大家伙儿也想去,可人家是拉拢小舅子的,去干嘛呢。 宋九将潘惟正抱到马上,骑马回家,拿出许多镜子,以及各种精美的果子。潘惟正抱不下,宋九让人喊了一辆驴车让他带回家,出了门口吩咐道:“千万不要露头,不然这些无耻的家伙又将你的抢走。” 潘惟正一边吃着饼干一边用力的点头。 玉苹说道:“小家伙让你收买了。” “小孩子,宠一点吧。”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翠儿从河洲那边跑回来,急急忙忙地说道:“九郎,娘子,好多商人去了琉璃作坊,要求订货。” “那是,这么便宜,这些商人哪里会放过商机?” “是啊,许多人说你卖得太便宜。” “也不便宜,对半赚的。就算没有,一把镜子赚五十文钱,它是独门生意,一年销一百万把镜子会赚多少钱?” “这个,好多钱啊,”翠儿说道,又说:“有这个钱,何必开河洲,累得九郎连喘气的功夫也没有。” “没有河洲牵连,这个独门生意还能做得长久?” “翠儿,九郎说得对,它赚钱太容易,眼红的人多,随便找一个借口就罚没了,说不定九郎还因此获罪。这也是九郎替国家制造了许多器械的原因。” “不要想那么多,钱帛问题终于解决,我们要搬家啦。” 第一百七十章巫蛊 搬家是为了盖新学舍,手中必须有钱。但钱也必须要少,这个钱不是宋九的钱,是契股的钱。原来十几万缗金银铜钱布帛在家中,也不敢搬。现在钱用得差不多,宋九索性分一分,分到正店客栈与游乐场,直接交给管事掌管。然后开始搬家。未搬家之前,郭大终于回来。 他不是做生意的人,带了一小船货回来,居然亏了七十多缗钱的本,亏本不要紧,主要是那两个百姓。宋九说道:“你留在家中,让刘海他们带着这两人去暗中查访,但嘱咐他们,这件事千万不要泄露,京城龙蛇杂居,有本事的人不少。” “九郎,我知道。” 宋九画了房屋设计图交给胡大,盖了许多房屋,两河一些泥瓦匠也有了经验。前后三排,都是两屋房屋,但在玉苹一再要求下,终于开了正门,角门。以前宋德马虎,是整个京城都在马虎。现在宋朝官员个个都讲究,宋九也不能不讲究。宋九又画了正门与角门。翠儿看着图纸说道:“若是以后书院开张,这些空房子怎么办?” “以后家中人不会少,况且潘家小娘子若是进门,还能缺少佣人吗?” “她不过是生得好,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能乱说!”玉苹呵斥道,不是生在潘家生得好,而是长相好看,于是宋九爱慕,与潘家并没有多大关系。现在潘家门第高贵,但未来好说吗。说不定潘家以后就会沾到九郎的光。 不但学舍要搬,连朱杨两家也要随着搬走。一起搬到码头空仓库里。正好宋九大半时间扑在河洲上,也省得来回奔波。正准备搬家,符昭寿匆匆忙忙地跑来,将宋九拉到一边说道:“九郎,有人跑到开封府状告张家媪媪在你家制造巫蛊。二大王让刘判官从后门出来通知我,让你立即处理此事,一会儿衙役就要上门来。” 说完了,他狐疑地看着宋九。 他有点儿弄不懂。姐夫不是与宋九反目为仇了吗,为什么要帮助宋九? 宋九脸色巨变,说道:“二郎,此事不得泄露。” “你与姐夫……” “这件事你更不得泄露。” “我懂了。” 懂个屁啊,不过宋九立即找到张媪媪。 巫蛊讲准确一点就是诅咒、射偶人和毒蛊等害人的法门。它属于黑巫术的一种,宋朝巫术比较盛行,不过对于白巫术朝廷一直鼓励的。如蜥蜴求雨、扇天卜、插著祭门、骰子卜、卦影、取水求雨,也就是治病求吉带善意的巫术。但与之对立的,还有一种巫术,例如巫蛊,瓦覆纸人,养鬼。前世西方电影里的那种与亡魂通灵术,厌胜术,勾魂法,诅咒术,埋魂。甚至用活人祭,宋九下去看到许多不好的祭祀。就是指这种黑暗的黑巫术。有没有效果,宋九不敢尝试,万一是真的怎么办?但是这些祭祀却在地方制造着一种恐怖的黑暗气氛,也会将外地客商吓走。 无论是巫蛊或者是黑巫术,朝廷一直深恶痛绝。老太太被自己收留了,她还是奉赵匡义之命收留的,一旦查到老太太在宋家制造巫蛊,对自己与赵匡义都会产生致命性的打击。 找到老太太,张北安正在看书,看启蒙版的教材,这一呆就是很长时间,张北安能认识几个字,偶尔宋九与朱三也教他,他还指着书本教张北圆朗读。老太太则坐在边上安详地缝补着衣服。 宋九说道:“北安,北圆,你们先出去一下。” 两个孩子不解地走出去,宋九问道:“张媪媪,你在家中弄了什么巫蛊?” “什么巫蛊?” “也就是巫术。” “这个啊,你走了后,我碰到一个道士,他替我算命,算得很准,老身担心九郎,怕你在巴蜀出事。” “这个我知道,你说后来的事。”宋九急忙说道。老太太在自家十分舒适,自己一出事,老太太与她两个孙子就不保了,她不会不安好心,这是同命相连。 “然后他交给我一个神福娃娃,老身并没有将他带回家。” 宋九一听脸色更变得难看,娃娃的更可怕,这是百姓的说法,书面说法叫偶人。简单一点还有草人纸人等害人的法门,射偶人才算是巫蛊,或者用针往偶人身上扎,同样也是巫蛊。老太太不会用针扎娃娃的,然而有这个东西,谁也讲不清楚。古今往来,不知道为它掀起多少大案子。定了定心神说道:“你将那个娃娃拿来。” 老太太从房中将那个木娃娃拿出来,看样子老太太十分慎重,还供一个小香炉。 宋九一下子将它放在煤炉上烧着,老太太要拦,宋九喝道:“让它烧,还有其他的没有?” “没了。” “二郎,替我找一找。” 宋九与符昭寿将老太太房中仔细地搜了一遍,并没有其他可疑的东西,宋九才问道:“张媪媪,谁知道它?” “大狗二狗都知道,翠儿也知道。” 宋九让符昭寿先回去,一会儿衙役就要来了,看到他,就讲不清楚了,然后将翠儿与两个孩子喊来,问道:“你们祖母房中的娃娃,你们还对谁说了?” 两个孩子摇了摇头,翠儿不解地问:“九郎,怎么啦。” “你有没有对他人说?” “这个也要说啊,难道是宝贝?” “不是宝贝,若说了张媪媪必被砍头,连我们一起要倒霉。北安,北圆,等会儿无论什么人问你们,你们都说从来未见过,懂吗?”不怕张北安,就怕张北圆,还好。小女孩又长了一岁,稍有些懂事。她瞪着大眼睛说道:“爹爹。你放心吧。” 它不是一次偶然事件,是精心布置的,看到自己要搬家,怕自己发现老太太木偶,又以为赵匡义与自己闹翻,这才去开封府告发。前因后果宋九暂时还没有想通,又说道:“北安,自此以后。北圆到什么地方,你也要到什么地方,不要让陌生人与她说话,懂吗?” “叔叔,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很不好的东西,害你祖母害我的东西。” 事情也惊动了玉苹,玉苹问发生什么事。宋九简单讲了一遍。玉苹道:“它就是一个木偶……” 忽然也停下,不讲了,往小里说就是一个小木偶,瓦子里还卖面人,糖人,泥人。也有木头人,但供上香案,什么也说不清楚。若不是赵匡义派二舅子退知,衙役一下子闯进来,不是巫蛊也是巫蛊。 “这些人也不怕天雷轰他们。” “怕什么。信的人是老百姓,包括大和尚们。他们整天装神弄鬼,反而未必相信鬼神,所以才敢用神鬼骗钱。” 正说着话,一个捕头带着一大群衙役闯了进来,冲宋九一拱手说道:“有人状告张家媪媪在家中制造巫蛊,我们要进去搜查,得罪则个。” “什么巫蛊?” “我们也不大清楚。” “张家媪媪是二大王下令让我收留他们祖孙三人的。” “有这回事?不过我们来搜查也是奉二大王的命令。” “那就搜吧。” 一大群衙役进去翻箱倒柜搜查,查了一会什么也没有找到,对张媪媪说道:“麻烦你跟我们走一遭。” 张媪媪终于害怕,用眼睛盯着宋九看,宋九恨也恨不起来,老太太是好心,但正是好心被人利用,说:“张媪媪,你就去吧,我也跟你一道去,站在外面旁听。” 老太太带到开封府,宋九与玉苹站在门口朝里看,看到状告人了,玉苹说道:“怎么是他?” 状告人正是苏老汉。是他,状告动机确实有了。 河中刘苏两家的孩子先后去了巴蜀。刘家的孩子下落不明,至今还是下落不明,但宋九知道了,临行前问了所在部队番号,到了巴蜀问过后知道这个营的兵士一道随吕翰叛变,这是宋九意料之中,但是活是死宋九不太清楚。若是活着还能活着,那是一万多将士的叛变,这么多将士,赵匡胤能全部杀掉?这是不好的消息,回来后刘家又问,宋九说巴蜀大,不好打,搪塞过去。 苏家也嘱咐宋九过问一下,宋九根本就没有过问。苏家孩子也只是一个十将,不是将,是小队长,下管着十个兵士,然而寄回来那么多钱,这些钱来回能正吗?不过无意中也知道这个番号所在,正是王全斌的嫡系。 宋九回来后,巴蜀真相越来越多人知道。河中多是外地人,这两年在宋九薰陶下,渐渐有了自豪感,还有了那份正义感。知道苏家孩儿钱的来历,因此渐渐对苏家有些不耻。 宋九也没有劝,说实话,对这个钱宋九更不耻,它不知道沾染了多少巴蜀无辜百姓的性命,能用得心安理得?当然,他也没有多说。象这样大发横财的兵士没有几万,也有好几千,说谁?只要没有证据,不会有一人有事。发了就发了,钱也真正成了他们的财产。犯不着得罪这么多将士。 还有,张家媪媪平时冷脸待人,也招一些人不喜欢。 不过苏老汉不会刻意陷害宋九的,两者仇恨不深,也未必有这胆量,这一定是被人利用。想到这里,宋九静心看赵匡义如何审案子。 赵匡义先一声声厉问,张媪媪看到宋九一直在外面看着,胆子略壮,死活不承认。赵匡义下令笞打,抽了二十下,老太太还是不承认,赵匡义喝道:“再杖二十下。” 这不是笞,是杖,虽说非是电视上瞎演的大板子,那也是三尺长的毛竹片做的竹杖,抽得重,每一下照样会皮开肉绽。 二十杖杖下来,老太太打昏过去,泼了冷水,使老太太苏醒,老太太还是不承认。玉苹说道:“张家媪媪这回吃苦了。” 宋九低声说道:“这是二大王有意让她吃苦头的。” 好好地在宋家舒服日子不过,搞七搞八,赵匡义能高兴吗,要知道天下还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连温饱都没有解决! 赵匡义这才问捕头与衙役,一个个回答没有。赵匡义看着苏老汉,脸色一阴,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苏家有孩子在兵营里,但这件事让赵匡义十分地不高兴。别的不说,宋九对河中贡献那是有目共睹,抛去富贵区不算,河中马上快变成最好的京城平民区。作为河中百姓,状告宋九家下人制造巫蛊,于心何忍。他冷冷说道:“苏大山,你诬蔑百姓巫蛊,知道可犯了什么罪?” “二大王,小的没有诬蔑。不相信可以召张北圆过来问话,她亲口对我说的,说张媪媪在家中养木偶烧香用针刺。” 玉苹在外面听到后火冒三丈:“苏老翁真不要脸,四岁的孩子也要诬蔑。” “玉苹,这招狠哪,若是大人不会承认,小孩子一哄一诈就问出来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死(上) 宋九又说道:“你快点回家,对张北圆再三交待,若衙役上门,你以她岁数小为借口,一道坐车过来,在车上再三叮嘱。” “是。”玉苹转身离开。 赵匡义坐在衙堂上也在看着外面,内幕他不大清楚,但能确认一件事,苏老汉不能算是全诬陷,可能张媪媪手中有什么证据,只是让自己及时通知符昭寿,符昭寿骑马到宋家,让宋九销毁。但也不相信张媪媪会制造什么巫蛊,她是被人算计的。就不知道苏老汉在中间扮演着什么角色。然而很不屑,一个小女孩子才那么一点大,也要拖到公堂,于心何忍。 看到了玉苹离去,但要拖一拖,于是又问:“张北圆是何人?” “就是张媪媪的孙女。” “她孙女啊,本官记得岁数好象不大。” “二大王,但她懂事了。” “你胡言乱语,当真以为本官不知道吗,才三四岁大的孩子,何为懂事?” 外面老百姓还不知道谁是张北圆,这一回终于醒悟,有几个人知道一些,纷纷将真相说出,一起指着苏老汉骂。张媪媪趴在地上,用手指着苏老汉:“你这个老不死的,老身哪里得罪你了。” “谁让你造巫蛊!” “捉贼要捉赃,你冤枉人,可有证据?” “张媪媪,这里没有你说话余地,再说,本官还要杖你五十。” 赵匡义心中也恨死了她,甚至后悔当初多事,不当将她放在宋九家,若是巫蛊案将自己陷进去,那才叫不妙。这件事儿说小也不大,说大那就大成没边儿。西汉那个巫蛊案害死了多少人! 老太太不作声,赵匡义继续问道:“苏大山,你说张北圆知道,如何知道法。请详细说来。” “就是昨天,小的在巷子里遇到她在玩耍,小的不小心就撞到了她,她要哭,小的买了糖哄她不要哭,又哄了几句,她就说她大母在家供了一个偶人。每天烧香,还用针扎。小的当时没有在意,回家越想不对劲,终于想到了它就是巫蛊。小的害怕,早上又将她拦住,复问。结果她又说了。小的害怕之下,来到开封府禀报大王。” 他偏要这样说,张北圆再小也没有办法了,赵匡义走来走去,其实还是拖延时间的,拖了好一会儿,才衙役说道:“到宋家将那个小女孩找来。” 老太太喊道:“你这个天杀的。” “本官看你有好日子过。过得太舒适了,居然制造巫蛊,来人哪,拖下去再杖二十。”赵匡义眼中闪着寒光,这一刻他都有想将老太太活活打死的心。 老太太打得皮开肉绽,不停地喊冤,宋九在外面叹息一声,还好。赵匡义与自己“闹翻”,不然这一下子自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说不定连赵匡义也会悲催。 又打昏过去,赵匡义让衙役将她泼醒,拖到开封府大牢里。表面上几乎是严刑逼供,实际也是怕老太太打狠了,牙关守不住。然后一五一十招出来。到了大牢,她就是想招也招不起。 大姐也闻讯赶过来,问宋九是怎么一回事,宋九将经过一说。真相暂时未说,大姐看着苏老汉,说道:“这个天杀的,怎么做出这种没良心的事?” 宋九也在沉思,还是想不大明白。 过了许久,衙役将张北圆与玉苹从牛车上带下来,看到四岁的张北圆,围在门口看审案的百姓全部哗然。 玉苹抱着张北圆进了公堂,张北圆看着赵匡义道:“叔叔,我认识你,你就是二大王,皇上的弟弟,大母说你是好人,爹爹也是好人,为什么你要打爹爹?叔叔,大母呢?” 童言无忌,小女孩子长得很可爱,他自己第二个孩子才刚刚出世不久,第一个孩子也是去年才出世的,因此生起怜悯心,吩咐身边的一个小吏说道:“你带一点金创药替张老妪敷上伤口。” 又看着张北圆问:“你可认识此人?” “我认识,昨天他在巷子里撞倒我,给了我几个糖果吃,没有爹爹做得好吃。” 赵匡义哭笑不得,张北圆又说道:“他问我家里柜中有没有小娃娃,我说不知道,他说你回去看,不要对别人说,今天早上又问我,我说我看到了,在柜中一个小娃娃,上面扎着许多针,好可怕,他又给我几个糖果吃。” 苏老汉有些晕头转向,大约是这样的,但他撒了部分谎,可是张北圆也撒了部分谎,不是真相,不过也够了,伏在地上说道:“二大王,小的没有诬蔑啊。” 赵匡义莫明其妙,看了一眼玉苹,玉苹说道:“二大王,民女有话要说,是有一个娃娃。” “为何衙役没有搜到?” “民女听我婢女小翠说它让张北安烧掉,我找张北安,他不知道到哪里玩耍,然后衙役又上门将北圆带到开封府,她才四岁,民女怕她吓着,便抱了她过来。” “去将那个张北安带来,”赵匡义对衙役吩咐道。这中间有些古怪,真实的情况不能在公堂上问,于是他转到后堂,此时符昭寿已来到后堂等他,赵匡义问了符昭寿详细情况。听符昭寿说完,赵匡义也明白事情经过了,老太太不识轻重,让人陷害,居然不知,这还是对付宋九的。宋九要搬家,于是将它发作。吕端看样子与宋九关系不错,以为自己有仇,便唆使苏老汉来开封府状告。他同样不认为苏老汉是主谋,两者地位悬差太大。但这个人是什么人?赵匡义将宋九关系理了一理。今年还能说得罪了王全斌,去年他又能得罪谁?甚至他都想到了朱家与刘家,然而朱家也未必有这么大胆量。因此与宋九一样,越想越糊涂。不过好在有苏老汉这根线索,于是又转到公堂,问:“北圆,那个娃娃有多大?什么样子?” 张北圆岁数很小,好不容易形容出来,还比划了大小。 苏老汉于是说道:“二大王。小的没有诬蔑。” 大姐在外面听得急,说:“小九,张媪媪怎么如此糊涂?” “大姐,稍安务躁。” 又过了许久,衙役才将张北安带到开封府,张北安也不大,这次老百姓再次哗然。有的低声看着宋九说这次宋九要倒霉,这两个蛋大的孩子能上什么公堂?一哄一诈,什么冤案也做下了。古今往来有这么破案子吗?看到二大王要对付宋九。他们声音不大,还是传到大姐耳朵里,听得大姐心惊肉跳。赵匡义继续问案:“下面的可张北安?” “见二,二大王。”小家伙看到两边衙役威武。吓得结结巴巴。 “你今天烧掉一个人偶?” “是娃娃。” “它什么样子?” “这么大,”张北安结结巴巴地将它的样子说完,与张北圆所说的一样。苏老汉面露喜色,这下子他没事了。赵匡义还在问:“你为什么烧掉它?” “它太丑了。” “你从哪儿得来的?” “就是他给我的,”张北安一指苏老汉:“说什么平安香使,放在床下面每天烧香,能给我家他家还有伯爵家带来好运。又给了我五百钱买果子吃。我就带回了家,可它样子太丑,上面还有一些针,没敢放在床下面烧香。二大王,为什么放在床下面烧香,不是供香案吗?” “你继续说。” “二大王,这小子是撒谎啊。” “童言无忌,童言无欺。苏大山,你再咆哮公堂,不要怪本官不客气了。张北安,你继续说。” “是,二大王,我又拿他五百钱花了,不敢将人偶还给他。便放在柜里,昨天晚上妹妹在柜里翻,看到了它,我怕大母骂我。早上又将它烧掉。翠儿姐姐还问我,我也不敢说。二大王,它不好吗?为什么抓我大母,她不知道。” “玉娘子,你将他们兄妹带下去,宋九,你到公堂上来。” 宋九走到公堂。 “宋九,你整天不安生哪。” “二大王,我没有啊,就是事有点多,陛下也同意的。” “你再狡辨,不要怪本官不客气。” “是。”宋九不作声,但肚子里在乐,不管怎么说,赵匡义的戏演得逼真,然后感谢地看了赵匡义一眼,赵匡义摇摇头,道:“宋九,我问你,苏大山与你有何过节?” “二大王,我也不大清楚。若有,只有微臣西下一事。巴蜀极个别将士不好的行为传回京城,苏家长子是十将,也随王将军西下巴蜀,这一年多来寄回来许多钱帛。河中百姓认为苏十将的钱帛来路不正,平时略有些抵触。但微臣从来未发一言,河洲施工,也将苏翁翁与他的次子雇佣了。或者乡亲们平时有些闲言碎语,但微臣事务那么多,怎能得知。其他的微臣就不知道了,说仇没有,相反的,包括广开教育,河洲施工,带给苏家的只有恩泽。毕竟微臣无论教育或是施工,迫于地形原因,照抚最多的还是河中。” “你也下去吧。” “喏。” 赵匡义看着苏老汉,苏老汉心知不妙,叫道:“他们全部在撒谎。” “苏大山,本官也看不惯宋九的种种行为,但他教育学子之能,本官也不得不服。本官问你,张家两个孩子谁在教?” “张媪媪。”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 L A “还有呢?” “宋伯爵。” “大人容易撒谎,小孩子容易撒谎?” “他们全部在撒谎。” “你陷害无辜百姓,一个国家的伯爵,居然用最恶毒的巫蛊方式去陷害。你知道何为巫蛊,轻则个人弃市,重则全家灭门,包括宋九一家十几口人。诬蔑者等同诬蔑罪本身,苏大山,本官还给你一个赎罪机会,是何人授使你这样做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死(上) 苏老汉依然喊冤,赵匡义喝道:“拖下去杖六十。” “打得好,打得好。”老百姓欢呼起来,不是所有百姓都会认识宋九,但许多百姓听过宋九的名字,特别学舍,那是穷人家孩子迅速发迹的梦想之地。在巴蜀宋九做得也很好,中书的小吏没事做,主动替宋九宣传,京城百姓都将宋九当成为民作主,敢与几万凶悍宋兵作对的大清官。再加上张北安兄妹太小了,也引起人的同情心。苏老汉本身就是河中百姓,现在有多少百姓向往河中啊?若不是不好搬家,加上河中本身狭小,都想往河中搬了。当然,现在的人不会想到学校附近的房屋会卖得贵,但道理是一样的。实际还是有空地方的,主要河中底子太差,现在百姓过好了,仍然是脏乱差的地方,加上招生名额太紧张,不然会有很多百姓会直接将家搬到河中。 因此百姓可不管什么真相不真相,这老小子该死。 宋九说道:“大姐,玉苹,我们回去。” “张媪媪怎么办?”玉苹担心地问。 “让她吃一点苦头吧,我临行前再三嘱咐不要将鬼神往家里带,若烧香,到寺观里进香,道观寺院都行,不听我的言!二大王也不能放人,除非得到苏翁翁的口供,证明他是诬蔑,那才能放人。” “叔叔,救救我大母吧,”张北安央求道。 “你这孩子,今天表现好,放心吧,我回去后让翠儿过来探监,带上那个搽伤的药,你大母就不会有事。我再让翠儿带一点钱,给衙哥子们一些吃酒钱,那么你大母就是在里面关上几天,也会平安无事。” “叔叔。为什么苏家翁翁要害我们?” “谁知道呢,但交给二大王审理,什么案子都会破,过些天我们就会得知。” “爹爹,你一定要救我大母,我长大了一定会照顾你。”张北圆说道。 “你都喊我爹了,我能不救吗?” 玉苹与大姐一起摇头笑。 宋九又冲玉苹说道:“你今天也做得不错。” “不敢。我在路上想,二大王天资过人,这几年将开封治理得风调雨顺,这是明显的诬蔑案,他不会不知。想否认人偶肯定不行的,最后二大王不好结案。不如索性承认。再说是苏翁翁给的,让二大王有借口撬开苏翁翁的嘴巴。愚昧啊,二大王如何聪明,竟然想在他面前打主意。” 宋九不大好说,这是巧合,若是赵匡义真与自己闹翻了,不派人通知。衙役在张媪媪房中找到那个正在供香的人偶,事儿就难说清楚。就连各地方上的黑巫术,朝廷都不喜,况且这是京城,还是巫蛊,到时候再做一些推手,事情不知道会闹得有多大。 此人倒底是谁? 他想来想去,想不明白。至此,他已断定是有人要对付他,而非是马知州。但这得多大仇恨,才会花一千匹绢,诬蔑青衣,又制造巫蛊案? 难道是宋德以前结的仇? 自己身上可不会有这么深的仇恨。于是问大姐:“父亲他生前得罪过什么人?” “我那清楚,不会吧……”大姐也在想。不过没他想得那么深,但真有可能,她记忆中的父亲那是一个大嘴巴,不象自己的小弟。也大咧咧的,可办事儿扎实,水泼不进。在巴蜀将王全斌得罪狠了,王全斌那两个孩子居然与小弟有说有笑。这也是能力。然而往宋德身上想,那要想多远,也不知道过了几年,她又不在军中,母亲也过世了,谁能想起来? 难道真是父亲结的仇? “不要想了,这个人能找出来,”宋九道,让刘海他们带人找,还不大好说,人海茫茫,若真是宋德结的仇,找十年都找不出来。不过有苏老汉在开封府,以赵匡义的能力去找,太容易了。又说道:“正好,大姐,替我来搬家吧。” “你还是让你七姐帮忙,我还有事。” “你那个小酒肆也别折腾了,再过一年,城内不让泊船,什么生意也没有了,若想开,明年秋后商铺造起来,我挑一个好地段给你。” “唉,我正为此事担心呢。” “让你学大气一点,真不行,以后让你做一个大大的掌柜。” “大姐就这个命,别践踏我,还是拨一个铺子给我继续开小酒栈。” “随你。” 开始搬家。 来了许多乡亲帮助,主要大多数还是在河洲上,不然来的百姓更多。河洲在建设,河南与河北也在建设,赵承宗他们出的薪酬也不大高,但两者性质不同的,宋九加薪酬,两河百姓是主动不要,一天只要五十文,那是感恩之心。赵承宗那边哪里行,因此也闹出一些矛盾。不过他背景雄厚,吕端只好装糊涂,然而激化到一定地步,不知道他能不能装得起来。百姓加上学子,搬起来速度很快。有人得到消息了,问究竟,宋九含糊不答。不过晚上就听到消息,苏老汉无论怎么打就是不招供。赵匡义一怒之下,将苏老汉的妻子,以及他次子一起抓到开封府,只有小儿媳妇带着婴儿没有抓。对这一点宋九也不得不承认,内治方面,无论是赵大赵二都很重视,甚至赵匡义在重视程度上还略胜过赵匡胤一筹。 苏家小媳妇儿四处求情,求到宋九这里来,宋九说道:“你探监时对你翁翁说,让他招出幕后的人吧,不然事情牵连开来,你大叔叔也会牵连。” 大叔叔便是指苏家那个十将,宋朝大伯是跑堂的,真正的大伯还是称叔叔,大叔叔二叔叔。 苏家小媳妇一个劲地哭着,跑走了。 就是供出来,苏老汉这一回也好不起来,最少是黠面流放,但是不供事儿牵连更大,说不定他一家就被他拖下水。 搬到河洲仓库,虽简陋,对宋九来说,却更方便。隔壁就是游乐场,省得两边奔波。而且游乐场的事儿不少,象那些器械,有曲轴,有直轴,有弯连杆,有直连杆。还有齿轮,各种轴承,弹簧等等部件,实际在前年就在陆续构思,甚至两次下去时,还画了一些草图。不过想要标准。实际很难,有的在测试中发现了问题,不得不重新毁掉。还好,知道这些东西造起来说不定就用于国家了,赵匡胤主动示意钢监的工匠配合宋九,没有拖累速度。于是重新打造。 甚至一段过山车的索道也毁去重新铸造。 这个钱用得真的如大水一样。 实际这些部件让宋九十分心动,那就是蒸汽机! 不过想是容易。就象玻璃一样,实际很困难的。若是给他零件,他都能组装一台汽车发动机。那更复杂,甚至他有把握慢慢研究,也能制造出来一台粗糙的柴油机。然而柴油在哪里? 蒸汽机比柴油机更简单,但他记不起来构造图,物理课上的内燃机也没有详细说明,于是从复杂化简单。他反而不会造了。会研究出来,但那要花多少时间与金钱,宋九都不敢估算。 那个往后放。 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衣服玩具与舞蹈。 衣服十分重要,不能说宋朝衣服不美观,但还能改进一点,至少新奇也是一个噱头。比如宋朝的褡子。也不是所有女子都穿褡子,有的女子泼辣,直接穿着薄衫,不穿褡子。夏天真热啊,谁不想凉快一点,不过那样走光面积太大,有的纱罗太薄。现在衣着仍略有些开放,不过在逐步向内敛发展。也有一些女子精灵,例如潘怜儿都是穿褡子的,但玉苹很少穿,她改了水袖,也就是袖子用轻纱代替,正面衣料用稍厚一点的绢帛代替,里面再有抹胸。若细看,能看到里面一些细皮嫩肉儿,但谁那么色,趴上去看?找抽啊。 实际这种衣着的多样化,反而是宋九的一个机会,估计在明朝不行了,但这时候行,可以将前世的一些衣服式样画出来,并且这段时间画了许多草图,画工渐长,先让自己“买来的”侍女们穿,或舞蹈,或伺候。再看大家的反应。游泳衣也是必须要设计的。 其次就是玩具,游乐场里面有许多根据各个童话故事改编的场景,有场景,还有演员根据故事内容对白说唱,再制造一些玩具出售,不要心太黑了,就会给许多人带来快乐,特别是孩子。 另外就是舞蹈,他将记忆中的一些舞蹈有选择的甄别出来,教那些侍女们表演,至少这世界里是没有的,那么就会掀起轰动。 事儿不少,第二天琉璃作坊管事拿过来账薄,宋九镜子会主办得很成功,那些镜子在京城里都轰动了,不说外地,仅是一个京城销量就会能达到几十万把,管事手中的订单已经有了八万多把,作坊产量跟不上来,不敢再订下去。仅是这个镜子,几乎等于赚了大半个蔬菜钱。玉苹在边上看着账薄,叹了一口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啊。” 管事也笑着摇头。 宋九说道:“真不行,再招二十人。再将另一个作坊抢出来。” 管事会意,这个一个月前宋九就嘱咐过,有了钱,再建造另一个作坊,也就是成衣与玩具作坊,它的前景不明,宋九也不想与衙内们罗嗦,直接自己经营。也招工,但招的是针线活好的女工,没有缝纫机,依然还是手工活。 “可惜张媪媪关起来,又打得重,不知道什么时候伤势才能好清,没有人看大门啊。” “看大门?” “这是女工,虽说节日连大家小娘子也男女混杂,不过避免说闲话,最好还是严密隔开,徐管事,这样,你招工时一定要说明,三十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妇人,三十岁以下或者未婚的一律不得招进来。” “这个真要注意。” “再建一堵墙。” “嗯。” “而且想几条坊规,不但在坊内,就是上下班时在东水门外这段路上,除夫妻外不得男女打情骂俏。” “这不大好监视啊。” “制订了,他们在半路上不遵守,与作坊无关了。但不制订,性质就是两样。”宋九道,实际就是表面工作。 管事下去后不久,符昭寿过来了,见面说道:“九郎,事儿有些不妙,苏大山在牢房里自杀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第一枪 看似很不好,这一死,此案就成了无头案。赵匡义那边不要紧,顶多沾一些骚腥味,但说不定苏家两个儿子就要与宋九拼命。宋九问道:“如何自杀的?” “上午他在牢房里,悄悄将衣服撕成布条,然后打一个结,牢房里还有其他一些犯人,有的犯人劝他也不听,便喊衙役,但衙役过来得迟,他悬于梁上自杀。” “自杀了?”玉苹惊讶地问。自古以来最艰难的事莫过于死字,说不怕死,但有几人做到真正不怕死? 可是宋九眼中却看到一线曙光,太熟悉了,太熟悉了。他将符昭寿拉到一边低语,符昭寿说:“怎么会?” “所以说神权也要引导,鬼神存在对国家来说是一件好事,有了鬼神,百姓过得再惨,还有一个精神寄托,这一世过不好,还有下一世。若无鬼神,就无信仰存在,这世间法则就大不好制订。然而不疏导,王权会出问题,神权也会出问题。不要多,再过三十年,若佛教不节制不引导,就会产生诸多弊端,说不定向南唐方向发展。” “这个倒……”符昭寿说不下去。 若大的进士不过说了排佛,流放到沙门岛,谁还敢说佛教的坏话?没有说它坏话,以佛教在史上种种发展趋势来看,它发展成什么怪胎都有可能。 宋九叹息一声道:“我看过许多地区,各地有各地的鬼神宗教,西方有许多国家,也有许多鬼神宗教。简单的,老子在春秋时与孔子一样,是先贤圣哲。但随着道教起来,变成太上老君。庄子不过文章写得好,变成南华真人。鬼神也许有的,可现在这些鬼神皆是凡人给他们加封的。凡人能给他们加封。为什么不能给他们疏导?而且若是利用鬼神来做文章,对百姓洗脑太可怕了。” “姐夫说你有宰辅之才,可惜太过惫懒……九郎,你想得是比我们长远哪。” “别吓我!”宋九不客气地说。什么宰辅之才啊,他那点不可靠的金手指,站在边上说一说还可以,做宰辅。想一想官场上的明争暗斗,自己做宰辅是找死的。 “你与姐夫……” “我不是说过吗,这个你最好不要过问,就是这两次来找我,也不要对外面张扬,甚至平时流露出一些敌意也不要紧。这对你姐夫有利。对我更有利。” 符昭寿还是想不明白,但不久后他就明白了。 因为宋九之力,几路宋军凝聚在一起,加快了平叛速度。不过主力军还是刘曹东路军与王全斌北路军。丁德裕的不能算,只有几千兵士。康延泽的也不能算,那只是收拢的巴蜀叛卒,不说战斗力了。武器盔甲都跟不上去。 实际最难平定的还是吕翰部,他手下有许多精锐宋军,这时候的宋兵战斗极其强悍的,隐隐比契丹兵士还要胜一筹,若是个个善长骑马,又不缺马,击败契丹收复幽云都不是梦想。 两军大军集合,以那个曹光实为义军都指挥使。非是一营的那个指挥使,而是一军的军头。义军就是嘉雅二州一些不服从吕翰指挥叛逃过来的巴蜀兵士,共有好几营。战斗力也许弱,可他们熟悉当地地形与气候,由他们带着,宋军如虎添翼。 等于是三军合击,吕翰不敌。雅州失守,逃向黎州,一逃事来了。他胁迫部下随他谋反,兵士无奈。不谋反只好死,谋反了若是吕翰能成就大事,做一个巴蜀王,京城的家中老小眼一闭就不管了。但失败了,这些随他谋反的宋兵一个个怒不可遏,想想自己的前途,一怒之下纠集起来,将吕翰杀死泄愤,还没有来得及垛尸体,王全斌大军在后面追上,将吕翰尸体放水里一丢,四散而逃。 但还能逃得到哪里,结果毙的毙,俘的俘,雅州之乱迅速平息。王全斌答应过替曹光实复仇,前面将吕翰之乱平定,后面两路大军继续西下,曹光实为先锋,尽平黎州残寇,当然张忠乐也让他“平”掉。 看到宋军凶残,附近诸蛮蕃羌酋一起送来酒肉来附。 接着王全斌又带着大军返回头来对付王可僚残部。 赵匡胤对他打得没完没了,没有表态,反而派使拿出钱帛犒劳三军。 实际赵匡胤很尴尬,而且王全斌的行动,直接祸害了宋朝以后的政策。 赵匡胤未说什么,仅是先稳住王全斌,然后调一些良吏去巴蜀,例如在湖南永州表现出色的安守忠,调到巴蜀担任汉州刺史。还有生性纯善的扈蒙之子扈继能为雅州刺史。又将孙进吴瓌等二十七个反叛宋军首领调到京城。 赵匡胤亲自诘问。 本来就是全师雄之乱,还没有那么严重,但是吕翰这些宋军也附同反叛,反叛要打着反叛旗号,不能说我们分赃不均气不过才反叛的,因此说王全斌等宋军宋将不法事,这更扰乱了巴蜀民心。 宋九回来说了很多,也讲了这一条,甚至评价全师雄虽罪当死,还有可原谅的地方。吕翰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罪不可赦。一是国家角度,你们是宋军宋将,二是私人角度,你们家人都在京城,反叛了可想过你们的家人。为了钱国也不顾,家也不顾,这两点都不顾,这还是人吗? 赵匡胤未必同意。 于是问孙进他们原因,实际这时候孙进等人傻了,若是他们此时全部跪下来求饶,说不定赵匡胤还能饶他们一命。不然何必问,真正拉出去砍头就是。 但孙进见到赵匡胤嘴中振振有词,越说越有理了。封建国家什么罪最大,就是谋反罪,他辨到最后,渐渐成了造反有理。赵匡胤听到最后,一张脸本来就黑,好不容易在皇宫稍稍养白了一点,结果又气成青黑色,一怒之下,将孙进等人一起拉出去弃市。实际孙进与苏老汉一样,本来若是他招供。他仅是受人唆使的,其罪也宽恕一些。可想不开,在大牢里自杀,宋九讲不清楚道理了,也抹了赵匡义脸面,然而案件一破,真相大白。他的家人呢?这一害便是子子孙孙。 孙进也是如此,其他降将一个个认错,但因为一个孙进的桀骜不驯,导致其他二十六人全部拖下水斩首示众。而且还害了他的家人,赵匡胤越想越恼火,将二十七将全部斩杀。又下诏将孙进族之。族之就是诛族,重者是诛九族,但这是诛三族,父母一系亲人,兄弟一系亲人,妻子一系亲人。一二三全部杀了。 接着处理巴蜀叛兵,这个不能诛三族。于是有人提出来,诛其妻子,三族不牵连,兵士本身妻子儿女一起杀。法不责众啊,李崇矩说了一句老实话:“陛下,这些人叛亡,按律当斩,可是人数太多了。叛兵达到一万余人,再牵连妻子儿女,那死者将是几万人之众,整个京城也会血流成河,不能杀啊。” 因此全部释放。 不但没有事,当兵的继续当兵,但或多或少会遭到一些处罚。如何。宋九也不大清楚,他只知道一件事,刘家的孩子终于写信回来。报平安的,说皇上不会杀。也给他们写信通知家人平安,正在往京城押送。 刘家喜极而泣,发不发财不要紧,人活着才是好。宋九心也稍稍定了些,王全斌无论平不平叛,王可僚部只是一群散兵游勇,本来在丁德裕康延泽打击之下,只能亡命于山野,手下兵士不断地逃跑。再加上两路军队合一,还能支持多久?这个灾星一回来,巴蜀百姓开始能暂时安定了。 但就是这时,二赵之争第一枪打响。 冯瓒案! 宋九说冯瓒不错,赵匡胤也认为不错,人长得一表人才,与赵匡胤坐谈,谈笑风生,这就是气度。就象宋九虽紧张,但谈吐算正常,赵匡胤认为就有气度。毕竟这时候谁不怕皇帝? 一谈之下赵匡胤立从后周殿中侍御史改知舒州。那是什么所在?江淮白衣军大本营所在。而且上一任知州司超横征暴敛,至使民怨沸腾,赵匡胤也怕再度出事。反正现在武将不好,许多文臣也不好,赵匡胤作为皇帝,只好到处派人修补。冯瓒到任,轻徭薄敛,舒人大悦。能人要多用用的,就象吕馀庆一样,到处做救火队长,赵匡胤用冯瓒也是如此。再改授庐州,也就是合肥,安抚江淮百姓。巴蜀出事了,朝廷急调能吏,包括吕馀庆,沈义伦。冯瓒做得也不错,以三百守兵破上官进三千叛兵,几万乱民,使梓州境内迅速安定,甚至全师雄控制了铜山,都不敢稍跨半步,出山骚扰梓州。 宋九所过之处,在叛乱区域内不是普州最好,而是梓州。赵匡胤十分欢心,于是赵普深嫉之,这是外面的说法。实际还有内幕,冯瓒很早就是赵匡义的人,赵普也知道,在冯瓒下去时,他派家中一名死士投造冯瓒。宋九下去还渴望侍卫保护,那怕是巡矿坑,还召了胡老大四人,况且冯瓒。冯瓒看其有勇力,又机灵,便收为门仆,带到梓州。 巴蜀渐渐安定下来,到了收割的时候。 其门仆潜逃回京,敲闻登鼓,状诉冯瓒与临军李美,梓州通判殿中侍御史李璙贪赃枉法。 有些人能贪,例如王全斌,但有些人不能贪,例如冯瓒,赵匡胤准备大用的人才。这一点就象宋九一样,赵匡胤允许赵普与赵匡义收罗一些人才,但连宋九这样胸无大志,无欲无求,只想发点小财的人都收罗进去,那问题会有多严重?于是赵匡胤换知州,不过内情吩咐人不能向外泄露,那时还准备重用冯瓒。 只是将冯瓒召回来,仅是问一问,证明清白还继续重用。冯瓒等人便回京,赵匡胤让御史查问,赵匡义问何为真何为假?御史一个个向帮着冯瓒,禀报说仆奴多诬,冯瓒是清白的。 实际赵普这一招凶残无比,仆奴状告仅是一个幌子,大戏在后面。宋九以为赵匡义不缺钱用。哪里能不缺钱用,养那么多人,收买人心能不花钱吗?拿出一万多缗钱后,赵匡义手中的钱帛更紧张,但越是这样越要拿,手中有钱,就没有养多少人!真实的赵匡义拿出一万多缗钱后,手中的经济紧张无比。 这个非是宋九能看出来的。 御史在那边盘问冯瓒,赵普派人到潼关检查冯瓒的行李,查到金带以及各种贵重的珍玩,也不可能带钱帛,无论铜钱或布帛太囊肿了,在路上招人眼,实际这就是钱帛,数量还不菲。要命的还搜到一封信,是冯瓒等人写给开封判官,赵匡义的亲信刘嶅的。足够了,金带与珍玩以及信一起带到京城,递给了赵匡胤。 第一百七十四章嘉禾 事后,宋九也判断出这仆人与赵普会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况且赵匡胤,赵普拿着这些证据,说冯瓒当死。为何死,冯瓒身为朝廷重臣,不思回报君王,却与赵匡义勾通,是何意?难道想另立赵匡义取赵匡胤代之? 处理是必须处理的,有的人赵匡胤听任二人去折腾,无所谓,反正这些人若有若无,但有的人不能听任之,如宋九,如冯瓒,若他们倒在弟弟脚底下,赵匡胤是不可忍受的。 这些都有能力的人。 包括宋九,宋九不仅无欲无求,能用得放心,说不定国家有事,让宋九下去看一看,比什么人都管用。若是知道他这个想法,宋九能痛苦地撞墙。还有宋九的敛财之能,他若一心赚钱,再将大把钱往弟弟府上送,真会坏事。 但这一切也有他的责任,于是想从轻处理,也就是贬官,赵普死活不同意。赵普不能左右赵匡胤的想法,但他坚持不能饶恕,自己饶恕了,赵普以后会学样画瓢,那非是平衡之术,国家就乱了。赵匡胤无奈,将冯瓒削名籍,也就是连宋人都没法做了,再流沙门岛,也就是那个杀人岛,宋朝流放罪最厉害的地方。流放到别的地方几年后还能释放回家,或者大赦也能释放回家,但到了沙门岛,除非特下诏令,否则不可能赦免释放。李美流海门岛,同样不轻。刘嶅免官。 他不大好处从重处理,一处理是直接往赵匡义脸上抽耳光子,而且钱财未到他手中,犯罪未遂。只有李璙是赵匡胤岳父王饶部下亲信,王饶还有一个亲信叫王德裔,王德裔轻率而李璙瑾厚,实际是李璙以前对赵匡胤不错,王德裔有些看不起赵匡胤,这有故恩。没有处执。 若大的冯瓒倒下去。 不上战场作战,真正治理之能,能文能武,冯瓒在宋朝几千官员当能排进前十,甚至赵匡胤准备未来将冯瓒进入两府。 潘惟德将事情说完,道:“九郎,你运气好啊。幸好二大王笞了你二十下,不然这次你也会卷进去。” 宋九放下手中扳手,心中苦笑,若赵匡义真的是因为生气笞了自己二十下,那才叫危险,又喃喃道:“冯瓒怎么是二大王的人?” 他从巴蜀回来。有旧的丁德裕没有提,沈义伦也没有提,只说了四人的好话,曹彬,吕馀庆与康延泽以及冯瓒,此人从舒州到庐州再到梓州,一路走来。政绩赫然,不是想做好官就能做好官的,做好官也要有本事,也有官员不贪的,但官却做得一塌糊涂,还有的官员大贪特贪,然而百姓不恨,政绩同样蜚然。一边贪一边治理,两边都不误。以冯瓒的政绩,不用倒向那边,早晚也会破囊而出,自己若有他那本领,何必倒,那个上台都会用自己! 倒得没理由啊。 潘惟德说道:“天知道呢。也许就象御史中丞刘温叟那样,二大王看他清廉,家贫,赐其钱帛。刘温叟不收,二大王当着陛下面夸奖,二大王是好心,为国家推荐人才,陛下也不会怪。若是收了呢?收一回收两回,心也许就拢了过去。” 宋九忽然一哆嗦,不要说站在局中,就是自己吧,开始看到赵匡义是害怕,也有些排斥,但现在应象在渐渐扭转,肯定不会厌恶。甚至什么时候产生变化的,自己都不清楚。 谁说赵匡义没能力,凭借这一手,又有几个凡人能做到? 上面争去吧,还不至于争到自己吧。宋九又看着潘家三兄弟以及潘怜儿,问:“怎么你们兄妹四人一起来了?” 潘怜儿拽着衣角。 潘惟德兄弟一个个低下头笑。 宋九大喜道:“难道你爹爹同意了?” “也不是同意,九郎,你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 正说着话,一个小黄门匆匆忙忙地进来,说道:“宋九郎在吗?” 宋九站了起来。 “九郎,请接诏。” 宋九伏下接旨,也没有其他的,诏书上只说了一件事,宋九要朝廷引进占城稻,赵匡胤派人引进,这个没办法种在京畿地区的,只能种在荆湖与江淮之间,试种成功,而且产量不错,赵匡胤特赐嘉禾一枚。 小黄门宣完旨,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有一块南阳黄玉雕琢的稻穗,它就是嘉禾,黄门说道:“九郎,恭贺啊。” 宋九匆忙对身边的人说:“麻烦你到仓库里找到玉苹,向她讨要一锭金子过来。” 这是给小黄门的打赏钱,而且确实是要恭贺。 宋九让赵匡胤引进两样事物,一个是西瓜,也就是寒瓜,郭四等瓜农发了一笔小财。有许多人在搜罗种子,准备下年学习种植。这个意义也不小,每一样产业出来,只要不是蛊惑人心,迷惑君王享乐,或者剥削百姓,它都会养活许多人。仅是这个寒瓜若是大肆种植,就能使十万户百姓脱离贫困。若是以后宋朝人口增加,养活的人更多。 宋九解释过,不过能听懂能想明白的人还是很少,代沟不同,思想也不同。 然而粮食在这时代是头等的大事。 秋收渐渐上来,占城稻生长时间短,各地将产量报上来。它不仅高产,需要肥料量也少,而且不挑地。缺点也有,那就是口感很少,与宋朝已有的稻种相比,口感差了很多,更不及河南洛阳的和尚稻。 可这是一个还在吃粟吃豆吃野菜的年代,有多少平民百姓讲口感? 各地试种的官员将其产量经过测量,有的达到两石出头,有的近三石,特别是潭州听从宋九建议开垦出来的一些围田,竟然有达到三石半的产量。这只是一季,因为其生长时间短,有的官员想到了能种两季,另外还有一季冬小麦不算。 若是一个州县上报的产量如此,也许说是官员好大喜功,但各州各县报上来的产量都十分喜人,由不得不相信。 那个三石半也将许多官员吓着。一季三石半啊,若是加上冬小麦,再勤快一点,施肥紧,岂不是要达到五石。古今往来有这个产量吗? 普及肯定是普及,赵匡胤想到了宋九之功,宋九不要官。确实也不大好赐官,钱,那个琉璃赚得不要太多,自己能赏多少?想来想去,于是让玉匠雕了一个稻穗赐给宋九。 民以食为天,有这根稻穗在。比十道免死牌还管用,甚至宋九换成了冯瓒的命运,有这个稻穗,顶多就是免官,绝对不会流放沙门岛。它的价值某种程度上胜过一个候爵公爵! 小黄门将事情经过说了一说,会意啊,这些功劳一个接着一个而来。而且还有能力,那前景远大的比京城外官道还要开阔啊。宋九笑了一下,什么三石半两石的,这时代的产量经过数次证明之后,宋九根本就不想听。而且这个产量在宋朝似乎也不那么高,听说史上宋朝圩田最高产一亩达到过七石。当然七石也不稀奇,不就是六百六十几斤吗。但也比这个三石半好。 可这个嘉禾让他喜出望外,说道:“麻烦内侍对陛下禀报。一是种籽问题,它还有一个适应过程,让下面官吏注意选种育种,最后产量会更高。还有就是两季稻,臣恐肥力不足,又劳民,下面官吏也要注意。可以派人试验,将种籽与农具肥料成本去除,一季与两季做比较,有些地区气温高。稻子生长时间短能两季,有的地区不能好大喜功,一季还是一季,再加上一季小麦,产量已远胜过北方。” “南方热也热得好啊。” “也未必,北方也有好处,那是另外一种作物,不过种植它,还需要一个器械,仅是这个器械我最少要研究两三年,”宋九挠了挠耳朵,包括蒸汽机与黄道婆的纺织机,原理应当不复杂,可自己不知道图纸,这凭空想多难想。 “作物要器械?” “与布有关的,在北方种产量说不定比南方好,那么南方主产粮,北方主产布,食重要,衣也重要,那么互进互补,南北就平衡了。” “是什么作物?” “以后我会对陛下详细说的。” 工匠与玉苹联袂而来,潘怜儿看着玉苹,玉苹看着潘怜儿。小黄门与潘家兄弟则是看着她们。这个别急着看,宋九将金锭递给小黄门,不是贿赂,他现在有钱,出手小气说不定赵匡胤还不快。 小黄门手惦了惦,足有三十多两,开心地将它揣在怀中说道:“九郎,这次你又活人无数。” “活人无数?” “有许多大臣建议要杀掉那些叛卒,李相公不同意,陛下也说他们被迫谋叛,其情可原。还有一些大臣还是坚持要杀,陛下说了一句,小小宋九在巴蜀说了一句,释巴蜀叛卒返乡为民,许多百姓闻之替宋九建生祠,设长生牌,叛兵也不为乱。朕今天释这些京城叛卒,难道叛卒不感动,不为朕所用吗?于是无一人反对。”小黄门得了金子,也开始满嘴跑火车,什么话儿都往外倒了。 “生祠长生牌?” “吕相公写奏折来禀报此事的,其他一些州县也写了奏折,有的官员不识相,居然问陛下要不要管。陛下看后感动,御注一行字,我朝官员个个如此,所过生长牌遍立,何愁国家不安?九郎,我信佛,不知道你信不信佛?前段时间我陪陛下去相国寺,赞宁说佛在陛下心中,因为陛下仁爱百姓。佛也在九郎心中啊。” “内侍,陛下才是大仁爱,我那敢与陛下相比啊。” “是,不过我也敬佩九郎。”小黄门意识到火车跑得过头了,连忙打着话题告辞。 “长生牌生祠啊,父亲在湖南哪里拼死拼活的,也没有人竖长生牌,小九,你在下面究竟做了什么?”潘惟德激动了,一把搂着宋九问。 “我也不知道啊,”宋九一摊手说道。实际自宋九那个五方盟会之后,宋军开始收敛,至少真正做到降俘只要未杀掉的,全部遣返回乡。巴蜀那边问题多多,不过宋九只是下来走了一遭,并且是生命之赌才换回来的赌约,真相渐渐流传,说宋九活人无数那真是不假的,一流传开始有人关注,宋九一行人多,也显眼,这一关注行踪便渐渐流传开来。一路问长问短,不说抢掠,连扰民都没有,还做了一些好事。一半是地狱,一半是平静的春风,正好形成对比。从另一方面来说,百姓不管是宋朝还是蜀国,也希望出现一个好官,就象包拯一样,越传越神奇,最后许多人感动,建生祠竖长生牌。实际也是他们内心的一种渴望。 这是一种特殊的大环境,难道宋九在湖南做得差吗?包括跑到辰州教书,让秦再雄的手下带走许多辰州所需要的器械耕具,建议大修水利,引进占城稻,等等,但谁竖了长生牌? 所以现在潘惟德与潘惟固抓狂,宋九长在他各种学问,但也未见他有什么不同之处啊。 宋九不理这哥俩,问:“我有什么麻烦?” “九郎,韩庆雄这厮嘲笑我卖妹妹,母亲大人将我骂得狗血喷头,小妹劝,说你曾扬言就是十万缗娶小妹也不为过,母亲于是写信给父亲大人,父亲在潭州不知道母亲南下了,也写信回来,说你想娶小妹可以,那么拿出十万缗聘礼吧,只要能拿出,他马上同意。” “十万缗哪,”玉苹尖叫起来,然后看着潘怜儿,就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没有一百斤重,金子做的,一千六百两,也不过一万多缗钱,那是什么做的,才值十万缗! 第一百七十五章聘礼 “十万缗钱也便宜了,怜儿是无价之宝,若有价那也价值百万千万缗,”宋九嘴上胡说八道,将潘怜儿乐得眉开眼笑,潘家兄弟没有当真,什么百万缗,将一百万缗往皇上面前一放,公主都能娶回家!但宋九心中在却想,潘美对兵士管教不及曹彬,作战能力是在曹彬之上,杨业不当死的,怎么死的,宋九不大清楚,现在杨业还在为北汉打工呢。但潘美也不象王全斌那样贪婪残暴,在湖南做得还可以,似乎在史上拿下南汉,也没有做下多少罪孽。 若是王全斌说不定是真要这个十万缗,潘美不会。 这也是一门学问,简单的心理分析,与权谋术无关,前世与客户谈生意时,也做过类似的分析。 将潘美心思猜了猜,宋九说道:“但不要当真,大约你父亲见我许久未提亲,也动怒了。” 潘惟德兄弟点头。不但潘美,他们也有些恼火。 “而且你家虽没有百万家财,也不是缺钱用,难道你父亲暗示我要多准备一些聘礼。” “瞎说,父亲还当真卖女儿!” “二郎,那倒不会,不过张家也向你家提亲,张秉是你父亲属下,同意了我,拒绝了他,会有点儿为难。若是聘礼准备得厚一点,多少也是一条理由。” 宋朝婚嫁也多少受到唐朝影响,五姓七家嫁女,礼不厚根本就娶不到他们家的女儿,皇帝都不行!象西厢记里的故事在唐朝是不可能发生的,一个穷书生居然敢奢望崔家的嫡系女子?宋朝要好一点,不过攀比风气仍然很烈。潘家也脱不了俗,况且宋九手中不是没钱。 潘家兄弟沉思一会,问:“难道父亲真是这个意思?” 这个谁能知道,但这也是宋家的一份诚意,玉苹在边上说道:“九郎,那也是。正店与游乐场开张了,你垫付的那些钱可以抽出来,还在琉璃与蔬菜的收入,田夫人一来一去最少年底才能回到京城。这样,我准备四万缗钱,再将两个媒婆子喊来,让她们以这个钱为底限。准备聘礼,列在信中,写到潭州去。” “四万缗哪。”潘惟德与潘惟固又张大嘴巴。 潘怜儿羞涩地躲在潘惟德身后,都不敢见人。宋九说道:“那不行,还有一些钱要用,大部分用钱多的试验可以往后推。可有的试验不能耽搁。再者就是书,听郭大说我那套书在京城黑市上都炒成四五贯钱一套。越是招生时间到了,越是贵。我准备再印一万套,至少能满足京城百姓的需求,将这个价格打压下去。” 玉苹点点头,这个印得越多,亏得越多。不过现在宋家收入能亏得起。 “还有其他的一些用费,衣作坊建设好了,我还想建一些宿舍,冬天来了,作坊要取暖,要买一些煤炉与蜂窝煤,还有想不起来的用费,若是田夫人今年同意。就三万缗聘礼吧,若是明年同意,到年底铺嫁妆时,我准备五万缗聘礼。列两份单子,我写信给潘将军。但恳请先将亲事订下,那怕婚期往后推。” “我十七岁了。”潘怜儿从潘惟德身后探出脑袋说。 “十七岁也不大,朱三娘子让朱三拖到二十一岁才成亲。现在两口子关系好得不行,真正是相敬若宾。” 二十一岁是不可能的,能不能成田氏回来就有消息了,不能成基本没戏。能成顶多婚期拖上一两年,明年年底或者后年春天,但潘惟德终于醒悟过来,问:“九郎,你那个琉璃倒底赚了多少钱?” 琉璃也卖疯了,作坊里出不出来货,不敢接,敢接订单能接到后年大后年,下面缺口太大,比宋九的书蔬菜还要邪乎,有的商人将那五十文钱的小镜子买回去,将铁包边取下,换成铜银包边,简单在后面装饰一番,就敢喊十贯二十贯钱一把,居然卖得好得不得了。不能怨宋九,宋九心“真不黑”,全部当大白菜卖的,还是下面的小商贩心黑。一个是十贯,一个是五十文,因为数量太低,就象蔬菜一样,那怕宋九只卖三四百文钱一斤,皆认为赚了很多钱。因为原来蔬菜太便宜了,宋九将价生生提高了一百倍。但琉璃是反过来的,几百贯几十贯的东西卖成几十文几百文,于是一起认为没有赚多少钱。 “不多,大郎,我用钱地方多。若省一省,给我三年时间,我绝对敢答应给你家十万缗嫁妆,哎哟,我不说了,”宋九大叫一声,潘怜儿忍无可忍,伸出尖尖小手,在宋九背上狠掐了一把,潘惟德看在眼中未作声,宋九对亲人的重视是他们最看重的地方,就象玉苹,宋九对她都十分重视,至少小妹嫁给宋九,宋九不会虐待。宋九又说道:“但钱若是不省,可用的地方太多了,比如琉璃,想要相关技术全部成熟,还会要四五万缗钱,甚至更多。” 这句话大家不是太明白,实际仅是两种酸价格想要跌下来,能真正做到普及化生产,就不知道得堆多少钱帛上去。 “我再说钢铁,这个钱是朝廷垫付的,似乎用钱不多,一下子就起来了。实际不是,至今钢监仍在调整技术,当然,与以前相比,无论怎么调整,出铁量高,成本下降,钢质量也跟上。但如果一次性技术到位,将其中劣钢铁与好钢铁差价算出来,这是多少钱帛?只是这个成本是隐形的,看不到的。那个我略懂一点,速度快。我答应替陛下提高冶铜技术,这个不是太懂了,原来为了河洲,建设钢监,成本也不用我来掏,但现在与河洲无关,想要研究,成本必须我来掏,掏过了,我也赚了很多钱,能不能向朝廷要?凭借这个,我也不能要吧?” 宋九将嘉禾比划了一下。 这是在宋朝,无论钱再多也不怕,若是在朱元璋手中,弄不好还要悲催。最好的办法是无钱喊穷,有钱更要喊穷。最后喊得国破家亡。一起完完。 “还有我刚才所说的那个器械,以及其他一些想法,这些都是用钱的黑窟窿,不知道几万几十万缗钱往下砸,才能将技术砸出来。” 这件事也必须要讲清楚,不管是不是大舅子,不然他们只看入账。不看出账,到时候眼红起来,会十分麻烦。 宋九话还未说完,潘惟德也大叫,潘怜儿不服气大哥眼红,也狠掐了一把。而且掐得更厉害,潘惟德痛得都跳起来,他大叫道:“小妹,我可是你大哥!” “大郎,你也不要以为闹着玩的,你家人丁兴旺,惟清渐渐长大。也向小三要果子吃了,你也有了士龙。你父亲有功,可是陛下也不能将所有人荫补了,就是荫补,因为人多,反而不会补高官。到了你下一代,再到下下代,这些都是你活着时候能看到的。官不高功不大,那么顶多与我现在一样,每一月拿四五十贯钱的薪酬,看看张琳你就知道这个后果。” 后面还有呢,不知道有多少个,最少未来真宗的妻子,曹玮的妻子还没有出世。 “是啊。可它只有五十年。” “你还想一百年啊,儿孙自有儿孙福,说不定我们还活不到五十年,子孙挣气。后代就会兴旺,若不挣气,给他们亿万家产,同样还能迅速败完。小三,带你吃果子去。” “好来,”惟正高兴地跳起。反正这个姐夫基本是没问题了,向姐夫要东西吃还不行吗? 宋九招呼工匠。 实际这些工匠基础不差,有的人手十分灵活,也涉及到一些机械的东西,只是没有理论基础,于是知其然不知所以然,再加他们地位差,掣肘了他们的发展。看到宋九家的工匠待遇好,一些官匠都想跳槽了。正是因为有他们在,宋九省了很多麻烦,不然一个西下,今年十月都开不了张。这些人由宋九带着,有时候宋九也顺便讲解一些原理,还是不大懂,但现在让他们制造那种新式石炮,基本没多大问题了。 一行人直接从小湖上走的。小湖上设有长堤,一个不规则的“X”湖堤,一个小圆子里载满了荷花,长堤上遍载垂柳,还有各种花卉,有桃菊腊梅等,若全部成长起来,基本一年四季都能看到盛开的花。还设有堤拦,怕游客多挤到湖中。又刻意建造了一些石桥,正中沙洲上是表演跳水的地方,这个要训练,游客也可以参预,十米高的跳台,随便往下跳,都不会出现问题。还有呢,湖中有船,有几个石潭,仿照未来西湖三潭印月建造的,几乎全本抄袭,误差率不超过百分之十。再就是大黄鸭,鸭头要矮一点,眼睛要细长一点,萌态更足,不象前世的大黄鸭,虽萌,仔细看比例,还略有些生硬,也许是西方人设计的缘故。另外还有一些翅膀线条,看上去更可爱。不过制造时有些不大容易,为了支撑起各种不规则形,在里面设计了一些框架,这时技术因素的掣约。 但它是在里面的事,外面看不到,果然萌态在任何时代都吸引人,前面充好气放在湖中,后面无数人站在河对岸,或者在门口朝里看。只可惜现在施工过程中,不向游客开放,只能离得远远地看。 不但如此,湖四周设有长堤,长石座,供游客休息的,整个游乐场还建造一些塔,馆,榭,廊,台,亭,阁,楼,不说各种游乐设施,一旦花草树木成长起来,它也是一个风景优美的公园。为了设计它,宋九还请来琼林苑的工匠,让他们指导。这些都是真正的大师,但大师在这时代很不值钱! 正是因为他们,无论正店或者客栈,或者游乐场的布置,都更加完美。 这个要到明年,今年还不行,各种植物才移载过来的,没长起来之前,暂时还不能形成太美丽的风景。 河堤不是土路,而是水泥路,上面铺着各种鹅卵石。 潘怜儿说:“太美了。” “现在还不行,想要美丽,最少要到明年后年,各种植物一起长起来,那才叫美丽。” “小妹别听他扯,那些游戏开始,有几人看,全部在叫呢。”潘惟德说道。 玉苹与潘怜儿一起笑,反正死活她们是不会上去的,顶多坐气球在上面看一看,不会往下跳。 潘惟正说道:“以后我要玩那个勇者转盘。” “这个能玩。” 宋九低下头不作声,这个胆子小的人,同样不能玩。上去的人叫起来,不会比其他几处差…… 潘惟固不适时宜地喊了一句:“三万缗钱哪,三千万铜钱,小妹,能卖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真是他 来到正店,还没有装修好,然而全部是内装饰,外面的琉璃全部装好了,最大的就是正店主体,上面三个帆一隔看似三个建筑,实际下面三层楼是相连的。上面还有两层楼,由帆的弧度隔起,帆顶没有建筑,仅是支撑点,但最高的地方达到十二丈高度。 后面还有一些小帆,例如厨房,大游泳室,不大,但对于宋朝来说,它是很大的游泳池,实际就是一个大浴室,有游泳池,还有桑拿,二层楼是按摩的地方,以及一些娱乐活动,比如乒乓球,台球,麻将,纸牌。上面是顶尖,没有建筑了。 另外就是工人宿舍,男女分开的,女子还有一个大厅,排练歌舞的场所,都在北面桥洞下面,往外延伸一点,同样建造了一个帆状弧形,上装蓝色琉璃。 余下的是各个体育项目,沙滩排球,蓝球,以及网球,不算网球,质量问题,速度不快,与羽毛球差不多,于是规则照羽毛球的来。 实际正店营业了,内部营业。 这些衙内来指导那些女子,未必管多少用,你说一句,他说一句,这些女子从各地乡下买来,应当说是请来,未见过什么世面,听得头晕脑胀,好在让他们天天乱侃,胆色越来越大,不再象刚才来那样,怯场,怕见生人。 但这些衙内有什么好耐心,宋九将这些运动弄出来,不能他会,得大家会,于是抽空来指导,还用大牌子在边上写着各种规则,不是很难,教一教全部会了。 新奇的动动,一个个很喜欢,但这得花钱。首先是衣服,男子是运动衣。短袖的那种,短裤略长,稍稍及膝,怕言臣罗嗦的,实际到夏天,许多男子一起赤膊上阵。里面还必须有内裤。不推广它,但运动时必须先穿内裤。后穿运动衣。 还有女子的,这个麻烦,里面有内裤,各种形式的,连小丁丁都有,还真有人敢穿。外面是四角长内裤,一直到膝,下面还有丝袜,有厚实的,有薄的,还有网兜的,反正在膝下。网兜的也不要紧。上面还有胸罩,若保守一点还有小背心,外面是各式各样的运动裙,宋九只画了几张图,但请来的女工有的手巧,心思灵活,想出几十种。 这是衣服,还有。一个运动帽,下面还有运动鞋。人多啊,不可能免费提供,得掏钱买,虽然布料样式精美,但很贵,若是夫妻买一套。最少得五贯钱以上,贵一点几十贯钱。 掏了钱,运动不要钱,可以运动了。但后面还有。累了有休息的地方,北面河堤边上三个全琉璃帆式休息室,若有若无的浅蓝色,里面有椅有桌,这个后来是改了的,不是伞了,但这样一来,无论刮风下雨,酷热严寒,都可以在里面观赏河景。 里面有各色果子酒水饮料,这个也搬到河洲。 厨房半地上半地下,在南边,再往西就是马厮,里面烧的全是无烟煤,火力弱一点,但烟少,烟囱通向帆顶,改成方口排向外面,边上是透气窗。然后向北向下,是工作人员吃饭的餐厅,再往北更下,一东一西,一是储藏室,一是藏冰室,面积巨大,于北面河堤上开了长排琉璃窗采光,虽有光,但不是太阳直射光线,不会让里面冰块融化。 并且里面还有黄油,奶粉。 这是在下面各个签好契约的牧场,还是用到冰,一个冰藏室,一个是冷气室,然后将鲜奶放在冷气室里静置,一段时间后,稀奶油浮于奶面,再熬制黄油。余下的脱脂鲜奶用平锅加蔗糖熬成乳片,再将乳片烘烤,也就成了简易奶粉。两样制成后放入冰室,达到一定数量用快舟挟冰封闭起来,迅速送到京城。很粗糙的奶粉与黄油,但胜在成本低,技术简单。 这些一起运到储藏室里保管,那么保质期也就跟上来。 先前投入成本不是太高,偶尔派一两管账的下去查一查账目就可以了。 再就是大厨,挖来许多大厨,赵承宗得到好处,回报以李,居然跑到任店直接要大厨。他这段时间想钱想疯了,将河北闹得乌烟瘴气,任店那敢得罪他,给了他两个大厨送人情。 李妈妈将各种果子以及饮料技术一起带过来,大家签订了保密契约后,共同研究,一共出现一百多种果子,二十多种饮料,以及各种新奇菜肴。 坐在河堤边,看着外面景色,喝着饮料,品尝着果子,或者喝一些酒,吃一点菜,是开心,但这个也要得付钱。还非是少钱,便宜的果子也在几十文钱一个或一盒,贵一点还有几贯钱,至于那些菜美味是美了,更贵。还有酒,烧酒作坊做好了,里面开始蒸馏,至少契股里衙内知道成本,好一点能达到一百文,不好的只有二十三文,但在这里好一点一手能卖两三贯钱,不好的也要五百文钱。 好多衙内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美味,一边说:“黑啊,京城最黑的店。” 还没有正式开张呢,若是带几个朋友来玩玩乐乐,手松一松,几百贯钱不知不觉就用下去。 然而装饰同样也是京城最奢华的地方,特别是从东边汴水看,正店前端还有一个船头,上面放着一个大锚,就象一个巨船准备向东出发,后面带着几个小船儿,气势雄伟,无比的装观。因为取帆形,所以宋九取名为顺店,一帆风顺之意。 有人也纳闷,为什么不改成白帆,宋九对此也做了解释,桥是白桥,再设白帆颜色不鲜明,而且汴水也略有些浑浊,这时候用蓝色反而效果最好。 不仅是它们,连马厮也是帆式上下两层,又有一些小桥流水,假山亭台,花草树木,是吃喝玩乐的地方,也是一个风景点。 并且将桥洞全部利用起来,斜桥边的桥洞无法利用,改成了宿舍。节约空间。然后是四个正门,全部装了汉白玉,而非是白瓷砖,两道人行门,两边是巨大的镜子,上面悬挂许多美丽的琉璃灯,一进一出。南边是两个车门。让马车牛车进去的。正往南是店铺,对外销售果子与饮料的地方。再向南就是通往客栈的两道门,吃好了玩好了,要住宿,哪里就是睡觉的地方,但里面还有许多好玩的东西。 外面样式也美丽。两个一高一矮的蒙古包顶,正中相连,顶是茶色顶,面是绿色面,长廊以下是一个V字深绿区。里面吃喝玩乐住样样皆有。周边河堤上一起设雕栏,还有许多琉璃灯,从天黑到天亮。灯火通明。 正店没有装修好,可已经引来无数游客,天热,一晚睡不着觉,于是一起来溜达。特别天一黑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上几万人过来看。最开心的便是赵承宗他们,赚大了,赚得嘴一个个乐得开不拢。 正店里不少人。不是工匠,而是衙内。看到潘怜儿与玉苹站在一起,一个好奇万分,全部停下来,包括赵承庆,也走过来,用大眼睛盯着她们看。玉苹低声说道:“我去厨房看李妈妈去。” 宋九点点头。冲潘惟正说道:“小三,我带你请客吃果子。” 潘惟德兄弟到这里,走不起来路了。宋九很担心,有的衙内股份不多。又常来消费,到时候分红钱够不够他们消费的。 带着潘惟正也进了厨房,让他尽情在里面吃,还让他打包带回去,不过也要算账的,账会算在宋九头上。这才与玉苹缓步走出来,从南门走到客栈。正店与游乐场到了尾声,客栈全部装修好了,正在训练员工。 里面更奢侈,两层琉璃墙,走廊里面的墙壁还是绿色琉璃,室内用上等绸罗隔绝视线。还通了暖气管道与冷气管道,冷气管道就是在蒙古包顶上装冰,让冰水顺着管道循环,使室内温度下降。这个技术京城里很早就出现,但宋九这个更复杂,而且上面还提供热水与冷水两种,通过“自来水”流向各个房间,又有简易水龙头,供客人沐浴与洗梳以及冲洗卫生间。仅正店游乐场与客栈这一项各个管道与器材,用费就达到了一万多缗。里面更有许多奢侈的毛毯,帷幕,衾被,大镜子与琉璃灯等等。 玉苹在里面看着,感慨万千:“太奢侈了,这儿住一晚得花多少钱啊?” “贵者十贯钱吧,贱者也有五百文钱的。” “五姐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叫的。她那客栈一晚上包一个院子才几百文钱。” “档次不同,这是现在,若是以后国家好起来,会更贵。你想一想,京城有那家客栈正店与这里相比?” 不要说五姐那个小客栈,就是任店也远远不及顺店之美观。 实际不仅是住宿钱,里面吃喝玩乐也要钱,总之,未来河洲未必是快乐岛,但肯定是宋朝最大的销金窟。宋九又抬头看了一眼边上的大筒车与蓄水池,蓄水池很高,筒车上部的水筒才能够到引水渠,将水送到蓄水池沉吟,下面做成假山状,北边也有一个,那个水力更强,也更大,供正店与游乐场用水的。宋九说道:“回去吧。” 两人看了一会训练,走回仓库,不仅有宋家的人,有学子,还有女工,暂时衣作坊未建好,于是租了两间仓库当成作坊。转了转,玉苹说道:“九郎,潘将这样说,大约亲事没有问题了。” “不知道啊。” “真不行,多接一些订单,给潘家再加一些聘礼。” “傻丫头,够多了,若是这样潘家还不能满足,那他家岂不是比王全斌更心黑。” 玉苹一笑。 宋九抓住她的手说道:“你也是我的无价之宝。” 玉苹没有作声,但宋九对她的情义她是知道的。若说名份,只能说自己认识他晚了…… 两人没有多说话,宋九前去教课。学子学期定下来要延长,连露天式的教育也停了下来。这也是早晚的事,一旦搬到河洲书院,也不可能去河中进行那种露天式的教育。 但那时,至少两河许多孩子会识一些字。 一堂课教下来,郭大在外面等他,对宋九说道:“果然是他。” 宋九点点头,苏老汉自杀,那时所有疑点一起指向了这个人。郭大又说道:“九郎,比你想的还要严重,有很多侍卫,皇宫的侍卫……” 第一百七十七章夜探 “那不叫侍卫,而是宫庭卫士。”宋九道,郭大看到的是势力,宋九看到的是危机。 “对,是卫士,叫杨密,还有其他一些军校,刘海他们暗中打听过,主要的有李丕、李玉兄弟,聂赟,以及刘晖、马韬,还有一些平民百姓,对了,还有一个官员,承旨载章。” “承旨?”宋九惊讶道。 宋朝官员太多,他又不上朝,认识的官员很少,尽管他认识了七成以上的各家衙内。然而知道这是一个极重要的官职,现在承唐朝制度,有东府承旨,位于诸学士之上。有西府承旨,武臣担任,主要职责就是从皇上哪里将各道圣旨取来,传授给有关机构。其职责不亚于知制浩。 “怎么如此厉害?” “正常,象他这些装神弄鬼的法门,越是高官越容易上当受骗。无他,这些官员有时候做了一些坏事,心虚,怕遭报应。就象石将军韩将军他们一样,杀的人越多,越是信佛。” 郭大苦笑了一下,又说道:“他们每隔几天就会聚会一次,或念经或作法,或治病。” “治个鬼病,几天聚会一次?” “若没有意外,今天晚上就有一次。” “今晚带我去看看。” “九郎,要小心啊。” 宋九点点头,沾到这些玩意,不亚于沾到鬼魅。大姐闯的祸,但如何怪大姐。 天色渐渐黑暗下去,宋九不动声色地离开仓库,与郭大骑马到了桑家瓦子。先是与刘海张达子四人见面,宋九没有打算将四人带回家。与住房无关,家中养的护卫多了,也容易招闲话的。况且在河洲,比在什么地区都安全。 以后继续用,也就是一年给他们一些钱,该表演的继续在瓦子里表演。到用的时候召过来,可以在暗中办一些事。还是用,但与郭家兄弟用法不同。 宋九先是说:“麻烦四位了。” “伯爵,不敢。” 那两个和州百姓也参拜宋九,宋九将他们扶起来说:“也麻烦两位乡亲。” 实际伯爵在宋朝未必值钱,老百姓还是不知道,以为多大的官。刘海看了看天色。说道:“差不多了。” 一行八人走出去,刘海六人他们走在前面,宋九与郭大慢悠悠地在后面跟着。一路偶尔也遇到熟悉的衙内,打着招呼,当然,没有一个人发觉到不对。继续向西北走。出了皇城往西仍然很繁华,不过渐渐再往西就是军营区。开始还是十分热闹,有军营,有兵士家属。若折向东北,就是潘府的所在,包括其他一些高官府邸。 但这行人继续向西北走,渐渐开始荒凉起来。这也是宋九在京城那么久。第一次到了京城最西北边。郭大指了前面一处宅子,说道:“就是那。我们到后面的大槐树上。” “好。” 郭大与宋九潜向宅子后面,刘海几人散开装作附近的游民警戒。两人爬上那棵槐树,这棵槐树也很多年了,比宋九家的槐树还要高大。两人一直向上爬,爬到树冠间,借助稠密树叶掩护,伏在树桠上。然后向下看。 宅子里开始进来一些人,相互都认识,打着招呼,主人热情的招待着,郭大说:“这就是卫士十将杨密家,正中的大个子主人就是杨密。” “那一营的兵士?” “似乎是奉节军的十将。” “你明天让刘海他们查一查,有没有骁捷营的兵士在里面。” “行。”郭大答道。这个比较容易查,看脸上的刺字就能看出来,忽然意会:“九郎,你还是担心石汉卿?” “防一防吧。”宋九道,石汉卿大约不会参与进来,知道了多半会举报。不过防止他对此事一知半解,也在幕后做了推手,就象张琼之死,赵匡义在中间扮演的角色一样。 人进去的更多,郭大又说道:“就是那人,叫马九团,是兵士马韬的堂兄弟,正是他带着一千匹绢收买了毕家的人。” “做得好。”宋九道。这根线找到了,不管朝廷对这些邪教如何看法,必须要抓捕马九团,那么一大串事情就扯了出来,包括巫蛊案,至今张媪媪还没有释放呢。有可能赵匡义做一个样子,有可能赵匡义让苏老汉之死恼了,又将拖出来笞了四十下,吃了大苦头。若不是看在自己面子上,说不定赵匡义能活活将张媪媪打死。 七月半的天气,到了夜晚开始稍稍凉快。还是有蚊子,时不时在两人脸上咬上一口。两人动都不动,继续盯着里面。这里房屋又少,室内人多,光线越加地不明。看上去昏暗的灯光闪烁不停,加上秘密的聚会,越发地让人感到阴森。 一会有两人抬上来一个病人,其中一个道士站了出来,开始施法,还是在宋九家看到的一幕,口中喷火喷水,然而这一回更加高明,随着一口水喷出去,墙壁上出现一幅画,画上有一妖魔。离得远,妖魔什么样子看得不大清楚。道人又喷了一口火,画面消失。宋九哑然失笑:“没有想到用上这一招。” 游乐场就有一个玩乐场所,与这个有关,不过那个更壮观。 其实这些都是知识,然而在中国却用来装神弄鬼,想到这个,宋九不由地摇起头。 道人又用小瓶子往病人嘴中倒了一口符水,几个百姓伏下感恩拜德。然后几十人随道人一道念经,还做着各种古怪的舞蹈。不过宋九还是看到在杨家门外,站着两人,看似很平常地站着,实际是在巡逻警戒。 这些人要做什么? 宋九想不通,为了不打草惊蛇,说道:“我们下去吧。” 两人悄无声息地滑下大树,从西边潜出去,找到刘海六人,迅速离开此地。来到桑家瓦子,到了一家茶楼里,宋九将几人会聚,对和州两个百姓说道:“还要麻烦两位乡亲再呆上一段时间。” “伯爵,没事,我们也恨毕家人。”两个百姓拍着胸脯打着保票。宋九不会让他们白留下来的,也给了钱帛,弥补他们损失。然后说道:“刘海,你们注意一下,有没有骁捷营的兵士。还有,最好晚上不要监视他们,以免打草惊蛇。而且这些人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有承旨,有宫中卫士,不是小事情,弄不好他们真敢杀人。” 宋九交待过后,买了一些礼物,迅速与郭大骑马到潘府。田夫人不在家,潘惟德做老大,很客气地将宋九迎进去。潘惟正说道:“九郎,你这么早就上门啊。” 潘怜儿打他的头道:“别胡说。” 然后无限欢喜地替宋九倒茶,宋九将礼物放在桌子上,将潘惟德喊过来:“你快点将符二郎喊来。” “符昭寿?” “嗯。” “为何喊他?” “有要紧事,陷害张媪媪巫蛊案主谋找到了。” “我这就去,”潘惟德也知道轻重的,宋九与赵匡义闹翻了,可这是开封府的案子,只好托符昭寿转达给赵匡义。 看着他们神神秘秘,潘怜儿好奇地问:“九郎,你与大哥说什么?” “了结一桩心事。”宋九答道,然后好奇地看着潘宅,还是不错的,几亩地方圆,有好些宅子,还有花园,算是豪宅。伸了一下腰说道:“怜儿,我还是第一次进你家看。” 潘惟固戚戚地说:“九郎,大哥与小妹将你放进来,若是母亲回来,他们又得挨骂。” “二郎,不放我进来,难道放那些衙内进来,古怪来哉。” “你别乐,说不定我父亲还是不同意。” “若真是不同意,我只好出十万缗钱了。” “胡说,你现在那来的十万缗钱?” “镜子与琉璃如此抢手,我将订单往后拖,一直拖到后年,钱是不是变出来?” “这样也行啊,人家会同意吗?” “二郎,我们打一个赌,明天我让管事放一个风声,放出后年的订单,看看那些商人愿不愿意,若有人同意,你必须拼命地向潘将军写信说好话。” “我才不会与你打赌呢。” 宋九是在开玩笑,这时候市场经济不规范,宋九不敢那样玩。开了一会玩笑,符昭寿让潘惟德带进来,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宋九将符昭寿拉到一边,将前后一说。符昭寿道:“居然是这个人?” “你也知道?” “那怎么不知道,你大姐退社,你偿还百姓钱,姐夫还与我议论过此事,说这个道人骗钱骗得不象话。” “现在很麻烦……” “是啊,载承旨怎么也糊涂了?”符昭寿问,若是兵士,那怕是十将受骗还情有可原,载章是承旨,怎么也陷了进去。 “谁知道。” 符昭寿不敢怠慢,匆匆忙忙回去找姐夫赵匡义去,潘惟固狐疑地看着宋九,问:“你们说什么?” “暂时此事保密,不过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七月二十六河洲顺店富贵客栈与游乐场全部开张。但若是下雨,只能拖到七月二十八。” “那太好了。” 将潘家兄弟注意力转移,又说了一会儿话,冲潘怜儿看了看,只能看,潘家兄弟看守太严密,看没有事,动手绝对不可以,带着郭大回家。第二天宋九正常授课,被赵匡义派衙役将他喊到开封府,还让他将郭大、刘海与和州两个百姓带着。宋九只好去开封府,几个带到偏厅,赵匡义坐在侧位,另一侧坐着赵普,正中还坐着一人,正是赵匡胤。 第一百七十八章开业(上) “参见陛下,二大王,赵相公。”宋九深施大礼。后面的四人吓傻了,郭大还好一点,刘海三人一起吓跪下,和州两个百姓抖如筛糠。 “免礼吧。” 不过因带着四个平民,宋九也受到拖累,一起站着,赵匡义问:“我问你,为何你断定是张龙儿?” “道理简单,比如微臣得到消息,在巴蜀有人替微臣建生祠,设长生牌,潘美将军长子潘惟德抱怨潘将军为湖南百姓做了那么多事,为何没有生祠?微臣南下荆湖,实际也做了许多事,同样为何无人设长生牌?情况不同,我朝大军下去有许多肆虐行为,这时候巴蜀百姓渴望一个好官出现,能替他们说一个公道话。于是越传越邪,说不定几百年后,微臣能被传为一个小神,当然,陛下是大神,微臣在传说中也是替陛下守门的虾兵蟹将。” “你别打趣,说正事,”赵匡胤哭笑不得地说。 “这种情况叫自我心理暗示。简单一点,一些道士给百姓符水,信者喝下去说不定病真能好了,不信好不起来。为何,因为信者会产生自我心理暗示,利于病情康愈。至于那些符水有什么疗效?什么也没有。或者做一个复杂的试验,长时间对自己做过的某件事自我暗示,我未做,过了若干年后,记忆淡化,自己也就真认为没有做过。这是简单的,更复杂的叫洗脑。” “洗脑?” “陛下,是洗脑,秦朝兵士凶悍,是因为他们出征时喜欢唱一首歌,《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而秦国军队开始确实是上下友爱团结。由是无敌。后唐庄宗也自写歌词自谱曲子,称为御制军歌,临阵时军队上下齐唱,所以将士们作战都忘掉了生死。后来他将军歌改成荒淫的歌,没效果了。秦朝也是如此。当然,他们强大还有其他原因,但不可忽视这个唱歌作用。这种唱歌就是一个对所有将士的暗示与洗脑。” “这样啊。” “是这样的。君王也可以对百姓洗脑,通过强力的宣传,略略创造出一种公平的环境,然后用高超的手段,百姓会无比服从君王的诏令。不过最终还是要治,若百姓过得不好。连吃饭都成问题,早晚会醒悟。这个洗脑是最难的。还有一种简单的洗脑,那就是神权!微臣也不知道有没有神灵,大约会有。若是有,陛下一定是天下的真君。然而陛下做了皇帝,能不能与鬼神沟通?” “胡说什么!”赵匡义喝道。 “二弟,听他说。” “陛下。恕微臣斗胆说一句,必然不行。为何,也许有天兆,不过总的来说,人鬼神是殊途的,若三界混杂在一起,人间大乱了。所以鬼神是很飘缈的,夫子说。敬鬼神而远之,陛下没事,是真神,不是神信你,是神信你。” “你真胡说了,”赵匡胤道,但说得他心中乐得慌。 “是的。不过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神就是神,他们是凡人,这些神天上有没有呢。或者是不是邪神呢,谁能判断出来。信得好信了正神,信得不好信了邪神怎么办?微臣不要说西方有多少神灵,两次下去,看到了多少大神小神。因此夫子说敬而远之。正是因为他们飘缈,大家皆不大清楚,反而易骗。我说我沟通神灵了,他沟通不起来,谁能证明。例如大和尚坐化,说他上天堂了,但上了天堂或是地狱,谁能清楚?陛下,你想对百姓洗脑,可不容易,必须要做好。但做了好皇帝,何必要洗脑?” “此言中的。” “承蒙陛下夸奖,不过若是一些骗子利用鬼神来洗脑,不用实际的来证明,是不是很容易。然后再用一些手段,实际这些幻术,微臣九成能破解之。于是百姓信了,他们渐渐暗示,那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但我也没有想到张龙儿胆子这么大,青衣与我朝夕相处,是不是奸细,微臣还能不知?他毕竟不大,若连微臣都不知,微臣斗胆请陛下重用,他的伪装本领太强大了,重用收揽其心,同样可以刺探敌国,北汉契丹。” “说正事,”赵普喝道。 赵匡胤摇头无语。 “赵相公,是。微臣不相信,于是让郭大请了他以前在瓦子里的朋友,这就是他的朋友刘海,带了一些钱去和州悄悄打探,果然打听出来,有一个京城人带了一千匹绢收买了毕家人。可是微臣却糊迷了,这是一千匹绢,不是少钱,一个知州一年还没有那么多薪酬呢。微臣也许有一些不愉快的人,但值得他们出一千匹绢陷害,还是陷害我的一个学生吗?因此还让石保正在洛阳写信给马知州,问他有没有仇敌,或者又想,先父有没有什么仇敌?不过也列了数人,居然还列了张龙儿,但是列在最后一位的。接着家中发生巫蛊案,我更纳闷,这是京城,我又是官员,一个巫蛊案闹得不好会闹出多大的事?” “闹也无妨,你授物格学,朕都敢保你清白。” “陛下,你是相信微臣的,可百姓有几人知道,若陛下今天不说出来,微臣也不知道。” “说正事吧。”对于宋九的跑题,赵匡胤也无奈之。 “所以微臣当时也蒙了,这得多大的仇害,才制造巫蛊案?接着传出苏老翁自杀的事,当时微臣渐渐明白,千古艰难唯一死,并且他这一死,必连累他的家人,微臣不管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尽管张媪媪不是微臣,那也微臣家的下人,诬蔑张媪媪也等于诬蔑了微臣,还是最恶毒的巫蛊案。难道苏老翁一点不知道?于是当时微臣就想到一个词,洗脑。什么人洗脑最厉害,神权的人,特别是装神弄鬼的人。他们还会一些装神弄鬼的法门,也就是幻术,洗脑更厉害。那还能有谁,张龙儿!说不定开封府就有衙役被他洗脑,逼迫苏老翁自杀。这一盯,终于盯出去和州毕家的那个马九团。找出马九团,随后就找出一切。” “洗脑啊。居然连朕的承旨都让他洗脑了。”赵匡胤怒不可遏。 宋九没有作声。 但知道赵匡胤这种态度,张龙儿大师要悲催了,这不是前世,李大师还能跑路到美国逍遥法外。 “宋九,你回去吧,这件案子你不要插足。也勿得声张出去。” “微臣明白。” 没有几天,朝廷就决处下来,不说大师,而是说妖人,妖人张龙儿与卫士李玉、杨密、聂赟、李丕等人以及承旨载章,百姓王裕,马九团等共图不轨事。事觉,妖人张龙儿等二十六人伏诛,又将张龙儿、李玉、杨密、聂赟四家全族,一百多号人全部斩首示众。 具体的情况未说,不但有卫士,还有承旨,居然让一个骗子洗脑了,是朝廷的耻辱事。接着开封府又下令。苏大山受张龙儿指示,诬蔑朝廷命官宋九下人巫蛊,苏家人知情不报,苏妻杖一百,其媳杖五十,在军营中的长子与次子皆流放示众,家财抄没。 御史台又发出命令。毕家收妖人财钱,诬蔑青衣,意欲加害宋九,毕家家主夫妻处斩弃市。家中数子流放,家财充公。还有陆续的其他处决,最少十几家全部受到牵连。 张媪媪也释放出来。 大姐心中戚戚说:“小九,真是妖人啊?” “是神棍,算是妖人吧,”与大姐讲不清楚,又说道:“所以那时候我让你将他轰出去,若是高人,那会这样骗钱,还让你结社替他骗。” “我差一点害了你。” “吃一堑长一智,若没这事,说不定以后事情更多。”但这一次赵匡胤处执得太森严,就是将他的大臣拖下水,何至于要四家族诛?那些小孩子是无辜的。但这时代,讲不清楚。 不过宋九也长松一口气,真让石汉卿盯上还好一点,若是让一个神棍大师盯上,那很严重的,他们手段五花八门,防不胜防,说不定就中招了,到时候自己辨都辨不清。 工程终于渐渐结束。 钱用得难以想像,宋九本来以为会有节余,结果用到最后,连那种内部营业性的七千多缗钱收入都用了下去,宋九自己又垫付了一千多贯钱。 然后大家一起看天气,过了七月半,又开始落雨,两三天就落一场,天不似那么热,若是晴天还好,正是玩的时候,但若是雨天,也不能开张。七月二十五,宋九看晚霞,看的人很多,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看晚霞如何,看样子不错,玉苹说道:“明天是一个好天气。” 这也要讲兆头的,若是二十六落雨,推到二十八,二十八再落雨,不用说,心中也怪怪的。 宋九先是吩咐人在城中贴出告示,明天过来能免费参观顺店与富贵客栈内部,当然进游乐场需交钱了。又将河中许多乡亲喊来,苏老汉这件事宋九做得仁义,一家等于散了,若是大家再推一推苏家彻底完了,宋九拿出一些钱给苏家的小媳妇儿,又替她们治伤,将她喊到衣作坊做工,让大家不要岐视。这等于是给了苏家一线生机,是流放,但不是流放到沙门岛,三年后就回家了。因此河中百姓交口称赞。 也未必会有人认为宋九做得好,嫌他过于妇人之仁。 因此宋九召唤,百姓齐聚,得挑选人手明天维护秩序。 又将学生们放假,闹腾腾的,天色渐暮。 刚到仓库,小黄门传旨,说明天赵匡胤会带大臣们过来观看。宋九心中想,你老人家来岂不是添乱吗?不能说,只好道:“谢陛下宠怀。” 第二天天气是不错,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河洲便桥封锁起来,小虹桥也封锁起来,全部从大虹桥上下来,这样做是对的,不然四面八方涌上,秩序大乱,可能就会出事情。人从大虹桥过来,小虹桥与便桥回去,就会秩序井然。 但要等赵匡胤,于是胡老大带着人强行将百姓封在大虹桥上。一等事儿来了。 河洲前后折腾了近两年半时间,今天开张,轰动了整个京城,无数百姓从城内涌出,但不得过,于是一起堵在河北。 吕端机警,一大早也将大半衙役调过来,就是怕出事的。但现在出来的百姓人数不是以万计算,而是以十万计算。渐渐往东水门排,河外六里长的道路一起堵得密密严严。而且人是人来疯,越堵越往城外挤。吕端站在虹桥上,看着到处黑压压的人头,额头上不由滴出大滴大滴的汗珠。宋九额头上也在冒汗珠,连忙不停地吩咐胡老大,做好准备工作。宁肯放慢一点,也不能将百姓全部放过来。若看情况不妙,必须立即将虹桥重新封死。 还好,赵匡胤带着大臣们终于姗姗来迟。 他们是从便桥过来的,不碍事。不过看着北面的人群,赵匡胤对宋九说道:“宋九,不少人。” “微臣知道,封锁了虹桥,若不妙,不能放人,这肯定容纳不下的。”宋九又看着赵匡义说:“二大王,要么派衙役通知他们,不一定要今天看,以后也可以过来看。真不行,顺店与富贵客栈晚开张三天,在这三天内听任百姓参观。” “这也是一个办法,”赵匡义吩咐衙役前去宣传,能分散一部分百姓,不然这个人太多。衙役从大虹桥过去传话,未起多大作用。甚至挤来挤去,他们自己也陷了进去。 赵匡胤道:“宋九,开业吧。先放一部分百姓进来,不然一起堵在城北,也不成体统。” “是。”宋九吩咐人准备仪式,就在大虹桥举行仪式,放鞭炮,表演龙灯歌舞。赵匡胤先来到白玉桥下,哪里是果子店,各色各样的果子,十分好看,然后看价格,忽然咳嗽起来,有一个果子看上去十分好看,但下面的标价居然是十缗钱!这个价生生将他呛着。 第一百七十九章开业(中) 宋九一看不妙,连忙上前说:“陛下,这是微臣想的主意,就象镜子,有五十文钱的,也有十缗钱的,十缗钱的果子里面有燕窝、熊掌等贵重食材,实际那边也有三十文钱的果子,味道也不错,主要食材不同,满足各个不同层次百姓的消费,陛下请尝一下。” 宋九指着两种果子,让服务员拿出来,道:“记我账上。” “什么记你账上?”赵匡胤听得糊涂。 “陛下,国家有国家的规矩,这里也有这里的规矩,为了怕账目混淆不清,微臣规订,不管是谁消费必须按照规矩付钱,那怕是契股也不行。这样账目就清楚了。这个就象我朝官员差遣到外地规矩一样,有相关的公使钱,不得超过公使钱使用范围,以免引起不便。” “无规矩则不立,你与赵卿说的话颇类似啊。” “陛下,微臣那敢与赵相公比。” “不用你掏钱,你将价最贵的果子,适中的果子与最贱的果子各拿出一样,分与诸卿,然后算账,朕来付。” 能与赵匡胤出来的大臣并不多,只有四十几人,赵匡胤掏钱也不过是几百贯钱,问题不大,宋九吩咐仆役将果子从琉璃柜中拿出,一人三个散发。那可能一样,十缗钱的果子味道不知道比三十文钱好到哪里。刘温叟捧着十缗钱的果子,差一点哭了,说道:“陛下,老臣终于吃到三贯钱一根的黄瓜,十缗钱一个的果子。” 其他大臣一起低下头乐。 老刘也太苛刻,不就是十缗钱吗,至于激动这样? 宋九听得却感到不妙,连忙说道:“刘御史,这样说不对的,河洲无论贵贱,它起的一个重要作用就是它……” 宋九一指白玉桥。道:“河洲第一个建成的是桥,河洲本身就是一座大桥,琉璃从大食过来很贵,马上会越来越贱,铁贵,还没有好铁,以后也越来越贱。当然也有一些变贵了,可有贵的理由。这是第一个桥,还有一座最重要的桥,为什么出现五十文钱的镜子,三十文钱的果子,它是兼顾着平民百姓。实际利润是在十贯钱的镜子与果子上。它赚的是富人钱,再通过税务流回国家,由国家再兼顾到贫困百姓身上。别的不说,微臣河洲这边还没有开业,前后交纳税务多达四千多缗钱。这个有账目可查的,未来一年甚至会交三十万缗钱。不用多,若有三四十个这样的桥。国家还用得着征税吗?还用得着从可怜的农民身上征两税吗?河洲是好,京城类似的地方有好几处,还有各个城市,想选择三十四个这样的地方不难吧?” 赵普在,不然宋九能说一句,难道河北比河洲差吗? “宋九,勿得无礼,刘卿乃是清廉官员。” “是。” “但你也不用太小心。河洲的用意,你向朕说了好几次,朕明白。”赵匡胤又道,它主要作用还是起一个带头作用,让大家向朝廷纳税,但这个也不能深说,首先还是赵普。而且现在纳税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宋九那些技术。 虹桥上仪式结束,可以参观了,宋九先将君臣带到正店。 他还是很戚戚,赵匡胤修乾元殿也不过花费了几千缗。乐得不行。当然,他是官修,不大好说的,宋九说唐朝上阳宫花了三十万缗钱,实际是两三倍以上。有的说法也不对,例如木头,虽然普通木质房屋没有砖瓦房贵,可上阳宫会用多少大木头,有的大梁重达一万多斤。仅是运输过程中损坏的车辆就不可估量。实际若是包括人工钱,造价远胜过正店。 正店虽华丽,琉璃成本下来了,建筑成本算起来未必有那么高。而且物价那时的唐朝物价已胜过此时的物价。并且无论矿石与钢铁,朝廷都给予了直接或变相的照顾。还能有类比,吕蒙正吃饭,以鸡舌头下饭,为了满足他一盘菜,每天宰割几百只鸡,这样奢侈,他的豪宅造价不足一万缗钱。滕宗谅重建岳阳楼,不用官钱,不用民钱,只是让欠朝廷积债的百姓捐钱建造,仅花了九千缗钱就将岳阳楼修起来。那时的物价早胜过了此时物价两倍以上。 现在河洲三样工程不计赔偿,不计平整,甚至不计通向河南的污水管道,以及蔗糖与牛奶的订金,造价都达到了二十七万缗钱。可想正店的奢侈程度,用金碧辉煌也不能形容。 进了正店里面,就是这群大大佬们,也看花了眼。今天不打算营业,帷幕全部拉开,诸臣用手摸了摸帷幕缦帐,都是上等的丝绸,上面还布着丝绒,下层一上一下,共有六十张桌子,上面各自三十间包厢,中间是大厅,吊着八盏华丽的大琉璃灯,一道帷幕将正中的高台罩起。又有横竖各四条水道。有栏杆,有石桥,边缘还垒着带花纹的铜边。下面是河水,不过是暗水,四周的水道有铁栅栏,内外两层琉璃,水道里有荷花,还有荷花形状的六十四盏琉璃灯。但美中不足就是水道上也画蛇添足地盖上一层琉璃,尽管它是透明的,赵匡胤问:“为何上罩琉璃?” “陛下,你看水道的琉璃,它的作用就是起阻止外面的蚊蝇进来,但里面的琉璃是可以活动的,之所以设琉璃,是防止冬夏时调控温度,若是将水道打开,里面冷暖不好调节。” “控制温度?” “就是利用筒车的高大,将水送到顺店顶部,若是夏天到来,将冰放入水池,通过管道在顺店内部循环,适当地降下一些温度。升温更容易,从厨房间接管道到顺店,轻的一氧化炭顺气窗送到外面,热空气进入管道,送入顺店内部。” 赵匡胤叹了一口气道:“这才是人间天堂哪。” “陛下……”宋九愁眉苦脸道,还好,管事机灵,听到外面喊果子贵,将菜谱全部拿走,不然这些大臣们看到上面的菜谱价格,首先刘温叟就要捶胸顿足。 “你不用担心。它是桥,想沟通必须要起到桥的作用。” “谢陛下。” “听说你排练了歌舞。” “陛下稍等,”宋九一拍手,大伯过来,宋九道:“喊舞女过来跳那支千手观音。” “喏。”大伯退下。 赵匡胤坐在椅子上,忽然跳了起来。 “陛下不用惊谎,它下面安装了一些弹簧与软垫。” 赵匡胤又坐了下去。吩咐大家一起落坐,这就是简易沙发,坐上去虽怪怪的,肯定比大椅子还要适意。刘温叟也坐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能说了。人家讲明了,是赚富人的钱,再利用税务将钱重新交还给朝廷,还能说什么? 可大家伙儿再次讶然,歌舞女出来了,但不是从大门出来的,而是乘小舟从水道里出来的。就在琉璃下面划小舟。有两艘小舟从赵匡胤身边经过,赵匡胤不由俯下身体观看,随后失笑:“这方法好。” “陛下,还有一条途径,你看那帷幕,里面有升降台,若是表演的人少,可以从升降台直接落在高台上。因为帷幕隔着,大家一起看不见。” “十五万缗税务,外加商税城郭税,不易,你也用心了。” “是啊,想交齐这个税务,还让诸契股能分到红。不用点心思是不行的。” 小舟进入高台下方,看不到了,一会儿帷幕升起,歌舞妓一起出现在高台上。虽知道里面有通道。大家伙儿还是觉得很新奇。新奇的舞蹈,新奇的衣服,还有新奇的音乐……但没有关系,这支舞蹈本身很庄重肃穆,还有那份大慈悲。赵匡胤道:“美妙的舞蹈。” 实际舞妓才训练不久,加上对面坐的人可是皇上,舞妓有些紧张,动作都变了形,不过也足够了。赵匡胤说道:“这支舞是谁设计的。” “大家群策群力,有微臣的一些想法,一些行首的建议与指导改进,还有诸衙内也提了一些意见。” “群策群力,这说得好,你那个酒呢?” 宋九喊大伯过来上酒,几个靓丽的小姑娘捧上酒具,高脚琉璃杯,上面还有一些精美的图案,仅是这个琉璃杯就是一个艺术品。透明无色的高度酒倒了进去,宋九亲自替他们斟酒,不多,一人只倒了半两。吕端能干倒,不能将赵匡胤干倒,那麻烦大啦。 这是最好的酒蒸馏出来的,不但烈,也有一种浓香甘饴。甚至在蒸的过程里,宋九让酒匠根据宋人的喜欢,在里面少放了一些蜂蜜与砂糖,不过它主要特点还是一个字,烈。 喝了一口,赵匡胤大喜:“这才是好酒。” “陛下,这个千万不能吃多了,那怕半斤都能吃醉人的。” “朕知道,你就是用它来治伤口?” “不是,那个酒我也让酒匠蒸了,是很贱的高梁酒反复蒸馏的,就是度数高,口感不行,”宋九让侍卫骑马去酒作坊掏一瓶过来。又说道:“它也能喝,但是为治伤的。陛下若急需,包括微臣那种硼酸粉,都可以适当和买。” “多少钱一斤,贵了朕也买不起。” 几十个大臣一起摇头。 “也不是,陛下若有意,二十文钱就可以和买一斤。” “当真?” “陛下,有的钱不能赚,例如教育,因此微臣的书只售六百文钱,管事叫苦连天,但他不懂。还有治死扶伤。还有救灾赈济,还有帮助寡贫。最后就是……反正有几条钱皆不能赚,这是微臣的道德底限。”宋九本来想说妓子的钱不能赚,但赵承宗那边赚得不亦乐乎,赵普在,不能说。 “为何朕看不到多少金色?”赵匡胤抬头看了那些茶色吊灯奇怪地问。 “青衣案后,微臣心中戚戚,颜色当中正黄色全部避免,金色是少用为妙。数字当中一九一六也不能碰,图案当中一龙一凤也不能用。河洲一切能富贵,能好玩,能奢侈,但不能尊贵。” “宋九,你名字中还不有一个九!”赵匡义喝道。 “是啊,陛下,要么你替微臣赐一个名字吧。” “二弟,不要吓他啦,这个名字好,若赐,朕还是赐你这个名字。” 舞蹈跳完,舞妓下去,卫士拿来一瓶治伤口的高度酒,宋九小心地替大家倒斟了一点,不多,一两钱。就这么一点酒,许多大臣差一点喝吐掉,楚昭雄大叫道:“这是火啊,哪里是酒。” “楚使司,正是它烈,所以才能杀菌。再过一段时间吧,等微臣安定下来,慢慢将那个能看到远处的镜子缩小,再发明一种镜子,它能放大,能将头发粗细的事物放大成树干一样粗细,大家就能看到这种细菌。不过技术落后,想试验出来,太困难了。” “不急,可以慢慢来。”赵匡胤又喝了一口,说道:“虽烈,也是好酒啊。朕担心到了军中,不是来治伤口,会让军士偷喝掉。” 这叫喜者是真喜,特别是赵匡胤这样喜欢喝酒的人,酒量又好,一般酒根本满足不了他的嗜好,这个七十度的酒,钢钢的,他反而喊来劲。 几人来到顶层,上面两层还有十六张桌子,实际整个顺店座桌不及任店一半多,也可以增加,但那样空间必然压缩,显现不出来奢华,而且它也不是走大众化路线,真正的精品路线,每天也不要坐满,只要坐到三分之一客人,那就大赚特赚。 到了第五层,很高了,能清晰地看到四周的环境,但大家看着河对岸,一个个直皱眉头。几十人坐在这里聊天,北岸越堵越厉害,这是小偷们的天堂时刻,有的被抓住了,打得七死八活,有的没有抓住,失窃者大叫大哭。还有的小娘子没有坐车来,挤在人群中,被好色者揩油,有的不敢叫,有的叫唤起来,又是一顿揍。整个河北乌烟瘴气。赵普的儿子赵承宗也急了,人多是好事,但这人也太多了,都要将他的店铺挤倒,不停地在吆喝着,让百姓不要靠近。至于生意,这时怎么做生意? 第一百八十章开业(下) 赵匡胤道:“宋九,你放一部分百姓进来。” 刘温叟道:“不能放啊。” “少放一点,缓解一下河北的压力,”赵匡胤又对身后的卫士说道:“你再传朕令,将东水门两个角门关上,不能再让百姓涌到城外。” 角门关可以,但刘温叟依然不同意,说道:“陛下,要么御驾草草一行吧。” “勿用,今天朕来是与民同乐,宋九你下去吧。”实际赵匡胤更好奇游乐场那些事物,他肯定是没有办法上去的,若上去,这些大臣能将他按倒在地,但也想看一看,看看总可以吧。这时候,他也感到做皇帝有许多不快乐的地方。 宋九低声问赵普与赵匡义:“赵相公,二大王,放多少百姓进来?” 赵匡义道:“越少越好。” “放三四千人,少了缓解不了河北的百姓。然后朕再看看就回去。”赵匡胤道。 “遵旨。” 宋九下去,吩咐大伯先铺草垫子,赵匡胤一行人进来没事,人会来得多,不铺草垫子就乱了,铺了草垫子不仅防止地上带来泥土,还能将百姓束缚在草垫子上,不东跑西窜,不然到晚上器皿会一半不见,全部被顺手牵羊拿跑了。赵匡胤也下去,站在“船头”,有甲板,有栏杆,还有四盏大琉璃灯,不仅是美观的,还是防止雾夜船看不清,一头往上撞。只是它是平头的,不然能站在船头摆一个铁坦尼克式的那种姿势。 君臣又转向富贵客栈,同样是封闭的通道,钢架结构,上面镶着琉璃,东边是蓝色的,还垒成十个小帆顶,到了桥那边是不规则圆形,但变成了绿色。一直通到客栈里面。 到了客栈,看到各种设备,特别是那种顶级客房,刘温叟忍不住又说道:“纸醉金迷啊。” 这时赵普也艳羡了,他家够奢侈的,但与顺店客栈相比,仍然是小巫见大巫。赵匡胤道:“这是桥。朕去过宋九家,他的钱不少,略省一省几千缗就省出来,家中装饰也平常普通。” 诸臣无言以对,实际有人也看过宋九那个新家,还没有建好。比以前豪华,然而也不过份,远不及一些贵人家的奢华。 宋九上了大虹桥,吕端正急得跳脚,看到宋九道:“九郎,你可害苦了本官。” “吕知县,这是开始。再过一两天人就会越来越少,这两天你吃点辛苦,事了后,我请你来顺店吃一顿,五百贯之内,任你点酒菜。” “就是吃一顿啊……多少,五百贯?你卖龙凤肝哪!” 龙凤肝没有,但里面搜罗了许多顶尖食材。包括一只被百姓打死的老虎,也肢解了,分开来出售。吃熊掌稀奇,但吃虎掌更稀奇,当然,那个价也稀奇。 宋九看了看后面,胡老大正带着许多乡亲排着队。准备维护秩序,说道:“吕知县,陛下打算放三四千百姓过来。” “御驾还在里面。” “陛下要与民同乐,”宋九用嘴朝游乐场那边努了努。 吕端会意了。他说道:“那些设施安全吧?” “仔细看过了,绝对安全。” “好,放人,是三千还是四千?” “我也不知道,先放三千吧,若是没有事,再放一千进去。陛下看不到他大约不会回去的。” “你这事儿……”吕端想笑骂,没有骂出,开始指挥衙役放人,一边放一边数。宋九站在边上,看到熟悉的衙内递过几张门票,上面印着游乐场全景图,还盖着章印,也印着号码。不但门票,里面还有一些收费项目的票。这些票印工精美,其实也有收藏价值,并且每隔一段时间换一换,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收藏了。 郭守璘兄弟挤了进来,拍着宋九道:“发大了。这么多人,一天下来得赚多少钱哪?” 吕端也醒悟过来,道:“是啊,这多少人,一人一百文钱也不得了。” “你们别瞎想,根本容纳不下,还是想一想到下午如何疏散吧,不然挤在一起又渴又饿,百姓准得出事不可。” 没有与他们多说话,得立即让他们跟上,顺着草垫子走一遭,不走也不行,顺着顺店与富贵客栈走一圈,再出来看果子店,不买没事,想买还必须快一点买,再往游乐场赶,进游乐场还得要快,不进没事,再往河洲西部赶,哪里广大,还有两千多亩地没有利用,几十万人都能纳下。至于车子,直接牵到河洲西侧,派专人看管,但速度不是很快,进了顺店,一起尖叫起来。 许多百姓长那么大,还没有看过如此奢华的所在。不要说店中装饰,就是水道下面的那六十四盏莲花灯都是精美绝伦,青碧色琉璃做的荷叶,红色琉璃做成荷花,黄色琉璃做成花蕊。太美丽了,有人站在五层高处,或者站在船头,不停地欢呼。 这一叫后面百姓更加激动,拼命地往前挤。三千人,一点儿也不见少。赵匡胤正在游乐场门口里看那些哈哈镜,一边看着一边大笑,听到北边百姓的叫嚷声,喝骂声,还有喊叫声,问赵普:“则平,这比元宵节御街上看灯的人还多吧?” “陛下,东水门角门关上了,未必有那天御街上的百姓多,不过那时百姓是流动的,分散的,现在没有流动,又集中在一起,所以拥挤混杂。” “再传一道诏令,让吕端放五千人进来。” “人太多了。” “这么大的游乐场,百姓未必会全部进来,几千人不算多。” 卫士上去传话。 吕端大喜,就是放五千人也未必缓解,不过东水门关上,五千人一放,会部分缓解,至少百姓拥挤程度会轻一点,不象现在这么乱。于是又放了五千人。 这时宋九才看到潘家兄妹,潘惟德兄弟三人拼命地掩护着小妹的车子,一路不停的爆着粗口。终于挤到前面。不过还是迟了一步,五千人放完了。那边第一拨客人到了果子店。 挤到现在容易吗?大半未吃早饭就过来的,又累又饿,看着那些果子的形状也想吃啊,再看价格,他们与潘惟德兄弟一样,都在爆粗口。然而饿了。不吃东西不行啊,只好买,不但买,还要买快点,边上的乡亲不顾生意好不好,连买一个果子还不停地催促。这些人又不由地爆粗口。匆匆忙忙地挟带着果子进了游乐场。一颗心才定了下来。有熟悉的,想一想这个经历,都不由地大笑。开始看着大地图,找玩的。 好玩的很多,门口就是哈哈镜,西边就是气球升空的地方,但那个还得要钱。上天不贵,一百文,跳伞贵,五百文。才开始进去还不紧张,后面的人进去的越来越多,花钱买乐子还要排队,排得长长的。但第一拨人运气好,选择的很多。不仅是跳伞升空,其他几个刺激项目,还有跳水,极速蹦极,一个高空横桥,高二十多米,人系上安全带。从上面往下跳。这个不要钱,但得排队,还要听工作人员的指示,才可以玩。还有大筒车土山里面的鬼城。坐着小船,进入鬼城内部,各种阴森的布置,人在船上,两边有许多石窟,光线不明,里面有小鬼在将犯人割头,下油锅,甚至提着大刀,跑出来吓唬游客。当然这都是假的,不过胆小的也惊叫连连。 又有水世界,里面还有兽皮做的气垫船,水不深,冬天还能做溜冰场。大型滑梯,以及高空飞船,船上载着游客,从十几米的高度呈六十度角急速滑落,炸起一大片水花。又用钱请来一些幻术师,一边让他们表演幻术,一边有学子讲解原理。还有一个鱼世界,里面养着许多美丽的淡水鱼,外面是琉璃罩着,不停地利用筒车吸上来的水更换里面的水源,保持氧气。以及划船,攀岩,等等,但都是不要钱的玩乐。 筒车那边也可以观看,很高大,建成一个土山,以及望远的那个塔,不过被赵匡胤霸占着,他不想扰民,不过他老人家呆在上面,谁敢上去看?以及一些童话世界,外面是请画匠画的连环画,将整个故事画出来,有专人讲故事,再放进去,各种场景,以及艺人根据故事内容的表演。并且里面有许多小丑,还有的小丑踩着高跷。另外又有地下通道,利用小孔成像原理,做成的简易电影放映室,两处地方,一处是画地球如何形成的,一直到恐龙世界,到原始人,再到夏商周。没有解说,没有文字说明,供大家慢慢想像。一处是未来世界,从蒸汽机画起,再到飞机火车轮船等等。同样没有任何解说文字说明。为什么要这么画,有什么用意,只能让大家慢慢猜去。 各种各样玩的乐的,大型项目就有三十几处,还有一些小型项目,真正的秋千,跷跷木等等。至于风景,谁个去看?但风景也很不错,那怕餐厅与厕所都建造得美丽绝伦。这种冲刷式厕所,还是第一次向宋朝人公开,九成九以上的百姓从未见过,有些好奇的人居然在厕所里逗留了好一会儿。 上天入地开始。 开始有胆大的人玩魔鬼秋千,勇者转盘,极速云梯,过山车。 这几样事物开始,终于将所有人视线吸引过去。它们都在北边,包括河北的百姓,看到了都大叫起来。不是所有人都想买钱进去的,有人看了告示说上面免费参观,于是一早过来,没想到挤了这么多人,心中十分后悔,到了游乐场门口,乡亲在催促,便跑到西边河洲上,准备回家。看到后,有人又重新掏钱进去,有人身上未带钱,个个后悔莫迭。 有胆大的人,但看他们玩的人更多,一起围在四周看他们在上面拼命,游戏结束,个个脸色发青地下来,有人伏在地上干呕,从秋千上下来的游客没有一个脸色是正常的,随后一起抱头大笑。 还有的仕女胆子大,秋千不敢上去,甚至那种不要钱的高空蹦极也不敢上去,就是二十几米高的攀岩也不敢上,居然跑去玩勇者转盘。看似很慢,转过来了,头朝下,慢慢转,一个转得晕天黑地,拼命地尖叫。 刘温叟看傻了眼,这是好还是坏啊?他想不清楚。 赵匡胤看到他表情,说道:“刘卿,是不是有想法?” “陛下,老臣是有想法,可想法很模糊。” “你还是不懂啊,有一天宋九对朕说了洗脑。” “洗脑?” “一个很复杂的行为,他就说了一件事,不仅要衣食无忧,还要精神上的快乐。这就是精神上的快乐,快乐了,百姓就会安定,国家才能稳定。你听听这叫声,这笑声,只有元宵节才有过。但现在天天有,百姓就会快乐。朕也看了,虽然看似冒险,实际布置森严,就是摔了下来,人也会平安无事。由着他吧,就当朕的一个尝试。” “喏。” “我们回去吧,”赵匡胤说道。一路过来也看了一些东西,他们真正是第一拨进来的,不需要排队,当然种种物事只能看,不能玩,然而游客进来了,一起开动了,他看得都心痒痒的,怕一会儿忍不住过去。还是回宫吧。这个死宋九,骗人钱的手腕也是第一流的,不亚于他那个物格学。 第一百八十一章功名(上) 赵匡胤还没有想通一件事,宋九未说,那就是想要研究各种技术,必须要有利可图,人人为利,熙熙攘攘,有了利益,这才会有更多的人投入资金研发。 宋九将正店造成帆船形,实际他心中也有一个梦想,那就是用河洲这一个点,带动宋朝这艘大船驶得更远更高,不是为了赵氏江山,而是为了这个民族的整个文明发展。当然,他是有点胸无大志,富贵才是主要的,也没有说,驶向何方,现在更不能确定…… 他在桥上有一句无一句与潘家兄弟隔着衙役聊着天。 潘惟德说道:“九郎,沟通沟通,走个后门。” 后门一词也来自宋九,开始传播。 “大郎,你看看身后。” “就放我们一家进去,我二娘也在车子里,我娘子也在车子里。” 潘美的小妾抱着潘惟清,潘惟德的妻子抱着潘士龙从车帘里探出头。 “你们一家全来啦,难怪你们这么紧张。” “早知道这么多人,早点来。” “不是早点来,是早点不来,它也不会消失,何必抢这几天来。” “人都图个稀奇吗,早看看了。” 这倒是一句实话,宋九扭头对郭大说:“你马上回去支取一些钱,一个乡亲发五百钱,让他们明天天不亮就过来,不然更乱。” “喏。” 吕端未插言,这妹夫郎舅地在说话,他没有必要多嘴。 “小九,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二郎,你看,游乐场那么多人,陛下还在里面,陛下不走,谁敢放人。这是陛下开了圣恩。否则连游乐场也清场了。” 然而吕端在一边苦笑,皇上不是开圣恩,主要他也想看,清场了,能看到这些古怪的玩意运行吗?就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要上去,若是他动心,那群大臣会十分苦逼。他忍不住问道:“宋九。你今天赚大了。” “吕知县,不会,里面事物太多,人一进去,休说一天,两天都玩不过来。更不要说今天到处排队,除了因降落伞飘出去的游人带回游乐场,其他的人出去了再进去,还要买票的,因此一进去就是逗留一天。北边的人多,九成无法进入。倒是那些小摊小贩今天会赚很多钱。” 吕端看着河洲,西边大多是空地。有许多摊贩五更时分就过来,在树下摆起了小摊子,很多人未进去的,于是围在小摊子边吃喝。他摇头苦笑:“东水门以后繁华了。” “没有我,也会繁华,汴水也!” “你说其他地方这样行不行?” “行,那怕五丈河,但他们得懂。不然吸引不了游人过去。不过想要好,哪里……要归于我朝。”宋九朝南方努了努嘴。 吕端不言语。 潘怜儿头探出来,四处看,不过人多,又隔着许多衙役,不敢与宋九说话,忽然说道:“坏人。陛下走了。” 一起向西看,赵匡胤车驾离开,游乐场里面一片鸡飞蛋打,游客一起伏下山呼万岁。实际他来不是亲民的。真正是捣蛋来的。宋九说道:“准备放人。” 吕端也长松一口气,皇上走了好啊,但不敢说出口。赵匡胤一行出了游乐场,有几个岁数不大的大臣还不停地扭头看,皇上不能来看,自己行,那天放假也准备过来细细看一看,玩一玩。 潘惟固嗷嗷大叫:“终于能进去了,不容易。” “二郎,你们要看好孩子,里面人很多。” “放心吧。” 宋九又让下面的乡亲对游客嘱咐,不要玩到晚上,几百个孩子丢失了,那才叫不妙。开始放人,不敢放多,里面要排队的,人太多,维护秩序的人也有压力。先放了五千人进去。潘惟正进到虹桥上大跳起来,说道:“九郎,我要吃果子。” “放心,今天我带你们玩,不过现在不行,等会我进去找你们去。” 五千人鱼贯而入,一半人随着进入游乐场。又放五千人,再放,一直放进来三万人,宋九让吕端停下。他在俯头看游乐场的拥挤情况。这一放河北终于安定了。 这时赵匡胤御驾也进入东水门,他站在城门上向东看,看到河北状况,摸了摸胡子,终于想通了,原来一半是自己惹的祸。笑了一笑,带着大臣回去。 直到这时赵承宗他们诸衙内一颗心才松了下去。不然刚才再挤下去,他们店铺都不保。还是挤,但有些人开始买东西吃了。宋九看到最后一拨人进去后,说道:“吕知县,再放两万人进去。还是五千五千地放。” 于是继续放人,二十几个衙役站成通道,一个个地数。这两万人放进去,游乐场真正成了游人如炽,不过现在进去了多少人,宋九也不知道,不但游乐场里面,河洲上也有许多人,一起未走,有的站在远处看,有的重新进去。 宋九又说道:“吕知县,再放两万人。” 他心里在想,这样数一数,试试看今天到底来了多少游客。 这两万人一放,河北终于安静多了,还有许多人,但不象刚才那么挤。不过游乐场也爆棚了,吕端看着游乐场黑压压的人群担心地说:“九郎,不能再放,钱要紧,人更要紧。” 宋九点点头,但还是要放人,只是让他们进去参观的,不往游乐场里面放。看完了往河洲西边疏散。宋九进游乐场找潘家兄妹,先来到售票处问售票情况,三种票,成年男子是蓝色,女子是粉红色,少年是绿色,除了宋九怀中还有两百多张套票未散出去,对照号码数字,迅速就统计出来,仅是票就卖了四万六千多张,估计有五万游客在里面。 但实际这些游客让整个游乐场产生了崩溃,里面人头为患,到处都在排队。宋九伸头看了一眼,说道:“明天不能这么多人,到三万人时。立即禁止游客进入。” 其中一个管事点头说道:“就是三万人也是多了。” “才开始挤一挤吧,若是往后,节假日时间内,两万五千人是上限。” “若是那样,恐怕许多人不能进来,不如当初再建大一点。” “面积很大了,再建大维修保养费用更高昂。这是开始,若是雨天或者其他时间,不会有那么多人,以后正常了一天顶多几千人罢了。大了不值,不能看现在。” “这也是。” 宋九进去找人。游客数量是他放的,他想看一看极限何在。结果到处是人。找了好一会儿,才在气球边上看到潘惟德抱着儿子,与潘怜儿加他那个二娘,他的妻子与潘惟清在排队。 看到了宋九,说道:“快过来。” “二郎与小三呢?” “二弟带着三弟去那边玩去了,我带着怜儿她们不能玩。” “下次吧,人少时来。” “快替我们想想办法。这排到那一天。” “你们进去这么久,怎么还在边口排队?” “不提了,怜儿她们要上天看一看,结果我来了后看到人太多,于是说先进去看一看吧,再过来排,结果里面人更多。于是调过头来,这边排的人也更多了。” “大郎。你别报怨,看看外面吧。” 游乐场里不算,外面小摊子前面也在排队,排得最长的就是厕所,里面厕所多,外面也怕游客到处不卫生,设了几处厕所。但都是空旷地方,因此不多。现在继续放人,但不让他们进入游乐场,许多人走了一回后。于是在河洲上不离开,或看着游乐场,或者在闲兜,于是几个厕所同样人满为患。宋九又说道:“你们稍等。” 去买了一些饮料与果子抱着回来,饮料同纸杯,方便是方便了,但不大好拿,买东西时也在排队,宋九排了好一会儿才买到。卖东西的是河中乡亲,想走后门,被宋九拒绝了。这个要带头执行的。但托他们的福,给了一个托盘。气喘吁吁地回来,分果子与饮料。潘美的小妾问:“九郎,这一天能赚多少钱?” “二娘,不多,看似人多,它与顺店不同,顺店就一百几十桌,但针对的都是高消费人士。这里人虽多,面向大众化,来的多是普通百姓,能赚钱,但不能赚黑钱,来了就是开心的,他们手中钱不多,何必让他们不开心,所以果子与饮料卖得并不贵。人虽多,成本更高,以后利润未必比顺店高多少。” 后面一个百姓说道:“你就是宋九郎吧。” “是啊。” “那也贵,你手中那一杯果汁售价是二十文钱。” “乡亲,不能再贱了,它不是果汁,是果酶,成本高,若不是考虑到大家的幸福,我将它卖一百文钱,还是有人图新鲜购买。就象这个游乐场,一天仆役薪酬多少?各个器械会磨损会维修,践踏的草皮要不时的补上,等等,一天开支也是惊人的数字。” 这个百姓没有作声了。 但这样宋九真没办法,实际当初他想法收费价格更高,包括那几项刺激性游戏,就象这个上天,收十贯钱还会有人上去看,人数少一点,实际收费反而更高,游客少一点,维护成本也更低。最后想来想去,统统降下来。降到基本每一个老百姓都能消费得起的地步。若再贱,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它是盈利项目,非是公共设施。 十个气球拽了下来,人多,让游客呆在上面的时间就少了,十一个游客乐呵呵地从蓝子里面走出,还有九人坐降落伞降落了,二十个游客持着不同的票进入吊蓝,坐气球是坐气球的票,跳伞是跳伞的票。气球检查一遍,开始充热气,再度升空。潘家几口往前挤了挤。还要等两班人才能到他们。潘惟德道:“等会我要跳伞,你替我照顾好她们。” 玩疯了,家人也不顾,宋九只好说道:“行。” 替他妻子将潘士龙抱在怀中。 潘惟德看了一眼小妹,又说道:“我母亲临行时找人,想将父亲从潭州调回。” “有这事,万万不可啊,”宋九大声道。 第一百八十二章功名(下) “大郎,若是李处耘将军不残暴,不吃人肉,他建立了多大的功名?想一想李愬仅是平了一个淮西,就名震千古了,虽然荆南与湖南是两个小国家,其面积也算太小,又是两国。” “是啊,李将军糊涂了。” 李处耘未必糊涂,但现在看起来宋军是普遍性的残暴,加上赵匡胤那道诏书,换慕容延钊,宋军仍会发生多起残暴事件,顶多不吃人肉。宋九不深讲,又说道:“若是王全斌将军不残暴,引起巴蜀军队反叛,拿下巴蜀几十州,说不定因为其顺利,将巴蜀安定后顺热收拢大理,又是何等功绩?” “九郎,是不错,我还是不懂,你想说什么。”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L A “大郎,南方不是强大,难就难在气候民俗,陛下肯定不希望巴蜀与湖南的事发生,看一看湖南如今留下的两将,一是你父亲,一是二大王的联亲尹将军,都是生性纯善的。他们久在湖南,就能了解南方的地形气候民俗。” “南方苦啊。” “不先苦有后甜吗,象你们开始嫉妒赵衙内他们钱赚得多赚得快,本金又少,现在看来谁眼光更长远?而且不是想苦就能苦到的,有军事才能的我大宋岂止你父亲一人?” “你是说……” “对了。” 潘美小妾问:“惟德你们是说什么啊?” 潘惟德低声对她说:“二娘,南汉。” “是这样啊……”潘美小妾差一点叫出来。 “大郎,明白了吧?世人都想荣华富贵,功名利禄,而且有才华的人很多,埋没的人更多。不是他们没有能力,是没有机会,没有时运,所以说人的命运七分打拼。三分天注定。但有了机会,却将它错过,那将是终身遗憾。”宋九说道。田氏活动无所谓,若是潘美活动,又叫苦,五成会被调回来。调回来他就再没有平定南汉功绩。 “你今天回去后速写一封信给你父亲。” “九郎,还是你写吧。你写我父亲相信。” “谢过大郎,”宋九开心地说,不是让宋九写,是让宋九有一个拉近的关系。将关节说出来,就不能多说,潘惟德看着栏杆道:“这个办法好啊。” 各个项目前列了许多栏杆。人在里面站着就不易插队,当时建造时诸多衙内没有多重视,今天就是这个小布置起了大用,不然更乱。宋九笑笑不语。另外还有一个布置没有派上用场,那就是地下马厮,人太多,索性一起赶到河洲西侧。但以后必然用到。 “不知道顺店开张有没有这么多客人?” “不会。它是真正的贵,一天能坐一半桌席,就十分可观了。” “它很贵吗?”潘美小妾问。 “二娘,这个你别问,我早上迎驾,那几种十贯钱的果子让大家一起吓着,刘中丞差一点吃哭起来。” 潘惟德也说道:“二娘,那个你最好不要问。” 后面那个百姓又问道:“九郎。有多贵?” “有贵的有贱的,非要吃贵的,那是很贵,但也有便宜的。”宋九含糊地答道。 潘怜儿进去过,还看到过菜谱,想想那些菜价,伏在栏杆上不由地笑。 上面开始跳伞了。下面的人纷纷尖叫。实际这也有限制的,象今天刮的是西南风,多掉到湖面南方,下面准备了小舟去迎。若是风向扭转。也能刮到外面。风大了,就不能跳,跳下去没事,但天知道刮到哪里去。 人跳下来,开始往回扯气球,上面的人还没有看好,就拉了下来。人多,后面还有许多游客在排队等候,原来是打算一天上去十来回,今天最少上下四十来回。 气球拽了下来,一群游客嘻嘻哈哈地跑到其他地方玩去,又往前紧了紧。潘惟德妻子怕怕地拉着潘怜儿的手说:“小妹,上面安不安全?” “这么大蓝子,怕什么。” “嫂嫂,没事,不用怕,危险倒是跳伞有点危险,但只要伞布能打开,每次认真检查就没有关系。实际游乐场种种是伪极限娱乐,看似危险,实际皆没有危险。真正的极限娱乐活动,不可能有这么多安全措施的。甚至严格说起来,它们还没有骑马风险大。也只是图一个乐子。”宋九很不屑地说道。 终于到了潘家。 潘惟德登上气球,说道:“宋九,替我照顾好她们,我在筒车那边等你。” “这厮,玩疯掉了,”宋九喃喃道。 一会下来,宋九看着三个女人,两个孩子,哭笑不得,只好说:“我们去北边。” “上面的风真大。” “我头都晕了,不敢向下看……” “果然站得高看得远,看得真远啊,我都看到皇城。”三个女人在议论。忽然潘怜儿说道:“前面是白雪公主。” 好吧,于是再排队,宋九还买了三套白雪公主、七个小矮人以及白马王子的玩偶,因为巫蛊案,让他对人偶害怕了,一起改成碧睛金发,这不是中国人,无论怎么用针扎,都不会成为巫蛊。三个女子开心万分地收下。潘怜儿道:“坏人,你到处都在骗钱。” 门票说老实话真的不贵,包括刘温叟都认为不贵,这么多玩的,仅收一百二百三百文钱,还是值得的。但里面吃的喝的得花钱,这些玩具也得花钱。甚至跳水时的游泳衣也要花钱购买。看怎么玩了,若玩得过来,手松一松,一天几贯钱照样能花下去。 “怜儿,别人能说,你不能说,这个钱赚得是给你们花的。” “没门。” “大郎二郎有股契,难道他们赚钱不让你花?” 说说闹闹,终于进去,好几个场景,表演人员穿着各式服装,用唱与对白形式表演整个故事。最后魔镜将王后活活气死,所有观众一起开心地欢呼,潘怜儿激动地拍起巴掌。 前面还有,二娘说道:“我们看大黄鸭吧。” 又要排队。二娘说道:“我现在最恨就是排队。” 这句话道出所有人的心声,一起附和。 宋九道:“想不排队行,那天下雨天来,大约不用排队。” “雨天谁来?” “有人来。”宋九道,一半是在场馆内,雨天同样能来,不过人肯定少了很多。排了好一会。这时三个女人为了看大黄鸭,也将潘家三兄弟忘记了。上了游船,一人系一个气囊,防止落水的。湖里面还有一些小船防止突然事件,又再三叮嘱大黄鸭只能看,不能伸出身体用手摸。不过未必管用。宋九将小船划到湖中间大黄鸭面前,几个女人全部伸手去摸它。时间很快,沙漏上半个小时一到,上面开始摇铃,船也必须划回。几人顺着湖堤往对面走。也不能再看,否则仅走一小半路,排队再玩一玩。天就黑了。 有人在跳水,有表演者,还有游客。宋九居然看到韩崇业兄弟俩站在高台上往下看,想跳又不敢跳,最后咬着牙跳下去。但他们只是在外面看一看,想进去,又要排队。 先是在勇者转盘哪里找到了潘惟固与潘惟正,潘惟正一把将宋九抱着:“九郎。我吓死,我吓死了。” 这孩子也排了好长一会儿队,上去了,开始转了,转得吓哭起来。 几人找潘惟德。 在路上潘怜儿小声问:“那爹爹他在湖南呆多久?” “不知道,但应当很快,不会超过五六年时间。” “这么久啊?” “这要怪王将军。必须巴蜀安定,湖南大治,朝廷才能用兵南汉,但这件事切莫对外人说。” “我知道。” 实际时间不长。这是灭国战争,五六年时间算长吗?若不是知道史上宋朝先易后难,而是先对付南唐,那时间更晚。 第二天只卖了三万张票,但还是挤,这也将它容纳量测量出来,标准是两万人,就是两万五千人也有压力。但这一天没有出现昨天那种状况。一天开始排队,人进去了没有出来,后面的人进不去,在河洲逗留一会,只好回去。昨天主要状况还是想不到,再加上御驾来,不能放人,造成严重交通阻塞。但天气很好,三个开放日全部是晴天。第四天正店与客栈不开放参观,正式营业了,天才开始落雨。 然而正店与客栈生意也不错,三天下来,共有近五十万人进去参观过。一下子名气打响了,京城里有钱人比例不大,但有钱人也很多,甚至有人财大气粗,直接在正店订婚宴。但游乐场渐渐恢复正常,晴天时经常客满,可有一个雨天游客只有八千多人,人数仍然很可观,不过往后这个数字会越来越少。 宋九开始搬回去,先搬的是衣作坊,老太太伤势好了一点,也让她去了衣作坊,做为监工。后搬的是学舍与宋九几家数口人。前院与小花园未动,其余全部拆掉重新建设。前面留下正门角门,一个门房室,不过没有门房,三排二层楼,西边下面是食堂,上面是杂货间,侧面是厨房,张媪媪一家。东边是朱杨两家与青衣一家。 后面一排是五上五下的宽敞教室,一半是窗户,光线明亮。最后一排是宋九以及玉苹、郭家兄弟与朱三四家人,包括侧面,还多出三上三下的空房屋。 大家懂的,没人多问,那是等待未来的女主人。三排楼房都有回廊相连,不算豪华,但十分大气漂亮,也花了不少钱,一千八百多缗,不过相比于宋九这段时间进出账,它也不算什么。 就在这时候,王全斌、崔彦进与王仁赡三人带着北路军回京。清算开始,一部分是王全斌作恶是太多了,还有一部分是眼红的,倒底王全斌贪了多少钱? 这恐怕是一个谜团。 许多大臣纷纷上书,义愤填膺,要求将王全斌砍头,以谢天下! 第一百八十三章求实(上) 王全斌对于宋九来说,已是一个过去式。三项工程竣工营业,还有事,一个是营业,比他想像的还要好,各个管事神通广大,让他无法想像。 这也是沾了郭威与柴荣的光,从他们手中就开始重视商业,京城涌现出大批经济人与经理人,但现在不叫经济人与经理,叫勾当人与管事。差的就是账目管理,更没有宋九这些先进的经验,以及各种技术。 还有培训,特别是游乐场种种器械,要不停的维修更换,这需要工人们懂,学子过去教,工匠过去教,宋九自己也教,宁肯多花一点钱,也不能出任何事情。毕竟是在天子脚底下。 但没有那么急。 又要筹备聘礼的钱,一些试验就中断下来,直到这时候,宋九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么多事情,他居然挺了下来,连赵普也不得不承宋九精力旺盛,脑子好,身体好,一般人根本办不到。 王全斌率领北路军京城赶,不是从水路走的,还是从陆地,一步步地挪,京城吵得那么厉害,他不可能不知道的,虽然腰包早就满得不能再满,但陛下如何处置,不大清楚。 这需要一段时间,那是五千多里的路。 七月底动身,八月底才进入汉中,但还有一个八月,赵匡胤下诏让他们三人飞马进京。到了这里,赵匡胤已经不用担心,西边是羌人蕃人,还有诸勇将守着各城池,例如王彦超,他的军事能力不亚于王全斌。巴蜀,北路军一走,早让曹刘丁三人将真空地带填上。要兵马,王全斌带去三万多人,背叛了上万人,加上牺牲的。现在勉强两万左右兵马,又没有地形的优势。直到这一刻,巴蜀才能真正算是姓赵的。 还是一个八月,闰八月。 这一切与宋九没有多大关系,王全斌对于他现在的官职来说,仍然差距太远。然后他花了一点小钱,在游乐场斜对面。也就是码头大门口水泥路的对面,搭建了许多小棚子。 河洲用了许多工人,包括河南的作坊,还用到一些女子。用之前宋九还打探了一下,比他想的要好,宋朝不但有女工。还有女匠头,是那种大匠级别!还有女掌柜,女账房,也就是宋九用女工还略显保守化了。那就放开用吧,不但衣作坊,正店游乐场客栈也用到,毕竟有一些女客。若是男仆役来服侍,多有不便。这一用,加上酒作坊,达到一千六百多人! 但两河百姓苦力户包括外来户,最少有四五千户,一千六百多人还是解决不了问题,一部分朝廷码头或力役或雇佣,但工地停建了。于是宋九做了第二次回报,在这里搭了许多小棚子,让他们做点小生意,码头上就有各地的货船,从他们手中直接买货十分便宜,或者摆一些小吃摊子。再派人管理,征收几文钱低廉的管理费。又可以养家糊口了。至于河北赵承宗那边如何用工,与宋九无关。 这叫你好他好,两好。 而且这些吃的喝的用的一起摆出来,也能吸引更多游客到来。 现在百姓兴趣仍没有下去。甚至许多外地游客,例如大名府,应天府与洛阳府这些年战火不多,百姓早就恢复了元气,听闻游乐场名气后,也纷纷过来游玩。运气好能买到当天的票进去,运气不好,第二天进去,玩两天,下午回去,傍晚正好回到家。于是游乐场出现了一个好玩的一幕,为了防止倒票或者假票出现,只售当天票。因此天一好,各个客栈的人便一大早来排队,甚至有的四更就来排队买票,替客人买的。用此招揽客人入住。有钱的住到富贵客栈里醉生梦死了,甚至有那么一些特有钱的各府富人,三五成群来到客栈与正店入住吃喝玩乐,顺带着赌博,赌具多,花样多,仅是纸牌就有几十种花样玩法,更不要说麻将。 本来生意火爆会难以想像,可老天不架势,进入第一个八月后,秋雨绵绵,这个影响不小。但第二个八月后,秋雨仍然没有停下。黄河开始传出警汛。在京城也能看到,汴水又开始大幅度涨水。连舞妓们从顺店水道里划舟,也不得不弯下腰,水位线涨得太高了。 王全斌恰恰这时候返回京城的,想想会有多悲催。 第一个八月底,也就是赵匡胤下诏让王全斌从关中急速入京的时候,黄河出大事了,滑州河决,冲垮灵河县河堤,无数百姓房屋被洪水淹没,死者无数。 滑州就在京城东北,这还必须堵上,不然洪水直接能流向京城,那冲的地方更多。韩重赟又做了工头,与王廷义二人率数万士兵丁卒治之。也就是将那个豁口给我堵上。 这就是一个时机。 言臣纷纷上书,为何去年河水多次决堤,今年又决?正是王全斌在巴蜀做下的罪孽,老天都看不下去。请赵匡胤将王全斌斩杀,不然黄河还会出事。 话音还未了,曹州又报,河水冲入南华县,坏无数民舍。死多少百姓,现在还不知道。 这次上书请斩王全斌的奏折更多。 赵匡胤还是默不作声,只是几天,澶州又报河水冲入卫南县,好在澶州有备,提前预防,前面河水一决,后面百姓一起登上坡岗,没有淹死多少人,但家产与房屋一起被大水冲之一空。 连番黄河出事,赵匡胤也无语了。他先下诏让王仁赡王全斌三人留在洛阳,暂时不要入京,这时候进京城,会让一群愤怒的文臣活活将他们三人撕吃的。然后赵匡胤坐在皇宫里想,看着外面绵绵的秋雨,赵匡胤别无良策,但想来想去觉得十分好笑。想了大半天,忽然想到一个人,宋九。大家伙儿将现在的水灾往人祸上引,赵匡胤奏折看得多了,心中也忽信忽疑起来。不过宋九物格学对鬼神并不排斥,也说了冥冥之中,会有天眼关注,但总体而言。还是用各个道理讲解各种天文地理现象。 听听宋九的意见,然后再做判断。 宋九正在授课,没有大规模的试验,今年也不会外出了,学子的课挪下许多。不过也要看,学子的理论课是挪下了,但因为这段时间事务紧密。诸学子也参加了各个工程的决策机构,包括管理算账监督,实用课跟上还超过了。这批学子放出去,质量比第一批学子质量还要好。 然而两方面都不能误。 赵匡胤传他进宫,他只好进宫。 行礼之后,赵匡胤让他坐下。先是问:“宋九,河洲那几样事物收入情况如何?” “陛下,收入比微臣预计的还要好。” “收入好就行,不然朕心也悬着,未来你的税务可不低啊。”赵匡胤笑道,宋九虽占据契股的大头,但要交那五百多万缗钱。还有商税与城郭税,有的人好奇,算了一下,宋九若真能实行,未来可能会交纳一千万缗的税务,才能实现这一目标。而这些税务与其他契股无关的。这可不是少钱,想一想王全斌在巴蜀两年时间用无数人命来敛,又敛了多少钱帛? “陛下。应当没事。” “朕问你,你从巴蜀来,以为王全斌该如何处理?” “陛下真想听?” “想听。” “该杀!” “朕早就知道,你刚回来禀报时,牙关咬紧,杀气凛然……” 宋九没有接话,杀不杀。自己说了不算。 “你以为黄河多处堤决,可与王全斌有关乎?” “这个……若想知道河决原因,微臣可以下去看一看,不敢草率答复。”宋九老实地说道。王全斌是该杀,若是他答一句有关,说不定这一回王全斌必死无疑。但不能那么做,他能用这个理由将王全斌干掉,以后说不定别人就用这个理由将自己干掉。河洲新事物太多了,同样能招人怦击。 “好,你就下去看一看,朕封你……” “陛下,臣只带几个学子下去看,别赐微臣官职,省得到中书交接。几天后就能给陛下答复。”宋九说道。那个什么巡察使的,宋九做了三回,不想再做了。 “那也好,朕会下诏让各州县配合你。” “也不用下诏,微臣下去只是看一看,量一量,不用动扰各地官府,况且黄河水涨,各地官员也有压力。司马迁说无为而治说得有些不大准确,不是无为,而是尽量不要扰民。若陛下同意,支持微臣五匹马。” 赵匡胤听后又是一阵沉默,说道:“若无事,经常进宫来,陪朕谈谈心。” 边上的小黄门听后,眼睛都瞪了起来,然后无比艳羡地看着宋九。宋九头皮却麻麻的,说道:“陛下,若想问微臣,让黄门召唤,若是微臣时常见陛下,外面会有误会……” “也是,你下去吧,朕听候你的消息。” 小黄门一声叹息,这小子,多好的机会啊,居然放过。 宋九回到家,挑了几个学生,宋家养了三匹马,宋九没有事,也让学生们习骑马,会骑马在这时代十分方便,例如去巴蜀,不会骑马,只好走路或者坐车或者乘船,那会很慢。但会骑马,二十几天就可以到达益州。不过马少,练习的次数不多,能真正做到骑马奔跑的学子不多。但宋九只带几个学生帮助,这个能办到。挑了六个学生,带着一些测量工具,再从朝廷哪里将唐末后黄河河决记录拿来,从孟州开始,这近百年来黄河出事的多从孟州开始,滑州、澶州、濮州是高发地区。 任何事都有原因的,但在这时候的官员多解释不清楚,甚至说上天示警,与地形无关,是老天让黄河出事的! 这样解释,哪里能解释清楚,实际这个原因中国古代很早就察觉到了,只是大家不愿往上面想。七人时散时聚,不仅看黄河,还跑到河堤外几十里的地方观看测量,看水土,量地形高低,看植被,迅速到了滑州。韩重赟正在滑州率领兵民堵缺口,将宋九接了过去,问:“小九,你怎么又下来了?” 宋九说道:“韩将军,这次不算下来,十几天就回去。” “来,吃吃酒。”天气也渐渐凉了,秋雨绵绵,宋九与几个学生到处跑,身上披着斗蓑也不行,早淋湿了,韩重赟邀请,宋九也不客气,进了大帐,喝着酒吃着肉,将身体暖和暖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韩重赟说道:“宋九,以后教教我那两个不肖儿子吧。” “韩将军,你想折杀我啊。” “我说的是真话,教教他们做人做事的本领。”老韩说道。论权谋术什么,他远不及赵普,可是感到了,自己押了一宝押对了。 宋九也不作声,未来的事如何好说呢,不要想那么多,首先得在三赵之争中活下去。没有多作停留,宋九又继续向东。量了十三天,主要雨水多,道路泥泞,耽搁了速度。不过也有一门好处,正是水位线最高峰,宋九能量到第一手数据。带着数据与地图,宋九返回京城。刚入城没多久,就让王全斌两个孩子拦住。 第一百八十四章求实(下) “大郎,二郎,你父亲可不妙啊,我在量,郓州那边又河决。”宋九道。 王审钧与王审锐愁眉苦脸,正是因为这个,父亲包括王仁赡他们都感到担心害怕。宋九又说道:“你们父亲行为,我十分不屑,不过河决与你们父亲无关。” 说完向皇宫方向奔去。 王家兄弟莫明其妙,站在哪里动都不动。 宋九进了皇宫,不但他人,还带来许多泥土,各地取来的泥土样本。赵匡胤在政事堂接见了他,好几十个重臣都在,大多数宋九认识,但叫不上名字。 宋九开始捏泥巴,先将地图摆在地上,对着地图捏泥,不同地区用不同的泥土,捏出黄河两边的地形。弄了好久,才让太监取来水,从上面倒,流于下面。这才说:“陛下,黄河多泥沙,微臣曾测量过,一平方皇尺河水最高能淀出一石泥沙。” 害怕大臣不知道一平方米的概念,还用尺测了一个木架,搭出一平方米的体积,也不是很大,就这点体积河水里含有一百斤的泥沙,是什么样的概念?但大家还是不大明白,宋九又说道:“河水越抬越高,百姓只好人为的加高河堤。” 说完,往模型的河床里撒沙子,然后将堤岸加高。它只是一个小模型,当高到一定地步,这种直观,还是让大家目驰神眩。宋九又说道:“于是河堤越高越危险,往往河堤稍薄弱的地区,河汛大,便会崩堤。这是这些年河水多次出事的原因。想要不出事,只有在冬闲时派官吏测量,将薄弱地段加厚加高。但这是鲧的堵策,最后会有更严重的事。” 宋九又开始于河堤两侧加高地势,道:“每一次出事,河水深达三四皇尺。也就是一皇尺的地区能淀下来两三百斤泥土。这有一门好处,那就是灾后能改善薄弱的土壤,能冲刷许多盐碱地的盐碱含量,每次灾后,洪区次年都会有好收成,甚至能延续几十年。这是暂时性的好处,然而中间暗藏着一个严重危机。陛下请看。从郓州往东黄河两边多山岭,不易崩溃。只有郓州到孟州这里是平原地区,故成了多灾区。无论怎么台,就是将河堤无限加高,河水不得泄,还会强行将一些薄弱地段的河堤冲垮。每冲垮一次两边地形都会抬高。若是将所有地形都抬高数皇尺,又不要紧,关健淹没的地区,或者淹没次数越多抬得越高,没有淹没的地区,或者河水迅速得泄的地区地势仍然很低。最后这些高处后而掣肘了河水泄畅,于是它会自发地向更低处寻找入海口。何为最低处?” 用木杆做箭头标向河北。在尖端入写下几字,幽州南,拒马河入海口。 没有一个傻子,赵匡胤脸色急变,说:“当真?” “不会有一百年,但还不是可怕的,微臣曾策马狂奔,去了太行山麓。看了太行诸水,同样含沙量重,只是不及黄河罢了,一旦黄河改道,注入河北微弱的水系里,再加上黄河之水,河北将会迎来一场灾难。然后迅速抬高。黄河又不能畅行。接着它会自己寻找道路,向南……”宋九又用木杆向东南方向摆下,写下一字,黄河入淮。由江淮入海。 “淮河两岸多平原,地势更低,黄河一去,那就两十石巨石砸在一个小娘子的头上……当然到了淮河没有事了,大不了两淮十年九灾,然而另一个问题随着而来。无论黄河由京东入海或者由河北入海,由于不缺少河水灌溉,或者河水缺口的冲刷,盐碱地上还能带来一些淤泥,也能种庄稼。但是黄河入淮,不仅淮河平原多灾害,河北与京东水系缺少灌溉水,另一个缺点随之而来,泥土渐渐风化,而且它本身含沙量重,那么从京城开始,一直到入海处,到处都是盐碱地,北方几万里方圆一半会成为不毛之地。” 赵普道:“宋九,这不是说着玩的。” “赵相公,这件事谁敢说着玩?不相信,你将我的数据,以及这个说法带下去,让各个官吏仔细察看,看河水含沙量,看两岸土壤构成,测量高度,再认真细想。” “王全斌……” “陛下,王全斌在巴蜀做的一切,死一千遍也不足惜,按律当斩,就当斩,勿用黄河来找借口,那与汉太子巫蛊案没有区别。律法讲究实事求是,要有证据才能判决。治国更是如此,最重要的就是求实二字。若不求实,言臣会胡乱弹劾,混淆视听,权臣会胡作非为,还能找借口为自己辨解。国家乱矣。” 大家默默不语,宋九说得很清楚,想杀死王全斌,凭借他的罪行就足够了,不要用天灾来引。实际这很重要,以后司马光就是用天灾干掉王安石的。 赵匡胤满足了,也知道如何处理王全斌,不过新的问题出来,他迟疑地看着这个模型问:“宋卿,可有治河之策。” 将宋九改成了宋卿。 “有一策,但也不是策,关中退耕还林,还要让党项人与吐蕃人退牧还林,使黄河水清,黄河就不会成为危害。” “说了也是未说,”赵匡义道。不要党项与吐蕃人,关中现在还是宋朝的大仓库,如何退耕还林?国家能受得起吗? “二大王,所以它不是策。而且最困难的还是这个,”宋九撒下了许多泥沙,开始急冲与慢冲,又说道:“大家也看到了,若是水大冲得急,会有部分泥沙冲入大海,若是水慢,河水反而将许多泥沙沉淀下去,也就是不能分水,一旦分水使河水变慢,泥沙沉淀速度更快,更大的灾害便会降临,那是黄河改道……然而束水冲沙,河决的可能性更加加大。” 大家半信半疑,可是黄河改道四个字让所有人听得脸色沉重,那非是人为的改道,若是河水自己改道,这一淹,将是多少地区,多少百姓会被淹死? 宋九说道:“陛下。微臣的任务完成了,微臣要回家。” 让我看了,我也看了,河水时常出事原因也找到了,如何治河与我无关。 赵匡胤哭笑不得地挥挥手,让他回去。 大家伙一起看着这个模型发呆,赵匡胤问:“宋九此言能否成真?” 那个敢接话? 赵匡胤揉脑袋。说道:“先下诏以后河汛到来时,时常巡逻,再派官吏巡察河堤薄弱之处,冬闲时加高加厚。” 下完此诏后又揉脑袋,这个诏书正是宋九最担心的诏书,也就是鲧治水的办法。于是又说道:“则平,你再派人过来,将这个模型放于盘内,摆在中书,派官吏下去察看,将它完缮,然后诸卿群策群力。看看有何良策。” 赵匡胤让大臣们退下,将赵普留下,问赵普:“则平,你看如何处执王全斌?” “但凭官家决定,能杀能留。” 赵普已经说出他的意思,都在喊杀,他却喊能杀能留,实际就是留。 “宋九喊杀。是从巴蜀百姓命运出发,群臣喊杀,是因为……”钱帛赵匡胤不想说了,又道:“巴蜀遭遇不幸也遭遇了,杀了于事无补,反而以后诸将以为朕是唐庄宗,王全斌是郭崇韬。不会为朕尽全力。” 这个郭崇韬就是李存勖手下最牛的猛将,后唐奇袭汴州就是他献策的,梁晋对峙四十年,后唐一战八天灭梁。以此功为佐命功臣第一,赐铁券,恕十死。也就是谋反都不会死!于是率六万大军伐前蜀,时间也不长,六十八天拿下前蜀。然而不久后,被李从袭、向延嗣、马彦珪和刘皇后联手构陷,杖毙而死,三子遇难,两幼子幸存。 郭崇韬一死,后继影响深远,甚至直接导致后唐灭亡。 这个结果是赵匡胤最不想看到的,但他也在犯类似的错误,只是不那么明显…… 赵匡胤提到了郭崇韬,赵普显然会意,说道:“官家,那就略惩罢。” 赵匡胤将三人召回京城,先问王仁赡,王仁赡见势不妙,将诸责任住诸将身上推,赵匡胤说道:“我问你,纳纳李廷珪妓女,打开丰德库取金宝,难道是王全斌们干的吗?” 王仁赡不能回答。 “我再问你,杀降俘你没有过失?在益州你有没有贪肆?以前你与我评价宋九时说此子可用,就是惫懒,性子贪婪,若给重权,恐有怠误,不如观而察之。我也以为是。今天看来,就是一个惫懒的小子,你与之相比,也差得太远。” 王仁赡脑袋终于低了下去,说道:“陛下,我有错了。” 他是霸府功臣,以前称呼官家的,现在改称为陛下了。赵匡胤说道:“你先下去吧。” 然后派御史台查王全斌贪墨的数字,小的账目不易查,大的账目易察,御史台没有公布,不过有一些消息在京城流传,说一共查出来的王全斌就贪污了六十多万缗钱帛。这更让一群文臣抓狂了,宋九说多少多少钱,那是以后,现在整个宋朝一年国家收入才两千多万,但不是缗钱,一折合除以二。也就是王全斌个人所贪污的,就相当于整个宋朝二百个州府二十份之一的收入。宋九说不能谈天灾,大臣们不服,继续用天灾请求赵匡胤诛杀王全斌。赵匡胤下诏,也不能再查下去,再查就是自己放,大臣们也能罢朝逼迫自己诛杀王全斌,诏书说:王全斌、王仁赡、崔彦进等被坚执锐,出征全蜀,彼畏威而纳款,寻驰诏以申恩……日拥国门,称其隐没金银、犀玉、钱帛十六万七百余贯。又擅开丰德库,致失钱二十八万一千余贯。遂令中书门下召与讼者质证其事。而全斌等皆引伏。其令御史台于朝堂集文武百官议其罪。 不是六十六万多缗钱,而是四十四万八千缗钱。 这个钱出入在哪里?实际一看就明白了,不要说小账目,就说安置十几万降兵的钱,当初赵匡胤给每一个降兵十千钱,也就是十缗钱,外加一路所需的衣粮,有这个钱,足以让降兵心悦诚服来到京城。然而王全斌发下去的不到一半,再经过层层克扣,有的降兵拿到手中甚至不足四分之一,五分之一。根本不能到京城,这才逼得十几万降兵一起谋乱。这个钱一半进入王全斌口袋,仅这一笔款子最少会达到二十万缗钱。然而诏书里只字未提,更不要说其他的小账目。 但有四十四万多,也足够了。 大臣们不知道赵匡胤埋了后着,于是一起聚集,议王全斌当死。在这个当口上,连赵普都不敢公开说王全斌当活。赵匡胤默默地听着,老王悲催地低下脑袋。过了许久,赵匡胤让大家一起下去。随后一道诏书下来,将王全斌与王仁赡以及崔彦进全部贬官,王全斌贪污的这四十多万缗钱财宝钱帛一起上交国库。 实际不止,甚至七十万都不止,但到了王全斌手中没有那么多,他也要打点人,若是说六十多万,让他交出来,那是逼迫王全斌自杀。只交四十多万缗,王全斌大约还能落几万缗。就当赏其功不计究了。 这就是赵匡胤埋的坑。 不然公布六十多万缗,那就要查没六十多万缗,老王哪里会有? 主要还是钱,钱查没了,反对声音一起消失。 崔彦进与王仁赡那边没有查,他们捞得少,也不过几万缗。贬了官,再查也没有意义。况且打仗捞钱还是现在的宋军主要动力。 老王惊魂一回,让两个儿子上门感谢,宋九也说该杀,但没有用天灾说杀,否则他这一回性命难保。宋九谢拒,说:“大郎,二郎,若是以王将军种种作为,还是当死。我只是求实,勿用感谢我。我们私交归私交,公事归公事。” 也许赵匡胤有赵匡胤的失误,也有他的想法,但宋九仍然认为不杀王全斌是严重失误。 谁对不大好证明,除非宋九历史知识好,又将王全斌杀掉,两相对比。 王审钧脸色阴沉,也无法发作。比起那些文臣来,宋九显然可爱多了。正在这时,潘惟德兄弟闯了进来,看到王审钧兄弟,潘惟德拍了拍王审钧肩膀道:“不要怪宋九,若没有宋九,这一回你父亲不保了。陛下虽罚,没有全罚,你家还是比我家钱多啊。” 这两个混帐,有理说不清,宋九九成是他们妹夫,也会相帮宋九的,王家兄弟告辞。 潘惟德说道:“九郎,父亲写信回来,将我们骂惨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钉子户 “为何?” “不提了,”潘家兄弟沮丧地说,事情还是那天游乐场开张,两兄弟玩晕了头,二娘不顾,妻子不顾,小妹不顾,全部交给了宋九。游乐场人山人海,但有衙内也看到了宋九一行,觉得好笑,事后拿潘家兄弟开玩笑,不知怎么的就传到南方。潘美大怒,将兄弟俩狠骂了一顿。潘惟固又说:“九郎,父亲大人说了,想要议亲,年底娘亲回来,正大光明议亲,不要与小妹私下见面,若有什么伤风败德的事传将出来,他会披甲上阵,与你大战三百回合。九郎,最好你还是听父亲的话,我与父亲交过手,不是五回之敌。估计你连三合不到,就会让父亲劈于马下。” 玉苹等人在边上听得冷汗直冒。 潘美多狠哪,潘惟固说什么五回之敌,那也是打着玩的,真打,一回潘美就能将他儿子干掉,但宋九也肯定不是三合之敌。 翠儿说:“潘将军不是欺负人吗?” “翠儿,想成,就是欺负也是白欺负了。”潘惟德说道。 女婿被岳父欺负还不是天经地义吗? “父亲还让我们带话给你,若是八字不合,此门亲事休提,若是合,你也得乖乖等着,等二弟明年春天成亲后,你明年年底才能迎娶。这一年多你得老实一点。还有那个聘礼,按后面的清单办,另外父亲准备将南汉一群兔崽子好好教训一顿,让他们老实一点,然后明年向陛下请求年底回京叙职一次。不过若是办亲事,必须在顺店办婚宴。”潘惟德说完后额头上也在冒冷汗。 这两家成亲可不是闹着玩的,宋九如今地位水涨船高,至少因为河洲原因,到时候会有几百个衙内前来,潘家更是大户人家,若在顺店办。一百多桌也未必能做下,到时候还要加桌子。 要命的还多是武将出身,脸皮厚,能吃能喝,若是在顺店里吃上二百桌,铺嫁妆一天,成亲一天。第三天还有女客,那最少得四五百桌,以顺店的酒价菜价,不要命地吃起来,早上一顿,晚上一顿。四五百桌,那得多少钱? 潘惟固说道:“要不要对父亲说一说,小九再有钱也不行啊。” “要说你说,我可不敢说,说不定父亲也要骂我卖妹妹。” “这个啊,还是算了,”潘惟固却步。又喃喃道:“那可真是十缗万钱,小妹金贵啊。” “胡说什么,”潘惟德在他头敲了一记。 玉苹在边上忽然道:“若是你父亲同意,照办就是。” “难道你们赚了很多钱?”潘惟固狐疑地问。 “哪里有多少,要么奴家将账薄给你们看。” “玉娘子,我知道你是好人儿,但你也要量力而行,不能替九郎胡乱作主啊。” “二郎。你们潘家是大户人家,此门亲事能成早成为好,以免夜长梦多,难一点能成比不成好。” 兄弟俩又狐疑地对视一眼,眼中又闪过一份担心,这个小苹心肠太好了,又有能力。小妹未必能斗过她,两兄弟关心心切,玉苹心地不好不行,好了又不行。翠儿在边上急得想要跳。玉苹冲她挤了一个眼色。 潘惟德又说:“小九,这次王全斌的事你做得不错,若是真因为你将王将军杀了,会有很多人嫉恨在心的。” 说着又掰手指,数王全斌家的亲戚,实际还不止,若真因为宋九建议将王全斌干掉,将会有许多武将恨宋九一个大疙瘩儿。不过宋九显然不领情,皱了皱眉头,转移话题。说了一会,潘家兄弟离开,翠儿急切地问:“娘子,你为何答应?” “翠儿,你不明白,当年因为我,这门亲事闹得满城风雨,潘美将军名震全国,也要一个脸面,张家同样不大好拒绝,因此大操大办,将这个脸面挣回来。他不会要五万缗钱聘礼的,大多数肯定以嫁妆铺回来。至于在顺店办婚宴,他也是考虑过的,会花很多钱,可我们在顺店办婚宴,来的贺客礼同样不能薄。这样虽用钱,若包括贺礼,用钱不会太多。” “但收了人家的贺礼,以后必须要回还的。” “这大约才是潘将军的用意,人是需要往来的,为什么民间说远亲不如近邻,正因为往来多,反而感情比亲戚还要重。宋家就九郎一个男丁,门第寒,门第单薄,就连亲戚都不多。若是平常时不时送礼出去,别人又会说闲话。若是九郎在顺店办婚宴,收了人家贺礼,以后再回还。礼来礼往,再有河洲之利,交情就深了。这是一张网……” “得,玉苹,不要说了,说得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宋九站起来笑笑道,起身到前面教书去。 九月下旬,也订下毕业考的时间,十月底,得抓紧时间教学子一些知识。 就在这时,河北终于出事…… 潘家兄弟正在家中与潘怜儿回宋家的答复。 然后兄弟俩算账,若是真在顺店办,会有多少酒席,会花多少钱。算了好久未算出来,最后潘惟德大叫一声:“小妹,你将是整个大宋最金贵的娘子。” 二娘低下头吃笑,潘怜儿皱眉愁思,宋九那来这么多钱。 河北那边出现一场对峙。 河洲起来,河北必然起来,这是地形决定的。入城三条路,一条是汴水水道,也就是东水门的正门那个水门。这个不计较了。还有两个便门,南城门是通向河中与河南,不会因河中一千几百户而打通一个角门,主要是为了河南,也就是仓库区。于是两个角门形成截然不同的形式,南角门多通车辆,码头修起来后,更是以车辆为主。北角门才是游客进出的地方。 从北角门也可以直接进入河洲,顺着护龙河堤岸走一会,便是新便桥,一条宽敞的水泥路直达码头与客栈、游乐场。但那会向南折,河洲又没有完全建设起来,西边还是荒芜的。因此多从北角门出来,顺着河北慢慢走到白玉桥,站在白玉桥上看顺店,现在封闭了,不进去消费,不让游客进去玩乐的,但可以站在桥上看。看那些客人打球,或者顺店的景色,或者游乐场的玩乐,然后走到南边看富贵客栈,再从南虹桥斜桥下来,若进游乐场则进去。不进去,再往西看那些小摊小贩,买一点东西从河洲回去。 因此导致河北诸店生意好得不行。 越赚钱地皮越贵,不知是谁也学宋九将河洲地皮实价计算了一下,那是一亩地两千多缗。 赵承宗出的价不低,二十多贯在购地,但这不是两年前。现在二十多贯哪里能购到地,产生了诸多矛盾。他也不是一个无赖衙内,然而人心无足意的,有人开价一亩地能达到一百多贯,两百多贯。赵承宗不会出面,而是管事出面,能哄则哄,不能哄则恐吓诈骗。衙内都是这个德性,包括宋九各个店铺挖来的人手,多是这种方式得来的,不过到了宋九手中,一律善待之,矛盾化解。 陆续地让他得到八百多亩地,也非是韩雄庆他们所想的那样。没出多少本钱,仅是这个地就花了不少钱帛。但性质不同,河洲投入大,河北投入小。前面投入后面就收效了。 对此赵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看得更长远,诸衙内在宋九手中不会发挥多少威力,但在儿子手中就能发挥威力。赵承宗赵承庆这对堂兄弟虽占据大头,但不象宋九那样占着优势契股,以后分红时必然还会产生诸多麻烦。并且也出了二十多缗钱一亩地的价格,从各方面来讲,能交待过去。他又是堂堂首相,大权虽在握,事情也多,更不便下来亲自察看。 于是问题出来。 赵承宗收到李家庄的地,本来是一片菜园子,地理位置极佳,二十多户人家,共六百多亩地,有的地位置不好,要不要无所谓,有的地位置很好,陆续收购。 但中间有八个钉子户,死活抱着一百贯一亩的价格不放,最后劝了很久,将价格下降到五十贯一亩。管事不是看中八户人家所有地,仅是其中的二十几亩。抬一抬钱也不是很多,然而前面一抬,后面余下的两百多亩李家庄的地价会全部抬起来。往后购地也困难了。哄骗不行,于是来硬的。 管事带着一群人找上门,其中领首的还是李家庄的里正,将他从家中揪出来,喝道:“你这老小子丧心病狂,居然勒索到宰相头上。” 里正便说道:“我们不卖可以吧。” 其他几户随声附和。我们说卖得贱,你们说卖得贵,说勒索,但我们有权不卖,不与你们争。然而这八户人家不卖,那么余下的地就无法打通。两相争执起来。 里正就是不低头。 对峙了许久,管事怒了,喝道:“打。” 一群人上去动手,李家庄百姓不服,于是还手,管事带的人手少,却是各家衙内家的家丁家将,有一半人久经沙场,如何是对手,许多村民打得七死八活。 管事打完,说道:“三天时间,若再不识相,就对你们不客气了。” 然后带人走了,看到他们凶焰,四户人家打退堂鼓,这与宰相斗能斗赢吗?但这个里正有些邪,偏不退让,让村民们将受伤的人抬到车上,载着他们来到开封府击鼓伸冤。 赵匡义接案后和稀泥,说道:“那来的五十贯一亩地,城中也没有这个地价。这样,本官会让他们负伤费,替你们医治,那些地你们还是协商着来。” 这个判决结果不是李里正所想得到的,几十个村民两眼茫茫,说道:“里正,不行哪,看来未必这个二大王与赵相公不和,他们官官相护。” 一个衙役出来撵他们走:“不要将开封府堵住。” “我们不服。” “不服也不行,开封府尹大还是宰相大,宰相大!若伸冤,你们去击闻登鼓让御史台的人过问吧,二大王只能如此判决。”俺们府尹大人也斗不过赵普,还是找御史吧。似乎说的是无奈话,可大家伙儿眼睛一亮,于是李里正带着乡村去击闻登鼓。 这是宋朝进步的地方,专设闻鼓院与登闻鼓检院,供百姓上诉冤情,监督官僚。也未必是大案子,甚至记载有一个百姓击鼓,官员慌忙出来,问什么冤情,这个百姓说俺家奴将我家一头母猪弄丢了。官员哭笑不得,这怎么查,无奈之下,给一缗钱,你别找家奴麻烦了,大家退让一步,此事算啦。这个百姓看到国家来掏腰包,也就不计较,高兴地回去。 但有一条,案子到了这里,也就是终审机构,必须要判决,不然百姓再无伸冤的地方。李里正敲了闻登鼓,官吏一听,不能做主,只好一层层上报,到了刘温叟哪里,他也为难了。说赵衙内他们做得对吧,肯定不对。但说村民们做得对吧,也不大对,那有郊外一块地价能达到一亩五十缗钱的?看着状诉,他两眼茫茫…… 第一百八十六章用(上) 刘温叟只有一个女儿,还早逝了,他才是真正的无欲无求,不会害怕赵匡义,也不会害怕赵普,相反的,无论赵匡义与赵普都有点害怕他。于是将李里正与管事的找来,这案子没办法判,只好协商解决,让管事的赔偿医药费,不管怎么说,打伤了人,要替人家看病,又劝李里正心不要那么黑,他来做主,一亩地以三十五缗钱出售。实际说完,他自己也觉得荒谬,那来的这个地价? 管事说医药费用我们赔偿,但这个价不同意。李里正说我们也不同意,刘中丞,我们不卖行吗? 刘温叟道:“行。” 这非是别人制订的制度,正是赵普制订的制度,唐朝反对兼并,实际到后来正是因为兼并,导致天下大乱。强行禁止兼并是不可能的,于是对买卖田地默许。但有三个条件,第一个不得强买强卖,第二个佃农无地,不能担负土地的赋税,这必须由兼并的主客来承担。第三佃农有退佃的自由,以及人身权利,也就是齐民政策,让所有人能最大程度人人平等化。 大部分执行,可执行时出现了种种问题,例如巴蜀,全师雄起义,却害苦了巴蜀百姓,百姓一起跟着起义,官府不得不依靠土豪乡绅的力量镇压。这个代价就是默许了乡绅更多的权利,因此巴蜀有人身权利的佃农少,真正的是旁户,就是自由权很少的那种,甚至不及唐朝的部曲,与奴隶无二。至于夔峡地区更差,不要说汉奴,蛮奴同样也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各地官吏为了强行征税,提高政绩,拥有一块墓地也将佃农划为主户来征税,或者不顾朝廷政令,产去税存。佃农不但交租子。还要交两税,承负各种徭役。 于是另一种情况形成,那就是浮户,也叫流户,各种原因离开家乡,包括战乱,起义。入侵,或者灾害,时间久了,不在官府户籍上,他们不会承担任何税务,一些地主与大商人便雇佣他们。未必能讨到喜欢。因为他们不在户籍上,许多地主给的待遇低,也没有人身保障。针对这种情况,又做了规订,浮客入佃一年即可入籍。有了籍不管能不能征到税,至少能保障他们一定的权利。但不大管用,举宋一朝无数浮客并不在籍内。包括宋九家两个租客朱杨两家,连他们也搞不清楚自己籍贯在哪里,也未见有衙役上门来替他们登记。 另外一些权贵心态不正,严格来说赵普才开始制订的策略是齐人,佃农有一定的权利,但后来履次推翻,佃农打死了主户必须得死,主户打死了佃农。律分五等处理。 正因为各种情况不同,宋朝关于佃农的称喟很多,浮客、家客、分田客、牛客、小客、旁户、僮客、佣客、佃户、佃人、佃氓、佃丁、客丁、佃火、火佃、火客、地客、庄客、庄户、庄丁、庄夫、庄家、庄佃、租户、租客、种户、种家、田夫、田仆、庄仆、庄奴、耕仆、佃仆、仆佃、隶农、种田人、佃奴、奴佃等等。 有的称喟性质差不多,有的是天壤之别。有奴的称喟未必是奴隶,旁户的称喟似乎是亲戚,实际最惨。牛客最好,虽是客户。但手中有牛,它就是财产。佃氓与僮客则是主户最亲近的佃户,主家租子就是他们征收的。 夔峡地区的生蛮区不算,那些蛮奴们太惨了。都不能用呼喟来称呼他们。总的来说,宋朝在进步当中,甚至明清也未必比宋朝“齐人”,远处的不能管,但这是天子脚底下,必须齐人。 李里正说不卖,刘温叟只能判不卖。 但是管事不服,他是平民百姓,可身后站着二百多家衙内,因此反过来弹劾刘御史判罚不公,也是一条简单的理由,虽说不得强迫百姓卖地,可也要量情酌等,若不然官府征地,个个百姓以此来学习,全部刁难,竞出高价,官府地如何得征? 别的不说,就象这次安置灾民,去年宋九的办法,朝廷也学来了,将这些灾民组织起来,兴修道路,开挖水利,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但算是一条解决灾民流浪的办法。 这些工程不算太大,可也占据了一些百姓用地,官府做了稍许补偿,安抚性质的,根本就谈不上公平。若以刘温叟的判决,官府岂不是做错了? 钱不算太多,也就两百多亩地,差价三十缗一亩,不过六千缗钱,但这个案子争议很大。公说公的理,并且这个理还是赵普自己制订的,婆说婆的理,无论什么制度,也非是城内,就是城内一亩地皮二十多缗钱也不薄了。李里正他们是贪得无厌。 关健抛开别有用心,如敌对赵普的,或者巴结赵普的,站在公平立场,双方似乎都有理。其实本是赵承宗这一方渐占上风的,不过刘温叟突然坚强起来。 他也在犯疑惑,于是下去查了查,这一查大堆问题出来。 包括以前诸管事得地的种种手段,打人不是第一遭了,不知道是几遭。还有用工的问题,也用了两河百姓,还安置了一些拆迁户,以及征用了一些浮客。后者便宜,前者赵承宗也想做做好事。 但这个心是有限的,正是这种心态导致许多问题产生。 开始就有问题,一些管事的虐待工人仆役,哪儿都有,赵承宗淡淡说了几句,也没有当成一回事。还有用工的工薪,河洲那边日薪不高,只有五十文,这边也是五十文。但两者心态不一样,即便雇到了人,也不象河洲那边认真勤劳,于是管事便呵责,甚至笞打。赵承宗看到宋九也不大好说的,你会笼络人心,俺不行,能说出口吗? 矛盾积累下来,宋九用人时终于大面积发作。宋九给的薪酬很高,并且有足够假期,两者情况又不一样,那边用人是挑了又挑,是相互回报,规矩也不少,当然百姓积极性也高,这是一个良性互动,虽薪酬高,凭借这些百姓勤快,也值了。 这边也想,可回报率不一样,它属于大众化店铺作坊,以量取胜,利润跟不上去,薪酬自然跟不上去。赵承宗与宋九交谈偶然也报怨过,宋九就解释了利润关系。赵承宗也不好深说,人家那怕给一百缗钱的薪酬,与他有什么关系? 然而这导致了工人仆役们怠工,管事便管得紧,甚至强迫与他们签订各种不平等的契约。至于笞打谩骂是经常的事。 御史台下来人查访,于是一起诉苦叫冤。 中间的种种关系,宋九早就料之十之八九,但在这时代的人很难想明白,刘温叟亦是如此,反正他认为赵承宗虐待工人仆役,欺压百姓,将这些记录一起递给赵匡胤。不仅是地,陛下,你再看这些情况,老臣就不要说交不交税了,至今开封县未看到一文钱的税务。然后又递过一份账单,那是河洲与宋九产业的记录。宋朝的商税一般泛指正规商业交易,例如一匹布帛,甲方卖给乙方,交易生成,一缗钱交易交二十文钱往税,再运又要交三十文钱的往税。也不能算是太重,关健越往后路路剥削,过一县要交一县税务,过十县要交十县税务,这才导致重苛产生。实际真正交税的只是无权无势的中小商,于是整个国家不公平产生。 准确地说,不管什么交易生成,都要交商税,就是酒肆都不行,但这个不好统计也不好收,例如大姐的食肆,她自己都不知道多少钱,衙役如何征? 顺店却交了,利润太惊人,宋九不交,估计诸衙内也要交,看到其利润,诸衙内不是傻子,当真不怕别人眼红?于是严格按照百分之二的营业额交税。这一交是吓人的税务,才开张三个多月,包括城郭税在内,以及宋九的两个作坊,一共交纳了五万四千多缗税务。 刘温叟也震住了,本来看到游乐场种种,他有点看不惯,但看到税务账单后,什么话也不罗嗦,玩吧,只要别出人命,只要不弄出男女混浴,随你怎么玩。 “这么多啊。”赵匡胤喃喃道。 “是不少,但顺店里一切都贵,老臣听闻最高一顿饭,居然有人一顿就吃掉一千三百多缗钱,老臣不知道他们吃的是什么?” “刘中丞,随朕来。” “上哪儿?” “来人,传赵相公,开封府尹,李相公,楚司使过来。” “陛下意欲何?” “朕就带你们吃这一千三百缗钱的豪宴。” “陛下不可。” “刘卿,不仅是吃饭,朕还有许多不明白,朕要吃这顿饭琢磨琢磨。” “陛下,这是浪费。” “唉,就当它没有吧,”赵匡胤挥舞着奏单说道。五万多缗钱,够他吃几十顿的。 “陛下,你去老臣不去,我怕这一顿吃下去,能数夜不得安眠。” “刘卿,去了,朕会相信你有收获,而且朕想用一个人了。” “谁。” “宋九,不能再让他在外面飘荡。” “是啊,老臣也以为能用,国家到处缺少治世之臣,却放任一个人才在外面飘荡,这才是浪费。” “刘卿,可你想过没有,若是用,那些技术怎么办,那些学子怎么办?” “这,这……” “刘卿,朕与你打一个赌,”赵匡胤看着这个账单,想到了打赌,忽然来了精神,看来有事没事的,打一起赌也不错啊,又说道:“而且宋九必不愿意来朝堂,若是朕输了,你可不准吃一顿饭几夜不得安眠。” 第一百八十七章用(下) 六人怕扰民,上次记忆太深刻了,于是全部便装出行,但也带了十几个侍卫。不过没有带玉辂,又是骑马出行,很快就来到白玉桥,这时候正是秋税高峰时候,一直到冰封来临,都是汴水最繁忙的时间段。 正好一艘船载着货物往码头行驶,船上十几个人一起盯着白玉桥看,从开始就在看顺店,现在看白玉桥,看游乐场,另一边一艘空船出来,眼看就要撞上,空船上的人大声吆喝,才将这船的人惊醒,匆匆忙忙地扳舵。桥上的游客一起笑骂。 赵匡义也笑骂:“这也不好啊,船家容易分心。” 赵匡胤笑笑,不能怪船家,就是京城的人天天看,现在还不是感到惊奇?然后瞥了一眼游乐场,站在白玉桥上看得很清楚,越是那些刺激项目排队的人越多,一个个尖叫,一个个大笑。 刘温叟摇头:“皆不知道珍惜自己。” “刘卿,不用说,就是朕也想上去,你不要紧张,朕只是说说。”赵匡胤说漏了嘴。 楚昭辅悄悄说道:“陛下,臣进去过一回。” “哦,说来听听。” “听我那不肖子说的,臣于是上了那个秋千,魔鬼秋千。” “如何?” “转得臣天晕地旋,落地后半天才清醒过来。” “楚使司,你不是找罪受吗。” “刘中丞,你不懂。” “还有呢,就那一个,其他的在排队,臣就未上去,然后到处看了看。不过说实话,那三百文钱花得确实值。” “所以人多啊。” 一边说着里面的各种好玩的物事,一边下了斜桥,刚进大门。就过来几个穿戴整齐的仆役牵马,很客气的施礼:“几位大郎有请……不,陛,陛下。” “你们不要惊慌,将朕的马牵进去马厮。” 但这不是他说的算,早伏倒一大群人,赵匡胤无奈。他这个身份是洗脱不了,于是进去。几个仆役趴在地上看着赵匡义与赵普,赵普挥挥手说道:“你们该怎么就怎么着。” “喏,陛下,请净鞋。” “净鞋?” “官家,既来之则安之。” “你们也来过?” “二大王来过。李相公来过,楚司使也来过。” 敢情就是赵匡胤与刘温叟未来过。赵匡胤笑了笑,这是人之常情,越是贵越是好奇,自己都好奇了,怎能怪臣属。于是听从仆役指挥,坐在椅子上。仆役熟悉地拿来清水以及一盒琉璃装的油脂,在鞋面上打油。赵匡胤问:“它是什么?” “陛下,它是石蜡与虫蜡做成的,加了一些松节油,能保养鞋面。” 现在人穿的鞋有草鞋,布鞋与皮鞋,也就是靴子,不少。包括顺店推出的运动鞋,也是各种兽皮做的皮鞋,进入顺店的人不可能穿着草鞋进来,于是每一个进入顺店的客人先进来擦鞋子,抛光打蜡,若是布鞋,用清水抹布将鞋底洗净。将鞋面擦干净。客人坐在椅子上擦鞋子的过程,还有仆役站在后面替客人按摩筋骨。 包括侍卫都享受了一回,一排二八青春少女过来施礼,但这一回几个少女都十分紧张。说得不大利索了。一直引了进去,一名胆子略大的少女问道:“陛下,坐几楼?” “有何区别?” 几个少女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还是赵匡义代答:“皇兄,越上越贵,菜单价格也不同。” 赵匡胤看了看中央舞池问赵普:“朕坐三楼行不行?” “官家,臣也不知,没有礼书相关规订。” “就三楼吧,朕顺便看看舞蹈。”正中舞池上正有一群舞姬跳着一种奇怪的舞,权衡之下,赵匡胤觉得看舞比看远景好。 但他一进来,所有进餐的客人一起停下,纷纷伏下施礼。赵匡胤挥挥手说:“你们各自回去进餐吧。” 客人又回去,有的人心情激动,这算不算与皇上共餐?不过四楼五楼五桌客人一起下来,谁敢在皇上头顶上吃饭,他们往下跑,三楼的客人也自觉,往二楼跑。不忧民还是忧了。 这不算什么,赵匡胤就当没有看到,大摇大摆上了三楼,被侍女带到一间最豪华的包厢。又有侍女拿着饮料单与果子单,上面有图画有文字,问:“陛下喝点什么,吃点什么?” 赵匡胤看着两份单子问:“没价啊?” “皇兄,不是,这都是免费服务,一人只有一份饮料与果子,是开胃饮料与果子,不多,听说是润胃,这样吃东西后不伤胃,喝酒也垫了一些食物进去,不算是空胃吃酒,同样对胃有帮助作用。” “原来朕也是外行汉。” “皇兄,臣弟第一次来也不懂。” “朕有些明白为什么菜这么贵了。”赵匡胤哑然失笑,凭借这份服务,京城那个正店拥有?然后看着单子,十分好奇,反正来了六个人,于是点了六样果子与饮料。 侍女下去,熟练的大伯上来,有果酶茶酶与奶饮品,还有茶,有的要当场表演的,因为紧张,动作不及往日利索,但还行,果子也端上来。一小碟,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错,但越吃越饿。侍女将菜谱拿上来,她也在纳闷儿,等会难道也要收皇上的钱?小心地依照往常的规矩,先递第一本菜谱,上面有字有图有价格,最低也有二百文的,也就是一盆清炒青菜。后面还有汤点,一碗清鸡汤要五缗钱。刘温叟看不下去,问:“什么鸡汤要五缗钱?你们是抢钱哪?” 侍女莫明其妙,赵匡胤摆了摆手问:“为何它收五缗钱?” 他眼睛还瞟着第二本第三本菜谱,第一本不贵,最贵的不过七八缗钱,怎么吃也吃不到一千多缗,想来奥秘还在那两本上面。 “禀陛下,它不是普通的鸡汤,是数只活鸡当场宰杀,然后用压锅将汤味压出。再经过熬吊滤油,数只鸡熬出的汤汁浓缩成一碗,鲜而不腻,所以卖得贵。” “压锅?”赵匡胤忽然觉得自己成了土包子,什么也不懂。 “是一种特制的锅,伯爵让钢监刻意打造的,一锅价值好几贯钱。食物在里面易酥烂,不过要专人操作,不然会有危险。” “朕懂了,想吃这种鸡汤,只能来顺店?” 侍女不敢回答,心里想。有人传闻皇上朴素,吃的还没有一般大臣吃得好,难道是真的?那不对啊,那是皇上,怎么吃点东西也舍不得吃呢?赵匡胤说道:“先来六碗鸡汤。” “陛下,这个要等半个时辰,正好陛下吃好后上汤。能醒酒能助消化。” “那就等半个时辰,将那两本菜谱拿过来。” “喏。”侍女将菜谱递上。赵匡胤翻看,什么食材都有,暂时没有的上面也贴了红纸,无货。特别是最下面的,超过一百缗钱一盘菜的,最少有三四十种,居然一半还有货。看着这道菜谱。赵匡胤哑然失笑:“朕会意了,一千三百缗是如何吃掉的。你对厨子说,以一千三百缗价格来上一桌酒菜。” 一个侍女下去,还有一个侍女继续站着侍候,赵匡胤问:“为何先上便宜的菜谱?” “陛下,这是九郎再三吩咐过,后者皆贵。未必人人能吃得起,若呈上客人又吃不起,脸上无光,反而会难看。因此呈第一本菜谱。先让客人在承受范围内挑选,若不嫌贵,再上第二本菜谱。” “朕也吃不起?” “陛下恕罪,这是规,规,规订。” “无妨,还别说,就是第一本菜谱,若是让朕天天吃,也吃不起。”赵匡胤说到这里,好笑起来。又看了看对面二楼,舞台舞姬下去,二楼一个舞姬在表演,赵匡胤问:“为何只有舞,没有歌?” 侍女迟疑地看着赵匡胤,赵匡胤道:“不用担心,朕也是第一次来吃饭,什么都不懂。” 朕就是土包子! 侍女说道:“陛下,来这里吃饭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举止优雅,若是唱歌会大声喧哗,有些不美。因此雅间多是舞蹈表演,很少有唱歌表演。要么舞台上偶尔有歌唱,不过声音皆不是很大。这样客人便会感到环境雅静舒服,符合他们的绅士身份。如果真感到寂静,外面也有诸多活动,可供娱乐。” “刘卿,你可明白了,不贵的人来到这里,也将你捧得高贵,吃饭能小气吗?绅士啊,何为绅士?” “老臣也明白一二。” “你们也下去吧,”赵匡胤对两个服侍的侍女说道。 侍女下去,赵匡胤说道:“这小子一套接着一套,用于河洲,终是局面太小,朕想安排他一个闲职,你们看是往中书里塞,还是往枢密院,或是三司里塞。” “枢密院吧,那些武器离不开这小子,”李崇矩说道。 “守则,军事非此子所长,最好寄于中书。” “政务也未必是其所长,理财才是这小子的长处,三司最好。” “刘卿,你看呢?” “陛下,老臣糊涂。” “二弟,你认为呢?” “放入枢密院也无不可,若是磨勘磨勘,以后可以担任大军后勤官员,或者监军,有此子担任监军,诸将领必然不敢肆意妄为,若是担任后勤官员,后勤必然秩序井然。” 赵匡胤点了点头,他听说宋九说了统筹法,正是因为这个统筹法,所以夏天时他一心可以多用,最少担任后勤官员肯定没有问题,甚至因为精通算术,比任何官员做得更好。若是担任监军的职位,那必须要磨勘了,不能说爱民,打仗了就要死人的,这个轻重得知道。 赵匡义又说道:“放入中书也行,他有种种奇思妙想,现在是河洲,若是放大到一州一路,也不是不可以,最少这一路经济不用发愁。当然,他还缺少一些经验,也要磨勘。” 提到经济,楚昭辅大笑,说:“那就是,二大王,还是三司最好啊。” “三司也行,但主要看皇兄如何用,臣弟倒是赞成皇兄之见,先带闲职,半用半磨,书院与河洲诸多技术还不会荒废,用时即召,不用听任他授学或研发。反正他精力旺盛,不怕用垮他。” 仈 澪 電 孖 書 ω w w . Τ Χ Τ 捌 0. ξ A “二弟,不用再生他的气了,也不能用垮的。”赵匡胤不由乐了起来。但几人说了也等于没说,还是不知道将宋九往哪里塞。 第一百八十八章立必行 六人在里面说话,外面的人十分紧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赵匡胤的钱,敢要吗?但皇上来了点名要吃一千三百缗一桌的酒菜,这也是顺店开张以来最高的一桌菜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顺店好几个管事,大管事是玉苹,不过她也不经常来,主要就是一个监督作用,余下的都是交给了这几个大大小小的管事,商议了一会,想不通,害怕出事,派一人骑马迅速驰向城内,通知宋九。 宋九正在授课,听后连忙出城,什么人都能来吃,但就是不欢迎赵匡胤来,万一吃出什么想法,后果堪忧。驰入正店,十几名侍卫散开警戒,这个也没事。来顺店吃酒不仅是为了美味,还为了那个派头。正好等一等,看到皇上的真容。于是诸客人一起散在门口,等赵匡胤好吃了出来。宋九翻身下马,让仆役将马牵进马厮,跑了进去。赵匡胤带着几个大臣开吃了。 菜是贵,但也是美味,能卖得如此之贵,什么样的调料舍不得放?况且顺店里也有二十几名大厨,而且是真正的大厨,就是一盘炒青菜从他们手中出来味道也会是两样。 几人一边吃酒一边吃菜,只有刘温叟吃得不是滋味,一千三百缗钱哪,一个知府一年的薪酬一顿饭就吃完了。宋九急匆匆地进去见驾。赵匡胤说道:“宋九,你吃过一千三百缗一顿的饭吗?” “微臣没有。” “为何?” “太奢侈了。” “那朕今天请客。” “这,还是微臣来结账吧。” “不用,朕如何让一个臣子请客?” 宋九忐忑不安地不敢回答。 “这个酒也不错,对朕的口味。” “陛下,若认为好,可以派内侍过来和买,不过若是用此酒宴请群臣,陛下就不能劝酒了,否则一定会喝醉许多大臣的。”宋九担心地说。朝廷和买。宋九肯定不会赚朝廷的钱,顶多收成本费,那怕倒贴一点问题也不大。就怕赵匡胤的劝酒,与宋九两人宴席上,赵匡胤还强劝宋九喝了几大盅,况且与其他人。这可不是别的酒,两盅喝下去。就差不多能将酒量不行的人喝趴下。 “你以为朕没数吗?看,朕也在用这个小杯子,不然明天刘中丞第一个就要弹劾你。” 宋九冲刘温叟拱手,做求情状。 刘温叟摇头苦笑说:“宋九,你只要认真交税,细节上老夫不会与你计较。” “谢过刘中丞。” “刘卿。看来你也是朕的一只老虎啊,连这个小宋九也害怕你。宋九,坐下。” 宋九坐下,赵匡胤从怀中掏出一些奏折,说道:“一边吃一边看。” 宋九打开看,正是关于李家村那个地价争执的相关奏折。 “陛下为何让微臣看它?” “这是一件小事,可不是一件小事。” “是。它会牵涉到准则问题。” “准则,准则,”赵匡胤放下酒杯,道:“对,就是这个词,所以朕久决不下,也感到困惑。” 宋九心中纳闷,既然说它。可以召自己进皇宫单独说,为什么当着赵普的面说?又看着赵普,赵普面色平静,看不出来有何想法,不过宋九也只是看一眼,很明智,凭自己能看出赵普内心世界才怪。 “说说看。应如何断?” “微臣那敢说。” “无妨,你只要说出你的想法,勿要顾虑赵相公,河北那块地价值并不大。也不过相当于四五顿这样的餐宴费用。”赵匡胤说完也乐了起来,赵普在边上同样失笑,赵匡胤又说道:“钱不多,可它将是一个准则。即便是赵相公,也必须以国事为重。” “官家所言极是,宋九,你大胆说吧,老夫不会怪罪你的。你们那是玩乐,只要不为非作歹,没有人当真。” “那我就说了。” “说吧,小子别要耍宝。” “好,微臣先说价值观的问题,微臣有数样钱不赚,国家的钱不赚,没有国那来家?” “说得好,朕赐你一杯酒。” 来了,这可是正宗的老烧,一杯一两五!宋九苦着脸说:“陛下,臣量小,就赏臣一杯吧。” 说着一口将一杯老烧喝下,不管几个大佬,先吃一块菜过咽,不然真辣啊。缓了一口气又说:“其次教育、慈善、赈灾、救死扶伤,用地也是如此,若是修桥铺路,兴办教育,兴修水利,城防军寨,慈善救灾,这些用地,不但国家,就是私人兴办的义举,不论是谁都不能贪得无厌,以地勒索。甚至有些特殊情况,比如泄洪,官员可以强行掘堤,任何百姓不得阻拦,以免得之小失之大。或者还有数种情况,微臣建议于湖南开垦围田,也再三说过必须留下蓄水的深湖区域,以及泄洪的河道。然而一旦人口增加,必然有些豪绅不管他人死活,肆虐围田,上游河水不得泄,造成洪水泛滥成灾。若遇到这种情况,官员应大胆将这些围田强行掘开,还围为湖为河。以及北方的旱情发作,一些豪绅强行占湖占河灌溉,让其他百姓无灌溉用水。也要强行挖开引水渠,还水于民。这是第一例,略给公道价,然后再无商议余地,必须同意。” 几人点头。 若是水利道路,老百姓再贪,那是找死的。 “其次我就说商业性用地,第一部分是国家商业性用地,例如一些国办诸作诸监,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无论是那一人的土地,实际都是陛下的土地,就包括他的人都是陛下的子民。不过沾到商业性用地,就是朝廷办的,还以商议性质为主,以免官吏打着朝廷旗号,胡作非为。何谓公道价,以当地土地交易价为主,国在前,家在后,任何人同样不得对朝廷贪得无厌。”实际宋九还有一条未说。那就是寺院道观的占地,摸不清赵匡胤对宗教的态度,直接略过。 “第三就是私人的商业性用地。微臣先说价值观,在微臣眼中,东水门关是一个聚宝盆,河南略差些,河北最好。那怕就是码头与书院全部设在河洲,河北也不会比河洲差。那么它在微臣眼中价值几何?两千多缗钱一亩地,并且还是五十年的经营权,租赁权,不是终身所有权。当然性质还是不同,这些钱是分五十年偿还给朝廷。有一个利息问题,但若是让微臣来购买,五百缗钱一亩也不为高。这就是在微臣眼中它的价值。” 赵普吃了一杯酒,郁闷得要死。最郁闷的是刘温叟还当真了,喃喃道:“看来李里正要五十缗钱一亩真不高啊。” “刘卿,你且听他说。” “微臣还说过一件事,潘楼若是设在河中。它还有没有那个生意?绝对不会有。那么它那块地皮值多少钱?无价!但若没有潘楼,在上面种菜,又值几何?潘楼成全了那块地价,那块地又成全了潘楼。河北也是如此,放在微臣眼中它是无价之地,黄金之地。但在赵衙内他们眼中,只是普通的商业用地。不过说老实话,二十多缗钱确实太少了。河洲仅是三个项目起来。若是以后陆续所有项目起来,游客会更多,就是普通的商业用地,一亩地价一百缗钱也不算多,况且五十缗钱。当初我对赵衙内说过,若购地趁早,莫要嫌二十缗钱贵。那时候白玉桥边的地才二十缗钱一亩,其他地顶多十几缗钱一亩。若出二十缗钱,想买多少有多少。道理又与微臣的琉璃一样,当初我推出二十件琉璃工艺品。我只售二十到五十缗钱,结果被炒成一千多缗钱一件。买者居然认为不贵,但今年出一百缗钱,他们会不会买?一个往前推,琉璃从贵变贱,一个往后推,河北地从贱越来越贵,将次序颠倒一下,性质是一样的。赵衙内却不听我言。” 赵普又喝了一口闷酒,不管怎么说这小子确实是好心,这时说的也是本心话,他发作都发作不起来。 赵匡义心中感到很好笑。 “还是有办法,百姓只知道它会贵,不过放在他们手中未必会贵,种麦子一年一亩纯收入不会超过一百文钱。种桑一亩地不会超过五百文钱。种菜一亩地不会超过一缗钱。除非种反季节蔬菜,那也不行,到后年种的人更多,到时候收入还会降下。站在这个角度来看,赵衙内给的也不少。因此李家庄大多数人动心。但管事的没有做好,不能动手打人,那能成吗?但动援其他愿意卖的百姓劝他们呢?向他们施加压力呢?到时候压力不在管事这边,而是在李里正那边。是他阻碍了诸乡亲的好事!用工也是如此。我露天式的教育,还有学舍,造福了两河百姓。又给他们承诺,以后带给他们更美好的生活。于是河洲用工,他们只要五十文钱每天的薪水,并且十分勤快。” “赵衙内未看到前面,只看到中间,于是也只给五十文钱一天的薪酬,还要他们向河洲那么干活,可能吗?然后河洲招工,我也要遵守承诺,薪酬给得高,有几个缘故,这是微臣的承诺,有利润能跟上薪酬,而且他们积极性高,多劳累一点,就这么劳累一点的成果甚至足以将他们薪酬收回来。这是一个良性循环的过程。赵衙内那边呢?利润跟不上去,薪酬难跟上去。” “然而事情可以反过来推演。先说建设,河北那边不用平整地,工程量不大,何必吝啬薪酬,我出五十文,河北出六十文七十文,仆役还会有怨言,还会怠工?再如以后的用工,有仆役攀比,也能向他们发问,人家累了几年,风里来雨里去,不问霜寒酷热,你们为我累了几年?河洲好,你们过去,人家要不要?” “我肯定不会要,招工也是要回报的,为我累碌的百姓还没有全部回报呢,如何用到他们?真不行,可以放他们离开,例如此次灾民诸多,只有薪酬能过得去,还招不到仆役?隋炀帝妄图以武力镇压百姓,结果杀了一批又起来一批。因此夫子说德,以德为主,以刑为辅,以恩为主,以威为辅,以治为主,以罚为辅,这才是治国的王道,同样也是驭使下人的王道。强行镇压能不出问题吗?这是一条洒满黄金的大道,但想要黄金变出来,不用心思能行吗?” “你的意思是赵承宗他们占着黄金大道,经营的却是黄铜,手段更是生铁,导致价值观严重错误,才发生的这些争岐?” “陛下英明,一句话就将微臣那么多话囊括了。” 这都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说法就是心太黑,太贪。 而且宋九从这些矛盾里隐隐看到赵匡义的身影,只要赵匡义插手,河北休想安生。 主要是经营理念不同,虽齐人的说法可能来自赵普,但在他眼中不可能人人平等的,包括赵承宗他们,以及自己契股内的衙内。 自己契股内衙内问题不严重,他们只有分红权,没有经营权,不能插手进去,不管他们什么想法,不会影响河洲。交了重税,会有许多大臣自发地替它维持。自己“一手遮天”,也不被人利用。会有许多问题,但远不及河北那么严重。 赵普叹了一口气说道:“陛下,臣回去叫赵承宗他们放弃那块地吧。” “赵相公英明,国家诏令可以更改,根据情况而变动,冬天穿厚衣服,夏天穿薄衣服。但不可以朝三暮四,上午穿裘衣,下午穿裙子,那不是根据时令变化穿衣服,而会让人骂神经病。国家更是如此,唐朝兼并严重,部曲又过得无比凄惨,于是我朝说齐人,给佃农很高的自由权,例如退佃权,例如人身保障权利,例如律法尽量实行公平化。这一条做法很好的,黄巢谋反,天下大乱,其部下九成九就是部曲。公平化了,百姓也就不怨恨。这中间就有田主对地的买卖自由权。无论它对错,发布了就要执行。这就是微臣要说的第三条,私人商业性用地,这是私人,非是朝廷,更非是私人的四海之内土地,可以买卖,谈不好可以劝,可以哄,绝对不可以强势压人,无论对方是出于什么原因,那怕一缗钱的地喊出一千缗的天价。谈不好,劝哄手段也不行,只能放弃,这就是准则!不立无所谓,立必行!故商鞅变法,立木赏金,言必行,立必行也!” 第一百八十九章强上了 “守则兄,这小子的好心,承宗他们不听啊。”赵匡义幸灾乐祸道,又一击掌:“言必行,立必行,好啊,好啊,若是早说出这句,本官那回不会笞你二十下了。” “二大王,你莫拿他开心,承宗他们只是在闹着玩,关健是此案如何决才是重大。” “赵相公,若真是黄金大道,那就不是闹着玩,”刘温叟说道。 赵普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你这老小子不是那壶不开提那壶吗?气不能往刘温叟身上发,他是油盐不进的,于是喝问宋九:“那你为何不经营河北?” “赵相公,人要知足的,因此那天吕知县处理赵衙内煤作坊时,我主动过来指引,我已得河洲,再贪图河北,那是为不知足也。不过赵相公若不相信,微臣可以打一赌,就以李家庄整个六百多亩地,除去一些边角为难外,九成的地我不挑肥拣瘦,一起吃下,与他们签订一个契约,若是十年偿还,我给他们一亩一千缗钱,若是立即支付,我愿意支付他们一亩地一百缗钱,明年春天会将所有钱帛偿还清,再将地契交给我。然后我经营五十年,期间我还是主动交纳各种税务,五十年后无偿献给朝廷,由朝廷拍卖或者直接经营。” “我支持你。”赵匡义道。 “二弟,他胡闹你也跟着胡闹,若是让他哄抬,整个京城的地价全部起来,后果堪忧。”赵匡胤道。赵普此时气得无语了,郁闷的是他还不知道该不该生宋九的气。最少有一条他也不得不承认,宋九是好心,是儿子那边发生了错误,不能怨宋九。看到承宗还嫩了一点,以后得抽空好好教育。 赵匡胤又说:“宋九,河洲这片天空对你来说,还是小了啊。” 宋九先是一愣。随后脸色巨变,道:“陛下,不小,不小,刚刚好,再大微臣能力有限,就成了妇人挑重担。非得出事不可。” 赵匡胤问刘温叟:“刘卿,如何?” “陛下,不用管他,这小子是驴,哄着不拉抽着拉磨。” “陛下,刘中丞。微臣刚喘一口气,你们又想微臣做什么?” “不用担心,朕不会将你累着,那个酸有没有研究好?” “陛下,还要继续研究,现在成本太高,因此微臣不能离开河洲。”宋九担心地说。难道又要自己下去?这玩意继续下去,以后还要不要在京城过春节? “这也不能放下。” “微臣没有放下,仍在继续研究。不过陛下肯定将琉酸用在军事上,但它不仅是军事,而是关系到微臣所说的一种人工肥料,效果胜过农家肥的肥料。微臣打算投入五万缗钱用于其研发。” “研发出来还不是为了你赚钱?” “二大王,莫要冤枉微臣,这是民生。岂敢赚钱,一旦研发出来,必将它交给朝廷,不过它的问题很多,硫酸只是长路漫漫的第一步。” “二弟,你不要吓他,而且他也是朝廷命官。若无重罪,再笞也不合理。” “他哪里会害怕,若是害怕如何震住了王全斌,若是害怕。刚才如何让守则兄哑口无言。” 赵普心想,你与这小子闹翻了,俺才不会上当,听任你挑唆。 “那也是害怕,不然他不会带两百川骑匆匆回来。只是他心软,急了,才与王全斌打赌。那件事做得朕十分欣赏。宋九,朕问你,你最想做什么官?” “最想做的官?最好一县知县……但不行,臣年龄太小,在边上说说闲话还可以,真要主持一县事务,恐怕不易,更不可能做成一个好知县。”宋九老实说到。做一个父母官是不错的,但一县的事,不是一个河洲的事,经济政治教育民生水利农桑,甚至还有破案子,与地方豪强争权等等,自己现在多半做不来。 “这也是一个确实,你有才情也不行,缺少了磨勘。但能将一碗鸡汤卖成五缗钱,一个果子能卖成十贯钱,一桌酒菜能卖成一千三百缗钱,整个大宋就你一个人能办到。” 赵普终于忘记郁闷,大笑起来,这能比吗?儿子那边也有酒楼,那鸡汤是什么价,顶多三四十文钱一碗,当然地贱了。两者价值观不同。 “贵者能贱,贱者能贵,这份才能用之邪则邪,用之正也正啊,拱辰,你说对否?” 楚昭辅会意,开心地说道:“对极对极。” 宋九还是不敢作声,但感到事情有些很不对,又不知道不对在何处。 “宋九,至今你还未上朝吧。” “陛下,微臣非是朝官。” “你这小子资历太浅啊。” “官家,浅无妨,还是让他适当磨勘磨勘。”刘温叟说道。 “也是,朕赐你为工部员外郎勾当三司判官。” “勾当啊?” “有何不可?” “那是差官?” “算是差官吧。” “陛下,微臣这些事务,如何差啊?”宋九昏了。 “朔望……那也不妥,起居朝吧,然后去三司兼任。” “陛下,什么朔望起居朝?” “你读的是什么经书,连开元礼也不读?”赵匡义喝道。 “二大王,微臣考的是进士试,不是考的诸科试。” “朝会两种,朔望大朝(初一十五)所有在京朝官必须于待漏院候旨,若有诏旨免朝,百官谢旨告退,若无诏旨免朝,进入乾元殿后崇德殿参见陛下,有事禀奏,无事退朝。六参以上朝官听皇城上钟楼钟鸣,必须入朝,于崇德殿或长春殿参见陛下,这叫起居朝。一入六参朝,自此始贵,你还不快点谢过陛下!” “难怪微臣听到那个钟楼不定日期鸣响,有时一天一次,有时七八天一次……不行啊,陛下,若那样,微臣整个就乱了。再说也不能勾当啊。难道自此以后微臣晚上教学子?” “小子真不识好歹,你以为三司判官是普通州县判官吗?非是一道转运使与提点刑狱使非不能充当,你……”刘温叟气得差一点说不出话,咽了一口气又说道:“若是你父亲还活着,看到你如此胸无大志,必定会被你活活气死。” 李崇矩大笑:“刘中丞,别气。这叫老天爷一时未睁眼睛,才生就这么一个怪胎。” 赵匡胤却在沉吟,这是磨勘,三司判官也非是主要官职,主要是辅助处事,但学舍与河洲事务必然会有重叠。最后道:“这样,宋九,朕赐你户部员外郎兼当三司判官,朔望朝会入参,每五天抽出一天进入三司理事。” 宋九心中那个憋闷啊,当然升官是好事,关健这时候他根本就不想升官。看看赵匡义与赵普的争斗,自己直接就卷了进去。而且又要理事,又要早朝,自己好不容易清闲下来,又要忙碌了,自己岂不是找抽来的,管赵匡胤一顿饭吃几千缗钱。当然,他不知道。就是他不来,赵匡胤也要将他召来,并且还要给他看那些奏折。只有一个办法,他什么也不说,说不定赵匡胤犹豫一会,又改了主意,只要他一开口说出什么价值观。想逃也逃不掉。 苦思良策,说道:“陛下,臣偶然一次与小黄门交谈,问若是拒旨不授官职会是如何?小黄门对微臣说。若是苦差拒之,当会鄙之,因此微臣两次南下没有拒旨。但小黄门又说若是福差,大臣拒之,或者世人以之为贵。” “守则,雅州有几县?” “禀陛下,雅州共有五县,严道,卢山,名山,荣经,百丈,以及十四个来投我朝的羁縻州。” “宋九,你在巴蜀颇有威望,雅州又因吕翰叛变,饱尽战乱创伤,你就去严道县当一知县吧,这也是你的愿望。” “陛下,陛下……” “古人云,食不语,朕花了一千多缗钱吃一顿饭,让朕安静地吃一顿饭吧。两条路,选一条,等朕吃好了,对朕说。” “难道没有第三条路?” 然而六个大大佬坐在哪里食不语,宋九问,没一个回答他。酒足饭饱,赵匡胤叹了一口气:“当诛啊,一千三百缗钱一顿饭,七人食之,居然不剩多少,可想而知,这卖得有多贵。” “陛下,你不用再说了,臣选择了,臣去三司。” “苦差不当拒之,福差当拒之,怎么选择了三司。” “陛下,微臣去了雅州,河洲怎么办?” “你是朝廷的官员,岂能因为一个河洲将你牵绊,要么朕将河洲收回去。” “陛下,微臣请陛下恕罪,以后再也不拒陛下的恩旨。”宋九让赵匡胤折磨得仙仙欲死,生生强上了。 “那就准备准备,还有到中书交接印符,上早朝时也要有早朝规矩,若犯了,大臣弹劾,不要怪朕到时不能饶恕你。若不懂,读一读开元礼。” “是。” 赵匡胤满意地离开,上了马,在白玉桥上,赵普说道:“这小子就得这样用。” 赵匡胤大笑:“果然是驴啊,要不停地抽打,连给他好处也要抽着才接受,宋德这个老小子是不在,若在,真能被他活活气死。” 几个人一起笑着离开。 顺店里几个管事纷纷上来恭贺,宋九恼怒地说:“贺个头啊。” 气得上马回去,回到家说:“玉苹,快替我将官服拿来。” “这么晚了,穿官服做什么?” “我要去中书报到,又升官了。” “升官好啊,”翠儿高兴地说。 “好个鬼!”宋九道。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越怕升官,但这个官越升得快,几乎赶上做火箭,然后好快点做夹心饼干。 第一百九十章深山的贵人 宋九将相关的朝服官服官帽印符拿回来,翠儿高兴地说:“九郎,你穿上看看。” 她还以为宋九是惺惺作态呢。 宋九继续怔忡,赵匡胤喜欢出来溜达不奇怪,甚至一些史册里公开记载赵匡胤喜私服微游,但这也太不符合规矩了。他想得也不错,赵匡胤也想规矩,但什么规矩能往他身上套呢?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朱三与小娘子刚回来,他妻子怀孕了,听从宋九建议,不要养在家中,经常带出去散散步,有助于身体健康,生产容易。于是一吃过晚饭,夫妻俩便出去溜达一回。 看到宋九又升官,朱三都没有艳羡的力气,喃喃道:“三司判官哪,再往上去就是三司三部副使,三司副使,然后就是三司使。” “然后就是枢密使,然后就是东府平章事。” “是啊。” “朱兄,你认为可能吗?” “这不大可能,你想爬到那高度,要很多很多年,不过近了。” “近个屁,”宋九懒得与他解释,说道:“朱兄,开始准备试卷吧。” “还有十几天。” “十几天也得准备,再给我一本开元礼。” “看开元礼啊,行,你稍等。”朱三拿了一本开元礼给宋九看,现在宋朝许多礼仪制度就是仿照唐朝李隆基开元盛世时所制订的规矩来的,渐渐改变,暂时变动不是太大。包括祭祀与上早朝的规矩。但什么书都能看,就是各种礼书看得会让人头痛。不是难懂,而是枯燥无味。看了一会儿,宋九就躺在床上睡着。 第二天宋九将所有学子一起聚集,消息也传了出去,燕博士与张博士也傻眼了,这样也行啊,赵匡义说了一句六参官。这也是唐朝规矩来的,唐朝五品以上或折冲当番者,一般五日一朝,一月六次朝拜,到宋朝改成百司朝官以上,一月六次朝拜。到了这一级别,人数很少。少者只有一百来人,甚至不足百人,多者两百来人。赵匡胤不想守规矩,想起来了让太监敲敲钟,京官就必须来早朝,想不起来。能七八天不早朝。规矩是人订的,人不遵从也无辄,例如李隆基才开始时,一月岂止六朝,十朝也有。后来一月一朝也没有。赵匡胤每月不止六朝,就是不遵从那个五日一拜的规矩。若有事,能天天有起居朝。与大臣们商议事务。若没事,一月只有三四朝,这三四朝还包括朔望大朝会。宋初基本都是如此,不过每月朝会肯定不止六次,大多数都做到了三天一小朝,十天一大朝。直到王安石才做了严格规订,但往后去也没有严格遵守五天一次起居朝,还多是不稳定的起居朝。 以宋九的职官与“兼勾官”基本能达到六参官的级别。 宋初官员并不多。六参官也不过百人左右,也许宋九功劳差不多,就凭借他西下巴蜀那次大功,也够了,关健他才二十一岁,还没有成亲。两个博士能说什么? 感慨万千,然后摇头叹息。 学子们却欢呼跳雀。在他们未成长起来之前,他们的根还是学舍,宋九成长得越快,对他们越有利。其实已发生许多感人的事。一些学子走出去后手中钱帛多了,于是买书买纸回报学舍,还捐款资助河中贫困人家。开始宋九不以为意,后来立即让他们中止。不能回馈,很容易就形成攀比风气,有的仅是担任一个小吏,手中薪酬不高,有的进入私人店铺,薪酬反而更高。这一比,岂不要命。因此让学子们抄写了一封信,寄给每一个学子,他们既然出去了,就应放眼天下,胸怀天下,不能仅想着两河。天下贫困人家更多!同时还寄了一套教材,让他们不忘温习,等以后二年级教材出来,再寄一套给他们。 信与书到了这些学子手中,有的学子号淘大哭。 但这一幕宋九不知道了,只有一些大臣们偶尔向朝廷反应过,有的说好,不管什么学问,德操有了,有的说不好,这些学子感宋九的恩,不管朝廷如何用宋九,也是一种可怕的力量。 信到了赵匡胤手中,想了想,一笑了之。甚至吩咐官员不要说,这小子胸无大志,不要将他吓着。实际赵匡胤的用意也是培养,他要培养自己的桃花,例如曹彬,例如王全斌,可是王全斌不争气,还有冯瓒,因此对冯瓒处理严格,还有其他一些人。 宋九不知道,学子更不知道。 最大一门好处,随着宋九地位抬上来,那些富家子越来越老实。 宋九训话:“马上你们就要毕业考,你们有少数人是家族派过来的,你们家中本来就有产业。我不怪你们,各人有各人的想法,而且你们回去治家兼国,也能起一个带头作用。但你们必须写一份报告递到我手中,朝廷用人时,我将你们名单择出去,省得大家到时候都为难。第二就是毕业考试,我还是那句话,通不过毕业考的人最好不要出去,你们岁数皆不大,出去的是学问,没有学问出去到哪里都不爱欢迎。但今年会很严格,成绩特别差的人会留级再温习,成绩能勉强跟上的人,卷入二年级。另外我还希望更多的学子就是通过毕业考也不要出去,在二年级学一年,三年级学一年,学三年后,学业有成,再出去不迟。并且现在二年级还有一些补贴,让你们暂时不愁衣食。到了书院开张,二三年级都没有补贴了。而且以后多是三年毕业,只学了一年就毕业,眼下行,后面你们会渐渐失去竞争力。想留下的人,考虑三天,也写一份报告给我。就这样,散。” 劝留,但非是强留。 两河虽好了些,特别一些“双职工”家庭,有的一月能挣五六缗钱,已开始向小康进军。但还有一些人一份工都没有得到,这也不能急,后面还会用工,还是以两河百姓为主雇佣。 那么多项目。才是一个开始呢。 但没有用到工,脑子又不行,不能摆小摊赚几个钱,家境还没有转好。时间不会太长,明年春天就会用工,眼下还得要熬,有的学子是家中劳力主力军。指望他们等三年。那是不大可能的。 想到了这一点,宋九将李柱他们喊出来,说:“你们替我办一件事,前去两河宣传,让他们莫要急着盖房屋,熬一两年。以后我统一起来替他们盖,到时候用工更省,利于两河美观。” “九先生,那得多少钱哪?” “有这个钱我也不能出,会招人说闲话的,还是乡亲们的钱,只是统一规划。只能说一些贫困户,我替他们掏腰包。”宋九说道。去年时就想规划两河,但那时手中没有钱,想都不想。今年明年还不行,潘美要面子,这场婚礼会轰动,也会需要大量钱帛。后年却大约可以。就是后年,让他掏腰包。也掏不起。 又向三司告了一个假,毕业考在即,暂时不能去三司,毕业考结束,冬月初一自己去早朝,才能去三司当值。 实际他赖着不想去。 楚昭辅无可奈何,换作别人早就乐疯了。这小子……难道当官是割他的肉?不要说当官不好,若宋九官职跟不上来,河洲都未必是他的!不懂啊,以后自己得好好教一教。千万不要落入赵普手中。而且三司与赵普也有仇恨,李崇矩调任,赵匡胤换了三司使,严格说此人也是后蜀降臣,赵玭。在后唐时就以吏治闻名,后来随孟知祥投入后蜀,后周讨伐秦州,被迫投降后周,以吏治能之故为秦州刺史。然后调到三司,因为看不惯赵普的贪婪行为,与赵普屡屡发生冲突。 中间有没有赵匡义的影子,不知道了,但赵玭肯定不是赵匡义的人,若他都是赵匡义的人,那后果会很严重。于是两人时常角牛。赵匡胤也乐于看到这种局面,甚至赵玭屡屡逆违堂帖(中书未经皇上与两制官员审批,发布的一些细小政务命令),甚至对中书递过来的敕书也不遵从,赵匡胤也优容之。然而赵玭哪里能斗过赵普,尽管都姓赵。 在赵普打压下,赵玭称足疾,求解职。上了三司,眼睛就望着东府。楚昭辅同样是霸府功臣,他眼睛也看着东府。甚至将赵匡胤赐给他的财物示之于众,我无子,以后老的时候全部归还国库。 这就是矛盾所在,皇上似乎也需要这种矛盾。 包括一些后起之秀,能囊入自己怀中,也不能落入赵普手中。 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但宋九眼中根本就未考虑过他。 这次任命有些让人震憾,也有年轻的官员得到高位,不过性质不同。宋九升迁的速度太快,一干衙内嗷嗷叫,要宋九在顺店请客。宋九未同意,那能吃得起吗?这么多衙内不是吃饭,是放血,几十桌吃下来,将宋九的血会放得一干二净。 但宋九终于明白一句话的含义,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宋家的老家是大名府人,宋德少年参军,实际与家乡等于隔绝了联系。连大姐也不知道祖籍还有什么亲戚。这回知道了,毕业考前夕,居然陆续地有一些亲戚从大名府赶来认亲。宋九那有这空相认,甚至是不是亲戚,都让他感到怀疑。 又不能不认,他自己写的师规,人不能忘本。但那样叙起来,自己得有多少亲戚?情急之下,将大姐喊过来,让她招待。还好,玉苹长袖善舞,又亲自替宋九出面,一一将“亲戚”与“族人”打发,当然破费是免不了的。 毕业考开始,比宋九想像的要好,二年级的学子已经真正学到一些较为深奥的知识,补贴又增加了,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全部留下,想再学一年。一年级三班一百五十名学子有六十多人愿意留下,特别是那三十几家富家子,没有一个人愿意走的,他们家才不差钱。八十几个学子因为家境问题,想要趁早毕业。 就是这些人,也未必能全部通过毕业考。也就是今年学子虽多,能放出来的学子未必有去年的多。朝廷书旨下达,不管如何,必须挑出五十个学子给朝廷。其他的听任各奔东西。 很多店家听闻后捶胸顿足,宋九的书印了三次,共计一万五千多套,这套书成了乾德四年最畅销书籍。不过那是书,没有人教凭自学,又有几人吃得透。观念也不一样,这些书放在后世,许多人就自学成才了,放在宋朝,启蒙书籍稍微好一点,到了一年级的知识,大多数就成了天书。还得要轰抢,不然抢不到人。 宋九吃着黄瓜。 今年种植大棚蔬菜的人多起来,宋九说了四百亩,在各个衙内抗议下变成无效的决定,最后变成七百亩。不但是去年几样蔬菜,几乎所有略高产的蔬菜全部试种,还有西瓜。不听宋九的话,导致产量激增,价格大幅度下跌,市价跌成了两百文钱一斤,而非是象去年那样几缗钱一斤。有盈利,盈利不多。 宋九也派人指导,合计近达二十种瓜果蔬菜,种植方法,施肥数量,温度湿度控制皆不同,经过今年比较,将结果记录下来,明年就可以编出一本农书,一是献给朝廷,二是给菜农指导。最终它还是菜农的一项收益,而非是衙内们的游戏。 种的人多,黄瓜也贱了,从宋九瓜棚里出来的批发价只有一百余文钱一斤。宋九将它当零食在吃,再过一段时间,可以围着火炉吃西瓜。 一边吃着黄瓜,一边想着试卷。 不要指望两个博士那边把关,说不定又出来许多满分的奇迹,主要还是自己这边,难度高一高,大批学子不会毕业,难度低了,学子毕业是害了他们。因此出来许多题目,陆续被他删掉,高的不行,低的也不行。 正在此时,游乐场一个管事的匆匆忙忙地进来禀报:“九郎,大事不好,皇太子在游乐场。” “那有什么?” “不是啊,他是便装来的,开始没有人认出他,结果上了气球,还玩了降落伞,又跑去玩了魔鬼秋千,在排队玩过山车时被河洲仆役发现……” “走,”宋九滴着汗说道,骑马向游乐场狂奔。 第一百九十一章女人 游乐场很多人,宋九怕出事,人多了仆役压力大,出事可能性会增加,于是后面限订了人数,平常只售两万张票,十月深了,天气寒冷,起了霜冻,地面滑,又做了限制,一万五千人。但越限制门票反而越紧张,只要天气一好,立即瀑满。 这种情况让宋九感到很不解,毕竟有一个人口基数,它背后是宋朝最大的城市,但京城现在百姓也不多,包括兵户在内只有八九十万人口,不足百万,当然还有外来的人口,流动人口加上外来客商、贩夫走卒,实际常在人口数量肯定超过了一百万,然而也只有这一百来万人,一人一回,两三个月也满了。 宋九想不懂,诸衙内也想不懂,反正是好事儿,大家赚钱赚得手软。至少明年什么工程,不需要外面的本金进入,只会在内部扩大。然而游乐场压力不小,因此陆续的扩招了数次仆役,分担压力。然而天气一好,到处在排队。 宋九分开人群,管事带着他来到北边,赵德昭正与仆役争执。仆役吓得要死,伏在地上哀请。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俏妇人,正是花蕊夫人。宋九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怎么与赵德昭裹在一起? 看到宋九来了,赵德昭说道:“九先生,别无无恙。” “见过殿下。” “免礼吧,他们为何不让我上去玩,也只是玩一下,又有何妨?” “殿下,你不知,不但你,我吩咐过仆役,无论那一个朝官来游乐场,所有刺激性的项目都不能让他们玩乐,连韩将军进来,也让仆役阻拦。”宋九说道。 实际这道命令执行得不彻底。认识的人,例如三赵,还有吕端,那怕韩重赟是武将,皆不可能让他们上去。但仆役能认识多少官员?包括楚昭辅上去玩了一回,因为没有仆役认识他,玩得照样不亦乐乎。 徐氏在边上说道:“九郎。妾身以为不对,就象这四个字,勇者转盘,殿下是未来储君,又非是象陛下与二大王,有着一些戎马生涯。因此偶尔玩乐一回,非是玩乐,也能培养一些勇气。” 不能说不对,赵德昭才十五岁,正是玩乐的时候,而且宋九不改变主意,赵德昭下场很惨。空背了一个皇子的名义,最后却是惨死。实际就是上去玩一玩,难道天塌了,不但他,赵匡胤上去玩一玩,又有何妨。但不在于他们本身,而在于那些言臣。特别是二赵兄弟,不但不让赵匡胤玩。赵匡义也不行。现在他是开封府尹,以后做了皇帝,有人将前账翻出来,自己麻烦大了。 宋九直接答道:“徐夫人,非是我不同意,若是刘温叟中丞同意,无论是殿下。或者赵相公,或者二大王,我都听他们上去玩耍。” 徐氏哂然一笑:“原来九郎谨小慎微啊。” “那倒不至于,这些事物出来。我就非是胆小之人,但你可知道它们背后的含义,陛下又为何派来许多大匠支援,这些大匠在建造过程中,看到这些器械,又将它的相关技术带到朝廷在研究什么物事?河洲种种是玩的乐的地方,但为何整个天下只有这一处玩乐最新奇?它是一棵小树,长成了参天大树,我朝将会变得更富更强。在它未长成之前,我必须要苛护。倒是你……” “妾身怎么啦?” 宋九未说话,这个女子长得太妖艳,又有才气,说老实话,玉苹到她面前,也成了一个小矮人,才比不过才,艺比不过艺,相貌比不过相貌。与赵匡胤滚一滚没关系,若是再与赵德昭滚,以后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由她了,宋九不说,而是看着赵德昭:“殿下,你正是玩乐时候,平时我听闻殿下行为端庄,也十分开心,这样吧,微臣今天抽空带你玩一玩,并且不用排队。” “这怎么可以呢,会坏了你的规矩。” “别人一定要遵守规矩,但殿下不同,然而很多事物,别人说不清楚,玩者也不能尽兴。我来替你做介绍,比上什么勇者转盘会让你更开心。” “九先生是忙人。” “忙也看如何忙碌,若是陛下来,若是赵相公来,若是二大王来,若是你来,微臣还有什么事务比你们重要的?”然后一路走,一路讲解着各种原理,包括转盘的各种机械力学原理。甚至讲解了那个小孔成像各种图片的原理,道:“殿下,这是微臣的想法。上天造人,我不知道是不是女娲大神造人,西方也有各种上帝,但不是中国的上帝,说他们造人。然而冥冥中应当有神灵,不然不可能出现人类。但这个造人过程微臣认为比我们想像的更漫长。吕相公在益州,协助我,在荣州挖出来一条我所画的恐龙化石,估计明年会运到京城,于此兴修一个场馆,供大家赏看。” 又走到第二室,里面仆役一张张图片播放,可惜因为技术原因,否则宋九再多花一点钱,以一秒种十几张图片播放,就成了简易动画。但现在根本办不到,只能一张一张地转动播放。宋九又说道:“这些物事与世界的变化发展,是微臣的猜想,若是物格学再深一点,它们就可以逐步实现。陛下那天来,微臣在桥上维护秩序,所以未做介绍,这也是微臣第一次介绍这些图片的来历。” 然后又吩咐里面仆役放慢一点,一张张地做解释。 这无疑是替赵德昭讲解一篇超精彩的科幻小说。 徐氏说道:“若是这种飞机能做出来,从京城到益州只花两三个时辰?” “若是快,都用不到两三个时辰。但它只是我的一种幻想,若想成,物格学大成也要五六百年时间,若物格学不重视,一千年也不行。” “太不可思议了。” “徐夫人,因此它是一棵小树,我必须要苛护它,我在益州,百姓对你十分思念。为了巴蜀百姓,你也要好好活着。” 不知道徐氏为什么要与赵德昭裹,但裹得越紧,死得越快。为赵德昭耽搁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将他与徐氏,还有几个太监侍卫送出游乐场。扭过头,就对管事吩咐:“以后派几个仆役没事时。于宣德门前等候,一上早朝就站在远处观看,辨别出所有大臣的样子,还有几个殿下也想方设法认出来,无论那一个人来,都派人盯好。任何刺激性游戏。皆不能让他们上去。” 徐氏不知死活与宋九无关,赵德昭在秋千上荡,将宋九吓坏了。回到家中,毕业考越来越近。这一天天空飘起蒙蒙细雨,夹杂着一些小雪花,雪花不大,落地即融。 天真正冷下来。 因为有一个闰八月。实际十月底就相当于以前的冬月中旬,也到了冷的时候。 学舍在温习,所有功课都上完了,这段时间全部是复习。学子也在认真苦读,不管出不出去,最少都想通过毕业考试。若是留级可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 学舍渐渐开始正规划教育,今年是第一步,明年规矩更多。毕业考也更严格,为后年搬入书院做准备。 小黄门来宋家传旨,说赵匡胤让宋九到游乐场。 宋九纳闷,这个鬼天气,赵匡胤怎么来了游乐场。只好去游乐场,不但赵匡胤,还有几十个重臣。宋九行礼后说道:“陛下。今天不是出行的天气。” “我那个不争气的长子回去,对朕讲了事情经过,朕对你那个光影室产生兴趣了,不过前几天天气好。朕怕来了扰民,于是选了这个天气过来。长者皇帝难做啊。” “原来……” 宋九说不下去,那就看吧,今天游客少,只有三四千人,散在广大的游乐场中并不算多。说不扰民那是不可能的,所到之处,所有游客伏拜,还是惊得一片鸡飞蛋打。带到光影室,还刻意让君臣进播室观看,说道:“陛下,妖人张龙儿聚会,说是替人治病,然后火一喷,墙壁上出现一个鬼影,它那种原理与这个类似,还没有它科学精密,也没有它清晰。” 大家都从幻术表演室过来,里面破解了许多幻术,现在再听,容易理解,赵匡胤问道:“宋九,你对宗教如何看?” “这个微臣不知道,不敢乱说。” “为何你画上所画说人是猴子变出来的?”赵匡义喝问道。 “二大王,这非是微臣所说,而是先生所言。他从西方来,经过天竺,又来到我朝,看到了许多宗教,我朝说盘古开天地,再到女娲创造人类,这中间还有一个过程。然而西方有一种宗教说神七天创世,第一天创天地,第二天创水,第三天说有光,便有了光。第四天看光是好的,于是将光与暗分开。第五天说光为昼,暗为夜,于是分了昼夜,第六天说诸水间要有空气,于是第七天分出空气。世便创成了。随后又创造了人类万物。比我国上帝更厉害,不用动手,嘴皮子动一动就可以了。这让他迷惑,我朝说上帝,西方又说上帝,但上帝只有一个,倒底那一个是上帝?因此做了反思,又经过考察,发觉各种宗教说法不完美,包括一些化石。我在临行前让吕相公替我留下,他终于在荣州发现了先生所说的恐龙化石。明年就会运到京城,陛下到时候也可以过来观看。不过微臣去的地方少,这些都是先生想出来的,根据化石考证,提出另一种想法。这才是真正的神创世的过程,那是几亿年历史。这个猴子也非是我们所说的猴子,那是有灵性的猿人,只有他们才能变成人,其他猴子猿类都不可能变成人类。这两者是有区别的,切莫将这种猿人也当成了猴子,那是对祖宗的不敬。” 赵匡义道:“你让他们再放一遍。” 宋九让仆役再放一遍,又说道:“这也是一种猜想,因此微臣只放从来不说,包括任何说明,怕引起争议。特别是宗教,都将人类出现想像太简单了。先生又将它称为进化论,例如占城稻,以后慢慢适应下来,产量会越来越高,寒瓜会越来越大。但有一个适应自我进化的过程。” 然后带到第二间地下密室。 场地虽大,但为了节约空间,还是开辟了许多地下室,例如地下马厮,鬼城就在蓄水池土山的下方,光影室则在土山的下方。若是那个恐龙运过来,展览馆也会建在土山下方,正好光线不大好,反而看上去更逼真。 宋九继续讲解。 大家觉得不可思议,宋九又让仆役放第二遍,指出起初的一张图说:“它就是蒸汽机,这个不太遥远,顶多十几年,微臣就可以将它研究出来。甚至不用三十年时间,就可以将它变成火车。但它有好几个难题,第一个难题就是物格学要发扬光大,微臣一人肯定不行的,必须有许多学子帮助我。陛下,让微臣将那么官辞了吧。” “不准,要么雅州。” 诸多大臣脸上一些古怪的微笑。赵匡胤又说道:“再说下去。” “其次是课铁量,若是铺一条铁路,从铁轨到桥梁,再到燧洞,包括火车本身,用铁量最少达到两百万斤以上,甚至三百万斤,四百万斤,甚至六百万七百万斤。无法计算,工程难度更非不可想像。当然好处会有的,一个技术成熟的大蒸汽机能拉二十节车厢,一节车厢能载货三四十吨,一吨二十一石,也就是一个火车最少能载一万多石货物,十几个时辰就可以从京城抵达京兆府。也能载人,载客能载两千人次,若是载兵挤一挤能载四千人次。但微臣认为大现实,就是这一条路若修起来,陛下内库里的储钱也不满足其一半费用。”宋九说到这里不由地摇了摇头。蒸汽火车技术又远远胜过了蒸汽机本身,但若有足够的研究资金,再有几百名学了四五年物格学的学子协助,有生之年还是有把握实现的,但在这时代能将技术实现,其他方方面面跟不上去。 宋九说了,也证明这些虽是幻想,但皆是能实现的幻想。 赵普问道:“若此也能将它修到幽州前线?” “能,但若那样,技术含量更高,包括黄河上建桥,那非是蒲州的浮桥,是真正的铁桥,仅是这座桥用铁量……赵相公,还是不要想了,这个蒸汽机微臣一定能造出来的,是民用,用于火车在这几十年内不现实,除非我朝课铁量一年能达到一亿斤以上。微臣用这两个密室放图像,前者是先生的理论,后者是一个梦想,一个指示。没有其他用意。” “再放一遍,”赵匡胤道。 于是又放了一遍,宋九不讲,大家不明所以,一讲都知道一些作用,包括那些更不可思议的桥梁,火车,汽车,飞机与摩天大楼,轮船,以及各种武器等等,让这几十人看了头晕目眩。比让他们想像大地是圆的,还在不停的转动,更让他们头晕。 “古怪的学问,朕问你,那个车轮子可造好了?” “还不行,能用上了,但太大,还要更精密化,成本低廉化。但陛下,这些技术都是一个开始,它先是量,量多了质就会变。若无这些基础技术,这上面所有的器械都造不出来。” 一行人头脑昏昏地走出来,各自想着心思,赵匡胤忽然低声问:“孟昶妃子与德昭一道来游乐场,你有何想法?” 宋九也低声问:“陛下,难道坊间那些传言是真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上朝 “你好大的胆子。” “微臣说漏了嘴。” “你这小子,真相朕也可以对你说,坊间传言孟昶死得不明不白,朕是最冤枉的,你推崇曹彬,王仁赡也推崇曹彬,但人无完人,当初孟昶赴京,曹彬上奏说要朕将之斩杀,以除后患,朕写札子骂他说他小肚鸡肠!” “啊。” “这回你可明白了?孟昶是死于疾病与水土不服,但朕越是辨,议论的人越是多,越以为是朕加害了他。若加害他,何必到京城?京城坊间有谣传,朕也听闻,可那么多百姓传扬,难道朕将他们一一斩杀?那样,朕还会是你嘴中的长者?” “是啊。” “原来你这小子也以为是朕加害的?” “不是。” “不是什么?朕都能容王全斌,何必不能容孟昶?以前朕在军营,也喜欢动手动脚,但自从张琼死后,朕都不敢用动脚了。你说朕是长者皇帝,可知道想做一个长者何其之难?” “是啊,千古以来明君就那几十位,不过陛下还是不要动手脚,满朝文武谁能架住陛下一拳头?”宋九怯怯地说。 “说说徐氏。”但赵匡胤比划了自己的大拳头,甚是自得。 宋九心中仍然不大相信,当真孟昶是死于疾病的?这恐怕是一个真正的谜团了。对徐氏与赵匡胤有没有一腿,宋九同样不敢确认,说道:“陛下,皇子也要教导,大儒,长者之臣,不过只是教导,也不能走得太近。陛下春秋正盛,做为臣子若走得近,说不定就会引起祸事。徐夫人孤身在京。想攀权附贵之心可以理解,然而她是前蜀主的妃子,若与皇子走得太近,也不大好,这是微臣的看法。那天微臣略规劝了一下,劝得隐晦。” 赵匡胤默默无言,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群臣一行继续往前走。李崇矩问:“当真那种火车能造出来?” “能,但不仅是火车的技术,还有铁路的技术,铺铁轨技术不难,仅是铁轨用铁量也能承受,然而一路过去。有许多山川河流,那非是白玉桥,载重量不大。那是承受一万石重量的铁桥,还有行驶的震动力,这个桥用铁量大,技术更是难题。再者就是大山,小山可以建燧洞。大山想建燧洞不大可能,必须将它生生炸出一条道路。甚至用八字铁路拉。国家没有那么多钱帛,其技术难度更是无法想像。特别向河北去,非是往京兆府方向去的河流,并不是很宽广,若是在黄河上架铁桥……”宋九摇了摇头。这个桥就不是白玉桥了。 “那还不是空想?” “怎能是空想呢,若是课铁量跟上去,达到一亿斤。各种技术也跟上去,成本下降,国家收入增加,它还能是空想吗?虽然建设会用掉许多钱帛,若是全国有数条铁路,兵力与物资可以短时间到达四面八方。国家将会变得如何的稳定?特别是未来用兵北方。” 但宋九心中很悲观。 它的意外因素很多,第一个物格学能不能发扬光大。若是干不过儒学,成为邪门歪道,说不定传播到西方,反而造成灾难提前降临。 第二是宋朝的外患。若不将西北党项人解决,幽云十六州收复回来,只要宋徽宗在世,依然能让游牧民族将宋朝干掉。变革就不能到来。 第三是粮食产量问题,现在整个宋朝,包括北汉南汉吴越与南唐的户数也不过三百万来万,包括人口最稠密的南唐也不过六十几万户,一百来年后就是两千多万户,增涨了七八倍。若再过一百年,增涨三倍没有问题的,那就是六千多万户。一旦宋朝出现了这么多百姓,不用对付外敌,自己儿就乱了。引进杂粮都解决不了问题。 但不是没有希望,这一切正是宋九。实际学舍办起来后,进步最大的不是学子,而是宋九,他正在慢慢适应用这时代的生产力与技术,与前世所记忆的知识结合,将许多事物一步步演变出来。并且不是走弯路的那种演变。就是帮手太少,帮手有,要多少有多少,但真正管用的帮手一个也没有,包括他的二十一个亲传弟子。 毕业考结束。 这次考试严格得多,两个博士那边开后门,宋九这边却守住了关口,学子出去,主要还是算术与会计,少量物格学知识,以使他们提高认识。至于经义与明律也不是很重要,两个博士开后门宋九也不在意。 但宋九一守,许多学子没有合格,二年级四十人,有十二人不合格,包括三名亲传弟子,其中有七人必须要留级。一百五十名一年级学子,有四十六人不合格,其中有三十二人必须要留级。 成绩发下来,一片哀号。 宋九笑了笑,让那些留级的学生站出来,对他们说:“留级不是丑事,磨得越长你们对知识越熟练。再学一年,然后升级,你们又会超过其他人。书院若是建设好了,还有四年级五年级的学子,无论你们资质多好,十之八九中途还会有一个留级过程。决定留下的学子不用说了,想走出去的学子,既然留级必须留下,否则我是害了你们。请相信我的话,别人会有各种用心,但我不会害你们。并且自此以后只有毕业证,没有结业证。书院建造起来,规矩还会更严。” 有十八个学子面露难色,他们想出去是因为家境,但现在留级了,家中等着钱用。这如何是好? 宋九又说道:“你们中间一些人勿要为难,既然留下,明年还有工程,你们会帮上忙,我也会向你们发放补贴,一月一缗钱,补补家用,先熬一熬,就这一年。但这个时间也不长,书院成立起来,学子招得更多,那是真正为国家而招,我补贴学子。就成了向朝廷的人收买人心。这一年多时光……大家好好珍惜吧。” 一留,于是只放出来六十九名学子。二年级的学子一个未放,其中三十三人升入三年级,余下七人与升级的五十名学子并入第三学期二年级班。三十二学子继续呆在一年级班。 然后给朝廷挑选五十人,余下十九名学子放出来供各个商贾大户瓜分。 许多来请人的管事同样一片哀号,十九人哪里够?外面几乎抢破了头,这与宋九无关。分分合合。第二年宋九心情要好得多。最终这些学子基本都要走出去的。而且这一批学子因为处理了许多事务,得到操练,也胜过第一批学子的素质。 宋九开始招收第三批学子,先考核二年级学子,层层考核,通过三关者。冬月初八来学舍进行终考,最终决定录取二年级人数。这个不是学舍内问留级或升级,而是面向整个京城,甚至外州外县通过宋九那套教材自学的学子。招生面极广,但结果不会太乐观。 先前考核交给五个先生与几名学子把关。 宋九准备上朝。 这让宋九很不习惯。 看了三遍开元礼,别以为自己没有仇敌,以自己的年龄担任这个职务。眼红大臣还会有的,到时候早朝出现失误,就等着挨批吧。甚至还请教了一些衙内,总算弄清楚了一些。一般早朝是寅之交卯即应召觐,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五点钟左右。因为用漏壶计时,会出现一些失误,只要不相差十分钟左右时间,都不会有责任。也就是可能在五点钟不到就要觐见皇上。皇上若是守规矩。是五更三点出来见臣子,大约在五点十二分时间左右。 中间要等十几分钟,但必须在五点钟就要到待漏院,因为漏壶会出现误差,时间还要更早,否则就会悲催。一般大朝会皇上不会缺席的,然而皇上若不出来见臣。太监出来宣旨,大臣谢恩,只好乖乖退下,各自回各自的部司当值。或者皇帝不守时。听说赵匡胤是喜欢这样做,有时候天不亮大臣们就在等,晚上两三点,三四点(一点二十四分钟,一刻14.4分钟)是很正常的事。 等十二分钟很快的,若是等一个小时,大家也不能有怨言,于是大家就在待漏院里侃大山。 然而这还不是悲催的,若是起得早,或者看错了时间,待漏院还不会放人,于是站在外面等候,特别是冬天里,最早来的那个官员站在寒风里,黑灯瞎火的,会十分地不好受。 宋九不算懒,来到这时代,事情多了,晚上睡得香,慢慢也养成早起早睡的好习惯。然而是五更时入待漏院,宋九哪里习惯。 三十那天晚上,宋九央请玉苹与翠儿轮值,必须到时候将自己叫醒,不然一觉睡到五更二点起来,那完蛋了。再穿穿朝服,洗梳,然后到大殿里等挨庭杖吧。 早早睡下,又睡不着,朦胧间似是快到三更才入睡。 刚睡没一会,玉苹过来将他叫醒,她与翠儿一道起来,也烧好了洗脸水,宋九匆匆忙忙地洗脸刷牙,睡意惺忪地问:“现在什么时间了。” 玉苹看着沙漏说道:“四更三点了(四点十二分)。” 还有四十几分钟,宋九不敢耽搁,骑着大黑往皇城方向跑。 没有迟到,但也没有早来,大多数大臣来了,看到宋九到来,一个个鸦雀无声。宋九拱了拱:“见过各位前辈。” 有人善意一笑,有人默不作声,楚昭辅将他拉过来,说道:“宋九,这边是三司官员。老夫给你介绍。” 三司能上早朝的官员也不多,四十几人。没有设三司副使,也就是三司使,包括自己在内两名三司判官,三部正副使以及判官,一些监督查账的部司司官。下面还有,孔目官,各案司,勾押官,勾覆官等,但这些官员只能参加大朝会,没有资格参加起居朝。接下还有更多的,都是更低层的小官僚与各司案的小吏。无论是什么朝会,与他们无关了。 宋九一一行礼,然后说道:“看到各位年高望重,晚辈这个官做得心里面不踏实啊,楚司使,要么你今天过后弹劾我一窃不通,请求陛下将我这个官职拿掉,或者贬一贬,就象武前辈,做一个勾覆官也行哪,查账我最拿长。” 本来许多大臣也不大开心的,听到这里,终于一起笑了起来。刘温叟愠怒地说:“这是朝会,你别在哪里耍猴,否则老夫定会弹劾你。” “刘中丞,我说的是实际话,这不能弹劾,要么你弹劾我吧,让陛下早早贬我的官。” “真让老夫弹劾你,老夫会建议陛下将你贬往规矩森严的某县担任主薄,让知县来磨练你的顽劣。” “老刘,别要吓他,慢慢就会好起来。”楚昭辅说道。 宋九无奈,别人做不到,这个老刘一定能办到的。于是站在哪里扮哑巴。 陆续有几名大臣急匆匆赶来,开始将大臣们放进待漏院,还好,里面生着炭火,又有十几个煤炉,有的大臣来得早,年龄又大了,在外面冻得不行,开始伸出手在煤炉上暖手。 也没有刘温叟说得那么严重,还有一会儿,开始侃大山。宋九就听着,听了一会儿,心中差一点说道,原来都是老匹夫啊。 第一百九十三章朝会 看样子赵匡胤又要迟到,大家习以为常,于是等,一边瞎侃,荤的素的都有,宋九居然听到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家伙在谈那一家妓馆小妞正点。原来这就是待漏院啊。 又有几个老家伙凑过来骂宋九,今年反季节蔬菜卖得贱,去年他独家经营,卖得那叫贵啊,害得几个老先生多花了许多冤枉钱。而且几人十分不卫生,牙刷在推广中,正店有,客栈有,但这时代也有土牙刷,用马尾巴那个硬鬃往里嘴掏,还有柳树棍做的土牙刷,潘怜儿原来就是用后一种,后来从宋家带回去牙刷。 虽是落后的牙刷,但掏一掏,嘴中会卫生一点,这些老家伙一个也不掏,待漏院虽大,这是大朝会,来了四百多名京官,本来空气就不大好,再对着宋九一喷,宋九快晕倒了。 ⒏ 澪 電 吇 書 W W W . T X T 8 0 . L A 敢情这不是待漏院,而是一个大菜市场。 等了好一会儿,太监传大臣觐见,四百多官员鱼贯而入,前面是赵普与李崇矩押班,文臣跟在赵普身后,武将跟在李崇矩身后,唐初制度是监察御史押班,开元礼后是中书与门下押班,赵普兼任中书门下平章事,于是李崇矩押武将的班,偶尔参知政事也代替首相常参班。分高下站列,宋九居然发现自己还站在中间位置,并且是中间靠前位置。然后东张西望,看前面有没有年轻的官员,还真让他找出十几位二十几岁的,不过人家那才是真正的二十多岁,有的年仅三十。与他相仿佛或者比他小的官员也有,但都站在他后面。前面有一百多人,没有一个比他岁数小的。 这一看让他更加毛骨悚然,心里面琢磨,不行啊,自己快成了出头鸟,早晚要挨枪子。 赵匡胤出来。 大臣施礼。 开始奏事。有的事大,有的事小,若是赵匡胤重视,将奏折呈上去,赵匡胤细看。不看的奏折也要留下存档。奏事也不是那么好奏的,能奏事若引起皇帝注意,记住你的名字。以后就能青云直上。但奏得不好,也能找麻烦。还有一种奏事,那就是单独给皇上的密奏,有这种权利的一是皇上心腹大臣,二是重臣。这两条似乎与宋九无关,那怕他就是赵匡胤的桃花。 折腾的时间不长。赵匡胤宣布散朝。 宋九随着楚昭辅去三司。路上楚昭辅郑重地说道:“宋九,你到了三司,有的机密事务切不可泄露出去。” “楚司使,这个我知道,徐惠妃的弟弟徐齐聘担任西台舍人时就因酒醉泄露禁中私语而被贬官。” “你说的是唐太宗那个徐惠妃?” “就是她。” “她还有一个弟弟?” “有啊,就是我说的徐齐聘,徐齐聘还有一个儿子徐坚。” “徐坚我知道。唐六典与开元礼都有他参预。宋九,你对史书很了解嘛。” “谈不上了解,去年要准备西下巴蜀想流民之策,恶补了一段历史知识。但久不看,要不了多少年,又会全部遗忘。楚司使,我这个判官有何职责?” “王判官,你对他说说。” “遵命。” 三司主要就是三部。盐铁部七案,兵,胄,商税,都盐,茶,铁。设。每一案都会管很多事务,例如铁案掌金、银、铜、铁、朱砂、白矾、绿矾、石炭、锡、鼓铸,设案掌节料斋钱、餐钱、羊豕、米面、薪炭、陶器等物。度支八案,赏给。钱帛,粮料,常平,发运,骑案,斛斗,百官。每一案同样管着很多事,例如赏给掌诸给赐、赙赠例物、口食、内外春冬衣、时服、绫、罗、纱、縠、绵、布、鞋、席、纸、染料,市舶、权物务、三府公吏。百官掌京朝幕职官奉料、祠祭礼物、诸州驿料。户部五案,户税,上供,修造,曲案,衣粮。 实际宋九所做的一切,九成都与三司有交接。钢铁是在铁案里,造酒是在曲案里,商税是在商税案里,城郭税也在商税案里,各种器械制造是在修造案里。这也是争来争去,赵匡胤终于将宋九发落到三司的原因。还有开拆司,勾凿司,催驱司,受事司,勾当诸司这些辅助或监督机构。实际每一部内部又有理事官员,监督官员,管账官员,自成系统。 辅助司再执行辅助与监督职能。 然后就是三司使的事了,诏命来了,如何执行,交与诸部,判官与副使在边上协助。账目由各部清层层清查审核后上报三司使,判官再次协助三司使查看,对疑问账目进行终审。 这一说宋九就清楚了,也就是经理助理,他担任过,了解…… 敢情这样比喻的。 也能比,差不多,只是事儿更多些。 但要看怎么看待,三司使有权过问三部事务,三司判官不行,他只有提出疑问权。实际经过层层审核监督后,到三司使手中基本都没有疑问了。 一行人来到三司,各回各部,宋九一路好奇宝宝问个不休,各部官员啼笑皆非,但到了三司不在一处,各去各的地方,楚昭辅与王判官、宋九呆的这一处是三司枢纽中心,有几个老练的小吏,将一叠文书交给王判官与宋九。 宋九翻开看了看,他才来什么也不懂,全部推给王判官说道:“前辈,还是你来,我学习。” 王判官想了想,最后还是将所有文案接过来,一一观看,都同意了,没有疑问的地方,再交给楚昭辅,楚昭辅翻开再看,甚至宋九怀疑他根本未看,仅是做一个样子,然后盖上大印。 各个小吏还在继续忙碌,楚昭辅开始与王判官喝茶聊天。宋九说道:“楚司使,我能否到处看一看。” “行,刘老刚,带着宋判官走一走。” “喏,”一个老吏带着宋九到处看,与三司中心类似,最忙的非是官员,而是各个小吏,宋九还看到他两个学生在忙碌。一个学生伏在案山账海里清算,未注意到他来,另一个学生看到了,宋九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这里不是攀交情的场合。实际不止这两个学生,还有更多。一起发配到三司下属各个机构里面。 这里仅是三司的大脑,下面还有更多部门,包括各个场务,矿坑,榷场,然而职能很模糊。有的各州刺史也能参与进去,这种层层架空与模糊也是宋朝官制一大特色,不然都不会出现两大冗,冗官冗政! 走了一圈,对三司有一个大约了解,宋九说道:“楚司使,能否让我看一看卷宗?” “行。看吧,”楚昭辅正在与王判官谈一个勾栏里的行首如何出色,随意地挥手说道。宋九翻看,小吏送上午饭,也就是早饭,一般各部司是十一钟开早饭,也就是午饭了。平时不上早朝,各个官员都有准备。早上买一点早点吃下,再来各部当值。若是早朝,那么起早一点,不然饿到中午人无法承受。宋九这次有些亏,什么也不懂,结果饿着,狼吞虎咽将一顿饭吃下去。然后继续翻看。看到很多,包括今年九月底前的课铁总量,十月的还没有报上来。九个月课铁达到六百多万斤,宋九看后心道。难怪自己用了那么多钢铁,没有一个大臣说闲话。又看到一份机密文件,御史台让三司协助查王全斌贪污案,坊间传出是六十多万,这里清楚查出来,不用贪墨这一词,而用了取受,隐没,一共是六十四万六千八百余贯,而蜀宫珍宝与外府它藏没有著籍者因为不易查,赵匡胤也没有让御史台查下去,还不在这个六十多万内。若是包括它们,可能是七十多万,八十多万。而非是象赵匡胤诏书里所公布的四十几万。 宋九喃喃道:“老王该杀啊。” 这是宋初,一个国家一年收入也不过是一千余万缗,就是放在后面,一年收入能超过一亿缗钱,这个数字也不少。 宋九正在看,楚昭辅站过来说道:“宋九,下值了。” “啊,这么快啊,”宋九抬头,看了看太阳,太阳还高高在上呢,况且这是冬天。 “你想守值啊,可以。” “不想,”宋九拨腿飞跑。楚昭辅来到皇宫,也未必全是喝茶聊天,他也在观察,然后向赵匡胤汇报。 赵匡胤深深地叹息:“拱辰,其实治理与行军作战也有许多相似的地方,首先要领命,自己这一战打到哪里,然后进入军中观察,再做了解。很多官员不知轻重,领了任,马上放手决事,这样的糊涂官员早晚泯然众人矣。磨一磨吧,朕早朝时观察,他的年龄站在前面,是过于显眼。” “官家,是小了一点。” “朕也不急着用他,只是磨一磨,况且书院还没有建造,最少还会需要六七年他的学子才能将他的学问掏出来,那时候书院能够独立,他的年龄也跟上了,正是用的时候。”赵匡胤敢情将数理化与科学当成了论语,六七年,六七十年也不行! “臣明白了,那么……” “不用管他,不用教他,让他自己琢磨去。这是朕挑的人选,朕还想磨练几人,这些人不是为了现在,现在有你,有守则他们,国家问题不要紧,但后面的人才也要跟上。” “为的大宋将来。” “正是。” “臣明白了。”楚昭辅说道,他向赵匡胤汇报,让赵匡胤判断,自己也要听,好替宋九定位。 宋九回到家,好多人,包括潘家兄弟与潘怜儿一起来了。他的留校学子一个不挪,全部过来。衙内们来不奇怪,宋九看着一百多个学生,问:“你们如何一起来了。” 秦娃子笑嘻嘻地说:“我们拜了你先生。” “我先生?” “就是去挑筋教庙去拜爱因斯坦的塑像,然后一起来恭贺九先生。” 拜不拜爱因斯坦无所谓,宋九看着这些学生,说道:“我明白了,为何这次毕业,我不象去年那样伤感。” 第一百九十四章快乐 李柱道:“九先生习以为常。” “习你……不伤感原因是你们大多数人留下,不象去年,大多数人离开。”宋九狠狠地敲了他脑袋瓜子。但来了顺便说说正事:“这段时间正好大家休息半个月,若有兴趣,你们聚在一起,将你们先前测量出来的二百种常见物体密度较正,然后给我再做另外两件事,一是测出三角函数,”这个宋九讲解得不多,只对二年级学生讲过一些,实际已经用到各种三角函数,没有三角函数表,让宋九很不习惯,又说道:“将它精确到五位数,度数精确到半个角。再计算出二次根数表,要精确到六位数。” “九先生,这个太难了。”秦娃子说道。 大多数学子还不知道的,只有二年级学生知道它会有多难。宋九认真地说道:“我说五位数六位数都不能称为精确,想要准确,甚至是七位数八位数。没有它,三年级还能凑和,到了四年级无论算术或物格,都没有办法教下去。而且这三种表格是基础表格,未来还有。我也打算将它刊印成书。知道为什么很早古人就提出勾三股四弦五,但算术一直没有进步?” 一起茫然地摇头。 “一个是实践科学,没有理论基础,只是从实践中摸索出来的一些经验。有学问的人太少,他们又多做了官员,动手机会少,能有什么实践?于是物格与算术一直停滞不前。现在我们所做的,就是将实践中的种种理论化,让它们逐步成为系统性实用学问。爱因斯坦就这一个人,他也教了我一人。人生苦短,时光很快的,几十年后我化为一堆枯骨,甚至再无人推广它了。因此现在这段时光是关健的关健。” “九先生,你说得太伤感了吧。” “崔二芦,你不要打浑儿。人一生几十年辰光,放在生命长河里却一点也不起眼,若是先生所说人类起源是对的,那是几亿年的历史。几十年在几十亿年中又算什么?” “佛家中也有类似的说法。” “也许是吧,若是真有神,在他们眼中几十亿年时光也许只是眨眼而已,甚至我们肉眼所能看到的日月星辰在他眼中仅是砂粒。”宋九忽然想到了宇宙起源说。为什么宇宙会大爆炸,各种解释都没有说得清楚。若是用神论来解释,或者能解释得通,但那样,这个神也太大了,大得人类都无法去想像。 “今天来面试的学子如何?” “很多人。最少六七百人,真正合格的只有十四人,估计一个终考,顶多一二人能通过。但有些人资质不错,我让他们回去等待消息,二年级对他们难度太大,不过有一些人做一年级生还是可以的。九先生。你想招两班二年级生估计招不起来啊。”王大吉说道。 “宁缺勿滥,真不行一年级多放一班。晚上在这儿吃饭吧,你们再帮一帮李妈妈,不然她一人做不来。” “顺店,顺店,”韩崇业大声嚷道。 “顺你头啊,”宋九气愤地说。 忽然诸衙内一起挤到后窗向后院看,宋九也挤过去:“那是我内院。你们在看什么?” 他也看到了,玉苹正在与潘怜儿站在腊梅边上聊天。韩崇业道:“大圆满,大圆满。” 宋九让这些人气得无语,所谓的圆满正是白狐故事的一种议论。这时代可供娱乐活动说少也不少,但说多肯定也不多。白狐故事流传后,改成若干小说,说本。杂剧,在瓦子里广为讲说,演唱。而且它有极强的催泪效果,说一次仕女们赏钱就哗哗地砸一次。再用小手帕儿试眼泪。 然后就有人议论,若是丫环提前说自己是狐狸精,书生能不能接受。或者狐狸精站在书生角度来考虑,而不生公主的气,会不会三人圆满生活在一起。 有人附其所好,真做了修改。似乎效果也不错,听听催泪版白狐,再来听听圆满版白狐,心中得到满足,但大家伙儿总觉得怪怪的。这时候没有心理学,根本不知道有一个词,先入为主。 东风虽喜,压不到西风,西风已成了正统! 宋九心中还有些担心,主要担心田氏,丈母娘看女婿未必越看越喜欢,实际前世许多婚姻破裂,丈母娘在里面多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当真所有离婚的都到了不离不可的地步?可以说一半是吃饱了饭没事撑的,结果害苦了孩子。 潘家兄弟嘴中不停的念叼。 他们倒不是怕别人笑话,这门亲事可以说百分之百成了,无论宋九的诚意,或者宋九的地位,母亲已无法挑剔,但担心父亲回来会大发雷霆。然而宋九升官,又是第一次上早朝,妹妹要过来看,自己又无法拒绝。唉,做哥哥的难啊。 取闹一番,诸衙内回去,潘怜儿小声地说:“老地方见。” 说得很快,说完就走了。 宋九会意,但还有事,得做溜冰鞋与滑雪板。滑雪板容易,简单的单板,只是从那个小土山滑下来,没有多大坡度,也没有什么障碍物,对滑雪板要求并不高,板尺寸合理一点,加上一个简易钢刃,即便坏了,能修就修,不能修就换。关健是溜冰鞋,因为轴承一直不能精密化,能做的轴承都是大轴承,因此样子会十分怪异。这两样技术难度并不高,画了图纸,交给学生去研发。 第二天宋九骑马去了老地方。 冬天来临,小湖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冻,芦苇枯黄,桑林也看不到几片黄叶。 很荒凉的景象,倒是北风呜咽地吹,吹得人全身冰凉。 宋九四下里看了看,找了一个高处向阳的地方,靠在黄草地上,闭目养神。一会儿听到脚步声,轻轻的,宋九睁开眼睛,看到潘怜儿手中拿着一根草棍子,显然想做坏事。看到宋九睁开眼睛,吓了大跳。 宋九说道:“过来。让我抱一抱。” “不准做坏事。” “我没有做坏事,倒是你想挠我痒做坏事。” “不准亲我。” “这不算坏事。” “坏人,这也是坏事。” “这也叫坏事啊,看来我改天要带一套图画给你看。” “什么画图?” “夫妻房事的画。” “你休想。” 潘怜儿还是走过来,依偎在宋九怀中,问:“累不累?” “本来以为很累,但现在想不会累了。” “为何?” 宋九将昨天在三司里所看到的说了一遍。也就是进去看一看。熟悉了,学习王判官,审核一下各部送上来的报表、统计数字,以及相关的事务。权当进去休息的。就是早朝让他还是不习惯。 “坏人,很多人想上朝上不到,你还嫌。” “我事儿多。若是让我做官,我愿意做个知县,也不愿做朝官。”宋九说道。现在还看不出麻烦,以后麻烦会越来越多。到了赵匡义图穷匕现时,难道他不打出自己这张“底牌”。为了这件事,他心中一直担心着。 “你做了三司判官,就是外放。最少也是一个刺史。” “只是说说,河洲那么多事务呢,如何能放下离开京城。” “母亲大人还有一段时间就要回京。” “你二哥明年成亲,她也必须要回来。” “坏人,我问你,你那来的那么多钱帛?”潘怜儿担心地说。当然,若是按潘美条件去做,潘怜儿自尊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可那样得多少钱啊? “也无妨,我琉璃作坊招了一百八十名工匠,大肆开工,就是为了多赚些钱,这是一条财路。第二条财路就是河洲。原来我说好的,钱帛若不需要,我尽量不抽出来。做出本金投下去,以减少外来资金进入,以契股内资金迅速将河洲建设起来,让大家能多赚一些钱。但我真需要它。抽一些出来,衙内们也不会说闲话。你放心吧。”宋九安慰道。实际他还有许多用钱的地方,几项试验虽不及琉璃用费之巨,也象一个个无底洞一样。 “那得多少钱帛?” “我也不知道,真不行,到时候将顺店一些昂贵酒水,以及菜肴逐一裁减,那样即便用餐,用费也会减少一部分。也不能怪我啊,就象顺店里一些飞龙、熊掌、豹胎、蛤士馍、果子狸、象拨、狗鱼也不是很常见。不过有的是避免不了的,野驼蹄、天鹅、驼峰、鲤尾、鹿唇、鱼唇、鱼肚、鱼翅、燕窝、裙边、海参……” 宋九一样样的数,越数越头痛,这些食材虽能得到,但同样很贵。京城里有一个张姓有钱大商人,也在顺店操办了婚宴,前后只有一百来桌,听说花了两万多缗钱,那时候名贵食材还没有搜罗齐整,若是现在操办,一百来桌办下去,四万缗钱也未必够。自己迎娶潘怜儿,那得多少桌,得花多少钱? 宋九第一次觉得顺店原来也不那么可爱。 “有这么多食物啊。” “还有一些美味,例如鼠舌啊,一些稀有毒蛇啊,可惜大家多不敢吃。” “什么鼠舌?” “老鼠舌头。” “别吓我。” “那有什么,不相信你那天到我家问玉苹,她也吃了蛇肉,当时抢着吃了,不过现在……” “现在如何?” “现在她还是不敢吃。”真相宋九不敢说出来的,不是不敢吃,是看到蛇就怕了。 “她真是胆大。” “要么我那天带你吃蛇肉,我亲自下厨。” “我怕蛇,不敢吃它。还有那个老鼠,坏人,这些东西你也让人吃。” “它们不算什么,还有蝎子,蜈蚣,蜘蛛,蝗虫,若做得好,才是真正的人间美味。” “我要吐了。” 但这几样食材当中,宋九只敢吃蝎子,其他几样也不敢下著。看着潘怜儿的美俏,宋九忽然说道:“我唱一首歌给你听。” “要唱得好听一点。”潘怜儿咯咯地笑道。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你才不是阆苑仙葩,长得比我哥哥还魁梧,整就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 “那也行,一个是五大三粗,一个是美玉无瑕……” “笑死我了,”潘怜儿伏在宋九怀中大笑起来,又抬起头说道:“这又是一个忧伤的故事?” “算是吧,但它很长,也不精彩。”宋九老实地说,有许多人将红楼梦看成殿堂,看成史诗般的文学巨作,可他看书是看不下去,看电视也看不下去,听戏剧同样是听不下去,倒是西游记、三国与水浒看了好几遍。真让他讲红楼梦,多半讲不好。 “坏人,跟在你一起感到很快乐。” “那就让它一直快乐下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国舅(上) 宋九去三司继续看,但偶尔会看到王判官与楚昭辅有空吃茶聊天时,问一问不懂的地方。楚昭辅一一做了解答,这个速度比较慢,宋九五天才来一次,估计象这样慢慢看慢慢想,再慢慢问,想要真正理事,得有一段时间。 另一边却是宋九的强项。 招生开始,每天都是人山人海,今年放出去的学子更少,也更紧张,有人出到每月薪酬接近六十缗钱拉人。更不要说到了官府马上就成为官员主要小吏,还有一个益州司户参军事呢。 然而二年级录取的学子并不多,招得不少,来了二百多位,将试卷子发下去让他们考,结果只有十六人勉强合格。但能组成两班,加上原来的五十七人,合计七十三人。实际这个数字已让宋九感到有些意外,还真能有十六人合格,说明自己印的那些书没有白印。 燕博士苦笑:“宋九,你可知道这十六名学子来自多少州县?不是京城,包括周边二十几个州府,涉及到六十余县,四千多名学子,层层淘汰,才得到合格的学子。说不好听的话,他们比你考中那个举子难度还要高。” “是不易了,”宋九淡淡说道。 自己的书销出去才勉强半年时间,当然,他们以前有些底子,还有一部分学子去年就得到自己的讲义,但这是没有人指导纯粹自己自学成才的,足见其天资。究竟如何,宋九从不会下任何评价,好与坏放在心中,也要给差生一些自信心,不然就会越来越差。 然后开始招收一年级生。 朝廷听说扩班,又派来两个先生。一个姓鲁,一个姓秦。这个问题都不大,能教经义与明律的先生很多。主要就是物格与算术的师资力量并不雄厚。能让李柱他们代教。河洲那边还需要他们协助试验,开发,再加上他们本身的学业,宋九不敢让他们分心太多。十间教室,一间留做教师办公室,还有九间教室,但宋九只在原计划上扩招了一个班。 河中仍是八十人。河北五十人,京城外坊贫困弟子是五十人,外地贫困弟子二十人,后两者要持户籍过来验证,专指四等户以下者。早在数月前,宋九二版印刷时就做了准备。拿出其中四千套书籍,以五百文的价格给京城两个知县,让两个知县专门授卖给四五等户以下来。两个知县锦上添花,凡来购买者再补贴两百文钱。眨眼就抢之一空,但发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有的百姓不是让孩子学习,而是转手倒卖给了人。那时这套书价格黑市上仍很高。最高在京城就达到六七贯钱一套。听说后,许多人一声叹息。 宋九义举,两个知县义举,给贫困百姓孩子一个低廉的学习机会,本来是一件美事,结果让这些人抹上了大片大片的黑墨。也因此,宋九最后又印刷一次,全部交给了书坊。 也有一些人家眼光长远。将书留下来,甚至带着孩子来到河中来旁听,学习做小黑板粉笔。包括一些外地贫困子弟,他们望子成龙,也咬着牙,替孩子买了一套。但这些孩子原先都有些底子,不但宋九。各地都有一些善户,资助教育,开办私塾,招收一些贫困子弟。正是这种气氛,范仲淹、欧阳修最终能成才。 余下的还有五十个名额,全部放开,实际等于放给各个富人商人家的孩子。这一分择,五类招生情况各不相同。外州县二十名贫困学子底子最薄,其次是京城五十名贫困子弟,底子同样不是很乐观。河北也差了一点。河中经过数年露天教育,还有各个学子放学回去的指导,渐渐跟了上去,隐隐不亚于富家子。还是各个富家子实力最强,这是无奈的事,基础不同,造成结果必然不同。但这个时间不长,不用半年,这些贫困子弟一旦给了他们机会,便会疯狂地学习。特别是今年,从外坊招来的学子,他们不象河中,开始有了一些教育基础,在那种艰苦的条件下,还能学到一些知识,可想他们的天赋,说不定都有后来居上可能。这就是宋九的选生之术。 择生时间不快,分批来的,先是河中,后是河北,再就是京城其他诸坊贫困子,然后是各州县贫困子弟,最后才是不限户籍户等的考核。 宋九这次招生招得多,若包括那十六人,也是让人感到很好笑的十六人,四千多人才录用了十六个人,比例差不多几乎达了三百比一,一共有二百六十六个学子。 朝廷希望宋九多招,各个商人同样希望宋九多招。但这么多学生来了,问题可不少。 宋九先来到开封县衙,找到吕端,说道:“吕知县,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帮忙。” “九郎,何事?” “这次学舍招收外坊与外地的贫困学子一共七十人。” “我听说了,是一件好事。” “但有问题,钱帛,我那一顿晚饭你也是知道的,说收二十文,二十五文的,实际亏大了。” “别叫苦,我上次去顺店吃了一顿饭,花了我二百多贯,你还没有请我。” “公归公,私归私,我再说早餐费用,又要几文钱,艰苦一点,两人合租赁一间民房,也要付一些钱,再加上其他的用费,一个月算下来,最少要花一千五百文钱左右。说是一年,实际那一次都不止一年。对于他们家庭来说,承负太困难。” “就是七十名学子,对于你来说,还有什么困难的?” “是没什么困难的,我印书就软贴了四千多缗钱,养七十个学子还养不起吗?关健是我能养得起,但敢不敢养?” “这倒也是,你为何不上奏?况且你本来就是三司官员。” “正是因为现在学舍是我主持的,我又是三司官员,所以不能说。这才拜托吕知县。” “这……” “吕知县,实际我继续在软贴,这么多学子要管晚饭,李妈妈在顺店帮忙,不能全靠她。家中还有一些女子,翠儿、朱家与杨家的大娘子,青衣母亲,勉强能忙得过来,我不说伙食软贴,这些女子在忙碌,难道我不发薪酬。这些贴在暗处。贴多少都没钱。但不能贴在明处。富家子我不管了,软贴一点吧,食住用穿与我无关,然而这些贫困学子多是将为朝廷所用。非是我的人,是朝廷的人。” “九郎,不要说大道理。难道需要这么担心吗?” 宋九盯着吕端看,因为受某个伟人的影响,他对吕端无限的崇拜,他也身在局中看不出来?索性直接说出:“吕知县,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富与贵也不可兼得,况且大富大贵,说实话。我也想有钱,至少试验就需要大量钱帛。但手中的钱太多,会有人眼红。这个钱太多了,官就不能升得快。可官又升得快,吕知县,你说需不需要担心。高处不胜寒哪。” “九郎,有赵相公在前面顶着。” “吕知县,谁能与赵相公相比?”宋九道。来到三司,才知道赵玭与赵普之间的矛盾,赵玭看不惯赵普的专权,于是处处与赵普抗拒,然后直接对赵匡胤说,赵普做木材生意,赵匡胤连王仁赡在益州抢了人家的小老婆都知道。况且赵普木材生意做得这么大,难道不知道?赵玭又说,他不但做木材生意,第一不交税。这就是宋九的用意,官员想做生意,本来就是极不公平的生意,例如宋九河洲生意公平吗?也不公平,想要什么人,无论管事,勾当人这样的高级人员,或者各行大匠,大厨,掌事,主管,博士,铛头,过买,鬙儿,师公,大伯,前后作,当值,安童等等,大部分是从河洲河北招收的,可顶尖人员皆是挖来的,包括大伯师公铛头,也挖来了一些顶尖的,正是有他们带领与协助培训,整个服务质量才跟了上去。这些人是如何挖来的?这个过程就不公平。再例如各种建筑材料,以及购买其他的用品,这过程中又有多少公平可言? 似乎宋朝史上一度也禁止官员经商财博,但在这种大环境下根本禁不掉,禁来禁去,最后未禁掉,反而连税也征不上。后来索性放开,做生意吧,但你们交税。实际那个来交税?北宋灭亡得早,否则迟早会象唐朝那样,或者象明朝那样,敛来敛去,只有敛百姓的钱,中小商人的钱,最后无论怎么内治,全部揭竿而起,整个国家还得完蛋,不用人口增涨到六千万户,三四千万户结束了,以北宋人口增涨的趋势,不遭金人入侵,顶多五十年! 宋九带的就是这个头。 官员做生意可以,但必须交税,还是要交重税。 赵玭不傻,若是傻能从一个降将做到三司使这样的高度吗?首先说的就是税。 其次说的就是军士,赵普不但做木材生意,还用军士替他伐木,贩运,更不要说其他种种不公平的行为。 赵匡胤一笑了之。 得知了这件事,宋九才渐渐摸到赵匡胤一个心态,官员发财没事,只要不象王全斌那样发得不知轻重,相反的手中有了财产,就有了牵挂,反而能更忠于宋朝。 将来的如何,可以慢慢来,但千万不要象五代那样,成为十年二十年的短命王朝,宋朝才立国几年呢。不过那是赵普,能将赵匡义打压得那么惨,赵匡义上位后,还让他做了首相。这是什么样的本领?吕端大事不糊涂也不行。 宋九也动了一点小手脚,动得极其小心,极其隐晦,此人太厉害了。 吕端想了很久,说道:“我就替你说一说。” 宋九忽然醒悟,伏下说道:“谢过吕知县。” “不用,我终是缺乏你的勇气。” 这二人对话极其奇怪,宋九如此小心了,吕端却夸奖宋九勇气,仅是一件小事,宋九却大谢。但是两人心有灵犀一点通,相视一眼,忽然大笑。吕端想成长没有机会给他成长,宋九连成长都不想成长,但两人情况一样,都没有成长起来。这一笑,有很多意味的。吕端干不过赵普,但同样是一个聪明人。宋九说道:“走,我请你。” “要请。” 宋九真请吕端去顺店做客,两人吃得奢侈,一顿饭吃了六百多贯钱。包厢边上就有洗梳间,饭后还有服务项目,刷牙簌口,然后还有助消化的饮料,一边喝着饮料一边看歌舞。 吕端感慨万千:“我长那么大第一次吃如此奢侈的酒菜。” “我也是啊。” “那天陛下……” “那是六人吃的,我们两人吃了六百多贯,比那天吃得还要奢侈。” “这个黑心钱你也敢赚啊,居然来吃的人还不少。” “到这里不是吃多少,而是吃多贵,吃的一种档次,一种文化,一种氛围。更不能说它是黑心钱,我的钱有用途,一是通过税重新流向国家,二是通过试验,将物格学发扬光大,再反馈给国家,现在是量变的过程,有些缓慢,到了质变时,吕知县,那时候我朝会变得无比的强大。”宋九道,但这个,两人肯定是看不到的。还有一句话宋九未说,这是一个抢时间的过程,抢在宋朝灭亡之前,物格学发扬光大,便会延缓国家灭亡,甚至能养活更多人。未发扬光大产生质变之前,国家灭亡,说不定有人责怪这种学问,但这门学问开始流传,那么反而是害了这个国家。但那太遥远了,宋九都不会去想。 “我也享受了一回,”吕端乐道。 两人看了一会歌舞,分别回去,宋九刚到家,看到潘家三兄弟都在,潘惟正说道:“我要吃果子。” 小三要吃果子,必须要给的,马上小三长大,小四又上来了,小四长大,说不定后面还有小五,还有其他的孩子,姐姐家的几个孩子,张媪媪的两个孩子,每月家中果子的花费就是几十贯钱。 潘惟德说道:“你太宠三弟了。” “小嘛,让一让。” “我母亲要回家了。” “哦,”宋九装傻卖疯,早就听潘怜儿说了,但不能说出。 “她肯定又要骂我。” “若是你母亲同意,我今年准备大礼去你家拜年,拢络一下感情,到时候就不会骂你。” “我来就是说这件事,二弟明年春天成亲,我思来想去,你反正准备了无数钱帛……”潘惟德揉脑袋,这个事儿不能提了,又道:“不在乎这点钱,只要母亲一回来,你送一份厚礼上门,表示一下心意,不然我与二弟这个年也过不安生。” “行。” “放心,我不会白要你的礼物,到时候我会替你说好话。”潘惟固道。 “若成,就是一家人,切莫说两家话。” 说了一会话,潘惟德说道:“九郎,你可知道国舅那边的事?” “什么事?” “作孽啊,”潘惟德摇头。 “他吃人肉?” 第一百九十六章国舅(下) “什么吃人肉?你口味太重了。” “那你说作孽?” “不吃人肉也差不多。” “说一说。” “国舅罢了兵权后,怏怏不乐,于是在家中专以脔割奴婢为乐。” 玉苹忽然伸出手,哆嗦地握着宋九的手,脔割是好听的说法,说通俗一点,就是将一个大活人放在台子上,大卸几百块,类似满清十大酷刑之首千刀万剐。 “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下了雪雨,他家的围墙墙体冻得又酥,加上潮湿,一下子倒塌,群奴奋起逃出,一起跪在宣德门前诉冤,皇上大骇,正在派中使查问。” 未吃人肉?但与吃人肉差不多,宋九眼中闪过一丝怒火,道:“这种做法比王全斌还要残忍。” “是啊,王将军手段也残忍,害的百姓更多,但他多少也是想着国家,只是想错了,又多是因为贪婪产生的种种不法行为。国舅这纯粹的是残忍,况且还是天子脚下。” 宋九眼中闪过一丝后悔,当初思虑再三,收了几千匹帛,让他进了契股,其实就是不当收的。随后又茫然,不对啊,自己记得他是吃人魔王,难道是记错了。潘惟德又说道:“这是我们来的第二件事,担心你冲动。陛下自从皇后故去,心中一直很难受,过了好几年,未纳皇后,也未置妃嫔,可想陛下对皇后的感情。皇后就这一个弟弟,其尊贵不可想像。别看我们这群衙内平时大咧咧的,但没有一个衙内敢得罪国舅。似乎你明天就要当值吧。这件事你听到后,切莫冲动。陛下对你不薄,甚至认为你在巴蜀做得很好。但那是王全斌,非是国舅。” 玉苹也担心地看着宋九。 宋九咬着牙不说话。 玉苹忽然跪下去,说道:“奴家从来未求九郎何事,今天只求九郎一件事,请九郎忍气吞声。就当未听到。” 潘惟德在边上说道:“九郎,母亲顶多十几天后就回来。你与小妹能不能成,年底这几十天是关健,在这当口上你要忍耐。” 宋九踱了大半天,最终沮丧地说:“听你们的。” 第二天去三司。 宋九仍然在看,时不时询问一下。也不要以为这个助理好做的,楚昭辅几乎不管。全部交给了王判官。轻重全在王判官一人身上,偶尔不对了,他同样会指出来。 就是记账方法不大好,还是单式记账法,复式记账法进步,不过小吏们不懂。不懂冒然更改,账目马上就会混乱。进步的是有的小吏随宋九学生开始学习用四柱清算法算账,部分小吏开始使用算盘。 算账不是宋九的责任,而且那么多账目,十个宋九也算不过来。 宋九看到这种局面,心中产生一个想法,准备将会计学单独编一本书。不过就要编书。也要等到明年。今年三年级会计课不学了,但学一门新的课程,商业管理。 请各个管事轮流来教学子,至少要学一年商业管理,才能对会计学有更深的认识。然后交给学子共同著书,他一人是忙不过来的。而且这门学问会有很大的作用。 在三司就知道宋朝的收入。 两税比例数量也许不小,但比例不大,那是一石粮。一束草,或者其他杂物,要么就是一匹绢比一缗钱多。而且休想小看了这时候人的智慧,包括三司税务,自成体统,例如巴蜀运粮来京城肯定不便,于是改成贵重的绢帛代替。节约路费。不然绢帛在两税比例中份量更小。 主要收入是几项专营,也就是榷酒榷盐榷茶,商税也是大头,接近三百万贯。若是加上和买,城郭税等杂税,会更多。得到巴蜀,荆湖开始逐步征税,江淮开始恢复,收入在增加中,渐渐接近三千万。但化成缗钱,今年只能说略略超过两千万。商税占据着百分之十几的比例。 因此做为官员与小吏,对商业也要精通。 商业跟上,一个地方的税务才能变得良好,这才是宋九开商业管理课的由来。 也要编著成书的,但这本书出来,会引起一些非议。 宋九继续看,三司里已经有人议论王继勋的行为。赵匡胤都敢议论,况且王继勋。但只敢在背下议论,这要感谢郭威与柴荣,正是这两人的治理,官员渐渐重视民生,不管是否真重视还是假重视,民生是主流意识。还有许多大臣发家于贫困之时,包括赵匡胤虽是小官宦子弟,其家境在五代混乱的那种情况下,过得也不好。 很多官吏看不惯王继勋的行为。 如何处理的,今天未上早朝,宋九不得而知。 但回到家派人打听了一下,消息陆续传出。 中使下去查访,不但脔割奴婢,王继勋还有其他一些不法行为,赵匡胤一怒之下,诏消官爵,勒归私第,又下诏配流登州。这样处决倒也合理,想让赵匡胤杀死王继勋那是不可能的。王继勋刚走没有多久,赵匡胤想想又后悔了,觉得处理得太重,对不起死去的妻子,未走多久,又下诏将王继勋召回京城担任右监门卫率府副率。 王继勋事件遮住了另一件事。 学舍第三期又开学了,这期人数更多,但未来又有了三年级,甚至四年级五年级深研班,能放出来的毕业生有多少,还是让人怀疑。 但学舍一直保持着低调,没有仪式,没有庆典,只有宋九与两个博士训了一顿话,让学子牢记大门后面墙壁上勒刻的师规。然后各就各位。并且因为吕端提议,朝廷也拨下来一笔款子,每位贫困学子每月资助一缗半钱,让他们安心读书。那天宋九未上早朝,吕端上了起居朝,前面奏折呈上,后面就同意了。用意未说,但大家都懂,这样一来,是让学子感朝廷的恩。而非是宋九的恩。毕竟里面一半学子将会为朝廷所用。且钱帛用得也不多,一月只有一百零五缗钱,哪里都用掉。 有了这个钱,诸学子生活得到保障,能够安心学习。 匆匆忙忙地安顿好学生,第二天就是腊月初一大朝会日。 宋九来到待漏院,有些官员也不停地问他:“宋九。又开学哪。” 宋九点头。 赵普道:“宋九,国子监也要开学了,你有经验,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刘温叟说道:“国子监速度太慢了。” “赵相公,那个就不需要了,我那个学舍培养的是小吏。规矩怠慢一点问题不大,况且我自己官都没有做好,又怎能培养别人做官。两者性质截然不同,我过去看了也等于没看。若想请人指导,太乙书院的一些大儒倒是可以请他们过来。刘中丞,也不能抱怨朝廷,相对而言。因为多数官吏心态不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者有的官吏抱着另外一种想法,做好人眼红,做不好又会遭到弹劾,于是宁肯不作为,两种心态占着上风。因此朝廷做事多比私人做事效率低。但话说回来,朝廷是国家,国家机器一旦开动,资源最多,那么速度又会变得更快。这要看,太学不急,因此拖了很长时间。” “这是教育。怎能不急呢。” 宋九哂然一笑,凭借太学以后招收的那些二世祖们,还谈什么教育。而且当真儒学学好,就能做一个好官?想做好官的还是在未来河洲的书院。但这没必要争执了。 “宋九。老夫听你在三司未怎么做事啊。” “刘中丞,我初到三司,什么也不熟,如何做事,也许以后会理事,但不熟就不能理,万一造成失误,一笔失误,可是千万人家的幸福。在其位就要谋其政,我心中自有一杆称。然而刘中丞在位没有谋其政啊。以前我常以为刘中丞是魏征,看来差远矣。”宋九讥讽道。 “老夫递了折子,陛下留中不用。”刘温叟惭愧地说。 “一奏不行,何不来二奏,这件事都不奏,要御史台有何用!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刘中丞,你为天下言臣之首,难道不达吗?我自认为我很自私了,更非是一个君子,兼家中亲人劝说,朋友劝说,还看不下去,刘中丞是御史中丞,怎能看得下去。若是我,辞职吧。” 大家伙儿面面相觑,怎么又说起这个。 “宋九,你不要逼刘中丞,”赵匡义在边上说道。 “二大王,正是因为尊重他,我忍不住才说出这番话。若想清廉自洁,不用来做官,可以做隐士,陈抟在华山做得很好。” “放肆。” 赵匡义喝道,实际他这一喝,只有两人懂,赵匡义是暗中警告宋九就不当管这件事。宋九无奈地耷拉下脑袋。早朝开始,宋九缄默不语。刘温叟让宋九一逼,苦逼了,再次弹劾王继勋,说赵匡胤处执不公。赵匡胤不答,反而宣布散朝。 吃过“早饭”,宋九继续在看档案。 赵匡胤忽然到来。 大家行礼,赵匡胤让臣吏平身,然后来到宋九面前,问:“宋九,来三司可习惯?” “陛下,略略有些不习惯,三司自成体系,有没有微臣无所谓。” “若抱着这种想法,你就是失职!” “臣明白,但微臣也要熟悉了,才能理政务。” “你为何相逼刘温叟?” “微臣是实话实说。” “人非圣贤……” “陛下就是圣贤,不当有错。” “你非要翻案!” “陛下处执略有不当,微臣不敢说,例如王全斌,轻重微臣想不明白,但国舅这件公案,陛下犯了大错,许多人劝微臣忍耐不能说,但微臣忍不下去。” “若此,你犯了多少错误?” “我非圣贤,肯定犯错,不过微臣也有一些底限,虽小错犯之,但这些大错必不会犯之。陛下就是关爱,将国舅配流登州,亦无不可。王家就国舅一子,皇后圣明,替皇后也要留下王家一线香火。这样判决本来很好,既向天下百姓交待,又能使国舅得到警告。为何速召回京城,微臣以为陛下不是爱,而是害之。犯下如此重罪,居然不严惩。以后又不敢重用,不重用国舅心里还会不平衡。陛下又不重惩,国舅十之八九以后会变本加厉,到时陛下又如何处执?” 赵匡胤默然。 “陛下,微臣听到数次齐民,微臣十分赞成这两字,说均贫富那是不可能的,但理论上给所有百姓一个公平的机会,百姓就不会怨恨,大宋才能长久,但微臣看到的许多事却非是齐民。例如科举,微臣分心物格,这一生无望进士了,学舍里朱三郎他也多次不得中。我劝他一句,一年就那么几个进士,你看一看进士有几人来历简单的。这就是不公平,武则天敢糊名科举,陛下为何不能糊名科举?若是陛下真有心去齐民,那将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若不能做到齐民,却喊着齐民的口号。百姓能愚弄一时,不能愚弄一世,到时期望越大,失望更大。百姓一起痛恨朝廷,示问陛下如何自保国家?难道索性学隋炀帝?” 宋九既然说了,索性一起说出。 听到最后,连楚昭辅也吓傻了眼。 第一百九十七章草帖子 “朕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敢冒犯王全斌,”赵匡胤喃喃道。 “微臣认为陛下是圣君,才有这个胆量,那怕陛下是武则天那样的皇帝,微臣都会明哲保身,什么都不说。有一些胆量,是陛下给予的,而非是微臣天生的胆量。” “那个科举糊名制,你写一道札子呈上。” “喏。” “还有那个游乐场,朕听说有一种鞋子与滑板。” “是有这么回事,鞋子是微臣临时想出来的主意,滑板倒非是微臣想出来的,先生他去过北方,辽东深处一些半渔半牧民族冬天时就用这种滑板代步前行,或者狩错,它应当更落后。” “它们能否用在军事上?” 宋九想了想摇头道:“不行,它十分粗糙,想要用在军事上,有几个条件,第一个技术跟不上去,那必须是一种更先进的滑板,才能越野,飞越障碍,从大坡度上的山丘前进。而且兵士本身载甲,带着武器,体格又魁梧,大军前进,一进就是几百里路。万一中途坏掉,难道让这些兵士呆在雪野上留候?带了预备滑板也不行。陛下询问,多半是为了北方契丹北汉?” “是啊。” “提到了北方,微臣倒有一些想法,先说滑板,用兵北方也不过幽云,即便是在冬天,雪未必有那么厚,有许多地面岩石露在外面,并不能利于滑板前进。除非陛下有能力远征契丹深处。但我朝还没有一统中原,那个时间太早了。所以这两条存在,让滑板不能放在军事上。看看契丹就知道了,他们同样很少在深冬用兵,难道他们也不知道这个物事?不便也。不过说到契丹,微臣倒想说一件事。微臣斗胆说一件事,陛下之意先南后北,一旦统一天下,实力雄厚。足以与契丹对抗。可微臣却担心另一件事,此时契丹君王乃是有名的睡王,主昏臣庸,我朝将士正是战斗力最高的时候。若以微臣想法来,不如先攻打幽云十六州,后汉放弃不管,他们只是一个小国。勉强自保耳。依据幽云十六州之险,再徐而收复中原。” 实际这就是柴荣的策略,但柴荣当时也是被迫的,南唐有李璟,他可不是李煜,后蜀当时虽是孟昶。但没有变得昏庸,两个都是难啃的骨头,于是柴荣反复思考后,调转枪头对付契丹。虽然幽云十六州未收下来,但至少三关瀛州拿到手中,不然后面宋朝局面更糟糕。 “不妥,若是与契丹鏖战。那将是漫长的战争,这与曹操情况不同。朕的策略还是唐朝政策,先南后北。不然一旦与契丹形成僵持,最好的结果顶多是曹魏,不好的结果,谁都无法预料。” 宋九挠了挠头。 这个主意非是他想出来的,而是从前世看来的,但相信那些人在军事上的天赋肯定不及赵匡胤。既然赵匡胤是这个先南后北的策略。自己不便多说。至少北宋统一了中原,有一个稳定的国家,而非是象以前那样四分五裂。 “就这样吧。” “陛下……” “朕意已决。” “陛下,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知错能改,善莫大矣。陛下。十恶不赦中何为不道?” 古代有十条大罪,犯下这些罪必斩不饶,不可赦免。谋反,谋大逆。指有意毁坏宗庙山陵宫殿,恶逆,殴打谋杀父母祖父母,大不敬,偷盗皇帝祭祀用品伪造御用药品,不孝,虐待父母,守孝时结婚作乐,在宋朝后者也不会处死,例如八贤王的儿子,不睦,谋杀亲属中长辈或女子殴打丈夫,但在宋朝女子殴打丈夫不算十恶,只能说是严重家丑,管教无方,会被贬官,例如后来的夏竦。不义,官吏间相互杀害,士卒杀长官,学生杀老师,女子在丈夫死后立即改嫁。内乱,兄妹或类似亲属间通奸强奸,但在宋朝只限兄妹,其他的不算,例如欧阳修与王安石都有与晚辈通奸嫌疑,也没有追究。还有就是不道,非死罪谋杀一家三人,或者肢解人。李处耘那不算,是战俘,王全斌那也不算,因为战俘在这时代也不能算是真正无罪人。然而王继勋肢解奴婢,却是真正的不道大罪!而且不道排在十恶不赦的前四五,十分严重的罪恶。 “朕会派人严加盯梢王继勋,此事莫要再提了。”赵匡胤郁闷地走出去,本来想教训这小子一顿,不承想给这小子反过来教训了一顿。而且宋九搬出十恶不赦,赵匡胤想辨都没办法辨。郁闷之下,派人将王继勋喊来,在他姐姐画像面前跪上一个时辰,你们都是一个爹妈生的,为何两人品性相差了那么多! 楚昭辅戚戚道:“行啊,宋九,你才是真正的君子。” 老楚服气了。 “楚司使,你看我这样子象是君子吗?君子不沾边,倒是与弄臣沾了一点儿边,连好人我都不敢自当,还君子呢,楚司使,你别吓我。” 楚昭辅想了想,在世人眼中君子总是方正的形象,例如吕馀庆,例如刘温叟,宋九是沾不到边,但这样一想,老楚也悲催了,那如此,刘温叟算不算君子?那什么人才能算是真正的君子呢? 但他还是低声说道:“陛下不计较你,你以后就不要再提此事。” “那又有何妨,大不了我不做这个判官,难道陛下不让我教学舍?现在它还没有变成朝廷的,就是变成朝廷的,它能离开我吗?还有河洲,朝廷不需要我的税务,难道不需要我的技术?”然而宋九也确实不想再提,不提行,但可以做,回到家中,将郭大喊来,问:“戚少春与黄清两人秉性如何?我能不能相信?” “可以相信,俩人侠胆热心。” “郭大,我想他们替我做一件事。” “九郎,什么事。” “王继勋脔割奴婢的事你听说没有?” “听说了。” “你让他们盯着王继勋,专门盯他,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个胆量。” “九郎,陛下都不想处执,你让他们盯王继勋有何用?” “这个你不用管,只要盯好。有什么特殊的事向我禀报,他们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胆量。” “仅是盯人有何不敢的,不过九郎……” “我知道,事有轻重,就象我虽说了几句,但未写奏折一样。”宋九说道,这个人还活着。还在京城,恐怕以后会吃人肉,一旦吃人肉的真相揭开,看看赵匡胤如何袒护。 几天后潘氏兄妹一起到来。 见了面,潘惟德苦笑:“妹夫,你真胆大。” 潘怜儿拼命地掐潘惟德。 宋九怔住了。问:“什么妹夫?” “母亲后天就回到京城,派行让家仆骑马回来,让我通知你,明天会派媒人到我家拿草帖子过来。” 这就是正式议婚了,但还有许多事,这时男权时代,必须女方先行将草帖子送到男方。草帖子内容会写明曾祖、祖、父三代姓名,家职,家产,以及本人姓名,出生年月,递到男方供男方问卜祷签,问卜就是测算两人八字合不合,若是克夫命这门婚事仍不会成。然后再祷告抽签问吉,若抽出来是大凶之签,又不行。一切都是好的,那怕是凑合的,男方才将草帖子送到女方,供女方问卜祷签,看看是不是克妇命。其实这多是走一个过场。 下面才是重要的。下细帖子,将家中情况讲得更详细,包括财产,家产多少。田土多少,牲畜多少,一起要写出来。再写明定聘之礼多少,聘礼多少,财礼多少。越是大户人家越讲究。 女方若没有异议,同样回细帖子,写明家中情况,以及嫁妆情况。不能男方花一百贯钱娶一个媳妇,女方只陪十贯钱嫁妆,那男方也不会乐意的。 就象潘美这次要面子,大肆要嫁妆,宋家答应了,若是到时候只陪几千贯钱嫁妆过来,宋九不说话,玉苹也会说闲话。这一条很重要,有许多亲事就毁在这个聘礼与嫁妆上。 商议好了,男女碰面,这一条对于宋九与潘怜儿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实际就是细帖子也没有问题,潘美当真贪婪嫁妆?现在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能贪也不能贪。因此潘惟德索性称呼妹夫。 “妹夫,别掐我,真痛啊,九郎,国舅那边你真不能过问。” “九郎是好人,可不象你。” “小妹,你不要维护他,我这是为你们好。九郎,你可知道,昨天国舅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你弹劾了他,要带人找你算账。被兵士拉住。” “那他就来吧。”宋九淡淡说道。王继勋不来便罢,一来正好给自己找到借口,再用不道之罪将他的契股踢掉,省得到时候看得难受。 潘惟德看着妹妹,潘怜儿也道:“九郎,大哥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你如今家业非同小可,这么多学子靠你,还有这么多衙内也靠你,两河百姓省熬出来的钱帛,也投于河洲产业里面,你可不能出事。” “还是小妹会说话。” “我清楚。” 潘家兄妹离开,玉苹说道:“终于成了。” “玉苹,最亏待的是你。” “有九郎这句话,奴家还有何亏待的?再说连国舅虐杀奴婢你都看不下去,奴家以后随你,你还能亏待奴家。你说世事古难全,人不能贪心的。就象九郎你做了高官,心中却戚戚,因为富贵太全了。” “这都是自我安慰的话,不如这样,我们先测一下生辰八字,祷一签看看。”说着跑到图书室找来算命卜卦卜八字的书,里面很多书,大多数是一些富人捐助过来的,良莠不齐,包括许多算命书。找出它们用它们对照,两人测八字祷签,怎么办呢,算是给玉苹一个小小补偿,让她抢先一步。先测八字,两人八字很合,非是大吉,也是一个吉。再祷签,祈祷过后将签抽出来,玉苹往上面一看,脸色一变,居然是一个坎签。 不用说是下下签,宋九道:“别急。” 心里想,自己岂不是多事吗,然后将签书打开,上面一行字,雨雪满途甚泥淙,交易出行道不通,疾病难治婚姻慢,谋望求财事难成。也就是抽出此签问出行,是不通,不能出行。问疾病是难治,治不好。问求财,也求不来。问谋事,也做不成事。是一等一的恶签。但问婚姻似乎不是那么恶,就是婚姻稍慢一点,能成,中间困难重重。 然后宋九放下了签筒,说道:“真不能相信啊。” 玉苹也不由笑了起来,若说他们婚姻在一起不幸福还有可能,说婚姻慢绝对不相信。实际这是玉苹坚持,也是考虑到潘家的感受,不然宋九随时能将玉苹纳入门下。况且赵匡胤都口旨了如夫人三字。 宋九道:“还好,不管能不能相信,不是太恶,要么你也让李妈妈下草帖子。” “有没有这规矩?”玉苹狐疑地问。正规婚嫁规矩很多的,纳妾规矩就少了,在宋朝还存在着一种租赁制度的纳妾,给一点钱,实际就是卖到男方,男方也可以摆酒宴,但不象正规婚姻那么隆重,那是找抽的。几桌私宴,还能办婚礼,女子必须穿粉红色婚妆,若是穿大红色婚妆,又要找抽。五年后,合同期满,女子可以回到娘家。甚至做过妾的女儿再嫁人往往更受欢迎。毕竟对贞操没有那么重视,但做了妾的女人,不但懂礼,还会操持家务与管理财产。宋朝人更现实,这样的女子讨回来,马上小两口生活就上了正轨,连调教过程都省去了,何乐而不为?但赵匡胤说了一个如夫人,玉苹这一生也就没有合同期这一说法。 其他的纳妾有什么礼,还真没有相关的规订,宋九说道:“管他呢,你就让李妈妈下一个草帖子,咱们一起办。” “你胡闹,”玉苹,但抿着嘴跑出去找李妈妈,李妈妈也笑骂胡闹,同样快乐地下草帖子。为了让玉苹小小满足一下,他们胡来,但不是请媒婆三媒六证,不会有人弹劾他们。这不是主要的,主要是第二天。 第二天天一亮,潘家媒婆子过来了。 这也是田氏的想法,万一八字不合,都不用她出面,这门亲事就告吹。若是合,她自己来京城再商议。然后还要请一个中间媒婆,那还早。媒婆子递上潘怜儿的草帖子,宋九请来卜卦先生。怕他乌鸦嘴乱说,宋九给了他一块大银子,然后将自己八字递上。收了银子,心中有数。一切好好好,大吉大吉…… 天知道大吉在哪里,一连串的吉听得宋九头晕,但潘家媒婆子见惯了,没有当真。媒婆回去,轮到宋家的媒婆出场,也要向潘家下草帖子。这边吉还不行,那边吉才算数…… 第一百九十八章插钗 草帖子很快有结果,据潘惟德说潘怜儿怕出意外,也从她私房钱里拿出一锭金子给了卜卦先生。总之,这门亲事还没有操办,就养肥了许多人。难怪一些大户人家议亲,无数媒婆以及各色人等往里面钻。好处多啊。 得到好处,结果自然不用说,吉吉吉,宋九心中很有些后悔,那天媒婆走了,自己应当将卜卦先生的卦筒拿过来,倒下看一看,估计里面六十二根签(乾坤二卦不能出现的),恐怕都是上上签,一些不好的签根本就没有。 到第二步,相亲,又叫相媳妇,在这一步女方很被动的,她不能嫌弃男方,只有男方嫌疑女方的份,男家处于主动地位,有决定权。若中意了,将早准备好的金钗插于女子冠髻之上,你就是我的人了。若不同意,则送彩锻二匹压惊。一般相亲地点在园苑、航船、酒楼、茶室。现在最高档的相亲地方就是在顺店。 但那不可能去的,宋九占据了近半契股,去了不成体统。 因此约在任店。 这个过程就是走一个过场,宋九能不愿意吗? 但过场要走的,男方媒婆,女方媒婆,男女双方本人与家长,要一一到场,宋九没有家长,只好让大姐代劳。一大堆人,在任店订了一个雅间,走进去。 宋九还是第一次看到田氏,一个中年美丽熟妇。 先行礼,田氏很不悦,这个不悦也不能全怪她,宋九确实占了大半责任,先是调戏,后是跑到自家门口唱歌讲故事,闹得满城风雨,然后南下,努力是不错。可随后等他提亲,一等也没有,二等也没有,宁肯当着群臣的面求皇上,也不派媒婆提亲,田氏因此多少有些着恼。若不是女儿同意,那怕宋九有前途。田氏都不会答应。有前途的人不要太多,以潘家的地位,找一个好女婿岂不是太容易,就是张家那个孩子还差了吗? 冷哼一声说道:“免礼。” 没有让宋九立即插钗,而是说道:“宋九。” “在,”宋九立即恭敬地说道。 田氏是正经人。也不笑,道:“插钗之前,老身提一个要求。” “请说。” “切莫与王继勋作对。” “请教,为何许多人都这么劝我?”宋九纳闷地说,若是大臣还好,连赵匡义都暗暗劝宋九,这让宋九感到古怪。 田氏一挥手。三方媒婆全部下去,钱好拿,拿得不少,但在这过程中她们都是弱者,两家那一家都得罪不起。田氏说道:“宋九,我家夫君感世宗的恩,许多将领也感世宗的恩,独陛下不用感恩。你明白吗?” 一般人恐怕真不明白。认为柴荣提拨了赵匡胤。但宋九点了点头,不是柴荣提拨赵匡胤,赵匡胤那是玩命玩出来的,说不定时光倒回,若柴荣让赵匡胤选择,他能猜测出自己以后做皇帝,都不会同意以五千破十万。以两千破两万,而且这两战的对手并不弱,皇甫晖与李景达也是成名的勇将。实际柴荣这两道命令,多是让赵匡胤做炮灰。起牵制作用的。一次不够,又来一次! “陛下做点检使时,王饶将王皇后下嫁给陛下,王饶你知道吗?若是无这次婚姻,陛下也许得不到更多的人承认。正是这种关系,高家拿了一万缗钱,二大王与三大王拿了两万多缗钱,王继勋又拿了一万匹绢,这是表示皇家对河洲的支持。否则你河洲闹的种种,为何无几人弹劾?”田氏再次隐晦地说。 宋九终于会意了,喃喃道:“原来如此……” 王饶在后周可是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巢国公,侍中,太尉,彰德军节度使,其人脾气也好,颇得人心。王家一男一女,王继勋那时岁数不大,王皇后是长女,娶了王皇后,赵匡胤等于继承了王饶大部分的影响力,也得到王饶故旧门下的大力支持。而这个支持又在皇袍加身中扮演了一支重要的力量。 更不要说王皇后本人温婉到了极点,恩情,夫妻间的亲情爱情,赵匡胤亏欠王家很多很多。难怪刘温叟都不敢大肆弹劾。 但宋九不置与否,可能有那么一点亲情恩情吧,然而说恩情,柴荣也许是没有什么恩情,可张琼呢? 若王继勋改邪归正就算了,若王继勋变本加厉,自己不妨在暗中做一个推手。 田氏没有多说,若宋九这样说都不明白,皇上也不可能重用载培。又说道:“你插钗吧。” 根本就未问宋九相未相中,也有可能,那么田氏会用盘子往宋九头上砸。 宋九迟疑了一下。 婚期聘礼嫁妆的什么,都在细帖子里说好了,包括成亲时间,是在明年腊月二十二,可能潘美能回京叙职,可能不会回来,但必须那时候才能成亲。这个宋九不急,实际潘怜儿到了明年也很小,才十八岁。能订下来,那怕到后年大后年也行。 然而田氏似乎忘记说了一件事,这漫长的一年时间内,没有嘱咐他与潘怜儿不要私会。 内幕潘惟德死活不说的,田氏一回到家,要看帖子上宋九的八字,卜卦先生早得到潘怜儿很多好处,如宋九所猜,就是田氏将所有六十二卦抽出来,也不会抽出一根凶卦。 但田氏开始训子训女,还训着小妾。 你们太不象话,潘惟德训得没办法,只好瞎扯八拉,说宋九家那个玉苹如何如何的美丽温婉,善解人意,偶尔让小妹见见面也好,不然两人虽未住一室,却同住一屋檐下。宋九也二十一岁了,过了年二十二岁,若是天长日久,把持不住,小妹还未过门,玉苹替宋九生下了一个孩子,咱家是悔亲还是怎么办? 扯得几个弟弟与潘怜儿,他妻子加上二娘一个个瞠目结舌,但也不大好说,田氏缄默良久。才说了一句:“也要注意影响,宋家无家长,无人教导,我们家不同。” 居然真让潘惟德挡了过去。 在家里田氏都未说,在宋九面前更不会说。 宋九拿起早准备好的金钗插在潘怜儿头上,潘怜儿娇羞地低下头,脸上又羞又喜。当真人比花还要娇艳,一时间宋九看得痴了。 田氏在边上又好气又好笑,干咳一声,宋九这才将手从潘怜儿头上拿开。但论急,潘怜儿更急,她才想马上就嫁到宋家呢。 大姐喃喃地冒出一句莫明其妙的话:“居然还成了。” 田氏也不怪罪。宋家只是小户人家,攀上了自家这个高门,这个妇人肯定喜极而失常。实际她也弄不大明白,若让她选择,她还是选择张家的孩子,方正,严肃。象一个君子。这孩子如此顽劣又胆大,为什么皇上喜欢,丈夫喜欢,几个儿子又喜欢跟他后面厮混? 钗也插了,再后悔也没有用。 田氏说道:“既插花钗,你们宋家要派人下定礼。” 三步走,定礼,聘礼。财礼,后面可以不急,但钗插好,吉日就要下定礼。女方回定礼,这门亲事才算真正订下来。 这个还用田氏吩咐,大姐点头道:“夫人,我家那边准备好了。就是寒酸了一点,请夫人到时莫怪。” 田氏咽住,这是丈夫种种考虑后,才做的决定。若不懂内情,说不定以为是刁难。还好,听大儿子说,这孩子基本猜中,但这样还算寒酸,得什么样的婚姻才算奢侈? 啼笑皆非,开始喝茶吃饭,主要就是聊一聊,顺便让男女之间有一个间接的交流认识。现在后者作用也省去,男情女愿,还用得着交流?若不是自己在场,这两孩子肯定高兴地疯搂在一起。 田氏问了问,宋九很老实地回答。 甚至还说了宋九那封信,宋九也答了:“丈母,我在湖南见过潘将军手下的兵卒,也在巴蜀见过王将军手下的兵卒,王将军手下兵卒勇悍不亚于潘将军手下兵卒。还与高怀德将军交谈过,他拉弓给我看,轻松地就拉开三石强弓,另外与韩将军因为河洲工程之故,更多有交谈。方知朝廷精兵勇将数不可胜数。但敌国就那么几国,南汉、南唐、北汉,契丹是灭不掉了,顶多将幽云十六州收回来。李将军与王将军是没有做好,做好了,那是灭国之功。不提陛下封赏如何,这个功德甚至能惠及潘家子子孙孙。因此我写了那封信。” “南方苦啊。” “丈母……” “订礼未下,不能这么称呼。” 潘家是大户人家,民间是称呼丈人丈母,宋九不知道大户之间是怎么称呼的,因为他看过《尔雅》,按照上面的称喟,妻之父为外舅,也就是称呼岳父为外舅,岳母为外姑。于是问潘家兄弟,潘家兄弟哪里知道什么尔雅,听后茫然,说道:“还是丈人丈母。” 宋九也茫然,直到有一天他翻看柳宗元文章,看到其中一篇《祭杨詹事丈人独孤氏丈母文》,柳宗元岳父岳母来头还不小,一个是唐朝名门杨家,一个是关陇望门独孤家。这个不会去考证,但证明唐朝就有了这样的称喟。 田氏说不喊,宋九就不喊,道:“虽苦,时间不会太长,潘将军也爱民,他苦一点,湖南百姓却会幸福,至少若干年后,史官都会用湖南与巴蜀百姓的情绪做对比,来记叙潘将军之功。” 当然,田氏不想夫妻分离也是实情。 吃过饭后,相互告别。 大姐在路上高兴地跳起来,道:“九弟,真成了。” 宋九也恍若梦中。 大姐又说道:“这真是古怪来哉,当初求刘家那门亲,刘家没有同意,求潘将军家的亲,居然还能成功。” 第一百九十九章牛(上) 择日不如撞日,开始下定礼,珠翠首饰,金器,销金裙褶,茶饼,这是最贵重的部分,必须用双羊车拉着,为什么不能用牛车马车,宋九也不懂,是规矩。然后是大花银方胜装着八樽金瓶酒,红绿销金酒衣盖上,酒担以彩缴之。还有五男二女抱着木盒子,里面是礼书,另外是礼物清单,与三份婚启。前两份是客套话,后一份是正文,通知女方订亲的婚书。三份婚启乃是燕博士主笔,礼书是张博士主笔,绝对的没有差错。 这些都是必备的物事,其他礼物就看男方出手如何了。宋家也不大懂,但有懂的人,两个媒婆,她们拿到很多钱不说,这门亲事成了,她们就是履历,以后请她们说亲的人会更多。 宋家出手还是将她们吓着,仅是一个订礼,就花了一万多缗钱。虽早就有准备,但看着这些礼物,两个媒婆感到头晕目眩。各种各样的礼物,以及琉璃作坊生产的一些琉璃,这些全部是高档琉璃,一个个比宋九去年拍卖时那二十件作品还要精美。也开始销售,量很少,尽管琉璃价格大跌,它们价还是很高,其中高者达到一百多贯。 那非是潘怜儿带回去的两把小镜子。 也有镜子,六把大衣镜,雕金镶银缀玉,就象一点将象牙往上堆砌。 一路吹吹打打,潘家所有尊贵的亲戚长者全部在场,但豪华的订礼还是将他们看傻了眼。特别是那六把大衣镜,让在场的所有女人一起眼睛闪起了绿光。 肯定不够分配的,如何分配那是潘家的事。 田氏吩咐大家吃茶。 事情才办完一半,潘家先备香烛果酒祝天地祖先,亲戚中夫妇全在最高寿者将订礼挑巾开启。当天必须回订礼,因为订礼中还有一些果物,包括茶饼与酒要回一半给男方,果物不能存时间长的。本来这个冬天果物不多。但今年不同,有西瓜,增色不少。潘家出手也不逊色,反正是玩过来玩过去,倒是忙坏了许多人。宋家的订礼过来,仅是机灵好看一点的乡亲就请了近两百人,潘家也有近两百人。但这才是开始。下聘铺嫁那天会更奢侈。 大人人马浩浩荡荡杀到宋家,这时候发生了一幕让潘家百感交集的事情。宋九不喜欢表功,然而所做的一切,乡亲们看在眼中,记在心上,无论是西上巴蜀替百姓说公道话。还是力顶国舅爷,都让这些苦哈哈的乡亲们感动。宋家下订礼时,乡亲们多不知道,人多,过去了,都知道了,一起买来鞭炮放。家家户户在放。 听着鞭炮声,听着一路贺喜声,让潘家送回订的人感慨良多。 到了宋家,宋家宅子肯定不及潘家,然而这里不同,仅是两百多名学子,那种书香味就胜过了千万豪宅。 宋九这才迎出,将回订礼物放于后院。请大家吃饭。非是顺店,但也在酒楼里办了几十桌。 这一步双方才确认关系。 既是亲戚,节日婚丧,都要往来的,宋九亲自登门,给潘惟固送上一份贺礼。田氏亲自出来接待,说道:“宋九。以后要好好待怜儿,老身就这一个女儿。” 田氏四十岁不到,要自称老身,宋九也无奈。就象苏东坡四十岁,写词时偏要写老夫聊发轻狂,也没有人说他不对。 未看到潘怜儿,倒是潘家兄弟在一边不停的挤眉弄眼,宋九谈了一会儿话,回到家中,还要应付许多闻讯赶来恭贺的衙内,韩庆雄大声说道:“顺店,顺店。” “韩二郎,顺店可以,到成亲那天,我在顺店办婚宴。” “真顺店啊。” “那么就随便找一家酒楼办吧。” “不行,顺店。”诸衙内眼中一起冒起光,宋九不由地揉脑袋,仅是这些衙内就不知多少桌,还有河中河北的乡亲,鞭炮声将他炸想起来了,百密一疏,都未算到两河乡亲。不能一个在顺店请客,一个在小酒栈里摆酒席,那也太瞧不起人。 喜忧交集,又到了大朝会,这也是今年最后一次大朝会,想要早朝,要到明年。到了待漏院,许多官员贺喜。宋家没有什么,潘家亲连亲,最少在这些大臣中间还能叙出来三四十个亲戚。 休要小看了这个连亲关系的威力。 往后去,正是以各个士大夫世家为主体,例如晏家、韩家、文家、吕家、王家,再加上以武将为主的外戚世家,形成一个强大的集团,朔党! 甚至逼得皇后妃子一个个悲催,例如宋仁宗几个喜欢女子的下场,没有一个下场是好的,倒是他不喜欢的曹皇后,位子比宋朝江山还要稳。然后又到另一个悲催的女人,孟皇后。只有一个强悍的女人杀出一条血路,刘娥,就是她,还差一点让寇准弄下去。 这个宋九不知道了,但隐隐知道这次联亲不仅仅是喜欢潘怜儿那么简单,对他本人也有帮助。 上了早朝,大臣们开始奏事,年底了,都想表现表现,奏折多,事有大有小,包括楚昭辅也呈了奏折,说是到了年关,各地有许多百姓不顾国家诏令,纷纷宰牛,冒充死牛,卖到各城镇,请赵匡胤下诏书,严令各地里地正审核牛是真死还是假死,若是人为屠杀,里正装作不知,一律严惩不怠。国家耕牛太少了。 赵匡胤不置与否。 楚昭辅用心不错,然而他疏忽了一点,如何让里正公正执法?那是不给钱的差,想让他们不顾乡亲脸面,替国家办事,可能吗? 大臣们陆续奏事,一直到吃“早饭”的时候,也就是巳时末,十一点钟,还在奏事。还好,宋九现在有了准备,天不亮就起来,在家中吃了早点过来的。 宋九站着听,有的听进去,有的未听进去。一半时间神游天外。日头又偏西了一点,赵匡胤突然喝道:“宋九。” 宋九正在考虑问题呢,不算是乱想,他那么多事,一半要动手,一半要思考。听到赵匡胤喝叫,吓了一跳。举起牙笏说道:“陛下,是喊微臣吗?” 前后左右大臣一起低下头乐。 赵匡胤气得不说话。 宋九走上前,说道:“陛下,微臣在。” “朕问你,你上朝也有一段日子,为何不奏?” “微臣奏了。那个科举糊名制度。” “朝奏呢?” “朝奏,微臣不知从何奏起,对事务不熟。” “快两月时间,还说不熟!” 宋九会意了,这是赵匡胤替他大舅子说公道话,未必会追究自己责任,若追究。那天在三司就追究了,这是说给诸臣听的,宋九说了俺大舅子,俺很不满意,现在要找宋九的麻烦。吓一吓,就不会有大臣再议论他大舅子。 田氏说得清楚,但宋九怀疑非是恩情,再大的恩也不及张琼救命之恩。主要还是亲情,那个王皇后有多好?他想不懂,王皇后死了好几年,正当中年的赵匡胤一直未纳皇后,甚至未怎么碰后宫的宫娥,这一点也可以从赵匡胤的子女看出来。也许王皇后贤惠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特别是赵匡胤做点检那段时间,这个心情绝对比自己担心三司判官更不好受。这个女人在那个黎明前夕带给了赵匡胤温暖…… 可惜自己还没有资格啊,不然与老赵聊一聊,掏一陶他的想法。这可是宋朝最大的八卦。 他心中在胡思乱想,大不敬地想,嘴上说道:“陛下,臣资质笨拙……” “那也行。”赵匡胤冷冷道。 宋九一看不妙,弄不好赵匡胤真能来一个贬职外县做知县,这大过年的不能找抽,又仓皇地说道:“陛下要奏,微臣有奏,就是没有准备,未带奏本。” 说完了,用袖子抹额头上汗水。 “没奏本也能奏,朕让你奏,由起居官记录下来存档。” “起居官?” “放肆,这是何等场所。” “微臣奏,刚才楚司使说牛,微臣倒有些说法。微臣去巴蜀,看到的是乱象,没有细看,但在湖南看了许多地区,也看到大半耕地是人拉犁,太辛苦了,微臣都看不下去。” 赵匡义在下面暗中松了一口气,别以为大哥是开玩笑的,真下诏将宋九贬下去,呆上几个月未必不可以,权当给他下放巡察一回。但人一下去,后面就能发生种种不好的事,未必是大哥所能控制的。这一说,能暖一暖大哥的心,大约没事了。 宋九不知道两边各大臣的想法,继续说:“微臣也问了牛的事。官府有牛,但在收很重的牛租,我就说牛钱收得重,官吏便与微臣算了一笔账。官府来养牛,草料必须要买,每月仅是草料钱就需五百钱。养马更贵,马比牛金贵,每天要大麦八升,粟草十三斤,需钱近一贯。这只算是草料钱,还不算人工成本与马棚牛棚钱。微臣当时惊诧,于是问了几处,皆是如此。养牛一年花多少钱微臣不知道,但微臣家中养着三匹马,微臣养得更细一点,时常加几个鸡子。” 有的大臣笑,宋九认真道:“想马跑得快,中原又缺少优良牧草,鸡子必不可少。因此三匹马每月花费是四贯多钱。这个数字差距差不多的。微臣又在三司看过相关的账目,我朝有诸牧监,但是多在中原,甚至京城地区,虽有牧场,也要购些杂粮喂马,加上官吏薪酬等等,一匹马均摊下来,一年所需达到十几贯钱。因此官吏说养一头牛一年花费六贯钱是基本可信的。这样算,就是收牛租也不足成本。由是许多州县直接将牛租给百姓,一年上交国家钱帛,饲养由百姓负责,来减轻负担。但由于官吏不懂农时,该租的人不租,不租的人偏要强租,导致一些弊病产生。还有的原先是官府饲养,现在改成百姓饲养,仍征收很高的牛租。有的耕牛死了,还继续征租。这使我想到了周太祖时,有的地区还是唐朝的牛租,牛不知死了几十年或一百年,朝廷还继续在征租子。后周及时做了处理,但这一现象似乎在我朝一些地区有死灰复燃之势。” 赵匡胤问赵普:“赵卿,可有此事?” “陛下,老臣也不大清楚,不过牛租是有些弊病存在,但是无奈之举,若是交给百姓,百姓不是用来耕种,而是屠之,无农耕无益。” “赵相公所说的正是微臣要说的,官府直接经营耕牛,得不偿失,直接租给百姓,弊端很多。或者下诏死牛不征牛租,有些胆大百姓直接将耕牛杀死谋利。就象微臣印的那些书,我售价五百文,两县再降两百文,好心交给贫困子弟,让他们有一个读书的机会,然而有的贫困百姓买来后直接转手卖给别人。” “失望乎?” “微臣肯定失望,所以人心难测,但这就给官府经营耕牛带来困难。说不定史书以后用此来讥讽我朝,然而他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岂知其中种种苦衷。但官府不营牛,而鼓励私人养牛呢?私人养牛成本不高,一个半大牧童放养,不用购买任何草料。可是成本照样高昂,这就是我朝的弊政,那就是税。许多地区以财产划分户等征税,将牛计入其中,一跃成为高等户,多征了两税,多服了徭役,甚至有的官府直接征牛税。现在一匹牛价三缗钱,然而养一头牛一年额外要多摊一两缗钱的税务,甚至更多。这个问题不严重,严重的是后者。我朝百姓不喜吃猪肉,猪肉价贱,一斤只有两十文钱,羊肉始贵,一斤达到四十文钱。猪肉腥臊,羊肉膻,牛肉不腥不膻,又紧缺,由是牛肉价每斤几乎达到八十文钱。一头活牛只值三缗钱。一头牛能取肉二到三百斤,打算二百五十斤,宰杀卖肉能卖二十缗钱,是活牛的七倍。私盐只是一倍利益,有人不惜杀头罪名,贩卖私盐。七倍利润,请问陛下,如何禁止百姓屠杀?” 古时士大夫从不下厨,宋九是一个另类,因此这个账从来就没有人算过。 算出来了,一起呆住,赵匡胤沉默了好一会儿,大声说道:“传后宫准备御宴,今天朕就与诸卿说牛。” 若真是如此,那将是大问题,严重问题,宋朝无论想什么办法,耕牛会一直缺乏,耕牛缺乏,产量就一直没办法提上去。赵匡胤又喝令身边太监:“你去市上问牛肉价,以及一头牛能取肉多少。” 然后又喝问宋九:“宋九,为何你不奏?” 第一百九十九章牛(下) “陛下,微臣未奏是有原因的。在微臣未南下之前,微臣那时家中只有我一人,后来教学子,家中人多了。但他们是先生是学子,非是我的仆役。大多数时候我买菜做饭,就感到很古怪,为何市上牛肉一直不断,而且量很大。难道我朝的牛容易死吗?南下后,看到各个城镇还是有牛肉,就是价稍贱一点。再到湖南后,看到许多人用人力拉犁,微臣才想到查一查牛的事。” “好有心。”赵匡义冷冷道。 “二大王,微臣从来不自诩自己为君子,好人,良臣,只是求不害人,不做亏心事,而且微臣那么多事,若看到一事就要问一问查一查,微臣精力也不够。” “二弟,你莫要插言,让他说。” “微臣看到其中利润,然后想来想去,并没有想出好方法,到三司后看了各种报表,还是没有想出好方法。臣原来想过一条,朝廷不得以牛、驴、骡、驼、马这些大牲畜计入财产,提高户等征税,更不得直接征这些大牲畜的税务,提高百姓饲养积极性。会起一点作用,但不能将这个利润降下去。再说,国家税务总是要征的,那么多开支,不可能不征税。若将这个税务裁减下去,必往其他方面增加,往城郭税上增加,建房成本高,住房成本高,百姓必不愿意建房。这个后果会很可怕,建房子需要工匠,木材,若是盖砖瓦房,需要砖瓦,一个盖房就能养活很多人,使很多人富足,国家也能征一些商税。若无人盖房子,这些产业就没有了,国家税务也渐渐减少,又要往其他方面加税。这就连带着产生许多连锁反应。再往丁税上加。长久下去,必然象唐朝那样隐丁。有人说唐朝天宝时那么富只有不到九百万户,唐朝那么大疆域,陛下你信吗?丁数隐掉,余下的丁数要么一半不能征税,要么一半税务越来越重。直到黄巢……或者往田亩上加,那么必须隐田。为什么我朝只拥有半壁江山。比天宝收入还要高,民却不怨,那就是两个字,均摊。微臣不知道将牛产生的税省下去,往那方面均摊。若说弊端,国家弊端又岂止这一条。方方面面都有弊端,只能往好处上想。微臣想不出来,精力有限,只有一个办法解决,就是不去想。不然微臣脑子必须错乱。微臣想不出来,如何奏报?” 赵匡胤沉思一会,对楚昭辅说道:“楚卿。你让三司查一查,若是将各个大牲畜税务省下去,大约会减少多少两税。” 刘温叟站出来问:“宋九,若真是七倍利益,为何天下还有牛?” “刘中丞问得好,我朝实现的是古制,任何人不得宰杀活牛,若是牛意外死亡。或者老死,里正与耆户长做证明,就可以宰割出售或者食之。若没有意外,这条制度将一直实现下去,直到牛退出耕耘舞台。” “停,停,为何牛退出耕耘舞台。” “陛下。那天你看了那些图画,有的画放过去的,微臣未解释,但陛下还记得那田地里的图案?那就是耕耘与收割的机器。陛下。那还早,也许要几百年后。臣还是说牛。为何还有牛,我首先说百姓的价值观。百姓不是商人,甚至我们都不是商人。这个牛肉贵,相信不是我朝,唐朝牛肉也不便宜,隋朝,汉朝……为何一直没有人指出来?” “为何?” “自古以来男子很厨子外很少下厨,更不要提买菜了,做官后,更不会沾厨房的边,连厨房都不碰,又如何知道牛肉价格,又往上面想?甚至就是有人碰了,不是相关的职责,何必多事。就象微臣,碰了,还动手烧了,又南下了。若非是楚司使提及,微臣同样不会说。说了有何用,又不能解决。” “天下为何有牛?” “陛下,微臣正在说。连臣工们都是如此,况且老百姓。牛肉有多贵,非是百姓得利,而是商人得利。但商人也不是全部得利,这是犯禁的事,是做孽的事,要路路打通。还要赚钱,因此到百姓手中钱并不多。甚至有的边远地区百姓根本就不知道价值观,有的生蛮地区十分凶残,商人为何还进入?因为得利厚,他们不知道,一文钱的货能换回几十文钱的货,于是商人冒险进入。这是其一。其二就是一些牛客家中的牛,他们意识到牛的好处,于是养牛,甚至满足自己的时候,也将牛租给别人耕种。他们只是满足自己为主,若是多了,同样各条牛会莫明其妙死掉。多也不行,少也不行。如果正好,那怕牛肉一斤卖一百文钱,他们也不会让牛死。其三是主户,这些人有势力,交的税少,或者想法避税,但人口稀少,想要佃农租他们地,想要出地租,必须手中有牛。牛肉再贵,其利也不及他们的地租,况且地租是一年一征,一年两征。因此天下有牛!” “天下有牛,但牛一直会紧缺?” “陛下,微臣正是这个意思。微臣再说一组数据,牛一般能活二十年以上,当然,我朝的牛平均能活十年就不错了。两岁母牛即可配种,特别是黄牛,一胎就可以生下五到七头牛犊,繁殖时间长达十年以上。它的繁殖速度远远超过人类两倍三倍以上,为何自古以来一直缺牛?” 宋九说完,举着牙笏退下。 要奏,奏了,那么多大大臣,自己有屁的事。 而且意思也清楚地说了,不是不想,想了想不出好办法,甚至近千年来一直是这样,似乎往后去还是这样,这是真正的一千多年,有多少能人奇士,他们都没有解决,在自己手中如何解决? 有一个文官走出来说道:“陛下,不如象设马监一样,设一个牛监,大肆养殖如何?” 宋九忍不住又站出来说道:“若此,你先去牧监看一看再说,且不说那些马在官吏养殖下养死了多少,中间贪墨多少,就说养出来。这些牛如何处理,我清楚地说了,养的人牛再贵他们还会养,不养的人就是不要钱送到他们手中,还会莫明其妙死掉。或者官府经营,直接将牛租给百姓。这中间产生了多少弊端,蔡陈等州就有租牛经营。不远,请各位没事自己下去访一访。三司的钱是有用度的,不要将三司钱帛浪费掉。” 国家收入在稳步提高,国家支出也在提高,而且赵匡胤不知怎么想的,不仅将巴蜀与荆南得到的钱帛放入内库。也从三司抽掉一些收入归内库,甚至让内库直接经营,例如内库营酒。 这一抽,只能使三司保持一个平衡,左手进来了,右手出去,若是胡乱用钱。三司必然亏损。 正在这时候,那个小黄门走了进来,匆匆忙忙地伏下禀报:“陛下,奴婢刚才问过了。” “何?” “年关将近,牛肉价更贵,一斤分优劣卖到八十到九十五文,不仅如此,牛骨头、牛皮、牛五脏、牛血、牛鞭、牛角、牛尾都可以卖钱。奴婢又问一匹牛纯肉能得多少。商贩奇怪,奴婢怕他怀疑,于是掏钱买了几斤牛肉。”小黄门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串血淋淋的牛肉。 “你就说牛肉能有多少。” “奴婢买了牛肉,商贩心情好,便与奴婢多了聊了几句,他说要看,若是老死之牛肉不多。老死了,肯定瘦骨嶙峋,而且肉特难吃,又教了奴婢如何辨别老死牛的经验。那种牛有的两百斤都不足。而且煮不烂。若是意外死的壮牛,那种牛肉就多了,有的二百五十斤,有的三百斤,若是南方水牛甚至三百多斤,四百多斤。奴婢回来在路上想,宋判官说的三缗钱牛可不是老牛,那是壮牛,只能按壮牛的算。然后奴婢一算,非是宋判官说的二十缗钱,若将牛的其他部位加起来,最少还要上浮四缗钱。” “你退下吧,”赵匡胤瞥了那块牛肉说道。 黄门知趣地提着牛肉退下。 赵匡胤说道:“退朝,随朕赴宴。” 那就吃饭吧,但宋九估计吃一百顿饭也想不出所以然。 大家在后苑等饭菜,也开始议论。 楚昭辅说道:“宋九,若是禁止商贩贩售牛肉,那怕牛肉烂掉,都不让商贩销售呢?” “楚司使,没用,我朝与契丹中止商贸了吧?” “是啊,两国禁止任何来往?” “但你也去了顺店,看到里面各种食材,包括飞龙,实际它就是契丹的一种特产榛鸡,还有一些食材,包括大半的熊掌,它们来自何处?” “契丹?” “就是契丹,因为味美,在京城贵,所以它们的价格贵,因此契丹有人专门收购,然后骑马飞速运到边境偏僻处,又收买一些边境将士,量又少,于边境上交给我朝商人,于是这些山珍美味源源不断运到京城来,以及其他一些城市。那是死罪,都没有禁掉,楚司使,难不成贩两斤牛肉,也要将商贩处死?那我朝与秦朝有何区别?” 不但楚昭辅,也有一些大臣提议,先后被宋九否决。甚至还有人提议禁止百姓吃牛肉,宋九也反问了一句:“第一,若吃牛肉如何宣判?是死刑还是杖笞?第二就是死刑可否管用,河豚有毒,食之容易中毒身亡,每年河豚上来,多少食客食之?” 但宋九迅速闭嘴,如果楚昭辅说禁贩还是一个想法,不让百姓吃牛肉不是想法,是弱智,自己争辨也是弱智。于是观赏宫中的景色。 吃过饭还在想。 有人想表现,胡说八道,大多数大臣很明智,想不出来索性不说,宋九也不说,他听得不耐烦,跑到边远处,两个宫女在扫地下落叶。穿着十分朴素,大约是宫中最下等的宫女。一个宫女二十五六岁,看到宋九,微微欠身问:“阁下可是宋九郎?” 宋九点头。 “我是东水门内河北诸家的女儿。” “我知道了,你就是诸家在宫中那么女子?” “九郎也知道?” “你父亲与哥哥弟弟以前都在我工地上做活计,你弟弟还召进了游乐场做活。” “真的?”这个宫女高兴地捂着嘴,进了深宫就如进了大牢房,但宫中也有小黄门进出购买各种生活所需,能将外面的消息带进来,宋九用工的待遇这个宫女也听说了。 “你也放心,你父亲哥哥弟弟都还好,这是今年。明年还会动工,还会召人。东水门内百姓生活会越来越好。” “谢过九郎。” 另一个小宫女兴奋地问:“宋判官,那个游乐场真的很好玩吗?” “还行吧。” 实际游乐场门票再抬高两百文游客也未必少多少,就是少了,收入反而会增加,压力还会降低。最后宋九没有这么做,若那样。对于贫困人家,游乐场只能是一个梦想,趴在外面看一看。现在的门票,对于贫困户还是贵,但一家若是有一个老人,夫妻二人。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这是京城标准模式,老人不要钱,幼儿不要钱,只要付六百文钱,一家五口进去就能玩乐一天,若嫌里面食物贵。饮料贵,自己可以带,里面也没有禁止百姓不让外带食物水。还是贵,但能让他们变成现实,省一省,也能进去玩耍,也能有快乐。 然而对于这些宫女来说,那只能算是一个梦想了。 小宫女很好奇。问个不停。 宋九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反正没有事做,聊着好玩。忽然两个宫女慌忙地拿起扫帚继续扫地。 宋九扭头一看,赵匡胤与赵普正在往这边走。 赵匡胤喝道:“宋九,你胆子不小嘛。” “陛下,讲道理,天大地大。道理最大。”宋九有些不屑地说,两个打下杂的普通宫女,现在又没有什么规矩,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几句话。有什么胆子大胆子小。 “都在想牛策,你为何跑到这里清闲?” “陛下,微臣早想过,若能想出来,那怕有一份效果,微臣也早说出来,不是在奏折里说,而是在湖南的那些日记里说。” “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 “没有。” “歪门邪道的也没有?” “歪门斜道的……?也没有。” 赵匡胤冲那两个宫女勾了勾手,两个宫女入下扫帚走过来见驾。 “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苏小玉。” “奴婢诸红。” “你们是宫中婢女,居然敢与朕的大臣勾搭。” “陛下,奴婢不敢,只是奴婢家就在东水门内,问了宋判官,奴婢家人如何,没有勾……” “陛下,臣懂了,微臣可以再想一想,但陛下将群臣放回家吧,马上天色黄昏,关在宫中想到元旦节也没有用,若能想出来,汉唐就出来良策了。还有,简单的未必简单,复杂的未必复杂,它看似简单,实际十分复杂。微臣只能尝试一下。今年年底不行,必须明年二月微臣下去看一看。陛下要准微臣一个来月假期。同时准微臣看各牧监,包括陕西河东河北的一些公私牧场。还有山东淮河与河南的一些地方,不用巡察,但请陛下下诏各州县配合微臣,供微臣咨询。” “为何看牧监?难道你也认为朝廷饲养是一个良策?” “朝廷饲养,若每年不死马,就是良策,牧监能做到不死马吗?总之,它看似简单,很复杂。我就是下去看了,能想出办法的可能性也不足半成,但下去看了还想不出办法,朝廷就勿要在这件事上纠缠,反正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朕准之。” “陛下,微臣还有一句话要说,微臣是如人所说,妇人之仁,心太软,但宫女非是微臣的奴婢,她们虽地位卑微,却是陛下的奴婢。你不能用她们来逼臣……” PS:关于牛肉分拆谋取暴利,直到宋微宗时一个臣工才提出来,那时牛价涨到五到七缗钱,牛肉价也更高,一百多文钱一斤,此臣工建议的方法是正常死亡牛肉必须贱卖到二十文钱一斤。非是良策,国家又在最昏庸的时候,看到了也无人去解决。 第二百章父亲(上) “错,朕问你,朕宫中可奢侈乎?” “不奢侈,甚至作为一个泱泱大国皇宫,太过朴素,若是唐高宗休假的上阳宫未毁掉,微臣琢磨大宋皇宫都不及上阳宫。” “朕宫中用黄门与宫女多乎?” “不多,很少。” “若不用可行乎?” “那是不可能的。” “朕也知道一入深宫很是可怜,但朕也是无奈,必须要用一些人。” “正是,若连这点黄门与宫女不用,皇宫乱矣。” “你知道就好,可用了就要有用的规矩,若是宫女看到朕宴请大臣都要来攀谈,宫中还成何体统?” “这个……” “你吃点辛苦,朕就有办法饶恕她们,那就是将她们赐给你,朕就不用惩罚她们。” “不行哪。” “放心,她们非是唐太宗那个宫娥,那等于是太宗的妃子,故房玄龄不能受,一受必须要善待之。这只是两个普通的宫女,你将她们送人也好,还是释放回家也行,或者留下家中做奴婢,都无人责备你。” 也就是皇上用过的女人那会很宝贵,未用过就不值钱了…… 这不要紧,主要赵匡胤意思是说,朕并没有拿她们来威胁你。就算是威胁,也是你自找的。 大家散了,还不能回家,必须回各部司打招呼,三司一干官员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两个提着小包袱的宫女。她们在宫中地位不高,当然行李也不多。楚昭辅说道:“宋九,她们是宫女,要善待啊。” “那是,当真将她们送人?我会善待的,马上派人将她们送回家。” 那个小宫女忽然伏下说道:“九郎,奴婢是河中府人,家中原来有一个母亲。河中大旱,母亲饿死了,奴婢便被人买了下来,后来陆续卖入宫中,家中已无亲人。” 楚昭辅大笑,人家都没有亲人了,看你怎么送回家? “那也行。你就留在我家吧,若是可能,我替你做主,以后在学子中找一个德操好的,让你嫁给他,过一个幸福生活。” “中。”楚昭辅道。 “楚司使。她们也可怜,不过皇上说得对啊,落入深宫可怜,然而皇上只用了这点宫女与太监,不能宫中不用人。” “宋九,你真能想出牛策?”楚昭辅直接将话题转移,这不是可怜。是婆婆妈妈! “不知道,就是想出,也只是改良,改善,想彻底解决那是不可能的。” “楚某本以为它很简单的。” “很多的事看似简单,实际不简单。但认真寻找就能找出来,因此学舍在会计课后又开了一门新课,商业管理。就是讲商业的。比如榷盐,只要有差价,往后因私盐会产生很多麻烦,甚至西北……” “西北?” “原来盐价不贵,若无榷盐,盐利润很小,即便西北诸羌产盐。扣除运费,谋利并不是太大。榷盐起来后,西北遍布大大小小盐池。我朝置榷是不能,一旦置之。矛盾激化。不置只能禁之,西北青盐味道甘美,量又大,如何禁之。禁得松没有效果,禁得紧,诸羌埋怨,他们又是游牧或半游牧民族,与农耕文明不和。只要埋怨,若是一首领有手腕将他们凝聚,后果不堪设想。” “当真?” “假不了,象唐朝时吐蕃开始强大吗?” “为何你不说?” “一个牛产生的税务我都不想说,况且是榷盐之利。我想不出又何必说之。看一看,我一说,又成了我的事。楚司使,榷盐之弊谁能解决?你吗,赵相公吗,或是陛下吗?你要说你说,与我没关系,这话儿不是我讲的。王判官,我讲过吗?” “你说呢。” “你们若做证说我说过,那么我一定弹劾你们谄媚楚司使,诬蔑我。” “宋九,别开玩笑,若是真的,会很严重。” “是啊,那样不严重。不做不严重,一做就有利有弊,就象冬天穿厚衣服,那刚刚好,虽有些不方便,但能不让我们寒冷。然而天气暖和了,我们就要渐渐少穿。若不及时调整,我们不但不方便,还越来越热,若到夏天我们还继续穿着冬天厚衣服,能活活将人热死。” “那三司如何穿衣服。” “楚司使,第一我来三司时间不长,我以前根本就没有处理政务的经验,是陛下硬将我逼上梁山的。” “什么逼上梁山?” “西方一座很高的大山,国王不好,许多人跑到那山上避难,躲避官府追杀。还有一些人不想上梁山,但在一些不好官员逼迫下,不得不上梁山。” “官逼民反。” “差不多吧,当然三司不是梁山,可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梁山。其次我就是学习,五天来一次,平时还要分心很多事?楚司使,我来算给你听,顺店等等还未正式上轨道,我必须要时常过去看看,防止发生意外,特别是游乐场。学舍里扩招了,我的压力大不大。还有想编写二年级教材,以及未来的会计教材,看看三司的理账,我动都不敢动,因为都不懂,若是有了会计学的教材,让所有官吏自学一年时间,是否可以推广先进的记账算账方法?” “是啊,这个很重要。” “那一样不重要?然后再说试验,那个车轮子未花我的钱,可朝廷补贴了许多钱帛下去,只是这个账款在暗处,不易察觉。我要不要管。防锈的漆要不要研发?两种酸试验能不能停下?望远的与放大的,观小的三种镜子能不能不做试验?三肥土使用比例要不要做数据记录?国家一直差铜,未来要不要想一想冶铜办法?说三司,三司的事务还有许多官吏代管,可这些那样能离开我?你说我能分出多少精力?” “这也是啊。” “到三司可以,主要现在我的帮手太少,至少要传授五到七年,有几十名真正能学到知识的学子协助我,那么我就轻松了,现在这些事样样重要。样样挤在一起。三司如何穿衣服,我有没有精力去想?王判官,能者多劳,还是你多想想吧。” “你也是判官。” “楚司使,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不做没有麻烦,一做总有利的一面。弊的一面。才开始出现的政策多是利多弊少,不过国家虽渐渐重视齐人,权贵与平民终是不同的,权贵渐渐就会利用政策的漏洞为自己盈利,渐渐就会将政策的利多弊少转化成利少弊多,所以要及时的观察调整。我说盐政。茶政没有弊端,酒政没有弊端?样样都有,这靠那一个人是不行的,必须整个机器都在正常运转,国家才能越来越健康。想要达到这一目标王判官不行,我也不行,你也不行。是整个官僚机构行,才能行。” “权贵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恶。” “宰相可不可恶?国家离开宰相行不行?可是相权过于集中,容易产生李林甫式的权臣误国。若是分散,政务必然冗杂混乱。权贵也是如此,他们是国家既得利益者,会自动维护国家安全。然而过于倚仗权贵,必然产生贫富严重分化。这是一个相对互生的关系,与可恶无关。” 楚昭辅未必能听懂。与智慧无关,这是历史的高度。 王安石改革就是替国家剥削权贵利益产生的麻烦,到了明朝更好玩,都说明朝阉党如何,但皇上不用太监掣肘,明朝皇上还算是皇上吗?打交道打到现在,宋九渐渐察觉到赵匡胤确实看不起文人。宋九虽碰到了一些不错的文官,对文臣仍然不是很看得起。但不用文臣,用武将后果更糟,这个问题是宋九想不明白的问题之一。于是也不去想。 宋九先将诸红送给诸家。诸家上下欢天喜地,宋九未做停留,又回到家中。 玉苹先是很奇怪。 宋九将情况说了一说,未深说,不深说,一般人都会以为牛是一件比较容易的事。玉苹只是说道:“又要下去啊?” “这与南下荆湖,西下巴蜀不同,与我去看河堤是一个性质,顶多看的范围大一点,时间长一点,权当一次出游。一个来月我就回来,所到的地区一非战乱区,二非荒蛮区,不用担心。” 玉苹点了点头。 事实也没有什么担心的,宋九下去看,能想出来更好,想不出来,谁能怪他? 玉苹又看着苏小玉,宋九说道:“也不用担心,皇上任由我处置,两个宫女,一个是诸家那个女儿,我送还给他家。还有她,你看她相貌也不差,才十六岁,正是青春年少之时,又在宫中担过差,能侍候皇上的宫女,还侍候不了一个丈夫?我打算在学子中找一个优秀未婚的,让她出嫁。苏小玉,你愿意吗?” “奴家愿意。”苏小玉开心地说,宋九学生没有一个是差的,况且是其中优秀的。 然后两人数,还真有许多学子未成亲,甚至都没有订亲。最后玉苹道:“就李柱吧,他人老实,不会慢怠苏小玉,毕竟她曾是皇宫的人。” “也行,”宋九道。就是李家情况比较差,但现在李柱薪酬涨到一月四缗钱,情况也开始渐渐好转,而且先赐给宋九的,算是宋九的奴婢,下嫁时再给一些补助当作嫁妆,李家情况就彻底好转了,这个宋九与玉苹考虑都未考虑过。 玉苹这才惊喜以说:“九郎,奴家听到父亲音讯了。” 她跟着宋九后面自学了一些算术会计与物格学知识,又见多识广,于是顺店与客栈一起交给她管理。不是每天都过去的,三两天前去查问一次,做得不差。甚至一些人也在传言这个女掌柜的英明神武。 玉苹查问的也有各地供货情况,包括一些从契丹走私过来的名贵食材。这个量不大,但不可缺少。宋九也不算是违法,他未参与走私,是从宋朝商人手中买过来的。 有些商人是直接参与到走私当中,他们与契丹那边的人有些联系往来。没有过去,但在交易时偶尔也说说话,甚至有些人关系还不错。于是玉苹委托他们让那些契丹走私贩子打听父亲下落。 有当无的,事情过去了二十年,天知道她父亲沦落到何方。只能说抱着一丝希望,将父亲原来在宋朝的籍贯,姓名,生辰以及自己的大约生辰,详细的要避讳的,只说了年月日,未出时辰,以及姓名,双方的相貌给了这些商人,让他们带给契丹人的那些交易伙伴们代为打听。 对此,宋九没有反对。孤儿是可怜的,看看玉苹,一个亲人都没有,就一个李妈妈,还不是真正的亲属关系。 然而没有想到居然真听到了。 宋九走来走去,玉苹忐忑不安地问:“九郎,你不高兴吗?” “我不是不高兴,而是在想如何将这个人弄到宋朝来,不对,是你父亲如何弄到宋朝来。” 第二百零一章父亲(下) 宋辽两国禁止任何商贸往来,事实禁不了。两国从后周时就出现了严重走私情况,两国心态也不一样,例如契丹最不想的就是商人将大批战马走私给宋人,最想的是将湖盐走私到宋境。契丹境内产盐,湖盐一不用煮,二不用晒,敲下来就能食之。而且很成功,这导致宋朝一直在河北无法实行盐榷,就是实行了,也因契丹盐大量向南走私而告吹。不过也有不成功的一面,许多战马源源不断地走私到宋朝境内。 宋朝最想走私过去的是佛经与九经,想契丹文明化,或者丝绢与茶叶,也成功了,契丹境内出现许多佛经,以至佛教事业越来越壮大。许多权贵迷恋中原的茶叶与丝绢。最不想走私过去的就是银子与铜,宋朝也紧缺,还有许多政论文章,然而也走私了,许多策子刚一出来,那边就到了契丹境内,说不定宋九那套书也到了契丹。还有铜钱,也源源不断流入契丹境内。 ノ╲ ○ 電 囝 書 w w w . τ Χ Τ ㈧ ○. ι Α 禁止不了。 然而将人带到对方,却是十分困难。 带货物过来,双方守卒看到,早收到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带人,又是奸细,万一事泄,他们是要砍头的。 别看一个人,能带一千石湖盐过来,都未必将一个人从契丹带到宋朝。 宋九正在想主意,就是带过来,会不会有其他的麻烦。玉苹忽然说道:“九郎,不用,他如今是永清契丹驻军的一个果毅都尉。” 契丹实行的是南北面制度,南面是指幽云十六州,以汉治汉,官职多仿照唐朝制度。果毅都尉是一个折冲府的副职,也就是相当于宋军一营的副指挥使。 “果毅啊……”宋九傻了,难怪前面玉苹一派人打听,后面就得到消息。想找普通人难找。想找一个果毅还难吗? “他都是果毅,为何不派人打听我的消息?” “玉苹,你不要抱怨,正因他是果毅,两国又交恶,为了打败对方,无所不用其极。一旦他派人打听你的下落。也担心朝廷利用你的身份威胁他。不找你是为了你好。” “奴家……” “你确认了吗?” “还没有。” “下次让他们让那边人确认,比如你身上的胎记,你的生辰,或者其他隐私,未必是他,也许是一个巧合。真是他,能活着就好。至少大家心中有一个牵挂,牵挂也是一种幸福。”宋九道,若真是果毅,恐怕早在那边结婚生子,并且能将一个普通人想一点办法弄过来,但能将一个果毅弄过来吗?能弄过来。人家也不愿意。 但宋九担心的就是未来宋辽之战,宋军开始一路势如破竹,一直打到幽州城下,更不要说前线的永清。还有,从一个奴隶如何变成果毅的,这中间故事会有很多。 玉苹点点头。 速度快,苏小玉是从皇宫里出来的,怕人闲言碎语。然后宋九搞了一个小相亲,让李柱看,李柱乐坏了,金钗插上。迅速找了一个良辰吉日,给李柱放假三天,让他们成亲。 随后一系列节日到来,腊月二十四交年节。大扫除,祭灶神,烧纸钱,还有些人家请和尚道士来诵经。很快到了除夕。有时候皇宫召群臣除岁迎新,今年没有。 写完桃符,开始放鞭炮。 但今年玉苹多了一份牵挂,在鞭炮声中,抬头看着北方。宋九叹了一口气,多半那个父亲是真玉苹父亲。宋九有什么办法呢?就是忍痛割爱将玉苹送过去。一个姑娘家如何能送过去,这一路上无论商贩走卒,个个如狼似虎,看到玉苹的相貌,又与自己无了瓜葛,那是小绵羊往老虎嘴中送。或者就是配合好,那边派人在边境迎接,自己派人跟随,玉苹到了那边,人家是后娘,多半有了孩子,过去也是找气受的。就象青衣,青衣是母亲,又是小妾,还没有孩子,否则与毕家瓜葛不清,青衣同样会为难。 该死的战争啊。 想到这里,拉着玉苹的手,轻轻的安慰抚摸。 玉苹展颜一笑,说道:“九郎,你放心,奴家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不怪你,换我也会牵挂的。” 玉苹只是紧紧拉着宋九的手,省怕宋九放手一般。 第二天是元旦。实际守岁到子夜时分,就开始热闹,这一点与后世差不多,一过子夜,家家户户放鞭炮,换桃符。然后吃东西,开始乱窜,也无法禁。 天亮开始,拜年也开始。亲自拜的是最尊贵的亲戚长辈,原先宋九来宋朝第一年要拜大姐,但今年不行,潘家那边才是真正长辈。不过也要拜年,各个交好的衙内,朋友,臣僚,准备好礼物,派仆人持“刺”(名片),挨家挨户拜年送礼。宋九准备了好几百份,当然,他今年收的礼物更多。以后会越来越多,仅是学子送来的礼物就不会少。 宋九家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仆人,包括张媪媪也不算是仆人,只好让郭大郭二代劳。玉苹不能离开,在家要做女主人接待。宋九来到潘家。 这也能算是新女婿上门,唯一的宝贝女婿,潘家将中门大开,迎了进去。 田氏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脸色很平静,派人端出香茗,五辛盘(一种菜盒,一分为五,放着大蒜小蒜韭菜芸苔胡萝五种辛辣味凉伴菜,元旦立春必须吃它),吃好了茶,田氏让人端上素饼(素面条)。 还是未看到潘怜儿。 宋九吃着面条,也不大好问。 吃完了,田氏说道:“惟德与惟固让你等他们回来。” “喏。” 又上茶,还有果子,供宋九解闷的,田氏说道:“这些果子是老身做的,没你那好吃。” 宋九带了许多果子过来,那是给潘惟正与潘惟清准备的零食,看着狼吞虎咽的三儿子,田氏说道:“小三吃了你不少钱吧。” 换一般人家不懂,为什么不在家做果子。但田氏的丈夫是潘美,潘美治军也算是严格,军纪与治产业道理是相似的,没有规矩这么大产业就乱了。 “不多,是小孩子,无忧无虑就这几年辰光,以后长大了要承负家庭责任。再也不能这么快乐了。惯一点就惯一点吧。” “惟德都成家了,还是一个小孩子。” 宋九不敢回答了,不但潘惟德,许多衙内还不是一样?这就算是好的,切莫出现王继勋那样没事切割奴婢,或者高俅衙内抢人妻玩。 等了一会。潘家兄弟回来,见面大喜,来了一个熊抱,潘惟固敲打着宋九的脑袋:“若是前年提亲,去年岂不就能来拜年?” 潘惟德敲打他的脑袋:“二弟,去年他在哪儿,能长翅膀飞回来拜年啊?” “我都忘记了。小九。我们听说你又要下去?” “看看牛的事,下去时间不会长,一个来月吧。” “带我们去吧。” “不行,这一行虽非战乱区,所行范围也广,从陕西到河东河北山东准南与河南都要看一看,很辛苦。” “我们不怕苦。”兄弟们一左一右挟着宋九,说道。是真辛苦。但兄弟俩哪里知道,正是二月出行,春暖花开出行的好时光。 宋九看着田氏,田氏说道:“若朝廷无禁违,你就带他们下去看一看,正好三月回来,三月下旬惟固成亲。” “太学那边呢?” “你在三司不知道?” “建太学与三司无关。三司只负责审核账目开支。” “太学还没有建好,有人说这是国家书院,要豪华,至少不能太过寒酸。有人说它只是一个书院。学问才是主要的,不能奢侈浪费,反而乱了学子的心。于是太学反反复复,原本去年年底竣工,正是因为双方争执不下,一些学舍未建好,深冬来了,水泥又不能用,说是今年年初入学,估计到夏天也未必能竣工。小九,为什么河洲那么快?” 宋九不答。 河洲工程大,但没有扯皮,当然快。也不能说快,若将整个河洲工程一起计算,那不叫快,而叫很慢。 田氏在边上奇怪地问:“宋九,为什么看看牛,要看得那么远?” “禀报丈母,想要百姓主动养牛,仅靠律法禁止百姓宰割是不行的,若是律法管用,秦朝都不会那么快灭亡。这中间问题很复杂,因此我要下去看一看牧监,一些牧草,一些地形,还有各个百姓情况,试图用两个办法将牛的问题解决,一个是肉类要多,来源多了,价格下跌,牛肉价格也会下跌。二个是牛价提高。未必管用,只是下去看一看。能想出来更好,想不出来陛下也不会责怪我。” “牛价提高,岂不是有更多人养不起牛?” “养不起的还是养不起,与牛价无关。现在问题不是牛价贵贱,而是牛太少。必须用一些手段将牛保护起来,一旦牛数量跟上,牛价会自动大跌。就象琉璃一样,我才烧出来,一件精美的琉璃制品只售几十贯钱,各个转手之后变成一千多贯。但现在再转手试试看。无他,数量多了,价格自动下跌。但这是一个想法,想执行很难,也要想一想后果。必须下去看了才能知道。主要是我笨拙,在家想想不出来。” “这样啊,那牛如何能卖贵起来?” “牛价一直未起来,主要是朝廷疏导控制,但它是紧缺的。陛下曾说我能将贵的卖成贱的,能将贱的卖成贵的,未必,不过它紧缺,就能卖成贵的。可这个后果有点儿严重,必须要考虑轻重。” “是啊。”田氏点点头,便没有再说,由着自家几个儿子与宋九闲侃。 忽然游乐场管事骑着驴子找到潘家,见到宋九说道:“九郎,游乐场那边,那边不好。” 第二百零二章停修 “发生了什么事?”田氏紧张地问。她未进去过,但乘船回京城的,在船上很远就看到正店与白玉桥,那种华丽壮观也让她震憾了。到了白玉桥,因为桥由拉索之故提高,不仅壮观,桥洞也变得高大,暂时还没有上万石,两万石大船过来,正常两艘船足以在桥洞下一来一往而过,甚至边上还能加上几船小船过都没事。然而船到了这里,速度不得不放慢,然后田氏站在船头上看南看,大半刺激性游戏全部在河边,游乐场北部,不用玩,看都看得头昏眼花。 她怕出事儿。 出事了,不是田氏想的那种出事。 大过年的,不是所有人都要拜年,象宋九拜年一直要拜到初三,甚至初四初五初六家中还有客人过来。 有的人不用拜年,于是一起过来玩耍,特别是一些十几岁的少年,说他们大吧,他们不大,还拿了压岁钱,家长给,亲戚给,与宋九前世差不多,例如潘家的几个孩子,惟正惟清兄弟,潘惟德的儿子潘士龙,宋九一人就发了一个红包。宋九家中还有几个孩子,朱三才出世的孩子,张家两个孩子,明年拜几个姐姐年,几个外甥也要拿红包。 说他们不大吧,这时代也早熟,十几岁的男孩子就要理事了。甚至十二三岁,家长就放他们出行单溜。 这些小家伙与潘惟正差不多大,说不懂事,按照世人的观点他们是懂事了,说懂事还真不懂事,就象潘惟正也到了单溜的时候,然而宋九几个果子就将潘惟正打发得服服贴贴。 他们揣着压岁钱,从京城四面八方涌到河洲,要进游乐场,游乐场早就客满了,并且这时候还有些冰霜。一下子放了两万五千人,管事的心中戚戚,那敢放人。不放一起围在门口高声反对,里面还夹杂着一些带着仆役的贵人家孩子。而今年是新年,包括吕端也放了假。于是越堵越多,管事见势不妙,骑驴来找宋九。从宋家又找到潘家。 也许会没事,但也许说不定就会捅漏子,一旦这些少年不顾反对,强行往里闯,门票钱就当损失罢了,但若里面挤进去七八万人。那真要出事情。宋九说道:“走。” 与潘家兄弟一起到了桑家瓦子,找到那些表演的艺人,给他们高薪,你们也别在瓦子里卖艺,这几天一直到元宵节过后,元宵节也不行,那是晚上京城的热闹。分解不了白天的压力。让他们带着各自的道具,就在河洲空地上表演。 一个个地请。 先行让马车载着请好的二十几人,带着道具,去了河洲。 又跑到其他瓦子里请了近百号人,这才骑马直奔河洲。河洲上此时到处是人山人海,游乐场的,小摊小贩的,还有各个瓦子里过去的艺人。到处围着一堆堆人。 特别是游乐场,有冰冻,速度就慢,只放了两万五千人,还是在排队,潘惟德担心地说:“小九,不行哪。现在还有空地方疏散,若是未来没有空地方疏散,岂不是要麻烦?” “今年是第一年,新奇。以后人未必有那么多。再看看,要沉住气,真不行,往那边圈地……”宋九用嘴往河南努了努。虽隔了一道河性质不一样了,但有几道小虹桥相接,虽不及河洲,也能疏散一些百姓过去。宋九又道:“但也要看。就象游乐场,许多人劝我扩大,看到人多的时候想扩大,雨天来临呢?一扩大,就需要雇更多的仆从,就需要维修更多的器械,成本费立即变得高昂。河南更是如此……” 宋九反复灌输,诸衙内也渐渐明白一些经营之术,潘家兄弟点了点头。 “不过游乐场内部是要扩大一些项目了,不然人越多,能玩的项目太少,全部浪费在排队上。时间久了,客人必不满意。” 这种想法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别人都不能说,只要说了,河南的地价会嗖嗖地涨起来。时间过得快,忙忙碌碌的,立春节也过了,学舍开学。依宋九之意,这是大过年的,学子应放假放到元宵节,有张有驰才是教育之道。可是两个博士死活不同意,于是只放到立春节。其实过了立春节,节日气氛并没有减少。从河洲上的人流量也能看出,艺人来了,是减少了游乐场压力。但人流量反而越来越多。居然还出现倒票的,宋九只卖当天票,于是有聪明人一早起来看天气,阴天不用起来,若是好天早早起来,跑去买票。并且因为有很多人家是一家子,尽管不让多买票,一次性还能买好几张。然后等太阳出来,开始在门口兜售高价票。 对此,宋九无可奈何。 就象他正店与客栈里一样,我没有开赌局,但有客人来赌博,正店与客栈也不排斥。顶多防止服侍的婢女与大伯在中间做手脚,禁止任何客人给小费。收钱也只是收赌具钱,为了防止作弊,一般大赌必须用新纸牌与新麻将,这个必须要花钱买。但正因为顺店与客栈的这种性质,还有它们的收入多,不会在意赌博一些输赢钱,它们背后有诸多衙内,不怕有人来找麻烦,砸场子。花样又多,所以引来许多赌客,有的赌还赌得很大,一天一夜几千缗钱输赢。输掉的沮丧离开,赢家开始在里面醉生梦死。 正店与顺店未拿好处费与小费,官员也拿顺店与客栈无可奈何。 毕竟这是一个法律不完善的国度。也不可能完善,第一个会要赵匡胤的命。他能让律法完善吗? 看着这些喜气洋洋的黄牛,宋九只能无语问苍天。然后将诸衙内召集,商议今年计划。 宋九讲了几件事,第一件事他计划还是出现失误,没有想到有这么多人,听到后衙内一起大笑。人多也不好,不过正是人多了,赚的钱才多。当时未开业之前,认为顺店常座只能坐满三分之一,客栈只能住满四分之一,这是为将来做准备的。实际开业后。顺店与客栈平均起来均超过一半。这个账目他们不会查的,也查不起来,可每个月管事会共同复算一遍,以示公正。收入都知道,让人惊讶万分的收入。 但他们只看到钱,宋九却看到一系列的问题,人多了。不能再象以前那样设计,河洲面积不小,近四千亩,关健一个码头,一个住宅区就占据了一半多的面积。若再象以前那种设计,就是眼下的人流量。也会出现麻烦。因此道路必须拓宽,普通商业区东边还要有一个小广场,游乐场造了一个大黄鸭,小广场上弄一个唐老鸭。 奉年过节的,可以请一些艺人来表演,至少进不去游乐场,游客也能玩得开心。而且游客多。商业区也要扩大一部分,瓦子也不能弄成小瓦子,必须要扩大。其他地方没有空间挤压,只能往住宅区挤。 许多衙内一起笑,最好将住宅区拿掉。宋九摇头:“不能拿,没有居民,将来必是不妥。” 居民是不能少的,还要在河南想办法。但现在不能说,甚至未来几个作坊全部要迁移,事儿多着。 这个改动不会很大,就是一些移载的花草树木要随之重新移载。宋九又说了第二件事,高档的商业区暂时不能建设,那个要等,甚至等到南汉。如今宋朝并没有优良的海港。也许未来在密州建市舶司,也就是在将来的胶州湾,但现在没有。主要的外番港口还是唐朝时成立的,泉州、广州与杭州。然而普通商业区能建设了。以及那个歌剧院,还有南边一大排阁楼,那是给各个名行首准备的,赌有了,娼业还没有跟上去。不指望它赚钱,但是人气必不可少的项目。 扩建早晚的事,但宋九要说的事就是放出五万缗钱契股,一万缗给两河百姓,四万缗钱给诸衙内。以现在三个项目所赚的钱,足以将两个项目建设起来,但钱太多了,放一放,大家眼红就会好一点。 宋九说出来,有一些衙内还是不舍的,赚钱了,一放就是钱。但不得不承认宋九说得对,而且早先也说好了,宋九有经营权管理权,这是协商,自己不同意,宋九偏要这么来,大家也没有办法。均摊不按契股多少摊,而是按户数摊,两河一万缗契股由宋九来处理。余下的交给诸衙内分摊,做人情。 符昭寿问道:“那如此,我们四月份岂不是可以分钱了?” “没有意外,大约能分到一点,今年分得还不多,明年分得会更多。这个要你们看,如果是提前将建设成本垫付下去,估计分不了多少。若是将建设成本从五月份起,用利润抽取,大家会分一点。但契股比例也随之稀释。” “稀释了?” “成本摊下去,就算是你们的投资,外加这五万缗钱。若不摊下去成本,从五月份起,必须将这五万缗也计算在内。一是稀释,二是账目比较难算,弄不好还会产生纠纷。当然,我的收入也随之增加。五万缗不多,但我的是二十万缗钱,这才是恐怖的数字。你们想好了。” “九郎,你的也太多了。”几个衙内上来将宋九围着,一个个争吵。 “你们不要吵,我算一笔账给你们听,首先这十个月我交了多少税务?再者,你们天天要我去顺店请你们的客。年底我请你们,你们想想会办多少桌?”宋九道,他不能说是潘美的要求,而是说衙内天天吵闹没办法,才去顺店请客的。然后宋九掰手指计算,会有多少衙内来,会有多少乡亲们来,会有多少学子来,潘家那边会有多少亲戚过来。越数越多,诸衙内一起汗滴,韩庆雄张大嘴巴说:“这么多啊,得花多少钱?” 宋九手一摊:“天知道。这是今年我的最大开支,平时试验花掉多少钱,你们也有数。到明年,太学如何建设吵得不行,但我不想书院再吵,这个钱不能由你们来拿,我要垫付多少也不大清楚。这又是一笔开支。这个钱越赚越多,眼红的人多,包括大臣。” 早先宋九就说过,大家不相信,现在心中有数,不得不信,宋九又说:“因此我除了交税外,还要不停地明处暗处掏腰包给朝廷,大臣才不会说话,你们才能心安理得的分钱。诸位,还眼红否?” 一起缄默了。 “但有一条,你们的钱最好省下来,未来那个金铺开张,才是真正的聚宝盆,要的本金会是惊人数字。想要契股不被稀释,到时候必须手中有钱。” “九郎,说一说金铺吧。”曹璨说道。 “佛云不可说,快的,几年后你们就知道了。我再说最后一件事,游乐场开张许久,我还是看到一些毛病,有的机械必须要重新翻修。这是其一。其二项目还是少了,游客一多,大半时间在排队。因此我设计了几个新项目,你们看一看。” 增地皮是不可能了,南边是客栈,东边是虹桥,西边是码头,北边是汴水。只能因地制宜地增设,天上地下水中。一个恐龙展览馆,说不定未来还能从巴蜀那边得到几个恐龙化石。这个在土山地下。地下未来还有,打通两个地下通道,用木架支撑泥巴,然后将钢丝混凝土管道搬进去,再将泥土夯实,木架抽走。两条皆弯弯扭扭长达一千多米,一条里面一点灯光也没有,人在里面走,有一些机关,一些毛茸茸,或者粘滑的机关,不时地碰游客的身体。里面再布置一些暗室,让仆役在暗室里阴森森地冷笑,或者哭泣、叹气。不象外面那些刺激性游戏。但无穷无尽的黑暗,加上这些机关与哭笑声,也是很吓游客的。还有一个通道是地下暗河,里面再买一些钟乳石,布置一些灯光,营造一个地下洞穴景观。客人划着小船,缓慢从里面通过。 土山上还有景观,这是早准备好的,依着荷花湖,土山上去年就移载了大量桃树,梅花,还有菊苑,这是景观,另外就是一些灌木,今年开春后渐渐长起来,剪成两个迷宫。 大筒山土山西侧又建设一个钢筋混凝土搭建的高台,高台下方搭建一个个跳板,距离并不远,跳板上有钢索相连,人在上面跳,跳板会轻微晃动。在下面没事,跳到上面,近四十米,有那个高度,人就会产生恐惧。下面再铺各种吊兜。防止人害怕,未跳好掉下去。高台与土山顶部有一个十几米的跳板相接,实际人在上面走,往下看本身就是一种刺激,甚至会害怕。或者从跳板上去,或者从土山上去。然后高台上两道滑梯,山上一道滑梯,三道滑梯交织在一起,这个项目叫云中漫步。 在湖中又建一个项目,先将一个湖泊封闭,水抽浅,沿着河堤建造一道高低不平的水中堤坝,有的会在湖面下,有的在湖面上。外面是钢架,罩上两层密封的厚琉璃窗。只在水面上的部分设置一些缝隙,留作呼吸空气与热胀冷缩用的,万一出了事故,人能迅速逃上去,保障安全。下面铺木板,因为堤坝是建在水中的,又窄小,人在里面走,就象在琉璃罩中行走一般。大部分是在水下面,平时仆役在附近喂鱼,游客能时不时看到大群鱼儿游过来,在琉璃窗前游动。 这几个项目建造起来,能同时容纳一千五百人到两千人,那么天一好,到处排队现象会进一步减轻。对此大家没有异议,虽花一些钱,游乐场会更吸引人。宋九又说道:“因此必须从元宵节过后,必须停止营业三个月时间。” “停业啊?” “一旦施工,场面会脏乱,而且游客不小心,会发生意外,不能看眼下。就是以后,说不定大维修时还会停业。” “停业三个月损失多少啊?”所有衙内一起惊呼起来。 第二百零三章佘太君(上) “没办法。你们自己去游乐场去看看,或者换作你们自己这样排队,舒不舒服?” “那还能分多少钱?” “第一年就未打算分钱,效益出忽我的意料,才有分钱二字。要么以后扩建,眼下先凑和着。” 这当然不妥了,以后扩建,就是成本。他们契股也会被稀释,无奈,只好咬牙同意。大家商议好了,现在就要准备。实际停业造成的损失很大,连带着包括顺店与客栈生意都受到影响。 元宵节到来,赵匡胤看到天下太平,特地下诏将元宵节扩为五天。这也能看到皇权的作用,过节过几天不是古来传统说得算,而是皇上说得算。但另一边告示贴到附近各州,游乐场元宵节过后停业扩建了。京城的百姓来回走一遭问题不要紧,远处的百姓过来走一回,又没有玩到,会叫冤的。但前面告未贴出来,后面门票让黄牛倒成三倍价。 诸衙内们一个个义愤填膺,但又发作不得。 宋九开始带着学子忙碌了,如何设计,计算,等等,必须在这半个月内安排下去,随后他就要离开京城下去。 两个博士在学舍里叹息:“九郎,今年又打算什么时候毕业?” “今年是不可能了,明天开春毕业吧。不过到了明年,可以放出很多学子。” “到了书院不能这样下去。” “书院我还没有听到消息,若建,也要到明年才能建设。那时候李柱他们渐渐能成为我真正的帮手。正规学子是三年制,不会耽搁这些学子。实际燕博士,张博士,那样虽不会耽搁,实用性跟不上去,学两年都未必与现在学一年相比。我还在为此事发愁呢。” 几年薰陶下来,两个博士思想也渐渐开明起来。甚至将这个实用课反应到国子监里面。 太学虽拖了一段时间,夏初肯定开学,但如何教这些衙内们实用课,一个个大儒们却在发愁。让他们教论语诗经行,实用课哪里懂?这只好摸着石头过河,先开着,然后做比较。 宋九又说道:“不过书院也快了。那是书院,想来你们地位不会差,副山长差不多吧。” 两个博士闻声一振。 但现在几十个三级年学子依然还不能称为真正的助手。 很快二月到来。 二月二还是一个小节,但宋九说走就走,还买了两匹马,带了李柱、秦娃子、王魁、苏小浩四个学子一道做过帮手离开。他们跟过去是协助宋九测量计算的。 潘惟德兄弟也随着离开。田氏意思宋九终于明白,实际看着几个儿子闲在京城,每天没事,东跑西窜,田氏看不下去,从潘美那边听说自己下去看是真看,吃了一些苦。于是让两个儿子也吃一些苦头,磨一磨,比在京城里逛大街好。 来送的衙内众多,越来越贵。 至少宋九做事做得漂亮,例如这次放出部分契股钱,不放也可以。但放了,大家伙儿一起来发财,这让诸衙内感到开心。但与范仲淹那个越来越贵不同。那是清名,这是利益绞织的关系。同样是贵,可贵的性质是两样。 订亲了,不需要遮掩,宋九好不容易看到潘怜儿。 潘怜儿穿着一身单薄的春衫,从车上走下相送,一人给了一个平安符。来到宋九身边说道:“若是以后成亲……我也随你一道下去。” “这个不用了。到时候不要说你母亲,你两个哥哥也不放过我。但也不要听你母亲的话,偶尔出来走一走,对身体有好处。呆在家里不动。缺少锻炼,对身体健康没有利,”宋九忽然想到她未来那个短命的妹妹,大宋的皇后,说道。 “嗯,你下去也要注意自己。” 一行七人上马飞奔。 这七人只有宋九拿到出差费,其他都是宋九掏腰包的。 先看牧监。 此时与彼时不同,彼时宋九挂着巡察使的身份下去看,也没有官员真当成一回事。这一回没有挂着巡察使身份看,各州县官员没有一个敢慢怠的。而且宋九是太常博士时就敢抹王全斌面子,况且现在是工部员外郎三司判官。那是没有外放,只要不犯大错,这个职务一外放就是大州的知州。若是再磨勘几年,回到朝堂最少是三司三部正使。若是有一些功绩,那非是正使,以皇上对他的宠爱,什么桃花的,有可能就是三司使,甚至枢密副使,说不定是参知政事! 那个敢得罪,宋九也没有麻烦他们,也没有空麻烦他们,他下来是看的,而且看的地方还很多,那有空与他们应酬,甚至一路属于他的公使钱也没有怎么挪用。 看了牧监,随后驰向关中,自关中看过后,迅速跨过渭水,驰向延州。有时候是飞奔前进,有时候停下来,而且停的地方很古怪,多是荒山野岭。然后看山看水看草,甚至看土壤看河流,还与当地老农交谈。 然后驰奔绥州,这里属于李家的地盘,不过李家现在没有背叛宋朝,还是诸候王,但是臣属宋朝的,甚至还会适度出兵相助宋朝,牵制北汉兵力。但朝廷接到消息,还是感到很意外。 往绥州去,这些地方虽名义是已成为宋朝的领土,包括夏银灵等州,不过宋朝并没有辖治力,实际自延州开始,宋朝控制能力很弱了。赵匡胤想不大明白,为什么一个牛,要往北方去,难道从北方买牛?便将诸臣召集,包括退休的老宰相王溥。 老王是好同志,他父亲更是好同志,王溥父亲王祚是一个能吏,石敬瑭朝负责盐铁,刘知远时的三司副使,后周时疏通了长达三百里的通商渠,使淮河许多地区免遭水害。一个水利专家兼财政专家。 王溥为北宋宰相,有客人来拜访王祚,王溥是儿子,只好站在边上侍奉。他是宰相一站,那个客人敢坐,于是王祚就说。这不过是猪狗而已,大家没必要为他站起来。 赵匡胤也不敢骂王溥猪狗,但老子骂,王溥怎么办,只好唯唯诺诺。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王祚是左将军卫上将军,王溥就让老子退休。王祚操起大木棍就往儿子身上砸,我筋力未衰,汝欲自固名位,而幽囚我。 老头子老当益壮,干劲未减,但这事儿传出去有些不妥。毕竟儿子也成了小老实,于是改称,我是说臣衰老,本当致仕,然君恩未报,不敢乞身田里。 老头子干劲不减,是良吏。王溥性格温善,人缘广,本来父子俩是完美的大臣,但正是因为这个完美,又是前周故臣,赵匡胤反而不大放心,将王溥拜为太子太保罢相,才五十岁不到。 罢了相。赵匡胤安心了,每有大事,偶尔也将范质与王溥喊来咨询,范质死了,只有老王了。 君臣谈了一会正事,赵匡胤便问大家:“宋九去了绥州,又向府州方向出发。是何用意?” “难道他是想买牛?”王溥道,然而摇了摇头。 西北盛产牛马羊,也多运到中原,当成肉类销售。但作为耕牛不值了。仅是一路所需的人工与饲料钱就不止三缗钱,如何销售? 赵普脑子灵活,在脑海里浮想着宋九所行进的路线,说道:“陛下,他多半是想在陕西大肆饲养牛马羊。” “守则,然而他说过,黄河崩坏,正是关中陕西大肆砍伐农耕游牧导致……” “那老臣就不清楚了。” “这小子鬼鬼祟祟的,”赵匡胤忽然喜道,若是能想出来,未必是好事,大家能想出来,那么古人就能想出来,反过来说就不大管用。正是想不出来,说不定会想起用。又道:“派人传快旨,通知他,西北非是我朝其他地区,勿得放肆。” 唐朝时党项为吐蕃所逼,多向北迁移到凉洮兰松轨一带。安史之乱后,吐蕃挟逼党项与吐谷浑人,不断犯唐,郭子仪提议将党项与吐蕃分割,一部分是朝廷主持的,一部分是自发的,向渭州庆州灵州延州银夏等地迁移,中间还夹杂着大量吐谷浑人,以及少量吐蕃人。到五代时灵庆之间大族有野利、大虫、阿埋、韦悉、褒勒、强赖、埋厮、骨尾、屈悉保、白马、卢家、客户、牛儿。庆州北有野鸡、树夥。马岭有杀牛、喜玉、折思、拨相公。庆州还有拓跋彦超、石存,也厮褒。泾有有野利、野龙。环州有皋家,环庆间又有司家。府州有折家、尼也、薄备。南河套一带还有山前、山后、逸利、越利。麟州杨家,夏州拓跋氏。其中拓跋氏最强大,居然打败了后唐前来进攻的大军。不过汉化明显,许多部族改成汉姓,如穆姓,王姓,折姓,杨姓,李姓等等。 但总体来说,他们是依附中原王朝存在的,因为各自矛盾重重,一团散沙,暂时未成危害。 就是一条不好,进贡马。 非是市易,市易好,那是商贸,中原也缺马,但进贡了,不但要给市值,还有赏赐,以及中途损失。以至唐明宗时大臣范延光说了一句,由是邮传之费,中估之价,日四五千贯,国力十耗子其七,马无所使,财赋坐销,朝廷将不济。因此贡马才渐渐减少。但还是有,虽是党项人,对中原依附比较强。 后周时柴荣先是笼格拓跋氏李彝殷,拜为西平王。然而李彝殷一直脚踩两条船,只是后汉不强大,他也无奈之。柴荣察觉了,同样鞭长莫及。只要不公开背叛,由着拓跋氏来。然后下诏让折家李家对付麟州杨家。 老大杨业帮助北汉,老二杨重勋只好臣服后汉,但不是李折两家对手,杨重勋只好投降,然后再叛再降,到了北宋时看到宋朝越来越强,这一回终于老实了,担任着宋朝的麟州刺史。只有府州折家最忠心,柴荣多次诏折德扆出兵对付北汉与契丹。由是父子俱领后周节镇,李彝殷不大高兴,小小折家居然与我平起平坐。派使向柴荣提出抗议,柴荣回诏不同意,折家是我罩着的小弟,不服气也不行。李彝殷看到柴荣动怒,也害怕柴荣的武功。于是派使说诚惶谢罪。 宋朝继承的基本都是后周格局。 柴荣厉害,赵匡胤也厉害,因此党项诸族比较老实。 但这中间最好玩的眼下非是拓跋李家,而是折家与杨家的关系,杨家内部的关系…… 其实不用赵匡胤下诏书,宋九也知道。 到了延州就开始吩咐四名学子以及两个大舅子,这里非是中原,咱们小心一点。 而且一到延州,宋九就换上了宋朝的官服。 宋朝官员来了,不是平民百姓,由不得你们胡来。一路所过,有羌户,有蕃户,若说血缘关系,天知道是什么血缘,这里自唐朝安置政策后,什么样的种族都有,铁勒人,回鹘人,突厥人,吐谷浑人,吐蕃人,党项人,还有许多逃亡战争来的汉户,以及其他不知由来的种族。让他们自己数,都未必能数清。 有的部族开化,有的部族封闭,有的友好,有的冷漠,有的充满敌意。不过后者都是绕开走的,没有必要去做俘虏。春天渐深,这里也算是塞外,但渐渐暖和。 到了府州地界,大家喘了一口气。所有地区当中,府家折家最可靠。 一行人到了府谷,这里水草丰美,宜牧宜耕,居住着不少百姓。前面就是一个小山坡,翻过这个山坡不远处就是府州城。 宋九来府州是问一件重要的事,同样道理,对于西北各部他都不大相信,那怕对朝廷也比较忠心的丰州王家。只能折家让他放心。 刚准备上土坡,一行铁骑从坡顶上冲了下来,只有二十几人,清一色的娘子军。党项女子很野悍,也有许多女兵,这个不用奇怪。一行人准备主动让过,可这群娘子兵不饶他们了,一下子散开,将他们堵住,喝道:“来者下马受死。” 宋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领头的一个中年美妇说道:“我是大宋三司判官宋九,请大娘子莫要误会。” “什么宋九?” 美妇身边的一个俏丽女兵对美妇介绍,这回用党项语说的,宋九一句听不懂。他只是看着这个美妇,长得十分漂亮,英姿飒爽,不知道是那家的夫人。于是拱手道:“请问娘子尊姓大名。” 美妇听女兵说完还是喝道:“宋朝三司判官更要下马受死。” 潘惟德恼了,喝道:“你们折家想要谋反?” 他未上过战场,但平时也练了武艺,至少还能与潘美战上几合,于是拍马过去,美妇不屑地挥手,她以为潘惟德也是一名普通的侍卫,于是让手下的女兵应战。 女兵使枪,潘惟德使朴刀,两相打在一起。只几合,女兵不敌。又上来一个女兵,潘惟固也拍马上去。又上来两个女兵,潘惟固眼看不敌,哇哇叫道:“人多算什么本事。” “好,那我让你看看人少的本事,”美妇骑马持枪冲了下来,让四个女兵回去,一人独战二潘。他们在打,宋九傻眼,这玩意儿自己有力气也使不上,不由抓脑袋,难道折家不是自己记忆中,或是在朝廷所看到的折家?正在他苦思不解时,二潘已被美女挑下战马,受了轻伤,还好未刺死。美女喝道:“儿郎们,将他们一起给我拿下。” 宋九要抓狂了,这些全是女兵,居然变成儿郎们,二十几个女兵哗啦一下子围上,根本没有反抗,一起被美女生擒活捉。 第二百零三章佘太君(下) 面对这个变故,宋九也不知道,他只能好言相劝:“大娘子,我是朝廷命官,若有意外,不用天朝大军而来,只要一道诏书下达,相信李家一定会派大军前来征伐,大娘子何必做出亲者恨仇者快的事?” 宋九不是说着玩的,自柴荣起,李家与折家梁子就结大了。 真火拼起来,折家不可小视,但若无朝廷支持,还是干不过李家。那么历史走向会极度的混乱。 “那有何妨!”美妇枪尖不离宋九咽喉,眼光却是狐疑不定。 就在这时,更多铁骑飞奔而来,领头的中年汉子大声哀求道:“大姐,你别胡来啊。” 宋九终于知道这个美妇是什么人,折德扆有两个女儿,都很不了起,文未必有多少,武艺皆不亚于男子,甚至不亚于各个将领,一个嫁给杨家的杨业,现在叫刘继业,事北汉,但还不及另一个女儿名气大,那就是丰州王家王继美的妻子折氏,据说罕有人能是其一合敌手。当然,王家折氏在后来名气不大了,反过来这个折氏名气越来越响亮,渐渐演变成佘老太君。而且几家联亲也很正常,这些人家都是西北的土豪,为了政治故也需要互相联亲,象王家、穆容家,也就是穆家,折家杨家都互相联亲,包括杨文广的夫人一个汉夫人一为党项夫人,党项夫人就是来自穆家,是不是叫穆挂英,这个只有天知道了。而且穆家在北宋一朝扮演的角色也不大光彩。 因为好奇,宋九曾经刻意打听过,才知道历史与演义误差有多大,一度他认为杨业的父亲是杨兖,还为杨兖担任契丹元帅而失望。后来才知道自己想法是错误的,杨兖可能也出自杨家,但非是杨业父亲。杨业父亲叫杨弘信,李折二家合围麟州。折家未必真围,李家是真围,杨弘信与次子杨重勋投降后周。随后杨弘信死去,杨重勋复叛,随后又投降。后来避赵匡胤父亲名,于是一起称呼杨信。 顶替张琼的那个也叫杨信。 北汉还有一个节度使也叫杨信,是宋军的手下败将。 要命的还有一个杨信。叫杨承信,许多人将这个杨信往北汉那个杨信身上安,宋九不来到宋朝若是考,同样会考得糊涂。他才是真正的沙陀人杨光远的孩子,这个杨信很早就投降后周,随柴荣征过淮南。前几年去世。 宋九很是怀疑演义中的杨兖是猱合了北汉杨信,杨承信,麟州杨信,以及契丹元帅杨兖四个形象,成了火山王。若是将四人结合,那可厉害了。估计唐朝武力值最高的薛仁贵也未必是其敌手。 一般人很少关注,因为对杨家将好奇。宋九才问的,问了很长时间,才问了出来。但还有一件事未问出来,据许多人说杨家是党项人,不是党项人也得不到麟州诸党项部拥戴,可杨家说我们不是党项人,是汉人,而且是出自唐朝名门弘农杨氏。祖先杨溥避黄巢之乱才迁移到延州的。然而天知道是不是,李克用还说俺是唐朝赐李,所以算是唐王室后代,现在复兴唐室,他的唐室当真是李家的唐室?但就是汉人,因为几代与党项土豪联亲,汉人血缘也很淡了。 但宋九问出一些事。 四个杨信。两个死了,包括真正的杨业父亲。 两个活着,禁军中的杨信也能算是赵匡胤的心腹,是真正的汉人。北汉那个杨信非是刘继业父亲。也是汉人。两个佘老太君,刘继业的佘太君在家中排行老大,武力值不错,不然干不翻潘家兄弟,但还不及王家那个二佘太君。杨重勋是刘继业的弟弟,现在是宋朝的臣子,估计武力值远非其兄刘继业对手,因此北汉对刘继业重点重用,并没有排斥。 将这层关系理通,才明白眼前发生的事。 折大不知因为什么情况,回娘家来了,敌对是敌对,折家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宋朝臣子,回回娘家不要紧。而且宋汉还有着一种古怪的关系,赵匡胤有可能想稳住北汉,于是捎话给北汉刘钧,你们刘家与柴家是世仇,拒绝臣服是应当的,我当家做主了,与你们家没有瓜葛,为什么还呆在太原搞独立?若想问鼎中原,请越过太行山与我一较长短。 凭借北汉,还问个什么鼎啊,有河东之险,太原之固还能保一保,越过太行山有多少兵力也不够宋军吃的。于是刘钧答道,河东面积兵力不足宋朝十分之一,我龟缩于此,只不过想保住刘氏香火。言语哀切,赵匡胤派使对刘钧说道,那好,只要你遵守诺言,我放过你一条生路。真没有攻打刘钧,当然,刘钧一死那是两回事。 是真放假放很让人怀疑,但让赵匡胤腾出兵力,安心收荆湖与巴蜀,慢慢让宋朝实力进一步壮大。现在两国有战争,但只是冲突,不是举国之战,更不是灭国之战。 在这种大环境下,折大回娘家也没有什么避讳的。 但不知道因为什么,折大听到自己一行来了,于是动了念头,一旦将自己杀死,折家与杨家被逼着只好投降北汉自保。与班超杀匈奴使者道理是一样的。 然而真将自己拿下了,她主意不定,那样一来,不但杨折两家与宋朝交恶,也必惹得宋朝大军伐汉,这个后果非是她能想清楚的,于是枪尖在自己喉咙处,一直没有扎下去。 府州知府折御勋飞马过来,老远就下了马,怕大姐手中枪使不好,一下子刺进去,到时候说什么也晚了,蹑手蹑脚走过来,说道:“大姐,行行好吧。” 想想不对,改用党项语说,宋九听不懂,看表情也能看出来,反正是哀求。 折大思来想去,终于将长枪收回,说道:“这些宋人真凶悍,七人尽数为我拿下,居然没一个害怕求饶。” 宋九正色道:“刘夫人,我朝陛下恕汝主于太原有一席之地。存其血脉,两国应相安无事。若是开战,各为其主,互有死亡,各安天命。我们一行一非开战而来,二非踏入汉土。你想学班超,然班超身后是强大的汉王朝。非是你们那个汉,一旦天子动怒,汝主未必敢出战,到时候必处执你全家来求罪。今天若是死伤,你害的不仅是你家人,还有你们的国家。” 折御勋急切道:“宋判官。莫怪,大姐只是一介女流之辈。” “女流之辈就不讲道理吗?”潘惟德憋闷地喝道。 折御勋看到他们身上的血迹,额头上冒汗,又走过去求饶。大姐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这是宋朝名将潘美的两个孩子。潘惟德兄弟吃憋了,气得直哼哼。而且兄弟俩还不服气。自己两人上,还干不过一个妇女,这传出去多难听啊。 潘惟固说道:“小九,我们回去。” 宋九心情更加复杂,干不过两个佘太君没有关系,但他心中在想,难道潘杨两家就是天生为仇吗?不然怎么自己一来,折大就弄伤了潘美两个儿子?看了看英姿飒爽的折大。以后大约还会见到,那要十几年后了,估计折大也快成了老太君。又看了看憋屈的两个大舅子。自己来是谈一件重要的事,闹成这种僵局,多半是谈不好。但想了想,还是不能走。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也许以后宋朝将折家当成一个蕃人,但这个折家对宋朝来说太重要了。自己一走,折家产生什么想法,若是造成他们心怀两端。将会大为不妙。于是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进府州叙一叙再走吧。” 进了府州城,这是一个倚山而建的雄城,背靠大河,地势险恶,易守难攻。折御勋连忙吩咐人请来大夫,替潘家兄弟治伤。但另一边是他大姐,难得回娘家一趟,又不大好说,不停的陪罪。然后派人拿出一些珍宝,当成陪罪礼。 宋九摆了摆手说道:“折知府,我你不用管,一未受伤,二我也下去巡察过,看过许多,你将这些交给潘惟德他们,他们久在京城,不知外面险恶,可能会产生一些误会。” “宋判官,大姐她……” “刘继业是汉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站在刘继业的立场,自然要替北汉考虑,折知府,我不会埋怨她。” “世人皆称颂宋判官,说宋判官是我大宋奇才,一等一的良吏……” “折知府,停,停,别夸,是不是良吏我清楚得很,夸得我会肉麻。不过我来只是想问一件事。” “什么事?” “居延海几条商道可能通行否?” 宋朝腾格里沙漠化严重了,但不叫腾格里沙漠,只叫大漠,还有一些河流湖泊绿洲存在,虽恶化,比后世要好得多。唐朝有几个西域商道,一是兰凉道,还有青海道,另外就是最北面的居延海道。从北河套出发到贺兰山西侧,或者从南河套出发到灵州,出贺兰山,顺着一系列绿洲到达居延海,顺弱水川南下就是肃州玉门关,若北上就是契丹的阻卜部所在。 在京城是问不出所以然的,只能来府州问折御勋,或者问李家,然而宋九对李家始终不放心。折御勋不解地问:“宋判官,为何有些一问?” “未来我一个想法,必须要验证,一旦这个想法陛下通过,居延海道会十分重要。而且这个计划若成功,由府州为始端,会对府州繁荣产生重大作用。我在朝堂上也听到大家议论西北的事,都认为你们折家对朝廷最为忠心。于是我不惜绕道来到府州。” “中国对折家一直恩待,敢不忠心。九郎,这条道还在,也有一些商人从此道经过,但时断时续,不似以前那么好走。” “能走得通吗?” “能。” “能就行。”宋九没有多说。 第二天宋九带着潘家兄弟,几个学子就离开府州。折御勋害怕出事,急忙派了侍卫一路护送,直到将宋九一行送出麟州,进入延州地界才返回。宋九无所谓,潘家兄弟脸色一直阴沉着。 宋九想想无语,不能从现在就结仇,到了那一天,仇还不知有多大。于是说道:“大舅兄,二舅兄,你们知道你们为何不敌折家大娘子?”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何必解释。” “非也,我西下南下时胡大要随我下去,我未同意,他力气比你们还要大。但那个大没有用,那怕他也经常打架斗殴,可从未上过战场,未经过实战。别看朝廷侍卫没有他力气大,到真打时候,一个侍卫能挑翻三个胡大。你们也是一样,不要说以一敌二,就是以一敌一,折家大娘子也未必是你们对手。然而人家多次经过实战,你们可曾有过?咱们放下武器,空手打,你们也未必能打过我。但拿起武器,我不是你们对手,你们又非是折家大娘子对手。所以你看我反抗都没有反抗。” “也是……” “什么也是,是肯定是,为什么战场上需要老兵?为什么一支劲旅多是百战之师?就是这个道理,你们败给她不丑,折家两个女儿在西北名闻遐迩,不知道多少成名的人败在她们兵器之下。” “折家还有一个娘子厉害啊?” “就是刚嫁到丰州王家的那个娘子,比折大娘子还要厉害。” “大母的。” “算是你们运气好,若遇到她,不是轻伤,说不定几回,你们连命也送掉了。总之,他们血脉中还是以羌人为主,知道唐朝西羌有什么称喟吗?又叫女儿羌,有许多女子做国王。这些羌女不可小视啊。要么以后替惟正求一个厉害的羌女回来,壮一壮你们潘家的血脉。” 第二百零四章老韩 “去,那小三还有日子过?” “那未必,她们凶悍,对夫君不敢凶悍。” “别打趣,小九,这次凶险啊,这个羌女一念之间,她是不会杀我们的,但明显存在着杀你的企图,一枪扎下去,小妹准得与我们拼命。”潘惟德说道。 “不会,当时我也吓坏了,现在想起来,她还是吓一吓我们,当真杀害我们,何必出来挑战,伏在坡山,一人放一箭,我们连敌人都不会知道是谁,全部得毙命。”宋九安慰道。 只能这样说了,实际真不大好说,说折大未动杀心,那是不可能的,动了,但她顾虑重重,直到将自己一行拿下,还没有考虑好。希望老丈人潘美不要将这件事往心里面多想。 一行人折向宋朝管辖内的河东诸州。 折御勋也老实地将事情经过写了奏折禀报朝廷,当时看到的人多,必会传将出去,不如先说,后说了就解释不清楚了。大姐不懂事,难得两国和平,刘家才放大姐回娘家探亲,于是发生了冲突误会。 赵匡胤在与大臣议事时便将这个奏折传将下去。 石汉卿看后说道:“陛下,宋九乃朝廷命官,为一个羌女所擒,此乃朝廷大辱也,请陛下处罚。” 赵匡胤白了他一眼,说道:“石卿,若是他父亲在世,此羌女必被宋德击毙。然而我朝不缺少武将宋德,缺少的是文臣宋九。” “是,”石汉卿不敢作声了,宋九是文臣,指望他上阵杀敌?赵匡胤又说道:“而且折家那两女颇是厉害,据传折家大女是千人敌,折家二女是万人敌。普通武将都非是对手,况且是宋九单薄的一行人。” “是。” “我让你们看的非是这个,而是宋九为何问折御勋居处海商道。” “居处海商道啊。陛下,可否让老臣拿地图过来看,”赵普说道。 “准。” 赵普拿来地图,然后根据折御勋所说的勾画,其实宋朝能掌握的地图只能画到延州,包括府州也不是很清楚,但有。一个大约方位,缺少具体的山川河流峡谷。 大方向还在,赵普说道:“这小子发浑,想打阻卜部主意?” 之所以说宋九发浑,乃是契丹。居延海北部就是北阻卜地区,严格来说也属于契丹羁縻区。契丹对那广大的地区控制得也不大严格,时叛时复。但与北汉不同,那是契丹的后院,收北汉还能打着光复中原的旗号,那怕幽云十六州还说石敬瑭卖给了契丹,然而北汉不是,它一直严格属于中原王朝。但动了北阻卜。等于动了契丹后院,契丹皇帝是睡王也不行,到时候必会大军相向。 “恐怕还是与买牛有关,”吕馀庆说道。 他去巴蜀是灭火的,这几年他很悲催,收拾了湖南烂摊子,又收拾巴蜀烂摊子,稍有起色。又立即调回来,还是参知政事,加吏部侍郎兼任剑南荆南等道都提举三司水陆发运使,兼任这个职位实际是负责督运后蜀国库财物至京。运了好几年还未运完,另一方面到处叛乱也影响了输运速度,还得要运。沈义伦因清廉升为枢密副使。 不过宋九观察,实际此人才能在赵匡胤所谓的霸府功臣当中。并不是很出色。只能说手脚比较干净。 四川还有一些尾巴工程,交给丁德裕他们,包括康延泽也悲催,王全斌悲催了。康延泽也贬为唐州教练使。这让宋九很不解,康延泽虽是胡将,不说巴蜀之功,平湖南荆南也有功,高继冲继位,康延泽带诏书前去抚恤,然后一路观看,尽得机事,于是导大军入境,顺利拿下荆南。是智臣,是勇将,若是让宋九评价,此人军事才干还在曹彬与王全斌之上,无论曹彬还是王全斌,能做到以一百亲兵击败刘泽十万叛军吗?不管是用什么手段击败的,但是真正的击败,加上冯瓒,于是将全师雄才困在灌口寨到铜山一线,南不能南,北不能北。 是大功,非是过,为何要贬官?难道他也是赵匡义的人?或者是王仁赡狗咬狗,诬蔑了康延泽什么?或者是赵普又在里面搞事? 宋九想不明白。 还有一个人赏得也奇怪,诸将当中曹彬升得最快,成了宣徽南院使,刘光义与张延翰也升了升,不厉害,另外就是李进卿,都是东路军的将领,李进卿有功,功劳不大。但他以前做了一件事,赵匡胤观水战,对左右说道,人皆说忘身为国,然死者乃是人之所难,言之容易罢了。李进卿便说道:“如臣者,令死即死。” 说着往金明池里一跳。 他会不会水性不知道,但会水性也不行,那是重盔重甲,人往湖里一跳,马上就沉下去。为了救他,赵匡胤派了十几个水性好的水工才好不容易捞上来。 从此以后李进卿让赵匡胤记住,这次征伐巴蜀,仅是拿下一个巫山寨的功劳,就升为步军都虞候保顺节度使。 宋九得知一连串升迁处罚之后,就想到一件事,难道康延泽不是赵匡胤的桃花?但他哥哥康延沼为何得到重用,仍为怀州防御使,替宋朝看守着北大门之一? 吕馀庆说完,几十人盯着地图。 若说买牛,问题还是原点,有可能,宋九看了许多荒山野岭,不可能买到中原,路费太高昂了,这一定放在陕西养殖。然而那必破坏陕西水土,与宋九的观点不合。且会产生诸多麻烦争议。 大家想不明白,赵匡胤又说道:“刘继业妻子那一刻是动了杀机,宋九年龄小,然而对我朝贡献不小,为北汉故,此女想铲除我朝得力臣子。只因为妇人之见,所过太短,最终未下手。可想北汉一直对我朝不服啊。” 赵普额首:“陛下,所言极是也。然宋九安全无恙,不能以此做借口征伐北汉。” “朕知道,会徐而图之,北汉若义朕会给他们苟且偷安。北汉若继续不义,朕不妨大军亲临,将太原化来瓦砾。” 这才是大事情,无论是牛,或者是北汉。而非是石汉卿所说的耻不耻辱,难道个个象李处耘那样能文能武吗?赵匡胤命诸臣退下,独留下赵普。说道:“守则,有人对朕说韩重赟私取亲兵为腹心,证据确实,朕欲诛之。” 确实没有冤枉韩重赟,但说这些将领,那一家没有取亲兵为部曲。拱卫庭院,只是一个多与少,包括潘家。还有一条,那就是情有可愿的择人,有的心爱部下受伤残疾了,有的部下年老体衰,不适宜在军中。于是让他们退伍,养在家中做一个家丁,实际给他们一个幸福的晚年时光,让他们老无所忧。 张琼那是冤枉的,他就是想养,手中无钱可养。韩家有钱,因此养了几十人,有壮年的。也有年老体弱的,也有残疾受伤的。 但老韩不是张琼,张琼铁面无私,宋九暗中指拨,张琼当耳边风,宋九给其钱凑股,张琼马上典当家产将钱补上。不领宋九的人情。老韩却处处结交人情,包括宋九也适当提醒,就想图一个未来的回报。 他对宋九如此,对赵普更不敢得罪。于是两人命运发生了转折,赵普便不象张琼时,默不作声,甚至暗中下绊子,开口说道:“陛下,你必不会自率领亲兵禁卫,就要用一些人率之。若是重赟以谗言得诛,即人人惧罪,谁敢为陛下率将禁军?” 赵匡胤仍怒不解,张琼就是死于这个亲兵部曲一案中,韩重赟居然置之不顾,继续用亲兵做部曲,赵普便反复苦劝。赵匡胤还是怒不可解,也不查证,就下诏将韩重赟罢军职,出为彰德节度使。又下诏,自此以后诸将皆不得擅养亲兵,要用家奴可以,雇佣平民百姓为奴,为傔客,或者养奴婢家妓,养一百个养妓都没关系。 赵普见不杀韩重赟,也就不再劝。 他走了出来,同样感到茫然不解。老韩与张琼不同,张琼尽做得罪人的事,于是个个落井下石。老韩很机灵,这是谁在进谗言?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看着开封府,若此,这位主所图谋太大了,但是可能吗?自己在,就是自己不在,他也争过他大哥? 这样一想,他又想不通。 老韩下去后面背景同样不小,老韩去的是相州,宋九也要路过相州。但宋九到相州时,老韩还没有动身,并且做了一件傻事情,他被罢职外放,也感到莫明其妙。 我没有罪啊,怎么贬官了,派人一打听,打听出内幕,吓坏了,自己是赵匡胤的结社兄弟不错,在皇袍加身中也立下大功,但这点恩情算什么?难道还能比得过张琼救命之恩? 若没有赵普,自己这次死定了,于是带着礼物登门拜谢。赵普连角门都没有开,直接闭门不见。老韩开始叫门,叫了一会忽然醒悟,然后苦笑,带着礼物回去,匆匆忙忙离开京城赴任。得走快一点,一旦让赵匡义将自己划到赵普派系里,说是赵普的人,自己不是贬官到相州,而是流放到沙门岛!与冯瓒做伴。 宋九在下面也听说了,那时他已在京东道境内。 叹了一口气,甚至这时候他怀疑赵匡胤说不定真的是让诸将皇袍加身的。无他故,赵匡胤驭人之术不足道也。 救命恩人不相信,结义兄弟不相信,一个胆小怕事怕到装哑巴的杨信反而相信。但大事来临,这些人可靠吗?勿要说杨信,就是自己也不可靠,傻啊,为赵大出头?出头可以,但事情成了,赵大疑心病这么重,指不准那一天也会成为第二个老韩与张琼。 自己都这样想,况且其他人。 张琼的死,老韩的冤枉下放,基本开始注定赵匡胤结局了。至少赵匡义能善待从龙功臣,自己再无可迟疑!想到这里,宋九微微吐了一口气,这个方向不明,会要人命的。 第二百零五章简单如何演绎成复杂(上) 宋九决定不是会投入,那他做不来的,毕竟赵匡胤对他不算恶。当然,自己对赵匡胤更不恶,做为一个臣子,自己做了很多,马上又要替宋朝做出贡献。 他也不敢进入,这些猛人兄一个比一个狠,明面上看到的是数人倒下,这些都大大佬,倒下醒目,下面此起彼伏的人更多,甚至许多无名小卒因之而死。自己卷进去是送死的,而非是谋富贵的。 所做的决定仅是旁观,不参与,不提醒,顺其自然发展。 三月十四,宋九匆匆忙忙回到京城,再不回京城,丈母娘要找他算账了,马上潘惟固大婚,却找不到新郎,事儿就会闹大了。宋九带着一大堆图纸,文字记录,进了皇宫。 赵匡胤看了,摇头,只能证明宋九有心了,他也没那细功夫慢慢翻看,于是说道:“你就禀报吧。” “喏,陛下,想要解决牛的问题,微臣想过,一是肉价便宜,多,价格下跌,否则以后国家发展,有钱的百姓越来越多,吃肉的人也会越来越多,牛肉只能越来越贵。这个贵,意味着宰牛的人也会多起来。其次就是让牛贵。” “让牛贵?” “陛下,牛再贵,养的人还是养,不养的人还是不养,现在不是牛贵贱的问题,而是阻止百姓宰割,使牛数量增加,就象琉璃一样,才出来很少,于是贵,贵得我都无法想像,我售出一件器皿是五十贯,眨眼就变成一千多贯。蔬菜我是一斤四百文左右售出来的,市上还不知变成几贯钱一斤。无他,太少了。牛价未起来,是朝廷在控制调控,而且朝廷以它计税,或者将百姓财富增加达到增税用意,饲养的人积极性不高。所以牛价未起来。若是牛肉价格是五十文钱一斤,牛价是七八缗钱一头,朝廷又不用它来增税,会将是如何?” “这个很难。” “是难,所以它成了千古以来未解决的课题,朝廷所能做到的只是下禁令不让百姓杀牛,死牛让里正做证明。于是中原一直缺少耕牛。而且微臣又想到一件事。马价很贵,为何马又不多?” “说说看。” “这是微臣看马监用意,朝廷饲养马成本很高,尽管有了牧场,大麦需要购买,还有其他饲料也要购买。大麦便宜。但从产地运到牧监,官吏再捞一点,就变得不便宜了,中间还役使了百姓,若将这个人力也计入成本,成本更高。反过来若是百姓饲养呢?一天只要几升大麦,大麦就种在地里。成本只要几文钱。一年不足两缗钱成本,至于牧草,可以让孩童放牧,或者割草回去过冬,这又不可计入成本。为何没有多少百姓养马呢?微臣到处看了一下,很少有百姓养马,一是马太贵了,尽管它比牛作用更大。能拉东西,能跑,能耕地。而且马又计入财产征税,本是五等户,一匹马出来,马上变成四等户,相差一个等级。征的税务截然不同。因此这个马在民间也有,要么象微臣这样的,不缺这几个钱,平时又用到马。于是养上几匹。要么就是用它来拉货物,或者拉车子载客。但这种用马,都是城镇用马,皆需要昂贵的成本。因此马虽贵,得养马人不多!” “有理。” 这就是一个论证的过程。 说牛贱,又征税,杀是不敢杀,所以养的人不多,那么马呢。 有了它就可以证论若是将牛价提上来,免去税,就会有更多人愿意养牛。 宋九又说道:“牧监也有许多不妥,首先地利的影响。唐朝养马西起兰州凉州秦州,内达泾宁岐处,东接银夏南河套与楼烦(山西西北部)。我朝养马主要在开封、郑州、洛阳、大名、滑州、卫州、澶州,利用几万顷荒田作为牧监。这就是第一个问题。陛下,周边良马有三,一是青海马,青海马以青海湖一带为佳,洮岷处又多是矮小之马。西北马以凉州马与河套马为佳,府州马也为良马,往内陆来则次之,包括河东马。三是契丹马。” “契丹马不佳。” “陛下,微臣以为佳,特别是契丹西北乌古敌烈等部所产的马,虽奔跑速度不快,但它们能吃苦耐劳,能适合远征,长途跋涉,持久力长,能入平原低洼地带,能入雪域寒城。” “就算它佳吧,”赵匡胤一笑,居然退步,主要他想听宋九往下继续说。 “最好的是青海马,这是唐朝的说法,但它们有一个显著缺点,与吐蕃人一样,适合在高原缺氧环境中奔跑作战,到了低洼平原区或者炎热区也不行,故吐蕃一直对大理虎视眈眈,只拨掉大理临近高原西部地区,而不能南下深入。西北马最好,跑得快,能高能低,故为唐朝牧监场所。但陛下,你来看地图。” 宋九指着地图详解。 青海湖产良马,可在赤山以西,更高更冷,天气更凉爽。 凉州与南河套产良马,但也有一条线,陇山(六盘山)到兜岭到横山一线以北以西地区,与青海湖一个道理,天气更冷更凉爽。乌古敌烈产良马,也是一个道理,金山(大兴安岭)以西,水汽不足,虽冷天气干爽。 宋九又说道:“桔子在南方为桔,在北方为枳。我朝的马仅有一小部分是从契丹私贩过来的,还有一部分是从回鹘那边得来的,大部分还是来自西北马,是良马。可在我朝饲养若干年后,开始变异,到下一代马力会更弱。甚至到了北方战场上不适应那种寒冷天气,眨眼就能冻死。我还做了比试,去了府州地界,未与折知府的大姐发生冲突之前,与一个牧民比试马力。微臣养的马不差,但牧民的马眨眼之间便将微臣的马丢下。只是朝廷还一直未用骑军直接与契丹或者西北羌人发生冲撞,大家皆不得而知。” “继续说。” “这是地理位置的差异,其次是人,马的饲料是规订数量的,一匹马吃多少,上下浮动不大,想多报。三司也不会同意。一些官吏想要贪墨,于是克扣马的饲料,马养不好,甚至发生许多马死亡现象。再说地,牧监所占的地虽是荒地,多是水草丰美之所,这些地适合用牧监也适合耕种。现在人口不多。一旦国家安定,人口数量增加,必然会侵地。”宋九忽然想到以前他不知在哪里看到的一组数据,说王安石推广保马法是迫不得己,宋朝一年仅是养马费用就达到了五十多万缗钱,还不计买马成本一百多万贯。一年所出马只有一千来匹,真正能供骑马当战马的只有两百来匹,一匹战马成本达到两千贯!汗血宝马! “那你说怎么办?”赵匡胤愠怒道,但在心中说道,这个问题得派更多官吏下去查一查,若真的是如此,事情可不小。 “陛下是想要南唐那样的温顺百姓。还是要唐初、战国时秦朝,或者汉文景汉武时的开拓进取之百姓?” “与马有何关系?” “租马。” “租马,如何租法?” “必须派良吏主持此事,到各牧监将一些矮小,受伤残疾的马剔出来,这些马也不能养,早晚得让小吏养死,将它们分成公母租给各大户人家。无论死活。不管不问,一户人家一雄二雌,十年后交适当齿龄马两匹,二十年后复交两匹,以后朝廷不会再让他们交马,也勿需交纳任何税务。让他们饲养耕地,繁育。” “二十年……”赵匡胤犹豫不决。算是百分之五年利息,二十年下来也不止四匹马,况且还有三匹本马。 “陛下,不给百姓还是会死。将这些马挑出来,牧监因为小吏贪污或者管理不善,依然继续死马,不如交给百姓,百姓养马的人多了,会骑马的人也多了,若是鼓励百姓业余之时练练武艺,到用兵时就是没有禁兵,也能挑出一些精兵出来。唐朝府兵制败坏,主要原因是均田制败坏,府兵制原先不是不好,培养了大量战斗力极强的兵士。微臣不是鼓励恢复府兵制,而是择其精华,让民间出现大量可用的兵源,说不定还能刺激禁兵平时的训练。同时藏马于民间,非是藏马于西北,西北全部是羌人,蕃人,陛下认为他们可靠吗?唐太宗乃是千古一帝,他一生最后悔的是征伐高丽,微臣以为非是征伐高丽,其过错一是嫁文成公主,和亲不提,反而送去几万工匠,由是吐蕃强大,自毁长城。二是迁各族胡人散于西北幽州,这些本是中原的篱笆,现在到处是一片胡音,说不定将来就成为我朝一大害。” “藏马于民?” “是啊,并且也没有那么简单,若不派良吏,想来领养的大户人家未必能得到,得到的说不定非是育期马,而是将要老死之马。或者一些有关系的大户人家,小吏将能上战场的壮马当弱马馈赠。或者将一些严重残伤或者病得奄奄一息的马强行摊派给百姓。那非是藏马于民,而成了国家的弊政,严重忧民。” 实际也不大好,交给百姓,百姓一定用来拉车耕地,马一拉重,而不是经常奔跑,到了战场上还是息菜,但总比现在诸牧监胡乱养马要好。宋九此议非是为战马,还是解决耕地问题,以及使国内马数量增加起来。 “这与牛有何关系?” “有,马多了,又是用来耕地的,保护牛还不是用来耕地的?并且养的马多了,就会有马老死,它也是肉食,也能取皮革。当然,它是微臣附带的想法。主要还是使肉类价格下降。因此真正的办法是养,大规模的养。我朝牧监几万顷,几百万亩,养了多少马,一百亩地只能养一匹马。而且是一等一的好地方。若是这些地方种紫苜蓿,一亩地能收干草近两千斤,能养四匹马。悬差是四百倍!” 第二百零六章简单如何演绎成复杂(下) “朕有些明白了。” “微臣那有本事遮住陛下法眼,微臣也下去看过许多地方。许多地方因为过度砍伐或放牧,都成了荒山野岭,但它们水土真的很恶吗?非也,许多地方邻近河流,若是建造大筒车与引水渠,可以将水引到十几丈高的地方,对这些土山进行灌溉。它比平地利用面积会增加两到三倍。虽然这些地会恶,实际产量不会少于平原产量。肥粪又可以作为牧草肥料,或者种一些杂粮,当成补充饲料,人也可以食之。猪也是如此,微臣仔细问过,有些会养的人喂食一些苦麻菜、菊苣、胡萝卜,这也可以人工种植,甚至与庄稼套养,与鱼套养。种种方法,以及微臣想法,这里多有记录。”宋九指了他带回来的一叠文件说道。 实际没有那么容易。 当然游牧根本不适宜中原,宋九记得前世还看过一部美国西部片,说游牧者与定牧者发生冲突,最后游牧者为自由杀死了定牧者。若在中国中原地区也来那个自由,整个中原会崩溃掉。 自由的未必那么重要,你自由了,其他人怎么办?实际定牧者,会节约大量资源,收益也会更高。若说苦,也许定牧者更苦,牛羊要管理,牧草要灌溉施肥收割,然而游牧者岂不同样也苦,居无定所,若遇到大灾大寒天气,牛羊完完,一家人也完完。 但问题没有那么简单,首先就是各种猪瘟牛瘟羊瘟,在这时代根本研究不出来疫苗,只能注意温室、湿度与通风还有卫生,这要必须慢慢试验摸索,才能将技术推广开来。因此宋九又说道:“陛下也不用急,包括涨牛价,推行藏马于民,不征任何直接或间接的大牲畜税务。微臣河洲那边收入不低,明年拨出一部分,陛下可以交给陛下几十处地点,微臣雇人试验,无论盈亏,一些技术一定要摸索出来。然后再做考虑。” “你为何打听居延海道?” “这个也重要,一是为牛考虑的。二是为国家考虑的。微臣未与折家细说,心中打算是在西北选择一个接受地点,从阻卜将牛羊运来,于府州宰割,西北产盐,盐价贱。腌成咸肉,就可以长时间保存,向中原贩运,补充肉食的需求。” “这是一个好主意。” “陛下,但这个过程是组织商人进入,朝廷切莫主持。否则就成关中贩木之弊。” 这件事赵匡胤记忆犹新,赵普贩木材赚了很多钱。赚多少无人知道,关中渭水两岸官员一起看红了眼。有的商人缺钱用,于是向官府借贷,各个长吏利息十取一。非是高利贷,年息百分之六十才算真正的高利贷。 开始这是好事,后来官吏看到有利可图,强迫不缺钱的商人借贷。只有张美在同州不放,有的郡县未得利。于是唆使商人到京城告状。赵匡胤让长吏将利息一起返回。说放了几万缗出去,一年得利几千缗,不多,但这只是查出来退还的,实际数字可能是其十倍。可惜史上王安石未注意这段记录,否则他主持青苗法时会很小心,那是百分之二十的利! 然后赵匡胤将他调到沧州。看中了一个张姓妹妹,强取回来做了小妾,又略富户钱四千缗。两人也跑到京城打官司,赵匡胤便亲自召见询问。你们在沧州张美未来可安否,说不安。那么来了如何。说来了无复兵寇。赵匡胤便狡辩道:“既然张美存沧州百姓之命,是其大。虽取你女,你安得怨?你让我黜张美,我何爱也,是爱你沧州百姓。我会诫告张美,下次不会做这样的事,你女儿值多少钱?”说五百缗钱。赵匡胤啼笑皆非,五百缗钱能在京城买一个象样的行首了,大事化小,不计较了,给了这人五百缗钱。又对张美母亲说,若缺钱向朕要,不能索取百姓。给其母一万缗钱。张美感动,自此成为良吏。 宋九听后不由摇头。 就象康延泽处理一样,都没有按照规矩来,当然他不会管的,只是用这件事来做例子,得的是肉,不是马,朝廷千万不能插手,一插手那就乱了套。 “宋九,你对官吏信心不足啊。” “不瞒陛下,微臣是不大足,特别是经济,万不得己,官吏经营,若是能避开,最好避开官吏。” 赵匡胤咽住。 “陛下,国用足即可,取之于民最终还是用之于民。” “是啊,国库足即可,象杨广那样藏足天下六十年之食又有何用?” “陛下英明也。” “你再说说为国家吧,哪里很麻烦。” “麻烦的是马,微臣说过,中原养不出良马,也不想经营马,只要不大肆从阻卜营马,契丹不会动怒。微臣第二个想法是阻卜哪里缺的是铁器,布帛,茶叶与部分瓷器。特别是布帛。陛下,派刺探到南汉引进草棉子吧。” “草棉子,西域也有,中原不宜种。” “陛下,这种植物据先生说原产自天竺还有更西南的大陆上,后来被人们渐渐带到岭南与西域。西域的草棉子更好,不过它的种籽适应了西域那种一年四季皆是晴天的气候。中原多雨水,种植不起来。只有岭南种子才能在中原引种,经过几年种植适应后,就能推广。而且它产量很高,一亩地能产五六十斤棉纱,十斤棉纱能纺一匹棉布。”宋九说得很含蓄,就算适应了,在这时代一亩地也不过产五六十斤皮棉,想两百斤三百斤那永远不可能的,况且还是劣质的粗绒棉。 “大食那种布?”赵匡胤紧张地问。 这个布他知道,很贵,因为少,比绢还要贵上四五倍。但账不能这样算的,若那样就是产五匹棉布,那还了得,一亩地毛收入能达到二十多缗,那不是种地,是抢钱。一旦大肆种植。它会很便宜,能跌到麻布价钱。 宋九点了点头,又说道:“但将它变成棉布会十分麻烦,微臣必须要研究一种机器,不仅是棉布,羊毛也可以织出上佳暖和的布料。还有微臣那种牛奶黄油,夏天不便运输。若是在阻卜设点,教他们冷藏,冬天运过来,到京城又是一个好价钱。陛下,契丹不会警戒,然而因为利益的关系。阻止就会渐渐与我朝绞在一起。它当抵一万精兵。” “若如你所说,岂止一万精兵,当抵五万精兵。”赵匡胤踱来踱去,忽然笑起来:“如此复杂?” “陛下,如此复杂,也未必能对牛问题产生重大突破。但若这样还不行,无药可医了。” “你有心了。” “陛下。臣最后进一言,虽是折知府姐姐,仅是一介女流之辈,潘家兄弟实际身手也不错的,数合之间便将他们挑落马下,此女心存犹豫,否则不用十合,不是挑落马下。而能将潘家兄弟刺死。一叶知秋,可想党项人的凶悍。折家不用怕,他们在夹缝里生存,只能倚仗我朝。微臣担心的是拓跋李家,他们势力庞大,又是党项族中的王姓,号召力为西北之首。北有契丹。若党项再危害。我朝必为难矣。故微臣认为应在盐州、灵州扶持三到四家,让他们互相掣肘,而不成一家独大之害。前朝也有例,六诏崛起。正是唐朝目光短视,扶持皮罗阁统一南诏,最后唐军蒙受羞辱,特别是文宗时代,攻陷成都,大掠男女与百工几十万百姓而去,使本来衰退的唐朝遭到巨大创伤。此乃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 “你说李家会反?” “现在他们不敢反,但后代若有枭雄出现,就敢反。而且我朝多是步兵,缺少铁骑。他们所在是南河套,许多地区成了戈壁滩与沙漠,供给运输困难,大军前进不易,难以剿灭。反复无功,我朝损失就会惨重,最后看其壮大而无奈。于其那时为难,不如现在未雨绸缪,扶持几家壮大,又不需要多大成本。再加上府州折家,麟州杨家,丰州王家,庆州姚家,绥州高家,环州慕容家等等。那么拓跋就无法一统党项诸族。远的可以拉拢分化,使其不能凝聚,近的拢其归顺朝廷,渐渐化为朝廷真正领土。此乃不战而收西北之策也。” 但两人层次不一样,考虑问题也不一样。 宋九担心的是未来西夏。 然而无论是未来运气好到逆天的李元昊,或者狡猾如狼的李继迁,碰到赵匡胤只能挨抽的份。 所以赵匡胤并没有将党项人放在心上。 宋九只好失望地告辞。 回到家中,玉苹匆匆忙忙地迎了出来,问:“九郎,听说党项一个女子差一点害了你。” 折御勋写了奏折,赵匡胤也派使在半路上截住宋九询问,宋九只好写了奏折将事情经过略略说了一遍。石汉卿说他丢人,宋九不认为丢人。身手好就了不起?若此,赵普能打过几个人?甚至潘美一个能摞倒赵普五十个,然而潘美惧不惧赵普?不过有的衙内消息灵通,已经将石汉卿嚼舌头的事暗中通知了他。 不知道那个人散布的消息,至少也是一群女人吧。但这个石汉卿委实讨厌,特别他身份虽不高,却是赵匡胤的特务,说话多少管用。现在赵匡胤对自己不排斥,一旦排斥了,这个家伙在中挑唆几句,自己未必有好果子吃。一边对玉苹说:“那是误会,不要当真。” 但在脑海里却在想着对付石汉卿的办法,看到宋九回来,学舍里学子一起探出来欢呼。其他人也迎了出来,看到郭大,宋九眼中一亮。与大家寒喧过后,宋九冲郭大使了一个眼色。郭大会意,随宋九到了后屋,宋九低声说道:“你让黄清晚上悄悄来我家。” 第二百零七章游园(上,元旦快乐) 中秋节到了,今年黄河没有出大问题。宋九说了治河之策,陕西禁耕禁牧,等于是无策,另外就是下策,赵匡胤用了下策。让各州知州兼任治堤使,加固河堤。但双方没有好好交流,宋九看过一本架空小说,说治成功了黄河,代价是征服西夏,中上游全部植树造林,从倭国进口材,中下游则大肆兼用明清之策,甚至北到拒马河,南到淮河,互相协调,一蓄二束三调,花了三亿缗钱。若那样,真能成功。不过宋九敢说吗?前面说了,后面赵普会拍他的脑袋,你脑袋瓜子有没有坏掉。以宋初经济与人口基数,也不可能做到。 赵普等文官也遍查典籍,承认宋九所做出来的模型有道理,但也不是没有对策,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可以学习汉朝,强行让黄河改道。现在不能那样做,人口少了,要休生养息。只有等几十年后,看国家能不能一统天下,百姓数量增加,黄河有没有如宋九所说的那般恶化,才能做决定。 汉朝与宋朝的黄河还是一样吗? 但眼下经过各州固堤后,黄河暂时被驯服。 未好好交流的很多,宋九说扶持盐灵诸部党项,但人家不是傻子,前面宋朝一扶持,拓跋李家会如何做想?不用多事,何必多事,未真正到解决西北的时候!但赵匡胤也承认宋九确实看到了一些大家未注意的弊病,并且提出种种奇思妙想。 还小,正在勘磨,不能怪。 中秋节也要放假的。 宋九一回来拼命地忙,不过离开时间不及前几次长,只有一个来月,迅速将各项事务跟上,大不了试验进度拖下去,学子授课拖了一拖。 工地上的工程未误多少。这些年大量工程建设完成,从学子到工匠,渐渐略知一二,实际再磨一段时间,基本可以放手了。主要就是游乐场那些器械,宋九要检查。 就象秋千,人掉下来也不会摔死。四周是网兜子,下面铺着厚厚的枯草,但发生了终是不美。 到四月底又要查清账目,一直忙到五月底,人终于又清闲下去。于是中秋节,喊来三个姐姐带着孩子。还有他家里的两个孩子,朱三夫妻,准备一道去游乐场。 正围在餐桌前吃早饭,用翠儿的话来说,最好在家里面吃饱了,里面东西好贵的。 外面来了一大群人,潘家兄妹。还有潘氏兄弟的妻子,三个孩子,另外还有一个小姑娘,宋九过去打招呼。来到小姑娘面前,迟疑地问:“你是……好面熟。” “你家九郎成了贵人,贵人多忘事了,”小姑娘不满地噘起嘴朝潘怜儿说道。 “九郎,你不认识哪。她是宋节度使的……” “原来是宋小娘子,几年不见,你女大十八变,变得漂亮起来,我真不认识了。恕罪则个,恕罪则个。”宋九说道。她就是忠开军节度使宋偓家那个女儿,宋九原来见过两次。那时候她还小,长得象小排骨一样。后面随父亲去了华州,这一大家子更贵。宋偓是后唐庄宗外孙,其生母为后唐义宁公主。他的妻子又是后汉永宁公主。据说这个小娘子三岁时就见多识广,进退有度,郭威交口称赞,赐以冠帔。那个不能当真,三岁懂什么进退有度?因为宋家贵,这是一种变相的拉拢。就象赵家对符彦卿与张永德拉拢一样。 符家也许还在,只要赵匡义成功,张家以后恐怕也渐渐没落,宋家同样如此。 看到以后若有了儿子还得教育好啊,下一代很重要。 他在胡思乱想,宋家小娘子抿嘴乐,是少女都喜欢听人夸奖自己长得漂亮。 “宋小娘子,你不是与你哥哥他们一起去了华州?” “她随母亲回京城省亲,顺便过中秋节。” 宋九不解,她母亲是后汉公主,若说有娘家人,在太原呢,京城那有她娘家的人?难道后汉宗室在京城还有一些旁支?这个不大好问了,潘怜儿又说道:“她想去游乐场,听说票难买,便央求我。” “也不难买,”宋九呵呵乐道,又说道:“既然来了,我们一道去吧。” 几大家子,二十多人向游乐场走去。 宋小娘子问:“你们去年倒底赚了多少钱?” “你哥哥未说?” “他们花钱厉害,不会说实话的。” 宋九苦笑,真赚了不少,但随后游乐场大修,损失惨重,包括顺店与客栈收入也锐减了一半。宋九反复说人气,这让大家终于明白何谓人气,人气有多重要了。 这一修便到了四月中旬,还算快的,否则还要往后推迟一段时间才能竣工。这几月的维修使得收入减少,也没有去年那么理想。但也不少,毛收入四十一万几千缗。宋九又交了八万多缗税务。然而反过来,储藏了几千吨酒,这是大家不同意的,否则宋九还要多储藏一些,年份越长,蒸酿次数越多,酒的质量才能跟上去。仅凭借烈,没有口感,早晚还会淘汰。再加上各地大肆收糖,一些牛奶订金,土作坊,增加的流动资金,等于还有额外上浮的十万缗钱。实际收入非是四十一万,也非是三十三万,而是四十三万缗钱。若将仆役薪酬,维修费用,以及其他杂费,例如每天灯火通明的所烧油钱,等一起加上去,这个数字还会乘以二。 而且非是一年,包括闰月只有十一个月,还耽搁了三个半月。不然会更多。 但往下一年去,收入比例会渐渐下降,这三个项目可以说是最赚钱的项目,余下的也赚钱,但收益比不会太高。要么宋九那个金铺。或者看竞技馆的博彩。 四月底将所有账目计算,那时候已花了许多钱,商铺与歌剧院未建设好,但大约的能预算出来。商铺往西推,索性顺着码头西边来一个弯形包围。正东广场,码头前面是卖百货的,金银玉石,各地干货药材香料。布匹丝绸,毛皮毡毯,瓷漆竹木,糖酒茶叶,笔墨纸砚,等等。快到拐弯处就是瓦子,还有一个菜市场。眼下菜销量不是太大,还分季节性,码头上船多了,生意才能好,冰封时,就没有太多生意。但这个必须建设起来。以后居民区才有买菜的地方。到了这里真正宽起来,正中大街相隔,南边隔出客栈,以及低廉的妓馆。西侧那边就是各种食肆,茶楼,河边就是一个大筒车。 筒车规模不亚于游乐场那个,主要还是供应各个厕所用水。以及救火备水,未来另一个人工湖以及其他一些用水,非是民用水,真正民用水依然是井水。但这个得建设起来,原先留在哪里,若是赵承宗他们眼光长远,投资一笔钱,可以再架一个飞桥。两相连接,他那些地就成了黄金地。可没有。 宋九建了筒车,建了储水池,再建飞桥就不可能了。 汃_ 澪_電_孒_書_ω_ ω_ W_.T_Χ_t_8_○. ξ_Α 一共四百家店铺,普通多是正店面,后堂,楼上储物与居住。外加一个厕所。卫生关健,这个必不可少。并且都是冲厕。考虑到一些大店铺,因此有的多达十几间房。虽说普通店铺,也不能寒酸。若是按普通民居建设,六万缗钱用费就够了,但因为建得也奢侈,虽远不及顺店,量多,于是用费近达二十万缗钱。再加上重新绿化,游乐场维修,歌剧院,又是三十二万缗钱下去了。 但扩了五万缗钱,诸衙内仍分了一些。 宋九分得更多,不过来年股份又进一步稀释,加上那十万缗,诸衙内的契股会达到七十四万缗钱,宋九只有四十万缗钱。但就是这样,还有许多衙内眼红红地叫嚷着。 宋九为了安抚,将琉璃与那些玩具拿出来,抽出两家商铺,一旦商铺建好,将会全部放在这里销售。赚的钱归河洲契股共同所得。同时也同意他们的算法,算利润时包括宋九交纳的税务一块计算,这样他们分得钱会更多,还美其名曰不然不好计算,也不存在宋九包交税务的说法。这个小心思怎能瞒过宋九? 一笑了之,人要知足的,自己两下里已经赚了很多钱。出忽衙内的预料,也出忽自己的预料。然后又无耻地提出让宋九的利润暂时不要提出,留作流动资金,存放起来,不能当成本金,那样他们股份又多不起来。但这一回宋九没有全部同意,当成流动资金可以,自己必须用钱时,随时有权将它抽出来。 对此大家无异议,宋九那些试验烧钱太厉害了,还有大婚用费,书院垫付,未来还要试验几十个饲养场,同样是烧钱的无底洞。整整盘算了两天,才决定出来,然后开始分红。 内部是以赚了五十多万缗计算的,对外宣称只有三十三万。究竟赚了多少钱,外面的人没有一个能说清楚的。只知道朝廷这次是赚大了,河洲纳税,宋九那边也在纳税,十一个月,各项税务多达十一万七千多缗。纳得楚昭辅动容,问:“宋九,若是河洲全部竣工,一年朝廷能得多少钱?” 宋九说道:“谁知道?就看如何征了,若是将所有店铺里的商税征上来,可能会超过对外公布诏书王将军所贪数字。” 不是王全斌实际贪污数字,那会达到八十万贯,这不大可能。可若是征得好,商铺里的交易交税,河北赵承宗那边交税,那个数字会很吓人。 面对宋小娘子的提问,宋九笑了笑道:“今年你哥哥分得不多,大约相当于一个知县的薪酬,只能说他资产增涨了两倍半。” “难怪外面人说你们在抢钱。” “抢了吗?我们亏大了,不然怎么天天排队。” 宋小娘子语塞。 一行人出了东水门,东西走向的商铺外面建造好了,在装修内部,西边一排食肆还没有建好,但不会影响河洲美观。就是歌剧院那边还没有建设好,最少还有两个多月才能安装琉璃,明年春天才能营业。 到了河洲上,已经开始涌来很多人。 小广场上有一些请来的艺人在表演节目,身后就是一个水池子,里面有假山,养着一些金鱼,后面是一个充气的唐老鸭,二十多米高,憨态可鞠,许多小孩子围在它身边,用手抚摸。 宋九到了游乐场门口,围着无数人,不是在排队,票早卖完了,宋九手中的票仅够他们几家的,还得买票,两个成年男子票,五张女子少年票,于是宋九找票贩子。 宋娘子奇怪地问:“九郎,你怎么也向他们寻票?” 第二百零八章游园(中) 玉苹答道:“宋小娘子,不仅这个票,我们手中的票还是九郎昨天晚上委托当值的乡亲早上回来时顺便排队代买的。” 宋家小娘子不能理解。 潘怜儿在边上解释道:“这是规矩,除了特殊情况需要处理,或者陛下过来,才能进去,否则只有当值的仆役才不用买票进去,其他的人一律要买票才能进去,九郎不行,我哥哥也不行。” 票贩子如今不叫票贩子,也不叫黄牛,而是勾票人,京城人取的新名词。勾票人认识宋九,不敢收高价,但宋九要的票太多了,咬着牙一张票加了一百文钱。 宋小娘子又奇怪地问:“他们连你钱也赚啊。” 勾票人脸更苦了,道:“小娘子,你说这话没天良啊。” 这也是一个古怪的一幕,宋九当时看到人多,接着又限制名额,知道会出现种种情况,于是决定只售当天票,防止意外发生。然而票贩子来了,宋九无奈,这时候票贩子非是违法行为,一个愿打一个原挨,官司打到天边也没理。然而更不好的一面出现,假票。宋九又提前一天在门票上印上暗记。还有一些仆役为他们收买,这些人提前印好了票,然后抢刻暗记,再次伪造。宋九又改在家中刻暗记,五更天将暗记带到游乐场再印刷到门票上。但这个暗记也不可能太复杂,还有人仿刻。宋九气苦,不仅盖上暗记,又盖上自己印符,这时代伪造门票罪行不重,抓到大不了笞五十下,伪造官印那可是大罪,重者斩首,轻者黠面流放。而且勾票人大多数就是那些人,抓不到则算。一抓到了,马上就能找出来。这才将假票风刹下去。接着又刹倒票风,最好方法是当场购买当场进去,但是不可能的,大户人家多起不来,或者远赶不上,多是提前让家中仆役清早过来排队买。他们慢悠悠地吃过早饭坐车来河洲,拿票进去。因此最后是限购,先是十张,接着是五张,压缩到四张。勾票人又有办法,一家老小外加亲戚一起上。一人四张,十人就是四十张。 宋小娘子喊赚钱,实际象今天这个节日,一张票最少要赚两三百文钱,一百文钱,勾票人也亏大了。但不是每天都有节日的,平时赚得少。一张多在三四十文钱,甚至十文钱,说不定有时候天忽然起变,那就要亏本出售。 有一件事最好笑,一个勾票人在七月十六倒买了五十张票在手中,假期多主要是在腊月与正月,一半时间在放假,七月半中元节是小节。但在宋朝也会放三天假。七月十六是最后一天,早上看太阳很好,持着票在手中倒,但只一会儿天色转暗,大雨哗啦啦地下来,下得挺大,游客一起走光了。他手中还有三十几张票未卖掉,眼看到了中午,只亏本卖掉十几张,余下十几张多半卖不掉了。便吆喝亲戚朋友一起过来,进入游乐场游玩。票是他掏腰包买的,可外面在下雨,喊亲戚过来,还要央求说好话,那一刻他差一点泪如雨下。 一行人进去。 门口就是哈哈镜,潘怜儿来玩了好几次,宋家小娘子是第一次进来玩,看着镜子上面的人,她笑得快弯不起腰。 “别看了,里面好玩的多。”潘怜儿拉着她往湖那边走,宋九看着潘家兄弟:“你们今天不单溜?” “不敢啊,母亲早上特地叮嘱过,我们出来玩行,若是将小妹挪下,她听说了家法伺候,一人抽一百杖。”潘惟固愁眉苦脸地说。 大姐道:“那就在一起,几家亲戚多好啊。” 若外朱三外一点,青衣都不能算外,他以后要娶翠儿的,然而朱三也不能算外,与宋九不是兄弟,亲似兄弟,她喊好,潘家兄弟不认为好。与小妹在一起,自己要玩的,小妹会玩吗?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先带到那个水底世界。 四月中旬才竣工的,还要经过一系列测验,五月初才放游客进去。 它于其是一个玩乐项目,不如说是一个风景,水上的水下的,站在湖堤上,看到琉璃通道在湖面下,湖水是经过土山上储水池积淀放下来的,比较清澈,能清楚地看到游人在通道里啧啧称奇,不用进去,在上面也觉得稀奇。 也要排队。六个项目建好了,部分缓解了里面排队现象,不过今天是节日,多放了五千人进来,于是排队现象再次严重,但比开放第一日那天要好。那天才叫乱了套。仆役看着沙漏,四分之一点(六分钟)放一百人,走一圈要三十几分钟,保持里面只有五六百人,那么万一出现事故,人能及时登到高处,保障安全。 但这个因为容量大,排得比较快,一会儿就到了宋九他们,忽然后面有人喊:“九先生。” 宋九看到这几人,心头一紧,原来是赵德昭带着几名便衣侍卫与一个太监在后面跟过来。宋九无奈施大礼:“臣见过殿下。” “免礼免礼。” “殿下,你怎么又来了?” “九先生,勿用紧张,我只是来玩一玩,那些危险的我不会上去了。” 宋九无奈,皇太子要玩,自己只能做到不让他玩那些不危险的,难道他走一走,自己还有权阻拦吗?赵德昭走上前来,微微一笑:“九先生,你一家全来齐了。一起免礼吧。” 是对宋九几个姐姐与其他游客说的。 他也没有多说话,走进琉璃通道,与去年相比,今年的赵德昭更加成稳,毕竟他又年长了一岁。 然而宋九疑心重重,自己原以为赵匡胤是怕儿子长大,危胁他帝位,因此一直不立太子,但现在想却不是,按昭开元礼,赵德昭出阁即封王,可一赵匡胤未封。宋九又联想到赵匡胤对他小舅子王继勋的异常袒护,甚至明知道自己说得有道理,还当着朝会的面做一个样子。难道赵匡胤因为赵德昭母亲是贺氏,由是不喜,想偏袒王皇后的儿子赵德芳? 只能放在心里面想,宋九绝对不敢问出。进了通道,开始向下延伸,越来越深,不过湖水清澈。天气晴朗,下面还有充足的光线。为了吸引游客,仆役多在这里喂鱼,不时地有鱼群过来游动。说看鱼,还是看鱼馆,那个大池子里养着各种各样。外形美观的河鱼。不过两种性质不同,这是湖里的鱼,又是在水下面看,因此不时地有女子发出尖叫声。 宋家小娘子也叫了几声,赵德昭扭头去看她,眼睛亮了一亮。 宋九眼中只有潘怜儿,审美观不同。宋人与唐朝恰恰相反,宋人喜瘦,不仅是苗条,而是那种排骨才是美丽,若再带一点萝莉外貌,就是一等一的美女了。 宋九看宋家小娘子略略有些嫌瘦,许多人未必这样认为,说不定让宋朝百姓投票。八人投宋家娘子,余下二人才投潘怜儿。不过赵德昭迅速将眼光收回去。 他已娶了妻子,检校太傅陈思让的女儿。即便他这个皇太子正名,又封了王,能纳侧妃,但宋偓家的女儿能做侧妃吗?他这些表情宋九看到了,未怎么说。心中感慨了一句,最恨生在帝王家。 一会儿折了上去,再往下延伸,到这里离堤岸有些远了。有划船的人调皮,故意将船划过来,在湖面上朝下做着各种手势。赵德昭身边的太监跑上去大喝道:“殿下在此,你们谁敢在殿下头顶上!” 一声尖嗓子喝过,附近的船只一起做鸟散。 宋家小娘子不知深浅,不满地说:“殿下,你家奴婢太过份,大家本来难得出来玩一玩,让他吓坏了。” 赵德昭郑重说道:“靳内侍做得对,我偶尔出来转一转,不会有事,若是让平民百姓在我的头顶上方嬉戏,就是我原谅,事情传到内宫,父皇也会骂我。” 宋家小娘子还想说话,宋九在边上说道:“宋小娘子,殿下说得有道理,他身份毕竟不同。” 本来随着几个女子一道,一些项目就不能玩了,再带着一个皇太子,不能玩的更多,潘家兄弟在后面哀声叹息,而且这一回说都不敢说。赵德昭弄不好就成了未来的大宋皇帝。 一会儿又转到童话世界,好几个场景,有的故事场景类似,稍换一换,又演绎着另一个故事。排队的人不少,大多数是少女与孩子喜欢,大人无奈,只好陪着。潘家兄弟也无奈,在后面陪着。在水底世界入口游客多走散了,大多数百姓并不认识赵德昭。但他终是皇太子,宋九做陪,那怕是童话世界,故事也是他编出来,再经过加工的。其他种种,更是来自宋九的灵感。又一次充当导游。 看了一会,转到土山那几个项目入口,后面传来酥软的一声:“殿下,九郎,真巧啊。” 宋九回头看,又是徐氏。他的眉毛不由凝了起来,他进入三司,知道更多的事,反而略略对坊间传言有些相信。原先有一个比较,那就是刘娥,且不说是伎子还是妓子,差不多,甚至还不如玉苹原先尊贵。至少玉苹不会在瓦子里厮混。二婚也不提了,关健她丈夫在世,是卖给宋真宗的。就这样,也成了宋朝的皇后。若是赵匡胤纳徐氏为侧妃,大臣们还会说话吗? 然而现在想,真不能纳,一纳至少天下人肯定认为孟昶是赵匡胤害死的,巴蜀会更加不得安宁。若想召见,召到皇宫,偶尔那么一回,谁敢作声?所以不大好说赵匡胤就与她没有关系了。 这个不要紧,而这个徐氏心又野,与赵德昭若有若无,同样也有可能,游乐场玩一玩,一天很快就下来。河洲前年才平,草不多,去年开始长草,草还是很浅,今年就深了。要么又修了一条道路与一座石桥。然而两边还是十分荒凉,有的男女胆子大,玩得晚,便玩到那些草丛里。 是不是,宋九绝对不会派人盯梢的,那叫找抽。 可能是巧合,但这个可能太小了。 从内心深处来说,原先宋九对徐氏抱着同情心,亡国之人,丈夫又死了,并且连一个孩子也没有生出。又有才情,可就是这两次的巧合,让宋九蹙起眉头。 在益州就听到这个女子很聪明,相貌更是出众,甚至她若对宋九也眉来眼去,一心想要勾搭,宋九都怀疑自己能否把持得住。徐氏不会勾搭他,再怎么比,自己远不及赵匡胤父子。 但宋九想到了一件事,赵匡胤若真与她有一腿,然后她再与赵德昭眉来眼去,事情可就大了,甚至会成为赵匡胤不立赵德昭为太子的主要原因。他在胡想时,赵德昭与徐氏并肩走入黑暗深渊,一声殿下叫了,谁敢让他排队?也就是进入那个黑暗的通道,宋小娘子摇了摇头:“这个女子太妖艳。” 第二百零九章游园(下) 石汉卿看着栅栏里面,这边的商铺外面全部装修好了,十分漂亮,不仅如此,除了东西走向大街,还打通了许多宽广的通道,通道上有水池,各种活泼的塑像,还有雨棚,雨棚造型也极其华丽,下面还有各种坐椅,供游人们在上面休息用的。 他与宋九势不两立了,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些细节上,宋九做得无微不至。 来看了好几次,想挑刺儿,偏生就是找不出来,例如那些冒险的游戏,说它们冒险吧,下面安全措施同样做得很好,不出人命,如何找麻烦? “难道就没有漏洞?”石汉卿茫然地想。 “石军头,怎么样?要么我请你去顺店,我在里面也有契股,”王继勋说道。 石汉卿更烦燥了,这个国舅爷自入夏后不知道犯了那门子邪,经常缠着自己。若是以前,自己也许很高兴,现在这个国舅是什么人?皇帝虽宠爱着,实际是过街的老鼠,除了皇上,人人都想喊打。与他走得近,自己绝对没有好事。 石汉卿也不作声。 王继勋是皇上喜欢的小舅子,自己是皇上的心腹,不能对国舅恶语相向。 石汉卿继续盯着河洲到处看,也看到一些小的毛病,不重,不重说了就不起作用,而且仅凭一年多达十几万缗的税务,并且越来越多,就会成为河洲的强大保护伞。 王继勋不停的聒噪,也让他忍不无忍,最后受不了,看到游乐场门挤满了许多人,售门处窗口关上了,他来了好几次,知道这是门票卖光了,于是迅速从勾票人手中买来一张票,溜进游乐场。王继勋急了。随后就跟上,门口检票的人一把将他拦住:“客官,票呢?” “我是国舅,你也敢向我要票?”王继勋一声大喝。 游乐场也有不守规矩的权贵,例如一些武将进来偏要玩那些刺激性游戏,或者一些权贵不大喜欢排队,遇到这种情况。仆役遵从宋九指示,深一个伏礼,这是京城,不是巴蜀,可以胡来,虽是权贵也要一个脸面的。人家弯下腰,深深一个大礼,怎么办?包括赵德昭,就是让仆役这一招弄得无辄。然而王继勋是国舅,不是国舅比皇子还要贵,而是他能脔割人肉,诏书文乎乎的。开始有很多百姓不明白,最后才明白,也就是将奴婢捆住,用小刀子一片片在身上活割肉片。 遇到这个凶残的主,仆役不敢阻拦了。王继勋大步跟上,后面有人说他没有买票,守门的人嘘了一声道,他是那个脔割奴婢的国舅。你们能比吗? 没有一个人敢作声。 石汉卿苦逼,王继勋说道:“石军头,你不敢与宋九有仇吗,我也有啊,不如我们一道联手对付宋九。” “河洲能离开宋九吗?”石汉卿这才开口。 “有什么不能的,要么就是一个住宅区,一是书院。还有一个竞技场,蹴鞠的地方。离开他,照样能建设起来。” “嗯!”石汉卿冷哼一声。 那有那么简单,奥妙很多。不过石汉卿也不希望河洲最后能成长起来,一旦成长起来,诸衙内获利多,国家也获利多,那么宋九地位更稳定,再加上宋九的成长速度,兔死狗烹,张琼死了,自己地位就不那么重要,早晚会让宋九干下去。这时候他心中有些后悔了。 听着王继勋不着边际的瞎扯,石汉卿头痛的看人,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也不进去玩乐,而是想办法要将这个尾巴甩下去。就到了迷宫所在。这里人也多。 暂时能用,但灌木还没有长密集,里面只有一条真正的出路,每隔半个时辰就放人进去,一次一张不同的牌子,最先出来的三人还能领到一个布娃娃奖品。 但想出来可不容易,顺最正确的道路也要走半个时辰,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前面设计完,后面图纸就让宋九烧掉了。有的人在里面转了两个时辰也没有走出,于是顺着灌木的缝隙处自己儿钻出来。这个不会太久,顶多两年时间,灌木长得挤在一起,想往外钻都不行,那时四周要设瞭望塔,在里面转的时间长不能出来,担心害怕,就举手中的小白旗子求救,派人用梯子捞出来。快到放人的时候,不少人在排队。这个不大计较人数,一个迷宫足以容纳近千人,足以将所有排队的人一起放入。 而且今天奖品格外丰厚,非是前三名,而是前十名都有奖品,第一名是湖中大黄鸭布偶,一人多高。往后去就越来越小了。因此一下子排了六七百人。石汉卿于是挤了过去。 他快王继勋也快,石汉卿道:“国舅,石某今天只是来乐一乐,你要跟也行,就不要乱说了。” “行。”王继勋忽然看着不远处道:“殿下。” 石汉卿扭头一看,正好看到赵德昭,他带着侍卫与徐氏走在一起,宋九一家子还在后面未出来。石汉卿眉头一皱,这可不是好事儿,他非是王继勋没脑子。他与王继勋走在一起,若王继勋是赵德昭的舅舅还好一点,关健他不是,他是赵德芳的舅舅。赵德昭看到了如何做想? 赵德昭看到他们,他也不想接见,一个是京城臭名远扬的国舅,一个是阴险的父皇亲信,然而他现在渐渐懂得许多事,府宅里的亲信官僚也常教他一些道理,这两人让人讨厌,但不能慢怠,只好走过来相互施礼。几人在说话,迷宫的主管听到几人身份,他十分机灵,手一挥,也不看漏壶,开始放人,皇太子不怕,这个国舅那才是魔王,让百姓先行进去再说。这时宋九一行才从里面出来,看到王继勋,宋家小娘子认识,央请道:“九郎,我们避开他们。” 说完脸一红,在黑暗深渊里发生了尴尬的一幕。他们在后面排队进去,这个与水底世界一样,并不是一下子放人,而是不断地放人。只是要看漏壶控制着进去的人数。 几个新项目主要还是容纳人数多,这样游客多在项目活动里面,而非是在外面排队。那么大家能玩的项目就会多起来,花了钱也值得,不然象开业那天,一天下来未玩五六个项目就天黑了,大部分全部在排队。最后怨怼之下,来的客人会越来越少。 宋九先是吩咐姐夫将孩子带好,三个姐姐拉紧姐夫的手。又让潘惟德抱好儿子,潘惟固抱好潘惟清,自己将张北圆抱好。让玉苹、潘怜儿与宋家小娘子跟紧自己。 它与筒车那个土山下面的地狱溶洞不同,里面有许多恐怖场景。但有灯光,虽吓人,会好一点。许多胆小的游客在这里吓哭了。实际当时设计时可以多花一点钱,再绕一个弯,只要多一个弯,最少就能多出几百米,最后宋九放弃。就是怕太长。人在里面走的时间长,会吓出事故。 一行人进去。 才进去什么也没有,事实除了一些道具,是什么也没有。甚至里面还有十几处暗房,人在里面鬼哭狼嚎之外,还准备随时将暗房的门打开,灯光泄出来,应付突发事件。 一个弯拐过去。什么也看不到了,偶尔一些怪声音传出,一些让人恶寒的道具不时伸出来,在游客头上摸一下,前方又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游客不时发出尖叫声。 这时还好,游客多。大家能挤在一起壮胆。 然而里面设计很古怪,刻意设计了几个狭窄所在,一次只能过一两人,这一挤。大家一起挤散挤薄,而且到了这里,更加黑暗,一点光线也没有,在害怕之下,很少有人说话,这越加地让人感到恐怖。潘怜儿与玉苹不时挤入宋九怀中,吓得直叫,宋九轻声安慰道:“不用怕,什么也没有。” 偶尔还吃一两回小豆腐。 宋家娘子悲催了,她无人安慰,正好一个滑粘粘的东西摸到她的脸上,一下子跳起来,不顾谁是谁了,挤到宋九怀中,宋九以为是潘怜儿,说道:“怕什么,那叫声是仆役在里面喊的。” 又吃了一下子豆腐,在胸脯上揉了一下,可手停了下来,马上收手回去,还是不一样的,宋家小娘子人长得瘦,胸部也没有玉苹与潘怜儿的大,摸局部的摸不出来,整体一摸,肯定不对。但这事儿打死了,无论两人中的谁都不会说出。 宋家小娘子要走,宋九想了想,也同意了。他也不想与赵德昭走得太近,更不想与徐氏走得近,况且还有石汉卿与王继勋两人。一行人避开,绕向西北,人多,走散了,除非刻意寻找,否则不易碰在一起。 翠儿道:“为什么在里面会害怕?” 出来了她想不通,实际里面也没有什么,那些道具她还看到过,甚至她还参与了制作。 “人是群体生物,因此喜欢扎堆儿,喜欢热闹。就是性子安静的人,若将他关闭在一间黑暗的房屋,单独一人,他也不会舒服。正是这种特性,人喜欢凑群,喜欢光明,而里面是真正的黑暗,那怕在外面漆黑的深夜,多少有些光线,能朦胧隐约看到一些事物,里面什么也看不到。这是游客人多,若是人少,单独一人进去,胆小的人走一圈,吓疯的都会有。所以我每一个密室里都布置了三个乡亲,一人叫,两人操纵机关,还要求他们绝对的胆子大,但就是如此,他们每次进去,皆是打着火把进入的。” 宋九又将他们带到另一个洞,这个洞更长更大,长达近六百丈,里面用各色琉璃与涂料加上灯光,使里面七彩纷呈,不仅做成溶洞,还用一些特殊材料布置了热带雨林与冰原雪域等场景,包括花草树木,当然都是假的。是荡舟进去的,一条小船,能载三四十人,翻船了也不要紧,水只有半人深,里面还养着许多鱼儿。终点就是起点,一个来回结束。共有十五艘船,平时游客排队现象不严重,今天游客有些多,依然在排队。不过排得快,其实最紧张的还是那几个刺激收费项目,尽管人在上面翻得昏天黑地,有的下来不停的呕吐,受罪了还要交钱,但每天排得人山人海。 大姐说正事:“小九。那些食店位置是不是偏了一点?” 宋九让她也拍那些食肆经营,想在河中开店还是可以的,未来规划了,河中会变得干净整齐,然而它的性质还是一个居民区,没有旅游景点,书院一搬又没有了教育单位。码头也渐渐告废,酒肆有生意,但生意会越来越差。除非做早点的,百姓一起变成工人,得起早,吃一个便宜点心。生意反而会好起来。 但现在看起来,所有食肆与茶楼一起在码头的西侧,哪里游人并不多,这让大姐十分担心。以宋九的收入足以将几家人一起养起来,大姐会乐意吗?她也有她的算盘。 宋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大姐,这次建造的仅是普通商铺。一共四百家,花掉二十万缗钱,还不包括迁载花草树木,以及那些通道上的公共设施费用。一家成本是在五百缗钱,十比一的征租,一年要五十缗钱,加上税务,最少得七八十缗钱。甚至几百缗钱。若是加上他们吃喝用住,外请几个大伯,一年又要最少花费一百多缗钱。大姐,试问做什么样的生意才能维持着这个费用?” “是啊,你这边涨薪酬,弄得我店里面几个大伯都没有心思做事了。” “薪酬必然要涨的,这个店铺不是让两河百姓经营的。当然他们若有魄力做我也不反对。它们主要还是针对各大商人的,大姐你想一想,新开渠修起来,黄河五丈河与汴水打通。实际码头幅射范围有多大?是整个河北京东淮南,甚至吴越南唐荆湖,各地都有所出,所缺。每天码头上卸下多少商货?” “我不知道,有多少?” 宋九知道,原先码头划分时,也发生过争议,是归东府、开封县还是三司,最后还是归了三司,无他,主要是两税的原因。实际何止是两税,大半是商船,与两税无关,每天卸货量多少,三司有账的,这些商货数量巨大,京城不可能消化那么多,大半还是流向其他州府,在京城只是起一个中转作用。究竟多少,不是每家都老实的交纳商税,能征得的商税二十不足一。所以这个三司也不知道了,就是前者宋九是三司官员,也不能随便地对外泄露。他未答,说道:“很多,大多数调往外地,有的货物卸下,运到城中,由城中交易,再调向其他各州各县。但是这些商铺出现了,背后就是码头仓库,将货物往仓库里一放,在商铺里交易,交易好了,直接拉到船上,仅是运费就节约了多少成本?甚至运气好,直接将船上的货物交易,连卸都不要卸的,成本是不是压缩下去?” “我明白了,这是做大宗交易的。” “正是,它又叫批发交易,所以我提议,三司在码头边上开了一个衙门,特设了一个场务所,就是监督这些交易,及时征收商税。也因此,这些店铺尽管是普通店铺,建设得依然十分奢侈。还有,于南边建设了许多客栈,到时候不仅是来游玩的人,还有许多前来交易的商人。顺店那么贵,有几个商人舍得进去吃饭?还有,未来一个广场,位置偏移了原计划,南边变成了居民区,因此重心往北去,一直到储水池,哪里有假山,这会建设一些游玩休息的场所,甚至饲养一些动物,那么它就会成为整个河洲游人聚集的地方,你说那些食肆位置好不好?乘早吧,现在大家还没有看出它的价值,因此起拍只有三年时间,三年后重新起拍,是五年一拍,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为了照顾老客户,以起拍最高价计,若是老店家同意,还是让老店家经营。到那时,将会一店难求。我不害别人,更不会害你,大姐。当然,第一年第二年可能性会熬一熬,以后就会好起来。” 潘氏兄弟在边上偷乐,实际未来东半部也有食肆的,就在竞技馆的前面,会设一排食肆,哪里才是真正的黄金地段,不过这要归竞技馆经营,而非是交给私人经营。 并且随着运转正常,竞技馆明年就可以动工。以后河洲还会花很多钱,但有的钱未必会花很多,例如那些民居,可以一边建设一边出售。主要钱帛恐怕是在河南,但这个只有宋九知道,潘家兄弟知道,潘怜儿知道,其他人都不清楚宋九的计划。 宋九又说道:“若不这样,大姐,咱们姐弟四人共同经营如何?” 五姐说道:“去,你那么多钱了,还好意思分我们的钱。” 大姐却说道:“好,但我要那些果子的配方。” “别,它只是食肆,不是正店,卖什么果子,大不了我让厨子到顺店里打杂一段时间如何?” “这行啊。”大姐眼睛放起光亮。 玉苹叹口气,大姐这种做法纯粹是掩耳盗铃,说不沾弟弟的光,若将宋九卷进去,还不是在沾光。上了船,宋小娘子拍拍胸口,说道:“还是这里好玩。” 宋九不自觉的瞥了一眼她的小胸脯,宋小娘子羞红的低下头,看边上。宋九可不知道,他揩油的这个主,未来身份会是什么…… 第二百一十章钱啊 朱三看着两边说道:“九郎,你天上地下湖中都利用了,为何商铺留下那么多街道?” 他想不明白,河洲地皮成本多贵?为什么宋九不全部利用。 “一是防火,街道会起隔离火灾作用,二是疏散人群,空场地多了,无论来了多少游客,都能分散开来,三是景观,地越贵越要重视景观,地才能更贵,这叫良性循环,真扎在一起,乱蓬蓬的一团,还有游客过来吗?没有人过来,还能贵吗?看看御街,那么宽的街道,为何两边始终人山人海,不是皇城,而是街道景观好,所以游人才多。这个你就不懂了,所以你乖乖做先生吧,做官员也做不了好官,无政绩故!” “我也是官。” “你那个官……”潘家兄弟都笑了。朱三那个官算是官吗? “也是官吧,九郎,今年很奇怪,你没有再升官了。” “还升啊,这样好,再升我也不敢接受。” “九郎,河北那边的地卖到四五十缗钱一亩了。”朱三又说道。 那个里正打赢了官司,这就是一个动向,赵承宗嫌贵,可随着游乐场重新开张,又增加了几个项目,人气更旺,带着河北生意好起来,他嫌贵,有人看到商机,不嫌贵,于是购地风波再起,在这种潮流下,赵承宗他们只好又购地,据宋九所知,他们这群衙内手中控制的地皮达到近两千亩。这两三年来所赚的钱帛大多数投入下去,不但地贵,还要盖房屋店铺,仅是成本就有十几万缗。赚了不少钱,实际分到手中的钱也变得越来越少。这时候他们才渐渐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听宋九的话。 但最重要的就是一道桥,汴水能通向河洲的建桥所在并不多,一是白玉桥哪里,二就是现在第三处筒车哪里。却让宋九用筒车与假山堵死。以后渐渐再建河堤,想建桥都不可能。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未来护龙河上将建造四座桥梁相通,虽是石桥,每座桥都很漂亮。再加上南汴水上建造数座桥梁,河堤再精心设置,与桥连在一起。一个新的景观出现,河南河洲成为一个整体。 朝廷一直未建飞桥,主要是磨练,朝廷出了许多官匠过来配合,一是支持,二就是学习。明年工程下来。这些工匠能懂得更多,国家财政若不变坏的话,大肆建设桥就开始,包括京城内的上土桥与下土桥,甚至宋九就可以出资将下土桥改造。有些货船还是要进城的,那么直接驶达城中心处卸货,而非是在东水门附近。 到了这时。河北就非是清明上河图景象,加上各自为政,百姓又有许多怨言,那么渐渐偏离于这个商业中心之外。甚至游客也不会从河北走,而是从河洲走,再从河南溜达回去。 那才是赵承宗他们最大的危机。 这个还有一段时间,并且宋九还记得赵普后来被赵匡义弄下了台。 在那时候会一起发作。 宋九最怕的人不是赵匡胤,第一就是赵匡义。不过他不指出赵匡义以后的危害,就不用怕赵匡义。第二就是赵普,看到李处耘的下场,王仁赡的下场,甚至张琼的下场。 这个人权谋术太厉害了。 除非自己附庸他,不然赵普始终对自己没有抱着善意。 宋九不会向任何人说出这个计划,淡淡道:“五十缗钱一亩地贵吗?” 朱三哑口无言。 一会儿朱三小声问:“那徐氏与殿下很熟?” “不要脸。”宋家小娘子在边上说道。她也听到坊间传言,既然徐氏与赵匡胤有一腿,不当与赵德昭在一起的,所以骂她不要脸。 宋九正色道:“你们不要乱说。” 但宋九猜测就是徐氏勾搭赵德昭。只是想结好,并不是想要其他,除非她与赵匡胤是清白的。而且赵德昭看起来在种种压力之下,也渐渐变得稳重,不会不知轻重。 然而这终会惹起赵匡胤不快。 蜀中多奇女美女,包括卓文君,杨玉环,就是武则天也在四川生长过很长一段时间,未来的刘娥,但刘娥与武则天成功是成功在先得到皇后,然后才能成功。若是靠才情,又行为不好,下场必然就是上官小婉! 上次自己暗中警告过,还是不听,看来这个花蕊夫人不会有好下场了。如何下场,或者让史官抹杀,或者自己记不起来。因此不知道了。徐氏如何,与他无关。但今天看到很好玩的一幕,王继勋缠着石汉卿,又与赵德昭碰面。不知道赵匡胤听后如何作想? 石汉卿是赵匡胤护着的,没他罩着,石汉卿会很惨。别看张琼死了,威力还在。官方于张琼死后,进行了一系列的丑化,说张琼残暴不法,实际一个官员不大肆花费,死后家无余财,这个官员再恶也恶不到哪里。从诸衙内反应也能看出,张琳失势了,即便契股聚集,他也很少开口说话,可许多衙内还是热情地与张琳打着招呼。这也是对张琼的认同。 只要石汉卿失势,不由宋九出手,张琼的一些友人与下属必然对石汉卿进行一系列的打压。 不过也不大好说,说不定赵匡胤袒护到底。 玩了一天,大家尽兴而散,只是宋家小娘子略有些那么不自然。 宋九装聋作哑,就当没有发生过。 第二天他到了钢监,一个小轴承,成了头号难题。甚至石膏模具都想出来,皆没有解决。最后变成铁模,中间火候又成了关健。若是过早钢汁浇入,就成了热焊,整个凝固在一起。若浇得迟,上面铁模压下来,多余的钢汁挤压不出去,又铸不成钢珠。火候重要,速度也重要。而且模具本身要精密,下面半圆,上面方形,这是下面的模具,上面模具只是半圆。然后挤压,将多余的钢汁从表面留下的缝隙挤压到下面沟槽中。这个要无比的精密,不能有丝毫误差,否则就铸不成正规的圆形。 铸出钢珠后,还要加工,用固定的铁夹夹在铁架上,再用手工砂轮抛圆。并且越快越好。否则真正凝固,想要抛圆无比的困难。成品率仍不是很高,成本也依就高昂。 但能勉强做成量产化,成本也比原来下降了许多。 还要进行一系列的改良,改良后,这个技术就可以交给朝廷。那么车轮子将会进行一次历史性的变革。 宋九与工匠们交谈了一会,又看了看钢窑与焦炉以及高炉,忽然他脸色变了变,然后找来尺丈量一下。量后脸色又变了变,如他所看到的,高炉出现了一点儿变形。 很细微的变形,工匠天天在钢监。反而不注意,外人不了解,同样不会注意。宋九想好一会,终于想到问题出在哪儿。但那会十分十分地麻烦。接着心中叫幸庆,三司种种考虑,工匠还不能全部吃透明白,也怕出事故,因此无论飞桥或者钢监。都没有建设。 这种变形速度不是很快,没有五六年一般人不注意的,就是注意到了,自己也可以搪塞过去。但不能说它是错误的,那会引起人们对所有技术的质疑。 不仅是唐代,也不仅是中国,各朝各代各国。内斗避免不了。只是一个轻一重罢了。但宋朝这几年,内斗会越来越厉害。一旦所有人质疑新技术,那将是一场灾难。 然而这会非常非常的麻烦。 不看高炉,心中有鬼。怕别人怀疑,坐在河边,看着汴水,脑海里仔细地回想。知识用到时方恨少,自己前世跑南走北,业务需要,也与各个企业单位打过很多交道,还逐一参观过,为什么不用心记下来? 想了很久,脑海里出现几个方案,这只有慢慢研究了,当然,会堆很多很多的钱。 骑着马,准备回家画图纸,写策划。 半路看到一行人骑着背弓,似乎在打猎,领头的正是赵匡义,宋九不得不上去施礼道:“微臣见过二大王。” “巧啊,正好本官问你一些事。”赵匡义翻身下马,这里是郊外,不用那么避讳。就是十几名亲随,能与赵匡义一道打猎的肯定是真赵匡义的亲信,看到也不会说的。 两人来到一处杂树下面坐下,赵匡义问道:“明年河洲还有什么计划?” “有,竞技场,以及河洲西半边的绿化,未来要做民居区的,虽早,但树木长大还要几年时间,现在只要移载小树,成本低,到建盖房屋时就成了大树,也有了风景。” “那不会有多少钱吧。” “也不少钱,而且……”宋九犹豫了一会说道:“二大王,千万莫对别人说。” “放心,我非是嘴巴不严之人。” “河洲游客之多,超出微臣想像,因此于东又建了一个广场,一是利于疏散百姓,省得拥挤不堪,二是可以请艺人表演,减轻进入不了游乐场的百姓不满,又将商铺规模扩大,侵占了许多民居区,甚至还要将未来正广场扩大,但民居很重要,它们才是人气根本。” “我懂了,你是想打河南主意。” “正是,现在没有他人知道,但早晚会有人醒悟,传出去,河南土地同样会象河北一样疯涨。所以臣打算明年就将河南的地该圈就圈下来。” “你预算一下得花多少钱吧?” “一部分是民居,还有普通百姓与工匠的民居,以及作坊,说不定还要在两汴水交界处兴修一个小型码头,做为国家码头未来的补充。那么就会产生一些商铺,以及一些广场,那最少得两三十顷地。现在河南地价不是很贵,但前面一圈,后面就涨起来,还会圈到一些村庄,房屋补偿也用许多钱帛,甚至还有一些坟墓,几个作坊也必须重新迁移。正建设一座飞桥,西河洲与河南河堤也要建役规划,微臣估计最少还得三十几万缗钱。” “那明年还分不了多少钱出来。” “是啊,今年虽诸契股分了一些钱,实际真正算起来,包括储酒与流动资金,既做为契股,这个钱就与我无关,诸衙内还要掏近七万缗钱出来填空。其实分的钱,不是真正的分红钱,而是微臣的那些钱,前年垫会的一万缗钱,以及今年分得的近十二万缗钱。因此才分了六万缗钱出去。但这些钱我早迟要掏出来用的。甚至马上就要支付五万缗钱来做另一项试验。” “什么试验?” “真正的水泥,速固,强度高,耐火。它技术难度更高,试验成本也更高,五万缗只是起步价,甚至还要垫付十几万缗,才能成功。然而我钱一抽,明年诸衙内再加上陆续的投入,分红必然减少。” “是不是急了一些?” “也不算太急,这样陆续的投入,我的契股在里面始终不会超过四成。” “为何你不主动降一降?”赵匡义问道。当然宋九交税朝廷欢迎,可所得也确实让人眼红,赵匡义看到后都眼红了。 “二大王,不妥,这些钱在二大王手中还能做正事,分给诸衙内也就胡乱花掉,若是给国舅,说不定让他多害了几个无辜的女子。但在微臣手中,就可以用来试验各种技术,又将技术交给朝廷,最终使宋朝富强起来。所以宁肯变相地控制微臣的契股比例,也不能做退让,这一让,以后会有更多人逼微臣一让再让。” “那这几项钱支付下去,以后又怎么办?” “还是可以的,比如盖房屋,只要书院建设起来,空手套白狼也能将房屋盖起来,我的契股就不会减少,若想让,先盖房屋,而非是先卖房屋,我的契股自然会下降。再加上河南一些地。等到河南也建设好了,还有金铺。就算金银单独预算,河南建设也要好几年时间,拖一拖,拖到微臣契股变成四百万时,其他契股也会超过六百万。” 这样说赵匡义就明白宋九打算了。 宋九也不怕他,他想的不是这个契股一年能分多少钱,而是整个天下…… 过了一会,赵匡义说道:“明年想办法控一控,让大家多分一些钱吧。” “这有点儿不妥……”宋九忽然停下,他明白赵匡义出来打猎用意,钱啊。 王全斌得的多,未全部在他腰里,赵普钱更多,也未全部在他腰里,就象反诬冯瓒的那个死士,那冒着多大的风险,冯瓒不是傻子,稍有不慎,在巴蜀,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赵普收买了这个死士,让他做出“壮举”,得付他多少钱?但赵普还有一个木材生意。赵匡义的钱却在明处,薪酬,赏赐,赏赐赵匡胤还能控制,给得多就多,不给一文也没有。冯瓒这件事过后,赵匡胤还能再给他赏赐么?要么就是原先的分赏的一些皇庄御园,这个收益会有,但不是太高。 然而赵匡义豢养了许多人,用钱同样厉害。不然不会让冯瓒带钱过来,让赵普抓个正着。 赵普种种反击,赵匡义很难受,现在他缺钱用了。 第二百十一章思念 这才是政治斗争,残酷无比,宋九心道,说:“二大王,微臣除河洲的钱没有理由不大好抽动,琉璃作坊与缝织作坊还赚了许多钱,微臣用费惊人,一些试验软贴了近万缗钱,学舍又贴了几千缗钱,订亲花了一万多缗钱,马上聘礼还要用近四万缗钱。但这样用法,别人也不大好算微臣的支出。要么微臣将它化为金银,还能抽出一万多缗给二大王。” 宋九决定要站队了,不站得那么明显,但站了,这个钱就要掏的,换作几月前,宋九万万不会说出这句话。 “勿用,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是你说的。不要说一万多缗钱,就是几千缗钱,说不定也会让皇兄得知,产生误会。因此我有时候在朝堂刻意刁难你。” “微臣知道,这是二大王对微臣的一种变相保护。” “我还要继续保护你,不能让你出事儿,皇兄过于讳忌……” 宋九心中不耻,不是过于讳忌,而是防范得轻,不然你那能得逞? “但没有想到你能赚这么多。” “是啊,微臣也没有料到,所以不久后就将这两个产业主要利润一起交给河洲。但控制权仍在我手中,不然以后诸衙内必会不服。这也不能做退让的。” “需要这样。” 宋九又说道:“要么这样,明年河洲绿化必须开始,不然以后来不及,那只能在三月,过了三月又要拖到后年。竞技场也拖不得。这两项投入不会太多,用不了二十万缗,还能继续保持我契股不高于四成。再吸纳十万缗外股,那么会分得多一点。其他的放在下半年进行。二大王,你那些钱当中,你出了多少?” 那批钱有赵匡义的,还有赵匡美的。两人究竟多少,无人可知。 赵匡义答道:“若按照你的计算,是一万四千余缗。” “那样啊,”宋九心算了一下说道:“那现在大约在三万一千缗钱,若无意外,能分一万四千缗钱以上。” 告诉赵匡义,是交一个底子。让赵匡义能有一个财务预算。然而赵匡义苦笑起来,当初是无心之举,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还指望着这个分红钱。 宋九又说道:“二大王,一个国家内斗避免不了,若是严重内斗成了内耗,这个国家必然强大不起来。可以有私心。但私心不能太重。” 他的话略有些隐晦,对于赵匡义等于是告白了,赵匡义打了他一下头,笑道:“你以为人人都象你啊,没有进取心。人心难测啊。” 宋九是指赵普的,以前看史书,说赵普是宋初第一名相。现在看起来未必,只能说赵普很好地执行了柴荣政策,或者让宋朝顺利平安渡过,但说执政,为了争权,也将宋朝内部搞得乱蓬蓬的一团,甚至没有赵普,都未必有赵匡义的野心。宋朝大一统有多种原因。人心所向,柴荣留下一支强大的军队,其他几国皇帝不争气,赵匡胤是军事家,真正赵普在里面起的作用很小。 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的手段高明,将赵匡义打压到如今地步,开口向自己要钱了。以后还能继续当首相。宋九可不想出现这个结果。 宋九又问道:“二大王,微臣有一事不明,想请教。” “问。” “微臣略感到楚使司有点不大称职。”宋九说道。才来三司使,宋九以为就是那样。后来因为公事,偶尔去其他衙门交差,包括到枢密院与政事堂,无论李崇矩或者赵普都在认真办公,只有楚昭辅每天喝茶聊天,王判官也学习之,才去不懂,现在渐渐能断事务了,实际王判官也同样在敷衍了事。宋九认真管事,王判官与楚昭辅很欢迎,不吃味。但关健三司判官宋九不是当成主要职责,事务往他头上摞,往后五天压成一天,他就成了替死鬼。又不知当说还是不当说。 “你是判官,能做就做,不能做就不做,不用说!”赵匡义喝道。 宋朝几个三司使皆有些悲催,第一个就是沧州那个张美,他是前周三司使,做得称职,李筠反叛时,宋初经济不大好,赵匡胤出动十万大军平叛,张美居然将后勤维持下来。然而他是前周旧臣,手下还有一个副使王赞又是一个猛人,与张美不大合适,里外一夹,赵匡胤让张美领节度使之职知华州。明升暗降,职高了权少了,要么薪酬多了,节度使的薪酬比宰相还要高。不过王赞更悲催,赵匡胤想让他主持扬州事务,做得好升为枢密使的,他在赴任途中船翻溺死。本来想让懂经济的沈义伦为第二任三司使,但他与赵普关系不和,在赵普捣鼓下,赵匡胤没有用沈义伦,用了李崇矩。实际李崇矩对经济不大善长,于是赵匡胤直接绕过三司使,发号施令,加上李崇矩性格温和,倒也没有出大漏子。现在做了枢密使,李崇矩反而合适了。这个人用好了,沈义伦没有用好,他这个人胆小怕事,做什么枢密副使?连宋九都看不习惯这次用人。 再到赵玭,实际他也不想与赵普对着来,只是看不习惯东府过份插手,但让赵普不断的抓小辨子,连续罚薪,逼得赵玭下台。若不是因为宋九的变故,各项金属课量激增,不得不需要三司使,赵匡胤在赵普反复捣鼓下,都不想设三司使,一度空缺了五年之久。 而且宋九不明白另一件事,赵匡胤需要人来掣肘赵普,可得有一个度,因为赵普对赵匡胤很忠心,在五代混乱的情况下,这个忠心尤为重要。所以赵匡胤权衡轻重,选了一个不是太作为的楚昭辅为三司使,主要就是考虑用楚昭辅与东府不会发生冲突。 军事赵匡义不懂,但在内政上或者权谋上赵匡义是一把好手,宋九随着点头。 “宋九,知道吗,你下去看过后皇兄准备再赐你官职,让我拦了下来。” “谢过二大王,”宋九高兴地说。 “你啊,不愧如皇兄所言。不思进取!”赵匡义无奈道,他也误会了宋九的高兴,与不思进取无关,是不想官职太高,沾染乱七八糟的事,又道:“我主要是考虑你现在的局面。楚昭辅不作为,对你是一件好事。做好了是楚昭辅的功劳,做不好也与你无关,但无论做好不做好,皇兄也没有抱太大希望。正是他这种不作为,给了你独立理政磨勘的难得时机。” 宋九呵呵一乐,确实在楚昭辅这个BOSS下边不想承担多少责任。做GMA是一件比较舒服的事,例如王判官。 “就这样吧,”赵匡义说完,重新上马,带着手下去“打猎”。 宋九返回,没有回家,到了河洲试验室。有学生在。 他一人是忙不过来的,于是将实用课调到下午最后一节来上,学生一分为四,一部分是露天教育。实际随着进入学舍的学子越来越多,加上几年的露天教育打下的底子,两河露天教育也可以逐步取消。不懂,随时可以问学子。但在书院未开学之前,它还要继续存在。 由部分三年级学子带着部分二年级一年级学子继续计算根学表与三角函数。它太重要了,不能放下。一部分学子又带着低年级学子在各个工程上实习,或者对工匠帮助。还有一部分学子带着低年级学子做试验。并且互相轮流。让他们在基础知识上能做到一个全面。往上去就要细分了。 试验宋九也做,但主要是指导,他指导,学生来完成,记录结果。 中秋节外面放假三天。但学舍在两个博士坚持下,只学假一天,因此学子们又来到试验室。 其实宋九都看不下去,这样学习太过紧张。反观两个大舅子在太学。简直比渡假还要舒服。但新试验又要开工了,那更忙碌。并且明年还要编写二年级教材。 没办法,大家一起上紧发条吧。 宋九先到前院翻找矿石,几间屋子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矿石,上面还记录了产地,以免产生混淆。他要找的是一种粘土,粘土有很多种,烧优质瓷的高岭土,这个没必要寻找,还有可以做天然洗涤剂的膨润土,这个宋九未看到,或者看到了他不认识。以及他要找的铁矾土,也就是烧耐火砖的那种粘土。 以前找到过,但未必是真正的耐火粘土,说不定是铝土,那个用太浪费,效果也不好。还有是带着一定比例的铁矾土粘土,不过比例不大,也不适合用。 在这之前烧耐火砖时做了一些试验,但还要进一步做试验。不但要确定真正的铁矾土,还要这个铁矾土含铁量高。分子式他记不起来了,可能记得起一些特性,利用这个特性就能试验检测。 过程没有他想的快,尽管他手中有各种粘土的样本,最终确认下来,那已是两个多月后。 九月初一,商铺起拍开始。 这次起拍让宋朝人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拍卖。 先交一百缗钱保证金,能领到一个号,这才有权利参与竞拍,一次可以拍十家店铺,以其中出价第一店铺者得之,若是拍出两家以上第一者,以与第二悬殊最大者得之。这是必然的,既然要租出去,肯定租给那家出价最高的。但若是心黑,十家都不是第一,保证金退还,一家都租不到。若是运气好,心黑,此家店铺又无他人出价,那怕只出一缗钱,还是租给你。不过那多半是等着天上降金砖,宋九对大姐做了解释,但许多商人早看出了其中商机,加上游人众多,就是做零销业也不会亏本,因此早就垂涎三尺。但还有另外一种结果,有人嫌一家店铺不足,那可以领两个号,双连拍,遇到这种情况,两家店铺租金合在一起计算,若是超过第一者还是归他所得。若是悬差不大,考虑到他能经营两家,还是归他所有。若是悬差大,那怕出三连号拍,也得不到经营权。 起租时间三年,三年后重新拍,若是愿意出他人所拍高价者,以原拍者优先经营,租金年初交纳,保证金做押金,三年不满若提前退出经营,不得退还。经营者必须遵守大宋律法,交纳商税,拍得后双方会签订契约,写明这些条款。 然后将各个店铺标明号码,为示公平,宋九又请来各个管事,对各店铺面积大小,详细情况进行测量,又对其地理位置优劣进行评估,然后分成十个等级,将每一家店铺详细评估情况与由来,一起写在码头的南墙壁上,让各个商人参考。起拍时间是两个月,拍者将自己出价写在十张纸上再标注自己姓名籍贯,用火漆封死,投到铁匦,两月后打开铁匦,公布结果。 但有两个特殊所在,第一个就是菜市,暂时免费在里面摆摊,只交一个管理费用,谁人进入,一率不会过问。第二个就是妓馆,妓馆也要起拍。不过还有一处妓馆,那就是歌剧边上的妓馆,一共三十几家,都是小院落,与玉苹原来那间差不多大小。里面布置更精美,但反而不收费,然而入住条件十分严格,必须是京城有名的行首才有权利入住。 从公布到以后结果,宋九没有管,由专门管理负责此事。但他也暗中派人打听了一下,大姐同样要竞拍,若依大姐意思,舍不得出租金,弄不好就会流拍,一间也拍不到。 重阳节就到了,玉苹终于接到她最渴望的一封信。 她父俞段文从契丹那边托人带了一份信过来,在这之前也打听过,他是京城人氏,也是契丹人掳过去,后来不知因为何故做了战士,得幽州望门马家看重,将女儿嫁给了他,在那边还生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其中一女早夭,也就是他若是玉苹父亲的话,玉苹多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但未确认不大好说。 信递到玉苹手中,玉苹紧张的拆开信,看后失声痛哭起来。 宋九接过信看了看,信上写了玉苹的生辰,这没有几人知道的,还说玉苹胎记在臀部上,古怪的胎记,宋九不由地瞧了瞧玉苹的臀部,她是清倌人,恐怕除了自小将她拉扯大的李妈妈外,没有一人知道。接着又说了玉苹的小名字,就叫小苹,大名未取,后来李妈妈根据她的姓与小名,取了艺名玉苹。然后又说了她母亲名字,原来籍贯,等等详细情况。这肯定不会错了。最后问是不是,若是,先说道歉,这些年迫不得己,不敢派人打听她的消息,但每天每夜都思念万分。以及其他种种感人肺腑的话。 玉苹说道:“九郎,我想看看他……” 第二百十二章哥哥 “不行,你听我说过各州通判吧。” “你说因为各州通判有监督各州长史之权,一些通判刻意刁难各州长史,皇上才在去年下诏让荆湖与巴蜀各通判不得无故刁难各州长史,以便他们能便宜行事,安抚地方,又说你以后也不想做知州。”玉苹道。 宋九有一个伟大的梦想,做一方父母官,玉苹却不喜,那样两人必然分开,可能潘怜儿以后会随他赴任,自己能丢下河洲不管吗? 不过自从宋九听到这件事后,这种想法渐渐取消,这多难受啊,就象以后宋军作战一样,主帅还没有监军权利大,处处受掣肘,这个仗能打好吗?宋九又说道:“是啊,春天时深州刺史陈达就因为通判刁难,特别连同深州的判官也敢为难他,一怒之下将判官王皓关进大牢泄愤。但冷静之后,害怕皇上会惩罚,于是私蓄兵器,准备逃到契丹。然而深州各个官员与通判以及王皓沆瀣一气,便有人将消息泄露给王皓家人,王皓家人来京上告,陛下派御史查实后,法当死,陛下贷免,流放海岛上。深州就在契丹边境处,陈达对地形无比的熟悉。从王皓家人上京告状到派御史下去查鞫,过了多长时间?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奴家明白,边境盘查森严,因此陈达没有好时机逃到契丹。” “就是,他都逃不到契丹,况且你,就是能将你送到契丹,又如何回来?难道你我终生终世不得相见?” “奴家才不会呢。” “那就是了,你的心情我理解,世上就你父亲一个亲人,与大宋契丹有何关系,他终是你的父亲。” “九郎,”玉苹伏在宋九怀中幽幽的抽泣。 “但不是不可以,有两条路。都很困难,第一条路从西边走,府州哪边绕到契丹,可这一路意外太多,我也不会放心。还有一条路,我那天抽空上奏提议,于密州设一监。通海航。” “通海航?” “吴越明州有,杭州有,福建泉州也有,南汉广州也有,唯独我大宋没有。每年进口硫磺还要绕道吴越,从杭州进口过来。路途遥远,成本高昂。为何不能在密州设市舶司?” “那与父亲他……” “有了市舶司,我也可以治一艘海船,跑跑高丽,你是我家的掌柜,偶尔代我出去总是可以吧,能到高丽。为什么不能沿海到清州?与你父亲相聚一段时间,谁知道你在哪里,然后再返航回来。” “谢谢九郎,”玉苹雀跃起来。 “傻丫头,快写信吧,我再备一些礼物,让人带给你父亲,他也是我的丈人。就是那个马家女子。算不算我丈母呢?” “也算,”玉苹小声说道。 “那就算吧,你也代我写一封信向他们问好。” 玉苹高兴地写信去。 宋九却想着心事,无论历史怎么演变,宋辽之间终有一战。就不知道那一战结果如何了。若是在战场上玉苹的父亲被宋军干掉,玉苹还会神伤。若是被俘,那是最好的结局。她那个后妈与家人从此天隔一方,大约玉苹也不会考虑的。若是退据幽州,结果同样不大好。除非能将幽州收回来。那是最好不过,但天知道历史会产生什么变化?若想到幽云十六州。最好还是赵大继续活着。 这样想事儿又多了,索性宋九不去想。 过了几天,宋九真的上书,但上书之前带了一个礼物,那就是五百把单筒望远镜。这个很早就在试验,还是精密化的问题,大行,小不行,要修正清晰度,以及增加距离,按照术语来说就是倍率,实际肉眼看不到的,这种普通的单筒望远镜永远也看不到。不过质量好倍率高,能起到对更远的物体放大作用,例如十倍,看一百米外的景物就象在十米外看到一样。宋九这个没有,测试过,只有四五倍。也就是看两里路外的物体,顶多相当于看两百米外的物体清晰度。也就是它的最大清晰度也不过四五里路。 但有了它,与没有它,是截然不同的。 然后宋九才上书,写了几个理由,现在每年国家需从流球进口大量硫磺,皆是从吴越转过来,但吴越终非是宋朝真正控制国家,只是属国,万一有变,就会产生一系列不好的后果,从军用到民用,会全部缺少火药。若有海船,以经商为故,可以刺探南汉广州虚实。第三是为了未来,有一些海上军队,在进攻幽云十六州时,从大海上威胁契丹后方,能起到兵力牵制作用。史上也有过,唐朝之所以征服高丽,正是水陆两军出战,最终才击败高丽大军。 书上后,赵匡胤过来问了一句:“若是契丹从海路过来,探得我朝地形如何?” 宋九从容答道:“一派人注意船上人员,二若是高丽商人过来,限制其活动范围,即便得到密州地形,若契丹军队都攻打到密州,想来整个京东道半岛全部沦陷,国也将不国。那时候还要什么地形,什么地形也让契丹查看清楚。” 赵匡胤想了一下,略有些意动,但这个问题还有许多困难。设监不难,赵匡胤看过地图,哪里有一个优良的港湾,平时就有许多渔民出海打鱼谋生,建几个房屋,派一些官吏驻扎,再制造几艘巡逻的小船,市舶司就成立了,成本不高。但难的就是造船技术与驶船技术,海船与河船性质两样,宋朝没有相关的图纸,必须向吴越请求,驾驶海船技术更严格,也要请求吴越派人指导。吴越不答应,宋九提议可行也不行。 宋九又说道:“陛下,这也可以试探一下钱俶的忠诚度。” “他不答应,也是朕的忠臣,”赵匡胤喝道。他还指望吴越为他牵制南唐呢,那能为一个海船而动怒? 宋九只好等,回到家中,对玉苹说道:“你与翠儿平时必须抽空要顺店那个游泳池中学习游泳。海上有风险的。” “好。” “也要等。” “奴家只是见上一面,不急。” 虽这样说,危险性也不会那么大。宋九还打算准备那种原始的救生圈,也就是一个气囊,再做一个粗糙的皮筏子。那基本是平安无事。但这要过很久。 宋九又请来许多文人,以前他请过画匠,一些金银匠人,还有其他一些人,有的出薪酬就留在琉璃作坊。也请过文人。让他们编游乐场童话世界里的台词。 不过这次请的文人不同,不要求懂什么经义,但必须善长写诗作词,请了三十几人过来,先让他们看西游记的刻本,在五代也有唐僧西域行的一些故事。多十分粗糙。宋九说了西游记,流传到坊间,瓦子里开始说唱。宋九没有空说,许多人来替宋九续尾,还有“正版”,说到孙悟空大闹五行庄,这是宋九讲给潘怜儿听的。潘怜儿讲给了闺密听,从她闺密哪里流传出去。宋九也承认它是正版,于是坊间有人雕刻。 然后开讲白蛇传的故事,游乐场里也有,不过那个很短,这次宋九讲了很长,也就是教导这些人如何灌水,不怕长。就怕不长,但一定要情节曲折,让他们从中挑选几个想像力好的人,将隋唐宋初的一些小说灌水拉长,再根据这些长篇故事,改成说唱,也有要求。不怕半白半文,俗一点也没有关系,说着他又唱了红楼梦的主题曲给他们听。这个很俗很白,但意界高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然这些文人不会有这水平,宋九唱出它是做例子的。但千万不能艳俗下流,特别是一些谈情说爱的场面务必要写得含蓄,不能直接写什么卿卿我我,或者上床脱衣服的什么。 再给了他们基本薪酬以及奖金,分成六组,那个组做得好,奖励就丰厚,可这个戏本子内容必须要保密。谈好了,说了两个多时辰,签订契约,各自回去。宋九又开始嘱咐衙内再次买人口过来。大多数是女子,也买一些长相清秀的男子。不会男女同时登台表演,男戏子若上台就全是清一色的男戏子,女戏子上台就全是清一色的女戏子。以吸引一些女观众。这些人要求长相次之,嗓子好,唱歌好为主要选人要求。 教他们如何真正地去歌唱,还是那些行首的责任,也不是全白住的,但领上了路,就勿用她们再教。选了几个管事负责,宋九也不去过问,对现在的音乐他是外行汉。 眨眼之间两月过去,商铺拍卖揭晓,高的高,低的低,位置好租价奇高无比,位置不好的低得让人蛋痛。实际有人出价还可以的,可他们眼睛总是盯着那些位置好的店铺,以至错过机会。包括大姐在内,她也按等次去拍,前二等皆未出上价,让别人抢去,只抢了第三等的,每年租金是一百二十缗钱,还要纳税,这让她感到不安又不习惯。总的来说,不是太理想,总租价一年五万缗也不足。看似四年多就将本金收回来,实际均价低了。这是什么位置,那么大的店铺,一间一年租金只有一百来缗钱,不足人民币一万元。甚至宋九有意料,还是低得出忽他意料。 这只有等三年后才能体现它真正的价值,那时候拍价会是现在的两倍三倍! 宋九心中略略不满,第三天早朝去受到刘温叟一份弹劾,说他将妓馆放在未来书院位置,不成体统,会影响学子学习。宋九辨驳:“若说妓馆,太学附近也有妓馆。它们只是普通的妓馆,又是在学习时间内,若是连这个诱惑都受不了,以后如何能担当朝廷的干吏?” 赵匡胤没有作声。 宋九又奏了第二件事:“陛下,钢监钢轴能投产了。” 两年的努力,勉强能量产化,勉强达到宋九的质量要求与生产成本。朝廷花了许多钱,宋九不时地过去指导,又软贴了两千多缗钱。不然工匠没有积极性。 但是其意义非同小可,迅速就转移了刘温叟的注意力,想了一想,算了,也不弹劾,还是由他胡来吧。然而几天后宋九又上了一份奏折,一是请求朝廷配合开采矾铁土,宋九经过两个多月反复试验,确定了两处粘土。最后还要做比较,甚至寻找新的矾铁土,不过眼下以试验为主。 然后宋九会拿出五万缗钱投入试验。 其实试验需要很好的水力资源,最好位置将水轮放在三门那个鬼门里,可太远,余下的黄河都不行,要么河岸太阔,要么水流平静,要么水位落实差大。 也有一些好地点,但皆离京城远,十分不便,因此仍与钢监扎堆儿。 赵匡胤看到奏折,将宋九喊到皇宫好奇地问:“什么样的试验要花费五万缗钱?” 宋九苦笑了一下:“微臣是作茧自缚,若是大量使用水泥,微臣想起来问题多多,现在这种水泥局限性太强,还要重新试验,这五万缗仅是前期的建设与试验费用。后面会更多,也不知道会用多少钱。” “太贵了,若没有多大价值,不值。”赵匡胤郑重说道。这可不是小数字。 “值,它的用途会十分广泛,甚至有了这种不怕冷热的水泥后,也可以在北方修建更牢固的城防寨堡。” 真实原因宋九死活不会说出来的。 赵匡胤沉吟。 宋九又说道:“陛下,试验的过程就是学习的过程,这能为国家培养更多优秀的学子与工匠。而且无论成与不成,未动朝廷的钱帛,不怕有人反对。” “朕就准了。朕再说一件事,你大婚在即,想让潘美回京叙职?” “微臣是有这个想法。” “朕也同意了,而且到时候会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 “陛下,微臣不想升官。” 赵匡胤气苦道:“非是升官,而是你在湖南的一些熟人。” “秦刺史?”宋九惊喜地说。 “朕下诏让他,以及其他一些对你好感的蛮首们一道赴京觐见,与潘将军同来。” “谢过陛下。” 不过赵匡胤此举有极强的政治用意,秦再雄虽主领辰州,遥控着溪、辰、锦、奖、叙州,不过对于其他几州他只有部分控制力,不能真正让所有蛮首诚服。因此赵匡胤借一些溪峒酋豪入朝之即,以溪州团练使彭允足为濮州都指挥使,义军指挥使彭允贤为卫州都指挥使,珍州录事参军田思晓为博州都指挥使。将这三个不服的酋豪直接调到内地为官,朕没有虐待你们,还升了官,但在内地了,看你们服不服?这次让几个酋豪来京觐见,顺便向自己贺婚之即,也是一次拉拢人心的机会。 然而宋九还是很感谢,不管怎么说秦再雄是他的老哥哥,这时代一旦拜了把兄弟,那就是亲兄弟,能来京城贺自己大婚,宋九自然很开心,又说道:“微臣谢过陛下。” “你也不用谢朕,朕一是给你一个恩赐的,二也是为了大宋。朕问你,中秋那天,你与德昭出行?” 宋九心道,果然来问了,不过问得似乎有些迟。 第二百十三章肥羊(上) “陛下,微臣那天与家人一道出游,在水底世界正好遇到皇子殿下,今年殿下越加稳重,与微臣一道到处走了走,过了许久,又看到徐夫人,正好我们都要进黑暗深渊,皇子在前面,徐氏也在前面,他们先行进去,微臣与家人在排队,随后进去。出来时,看到他们与国舅以及石汉卿说话。我大姐夫小妹出嫁时,石汉卿曾派家奴对微臣威胁过,国舅好象对微臣也十分反感,于是我们避开,也就分散了。”宋九平静地将事情经过说出。也阐述了他的想法,那就是碰巧,就象他碰到赵德昭,赵德昭碰到徐氏,随后来他们又碰到王继勋与石汉卿,不可能这么多人一想是相约去游乐场的。 赵匡胤怎么样去想,宋九就不知道了,可有一条,无论皇子,或者国舅,或者徐氏,这三人,做普通臣子的,皆要少沾为妙。所以那天徐氏说什么谢谢的,他与老韩跑得飞快。 赵匡胤走了几步问:“宋九,你对石汉卿怎么看?” “让微臣站在陛下角度来看,还是站在微臣角度来看?” “有何区别?” “站在陛下角度来看,不能以憎喜用人,而是量才施用,例如张美,陛下择大弃小,由是张美于沧州颇有政绩。从夫子观点来看也是如此,教化为主,刑罚为辅,德治为主,惩戒为辅。” “说得好。” “忠臣诤臣虽耿直敢言,往往不知变通,过份变通又容易成为小人。有的官员清廉过人,却无才能,有的官员贪婪,却有惊动伟才,例如赵相公。” “你这厮……”赵匡胤乐了起来。 “石汉卿是小人,可陛下在深宫之中,缺少耳目。正人君子是不屑做这个耳目的,就是微臣也不屑之,故陛下是必须要用石汉卿。这是微臣站在陛下角度的看法。但站在微臣角度,无论是国舅,或者是石汉卿,微臣不是直臣,不是良臣。但也不屑与之为伍,那怕国舅是国舅,石汉卿是陛下亲信。相反的,就是二大王因为微臣触犯他之故,对微臣十分痛恨,但他将开封府治理得风调雨顺。微臣该敬重的还要敬重。可二大王对微臣再好,轻与重微臣也要分清楚。微臣忠的是大宋,非是开封。” “如果朕不是皇帝……” “陛下不是皇帝,我不会忠于陛下,陛下是皇帝,微臣才忠于陛下。陛下生气也罢,这是微臣的观点。不敢欺也。” “你这小子!”赵匡胤摸了摸他脑袋,又说道:“你大婚在即,朕赐你一件礼物。” 手一挥,太监从后面拿过来一件琉璃小碗,做工不错,不比宋九现在琉璃作坊生产的高档琉璃碗差多少,略带一点胡风。关健是这个小碗现在真的不值钱,作坊里生产出大批比这工艺更高的小碗。价也不过两三百文钱。 宋九纳闷地说:“谢过陛下。” 不管它值多少钱,总是皇上的礼物。 太监在边上看到宋九郁闷的神情,不由地乐,赵匡胤也摇头道:“知道朕为何将它送给你吗?这是前几年吴越王钱俶从番人哪里得到的琉璃碗,当时价值连城,据说能值几千缗钱。他舍不得把玩,进贡给朕。朕平时舍不得用。于是大礼时,才将它拿出来供群臣把玩,还是最亲近的臣工才能看到。” “原来……” “朕有时候糊涂何为珍宝。” “陛下,原本很少。往后去越来越少又美丽的事物就是珍宝,无论各种稀有宝石,或者书画古玩。不过微臣以为皇帝的珍宝不在民间的珍宝,皇帝珍宝是人才。而且做皇帝的千万不能贪恋珍宝,以及书画古玩,以免成为第二个唐主。” “说得好,朕再赐你一个镯子吧。” 宋九离开皇宫,下值后直奔潘家,先将赵匡胤的镯子送给潘怜儿,一个很美丽的和阗玉镯,然后对田氏说道:“今天陛下召我进宫,说不久丈人就能回京叙职。” “那就好,官人他一去就是数年哪,宋九,你说还要呆多长时间?” “也许快了,长则四五年,短则三两年,这要看我朝的国力,以及南汉有没有送时机过来。” “你与怜儿大婚过后,明年春天我也要随你丈人去潭州。” “也行,大郎他们也长大了,若丈母不放心惟清惟正,将他交给我照顾,特别是惟正,他还没有进太学,我看进太学也学不到什么知识,不如让他呆在我那学舍里,学几年,若看他对儒学有所特长,再培养一下,说不定还能考一个进士。若不感兴趣,也学到一些有用的知识,以后好当官理政。” “你哪里……” “丈母放心吧,张家那两个孩子平时我带管不管的,还认识许多字呢。准备下一年让他考一考看,能不能进一年级。况且惟正。” “我怕惟正也考不中。” “丈母,大门走不通,可以走后门。” 潘怜儿在边上捂嘴乐,田氏茫然:“什么走后门?” “额外放行。” “那就好,”田氏松了一口气,她一直想去南方,今年去了,又回来了,正是因为南方夏天热,蚊子又多,蚊子多不怕,大不了来两层纱帐,可热得让人难受。大人能吃苦,小孩子不能让他们吃苦。两个大儿子整天游手好闲,这个女婿也不大可靠,吊儿郎当,但比两个大儿要好些。又说道:“留下来吃晚饭再回去吧。” “喏。” 仆役在准备晚餐,田氏又说道:“既然官人要回来,你要准备吉日送聘礼过来。” “好的。” “你将那个琉璃作坊交出来了?” “正在清理账目,下月月头交,正好河洲店铺开张,这是我刻意挑选的时间,十月底公布拍租结果,好让各店家准备存货,不然冬天一深,汴水冰封,会影响他们生意。十一月生意淡,到腊月生意就好起来,必须能让各家店铺开张。” “琉璃作坊赚了多少钱?”做丈母娘的过问一下,宋家又没有长辈,理所当然,况且它还是要交出来的。 “从开业到现在,大约一年半时间。赚了一些钱,大约到这个月底毛收入会近九万缗钱。不过这个钱开支大,试验与学舍透支,马上还要透支五万缗钱研究水泥,不能作数。” “这么多啊?”田氏呆了一呆,也不知道她是说赚的多。还是说支出的多。现在唯一正常的是玉苹,她这段时间大肆进入大肆支出,早就麻木不仁。 “是有点多,”宋九淡淡说道。这也是逼的,当然,宋九手中钱帛很多,然而河洲有一条规订。害怕各衙内用钱无度,特别是河洲种种,那就是销金窟,在里面一呆,一年一万缗都能用掉。因此有一个严格的规订,分红之前,任何人不得透支,包括宋九。宋九所用的钱帛有两种。一个是作坊收入,一个是河洲夏天分红收入。 运气好,比他预想的要好,否则今年一场大婚下来,不要说研究水泥的经费,恐怕其他所有的用费都紧张。就这样,宋九还有点担心钱帛的问题。若是婚宴那天吃上十万八万贯钱。他手中的钱帛依然很紧张。 “你河洲一年分多少,为何将它全部交出来?” “也不是全部交出来,是交给河洲经营,控制权在我手中。不做一些妥让,诸衙内心中会不平。况且钱够用就行了,难道我现在钱不够用?” 田氏语塞,大半天才说道:“王全斌何苦在巴蜀作孽?” “是啊,王将军在巴蜀又抢又贪污的,好不容易得到几十万缗钱,一下子让朝廷没收了,恐怕还有近十万贯钱在手中未交出,不过官也贬了,臭名也担了。这不要紧,因他之故,巴蜀死了多少百姓?最少十万人以上。若是他会知足,只贪他现在手中的十万缗钱,那来的这么多恶事?所以我要学会知足,这也是我主动纳税,又拿钱出来试验的原因。但能纳税,能试验,又不能捐助。” “为何?” “试验了,用多少别人不会感恩。捐助了,叫收买人心。做大臣的,收买人心做什么?” “老身终于明白为什么陛下一再升你官职。” “这是向吕知县学的,小事糊涂糊涂,大事不能糊涂。” 田氏也松了一口气,她也担心,害怕宋九手中钱不足,这可不是少钱。吃过晚饭,潘怜儿送宋九出门口,这是在潘家,田氏没有过问。潘怜儿悄声问:“坏人,在山洞里你对宋家小娘子做了什么?” “没有做什么啊。” “那她神情为何怪怪的。” “哦,我知道了,她当时害怕,一下子缩在我怀中,然后就躲开了。” “难怪,你可不能撩拨她。” “放心吧,看看我二十二岁了,还是守身如玉,黄花少年,这品性你还不相信?” “去,什么守身如玉,黄花少年,难听死了,”潘怜儿咯咯笑了起来,将大门关上。 送聘礼开始,近四万缗钱的聘礼,想一想吕蒙正的超超级豪宅才一万缗钱,宋九那栋宅第建成装修好了,勉强还不足两千缗钱,赵匡胤赏赐大臣一万缗钱都要铭记史册,这四万缗钱聘礼是什么样的概念? 宋九很“低调”,不能送普通聘礼,那得千人聘礼大队,一旦出发,将会令整个京城百姓瞠目结舌。于是宁肯选贵的,也不选对的,这才将聘礼压缩成三百人的队伍。 但有三样不可缺少,富贵家必须有三金,金钗金镯金帔坠,平民百姓则用银器或者镀金代替,若是士官之家,还要有销金大袖,黄罗销金裙,锻红长裙,红素罗大袖段,其他的如上细杂色彩锻匹帛,珠翠特髻,四时花冠,珠翠排环,花茶果物,果子羊酒,这就要看双家的财产如何,量力而行了。实际宋朝婚姻越来越奢侈,男方难受,女方更难受。现在还好一点,往后去榜下捉婿开始,女方铺嫁妆更讲攀比,若是捉了一个进士回来,那等着花钱吧。史上太宗时汝阳王生跑到京城将进士黄左之捉回家,为了哄小黄同志开心,仅是奁具就价值五百万,这仅是婚姻里的一个小数目,还有更多的其他用费,以及花钱很多的婚宴,为了捉这个女婿,王家那次婚姻起步价在三万缗钱以上! 女儿也越来越倒贴,宋神宗的弟弟赵颢女儿太多了,那是真正的皇太弟,高太后对他很是喜欢,平时赏赐就不知凡几,还有各项产业,但一个女儿嫁,两个女儿嫁,嫁来嫁去将二赵嫁昏了头,最后只好向宋神宗商议,俺们没钱嫁女儿了,能不能先将我的薪酬透支出来?于是有的人家女儿能熬到四十岁还不出嫁的。好的嫁妆不足,不好的又看不上,于是慢慢熬熬,熬得司马光看不下去,说男的最迟不能超过三十岁,女的最迟不能超过二十岁,全部得要结婚。但谁听他的,白富美要等高富帅,高富帅不提了,那些书生也想办法使自己变成高富帅,于是苦读书,希望中功名,杭州有举子七十三岁得中,宋高宗出内人施氏嫁之,年三十,有人问新郎多大,答道五十年前二十三。 聘礼送来了,就是化繁为简,浓缩成精华,许多人还是瞠目结舌。但田氏在家头痛了,这个嫁妆怎么陪啊?面子得了,可嫁妆将会成为潘家的大问题。 也行,潘家将脸一抹,随便陪陪,但那真成了卖女儿,田氏敢背这个包袱吗? 第二百十四章肥羊(下) 暂时水泥试验不能做,一等粘土,二等工匠,朝廷调去几十名工匠协助,这是必须的,非是为了宋九盈利,而是为了朝廷盈利,实际开始时的那种粗糙水泥除了河洲在用外,也开始对外销售,替朝廷赚了好几万缗钱,三司里有清楚账目可查。但这些工匠过去,得要盖房子,那怕是草棚子也要花一段时间。没有他们动手,试验还是不行。 宋九继续等消息,一边教书,一边继续着其他的试验,监督着歌剧院的施工。另外将会做一样大事,那就是根数表与三角函数表,密度表,当然这时代的人未必重视,这些将编写成一本书,书后面还有各种面积体积密度压强计算公式,这个也许对于这时代很重要,各个方面离不开测量,包括体积重量面积。 若是没有这公式,估计这本书编出来,一本都卖不掉。 中间最难的就是三角函数,用尺规是弄不出一度角的,只好用折叠法,慢慢一点一滴矫正,强行做出一度角,有了一度角,可以用尺规画出半度角,两度角,三度角,甚至所有角度。 然后再慢慢丈量各条边的尺寸,用算盘相除,第一个要角度准,第二个要丈量精确,不是精确到个位数,而是小数点后四位数字,这个要求让学子们苦逼了。 就是它,整整花了一年时间。 基本量出来,小数点后四位数那是不可能精确的,但能做到小数点后两位数不会出差错,到了第三位数,宋九都不敢打包票。但这是世界上第一本标准的三角函数表。有了它,数学渐渐系统化,而非是以前那种经验化。 快出来了,这是最后一次校验。 宋九正在家里面带着学生们一个个量,一个个算,无数张图纸。每张图纸上都有一个很大的三角形。不大,就不能精确。至少这些三角形误差不会超过零点一度。 实际就是零零五度,那也是可怕的,角度一误差,函数误差会更大。 宋九从茫茫图纸里钻出脑袋,不停的揉太阳穴。潘家兄妹从外面走了进来,潘惟德是田氏嘱咐过来的。潘怜儿是偷偷溜出来的,在后面将潘惟德拉住,拖到学舍学子们一起开始实用课,没有多少学子在学舍里,兄妹俩才联袂而来。宋家比较容易进,有了正门。但没有门房守门,迅速溜到后院,潘怜儿找玉苹去,潘惟德上楼来找宋九。 潘惟德向宋九招了招手,宋九出来,潘怜德将他拉到下面客厅里,玉苹正在沏茶。潘惟德说道:“九郎,母亲大人让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家面积不大,嫁妆过来往哪儿放?” 不能说面积不大,面积不小,虽不及潘家,就是十间宽大的教室占据着,这倒是一个问题,宋九正在想办法时。玉苹说道:“这样吧,前面还有一间空教室,再让他们挤一挤,将杂物腾到前面,我与李妈妈、翠儿先睡在顺店,真不行,客栈这段时间生意是淡季。空房间多,它也归我管的,我在里面睡不算违反规矩。那么可以挪出十二间房屋。” 但不算多,若是潘家嫁妆陪得多。田氏又要面子,讲排场,化简为繁,来一个千人大队,二十二间空房子也放不下。 潘惟德说道:“玉娘子,带我看一看。” 必须要看的,不然心中真没底儿,两家这次联亲,皆离了谱,玉苹起身带潘惟德去看房间。她脾气好,又聪慧,见识又广,并且随宋九后面自学了会计与算术,客栈与顺店让她管理得井井有条,这让许多衙内十分敬重。若非两人事情早定落下来,都能让一些衙内真正将她娶回去做正妻的。并且经过衙内协商,包括未来的歌剧院,也一致同意让玉苹管理。别人管还真不放心。 他们离开,潘怜儿小声说道:“坏人,我母亲在家愁死了。” “为何?”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t ` 8`0` . L`A “她愁嫁妆。” “那有什么好愁的……”忽然宋九笑了起来,以前还真没有想过,潘美要大办,要脸面,一是做给张家看,二是做给同僚看,至少俺选的女婿不差。宋九也就按照他吩咐来。 还好,河洲生意与琉璃生意比他想像的好,为此,宋九一再扩充琉璃作坊,现在里面的工人与工匠一共达到两百九十多人。扩大是好事,可以多赚钱,但扩得快,过于仓促,不仅是人多,陆续要增加作坊,事务更多,发生了种种错漏。这是宋九最不喜欢的情况,做了,正是因为一个字,钱。 宋九真没有想到潘家如何,潘怜儿提醒了,宋九才想到潘家的为难。自己的聘礼,潘家可以利用近六成,有的不能利用来赔嫁了。这是礼对礼的互换。还有呢,媒婆的不算,那些都是小钱。她家还要请人来抬挑,以及其他种种人手,这些也要花钱。以及各种浪费。若是潘家想要脸面,陪嫁比嫁妆还要奢侈,潘家那边最少也要花两三万缗钱。 贺礼会解决一部分,但送贺礼来是礼物,不是钱帛,有的能变成钱,可一进一出之即,又会损失好几成。有的变不出礼物,或者变出礼物不值,例如一些工艺品,珠宝加工品,变出钱帛最少损失一半以上,舍得这样浪费吗?潘家不会缺钱用,但直接拿出一万多缗现金,恐怕还是很为难的。 “你别笑,二哥春天成亲花了许多钱,母亲南下又用掉许多钱,为了嫁妆,母亲大人都逼出大哥手中的储蓄。” 宋九还是大笑,笑了好一会儿说道:“要怪就怪你父亲,这个钱字逼得我也难受了。” 田氏还没有反应过来,潘怜儿早在家算过了小账,别以为宋九是说着玩的,若是拿出五万缗钱研究那个什么泥,顺店到时候开的桌数多,说不定就会出现麻烦。 宋九看到她愁眉苦脸,又说道:“怜儿,你放心,我有办法替你家解决。” “我母亲才不会要你的钱呢。那成了什么。” “不是要,是礼节,后面还有一道礼。” 那就是财礼,鹅饼酒茶,有钱的人家加几匹彩锻,礼品不多,一简二轻。几人挑抬就解决了。但有一个重要的东西,那就是钱。平民百姓以绢当钱,一两匹绢,以后又变成交子一二封。有钱的就是用箱子装银子,一锭锭白银往里装,抬到女方家中。实际宋九怀疑田氏在家中实在想不出良策了。又不好意思开口向别人借,谁叫丈夫这样要求人家办婚礼的。所以故意在潘怜儿面前放出口风,让潘怜儿来找自己。 宋九又说道:“这样,我再挑一个吉日,过几天将财礼送过去。” “那怎么行呢。” “怜儿,不用担心,到了明年五月。我手中又会拥有大批的钱。好多,足以让你从黄金做到变成海珠做的。” 这个海珠是指珍珠,是大海里产的珍珠,有的粒很大,并且比玉石更贵,往往一些特大的能达到数千缗钱一粒。潘怜儿提起小粉拳往宋九身上就打。然而宋九也排斥这种婚姻方式,太奢侈了,不错。一个水泥不知会用多少钱帛,可水泥研究出来,会有多大意义?一个琉璃研究也要不少钱,可琉璃能赚多少钱回来?况且还有两种酸的量产化低成本化。但这个不能说出的。 打得不痛,反过来让宋九趁机揩了几下油。每次见面,宋九都要揩油,现在两人水到渠成。只要不触及底线,潘怜儿也由他了。几下子潘怜儿身体软下去,说道:“不行,还有一个来月。” “什么行啊?”宋九乐呵呵缩回手。潘惟德还在看房子,得看仔细了,有多大,能放多少东西,不是往上堆,嫁妆过来,是一样一样摆下去的,还要留出空间,必须心中有数。 这时宋家又来了一个客人,潘怜儿一看到他,马上皱起眉头,正是国舅王继勋。 宋九也冷冷地说道:“见过王大郎,贵客登门,何事请教?” “给你看一样东西。”王继勋从怀中掏出两件事物。 “宝石?”潘怜儿奇怪地问。 宋九掐了掐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看着王继勋。王继勋道:“两万缗钱。” “国舅,你抢钱哪?”潘惟德看到他来了,也走过来,正好听到这个数字,不由喝问道。 “谢绝还价,”王继勋将它们又揣入怀中,不顾宋九意见,自己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茶水,慢悠悠的呷着。 宋九叹了一口气说道:“王大郎,你确实是在抢钱。” 正店菜卖得贵,但贵有贵的原因,不要说各种奢侈的布置餐具与各种活动享受,菜本身也贵,例如炒青菜,青菜必须选用上等的青菜,然后只留菜心,一颗青菜选出来的食材不足其二十分之一,再就是汤汁,顺店里不可能用清水做菜汤的,而且用各种名贵食材,例如人参干贝鹿茸搭配,再用骨头与鸡慢慢熬出汤汗,用它们做菜汤。不管是不是噱头,味道确实鲜美。就象那个鸡汤,卖五缗钱一碗,那真是十只以上的鸡现杀现煮,用高压锅煮出浓汤后,再用大火熬稠,密纱布虑去上面的油汁,甚至里面还同样加了鹿茸人参等高档货,不但味道鲜美到了极点,对人也会大补特补。所以才卖出那么高的价钱。 顺店是一个特例,整个宋朝,甚至南唐吴越就这一家。 别的店铺想模仿都模仿不出来,无他,有那个位置风景,以及建筑吗?里里外外都有档次,菜才能卖出档次。 但就是如此,若遇到小气的,进去专点便宜的菜肴,两人吃好喝好,有二三十缗钱也够了,顺便着还能享受一回。当然,专门点那些熊掌飞龙甚至虎肉等罕见的名贵食材,就不好说了,况且不用做,它们本身价值就十分惊人。不是当真一盆炒青菜就能卖出几百文钱。 而且这些食材取过后一律不用,比如那些鸡熬了汤汁后,不会再销售,而是给店里的仆役吃,吃不完打包带回家给家人吃。有时候为了打响名气,仆役还刻意带着客人参观,贵在何处,所以客人过来吃过后感觉值。 这是特例。 然后是珠宝价格,宋九那些琉璃制品才出来,客人就是将它当成珠宝买回去的,那么大,也不过一千多缗钱。一张雄虎皮因为皮好花儿粗黑好看,才值十缗钱,雌虎皮因为花儿稀细不奈看,只值一千几百文钱,一块比真宝石还要漂亮的大水瓮大小的特大水晶,才值八九千缗钱,一颗长度达到一寸多的特大罕见海珠只值两三千缗钱。平常上等海珠在京城是五六百缗钱一斤,宋九说潘怜儿是海珠价,折成海珠重量计算,还是那种大海珠的价格。 象王继勋手中两颗钻石总重量不过一百克拉,也许会多一点,但在这时代,钻石不值钱,偶尔在非洲天竺那边出现,小的多半让人扔掉,只挑大的出来,当成下等宝石卖出去的。若不是宋九要用它,它的价格还不及上等红蓝绿宝石价格高。也就是这两颗钻石原来价格绝不会超过一百缗钱,甚至在南方市舶处只值二三十缗钱。 不知道王继勋从哪里弄来的,看到宋九想要它,放在手中他又没多大用途,不如痛宰宋九。但宰得太狠了,若是说三四千缗钱还差不多,他开口就是两万缗钱,并且是不还价。 然而宋九真的需要它。 王继勋一杯茶喝完,说道:“九郎,两万缗钱我也不在乎,但你不同意,我马上就将它们扔到汴水里,你慢慢派人捞去吧。” 这个神经病说到真能做得到。 宋九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说道:“我同意了,但你给我五天时间考虑。” 第二百十五章踢 “九郎,你不能同意,”潘怜儿看着王继勋离去的背影说道。她的婚姻搞得太离谱,这两块石头更离谱。 实际潘美在南方此时也后悔,他以为顺店就是正店,正店京城也有,二十多家,象任店、会仙酒楼、仁和店等等,一桌酒宴,好酒好菜,又是量很大的,两百缗钱足矣。但不是全部要掏腰包的,来客贺礼等等,顶多掏一半,甚至能保本。就是掏一半,两万缗钱也足够。还有账未算,两家联亲,陪过来陪过去,有的不能当钱用了,但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它就是钱,那就是布帛,拿去做衣服就是布料,拿去购物就是钱帛。这样一算,明为五万缗钱,外加豪宴,实际顶多五万缗钱,少者只要三万缗钱。但一办,面子有了,里子有了。 主要在南方,消息落后,田氏去潭州时,正店还没有开张,不知道详细情况。今年京城各种消息渐渐就传了过去,居然还有一千三缗的豪宴。其实往后去并不多,不要说豪店矾楼,就是仁和店一顿吃上千儿八百缗的,也不稀奇。现在宋朝经济还没有真正好起来,所以显得很贵很贵。 潘美算小账了,一算完了完了,这得花多少钱哪,而且越贵,贺客都会到齐,全部进去吃喝的,又要摆多少桌?心中没底,让他悲催的皇上诏书下了,他正在往回赶,身后还带着一大群蛮子过来。这就更不能急了,他们是宋九哥哥带过来的人,一来肯定要住那个客栈。潘美一路往回赶,不知道是要赶快一点,还是要赶慢一点。 不但潘怜儿急了,玉苹与潘惟德也急了,宋九钱多,可用得也多,两万缗钱不是小数字。换谁都会急,换王全斌会直接带着手下操刀子杀人放火。 宋九不急不慢地说道:“怜儿,我与你母亲交谈,说王全斌不知足,若他贪十万缗钱就满足了,巴蜀不会出事,皇上会嘉奖。会升官,会重用,还会垂名史册。但不知足了,结果钱没有多得,遗害无穷,自己也留下一世的臭名。” “九郎。国舅名声早就臭掉了,他在乎吗?”玉苹说道。 “玉苹,不瞒你说,我早就想将他踢出契股,苦于没有机会,这次正好送了机会过来。” “我说妹夫,不好踢啊。”潘惟德道。今天宋九将王继勋都敢踢出去,明天就敢将其他人踢出去,不错,大家都不喜欢王继勋,但这个规矩破坏了,后患无穷,那个契股都会害怕,也不会同意。 “是不好踢。但机会有了。以后你便知道。”宋九说道。 潘怜儿还是紧张地看着宋九,宋九又说:“大郎,大舅哥。” 潘惟德苦笑,宋九又道:“我问你,五天后是什么日子?” “月底。” “月底是确定各个琉璃制品的定价日子。” “琉璃作坊利润转到谁头上。” “我明白了,不过还是不能用这条理由踢人。” “是啊,但没有这个因。那会有以后的果,至少我用群愤小作惩戒可以吧?”宋九说完没有多做解释。速度快,第三天就是吉日良辰,实际何谓吉日良辰。若有心,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两百天是好日子! 宋九送去贺礼。 估计小丈母娘在家里面愁得快提前长白发,一想到田氏四十不到就抱孙子,宋九有时很无语。而且搞不好这件事也会落在自己头上,若是生儿子时间早,以后儿子又早婚,自己四十岁就能做爷爷! 贺礼简单,与其他人家并没有多大区别,鹅茶酒饼,几匹彩锻,但这个鹅不是普通的鹅,而是真正的天鹅,早捉了几只,然后精心饲养,几只美丽的天鹅受苦了几个月,终于派上用场。不过天鹅早让鞭炮声吓傻了,缩在笼子里憟憟颤抖,变成了呆头鹅。 另外就是六个箱子,一个箱子两人抬,看上去不吃力,也不起眼,但里面全部是真家伙,整整一万两银子。这个婚礼还没有开始,最先吓着的是几个媒婆。其中一个媒婆喃喃道:“没谱了,没边了,胡来了。” 让她郁闷的宋家还是那种闷骚,比如上次的聘礼,只简化成三百人队伍,实际可以来个千人大队,或者这些银子,完全可以象其他人家一样,一百两一装,来一个一百箱。但人家偏不,只装了六个箱子。然后两个嫂子拼命的蹂躏潘怜儿,看得她们在边上都感到妒忌。管宋九什么官,那怕是平民百姓,这一箱箱银子往潘家摞,婚事也能成功。 但这才开始了一半,成亲那几天用钱也许会更多。 潘宋两家亲事在京城渐渐广为流传,可以说整个京城敢佼仿的不会超过十家,这十家还要包括皇室,但就是赵匡胤嫁女也未必舍得这么玩。还有一种说法,就是唐朝太平公主下嫁时,那次婚姻用费有没有这次多。这个联想太丰富了,宋九用钱再多,两者性质也是天壤之别,不要说富,贵气也比不上。 宋九第二天带着卢青衣、王信、崔二芦、韩四仁来到钢监。取这四人宋九是有用意的,韩熙载说青衣对算术感兴趣,那是谦虚的说法,青衣在算术上天赋很高,二年级也将会计学差不多学会,真正算术能力他不亚于三年级学生,差的就是物格学。带他来是负责计算的。王信在物格学上天份很高,崔韩二人在机械学上天份很高。 学了几年后,各自天份宋九渐渐了解。实际他也在想,书院开设后,打算开几门副科,基础课程学会了,得培养学子学会偏科!这是他对前世教育最痛恨的地方。什么都要学,人精力有限,能门门学好吗?实际从高中起就要培养专科项目。让学生学会将精力放在一门学科上,这才能有所作为。 还早,初中的许多知识还没有学完呢。宋九出的那三道数学题,至今仍没有一个学生能完全解答出来。 选这四个学子来,打算将这个试验让他们来与自己共同负责。正好四人全部会骑马,不用骑术多高明,能骑马快跑就行了。然后每天让他们来看,对自己报告进程,自己可以分心做其他事,只要过几天来看看就可以了。 到了试验场所,先向工匠们做了介绍,接着看铁矾土,说它是粘土。实际是矿石。原来宋九让工匠找粘土烧耐火砖,工匠不懂,以为是粘性高的土壤,将泥巴一个个找来,宋九哭笑不得,然后说道。瓷石!一个个明白,然后再去找,找来的还不完是粘土,不过耐火砖一烧,何为粘土何为非粘土,就得出结果。 宋九辨认了一会,问题也不要紧。材料以后慢慢试验,要做的事很多,这次试验用钱多,规模大,时间也长。先一步步来,建更大的水碓,这是用来粉碎铁矾石与煤的,再建更大的水车。这是用来拉动回转炉的。原理并不复杂,将铁矾土与石灰岩粉碎,经过一千多度锻烧,再将烧结物取出来粉碎,就是耐高温强度高的矾土水泥。 实际过程会十分地复杂,就是这个回转炉,不知道会堆多少钱上去。要命的宋九连前世的现代工艺都记得不大清楚。尽管他因业务需要进过水泥厂参观过。连这个工艺都记不清楚,况且化为古代工艺。 水碓与水车问题不大,钢监就有,但接下来几套工艺皆会成为难题。无论均化,预热分解,或者这个该死的回转炉。宋九拿出一叠图纸,按照图纸上打造,打造好了再试验生产。不行再换第二套,若再不行,看看问题出在哪儿,会进一步改进。好在这些钢制品不是全部浪费,能够回炉。但不是第二套,甚至会是第四十套,第六十套,第一百套。 然而只要成功了,再试验出各种矿石成份,以及比例,那么一系列的水泥,包括硅酸盐水泥,普通硅酸盐水泥,矿渣硅酸盐水泥,火山灰质硅酸盐水泥,粉煤灰硅酸盐水泥,复合硅酸盐水泥,都可以造出来,并且这些材料在河南境内皆有分布,未来六百号七百号高标水泥还是梦想,但说不定就能造出五百号水泥。 宋九看了看身后的高炉,说道:“不怕花钱,但我有两个要求,一是质量,二是速度。” 说完一名工匠赏了五十匹绢,想马儿好,就得给马儿草。然后坐下来,让大家看图纸看说明,不懂的一一讲解。留下几个学生,又看了看高炉,它的工艺准确来说,还不如蒸汽机复杂,不过这是在宋朝,多长时间多少钱才能研究成功,现在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第二天交接会开始。 几乎所有在京城的契股衙内一起来了,琉璃产业规模大,收益高,个个都垂涎三尺。 宋九先拿出一本账册让大家传阅,实际他们也看不懂,而且这本账也经宋九的学子,以及他们请的管事共同算过,连宋九都没有插手算账。 它便是以后琉璃制品的定位价。 琉璃作坊账册是用标准的复式记账法记的,清楚易算,先计算成本,从地的成本,到材料成本,工人薪酬,研发成本,后者同样必须要算,它也是本钱之一。以及余下的材料,余下的产品。再算其单件的纯成本,也就是其材料成本。其单件成本在总成本中占多少比例,这样一算,就算出来真正的单件成本。 还有加上商税,对这个有些衙内不同意,不过宋九将总收入与总成本大约公布了一下,一个个不说话。京城岂止他们一百来个衙内,最少有四五千人,能排得上号的也有一千多号人,而他们当中有许多人绝对不能排在这一千多人当中。他们发财了,其他人会眼红。宋九解释过多次,勿用再解释。 也就是以后会按照这个成本交付给河洲店铺销售。 可能以后技术会进一步提高,特别是前期成本比较高,一是产量小,产量小成本就会高,二是技术还没有跟上去,三是研发成本比较高,四是中间一段时间匆匆提高产量造成的不必要浪费。但有一点,以后国家渐渐承平,物价必然会上涨。包括材料与工人薪酬。实际宋九还会赚一点,但不会太多,若是原来纯收入达到其毛营业额的五成,现在他的收入连一成都不到。等于是将利润全部交了出来。 大家看了看,做样子的,没有异议。有的人还在继续开着玩笑,不过宋九没有开玩笑。而是看着王继勋说道:“王大郎,那两块石头在哪儿?” “在这里,”王继勋道,他心里在想,这小子赚了这么多,早知如此。我索性开口要四万缗钱。 宋九说道:“它就是钻石,你们看。” 拿出玻璃刀,又道:“正是用它切割琉璃的,其他物事皆不行。它虽坚硬,也有磨损,原先南唐学士韩熙载送了我两块,做了几把琉璃刀。但用不了多久。这是我让你们替我寻找它的原因。侥幸王大郎得到两块,它的成本是多少,多是番人从域外带过来的,当成廉价宝石售给我朝百姓。这两块石头成本不过超过一百缗钱。然而不管它有多贱或多贵,离开它不行。所以王大郎出价两万缗钱,我今天同意了。” “国舅,你疯掉啦!”符昭寿第一个大声责问。 “无所谓,你们不同意。我也不在乎,大不了扔到汴水里。”王继勋得意洋洋道。 他无耻,大家一起无辄,怎么办呢,谁让这个钻石落在他手中,只好认他宰割。宋九道:“王大郎,放心。这两万缗钱会立即给你。各位,两万缗钱有两个办法解决,一是将它继续往琉璃成本上落,二是从河洲利润中抽出。” “为何?”一起嚷嚷起来。 “再给大家看几个账薄。若看不懂,请教你们的管事。”宋九又拿出几本账册。一本是五月份到十月份这六个月顺店客栈游乐场的利润,宋九的分红,宋九交掉税务后真正的所得。一本是琉璃五月到十一月份琉璃作坊,衣作坊所有盈利,以及酒作坊的实际盈利,从账面上看是略亏,实际赚了很多,不过化成了储蓄酒。还有一本账,那就是几家产业所用掉的大批琉璃,若是以市场价与宋九给的成本价之间的差额。将后者补上去,三个作坊收益比河洲产业股份所得还要略高一点,差别不大。 有的人反应快,脸色变得沉重。 宋九徐徐说道:“我不提河洲是我一手筹办起来的,你们只负责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权当大家相处得不错,我应当替你们做工的,或者说离开你们成本,河洲办不起来。然而我能不能办起来酒作坊,能不能办起来琉璃作坊?那样我会有多轻松,这么辛苦,少得了收益,反惹得你们不开心,我犯得着吗?” “没有啊,九郎,大家一起感谢你呢,”韩庆雄立即说道。 有几人真眼红,眼红是避免不了的,不过眼红与眼红之间还有着很大的区别。但面对这几本账册,个个哑口无言。 他们不懂,若没有他们的渠道,宋九上哪儿挖来这么多人,若无河洲做广告,琉璃能卖得这么快,还有他们的渠道,他们的关系网,这是一个良性循环作用。若无河洲,宋九就是将两个作坊办起来,所赚也少得可怜。若无河洲,他也没有今天的官位,说不定那天遭人眼红陷害,惹了官司,产业还让人吞去。 然而这是一个才初步出现原始广告意识的年代,也许能想明白一点,但想得不清楚。至少账薄摆在这里,让大家看的。 “还是两条路,一是我只经营两个作坊,用股契换酒作坊绰绰有余,河洲全部交给你们。” “不行啊,九郎,别赌气。”韩崇业等人一起上来安慰。他们也不傻,别看河洲经营正常,若离开宋九遥控指挥,说倒就倒下。况且游乐场时常的维修,谁懂? “第二路就是这两万缗钱,亲兄弟明算账,我们吃喝不计,但这非是小数字,我不会认的,今天我认了,明天会有更多的人产生种种想法,得寸进尺,早迟因为矛盾激化,河洲四分五裂。” 宋九喝茶,诸衙内皆一起恨恨地看着王继勋,若他不是赵匡胤的大舅子,能上去将他活活揍死。但没有办法,只好想,想来想去,还是同意从河洲抽出两万缗钱购买。眼下虽痛,但要看长远,让宋九掏,宋九掏了,往琉璃成本上一摊,说不定一年内宋九就将两万缗收回来,以后年年赚钱。宋九说道:“王大郎,我们签契约吧。” 王继勋无所谓,没有这回事,诸衙内还与他交往吗?笑逐颜开地签了契约,宋九派管事到河洲取钱。然后又说道:“有两件事在交接之前,我要说一声。第一件事家大业大了。” 大家伙儿会心一笑。 “家大业大就会遭人眼红,为了防止意外,我必须说一件事,若那个契股,包括外面的平民契股在内,若犯了十恶不赦之罪,一率踢出契股,给其本金。大家也要签一个契约。以前不计,从今天开始。” 王继勋脸色阴沉,这就差一点指名道姓骂他了,但两人正式撕破脸皮,他不要脸,宋九岂会给他脸。 潘惟德终于会意,但又不解,难道王继勋以后还敢切割奴婢玩? 谁想犯十恶不赦的大罪?而且让王继勋狠宰了一把,个个皆不大高兴,一个个慎重地签名。王继勋不签,宋九突然大声说道:“王大郎,十恶不赦的罪历朝历代痛恨之,此乃大义也。河洲共同经营,大家必须齐心。若你不签,我马上踢!” “你敢!” “我为何不敢!我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刘中丞不弹劾你是不称职的言臣,我敢当着陛下的面说你犯下不道大罪,当处死,踢你契股有何不敢!” 第二百十六章惩戒 宋九看了看诸衙内,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他们不是怕王继勋,而怕宫中的那位。宋九淡淡说道:“各位让我失望啊,行,大家既然不齐心,酒作坊的事我不提了,河洲我决定退出,契股会将它们全部一一便卖,这个琉璃的事我们也不谈了。” 关健关健宋九能退出吗? 王继勋冷笑一声:“你出了多少本金,凭什么拥有四十万缗钱契股?” 大家一起象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这也有一份契约,并且可以说是宋朝最有效的契约,那是在开封府签订的契约,赵匡义在上面签字画押。不要说宋九一手筹办起来的,并且拿了不少本钱,到现在还垫付着大量资本在里面,就是如原来契约上所说的那样,宋九一文钱不拿,照样有权拥有四十万缗钱契约,甚至不管不问,几个月后将会变成六十万缗钱。 王继勋突然醒悟过来,怒道:“宋九,我带人你灭你满门!” “宋九是三司判官,你也敢灭他满门,你是谁啊?”潘惟德急了,他就是这一个宝贝妹夫,闹到这份上,岂能不出面,一把将王继勋衣领揪起来,轮起拳头,差一点就揍下去。 “国舅,你虽闹了,难道你还在继续脔割奴婢?不然为何不签呢,你不想好,别害我们。”高处恭说道。 继续脔割那是不可能的,出了这档子事,赵匡胤也怕了,送去宫女服侍,外加亲卫保护,实际就是防范他再犯错误,宫女他敢脔割吗,然而实际执行不大好,亲卫们那个敢得罪他,王继勋照样在外面溜达。 曹璨过来将潘惟德与王继勋分开,冲潘惟德与宋九挤眼色。还是不能冲动,要注意方式方法。 王继勋恨恨地道:“行,你那契股多少钱,我全部买下来。” 石保正也来火了,道:“国舅,若是你想买,我们一起卖给你。你有这个钱吃下来吗?” 人多力量大。你一句我一语,一起指责王继勋胡来,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一声:“怎么啦?” 赵匡义带着赵承宗赶过来,大家拜见,符昭寿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赵匡义看着王继勋:“这你也不同意啊。宋九,踢得好,本官支持你踢。” “宋九,你狠,我签。”王继勋恨恨道,又狐疑地看着赵承宗,赵承宗一脸茫然。也不解地看着他。 赵匡义看他落下笔首:“上次的事皇兄差一点让你活活气死,这份契约对你也是一份束缚,看看你都做了什么,还不习好!你姐姐当初那么贤慧,你父亲君子之风名闻天下,全让你一人将他们脸面丢光。” 一山比一山高,赵匡义呵责,王继勋不敢说话。赵匡义继续呵责:“是谁给你胆子的。敢灭宋九满门,当初他那样激怒我,我只笞了他二十下,省怕将他打出了事。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头。这中间还有我的契股呢!” 他在骂王继勋,大家听了一个个哑然失笑,敢情这个二大王好心前来,是担心他契股出事啊。 赵匡义骂完。又看着契约道:“这份契约立得好,本官也同意。” 说着在上面签上他的名字。又道:“宋九,你继续。” 宋九刚要说话,管事拉来了两万缗钱。宋九刻意吩咐用布帛,一万五千多匹布帛,绝对不会少给王继勋的。货币不便,这时候就能看出来。除非用金银,若是用铜钱,两万缗铜钱,市场上流通的铜钱五花八门,有的一缗钱能重达八九斤,有的只有五六斤,六七斤,因为开元通宝铸就最多,现在也用得多,合六斤多,五斤二三两宋市斤。两万缗钱是六十多吨重。不过它虽重,看上去不恶心人。一匹布就是十丈,看布料,若是一些厚实的布料能达到二十多斤,如后来的厚棉布,现在的麻布葛布,若是岭南那种缠杂蚕丝的混纺薄棉布十斤多点,若是当钱帛交易的丝绢只有四五斤重,四宋斤不足,更好的绸绢也许重,那是保暖的,也许更轻,那是凉快的,两者价更贵。 三个产业都有钱库,不过去顺店消费的人不会带多少布帛,多带金银,也有布帛,但很少。 游乐场多是铜钱。 客栈布帛占的比例就多了。 正是从客栈拉来的,客栈有车子,不少,但还不够,管事又从歌院剧工地上借来车子与劳力,用了七十多辆车子才勉强将一万多匹绢拉完,前面十几辆车子是前锋部队,大部队还在后面。价值是一样的,甚至重量比铜钱还要轻,然而布帛最囊肿,一百多名推车的苦力,加上七十几辆车子,每辆车子上都堆着高高的布匹,看上去多显眼。 估计前面这一拉,明天整个京城都在传颂王继勋心有多黑。 赵匡义啼笑皆非。 其他衙内神情皆不大好,前面吵就是吵一个数字,看到布帛,等于是看到钱,能不肉痛? 宋九说道:“当初我与大家伙儿说了多次,契股诸多,有各自的矛盾,在所难免,一起经营河洲了,外面的不管,但在河洲事务上,大家必须团结一致,也许亏了,或者赚得少,契股多的不能有怨言。若是赚得多,契股少的不能嫉妒。可有一条,不管大家团不团结,在河洲事务上不能捣鬼,放冷箭,以免自毁城墙,犯者必严惩不怠。今天前,大家做得很好,不管出了多少力,至少大家还出了一把力气,有事儿大家团结起来商议。然而今天……我只说一个结果,河洲上我担负主要责任,可必须要大家帮助,若是我需要一个人手,行,出五万缗钱过来,我需要借一样器械,行,出十万缗钱过来。不是不可能,最少在各个工匠上,我分不开身,让大家请来许多人手。若说亏了,我今天让出琉璃盈利。亏了多少,以后它的生意越来越好,一年我将亏多少!然而出现这个局面,会将如何?” 宋九说得严重了,但不能不承认宋九说得没有道理,若个个都象王继勋这样玩,河洲产业乱了。宋九又说道:“说实话。我真的很想将王大郎契股踢出去,有这样的契股在里面,每天想到那些无辜女子的惨死,我就会恶心。但事前我没有订规矩,因此暂时不踢,若下次再犯必踢。还有,从今以后,王大郎的契股不得扩股。” “你敢!”王继勋急了。 不可能不会不当一回事的,他的契股不少,去年是五千匹绢,六千五百缗钱,到了今年翻成一万四千两百余缗钱。明年还会翻。继续翻没有事,但不翻那后果会很严重。未来跟上去翻,不会稀释,一旦不翻,河洲变成一千多万缗钱,还能分到什么钱帛? 大家一起看着他。 图穷匕现! 王继勋这两万缗钱敲得很不值。 但不能怪宋九,换自己也不会服气,契股的钱不提了。当初说好的,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宋九出力,拿得多,诸衙内出钱力气用不上,就得的少。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然而两块价值几十缗钱的石头勒索出来两万缗,事儿摊到自己头上也急啊。 并且宋九占理儿,当时是说过这句话,宋九说了多次。至于如何严惩不怠,未提,惩得轻惩得重不大好说,王继勋做错了事在先,又有言在先,宋九占了理。 宋九淡淡说道:“你凶焰滔天,动辄灭人满门,我是不敢,但这么多人,我看你个个灭去。我不会逼你,若大家同意我,我继续带领大家经营河洲。不同意,个个怕你,无妨,我退出。而且昨天学子给了我一个表格,我也很想退出。” 宋九挂着一个表格,是一幅图,纵方是盈利,横方是月份,有涨有跌,但跌有跌的原因,比如增加设备耽搁的生产,或者替歌剧院抢制各种低成本琉璃,正常情况下盈利情况是直线上升的,最后一个月盈利一万余缗钱,事实最后一个月宋九抢钱,几乎每天都在加工。这个大家心知肚明,是特殊情况,不过总体它是一直在上升的,也就是说象这个趋势发展下去,顶多一年时间,每月盈利都在一万缗钱以上。主要人还轻松,宋九不需要再弄许多事务了,也不需要因为大家眼红,做种种谦让,沟通与交流劝说。 表图挂出来,宋九说道:“这里有一个匦,各位,一人拿一张纸,同意我的写一,同意王大郎的写二。封叠起来,大家一起投票决定。” 赵匡义挥了挥手,说道:“不用了,承宗,你来说。” 赵承宗叹息一声:“国舅,这件事是你做错了。各位,事情真相是这样的,朝廷由宋九郎提议,打算在密州设一市舶司,然而我朝没有相关的海船图纸,也没有熟练的海上水工。吴越杭明等州多有番船,他们也会制造海船。我朝初立时,吴越王喜释法,曾打造数艘海船去倭奴国与高丽求取天台论疏,复兴灵隐寺,建普门寺。因此陛下便派人向吴越王请求支援。吴越王也同意了,派使带来海船图纸与水工,以及去广州、倭奴国、高丽与琉球的海图。他又偶尔闻听你们在寻找一种能切割琉璃的坚硬宝石,很早派人留心。一艘番船从天竺带来两块宝石。” 赵匡义插话:“宋九,你将那两块宝石拿出来。” 宋九将两块钻石递了过去,赵匡义问赵承宗:“可是它们?” “就是它,值几何,吴越使者未说,他是属国使者,不便与我国大臣深交,父亲接待他们时,使者便将这两块石头交给父亲大人。父亲大人又让我转交给九郎。我正准备去九郎家时,半路上遇到国舅,谈了几句,国舅就说让我来交给宋九吧。你们也知道,我河北那摊子比你们还烂,你们是钱多了闲得慌乱的,我那边是与百姓仆役纠缠不清乱的。听到国舅这样说,我心想它就是两块石头。如九郎所说,派上用场它才会起作用,若不派上用场,论色泽体积,它们只能值几十缗钱。我就没有多想,将它们递给了国舅。” 外面又有一批车子到了,大家一起气苦地看着赵承宗。 但都没有往其他方面想,河北乱的,是赵承宗他们未处理好,宋九对他们不薄,可说了赵承宗他们不听,惹出的麻烦怪谁?而且若无河洲就没有河北,河洲是大树,河北是寄生藤,河洲一垮,河北同样也好不了! 然而不是赵承宗马虎大意,那来的这桩子事。 赵承宗一拱手,又道:“二大王,你来说吧。” 赵匡义点点头:“我也不知道,是听昭寿说的,但这两块石头本官知道,便感到纳闷,于是问赵相公,赵相公说给了承宗,我又问承宗,承宗这才将事情经过说出,我匆匆带着承宗来到这里。国舅,这是吴越王送给宋九的,你凭什么勒索两万缗钱?仅凭借这条罪名,本官就可以判你流放到沙门岛。重者可以判弃市,若你不清楚,可以翻翻宋律。” “太过份了,”许多衙内喃喃道。 两万缗钱在此时的宋朝仍是一个庞大的数字,看看诸契股,赵匡义的那不算,只有高潘两家达到一万缗钱的,潘家兄弟还是宋九支援的,不然他们也拿不出一万缗钱。 有的衙内心意有了,也看到它的前景,可手中没有钱,于是只能凑出几千缗钱。这才是空手套白狼,若是宋九今天弱一弱,两万缗钱就让王继勋套走,只要他带走了,谁敢去要? 赵匡义又说道:“就这样处执吧,不然河洲产业越来越庞大,大家一起自私自利,河洲产业必须崩溃。本官今天过来,不是为了国舅,也不是为了你们。河洲产业的存在,朝廷能得许多税务,这是不劳民的税,朝廷能多得一份税,其他方面就能产苛一些民。还有种种技术,无论本官对它怎么看,不能让它倒塌。国舅,这一万五千多匹绢你就带回去吧,权当做一个补偿。不少了,王相公生病时,皇兄赏赐也不满一万缗。” 宋九看了赵匡义一眼,实际这是赵匡义暗中对他的支持。 但没有几人知道真相,皆以为赵匡义一是为公,二是为私,河洲存在对宋朝有极大的好处,私来说也许当初赵匡义仅是表示支持,也没有想到它的利润这么大,到了这种利润时,赵匡义也动心了,他不会坐容王继勋胡来,将河洲整垮下去,并且这是赵承宗的失误,事情捅开,权当小报了冯瓒之仇。 他们之间的争执比国舅还要厉害,各人不敢说也不敢问,但一个个幸灾乐祸地看着王继勋,别看给了两万缗钱,结果整惨了。若没有这件事,王继勋占的契股不小,但有了这件事,明年就会减少三分之一,后年是二分之一,大后年说不定就是三分之二,四分之三,五分之四,最后是十分之一,缩水十倍,甚至更多! 但他们还是想不到,这仅是一个开始,那怕缩水十分之一,宋九都不高兴。他要的结果是将王继勋真正踢走! 第二百十七章归来(上) 王继勋不敢与赵匡义争辨,心中肯定不服气的,忽然眼睛珠子转了转,没有作声。 宋九盯着他,立即明白他的主意,但就是找赵匡胤也不行,河洲太重要了,不提技术,凭借税务,赵匡胤也不会让他胡来。当真国家还没有小舅子重要? 没有管他,继续说道:“我们说正事,来年的计划。” 悲催的水泥造成的结果,工程必须春夏秋开工,冬天停工,计划今年就得安排好。这个大家明白,个个不管王继勋,听宋九往下说。宋九道:“我先说我的亲事,河洲开业后,有很多人想让我在顺店请客,说实话,我是赚了一些钱,这些钱都有用场,也不敢在顺店天天请客。” 大家一起哄笑。 “不过我们相处了几年时间,按照佛家的说法,相逢即是有缘,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同床眠。京城衙内诸多,为什么只有我们走到一起,这就是一种缘份。因此借助大婚之即,我将在顺店摆婚宴,但这得花很多很多的钱……” 大家又是哄笑,同时心头一暖,王继勋是例外,其实宋九很好相处的,不做官如此,做了官还是如此。而且很重感情,缘份哪,确实是一种缘份。 潘家兄弟心头一暖,这样一来,宋九将顺店婚宴的责任揽在自己头上,而非是父亲的要求。 “究竟多少,我现在也不得而知,但肯定是一个恐怖的数字。其二,江淮生机渐渐恢复,吴越与南唐每年又有进贡,然汴水上多是平桥,大船不得过,特别是秋汛来临之即,即便是五千石的船只航行都很不便。而这正是纳税高峰期。朝廷多次提议想扩建飞桥,用飞桥代替汴水上所有平桥。还有就是钢监,朝廷疆域始广,不仅有徐州铁治,还有山东半岛莱登铁治,最大的河北铁治,虢同凤翔等处的陕西铁治。以及巴蜀荆湖少量铁治,但钢监幅射的范围只是徐州一带的铁治。钢监还要扩大,在滑州设钢监幅射河北诸坑,陕州还要设一钢监。荆湖与巴蜀还要设两个小钢监。这才能勉强将全国铁坑幅射。不然将铁矿石运到京城来,成本太高了。” 这个成本大多数衙内不知道,原来宋朝那种土铁炉出铁量只能达到一成多一点。而且铁还不好。经过高炉后,出熟铁比例几乎接近二成半。生生提高了接近两倍,而且质量远胜于前者。 但它是三司内部政务,宋九不能泄露。并且宋九也不大满意,在他记忆中虽然中国多是贫铁矿,出铁率仍接近四成。这说明高炉继续存在着严重性的问题。 出在哪儿了,他也想不明白。 因此扩监是谓必然。继续让那些小铁炉子冶铁,浪费太严重。若不让那些小铁炉子冶铁,运费又过于高昂。只能冶出铁,运费才能减少。一是四斤铁矿石,一是一斤熟铁,整减少了四倍! 内幕不说出来,衙内们也明白其中道理,宋九继续道:“然而问题有二。一是工匠还不能熟悉掌握其建筑技术,各监各桥离得太远,我也无法前去指导。二是水泥问题,它的保养期时间太长,是整整一个月才能完全凝固。技术不怕,这要等,等学舍里学子学到更多知识。以及工匠随着河洲建筑的磨练,两相结合,技术问题就能解决。二就是水泥,因此在三司后我看到种种。不得不投入资金试验新水泥,它一旦成功,强度将是现在水泥的两倍,凝固时间只有一天,有的水泥能防火耐寒,在契丹北方都能用它建起高楼大厦。无论军用或者民用,它就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赵匡义会意了,若那样作用是不可估量,但能否试验成功? “我还是那句话,没有国就没有家,自己赚钱的同时,必须要回报这个国家。有一个强大的国家,我们才能安全地生活在它羽翼之下。河洲种种,实际也有些违背国家体统,若是让刘中丞来挑剔,他最少能挑出五十条弹劾罪状?为何不挑?正是用技术与税务或者其他回报着朝廷。刘中丞择大弃小,于是有时候看不下去,索性装作未闻未见。因此这个水泥我必须将它试验出来。而且一旦试验成功,不说其作用,就是其收益以后说不定一年能替朝廷带来一百万缗以上的收入。” “勿得夸大其词。”赵匡义喝道,表面上还得装一装的。 “二大王,微臣说一百万还算是少的,这是直接收益,间接收益,以及养活的人将会不计其数。这个时间不会太久,几年后就能看到。当然,若是官吏拼命地贪墨,那什么收入也没有了。二大王,一个火药,使矿坑一年增加了多少金属?要不要微臣明天早朝后将这个统计数字拿给你看。” “说正事。”赵匡义挥了挥手。 “诸位,若它能成功,实际是对河洲也是一种很好的庇护。但它的试验投入太巨大了,究竟是多少钱,我现在估算不出来,也许是十万,也许是二十万,非是文,而是贯。第一批我就准备了五万缗钱。” “你这个用钱……”韩庆雄他们一个个摇头,这样用钱太过凶残。 “钱赚来就是花的,有人花在吃喝玩乐上,有人花在琴棋书画上,有人花在寺观,但为什么不能花在国家身上,花在百姓身上?怎么花,你们不能问我,我也不能问你们。然而我琉璃作坊利润交出来了,计划必须做变动。”宋九说出他的计划。买地死活不说的,但竞技场与广场、飞桥、绿化能说出来。一个是上半年花钱,一个是下半年花钱。 两个性质马上不同,一起于上半年花钱,大家伙皆少分了钱,不过契股会继续增加,但一部分化成了下半年,等于宋九契股增加,他们相对地减少。高处恭说道:“我们也同意,不过还是象今年一样,从外面吸纳五万缗钱契股。十万缗太多了。河洲产业利润又不是不够。” “高大郎,人要知足,它的利润超过了你们想像,也超过了我的想像,我们不能贪心啊,就象它,”宋九指着墙壁上那张报表图:“为什么看到它盈利。我还是放给你们。不能贪心,否则你们心中想法多多,大家会更不团结,早晚河洲瓦解也。” 全部不说话。 实际王继勋今天勒索反倒成了好事,宋九索性将种种一起说出,大不了我不玩了。契股一下子卖出去,会得很多钱,琉璃作坊收回来,每年还能赚很多钱。然而诸衙内一起玩玩。 不说开了,以后继续红眼。 宋九继续道:“再者元旦节要到了,既然明年用的钱不多,索性我再做一个决定。先行发放一批盈利,按照契股的资本四分之一,发给大家。” “这个好。”许多人叫了起来。有的人用钱不厉害不在乎,但大多数衙内用钱无度,包括符昭寿在内,这批钱帛发放下来,这个年会过得很快乐。这一发放,等于第一批投资的契股将本钱收回来了八成! 赵匡义悄悄投过来感激的一眼。 年关到了。他也要用钱,用得还比较多,发放后他能分到八千缗,手中经济会立即一松。 不仅他,潘家兄弟也开心万分,小妹嫁妆是大麻烦,宋九送去一万两银子。吓倒了媒婆,但送得多,赔得也要多,不能当真用这一万两银子来顶。他们也能分到六千缗钱。有了这六千缗钱,不愁陪嫁费用了。 宋九也需要,不仅是试验费用,结婚费用,还有书院,说不定还要打造一艘海船。这个时间摸不准,规矩是自己制订的,自己不能带头违反,钱分到手了,不管放在家中还是在河洲里,它是自己的,能随时挪用。一些渐渐没落的衙内更需要,例如张琳。 王继勋又得了一笔钱,但宋九为了恶心他,将诸衙内带到河洲,拿来账册第一个就分王继勋的,还是给他布帛,让他派人一车车往家里拉。他是瘟神,安排好他,余下的人皆好办,正好玉苹也在顺店,喊来玉苹,交待三家支付款项,各个库房情况不一样,有的多有的少,有的还要备用,例如顺店大量奶制品将会借着这个寒冷的天气运过来,必须要付钱出去。安排好各自支付的款项后,宋九不问了。让各个衙内回城喊交通工具来拉钱帛。潘惟固也回去喊车子。 潘惟德与宋九骑马一道回宋家。 在路上潘惟德说道:“幸好二大王来了。” “他不来,我今天也必惩戒这个国舅!” “陛下恐怕不高兴。” “大郎,顺店价值多少?” “十来万缗。” “错,你说的是它建设成本,非是真实成本,若是将它拍卖会是多少钱,一百万还是两百万?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未来还有更多,既然打算经营河南了,河南当真只盖房子?水泥交给国家,但我们能不能也建设一个小作坊?” “私人也能造?” “不清楚,但可以向陛下禀明,这叫鲶鱼效应。” “什么鲶鱼效应?妹夫,不说新名词,我听不懂。” “就是鱼捞捕上来后,容易死亡。鲶鱼是吃鱼的,若是大鱼桶里放一条凶猛的鲶鱼进去,其他鱼紧张,会不停的游动,那么水就与空气接触,鱼就不会因缺氧而死。为何国子监在朝廷手中拖了数年才建起来,若是河洲建书院需要多长时间,一年多一点就足够了,并且能建得美仑美奂。水泥作坊若是让国家垄断,未必是好事,最后所得盈利非是进入三司财库,而是为官吏贪墨了。有一个作坊对比,各个官吏就不敢过份贪墨。你说陛下听了这条理由后会不会同意?” “原来是如此。” “未来应当还有种种。你说一个河洲四十七年后交给朝廷,会价值几何?更不要说它每年纳的税务,给国家带来更庞大的间接收入。我就说火药出现后,金银铜铁锡铅课量增产,是两千多万斤,当然部分是开疆拓土带来的增产,但实际也增产了一千五万斤以上。是河洲重要,还是国舅那点契股重要?难道陛下会坐视河洲让国舅当成奴婢切割成一丁丁一块块?” “应当不会。” 但宋九心中也没有底,一切到明天朝会上就会有答案。 第二百十八章归来(下) “小九,你说赵承宗是不是有意的?”潘惟德道。从他内心深处仍不想发生今天的事,皇上对这个小舅子太袒护了。 “谁知道呢。” 按理说不是,宋九整个计划连赵匡义都不大清楚,在河洲与河南未连成一片之前,河北也是受益者,赵普暂时也没有必要对自己动手。但不大好说,或者赵承宗也犯了眼红病,刻意与王继勋碰上,再将消息放出,钻石交给王继勋,让自己难受难受。就是如此,宋九暂时也要忍耐,王继勋不怕,赵普太可怕了。 来到宋家,潘怜儿正坐在后面与朱三小媳妇说话。 看到他们回来,紧张地过来问:“国舅那边怎么说的?” “惯子不孝啊,”宋九叹息一声,王继勋让部下加害马仁瑀,赵匡胤不作处执,反过来将马仁瑀出知密州,不算是升官,马仁瑀是真正的大校,都指挥使,整个宋朝也不过三十几人,只是平级调动。让他来避祸,这样惯岂能不坏事?看一看,那么多衙内,包括符彦卿的孩子,高怀德的孩子,石保正他们,居然个个害怕王继勋。 宋九淡淡将事情经过一说。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面对着如此凶残的国舅,潘惟德居然敢揪他的衣领子,宋九心中还是很感动的。潘怜儿抚胸道:“二大王与赵承宗也夹杂在里面,那就好,那就好。” “小妹,回家。”潘惟德道。 “我……” “你还没有成亲呢,常来跑不象样子。” 宋九啼笑皆非地看着大舅子将潘怜儿拉回家。 …… 外面寒风呼啸,玉苹很早就起来,替宋九烧开水,好在有了煤炉子,烧开水变得方便,然后将宋九叫起来洗梳,一般宋九不愿人服侍。顶多偶尔让玉苹替他梳梳头。不剃头发,头发太长,要束起来,很麻烦。宋九刷牙洗脸,玉苹做小米粥。 宋九一边洗脸一边抱怨:“外面太冷了。” 不但冷,并且起得这么早,让他生物钟产生了混乱。 其实做了十三个月判官。宋九也没有当一回事,判官只有审核权,没有议事权,所看到的是一堆枯燥的数据,宋九根本就没有当官的自觉。但是玉苹很认真,特别是上早朝。每到早朝时,她一夜都不敢睡觉。还好,宋朝节日多,大节小节不知凡几,一年放得多,能放近三个月节假。再加上宋九下去一趟,十三个月。包括今天在内,只上了十五个早朝。 平时当值或者祭祀不算,那不用起得特别早,象宋九一惯的起居时间就赶上了。然后下午早早回家。 一会儿小米粥发出清香,宋九喝着小米粥,吃着熟鸡子,一边吃一边说道:“玉苹,过几天大约会有人陆续送贺礼过来。你不收,让翠儿收。若是两河乡亲,或者学子家长过来,让翠儿对他们说,贺礼不得超过五十文。” “好。” “但必须每家每户要送双方。” “为何?” “一份是你的纳礼,你没有娘家人,让两河百姓全部做你的娘家人。” “九郎。” “然而有一条。必须明年五月份以后纳。” 玉苹不解地看着宋九。 “我仔细想过,若全部到顺店办婚宴,仅是两河乡亲就不知凡几,酒桌肯定摆不下。特别是潘家那边多贵人,若是言语上发生什么冲突,反而不美。因此在河洲那些普通的酒肆酒肆里宴请,到明年五月份,我们挑一个好日子,于顺店办婚宴,那时在顺店宴请乡亲。这样,会减少你的一些委屈,就是你要等一等。” “九郎,不能,我只是妾。” “妻妾仅是一种称喟,不管是妻或是妾,在我心中你始终是我的家人。” “九郎。” “来,抱一抱,我去上早朝。”宋九用毛巾抹了抹嘴巴,与玉苹来了一个热烈的拥抱,骑马奔皇城而去。 进了待漏院,许多大臣一起古怪地看着宋九,昨天河洲发生了几件事都不小,琉璃作坊利润的转让,提前的大量分红,王继勋的勒索,宋九的惩戒。但关健就是后两者。 上了早朝。 年终了,总结报告,来年计划,现在没有这说法,但类似,奏折比较多。有的事重要,有的事并不重要。现在朝中武将多,就非是武将,有许多人是军中书吏出身的,有内斗,但办事比较简练。这不象一百年后,在士大夫的教导下,礼仪变得繁琐无比,而且变着法子用长篇大论打击对方。若是司马光穿到一百年前,他会大失所望,痛哭流啼。若是这些官员穿越到一百年后,他们能被那些文人整得发疯。实际宋九反而赞同这一点,虽政务渐渐冗肿起来,应当比以后办事效率高。 奏折看似多,但不久也说得差不多。 正在准备散朝时,诏书宣了,宋九为利争执,影响恶劣,罚薪一年。 看对什么人罚薪,若是对赵玭这样的官员,平时操守还好,清廉,又没什么产业以及其他收入来源,罚薪那是致命的,赵普就是用这一招逼得赵玭主动下台,否则一次罚两次罚,赵玭家人得喝西北风。然而对宋九无所谓。罚一年薪水,在宋九身上是毛毛雨。 不算是什么严重的处罚。 宋九也料到了,停止王继勋继续扩股,王继勋肯定找赵匡胤。赵匡胤不能说你做得对,难道勒索还能鼓励吗?这是犯在王继勋身上,若是其他人这么干,正如赵匡义所说,两万缗庞大的数字,斩首弃市都有可能。不过要安慰一下,同时王继勋臭名昭著,也害怕其他大臣跟着闹事,于是对自己略略惩戒。 宋九还是很失望。 不要说钻石是钱俶送给自己的,就是钻石是王继勋买来的,自己做法也没有错。还好,河洲暂时离不开自己,不然自己也可能会被外放。 下朝,楚昭辅对宋九说道:“你行啊。” “楚司使。我也不想,若逼急了,我是真的会退出河洲,并不是说着玩的。” “你说陛下处执不公了。” 宋九不能说赵匡胤不公,道:“楚司使,我的官爵薪酬都是陛下赏赐的,陛下仅罚薪一年。安敢说不公,我担心陛下这样做,是害了国舅。” “宋九,王家单薄,国丈老来得子,难免有些宠爱。国舅得子又迟。止有一子,方今才三岁,故陛下不忍处理。” “楚司使,别说了,你以为国舅能教出什么好子女?”但是宋九也怕出意外,这是一个神经病,天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糟糕的是他那怕将天捅破了,赵匡胤在后面还用巨手替他捂上。宋九索性在河洲租了一个宅子,让五姐与五姐夫将客栈交给主管打点,一起搬到河洲来往。反正三个姐姐一人给了五百缗钱帛,让他们买了契股,这个分红足够他们用度了。本来想多给一点,皆不要。再让他们到河洲上顺便管着一些事,自家人也放心。至于那个小客栈。王继勋若高兴,砸了就砸吧。 又让郭大去坊间请了两人回来,一叫马春,一个叫伍平,身手多好,宋九不知道,但一定要精明。要准备空房屋放嫁妆,先挤一挤,让他们协助看着家。 人在河洲,基本就安全了。除非王继勋带着正规军队强行来。估计他也没那胆子。 几天后五姐夫一家搬了过来。 连衙内们都怕,更不要说他们一家。 五姐先是将宋九抱怨一通,宋九唯唯诺诺。然后请人雕版第二本书。没有印多少,只打算印两千本,一千本以后留作教习用的,另外一千本是对外销售,价还是不贵,虽薄,只有一百文钱。第二年出来,果然不出他所料,没有滞销,也没有畅销,有人买,还是那种不知其所以然的买。 倒是河洲上游人越来越多,从天到晚从不停息。诸多商铺带来更多的人气,而且歌院也全部装上琉璃了。这一回是红色的琉璃,正建筑是圆形的,上面还有两层,比下面的圆更大,就象戴了一个大帽子在上面,或者象一个红色的蘑菇。那是正式表演的地方,一共五层,下面三层皆不高,也不敢高,否则在第三层听不到下面表演者的歌喉。第四层是排练,以及放道具的地方。第五层是客人喝茶休息的场所。还有,一个三层餐厅。边上是两层厨房,但下面还有,储藏室在地下,然后在地面上盖了一层圆形起伏波浪,让光线射进去。以及马厮,艺人休息的场所,等等,六七处小建筑屋,包括院墙也是如此,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小圆蘑菇,但下面是圆形的镜子,上面才是红色的顶。院墙上有许多戏剧场面的壁画。里面未装修好,暂时未对外开放。但造型十分地美丽。 包括西南边的那些行首小院子,同样建造得十分雅静。 因此它成了外地来的游客最先参观的景点之一,还不是第一,第一是御街,还能在外面看看皇城,皇家在现在对人们吸引力是巨大的。其次是相国寺与河洲,两者地位几乎差不多了。相国寺同样也热闹。 并且不出宋九与诸商家的预料,有许多店铺开始大宗交易。这仅是开始,未来这里商业气氛会更加发达。 大姐的店铺位置不算好的,租下来了,一直很担心,不过开张后还好。至少比她那个小酒肆强,不是让她太失望,况且宋九也说了,未来前面还有一个广场,一旦布置起来,游人会更多。实际店铺开张后,最紧张的是赵承宗,担心生意被抢了过去。然而他也奇怪,河北生意不减反增。不能怪他,就是赵普现在也未必能清楚商业圈形成后的良性互动作用。 在这种平静的气氛中,潘宋两家在默默地布置着。宋家房屋紧张,也逼得潘家化繁为简,不然大量嫁妆过去,宋家也放不下去。 初十,宋九从三司回家。 刚到家门口,看到外面拴着二十几匹马,他立即翻身下马,怕出事。刚进门口,正在阳台上晒太阳喝茶的燕博士就叫道:“宋九,潘将军来了。” 潘美终于返回京城。 第二百十九章弄错了 潘美与秦再雄,还有二十几个蛮酋,一起坐在客厅喝茶聊天,玉苹正在给他们沏茶。对玉苹潘美没什么看法,听说是一个贤慧能干的女子,与女儿相处也不错。再说没有三妻四妾,男人还叫有出息吗? 大部分酋领宋九都认识,辰州喝酒跳舞对过山歌,就是多叫不上来名字。一个个叙礼。 坐下后宋九问秦再雄:“如今辰州如何?” “哈哈,兄弟,还要谢谢你啊,上次买了许多农具以及农书回去,我又请朝廷出几个老农教孩子们,这两年辰州百姓生活好多了,说不定再过两年保准你都认不出来。” “大哥,还能更好,一会儿我带你到河洲看一看。” “顺店。” 宋九蒙,这个大哥才到京城就知道顺店?道:“行,今天我请客,你们住哪儿?” “驿馆。” 具体的宋九不知道了,潘美一回来先将他们安排到驿馆,皇上什么时候召见,那是皇上的事,切莫不能让他们先来宋家,然后去住那个富贵得要人命的客栈,住客栈不要紧,边上就是顺店,这一吃一住糟糕了。 宋九先将官服去换下来。 连潘美都将官服脱下来,穿着便服来的,自己穿官服也不象。重新坐在下首,说道:“潘将军这几年辛苦了。” 现在说秦再雄就明白了,北方人到南方会是如何的不习惯。就象他这时候来到北方,急得到处买裘袄穿,真冷啊。潘美道:“还好,我初下去时,是不太习惯。几年呆下来,也就慢慢适应。这是你要的东西,看看是不是它?” 宋九将小包打开一看,说道:“就是它。” “你先生说得不清不楚,让我手下好找。” “他说得不对吗?”宋九纳闷地问。不是他那个先生说得不清不楚,是宋九弄错了,真的错了。 “错了,这东西非是在岭南,而是在琼州岛上黎母山,也非是叫草棉子,汉人还是称呼它为木绵。当地人称它为吉贝,还好,有部分布匹流通到中原来,我手下在岭南没有找到,又顺着吉贝布去找,最后才侥幸找到。再晚一晚。老夫就要回京了。” 潘美没有多说,但能想像他手下士兵为这一小包棉籽吃的辛苦,岭南多大哪,从岭南又找到海南,难怪到现在潘美才将它带回来。说不定因为它死了数名兵卒。 “潘将军,值!”宋九道。 “小九,没那么简单。我听说除了黎家人外,无人会弄它,包括去籽,织线。” “我知道,它的棉绒短,非是西域与大食那种长绒棉,因此有的黎家人用丝纱与它混纺,混纺难度也高。但若是直接纺纱织布,仅是这种粗棉,难度更高。可不急,想它能适应北方的天气,最少数年时间。在这个时间内,我可以研究出效率更高的织机。” “这个你也会?” “我不会。” “那你吹什么!” “世间万物变化都有道理的,它同样是物格学的范畴。”不过宋九也头痛。第一个水泥,第二个冶铜,第三个纺织机。花多少钱不谈,那样都会让他头痛万分。 以至防锈漆的试验挪了下去。非是做不出来,做出来了,试验室产品,用它来涂于白玉桥拉索上,然后就放下了。因为想要量产化低成本化,还需要大量经费去试验,可试验出来,卖给谁?现在防锈漆用途还不大,花精力来投入研发不值。 但试验室仍是一个销金窟,两种酸的成本压缩化,以及各种矿石尽最大努力,将它们的成份甄别出来。这个难度更高,他能记得多少分子式,分子式都记不住,如何甄别。甄别后还要提纯,提纯后还要试验各种物质在一起的反应结果。一个比一个复杂。然而它的意义很大,甚至比钢铁、冶铜、纺织与水泥四者总和还要重要。 对这个潘美不懂,又问道:“小九,都说河中变好了,为何如此之差?” 他只是问一问,没有其他想法,不管河中有多差,宋九家不是太差。宋九答道:“潘将军,是变好了,有人去年就要盖房子,让我派学子通知他们,让他们一律停下,以后统一盖。” “这个钱你来出?” “潘将军,河中可有不少人家,今年还涌来两百多户,以及近千外来户,他们也出了力,不能岐视。况且还有河北的一些出过力的苦力。我那有那么多钱替这么多人家盖房屋,就是有钱也不能出,那才成了真正的收买人心。这里是京城,我又是一个臣子,收买人心还能有好下场?” “是啊,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知道就好。” “小的也许我会马虎,大方向我还是能把握住的。我打算明年春天时起,先丈量规划设计,还是不能开工。各人有各人的想法,逐一调解,最少要拖到秋后,甚至后年春天。现在几乎所有百姓都有工做了,到了那时,他们手中经济更宽裕,我再支援一小部分。再者这么多人家统一盖房子,材料用得多,大规模的运输,成本费会下降。加上这几年百姓盖了许多房屋,许多人有了经验,连工匠钱都能省掉一半。房屋成本会进一步下降。两相结合,家家户户都能盖起新房屋。到时候至少河中会焕然一新。” 宋九说到这里,跑到房间里找来一张图纸,说道:“潘将军,你看,这是未来河中的样本图。” 潘美打开一看,狐疑:“这得花多少钱?” 上面太漂亮了。 “未必花多少钱,主要是统一规划,看上去整齐,然后再看,就觉得无比的美丽。” “那些百姓手中有这么多钱吗?” 玉苹在边上听了微笑起来。 “你笑什么?” “潘将军,河洲有的人家夫妻俩共同做工,若是好,老汉老媪四人做工,到了明年。大多数人不用九郎支援,也能盖起漂亮的房子。” 潘美才回京城,还不大明白,玉苹又说道:“平均一人做工,每月薪酬会在三缗钱左右。” “那样啊……难怪一起说河中变好,原来钱是藏在家中的。” 实际这里面会有一个天大的麻烦。 玉苹又说道:“学舍连续开了三年多时间,露天教育也有三年有余。不但河中经济条件变好,九成以上的百姓都会识几个字,会简单的算术。到了明年,可以说这里会是京城最好的坊区之一,就差一个房屋。” “小九,北方也不是缺布。你要这个做什么?”潘美不想在河中百姓上多讲,又绕回棉花的话题。他说这话是有原因的,虽然吴越与南唐经济都比宋朝好。就是宋朝经济在逐步恢复,仍赶不上这两个国家,气候与地形造成的结果。但全国最好的丝麻非在吴越,也非在南唐,而是在河北! “潘将军我先说桑织。一般人家多养五箔蚕,有的多,有的少,平均可能五箔不到。养五箔蚕需一点七亩桑田,五箔得蚕六十斤,每斤能取丝一两三分,也就是七十八两。若手巧,能织成薄小绢十五匹。但小绢价贱难织,非手巧者不能为也,小绢只有四五百文钱一匹,但这也是收益最大的。能达到七缗多钱。一家人全钉在上面忙活了。若图省力,织成普绢,只有两匹,收益不足三缗钱。我这是讲蚕丝业。若是麻葛收益更低。多用坡旱地种麻载葛。但载棉花呢?一亩地能收皮棉六七十斤。” 这是宋九的猜测,现在产量普遍差得要死,但六七十斤皮棉大约还是有的。 “潘将军,你看我身上这件里衣。它就是大食运过来长绒棉织成的棉布,柔软保温,一匹价几乎达到二十缗钱。也有少量黎族人的棉布,价也不低于一匹十缗钱。黎族人的那种混纺布一匹十斤,大食这种棉布一匹二十斤。算算它的收益。而且还不会象蚕丝业那样累人。” “这么多,你在潭州为什么不早说?” “潘将军,我先生他醉心于学问,偶尔对我说了几句,当时我又小,不知轻重,恐怕就是我先生都没有细想过。时间过了这么久,哪里能一一想到。” “兄弟,辰州能不能种?” “能种,但不管哪里,必要经过数年适应期,秦大哥,你不妨回去再派人到琼州那边讨要一些种籽过来,不问收成如何,先载下去,载上几年,让它适应了,我这边试验出来新织机,再将新织机交给你。到时候辰州会变得更好。”宋九说的是本心话,辰州就是一个点,辰州好了,四周都会好起来,否则北面是北江蛮,西南是南江蛮,东北是梅山蛮,再往西南是强大的田氏,再往西北去是更野蛮的夔峡蛮区。武力征肯定不是办法,拉拢反而更坏。但他们看到先进生产方式带来的种种好处后,自己想学好,想过幸福的生活,自发地向汉家文明靠近,比什么策略都管用。 潘美终于明白它的价值,过了一会又问:“那以后还有谁种桑养蚕?” “多了就贱,种的人多,棉布价格会自动掉下去,而丝帛价格会自动升起来,就象以前古代人吃粟吃豆,麦子引进过来,开始吃面,种稻谷的人多了,开始吃米吃面,唐朝豆粟还是主食,但如今面米成为主食。如何变化,不用担心,我只看到有了它,会有更多的人穿上厚衣服。” “这胜过了平蜀之功哪。” “那是武功,这是文功,不好相比,文武并举,国家才能强大。否则再富,也不过是一个弱唐国罢了。” 正在聊着的时候,外面来了几个人,个个都认识,赵承宗与几个衙内。 几个衙内一见面就唱了肥喏,向潘美问好,是前辈,也是国家的重将,还轮不到他们摆大牌的。潘美笑盈盈地说:“承宗,怎么有空来了这里?” 态度极是亲切。 但他这个态度让宋九心中毛毛的,难道潘美是赵普的人?三赵之争,让他有些杯弓蛇影。 赵承宗道:“潘将军,我是来找九郎的。” “坐下说。” 赵承宗几人坐下,玉苹又要忙活着沏茶,赵承宗说道:“九郎,河洲开发,我那边生意是好起来,可大麻烦来了。” 玉苹自豪地对潘美说河中的变化,但这中间暗藏着一个危机,不仅关健到河洲未来的建设,马上就让赵承宗头痛了,甚至以后朝廷还会头痛! 第二百二十章大婚(上) “承宗,你会有什么麻烦?”潘美不解地问。他人在潭州,可对京城的大事情还是了解的,这几年赵普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赵匡义都让他整得不敢作声,若大的三司使赵玭说整下台就下台了。赵匡胤想用一些人,例如窦仪为相,在赵普打压下,直到窦仪死,还不能拜相。凭借他老子,赵承宗还会有什么麻烦不能解决的?要么他也象王继勋那样脔割奴婢。 赵承宗道:“一言难尽哪,一个人将我们难倒了。” “何人?” “就是普通的仆役。” “谁有那么大胆子?” “潘将军,你听我说,”赵承宗开始诉苦。河洲变化很大,可暗藏着一个巨大的危机,人力危机! 赵承宗开始从河洲产业数起,掰着手指头数,先从作坊数起,河洲诸作坊当中眼下获利最大的还是琉璃作坊,包括工匠在内,近三百人。这个是必然的。 可没有想到衣作坊那边忽然扩张。 不但他想不到,宋九也想不到。 新衣服先是从运动装开始的,运动裙运动衣,方便客人打球的什么。各个款式,包括鞋子帽子。主要是为起高雅作用的。再之便是舞伎,设计了许多裙子。并且款式越来越多,先招的都是手工活巧到极点的女工,宋九画了图,又给了丰厚的奖励刺激,一个个举一反三,设计了更多的款式衣裙。然后再到仆役。 若是让仆役穿着干活穿的短袄,上不了档次,若是也穿袍子,干活也不方便,于是衬衫T恤西装中山装燕尾服一起出来。这是一步步来的,宋九只画了几种款式,其他九成以上是各个女工设计出来的,几乎三分之一采纳了。 但它只是在内部流通,要么跳水游泳运动时。客人必须购买它。然而客人也只是在产业里面特殊情况下穿一穿。因此它陆续出来后,并没有引起多大争议。更没有对外销售,不过人们感到好奇,确实有的衣服又方便又美观,特别一些洋裙款式,颇得仕女所喜。于是京城有人佼仿。 宋九将产业利润交接,看到这种情况。便选择一百多种款式,设计了各种规格,放在衣店面里销售。实际说衣店铺不如说是玩具店铺,主要还是以卖玩具为主,价格与游乐场里是一样的,不过未必所有客人能进入游乐场。游乐场里分散在各个景点,不齐全。这里种类齐全,并且有精美的包装,还有质量保证书,盖着各个衙内的大印,防止有人伪冒。若是大宗交易,才会让出利润。真有。每天都会搭成一两笔大宗交易。 这些衣服虽卖,起初用义是丰富河洲商品种类。一共留下两家店面,都是位置好的,而且店面大,这是自己的,当然如此,也不会有人争议。将衣店铺一切为二,一半用来卖玩具。一半再切,一为男装,一为女装。若来购买,还有一个精美的礼盒,里面还有一张印刷精美的名刺,上盖公章。 衙内们在分红,管事带着仆役在摆货。 所有人重点还是在琉璃上。皆没有想到衣服。第二天宋九上早朝,被赵匡胤罚薪,河洲那边却热闹非凡。这非是以前那些小摊小贩,有很多东家都是来自各地的大商人。他们销售的货物一半能上档次。于是一起来逛,一半不是来游乐场玩的,而是来逛商品。其中女子居多。然后就看到这些衣服,以前她们在家仿制,可终是不美。并且女工们做了一年多衣服,无论对样式或者手工活皆跟了上去。一件件美丽的衣服挂出来,诸仕女们一起哄了进去。 没有准备,店面一切为四,能有多大,眨眼就挤满了扫货的女子,人是人来疯的,人越多后面的人就越往里面挤。不但如此,衣服都准备不足,有的款式看上了,挤得慢一点就喊没有了。 这更让这些女子心里发慌,越挤就越挤。 宋九回到家,让赵匡胤罚薪,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又要防止王继勋发浑,并没有太在意,只说了一句,扩招吧。于是再招,可这些女工才来,还要慢慢学的。最关健是现在全手工缝制,速度又慢。 琉璃橱窗里有许多好款式,但作坊里出不来货,店里面天天有人在排队。宋九听后又说道,再招吧。但那怕他招一千人都不行,这些后来的女工有一个磨练期,短时间解决不了缺货的问题。诸衙内们看了瞠目结舌,这真古怪了,什么东西都抢,连衣服也要抢。 于是京城里迅速出现各种新奇的服装,包括一些衙内也穿上中山装西装,君臣也议论此事,倒底如何处理?于是赵匡胤将宋九喊到政事堂。宋九说了三件事。第一件事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不管他是如何死的,赵国却是因为他这个变革而强大起来。甚至直接导致盔甲的出现。第二件事就是女裙男袍,做事很不方便。第三件事就是风化廉耻,宋初衣服多少继承了一些唐朝风格,有的衣着十分胆大开放,相对而言,新式衣服还略略偏向保守。别的不说,就象现在多没有内裤,有人夏天图凉快,里面什么也不穿,袍子一掀,羞耻物事就露出来。但有内裤包裹,会不会发生这种事。这才是真正利于方便做事,又是兴了廉耻教化。 但宋九也苦笑地承认,根本就未想到,不然也不会如此,最少多准备一些衣服存备,单独开一家店面。大家要买,也没有人劝他们买,甚至连一惯的广告都没有做。让我怎么办? 君臣听他说完了,面面相觑,啼笑皆非。 实际在前一天赵匡义也派人调查过,挑筋教人说河洲衣服有些与西方衣服的款式相似,但不全是,有不同之处。据他们猜测,可能是宋九听他先生说过,然后根据宋朝服饰想像,再由女工加工,于是出现种种新式衣服。也就是它是一种中西结合,世上独一无二的服装。 宋九离开。 君臣们就在议论。还有大臣带来了几件衣服,赵匡胤不会穿的,就让太监穿,穿上去看得人是精神多了,至少有一点,做事确实方便。主要它一非朝服礼服,二非丧服喜服。有着严格的规订,这只是便服,便服有什么规订的,从周礼到唐礼,都没有,以至到夏天袒胸露腹也不为过。或者以新颖而定罪。那么整个河洲产业都要关闭。想不出来,只好散去。 但两次扩招,导致衣作坊仅女工就接近四百人,估计春暖花开时,还要扩招。为了腾出空间,不得不将各个存货租了一个仓库放了进去。 这只是衣作坊,酒作坊也是如此。两百多万宋斤的储酒,每隔七八个月要重蒸重酿一次,做酒粮食与酒的进进出出,以及其他管理仆役,衣服都是笨拙的手工活,况且这些活计,用工同样不少。 几个产业里更雇佣了许多人。若加上作坊,用工接近三千人。从两河就雇走了两千多人。歌剧院起来后,还会用人。眼看就是出三奔四。 这个就不提了,悲催的各个店铺也要雇佣人手,这一回行商的非是以前那些小摊贩,有的生意做得很大,多者能用到二十多人,少者也要雇上两三人。 大半店铺都雇了人手。这一雇人更多,一下子雇了三四千人,其中大半又是来自两河的。就是宋九大姐那边还雇了六七人,中间还抛去来跑堂卖唱赔酒的妓子不算。 这仅是河洲的。再到河北,河北沾了河洲的光,生意也不错,于是店铺越开越多,不仅是赵承宗他们的,也有许多是百姓自发开的。这就要得人手。并且还有许多店铺是在建当中,例如赵承宗他们买的地不少,真正开发起来的只有四分之一,还不及河洲开发的比例。这些房子想要盖,也要人手。盖起来更需要仆役。又要用多少人?指望郊外各村庄,农村能抽出多少劳力? 还有呢,有一些百姓不需要做工,他们自己有产业,或者做一些小生意,或者当官做小吏的,两河又能挤出多少劳力?还好,在宋九带动下,开始雇佣大批女工,不然劳力问题早就爆发。 现在就开始爆发了。 许多地方都缺人手,人是永远贪心不足的,河洲那边待遇好,一起想往河洲那边跑。宋九做得仁义,有契约的不但他不要,并戒告各店铺也不能接受。 但这是契约,有的签了一年,有的签了半年,不能逼他们签,到期了怎么办?问题是河洲以后还会继续用人,不要河洲,马上花暖花开之时,码头上各艘货船来了,就需要苦力搬卸货物。 到时候将店铺开起来,却没有经营的掌柜与跑堂的大伯,谁来卖东西,难不成赵承宗他们自己做掌柜?当然,京城有的是百姓,可他们离东水门远,不可能一跑十几里路来回上班。或者学宋九,派人下去买人回来,那成本多高哪,一个机灵的小伙子最少得几百缗钱,这时候男的比女的还要贵。赵承宗这些天头发快愁白了,迫不得己,才找宋九大家共同想办法。 玉苹在边上笑,赵承宗说道:“玉娘子,你别乐,不但我麻烦,九郎以后也会麻烦,还有呢,明年朝廷两税到了,码头也要人来卸货,难道强行让他们停止各个手中的活计,不顾店铺生意,与东家的态度,用官兵押着他们来搬卸?” “承宗,你不要急,难道不能从外地调百姓过来?” “潘将军,能调早调了,我也与父亲商议过,让父亲骂了一通,说各州县许多田地荒芜,缺少人手种粮食,难道大家一起来做生意,不顾粮食生产?到时候全部喝西北风哪。都怪王全斌将军,若不是他太贪心,将十几万蜀兵调到京城,还能缺少劳力?这些百姓也态贪心不足,我打听过,以前做工一月薪酬只有一缗多钱。我给了两缗钱,偶尔还发放一些奖赏,依然不满足。九郎,为何你将薪酬订得那么高?” “大郎,河洲各项产业有多少利润?若我舍不得,仆役们会开心吗?那不是仆役贪心不足,而是变成我贪心不足。” “那怎么办?” “有办法,不是缺少劳力,而是狠不狠心,若是你舍得,替百姓盖一个差不多的房屋,然后签一份长约,百姓们不要来回奔波,就是在京城,也能招到足够的人手。” “那得花多少钱啊?”赵承宗更发愁了,说不定宋九就敢这样做,但他有利润才敢去做,自己那点利润要加薪,要盖房子,地又那么地贵,还能赚多少钱? “还有办法。” “说说。” “派人到下面抢去,与各个主户抢佃农来,特别是巴蜀,一些旁户生活很惨,他们不是兵士,你父亲是相公,为相不恶,这就是信誉担保。五六千里路,就是走得慢,一天走四十里,四个月也可以走到京城。一家四五口人,路上吃吃喝喝,简便一点,二十缗钱足矣。但还得要盖房屋,他们是旁房,房屋可以盖简陋一点,但就是简单的房屋盖三间最少也要十贯钱。不过那样最少可以得到两个便宜的劳力。” “这也不行,太远了,百姓未必愿意来。” “那么最后一条出路,等灾害,哪里有灾害到哪里,请灾民过来。但房屋还得要盖,没有住的,谁有心思替你做事?” 赵承宗茫然。 武力也不行,难道学王继勋? 第二百二十一章大婚(中) “大郎,多管齐下,或者你派人先去巴蜀看一看,哪里旁户真的很苦,我不骗你,你只要给他们一点儿出路,他们都会死心塌地替你做事。这是做生意,切莫想着一本万利。看一看河洲,你们都开始赚钱了,河洲还在继续撒钱,撒了多少钱,三十多万缗下去,一度我两间大屋子都堆得满满的,还不是钱帛,有许多金银,否则要派五六让房屋来堆。我走了后,河洲百姓日夜看守,省怕出事。这才开始有收益。你怕出本金又想赚钱,那行呢。听我的话吧,不然到时候又要后悔。” 几个衙内只好郁闷地回去。 潘美这才真正明白,为什么人人说河中变好了,叹口气说道:“小九,他是赵相公之子,你能帮就帮一把吧。” “潘将军,不是我不帮,我帮了很多,可每次说出来,他只听一小半,一大半不听,例如地,当时最好的地才卖二十缗钱一亩,差地只值几缗钱,我让他快点买,偏不听,现在涨到了五十缗钱,还要涨。还有当初河洲才开始计划时,我为了劝他们进来,使尽了浑身手段,但是他们呢,有的嫌我卑微,有的不相信,有的不当一回事。若非陛下让二大王三大王以及高家出资相助,起了带头作用,还要拖上一拖。就象这回,一户旁户过来成本是三十缗钱。他们生活很悲苦,两个劳力,每月给他们三缗钱,就愿意签了长约,一人一年就将薪酬省下来。若是签四五年长约,等于是赚了。若连这点钱都舍不得垫下去,就想赚大钱,这个生意也太好做了。并且迁一处旁户,一县旁户就会减少,逼得主户不得不善待百姓。若他们不听,潘将军。让我怎么办?难道我降薪逼百姓去他哪儿?” 潘美听得头痛,说道:“这个我不懂,你还是带我们去河洲看一看。” “遵命。” 一行人出了东水门,西半边除了试验室外,没有其他建筑物,但到处摆了一些小摊小贩在吆喝,那么多店铺开张起来。他们居然照样有生意。潘美道:“带我去试验室看看。” 宋九狐疑地看了潘美一眼,别看这个试验室,现在还是闲人莫入。里面是甄别,但有一些危险的试验,都是试验室产物,不能正式生产。经常试验。赵匡胤听闻后,反而加强了警卫,特别是前院,就是潘美也未必能进入。潘美在马上低声说道:“陛下的吩咐,并且让你拿出一些危险物给他们看看……” “行,”宋九不由笑了起来。 那就看危险的东西,宋九将一行人带了进去。果然侍卫没有做任何阻,宋九先吩咐道:“秦大哥,你们看好,千万不要碰它们,太危险了。” 有的酋领认识字,里面许多瓶子罐子,还有各种各样的器皿,什么材料都有。金属的,琉璃的,陶瓷的,木质的,以及其他古古怪怪的东西。实际这些也是钱,还不是少钱,都是刻意订做的。成本十分高昂。主要还是酸的用度,仅是铅炉子就改造了好几回。有的上面写着腐蚀,重度腐蚀,有毒。重毒,爆炸物,易燃物,同时画着骷髅头。前面十几间房屋每一间房屋都有这样的字条。至于那些矿石,早搬到后院去了。这是要甄别开来的,那些是让普通学子做试验的地方。 宋九先拿出两个瓶子,向看守后院的仆役讨来一块肉,其实仆役看的也就是后面,前面不用侍卫看,估计也没有小偷敢进来。宋九又试验给他们看,这个试验灵验,谁看到了都会全身上下发寒。宋九看了看二十几个蛮子,一起在打冷摆子,笑了一笑,说道:“这是一变,你们再看。” 放下其中一个瓶子,又取出另一个瓶子,来到外面,小心地将它们倾倒了一部分倒入琉璃试管中,将试管用软木塞塞上。几个兵士早就退得远远的。潘美奇怪地看着他们,有一个兵士认识潘美叫道:“潘将军,你往后退。” 宋九回头喝道:“你叫什么!” 不要别吓着潘美,而将自己吓得手一抖,那就会出事。 将它无比小心地放在一个石坑里,然后飞快跑开,天气冷,不久它渐渐半固化,宋九找来一块铁矿石,然后说道:“就这一点东西,你们看好。” 说完用铁矿石狠狠砸了上去,前面砸过去,后面喝道:“趴下。” 大家一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宋九往地上趴,远处的兵士提前看到宋九拿铁矿石早就趴下了,于是一起往地上趴。前面趴下,后面一声剧烈的响声传出,那个石头眨眼炸得四分五裂。 秦再雄半天才愕然说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仈`0` 電` 孖` 書 W W W . T``χ``T ` ⑧`0` . L`A “另一种火药。” “好东西啊。” “不行,它太危险,想要实用很困难,而且为了研究出这点东西,最少花了我几百缗钱,还不计各州府送来的矿石成本。一要能安全使用,二要成本低廉化,它走的道路比冶铜新纺织机会更困难。不过研究出来,以后想要研究,就有了方向。不但是这些东西,还有其他的新事物。皆是在这里试验出来的。” 二十几个酋领还是面如土色。大约赵匡胤想要的就是这结果吧。不过远处的小摊小贩反应很正常,宋九时不时会在试验室前弄出一次大动静,看多了,反应也正常了,顶多摆摊时离试验室远远的,绝对不能接近它。 宋九道:“这些技术太复杂,我们去河洲东半部看看。” 二十几人迅速驰马到了东边,实际远远就能看到,可到了近前,包括潘美在内,一起看傻了眼,愣愣道:“这些房屋怎么盖起来的?” “水泥钢筋混凝土,有了它,可以造更高更坚固的房屋,才能产生各种新奇的造型,外面安装上琉璃,所以看上去十分华丽。实际成本还不及宫中大殿成本高。用钱多不仅是外面建筑,还有内部的装修。天色不早了。我带你们去顺店吃饭吧。” 未进顺店,二十几人再次傻眼,那些果子是好看,可也太贵了。更贵的在顺店里,服务周到体贴,上饮料与果子,然后点菜。侍女听宋九喊潘将军。态度又是如此恭敬,知道了,宋九岳父来了,这也是规矩,点多少菜上什么样的拼盆。又是上了三楼的雅间,大约数字出来了。于是先端上来水果拼盆。很华丽的拼盆,这个任店也有,但还不及顺店华丽奢侈。 一个蛮子想要吃,宋九说道:“莫急,这是看的,吃完了饭才可以吃。不过多半大家不会吃。” “不吃干嘛端上来。” “免费赠送,做摆设的。” “这也行啊。” “四珍。不要行不行,你看看菜价,它更行,”秦再雄打了他一巴掌。两桌,潘美也在看菜单,但越看越不是滋味。顺店从外面到里面,从服务到餐具,甚至屁股下面的椅子。舞池上的歌舞表演,都似乎是天堂中才能出现的,但这个价格也是天堂里才有的价格。 “秦大哥,顺店就是卖一个贵字。你们先点菜,等会儿菜未上来之前,我带你们去厨房参观。” “兄弟,卖得贵还能有生意啊。” “秦大哥。有的东西卖得越贵生意反而越好,”宋九道,这个理儿一时半会都解释不清楚,若是象他前世那样。一条维密天使的内衣能卖几百万,还不是将所有人一起吓傻。又道:“这是我朝才刚刚恢复,经济没有复苏,否则还要贵,也许不用十年,这上面所有的菜价会涨上一倍。” 一群蛮子不能作声。 他们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也不算是穷人,但到了顺店,感觉到自己很穷很穷。 点好了菜,还是宋九加了几道菜,连秦再雄都点不下去。宋九说道:“我带到你们去厨房。” 不仅他,偶尔仆役也带客人去厨房参观,只要参观了,就感到菜为什么这么贵。潘美道:“小九,太糟蹋了,这些都是食物啊。” “潘将军,并没有扔掉,让仆役带回家给他们家人吃了。我对陛下说过,河洲因为桥才来了游客,但它本身就是桥,将钱从富裕百姓身上匀过来,输送给国家,国家再想法减免贫困百姓的税务。实际开张以来,我只吃了几回。一次是与大姐他们,一家人来吃的。大姐叫死了。还有一次是承诺吕知县,请来他来的。另外一次是陛下请客,我与赵相公他们几个重臣吃了一千三百缗钱。” “这个我也听说过。” “还有一次是去年冬天,我请惟德他们来吃过一回。就这几回吧。”那次来的还有潘怜儿,这个宋九是不敢说出来的。 “你在信上怎么不说?” “说什么?” “顺店的菜贵。” “潘将军,在顺店就在顺店吧,你就这一个女儿,我手中又有钱,有钱不花干嘛?” 到了这时候,潘美也不能反悔。大半天才问道:“你家那边有多少桌?” “这个我真不清楚,河中河北有许多乡亲来送贺礼,还有学子家里的人,大名府老家那边的一些远房亲戚,后者虽是远亲,老远过来也不能怠慢。但前者人也不少,我打算就在河洲那些普通的酒肆里办酒宴,否则顺店也纳不下去。要么许多交好的衙内,与三司的同僚。这个就不好计算了。” 特别是衙内,一半衙内很可能他们家既送宋九贺礼,也会送潘家贺礼,这要看名刺,名刺上是写着两人的名字,一个老子一个儿子,老子作为潘家娘家人过来,儿子作为宋九朋友过来。若是有人理解,只写一个名字,那么只能做为潘家娘家人过来。现在算不出来,必须等于铺嫁妆那天,停止收贺礼了,多少桌才能确定下来。 但肯定不会少,越在顺店办,贺客越多。这个道理潘美也明白,所以他才苦闷。宋九安慰道:“潘将军,我手中经济够了。” 其实未来还有一场婚礼,玉苹的纳妾礼也在顺店摆婚宴,但还是有区别的,同样在顺店办婚宴,酒水不同,菜肴不同,差价能悬殊好几倍。宋潘两家这场婚礼肯定是离了谱,而且潘美想控制,现在都来不及,它已成了脱疆的野马。 走回座位,宋九又对秦再雄说道:“明天我派一个主管过去,带着你们到处看一看,看辰州那边有何特产,在辰州那边造价多少,在京城估计会卖多少,将路费扣去,能盈利多少。这些店铺三年后就会到期,部分店铺会被淘汰。我替你拿下一间店铺,将辰州附近所有特产运到京城。然后再将辰州需要的货物运回去。那么过几年,辰州才会更加富裕。” “好,”秦再雄也不客气,兄弟嘛,这个忙得帮的。 吃饭喝足,秦再雄先回了驿馆,潘美留下来继续与宋九说着话,宋九忽然问:“潘将军,你是赵普相公的人?” 第二百二十二章大婚(下) “胡说,我若是谁的人,那就是皇上的人。之所以让你帮赵承宗的忙是有原因的,打仗是杀人的,我一生亲手最少杀了近百人,但老王在两川那边做得太过份,陛下便问赵相公,我朝谁为良将。赵相公说曹彬潘美也。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所以我让你替他想想办法,懂吗?” “原来如此,将我吓了一跳。”宋九戚戚道。 “你写信劝我留在潭州,你不写信我不知道吗?熬了好几年,潭州你夏天没去过,不知道哪里有多热。朝中不乏能征善战的将领,我才不想有人将我代替之。” 宋九苦笑,原来一个比一个精明啊。忽然道:“不对,潘将军,你听我说一件事。” 他将赵匡胤那天桃子的故事讲出来,又道:“潘将军,这是其一,其二你认为冯瓒与王全斌谁的罪孽深重?为何冯瓒如此重处,王全斌仅是小惩?” “那是赵相公要求的。” “潘将军,赵相公是官家?皇上不同意,赵相公有什么权利重惩冯瓒这样的重臣?”宋九小声道:“还有一件事,陛下贬了韩重赟官,韩将军登门拜谢,却被赵相公关门拒之。为何?我再说,平蜀之功,除了曹彬将军外,谁有康延泽功劳大?” “你意思是说你能与他们相比了?” “我是特例,无欲无求,并且手中有一样重要的东西,钱。因此陛下同样不想我与那个走得近。潘将军,你比我还要严重,丁将军去了西川,湖南军权几乎在你一人手中掌控,这几年你又得民心。若是陛下以为你有意想与赵相公走近,会有什么后果?不要说不可能,刚才连我都以为你是赵相公的人。” 潘美脸色略略一变。 但宋九能理解,潘美不是曹彬。曹彬沉默寡言,能忍辱负重,同样城府很深。潘美性格外向,有恩报恩,例如柴荣的两个孩子,例如赵普。有怨也报怨,他部下在彬州死了许多。若非他手下偏将李超死死劝他,他都在一怒之下准备屠城了。说不定未来杨业真是他有意坑死的。当真那个王侁有那么大的权利? 宋九又说道:“诸将虽然能征善战,可多是残暴不法之辈,若说能打,王全斌将军不亚于你,还有。李继勋将军以寡敌众,生生击败契丹六万大军。这是契丹的军队,非是巴蜀荆湖或者南唐,或者未来南汉的军队,他又比你差了吗?可他们不及你与曹将军会抚民。因此赵相公推你与曹将军为良将。一能打,二能爱民故也。他是宰相,为国家选拨推荐人才是份内的事。” 潘美还是不说话。 非是他不及宋九。而是他人在潭州,虽也能听到种种消息,不过人不在京城,就差了一些,消息都会出现失误。忽然潘美抬起头问宋九:“既如此,你为何要得罪国舅?” “潘将军,我得罪没有事,一是不领兵不打仗。也不会领兵打仗,二是我志向不高,无欲无求,别人怕官做得低了,我是怕官做得高了,陛下不会对我忌惮。说不定那天我将国舅揍一顿,只要有理由。陛下也不会将我怎么样。人不同,情况就不同。” “国舅那边你尽量也少管。上次的事你做得不对,不就是两万缗钱吗,反正是从河洲出来的。你说河洲做桥,你给了,陛下以后就会少给。你不给,陛下以后就会多给。转来转去,还是国家的钱。何必自找没趣?” “是啊,劝人易,摊到自己难了,主要还是我看到他契股在河洲里,一想到那些奴婢的惨死,我就不大高兴,这才顺水推舟打压他契股的。”宋九轻声说道。 “知道就好。” 潘美回去。 两家贺客越来越多,不过在婚礼之前,宋九将五万缗钱送到钢监那边。几十个工匠来了,还有一百多名厢兵,又雇了一百多个百姓。但暂时还用不了这么多钱。 然而宋九提前送出去也有宋九的用意,两家亲事太离谱,怕人说闲话,但不管怎么花,始终将大头花在国家上。况且还有后面的税务。也就是宋九所说的先有国,后有家,那么别人就不大好弹劾了。宋九不怕自己,是怕误了潘美的功名。 得知这条消息,许多人哭笑不得,宋九赚得多,花得也快。赵匡胤在宫中闻讯也乐了,与诸大臣商议政务时,就谈到宋九的亲事,说了一句:“难怪他急着分利,若不分利,他这个钱根本就不够花。” “开奢华之风啊,”刘温叟喃喃道。 李崇矩道:“刘中丞,你不知道,这中间是一个误会,潘美在潭州弄不清楚,以为顺店是任店,因此提出一些要求,虽花了一些钱,但贺礼能保平。这样双方都有脸面。若不花,也不好,潘家就是现在也比宋家贵,宋九赚了许多钱,吝娶潘家女,潘美脸上有光吗?但他回来后,去顺店吃了一顿,这几天唉声叹气。” 赵匡胤大乐,道:“叹什么气,这一回他的面子轰动整个京城,楚司使,你派一个小吏,过几天等他们两家婚事过后,算一算,宋九究竟花了多少钱?” 连赵匡胤都产生了好奇,况且京城百姓。很快就能知道。腊月十八,燕博士与张博士说道:“九郎,让学子放假吧。” “两个博士,你们怎么好起心来?” “让你婚礼害的,谁还有心思上课?” “那就放吧,别忘记二十二来吃喜酒。我家没有可靠的长辈,顺便替我帮一下忙。” “那是,我们还要吃双份。”这是指潘怜儿一份,外面玉苹一份,还必须在顺店吃的,两个博士打了一会趣,跑出去宣布放假。实际按照宋九的想法,早就当放假了。几个姐姐过来张罗,又不知从何张罗起。不但她们,就是见多识广大的几个媒婆都糊涂了。 第二天是十九,媒婆带着宋九派去的乡亲催妆,这是一个礼仪。不用催,到时候嫁妆也会过来。但这一天,双方还要相互馈赠一些礼品,不多,也不重,男方送过去花髻、盖头、花扇、花粉,最重要的是盖头。新娘子将会用它来戴在头顶上,进入夫家。反正也简朴不起来,于是这个盖头又用了一千多缗钱,真正的销金盖头,下面缀着无数海珠宝石,没有一个是山寨货。女方收礼后要回赠金银双胜御。幞头,绿袍,靴笏。 然后全京城的人在翘首以待,宋家聘礼送过去了,潘家会回赠什么嫁妆。 实际这几天也将田氏愁坏了,不仅是嫁妆,还担心嫁妆送过去。宋家往哪里摆。化简为繁困难,化繁为简同样困难。然后在家里抱怨潘美,潘美那敢作声。 嫁妆也不是一次,分两次,腊月二十一就开始,叫铺床,各种帐幔房奁器具,珠宝首饰。动用之物,从嫁女使,也就是陪嫁过来的婢女,一起要到夫家。但这一天她们还有责任,随着亲信妇人,也就是娘家的亲戚,看守房中。不令外人入房,新人到了夫家,才敢根据情况放人往来。另外还要请一个有福气的,将这些器物铺到新房里。不过潘家这个铺床的人会很悲催。铺的东西太多。 大队人马开始出发,前面的出了长街那头,后面的还没有出潘家的门。面子是要的,但女婿便宜是不能沾的,宋九几次礼物,大半放下来,随着嫁妆过去了,还有宋九的财礼,潘氏兄弟的八千多缗钱,又从家里面拿出五六千缗钱,贺礼也不少,这是去顺店吃饭的,礼少了也拿不出,包括礼金与礼物近两万缗,价值七八万缗嫁妆,六百人担挑杠抬,浩浩荡荡向宋家出发。为了简便,田氏还买来十一对俏丽无比的双胞胎做婢女,单个婢女不值钱,双胞胎也未必值钱,可漂亮的双胞胎就值钱了。外面原先服侍潘怜儿的两个婢女一起,一共二十四个婢女,但今天过来的只有十六人,还有八人明天随新娘子一道过来。 实际史上宋朝往去越来越离谱,在史册里就记载过一桩嫁妆,五百亩良田,十万贯奁具,缔姻五千贯,各种纺织品衣服,最少达到二十万贯以上。若加上其他开销,那是往三十万上跑。秦桧老婆的嫁妆同样有二十多万贯。这是社会因素造成的,因为宋朝一直女多男少,所以嫁女儿往往十之八九为了面子,都会严重倒贴。 暂时还未出现,宋九这次婚礼算是眼下的世纪婚礼。 从潘家往河中去,有一个段就是沿着皇城城墙走的,赵匡胤带着大臣们站在宣德门上看,看到了,对左右说道:“潘美这次放血本了,不要明年没有路费去潭州。” 赵普说道:“这倒是小事,老臣就担心宋九那小子家中往哪儿搁这么多物事,还有这些婢女睡哪儿?” 实际宋家那边也早有准备,多少担礼,要派人通知的,男方也要安排人接担,女方多少人挑嫁妆,男方就有多少人接担,甚至更多,还要寒喧打招呼。 压缩得不能再缩,因此宋九几个房客只好拼命地挤压空间,挪出空房间,困难就这两天,婚礼过后,一些不必要的东西真没地方放,可以放在河洲库房里,或者作坊里。那时候空间就能挪出来,但现在不能动,因为有一个规矩,叫陈嫁,这些陪嫁的东西必须要明天全部摆出来,让贺客进来参观。 于是又挪出四间房。但估计还会挤得慌。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弯奔河中,不能走直线,这么豪华的嫁妆要多兜几个弯子,才能到夫家。嫁妆队伍到一处,轰动一处。还好,挑嫁妆的人都惦念着顺店的美食,没有耽搁太长时间,终于来到便桥,开始放鞭炮接担。 所到之处,全部瞠目结舌。 然后铺,十六个房屋铺得满满的,各种昂贵的嫁妆就不要提了,然后一个个看着那几对双胞胎,这也太牛了。宋九也啼笑皆非,先让她们安顿下来,就这些房子,大家挤一挤吧。然后将抬嫁妆的人接到河洲,顺店酒宴开始。第一天就是六十桌。 第二天还有,宋九要先在家拜祭祖先,然后带着礼物,与迎娶队伍骑马迎亲,有两种人是必备的,一是吹鼓手,二是官私妓女,为什么要让妓女迎亲,宋九也不知道。于是就请妓女吧,将河洲上那些行首一起请来。到了潘家,还有种种礼仪,这是折腾新郎官的。过了许久,宋九头昏脑胀,潘怜儿上了花轿,又出来四对双胞胎,伴于左右。轿夫也要折腾,不肯走,于是念诗词,给利市酒钱,终于起轿。后面跟随着娘家的大队人马。 到了宋家,开始折腾潘怜儿与潘家人,要给钱,要用诗讲吉利话,然后撒谷豆,跨马鞍,进洞房了。大家伙儿一起去吃早茶去。按照规矩,宋九与潘怜儿还要坐一会儿,各坐一侧,这叫坐富贵。潘怜儿小声在盖头下面问:“坏人,多少桌?” “别问,张博士与燕博士在张罗,多少桌我也不大清楚,有许多人还没有来,晚上才是正宴。”宋九知道,但没有答,怕破坏婚礼的美好气氛。坐了富贵,宋九出来,还要去河洲,拜见女方的各个长辈。 溜达溜达,天就到了傍晚时分。许多人就呆在顺店没有离开,去宋家干嘛,这么多人站都没有地方站。这时候重量级人物一个个到来,包括赵普赵匡义李崇矩楚昭辅刘温叟,若赵匡胤不是皇帝,他多半也要来了。 开始行拜堂礼,要拜男方的父母,宋九父母不在,大姐与大姐夫代替之,但他们在接受新人拜礼时,位置要偏一偏。然后拜家庙,没家庙就拜祖宗牌位。 还有,到洞房要喝交杯酒,又叫合卺礼。但这要过一会儿。拜堂结束,新娘子先扶入洞房,宋九还得要敬酒。并且要跑到顺店,再从顺店跑到各家酒肆。顺店挤了又挤,摆了整整二百十三桌,才将客人全部纳下。还有两河乡亲,又是两百多桌。这不能真喝的,若真喝不要去酒肆,随便在顺店那一层楼也轻易的放趴下。但还是让衙内们灌了许多酒下去。宋九头脑晕晕的来到各个酒肆,还是这边好,一个个体谅,勉强让宋九能踉踉跄跄地回去。 酒足饭饱,宋九花了多少钱,他现在不知道,诸衙内随着两家长辈过来,等宋九与潘怜儿喝过交杯酒后闹洞房。还得喝,只是一会儿功夫,宋九往床上一倒,真的趴下了。衙内们大笑,一哄而散。 第二天早上,宋九头痛欲裂的醒来,潘怜儿噘起小嘴说道:“官人,还没有揭盖头呢。” 这事儿整得,到现在才揭盖头,但外面太阳快要出山了,还算不算洞房花烛夜? 第二百二十三章皇后(上) 婚礼还没有结束,早着。第二天新妇要日拜,拜镜台镜子,这叫新妇拜堂,拜完了再拜尊长与亲戚,包括秦再雄。还要献一些彩缎等礼物,尊长也要回礼。然后女婿回岳家,谓之过门。 还有酒宴,但以妇人为主,也不多了,今天只有二十几桌。 主要是昨天顺店的用度。 用了多少钱,宋九不会说的,可外面有的是聪明人,而且宋九琉璃账目是曾经公布过的,要么河洲库房里的储钱,这个大家都知道有多少。结果一推算,八离不离十,居然还真算出来,差不多十八万缗钱。酒宴费用就达到十一万缗钱。宋九动了十万缗分红钱不算,因为试验用了五万缗钱,所以又挪用五万缗初夏时的储钱。 也不能完全说宋九花了十八万多缗钱,特别是顺店,那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也是心最黑的地方之一,利润惊人,会有近两万缗钱重新分到宋九手中。还有两万多缗的贺礼,以及潘家七万多缗的陪嫁,若是包括那十一对双胞胎在内,是近八万缗钱的嫁妆。 宋九还好一点,接下他还要用钱,并且不是少钱,可手头能转得过来。 那边就有些悲催,潘家面子得到了,可眨眼之间就从大康之家变成了小康,差一点快滑入赤贫人家。而且还没有完,成亲第三天后女家必须送彩缎油蜜与蒸饼,有一个夫妻感情好的喻意,这个钱不多,可关健盛油蜜的器皿,已经如此了,不能虎头蛇尾,因此必须用金缸。这叫三朝礼。接着再来,婚后七天或者九天,女婿再上门行拜门礼,女方必须要广设华宴。款待新婿,礼毕后女家备吹鼓送女婿回家。还有,满月大会庆,婿家要开宴,但娘家必须要送不菲的弥月礼。 直到这一天过后,娘家才不用陪钱了,媒婆子任务圆满结束。双方再给一个大红包,以后虽有礼仪,那是亲戚间的平常往来。钱多就多拿一点,钱少就少拿一点。 问题是宋九在顺店里办了酒宴,九天后潘家的会郎宴也必须在顺店办。这个酒宴不会太多,但也有二三十桌。就是按照宋九的婚宴标准来,一桌也有四百五十缗钱。那天许多菜肴用人多,食材不足做借口挡下去的,否则宋九的婚宴一桌还要增加两三百缗。潘家又找什么理由挡过去?因此只高不低。但也不大好说,自唐末后,就有一些骗嫁妆丑陋现象发生,因此宋朝律法严格规订。若是夫妻双方和离,必须将嫁妆退还给女方。 潘怜儿偏不乘车,要随宋九骑马。 宋九看着燕博士与张博士,两个博士装作未看到。 秦再雄哈哈一乐:“这才是油和着蜜,去吧。” 他是蛮子,无所谓,宋九又看着两媒婆,媒婆今天心态好一点。昨天世纪婚礼让她们回家去一夜都没有睡好觉,她们想了想,其中一人说道:“九郎,今天是日拜礼,主要是在你家拜尊长,娘家那边没有多少礼仪,你们夫妇成亲了。合乘一马没事。” 她们主持过许多贵人家的婚事,说没事,大约就是会没事,两人乘马来到潘家。 夫妻感情好潘美夫妻很开心。不过潘美还是忧上心头,他不是沈义伦,但也不是王全斌,虽行军作战会捞一点,一直捞得不过份,不然赵普都不会说他与曹彬是良将。加上家大业大,开支也不小。这样操办下去,手头必须很紧张。 潘美要脸面,宋九不能说,于是寻机对田氏低声说道:“丈母,我刻意将会郎宴放在九天后,九天后是正月初一,一大早我要先来拜年,贺礼当中还有一万多两金银……” 新女婿第一年拜年,带的礼物不能太寒酸,贺礼与潘家陪嫁的嫁妆五花八门,包括一些象牙制品,一些红木家俱,但还有,许多布帛,那不能拜年,太囊肿了。一些金银珠宝,金银首饰也不能化开,不用也没有事,日后可以当成贺礼送给他人。珠宝除非典当,不然不好估价,但那也太亏了。不过有一些人直接送银锭与金瓜子,包括潘家陪嫁中也有一些现钱。不少,但还没有来得及一一清查,究竟多少,宋九也不知道。这里面金子占的比例少,可它贵重。 一万多缗钱,若化成金银也不过几千两,一辆车子就拉过来,谁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怎么好。” “丈母,我娶了怜儿,以后就是一家人,何必分得那么清楚。这些钱放在平常人家都是巨财,放在我手中,只是一个数字。一会儿过来,一会儿过去。” 田氏哭笑不得。 “丈母,怜儿也担心,我在路上与怜儿商议过的,回去盘点一下,凑一万五千缗钱过来,以金子为主,但千万不要对潘将军说,就说你手中还有钱帛。” “这也太过份了。”田氏喃喃道。 得留下来吃饭,潘家兄弟一一过来陪酒,怜儿说道:“不准灌他酒。” 昨天灌醉了,盖头还是早上揭开的,但潘怜儿死活不会说出来的。吃完饭,与潘美聊了一会,骑着大黑载怜儿回家。但刚到御街就遇到一个扫把星,王继勋带着十几个家奴,将宋九堵上。宋九勒住了马,冷冷地看着他。王继勋人多,甚至有的家奴腰里还佩着朴刀,但宋九不相信这么多老百姓眼睛盯着,王继勋敢动手。就是在城外,他也不敢动手,击杀一个三司判官,王继勋当真不知道后果? 王继勋说道:“潘家小娘子,这红装穿得艳哪,但我保证让你三年内变成一个寡妇!” 说完带着家奴一哄而散。潘怜儿在马上气得全身发抖,这可是新婚的第二天,两人终于有了夫妻之名,但还不没有夫妻之实,就听到这句话。 宋九看着王继勋的背影,冷冷道:“怜儿,不用管他,老天让他亡,必会先让他狂。” 赵匡胤确实在这件事上做错了。若是他小舅子杀奴婢得罪的是平民百姓,那次抢亲可得罪了许多贵人,再看赵匡义与相关的官员呢,他们为了替这些贵人们隐饰,抢了那家的闺女也不公布,加上赵匡义的种种手段,至少在京城许多人的心一点点在偏移。还有呢,以后的洛阳…… 一个王继勋,就等于赵匡胤送了赵匡义的千军万马,宋九受了气,甚至都没有准备上弹劾书奏,上了不会管用的。 那就走着瞧。 潘怜儿又担心地说:“九郎。你以后出行要小心,他手中没有兵,石汉卿手中有兵。” “石汉卿比他机灵,放心吧,”宋九说道。内幕连潘怜儿也没有说,他巴不得石汉卿与王继勋走得近,可这老小子死活不上当。宋九又一笔花费开始。喊了几个主管,给他们三万缗钱,去请人抄书,常见的书坊都能买到,但多是十三经与史册,可许多冷门的书籍却成为珍本,在一些人家收藏着。这些书籍随着时间久了,会逐步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实际有的书籍十分珍贵。特别是一些关于自然科学以及工艺技术类的书。 想印刷不大可能,成本太高,只能手抄,手抄书也贵,自己抄不计工钱,笔墨纸砚用不了多少钱,但别人来抄。就要算工钱的,一本十来万字的书,这时候抄写缓慢,从抄写到校对。又必须是小楷,一天只能写五六千字,速度慢还没有。看似三万缗钱数量巨大,只能誊抄两万本书。但到了书院,问题就会得到解决。 有一本书过来了,再让学子抄写,权当他们练小楷字的,那么就能变成十本二十本,然后装订成册,这些孤籍就不会失传。它们很重要,是文明的火种。 宋九还向赵匡胤提出了请求,让皇家也将那些收藏的书拿出来,让文人誊抄,以让这些孤籍珍本通过更多渠道保管起来,并且承诺以后若是进了书院,抄出数本或数十本,每本书都拿出两本,赠送给太学。 这是重视教化,赵匡胤立即答应。 还在继续花钱。 潘家要脸面,不知道怎么赔,于是买了十一对漂亮的双胞胎赔嫁。衙内们看是心动,于是向宋九讨要。时代在进步,包括双胞胎在内,她们也不能算是真正买来的,买来的是服务时间,一般到了五年后,她们都会有人身自由。但在这五年内,主人可以任意将她们转让送人,或者上床等等,只要不出人命,或者因苛待逼得奴婢自杀。不但奴婢,包括小妾家妓都是如此,她们在这时间内不是人,是一件商品,可以送人,也可以向人讨要。除非个个象玉苹那样,得到赵匡胤如夫人的口诏,那没有一人敢动弹的。 宋九对此不喜,可就这时代,也不能反对。因此主动让这些双胞胎在学舍里找对象,不找不行,必须找,否则我就要将你们送人。短短几天内将九对美貌如花的双胞胎出嫁。好贵的,一对双胞胎潘家是花了七八百贯钱买来的,几乎与行首身价相齐。但转眼间成了学子的媳妇儿。而且是从宋家出来的,宋九多少要拿一些嫁妆。 还有两对,岁数太小,一对只有十三岁,一对只有十四岁,宋九留了下来。以及潘怜儿的两个服侍婢女,珠儿,云儿,实际这两个婢女过来就等于送给宋九做小妾的,半妾半婢,宋九也可以不要,将她们送人。因此宋九也劝她们嫁人,两婢不同意,又说潘怜儿必须要人服侍。宋九便没有再劝,书院还早,天天见面,又是情窦早开,会有未订亲的优秀学子让她们中意。现在强求了,反而不美。 二十四个婢女,年还没有过,只剩下六个。 正常初一拜年,又是会郎礼,宋九带着一车子礼物过来,潘家来了许多亲戚,宋九将一些礼箱打开,各种精美的果子以及其他礼品。只打开了一部分让客人观看,余下的没有打开,也比较多,谁都没有注意,宋九让仆役抬到田夫人的房间。奥妙就在那些没有打开的箱子里。田夫人心定了定,带着亲戚前往顺店办会郎宴。 第二天一大群闺密过来,许多人艳羡万分,个个都想象潘怜儿这样出嫁,但这是不现实的,于是吵着潘怜儿要请客,也就是到游乐场玩一玩,或者到买一点小吃。要求并不过份,可有的人要潘怜儿向宋九要钥匙。 歌剧院造型太漂亮了,特别那略带一些粉意的红色,让许多女子看后都尖叫起来。然而它一直未开放,外面装好了内部未装好。实际内部也装了差不多,但还要经过一段时间调试,那些请来的戏子要不停的排练。他们表演得不好,歌剧院装璜得再漂亮也不会起作用。但元旦节到了,一起停下。只有两把钥匙,一把在管事手中,一把在宋九手中。她们一起央请潘怜儿,向宋九要钥匙,好进去参观。 潘怜儿迟疑地不答话,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坏宋九的规矩。 这些女子便更加闹,特别是宋家小娘子,又从华州回来了,是随着宋偓一道回来的,宋偓回京叙职,包括他的妻子,两个儿子一起带回京城。宋九看着她闹,于是“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的小鸽胸。 第二百二十四章皇后(下) 宋小娘子一下子跳到远处。宋九哈哈一笑,但皆不知道他笑什么。 玉苹说道:“九郎,你就将钥匙交给她们吧,象宋家娘子她只能在京城呆一段时间,剧院那边开业,她也早回华州了。” 宋九将钥匙交给潘怜儿,不然吵得不得安宁,一群女子这才浩浩荡荡奔向河洲。家中暂时安静,玉苹道:“不如我们到大姐家坐坐。” “要坐去五姐七姐那边吧,大姐在河洲店里。” 玉苹收拾礼物,宋九忽然问道:“苹儿,你准备了多少嫁妆?” 河洲有一些特殊人薪酬比较高,例如那些顶级厨师,一些工匠,各个管事主管勾当人,极少数手艺特殊高超的女工,以及其他一些重要成员,一般每月薪水不低于五十缗钱,最高者包括奖励达到近百缗钱。玉苹毫无疑问,是拿着顶尖薪水的,这没有人疑问,不但河洲,京城其他地方各店铺管事也有这种薪水。只能说宋九在工匠方面薪水给得高,包括女工,而且其他地方工匠一般不会达到这种薪水,那怕是顶尖工匠。 宋九筹集契股时,玉苹又变卖了一些首饰,那时候钱帛十分紧张,多一份本金就多一份早日开工的希望。以至于她随身只有几件舍不得的首饰了。用这些便卖首饰得到的两千余缗钱,一起放在契股里。还有汴水两边一些大户,但他们放得并不多,几百缗有之,几十缗有之。到了普通百姓甚至多数只有几缗钱。但七凑八凑的居然凑出来三万八千多缗钱。 翠儿抱怨宋九。 实际宋九早就知道,但一直未说。 现在收益了,翠儿再也不会抱怨。李妈妈那边还有薪水,也不低,于是母子俩合计着,不可能象潘家这样办,不要说玉苹。整个京城也没有几家敢这样出嫁。更不敢请三媒六证。但可以在家里面热闹热闹,比如宋九说的让两河百姓做娘家人,在顺店办纳妾礼。再如玉苹可以用手中的钱治办一些家俱帐幔摆设,将洞房布置得漂漂亮亮。 比不上潘家,但几千贯钱砸在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也会变得无比的奢侈华丽。看到她们在暗中准备,宋九玉其美事。也当是一种补偿,花了近万贯钱,买了各种美玉宝石珍珠首饰,从髻钗环坠到戒指项链手镯脚镯。除了名份外,其余的玉苹什么都有了。 也有衙内说九郎,你太奢侈了。纳妾也在顺店里办。 宋九只答了一句,你们看一看河北那些仆役是什么态度,再看看河洲仆役是什么态度? 是吃一顿,但是两河乡亲心中会心存感谢,工作时就会努力认真,效率提高,回报也高了。就能发出更多的薪水与奖励,他们工作积极性会更高。河那边人心越是摇动,待遇就越不提不上来,一是良性循环,一是恶性循环。但实际还是对玉苹的一个补偿。 虽是纳妾,也少了三媒六证,但钱不会少花,至少京城每年不知几千或几万亲事。能超过这个纳妾费用的,不会有一百家。那么玉苹心中就会平衡。也能算是嫁妆吧。 玉苹嗔道:“奴家偏不告诉你。” 两人先是来到五姐家,租的房子,不过新房子一盖起来,就不用再租。然后又到七姐家坐了坐,联手回来。天色渐暮,潘怜儿带着提着大一包小一包的一群闺密回来。进门就抱怨道:“那些勾票人心好黑,一张红票卖五百文钱,九郎,你管一管他们吧。” “五百文?” “是啊。有的人还喊价六百文。”这些小娘子激动地七嘴八舌怦击着。 “是太心黑了,”宋九走来走去,该想的办法早想过,不能再限购,再限购有的大户人家难道派六七个仆役来买票?甚至他还设了三层栅栏,派数名仆役巡逻,防止票贩子强行插队。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涨价,将游客吓跑一半,票就不会那么紧张。但这个办法宋九不想,除非宋朝以后物价上涨一倍,才打算涨一部分票价。但这样倒下去也不是办法,想了一会,他将青衣喊来,画了一张图纸,让他找胡老大请一些乡亲立即去河洲。 这些小娘子还不懂。 宋九做了解释,也就是延伸票贩子买票的时间。再建栏杆,若是一家人起得早来买票,买好了票直接进去也行,出来也行,不过顺着一道栏杆慢慢地出来,绕到东面果子店铺前面再折回来,只是单道,通道还比较狭窄。不仅票贩子,一些大户人家也要派人先来买票。人多,票贩子想跑都跑不起来,一来一去,近两里路,越是节假日会走得越慢,若是等主家过来的人不急,甚至还可以看一看广场上艺人表演节目,但票贩子就悲催了,出来后是广场,还要跑到东边去排队。最少半个小时过去。若有人攀栏杆,仆役上前,以破坏栏杆为名罚款一贯钱。那么本来可以一人买三次四次票的,现在只有买两张票。 等于是限购。 还会炒,但不能让票一起在票贩子手中,那么会越炒价越高。价越高,票贩子就会越来越多,最后能一半票被票贩子把持,那么说不定就会出现一贯钱的天价票。 未来还有,无论剧院或者竞技场,必然还会继续出现票贩子,想完全杜绝那是不可能的。 韩家小娘子说道:“还好,没有勾衣人。” “什么勾衣人?”宋九让她说得有些糊涂。 “就是买衣服排队的人,九郎,你为什么不让怜儿带我们去衣作坊买。”韩家小娘子眼中放着光道,那多好啊,一不用排队,二又便宜,想买什么样子就买什么样子。 “你回家问你哥哥,能不能进去。”宋九忍不住乐了。初四,诸学子一起回来,但不是上课的,而是要做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丈量。将河中所有住宅面积全部丈量出来,甚至量过一次后还要复量一次。以免出现误差。 花了数天逐一丈量好,宋九将那幅河中规划图贴出来,同时下面还有一些文字说明。第一条是补贴,以在河洲建设天数计算,包括白玉桥码头几项产业与作坊的基础建设,上班后不算。七百天为第一档次,从平地起才三年多点时间。一个也没有,但今年一年施工下来,可能会出现十来户,这个一户人家补贴四十缗钱帛。第二个档次是五百天到七百天,也很少,几乎没几户。但今年下来会出现两三百户,也不过如此,这会补贴三十缗钱。第三个档次不少了,三百天到五百天,补贴二十缗钱。最后一个档次的人更多,一百天到三百天,会补贴十缗钱。比较公平。有的人做了几十天,但还有一年时间,怎么凑也能凑足一百天。 余下的钱帛由各自自己负责。 宋九还负责建三座飞桥,在河洲顶端建一筒车,与土山、储水池,包括管道费用在内,一起由宋九负责,也就是以后家家户户不用每天早上起来倒马桶。 就着这个土山。还建一个塔,一个寺庙。不建寺庙百姓还会继续到处烧香拜菩萨,不如自己建一座,请真正的高僧过来。和尚品行不好,随时让他滚蛋。再布置一下,使之成为一个小风景区。钱还是宋九来掏。 此外掏的就是船费,河中低洼。不可能象河洲那么高,但也要稍稍填一点起来。汴水也疏通过了,必须从城外取泥,人力由河中百姓自己来办。但必须请船来运泥,宋九掏的就是这个钱。但这个费用不会太高。 还有一项支出,河中还有许多荒地,那也不用掏钱,但有两三百亩菜园子,一亩认二十贯钱损失费。它非是商业区,改建后依然非是商业区,只是居民区,商业价值不大。二十贯钱一亩的地价补偿不算低。 这是河洲的,河北的那边比较难办,有许多商铺,还有更多的大户人家。想统一规划,不但没有这个钱,矛盾也无法处理。但宋九还是兼顾了,对于各个苦力,他们想盖房屋,依然是这个补贴待遇。但没有了筒车,也不会去统一规划。只能说得到补贴,再加上以后统一进材料,建房屋成本会下降一半,各个苦力能盖起新房屋。 当然,若是发生了奇迹,河北所有大户人家一起搭成协议,同意让宋九规划,来安排,宋九也不介意派人将河北规划一下。但这种可能性几乎不会存在。 接下来就是各种限制,虽然有荒地,也有菜园子,但河中存在着许多外来户,他们或者租房子住,或者搭着小草棚生活,一旦规划起来,一起有了房屋,面积还是很紧张的。因此根据一家口数限制了建筑面积。河中虽穷,还有几户人家条件比较好的,例如刘家。还有近百户人家也是上户,包括宋九他们宅子面积肯定超过了规订。这也不要紧,以这个面积计算,但不得再增加。这就是前几天学生丈量的主要用意。 然后接下来就是调停,还是这一百来户。 九成以上的百姓对这次规划比较欢迎的,井字宽街,然后是各个巷子,一南一北两排房子,房子中间是空地,一户人家留了一个小园子,面积虽大不,但有井水,也可以载花种菜,淘米做饭洗衣服。不过那一百余户人家未必个个都喜欢。有的人家房屋不差,这一规划,可能一半房屋必须拆掉重盖,肯定产生损失。还有的人家也许迷信,认为动了房屋对家运不好,或者等等原因。 两个办法对付,一个是强迫性质的,不同意也可以,泥巴运来,四周全部在加高,不动他的宅子,不过四周房子盖好,他的宅子也成井底了。第二个办法,还是互相协商谦让,尽量大家心平气和的解决。若是协商一年还没有谈妥,只好让他的房屋成为井底之屋。 这样一来,宋九会花很多钱,但能在宋九接受范围之内。 而且需要这个补助,大多数人家再经一年努力,渐渐不差这新房屋钱,可少数人家因为种种原因,这口气还是缓不过来。但非是宋九盖房子,他什么都要花钱,人力花钱。材料更花钱。例如宋九替菜农在作坊里盖的那些房屋,两大间四小间,花了近百缗钱。但人力钱省下来,材料费再省一省,六七十缗就足以盖起象菜农那样漂亮的房屋。一年时间苦一点累一点,余几十缗钱,得到宋九的这个支援。再借一点,照样盖起房屋。甚至包括所有外来户。除非今年刚搬过来的外来户,那非是在宋九补贴范围之内。这也是宋九刻意拖上一年的原因,最少四分之一人家还必须要累一年。 宋九在补助,赵承宗他们得到一批劳力。 去年秋后陕绦怀等州县发生了旱灾,秋后不要紧。春天来了,春荒也来了。朝廷虽发粮赈灾,还有一部分百姓开始逃荒。陕州怀州离京城不是很远,赵承宗诸衙内听闻,又想到去年宋九所说的话,派管事找到这些灾民,承诺给他们盖房屋。每月给一缗钱薪酬,然后与灾民签了长契,有的长达十年。 宋九说一户百姓养五箔蚕,累死累活的绢成普绢也不过三贯钱。但那性质不同,农村,自耕自织,房屋都可以砍来树木做梁柱椽子,真正需要花钱购买的东西很少。但进了城。什么都要买,一缗钱的工钱若不是夫妻俩做工,连温饱都维持不下来。 灾民不懂,感觉还挺多的,于是一户户人家来了,也确实盖了房屋,农村是茅草屋。这里还是茅草屋,成本低,但灾民还是不懂,河对面房屋那么华丽。是有钱人住的,咱不能比。一个个做活干事。前前后后让赵承宗弄来了八百多户。最后还是赵匡胤十分不悦地说了一句:“难道让诸州耕地荒芜乎?” 实际赵匡胤不是害怕诸州耕地荒芜,国家粮食还没有那么紧张,特别是去年占城稻进一步推广。关健这对父子越来越不象话。不但赵承宗,包括赵普也是如此。 赵普这些年木材生意赚了很多钱,于是广建豪宅。可他宅子附近都是民居,他可没有那么好心情一个个谈判,给一些钱,你们给我择日搬走,不搬也得搬。有人不搬,于是派仆役强行拆除。谁敢得罪他。 赵承宗这边更复杂,甚至发生的一些事比赵普这种强拆更恶劣。这些看似不恶劣,实际也恶劣,一是骗来的,二是薪酬给得太低。灾民虽苦,熬过去以后还能有收成。农村虽苦,苦的就是三季,还有农闲时,还有冬闲时,一旦做工,似乎河北赵承宗哪里的活还比较重,一累就是一年。一缗钱在京城能做什么? 潘美还没有走,来了京城,要过完二月二十六的长春节(赵匡胤的生日)才会离开京城,再赴潭州。宋九经常带着潘怜儿去潘家,潘美也偶尔来宋家看一看。 宋九就说到此事:“丈人,我说的是旁户,灾民不能这样做。为何旁户行,第一旁户生活之苦,难以想像。并且我从巴蜀回来,反复就讲了这个旁户问题,一些大户的不仁,若是赵衙内有气魄将旁户往京城带,不但是将他们从水深火热之中暂时解救出来,而且朝中臣工们也不会反感。其次是待遇,旁户生活暗无天日,即便给他们小草棚住,让他们拿一缗钱的薪酬,他们也满足了。可灾民不是,灾害是暂时的,过去了他们家乡还有家园。这么低的待遇,能行得通吗?看看,我好心,他们又只听了小半,放弃了大半。” 潘美无言。 赵匡胤警告过了,赵承宗停止,但他手中的劳力也足够了。实际问题多多,当真这些百姓心中服气,清醒过来,必有怨言,说不定会陆续逃跑。而且以河洲为中心,它成了玩乐的地方,这么一大片草棚子,看上去当真美观?一旦河南河洲打通,许多人根本就不会从河北经过。但现在的商业意识还不是那么发达,没有人看出来,宋九是宋人,他“也看不出来”。 赵承宗停下,赵匡胤就没有多说,宫中也在建设,营缮大内,并没有建什么豪华宫殿,就是大内好几年未修葺过,修一修,补一补,而且赵匡胤的审美观点很古怪,他不喜曲径通幽,而喜直来直往,将宫中所有道路并直,然后坐在寝殿上,下令洞开诸门,无遮无挡,赵匡胤看得舒服无比,对左右说道:“此如我心,少有邪曲,人皆见之。” 其实本来一个好好的大内,柴荣时修得十分秀气,让他这一打通,整变成一个粗犷的大汉…… 他说好看就好看,谁敢说不好看试试看! 长春节,大臣贺拜万岁圣寿,包括女眷也进了内宫,她们有女宫招待。武将们谈心,文臣写诗作赋,轮到宋九,宋九摆了摆手说:“我早将诗赋不知丢到哪儿了。” 大家莞尔一笑,宋九还是文臣,不过文不是经义诗赋,而是物格学。没有为难他,继续往下写。酒宴开始,赵匡胤受群臣贺,还要受命妇贺,端着酒杯进了另一边。但不久出来后,将宋偓喊到一边嘀咕了几句。大家也没以为意,但只过了两天,宫中忽然传来一道诏书,纳忠武节义使宋偓之女为皇后。宋九刚在家吃饭,听到这个消息吓得连碗差一点跌在地上,问潘怜儿:“宋家有几个女儿?” “官人,他家有两个女儿,怎么啦?” “两个女儿……”那就不一定是他揩油的宋家小娘子,但潘怜儿又说了一句:“她做了皇后,我们以后不能再交往了。” 宋九头上在冒汗,宋家有几个女儿不管,但只有那一个女儿与潘怜儿是闺密!万一这个小娘子与赵匡胤同床时说漏了嘴,那个小宋九在山洞里还摸我的胸,这个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第二百十五章贺礼 “官人,你怎么啦?”潘怜儿关切地问。 宋九是不会回答的,转移话题:“怜儿,那你为何不与他家另一个小娘子来往?” “你说那个小娥啊,她才几岁大,”潘怜儿咯咯笑了起来。宋九明白了,难怪一次从未看到过另一个宋家小娘子,但在这时代是这样的,没有计划生育,也没有避孕措施,大多数地方天一黑就睡觉,上半夜哪里能睡得着,于是努力耕耘,耕耘后就会开花结果,若非医疗事业不发达,许多婴儿早夭,人口膨胀起来会更快。还造成另一个结果,长与幼悬差巨大。 宋九吃过饭去了河洲。 清明节就要到了,宋九打算在秦再雄与潘美离开前,让剧院提前开张,正在抢工与抢排。骑马到了河洲,河洲上开始大规模的植树载花,还不能称之为美丽,必须等所有房屋造好,才能算是美丽所在。另外是人力,赵承宗有赵承宗的方法,宋九有宋九的方法。二月过后,宋九派人在京城各处以及附近各州县张贴告示,大肆招人,每天五十文薪水是不可能存在了,因此涨到七十文,本来宋九想涨到八十文的,然后与赵承宗碰了一个面,赵承宗死活不同意,小九,你不是涨薪酬,是坑我啊。 至少从始自终,宋九对赵承宗他们是“好心”的,但赵承宗未必会领宋九的情,两家情况不一样,宋九好心颇为正常。 这个薪酬能勉强养活一家人,但还有,例如这些载树种花,有的需要很高的体力活,还有的连普通妇人老人同样可以做,顶多薪酬低一点,但一家两三口呆在上面,一天能有一百多文的收入。生活也能渐渐改善。 后面还有,来的时候河洲替他们盖一个临时住宅,就是赵承宗那种草棚子,前几年那种安置灾民的灾民棚,起一个遮风蔽雨功能。服务到一千五百工作日时,河洲会在河南买地,替他们盖原来安置菜农的那种房屋。这个时间会很长。就算工程一直不停,还有一些恶劣天气不得不停下来,一年顶多有二百五十个工作日,实际更少,只有两百天。但要看,妇女老人也计工的。八分工,六分工,实际四五年就可以等到传说中的那栋房屋。河南没有商业区,甚至很少都有游客过去,地便宜,然而一栋房屋盖起来,怎么也要六七十缗钱。这样摊下来薪酬并不少。 还有福利条件。若是正常劳动的壮丁生了恶疾,确认后,病假时依然当工作日计算,一千五百工作日满后,全部安排到河洲上务工。 告示贴出后,一些京城赤贫百姓,以及邻近州县的浮户与赤贫百姓陆续涌了过来。远处不行,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务工机会有多宝贵。陆陆续续涌来七百余户。现在还没有停下,继续有百姓赶过来。 宋九所需的劳力问题轻而易举化解了。 也有条件的,若是不努力做活,消积怠工,混薪酬或者熬工作日数字,发现后一次警告,二次重罚。罚薪罚工作日数字,但主管处执不服,百姓也可以找管事上诉。然而三次发现后,就将他一家踢出河洲。还有一种情况。若是带头闹事,或者犯下十恶不赦大罪者,轻者踢出河洲,重者送交官府处执。这是防止有心人在里面蛊惑人心,毕竟这些百姓来自各地,与两河百姓性质二样。 宋九到处看了看,返回家中,但他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赵匡胤看上了宋家小娘子? 并且这次速度很快,前面下诏,后面宋家小娘子就纳入宫中。 能说赵匡胤生活简朴,包括婚姻,用费都很省,但也能说,宋家小娘子还不能取代王皇后在赵匡胤心中的地位,不然也不能办得这么急促简朴。 寒食节到了,剧院开业。 真正看戏的地方只有三层楼,而且每层楼高度很低,只有两米五高度,戏台却高达一米五,不是看不到人,而是听不到声音,必须要这样设计。就是这样,容纳的观众也不多,一楼八排座位,提前经过测试,这是最大限度,二楼是六排座位,三楼只有四排座位,否则在后面连人都不易看得清楚。十八排座位,合计八百二十人。 底楼票价便宜,只有四百文、六百文、八百文三种,二楼贵起来,一千文一千五百文两千文三种,但有一个福利条件,一人可以免费带一个仆役进去,他们也可以坐下来看戏,但非是前排那种沙发式的座椅,只是两排长椅,大家挤在一起。实际论位置是二楼前面也就是两千文的票位置最好,但这时代人讲究一个高字。三楼更贵,三缗钱四缗钱两种,但可以带两名仆役免费进去。 票价贵贱,现在不大清楚,但时间很长,从上午十点钟开演,一直到晚上九点钟结束,长达五个半时辰,也不是全部在看戏,一点钟开始,到两点钟是喝茶看风景的时候。现在还没有,马上南汴水就会有许多美丽的风景,这条河反正不通航,有的是面积足以慢慢布置。到了下午四点钟开始,到六点钟是吃晚饭时间,餐厅收费不会象顺店那么贵,但与高档酒楼差不多,然而里面的美食并不比顺店逊色多少。吃完了饭,后面还有几个适合女子运动的小运动场,打打球,或者坐在边上的休息室里打一打纸牌麻将,六点钟再进去。 这是给贵妇人们的享受,当然得花钱。但不花钱也可以,熬一熬,买便宜的票,呆一天,只要四百文钱。这就要看各人的经济情况了。当然,男子若进去也可以,有许多是男女分开的,不需要避讳。 前两天票大半让衙内瓜分一空,只流出一百来张票,一半还让闻到腥气的票贩子买去,又开始倒票。宋九拿的票最多,这个情有可愿,仅是辰州那边的客人就达到二十多人,还给了潘家十几张票,他自家包括两个博士的票,又拿走二十多张。三路人马。浩浩荡荡杀向剧院。 里面挤得满满的,不止八百二十人,包括仆役计达一千多人。全部到齐,准时将帷幕拉下,里面暗黑下去,然后舞台前几个类似探照灯的灯具打开灯光,并且这些灯具还能调控。调控的人就在舞台里面,外面是看不到的,可以散光可以聚光可以分光。后面还有,每一幕场景在后面都会挂一幅巨大的背景图画。同时还有各种道具,一小半是宋九提示的,大半是各个行首与管事想出来的补充办法。似乎有些不伦不类。经过逐步调整后,要好一点。不过对于现在的宋人来说,这一切足够的新奇。 第一场戏就是白蛇传。 经过文人一次次灌水,这个故事变得很长很长。 现在连长篇小说都没有,哪里来的长篇戏剧,一个个看得津津有味,鸦雀无声。眨眼间一个半时辰过去。许多人将宋九围着问剧情,宋九逃跑了。你们不要问,看下去就知道了。只吩咐潘怜儿招待好客人,潘怜儿点头,丈夫手头的事很多的,时间紧张。于是继续往下看,看到晚上,经过无数场悲欢离合之后。许仙让法海骗到金山寺,然后结束了。欲知后事,明天来分解。秦再雄急了,不顾得避嫌,将潘怜儿拦住问结果。潘怜儿噘起小嘴抗议道:“我也想知道结果呢,官人一次未说过。” 第二天看的人全部来了,只有宋九未来。大姐为了抢时间,天不亮就雇了马车,带着一家子去扫墓,然后回来看戏。宋九在路上说道:“大姐。偶尔看一看行,不能将你那个酒肆生意耽搁了。” 白蛇演完了,骗足了眼泪,再加上以前的白狐,白色的妖精在京城恐怕是最受欢迎的鬼怪。但问题来了,西厢记又开始。这个版本唐朝时就有了小说,然而哪有这么长这么精彩。弄得潘美与秦再雄第二天新火礼时都没了精神,希望早点结束,快快骑马去河洲。对他们都产生了如此诱惑力,况且女人们。这一天真正的一票难求。 而它与顺店不同,想上档次,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最少几百缗钱,在这里,出手大气,一人十几缗钱就足够了,若是票买得贱,两三缗钱也能风风光光混一天。对于贫困百姓,它的消费还是很高的,但京城有多少贵人,仅是官员家属就有几千户人家,况且有钱的生意人不要太多。仅八百二十张票,哪里够分的。 清明节结束,秦再雄与一群蛮子在里面混了几天,都不想离开了。但还是要走,包括留恋万分的田夫人,也要乘船离开,前去潭州。一行人先到东水门,两艘船,包括潘夫人与下人,以及几个蛮子。不仅田氏所带的行李,还有宋九所送的礼物。在潘怜儿手上花了很多钱,秦再雄是大哥,若不花钱,那叫重色轻友。 拨出了两万缗钱,买了许多辰州必须的物品,包括各种书籍,又从贺礼里拿出一些锦丝罗绫,这些都是上等丝绸织品,远非那种当钱用的布帛,做工十分精美,送给秦再雄以及诸位熟悉交好的酋领妻子,不仅是友情,这些精美的丝织过去,能开拓南方徭妇的眼光,有些徭妇手也很巧的,那么会使她们织艺更上一层楼。 另外就是赵匡胤送的一些礼物,这些全部得装上船。 看着船离开,秦再雄与宋九相拥分别,这一别又不知什么时候能见面了。潘美只说了一句话:“行,你小子难怪当初那么大口气,这骗钱的本领是当世第一流的。” 票真的很贵,可这个票还不一定能买到,要么从勾票人手中买,那价格整翻了一番。关健明知道很贵,还有许多人想要进去。 一行人骑马向下飞驰而去。 其实宋九一些做法,对辰州融合产生了很好的促进作用,不过哪里有一根让人悲催的铜柱子。 南方湖南前一个政权是南楚,溪州首领彭士愁带手下攻打辰澧二州,被楚王马希范击败。不过南楚外面形势十分紧张,马希范迫于形势,与各蛮首签订协议,溪州也就是现在的北江蛮臣属于南楚,但南楚必须对溪州免征赋税,不抽兵差,楚军民不得随意进入溪州。溪州各部酋长若有罪,只能由彭家来处罚,南楚不能出兵干涉。 这个政策暂时使南楚西侧安定下来,可它肯定不行,不要说史上宋朝的以后,前朝例子太多了,南昭。未来西夏,吐蕃等等。在关系紧张时,这根铜柱子作用非同小可,但在融合时,这根铜柱子就会成为刺眼的鸿沟。 不仅这根铜柱子,还有其他的问题。但宋九最大的优点,就是想不通时不会去想,空寻烦恼。站了一会儿,骑马带着潘怜儿回家。用玉苹的话来说,潘怜儿快成了宋九的小尾巴,宋九到哪儿,潘怜儿就到哪儿。夫妻俩感情好得让边上的人感到肉麻。 刚到家。看到小黄门在等他,小黄门说道:“陛下,请九郎去内宫。” 天色渐晚了,不过对于赵匡胤来说很正常,经常不按时召见大臣,还经常往大臣家跑,不但赵普,其他臣工也去过。其实大约是他在皇宫也闷得慌。借着看大臣的机会,出来溜达溜达。 宋九进了内宫。 赵匡胤让他坐下,说道:“宋九,秦再雄他们走了?” “微臣刚将他们送走。” “你做得不错,荆湖这几年渐渐安宁,去年占城稻推广开来,又兴修了一些围田。潭州大熟,百姓安宁,包括南北江蛮人也陆续派出首领向我朝臣服,这中间你也有功劳。” “陛下。不敢,这是微臣应当做的。” “然而你也让朕头痛了,赵承宗在河北骗人,你在河洲诱人,马上夏税上来,朕到哪里用人?” 很多大臣上书反应此事了,只说劳役紧张,其他的不敢说。赵承宗是根本就不敢说,宋九这边也不好说,随着河洲繁荣,不但河洲产业交重税,各个店铺产生大量交易也在交税,每月税务达到三万多缗钱。宋九他们实际还没有分到多少钱,本钱也没有收回去,要么宋九得的钱多,然而似乎也不多了。因此不会眼红。于是看着税务,一看税务一个个不敢弹劾。 但这个劳力问题必须要提出来,不然货物来了无人卸,难道就搁在船上? 宋九徐徐说道:“陛下,有办法,国家初置厢兵用意无非是减轻百姓劳役,增加禁兵后备兵源,安抚灾民。但里面有许多老弱病残者,或者胆小怯懦者。若是有大型水利工程或者道路,朝廷还是要发动百姓,或者用灾民办法实施。若是捕盗击贼,充实边防实力,看管牢城,挑选禁兵,这些兵士又不大适合。其实就是打造船只,运输税务,他们积极性也不高。但这些人做普通活计还是可以的,不如淘汰三四千人,还兵为民,让他们来河洲。” 赵匡胤未说话,淘汰简单,安置困难。 宋九又说道:“用他们当作役户,每年限订劳役时间,余下的时间让他们自由打散工,河洲以后规模会出忽陛下想像,就是我规划的,也会出忽我的想像。到处需要人手。散工不稳定,但薪酬比较高。现在也许散工机会并不多,但也无妨,仅朝廷劳役为主,余下的由微臣将他们编入河洲建设当中。再者就是住的问题,到时候计算,只要满五百天建设,由河洲来替他们盖房屋。” “那可是不少钱。” “微臣无所谓,担心的就是各个衙内,问题也不大,缺少劳力了,逼得他们会做一些谦让。” “就依你奏吧,”赵匡胤说道,又说道:“书院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微臣正等着陛下诏书。” “按照你图纸上那样建设,臣工们未必会同意。” “陛下,你拨出款子来,余下的我会建议诸衙内出资,微臣也可以出资,以河洲名义捐助出来,而非是以个人名义捐助。” “你啊,用得着这么小心吗?各地都有人捐助教育,朕多次嘉奖,能捐助就是好事,不用这么忌讳。” 宋九不会当真,又说道:“陛下大婚,微臣给陛下献上一件贺礼。” 说着从怀中掏贺礼。 第二百十六章夜宴(一) 是两本书,一本是关于反季节蔬菜种植的,它已经渐渐变成一种产业,如宋九所说,能征税能养活许多人,征税无所谓,不会征多少,能养活百姓才是关健。因此这本书某种意义也极其重要。 还有一本书更重要,那就是会计书,包括会计学,一些浅显的算术,包括如何丈量,如何测重等等,以及部分管理,归纳,又涉及到商业管理的内容。 很厚的一本大部头书,前后近百名学子参与编写。 赵匡胤仔细地翻看着书稿,是纸稿,并没有印刷,看了许久,说道:“它们是最好的贺礼。” 放下书稿,这个非是宋九来印刷了,而是交到国子监刊印。又问道:“那个牛的事……” “陛下,量力而行,微臣手中没有钱了。” 赵匡胤不由发出大笑声,用手指着宋九:“你这个用钱的速度,朕都不敢比啊。” 但宋九用钱与赵普用钱是两样的,一个私人用,一个造福国家与百姓用。要么大婚花的钱,但宋九一生当中能有几次大婚。再不用,难道学习王莽养名?正是公私皆用,赵匡胤反而更心安。 “好好做,现在你还小,再稍过一段时间……” “陛下,微臣这个官正好,过一段时间也勿用升。” “去,”赵匡胤哭笑不得的喝道。 宋九于是将诸衙内召集,一是工程事务,人力成本增加,设计规模也扩大了。事实从游乐场开张后,商铺规模扩大,歌剧院规模扩大,街道拓宽。得必须留出更多空间出来,否则游客来得多了,就会出事。不但河洲要留出空间。未来河南也要留出大量空间,疏导分散游客。因此商铺往西拓宽了很远,南边的几个项目也不断地往西延伸。今年重新移载了树木,整整向西腾了五百多米。 因此思付再三后,宋九还是决定增加成本,从原来的二十万缗变成二十三万缗,防止钱帛不足。这个大家一起不反对。增加成本,等于稀释宋九契股比例。不过一个个担心未来,建设得差不多了,如何稀释,这种想法甚至导致今天增加契股时,其他衙内不太踊跃。宋九又接过两万缗钱。发向两河,只在衙内身上募得六万缗契股。但几个月后,这些衙内就会后悔…… 然后说到书院的事。 太学扯皮扯了很久,都知道,甚至其中一半衙内还在里面读书。 宋九从余下的钱帛,再加上两作坊少许的收入,凑了三万缗钱。钱用完了,没钱了。衙内一起愕然,然后疯狂地过来将宋九按到地上,一个个骂他挥霍无度。闹腾了好一会,才将宋九放下来,宋九接着往下继续说,小的契股也就算了,大契股按照比例掏一点。当然家中有事急缺钱的就不用掏了,还有一个人不用掏,王继勋。再凑两万缗出来。若手中钱帛不足,可以等五月分钱时拿出来。不计名,也不对外公布谁掏了多少钱,就是说河洲契股共同掏出的这批钱。一起捐助给书院。 实际书院是国家建的,许多成本可以忽略不计。有这五万缗钱,再加上朝廷拨出一批款子,足以建造一栋漂亮的学校。 分摊得不多,衙内也知道良性循环这个词。河洲更需要书院带来的档次与人气。没有人反对,此事就商议下来。实际书院建设以后,一些京城有钱人又捐助了一些钱帛,或者各种书籍。 三月底,轰动的毕业考开始。 准备二月底毕业考的,主要有诸多外坊贫困弟子,要急等着去找工作,怕他们通不过,于是复习了一个月。但一年级的还有三十多人不得不留级,留级了家中再穷也不能毕业。往后去书院一成立,竞争就会残酷,这些人放出去顶多几年,几年后会渐渐泯然众人矣。两河百姓这一年生活得到改观,全部听了宋九的话,一些留下来升入二年级。其余家境好的更不用说了。因此第一批人手放出来,计达五十四人。余下全部升入二年级,去年来了一次二年级考试,合格率太低,索性今年全部取消。一百六十余名学子与十几名留级学子编成三班。人多了,只好又挤在一起。 三年级三十三个人又有四人不合格留级,但宋九放出了七人,这七人当中宋九近水楼台先得月,留下了两人管事河洲产业。余下的交给朝廷,私人的想都不要想了。但还是让赵承宗通过他父亲渠道,弄了一名学子去了河北。余下二十二名继续深造,他们不存在升级留级的说法,正式毕业了,现在是一边深造,一边兼任先生的时刻。二年级的也放出十来人,余下除留级外,与四名三年级留级学子组成四十六人的三年级班。比去年放出来的人数多,但让朝廷择去五十人后,依然不多,只有三十来名。眨眼就会轰抢一空。实际这是为了以后进入书院,在做最后一年准备。接下来招生,空间有限,只招了两百个学子。但学舍里的学子数量却严重超标,达到近四百七十人。 从某种意义,它已经是一个书院,还是规模比较大的书院。 但它只有一年时间了,明年毕业时,甚至未到毕业的时候,学子会陆续搬到河洲上。 河洲上又开始建设起来,两个工程规模都不小,朝廷陆续前后调来四千厢兵,夏税未上来,但不仅是两税,还有其他的税务,商税,课产,南唐吴越的进贡等等。不过主要还是纳入河洲建设。同时还有各个朝廷调来的各个民夫,以及河洲上雇来的人手。 商业的部分除了金铺与另外一条更高档的商业区外,余下的明年基本能竣工。接着宋九让人明白他是怎么将钱花掉的,好不容易水泥作坊建造起来,也肯定生产不出来水泥,生产出来的也不叫水泥。宋九跑过去观察了两天,烧掉许多原材料后,然后画了许多图,将这个作坊全部毁掉,根据这个图纸彻底重建。两次。五万缗钱几乎用得差不多。 实际这与测量三角函数是一个性质,先做出精准的十五度角,然后用拼镶法硬是做出一度角,再拼镶成十五度角,九十度角,看误差会有多少,再加再减。花了半年时间。才做出比较精确的一度角。有了这个一度角,才能测量出三角函数。 水泥试验也是如此,拆一次改进一次,慢慢地就接近了目标。但开始是必须大拆大建,到后面才会做局面微调,最终能正式生产水泥。笨重又原始的方法。决定了用钱不会少。 这是用的宋九钱,若是朝廷用钱,宋九不知道会让大臣喷多少唾沫。 河洲是整个宋朝的一个缩影,到处充满了欣欣向荣的景象,但另一边却象一个垂幕的老人…… “小鱼子,你来何故?”太原城中,太原府尹刘继恩问道。 “殿下。近来陛下龙体一直欠康,昨天将郭相公召去议事,其后说继恩纯孝,然非济世之才,恐不能了我家事。” “郭相公是怎么说的?” “郭相公沉默不言,意思是赞成了陛下之言。” “他与我那个二弟关系默契啊。” “殿下,不是奴婢斗胆说了一句,二殿下他与那个贼秃一样好释家无妄之语。如何能管理好这个国家?”小太监说道。他说的贼秃叫刘继颙,不是北汉主刘钧的干儿子,而是朱温手下大将幽州大燕国皇帝刘守光的儿子,刘守光让李存勖杀死后,此人机灵逃到五台山为僧。而其人有智慧,善于理财,虽做了和尚。实际是一个很有钱的大商人。北汉让后周屡次打得落花流水,契丹又时不时来光顾,财政紧张。北汉世祖刘旻闻其名,命他出山。开始录用。到了刘钧手上,命他为室宗,担任鸿胪卿。为了谋财,开银山,或讲经布施,或者做生意,某种程度上来说,此人对北汉经济的维持起了重要贡献。他是大臣,若是未来的人君,也天天手不离经义,嘴不离陀佛,那问题大了。 “你先回去,”刘继恩说道,小太监拿着赏钱离开,刘继恩坐在家中苦思,想了一会儿,说道:“来人啊,备马,让我进宫。” 仆役牵来马,刘继恩带着一个锦盒,进了太原北汉皇城。若宋朝的皇城简陋,太原皇帝更简陋。说宋朝没有规矩,北汉更没有规矩,例如刘钧的宠妾郭姬。她是一个淫荡的妇人与和尚通奸后的产物,这样的女子放在哪一个朝代,也不可能做为皇帝的嫔妃的,但因其貌美,被刘钧纳入宫。刘钧还差一点准备封她为妃子,为枢密使段常所阻,没有成功,然而她天天进谗言,段常也刘钧处死了。刘继恩拜见的是另一个郭氏,郭皇后。 刘钧无子,收了一堆干儿子,包括杨业,现在的刘继业。其他有两养子最亲近,一个是刘继恩,一个是刘继元,皆是他妹妹的孩子,但一个妈两个父亲。他妹妹先嫁给薛钊,可妹妹不喜,连面也不见,薛钊一怒之下抽佩刀刺之,未成功,薛钊自杀。于是刘旻又将女儿嫁给何氏。薛钊的孩子就是刘继恩,何家的孩子就是刘继元。 未来北汉嫡位有两种选择,刘钧还有一大堆亲弟弟,传位于弟,另外还有养子,学郭威传位于外甥。是后者,主要就是在刘继恩兄弟之间产生了。 见到郭皇后,刘继恩先行施礼,打开锦盒说道:“母后,孩儿听闻宋朝有一种镜子,十分清晰,便派了亲信越过边境,将它带来,献给母后。” 不但是真正的镜子,还是那种装饰很精美的镜子,实际郭皇后也有,但远不及这把镜子做工精美,仔细地把玩着,然后说道:“你这孩子有心了,论孝,数子当中你当为第一。” 华丽的夜宴拉开帷幕,那比宋九前世所看的电影更华丽,更勾心斗角,更残酷。 第二百十七章夜宴(二) 北汉这种危机,已经通过一些渠道反馈回来,暂时还非是宋九能掌握的。照例上早朝,赵匡胤忽然下诏,江南民饥,赐江南米二十万斛,救济江南百姓。 宋朝在推广占城稻,以及少量围田,粮食开始大幅度增产,今年种占城稻的人更多。主要就在江淮与荆湖地区,离南唐近,运费低。一是收买南唐民心,省得再发生巴蜀那种情况,包括以前下诏许百姓渡江来伐薪,其次不差粮食,再者南唐每年进贡给宋朝的金银不知道能买多少粮食了,当作一个反馈。一举多得。 但赵匡胤这个举动,宋九还是很欣赏的,在他眼中可没有什么南唐北汉之分,都是中国人。况且百姓数量又是那么地少。 正在遐想时,又下了一道诏书,和买宋九扇作坊三千把折扇。 宋九手举着牙笏没有注意,听到诏书宣读,差一点载倒在地。天热了,街上各种衣服出现,夏装才叫繁荣,特别是男子,他们的春天到来了。有穿原来宋朝那种袄衫的,还有穿袍子的,但也有人穿衬衫打领带的,还有穿T恤的,甚至有的人骚包,不顾天热,继续穿西装,这可是皮革衣服。无奈之,做西装或中山装、夹克,用丝绸肯定不行,用麻布太粗糙,不得不用皮革代替。还有棉布西装,第一个棉布很贵,第二它易皱,不得不放一张说明书,穿一段时间后用热水壶代替熨斗烫平。纽扣成本也很高。 但这个没关系,价格能卖上去。 天就热了,另一个作坊悄悄地建立,折扇,倭国有了,宋朝还没有。扇轴材料不仅是竹的,还有一些上等木料,象牙,玉石。铜铁,扇面有纸的,也有绢帛的。上面有着精美的刺绣,或者绘画。 宋九最早就是想着它,不过那时候想的只是普通的折扇,现在制造出来的各种折扇档次不知高了多少倍,并且还喷着香料。然后打广告。剧院里戏子手挥舞着折扇唱戏文。首先就引起贵妇人的好奇,一直不出来。饥饿营销法,五月初一,它才姗姗来迟,结果又引起轰抢。于是满大街都是穿着怪异服装,手摇着折扇的青年男女。 许多古板的大臣始终觉得不对劲。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大约外面的变故让赵匡胤也忍无可忍,这才下这首古怪的诏书,并且只给了五十文钱一把,店铺里低的也要卖一百多文钱,高的能卖几贯钱,这不叫和买,叫和抢。和平手段抢劫。 赵匡胤还补充了一句:“不准给次扇,这是朕赏赐给诸位臣工的。” 宋九嘴张了张,最后只好说道:“喏。” 是和买,自己不会摊这个账。 实际他手头经济很紧张,分红了,他得到的真不少,可是他要负责十七万多缗钱的税务,分到他手中的只有八万多缗钱。这次终于没有一个人眼红。 这笔分红。宋九若不将琉璃作坊利润交出来,一个琉璃作坊就赚来了。而且宋九有几笔巨大的开支要支出,一个特烧钱,恐怕是史上最贵的水泥试验今年就不知道会烧掉多少钱。其次是纳玉苹要花的钱。未来什么饲养场,又要不少钱。试验不管了,几个作坊还有一些微薄的利润,足以保证那些小试验的费用。但还有一个可怕的开支。规划两河民居。 今年经济紧张,明年经济还会紧张。 余下的开始分赃,宋九十三万缗克扣下来,还有投入的十几万缗。草棚子的费用,又增加的储酒,以及下面的一些小产业费用,去年的透支,扣得一干二净,甚至将捐给书院两万缗扣下来,还分出去二十多万缗钱。潘家兄弟就得到了近八千缗,赵匡义得到一万多缗。赵匡义经济危机基本解除。 象这样明年宋九也许能缓过气。 实际不是,今年下半年的支出将是庞大的数字,但知道这一点的人没有几个。 接着开始纳玉苹,没有请衙内,他们过来会离谱的,也就是去年未进顺店吃酒的那些两河乡亲,桌数多,两百多桌,实际用费不多,不足三万缗。实际许多乡亲们吃好了出来,还在犯晕乎,里面菜肴太贵了,卖得如此之贵,咋还有人吃?但他们心里还是很温暖,要知道两顿酒宴,他们只掏了一百文贺钱。甚至这一生只有这一次机会,能在顺店光明正大吃上一回。 宋家也放了鞭炮,虽喜庆热闹,还是等于关上门来自家热闹的,并没有人说闲话,而且玉苹所做的一切,大家也能看到。但除了名份与媒六证外,玉苹该有的也全部有了,在家里面也办了一个小型的拜堂礼,花的钱同样吓死人,至今玉苹依然保管着财政大权。玉苹要交给潘怜儿,宋九不让她交。别看这个管家的,没有那么容易当好。因此那天李妈妈悲喜交加,大哭起来。 宋九下值后,先到潘家将潘家兄弟一起喊来,潘美夫妻不在,潘惟正在书舍里学习,潘惟清由二娘带着,没有人管,于是潘家兄弟时常往宋家跑。 到了宋家。 先让人通知衣店铺的管事,将朝廷和买一事吩咐,这得河洲来,与作坊无关。五十文钱还要好扇子,连一小半成本也不足。然后与潘家兄弟聊天,先是问:“你们手中还有多少钱?” “五六千缗吧。” “用得这么快?” “家中的钱帛一起赔给小妹做嫁妆了,哪里有钱,还养许多仆役,一直没有给薪酬,以及其他用度,前面分到钱,后面就花了一千多贯下去。” “未来没有其他用费了吧?” “大约没有了,父母亲那边有父亲自薪酬,家里还有一些产业,我们也拿着一些薪酬。” “这个钱就不要用了,我们派管事去打造海船。” “海船?” “主要是卖琉璃,先雇两艘船,装载着豪华的琉璃制品去杭州,一部分就在杭州销售,一部分再从杭州雇船南下泉州广州。” “哪里有那么多琉璃制品?” “早就准备好了。不然我那么大开支。那来的钱。大舅哥,你看看玉苹的表情,我花了那么多钱,她有没有急过?” 玉苹搀着潘怜儿窃笑。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潘惟固不解地问道。 宋九做了解释,琉璃制品共分几种,一种专门为蔬菜大棚订做的那种琉璃,它也是最贱的琉璃。只售给种蔬菜的客户,产量最低,交接时去年冬月末了,与河洲无关,但宋九确实也没有赚什么钱。 其次是高档的门窗琉璃,因为河洲产业带动。许多人家,包括外州县的一些百姓,都开始使用。它也是销量最大的一部分琉璃制品。 各种器皿,包括灯具,甚至元宵节朝廷还和买了一批琉璃灯具过去,各种酒杯茶杯,碗碟。花瓶,去年冬天研究出来的保温瓶,等等,这一部分销量也不少。 然后到高档琉璃,它不仅是琉璃,还包括各种工艺,书法绘画,金银玉石象牙。附加成本高,生产速度慢,推出一部分,但不多。最后就是各种镜子,宋九为了赚聘礼钱,一度疯狂地制造各种镜子。后来看到钱帛不是那么紧张,于是开始逐渐紧缩。它也有缺点。速度慢,若利润不狠下心来提上去,同样不值。 现在流传了许多镜子出去,甚至包括南唐吴越北汉契丹。有可能都流传到大食。但越往远处越少,镜子多在宋朝境内,并且以京畿为主。 独门生意,琉璃开了店铺,零销业不多,摆了样品出来,然后洽谈,谈好了,到仓库提货。非是想要买什么就能买到什么,而是琉璃作坊生产出什么,才能买什么。有的制品虽摆了样品,花钱未必能买得到。下订单一般只能下一个月,宋九个人时订单都没有下得久,况且是河洲。 因为各个制品都缺,大家也没有想起镜子,镜子缺,门窗琉璃不缺? 然而宋九暗中盯着账目,其实在二月他就大约估计出来自己能分多少钱。因此于那时刻意就制造各种镜子,没有华丽的装饰,只包了一个铜边,一共储存了二十一万把镜子。 两个大舅子不能去作坊买,还得到店铺下订单,给人什么钱,给他们什么价。随后派几十名得力的手下与乡亲,以及几个机灵的管事与学子,一道上船,立即离开京城。先到杭州,也不是卖给吴越百姓,而是卖给番子,这个不必要顾忌,价往天价里喊。并且不是一次给他们,一边谈生意一边找牢固的海船,还是分两批,害怕船出事一无所有。再到泉州如法炮制。福建现在臣属于宋朝,一个宋九的人,一是潘美儿子的人,福建官员不敢怠慢,托他们帮忙,找一些当地人押船,再去广州。否则南汉与宋朝正在交恶,去了不是交易的,而是被抓的。依然找番子。 这些番子久在大海上漂,前世在史书里经常见到他们财产记录是巨万,百万缗等等。与他们相比,京城的商人暂时只能算是土包子。但也不能在一处,甚至每一处尽量多寻一些番商,数量多了就不值钱。 这两十多万把镜子最后能卖成一个天价,而且无论赚多少钱,只要自己不说,别人还不会知道,更不会眼红。 “好,我们马上去办。” “不急,打造海船的事也不能怠慢。” “妹夫,那个就没必要吧。” “你不明白,这才是为了子子孙孙着想的一条长远道路,”宋九摸了摸潘怜儿的肚子。 “小妹,你有啦?” “大哥,你胡说什么呀。” “那妹夫为什么摸你肚子?” 潘怜儿脸上飞起红云,白了宋九一眼,宋九道:“现在没有,未来还能没有?” “妹夫,你说说。”潘惟德道,宋九要摸,他是摸老婆肚子,潘惟德现在还能怎么办,只能装作未看到。 宋九继续做解释,镜子出来很稀奇,若不知道根底,能价比宝石黄金。出来得多,慢慢从宝石变成白银,虽不至于变成菘菜,早晚会变成猪肉价钱。在宋朝境内宋九不敢卖高价,商人卖是他们事,以后老百姓骂也是骂他们,不能抱怨宋九。但海外国家管它做什么?象高丽与倭国也许现在一把也没有。时间就是这几年。一旦市舶司正式成立,海船多了,难免会有带过去,带得多渐渐就不稀奇了。并且还有一门好处,密州港离它们都很近,若是顺着风向一天多时间就漂到了。 还有更多的宋九未说。倭国大约有几个东西,银子,砂金,倭国刀,扇子,木材,扇子宋九不相信有自己的扇子精美。倭国刀也许是锋利,中间可能会有一些合金,早晚也能研发出来,并且远比它便宜。木材是不可能的,成本因素,朝廷未禁伐木,一个从大海上拉过来,还不知道怎么拉到中原。一个直接从泾水渭水顺流而下,迅速漂到京城,两者成本会相差多远?运来了也赚不了钱。只有银子与砂金,实际能与倭国做交易的货物很少。早了还能换一点回来,迟了什么也换不到。除非一样,那就是奴隶。这倒是有可能的,火药使用。坑矿严重缺乏劳力,各地陆续发生了许多不好的事,包括朝廷的矿坑。若是大批奴隶过来,能迅速将这矛盾解决。 其次高丽。高丽金银很少,但有一个东西,那就是人参,还有一些珍贵药材。无论卖或者买,早去早好。 也许其他的特产,但海船掣肘了。 宋九对海船不清楚,也许让他看上半年时间,再花几十万缗钱一百万缗往下砸,慢慢根据材料原理,力学原理,十几年后说不定能改造出更好的船只。但那是不可能的。宋九一无资金,二无时间。 他刻意于三司召见了吴越船匠,几个船匠说广州与泉州的海船最好,唐朝时的技术,其次是西船,大食船,南海船又不行。然后才到吴越船,南海船。并且与宋九所想的也不一样。 长江里出现了一些大船,也就是如宋九所说的两千石巨舟,但那是在长江,这种船也有很多缺点,必须鼓起大风,利用帆力催动船行,若是没有风力,桨橹驶不起来船,拉纤都拉不动。包括吴越在内,真正的河船还是一千料到三四百料之间。虽船小运费会贵一点,操作简单,无风时可用桨橹代替,逆水而上时纤绳也能拉得走。 宋九不懂这个料,工匠又做了解释。一料就是十方尺,是体积单位,非是重量单位。这一说宋九就明白了,十方尺就是十立方宋尺,零点二九几立方米。但这不是真正的载重量,还有一个安全线,要根据船形,河船宽大,能乘零点五零点六七,那么一料是在零点一五到零点二吨,也就是一百五十吨到一百八十吨左右,加载一点能装两百多吨。这种船宋九常见,汴水上不少。还有就是海船,它比较狭窄,载重量要求更严格,只能乘零点四几。那么一千料只能相当一百二十几吨,换成石计算,河船一料是三石多,海船相当于二点五石。 心中迅速将账算了一遍,耳朵里继续听着船匠汇报,又说泉州有技术打造出来五千料的海船,空间近一千五百立方米,六百多吨,稍加载七八百吨,若是不怕死,能装一千吨,一千两百吨。但要是一千四百吨一千五百吨地装,那不是不怕死,是直接送死的。吴越只能打造出一两千料的海船,一百来吨到三百吨。能载人两到三百人,当然装奴隶那就没谱了,一千奴隶也能装。船匠继续往下说,而且造一艘海船远非造一艘河船,象泉州那样的大海船成本动辄能上万缗,就是朝廷要工匠试造的五艘一千料到两千料的海船成本一料也达到近两缗钱。需一年多时间才能造好它。然后是下水,大海上无法甄别方向,只能顺着海岸线跑,或者辨认各个岛屿,又不能离得近,否则随时碰到暗礁。所以必须要熟练的老水手指航,就是这样,出十次海,最少有一次船翻人亡。 宋九听到这里,给他们看了一样东西,先是不懂,宋九让他们拿着它到处走一走,走了走,几个船匠大喜。 实际它已交到军中,陆地行军也要它,那就是指南针。 只要有它,出事率会下降一半。 但总的来说,也就是船没有宋九想像的大,更不可能出现传说中郑和下西洋的几万吨大船。若是吴越船更小,这种船也注定了只能贩运贵重物品。 潘家兄弟还是不大明白。 宋九说道:“大舅哥,二舅哥,好东西还少吗,河洲上还有一样好东西。” “顺店,游乐场,它们带不走啊。”潘惟正在边上忽然说道。潘怜儿打他的头,什么样的船能将顺店装走? 第二百十八章夜宴(三) “小三,你整天嘴里不离果子,以后都会带坏你四弟,”宋九说道。之所以提顺店,是小三想果子。 “还不是你惯坏的。”潘怜儿在边上说道。 “说正事,”他俩马上要打情骂俏了,做哥哥的在边上何以情堪哪,潘惟德说道。 “大舅哥,酒啊,原先的酒是买来好酒重新蒸,现在卖的酒多是蒸后复酿再蒸勾兑,大半还是别人生产的酒。但开始卖我们酿的酒了,年数短,一蒸一酿,顶多二蒸二酿,酒仍以烈性为噱头,实际口感仍不大好。可过了五年十年后呢,经过反复试验,酿酒技术提高,又是多蒸多酿,那不仅是烈,口感也十分香郁,然后再用华美的琉璃瓶装上,贴上精美的印刷名刺,不在国内售,而售给番子,一瓶会售多少钱?” “是啊,这个怎么没有人想到?” 还没有正式对外销售呢,只在顺店里卖,现在略略卖到剧院,衙内们不大好意思,也分了一些给大姐,另外就是内部价,诸衙内每年会抱几十坛回家。谁能想得起来。 “但在这之后呢?” “之后?” “我只说一件简单的,说不定此时赵承宗手中就有了各项琉璃制造的技术数据与图纸,但硼酸配制造太复杂,他还没有弄到手,可我答应过的,一旦成本真正下降,我就将它交给朝廷。到了朝廷,你说赵承宗还能不能得到?那么不用十年时间,遍地都有真正琉璃的作坊。这个酒蒸馏技术也复杂,不过若有心,当真得不到?” 但宋九话音一转又说道:“得到了也无妨,后面好东西很多。” “还有什么?” “有的是,不过要等几年,这几年我略有些忙,还顾不了。”宋九脑海里又浮现出高炉,这件事必须尽早解决。继续说道:“但出来一件,保密时间是有限的,况且我以后也要交给朝廷,那子孙怎么办?” 宋九又要摸潘怜儿的肚子,潘怜儿死命地将他手抓住,不让他当着哥哥的面轻薄。 “五十年后。你早就老了。” “老也无妨,我是说后路,就是有了指南针,海上航行十分复杂,特别是各个航海图,工匠们与水手们懵懂无知。只凭经验,不做详细的记录,但经过我手就会不同。一旦这些海图掌握在我们手中,航海利润惊人,相信以后船舶技术更发达。有了它,子孙后代就无忧矣。” “那你说怎么办吧。” “我们也打四艘海船,不管什么。抢在前面,就象当初蔬菜一样,第一年我赚了很多钱,第二年大家一起上,利润轻了。第三年大家还继续种,我却在田地种紫云英肥田,连种都不种。” 玉苹感激地握着宋九的手。 宋九很早就说出这个计划,那时候琉璃作坊镜子并不多。不能泄露。实际凭借镜子就可以将经济周转过来。不需要费精力打造什么海船,子孙后代的什么,玉苹也不会当真。想要治一点家业,以现在的收入那方面省一省,家产岂不是出来。若子孙不肖,留千万缗家产,败起来还是不很快?这是一个借口。不然就不能造船,不能造船自己就不能看一眼亲生父亲。这见一面代价太大了。 但说得潘家兄弟心动。 谁嫌钱多烫手?况且这个钱来得清清白白。 说动就动,很快就将人手找好,然后找到琉璃店的管事。说了镜子一事。管事可不管谁买,有钱就卖,虽然有点奇怪,奇怪琉璃作坊什么时候生产出这么多镜子,潘家兄弟为何又要买这么多镜子?肯定是卖的,但没有那么简单。若是将琉璃利润分成三块,河洲一块,国家税务一块,商人一块,商人无疑得的最多,国家税务得的最少。 但这一块的利润不大好拿,这些商人将琉璃制品买回去后,他们有自己的销路,有自己的店铺,没有,难道摆大街叫卖,那一天能卖多少把,又非是才出来时,引起轰动。 管事不大懂,交易搭成,潘惟德派人直接从作坊里调,虽然这样交易一直让他怪怪的,但不得不承认规矩有了。宋九选择了镜子,一是它更容易引起惊奇,西方此时有漂亮的琉璃,但没有镜子,第二就是它容易运输。实际两万多把镜子并不是太重,因此找的船并不大,但务必快,质量要好,是老船工。镜子上了船,带着几十人离开河洲码头,向南方驶去。 有衙内问宋九,宋九只是很含糊地答道,若你们有销路,也可以买走,只要价是一样的,以你们优先,调到外地赚取利润。这倒提醒了这些衙内,不仅镜子有差价,甚至各项琉璃制品皆有差价。于是一起托关系,打听各自的门路,还真有不少衙内找到路子,于是衙内从股东角色迅速向经销商转变。宋九没有过问,随后潘惟德悄无声息带着钱帛去了密州。 这一回没人注意。 但另一件引起轰动。 五月末开始不停的落雨, 黄河没有河决,但许多小河道河堤冲垮或内涝,汛期来得比往年早。赵匡胤下诏,免灾民租赋。连绵的雨天,也终于使热闹的河洲清冷下去,百姓一个个多呆在家中不能出门。 但这就是一个好时机,就怕人相互商议,一商议事情准就来了。几十名管事与主管一起出动,来到河南,开始洽谈购地的事,不说开发,包括他们也不知道开发,而是说兴作坊,以及一些民居安排转民的厢兵与一些来务工的浮户与贫困户。 原来宋九购地时地价开始在涨,到了酒作坊兴起后河南地也涨得厉害。但他们涨他们的,河洲动都不动,甚至除了上下班的工人外,连游客都很少过去。 许多百姓心中后悔,往好处起,河北能卖五六十缗钱一亩,干嘛我不能卖。但往坏处想,没有卖就不划来了。卖了怎么也能值一个近十缗钱,有这个钱到其他地方能买十亩地。 管事不知道宋九的计划,很真诚,我们不是做生意,你们不卖也可以,我们让开你们的地,可以买其他人的地。只不过建作坊,不需要挑剔的。少数人抬价,大多数人签订契约。短短几天,拿下一千九百多亩地。这时候宋九才透了底。原先限价是十二缗钱,百姓也不懂,好地好的价。坏地坏的价,有十二缗钱的,也有四五缗钱的,实际那怕是坡地,拿来开发又有何区别?现在再给一个底限,那就是二十缗钱,这些地不扩张了。但中间大约还有七八百地隔离着,将这些地拿下。 不但地,还有三样,第一样村庄,绕开一个大村庄,这个多半也谈不好,但两个小村庄让不开,一个三十几户。一个十几户。房屋拆的时候有多大替他们盖多大的新房屋,甚至将厨房畜棚都计算上。其他财产损失也必须赔偿,包括树木。但户数并不多,代价不算太高。 其次是坟墓,这个最麻烦的,赵承宗那边为了一百几十家坟墓闹得不可开交,因此也让了一块大墓地。但还有。几十座坟茔,好在看上去没有大贵之家的主。这个也要谈,不但要赔偿,可能还要赔得多。让他们主动迁坟。 另外就是河边上的二十几家小店铺,他们专门做作坊工人生意的,现在却成了麻烦。 逐一协商,但钉子户哪里都有,还有六户人家两百多亩地一直谈不好,其中两户人家房屋赔偿也没有谈好。好在几十座坟茔一起谈好了,代价不菲。消息反馈到宋九这里,宋九说道:“答应他们要求!” 这一答应,有三十缗钱一亩的地,有五十缗钱一亩的地。 而且他们带着其他签契约的百姓闹事,让他们反悔。毕竟宋九非是赵承宗。可接下来他们就后悔了,一拨拨河洲上的仆役管事一起过来,站在他们家门口看,辨认他们的相貌。看了三四天,看得他们毛毛的,河堤上出现一个大告示,河洲以后绝不会招这六户人家一人为工,更不会与他们有生意往来,甚至仆役认出来后,拒不出售任何商品给他们家人。然后赶他们滚蛋,钱也得了,好走路了。一把大雨下,也撵他们走路,从房子到田地都与你们无关。有一户认为受到侮辱,跑到开封县衙投诉。 吕端未接受。 东西是人家的,不卖给你不行吗,看一看你不行吗?还有契税有没有交?无论买卖房屋或者田地,都必须要交税的。但很少有人真的交这个税。没有交还来打官司,先打了再说。 打完了还要逼着将税交齐。 然后不服,闹开封府,赵匡义怒喝一声:“你们这些刁民,将京城的地价抬到什么地步,杖一百。” 生生打着抬回亲戚家。 看到他下场,没有一户人家敢闹事了。但为何他敢打官司,只有天知地知还有宋九知,以及张达子知。仅是半个月时间,两千七百多亩地拿下,包括所有赔偿在内,只有三万五千余缗。还有未来几十户的新房屋,但就是包括那部分钱,也不算多。 正好给赵承宗上了一堂生动的教育课。 有这个地足够了,然后开始修正广场,剧院一座飞桥,未来高档商业街一座飞桥,书院一座飞桥,民居区东侧一座飞桥,正中大街一座飞桥,西侧一座飞桥,包括原来的,一共七座。但还没有建护龙河上的桥。 至此,宋九用意明了,未来的还有河南! 有的衙内心中后悔了,他们在算账,可建设完了,宋九契股还在增加,等于反过来稀释他们股份。因此春天时扩股,许多衙内不乐意。但现在看起来不是。 对于宋九契股,赵匡胤是希望重一点的,越多越好,毕竟宋九会将大半钱直接或间接拿出来支援国家。到了衙内手中,什么也没有。不怕贪,就怕贪得过份。就象他的结拜大哥赵彦徽,生病了,自己去看一看,赐钱千缗。平时赏赐不断,又录其子为官。然而他在任上不恤民事,专务聚敛,私帑所藏钜万。钜万有两个意思,是很多万,起步价是几千万,准确意思是大万,万万,也就是十万缗以上。这些不是宋九变戏法变出来的,而是生生从可怜的老百姓身上敛出来的。去世了。赠了侍中一个虚名,没有赐钱帛,没有赏其子。直到这时候,他才想到宋九那句话,带一个头作用。 宋九也不想,想稀释自己契股很简单。一个河洲足够,没有必要将摊子铺大。不过想坑赵普,而且游客太多,不铺也不行了。走到这一步,是逼出来的。 河洲大修方兴未艾。 这时才有人想起,若这样修,明年春天宋九怎么办? 时光慢慢走向七月…… 折氏走在河堤边。看着忙碌的兵士问:“夫君,宋人那种火药当真如此厉害?” “灌口寨虽不及太原城,但地势险恶,易守难攻,眨眼之间,四声巨响,寨墙全部倒塌,我国所以长存。全赖此城,父皇对我们一家恩重如山,我岂不尽力?”刘继业说道。 从斥候嘴中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就开始带着兵士,将太原护龙河挖阔挖深。就是炸城墙,也要挖地道而来,护城河这么深。水流又急,宋人无法挖地道,那么就无法炸城墙。 折氏又说道:“早知如此,我将那小子击杀。” “不妥。那时宋人已得到火药技术,杀他于事无补。两国交兵,各为其主,二弟他帮宋人,几个舅弟他们也倒向宋人。他们非是我国,一旦激怒宋朝,不用宋人出兵,助李家出兵,二弟与你家危矣。” 折氏不懂,看了看南方,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宋朝越来越强大,北汉偏居一隅,当真能保万年太平? 然后她又看着太原城。 太原城宰相府中,郭霸荣正在接待供奉官候霸荣。候霸荣低声说道:“相公,陛下不久矣。” “胡说。” “相公,末将不敢隐瞒,或者欺骗。大殿下这些日子天天服侍陛下,对皇后恭敬有加,陛下似是意已决。二殿下生性淡泊,仁爱百姓,故你与他交好。但末将担心大殿下日后不容。” “候霸荣,你是否真的是逃出来的?” 候霸荣勇猛过来,可个人武艺在战场是很有限的,一次与宋军交战,北汉军队大败,他被宋军抓去做了俘虏,宋朝看他武艺出众,也授了他官职。可此人心念故国,放弃了在宋朝的荣华富贵,又寻机会逃回北汉。郭无为听闻后接见,然后推荐他为北汉供奉官,这个官职并不高,然而是刘钧身边的随身近臣,能随刘钧进出,掌握刘钧动态。随后候霸荣又向郭无为推荐了另一名勇士惠璘。郭无为也同意让他担任了供奉官。 两人是郭无为亲信之一。 郭无为意思是说他不是逃回来的,而是他被赵匡胤收买,然后放他回来做高级奸细的。 候霸荣掏出腰中佩刀就要往胸口刺,嘴中说道:“末将之心,可以表之皇天后土!” “莫,老夫只是开开玩笑,霸荣哪,陛下病危,我们做臣子的要忠心耿耿,不能想其他。” “相公,末将当然忠于陛下,但末将也替相公担心,相公是国之栋梁,若是有故,国将不国也。” 郭无为试了出来,心中有数了,还忠于什么陛下,若忠于皇上,就不会来找自己。也不揭破,做沉思状,听他继续往下说:“昔日段枢密使不同意陛下进郭姬为妃,郭姬因与皇后同姓,素来友善,正是她的挑唆,皇后才在陛下面前说了一些话,导致段枢密使惨遭杀害。二殿下妻子正是段枢密使之女。因胡姬之故,皇后导致段枢密使惨死,对段氏也痛恨之。于是寻其小过,派奴婢毒打,其后无缘无故而死。二殿下听闻后悲痛欲绝。皇后终是二殿下之母亲,二殿下虽伤心,不敢言。母子关系自此冷落,你看不到,末将却时常能看到。一旦大殿下继位,他未必会善待二殿下,况且皇后也不喜之。那么必然牵连到你。” 候霸荣又说道:“相公要未雨绸缪啊。” 第二百十九章夜宴(四) 炎热的夏天渐渐过去,八月,天气渐渐凉快。 夏天京城也热,特别是河中低洼,学子数量又多,宋家就象火炉一样。 不过也就是今年一年,可能明年夏天还有一段时光,过去就好了。宋九规划河中,河北提都不敢提,这是明智的做法。就是河中,现在依然有极少数人在吵闹。但不多,拆的房屋多,包括宋九的房屋,在这次规划中也拆掉了。有的人家住宅面积比宋家大,但造价未必比宋九这个宅子花的钱多,况且里面还有那么多学子。这才造多长时间,也拆。 实际是宋九想重建一个好一点的宅子,象现的的学子教室,宽敝明亮面积也大,但学子一走,难道将它们一起做客厅? 那么到时就可以象正店那样装原始的控温设施。 珠儿说道:“好贵的。” “珠儿,钱在我手中还是钱吗?” 珠儿云儿与两对双胞胎一起大乐。 她们都还小,不想嫁人,宋九由着她们,就是珠儿姿色出众,心也有些野,看到玉苹结局不错,于是笨拙的“勾搭”了宋九几回,当然结果让她大失所望。 但河洲再次轰动,这回非与建设有关,而是书院。 整个建筑向西滑了四百米,一是路拓宽了部分,二是剧院也竞技场扩大,三就是书院,书院也增加了一百五十多米,但到了这里,河洲是最宽处,书院南北长达近六百米,等于书院扩大了一半。 原来贴图用意是募资的,现在还需要募资本吗?因此设计规划图未出来,并没有引人注意。不过学舍里几个先生知道。宋九还与他们做过商议,人多力量大主意多,除了数理化其他方面宋九一点也不骄傲。最后做出一个决定,不能再象学舍这样教了。随意性太大。每次说一年,都是一年多,但书院增设了课程,若是再是一年时间,还是标准一年时间,学子必然学不完。 这些讨论乃是春天就开始在家里商议。 商议很长时间后才做出决定,一个初学。一个中学,一个高学。宋九准备用小学中学大学,让张博士狠斥了一顿,你知道何谓小学大学?反正是一个代词,何必与儒学上的大学小学靠。初学五个年级,第一年启蒙教育。主要教识字与一些算术基础。第二年教宋九编写的启蒙课上知识,包括一些自然知识。一直到第三年级,还是这些知识,但三年级增加了算盘。虽进度慢了,考虑招收的学子年龄与他们家庭背景能接收的知识面,也只能如此。四年级与五年级学的就是现在一年级内容,包括少量二年级上半年知识。课程差不多。中学一年半教育一拆为三年。然而任务不轻,除了原来的课程外,还有几项选修课程,农学,包括种水利农具,种植业养殖业,若细分又包括瓜果蔬菜,鱼牧农林。工学。包括各种具体物事,如桥梁房屋城墙要塞等的建造,各种器械的制造。武学,包括弓马与军事修养,武器的研发。哲学,包括佛老,以及法家墨家等知识。不是让学子成为他们信徒,而是让学子分析他们,引为国用。书礼,书法与画技。包括音乐舞蹈礼仪礼器。明律也变成辅课,但这是律法的深研,包括法制等等。商学,顾名思义,商业管理,但不仅是商业管理,还有税务的管理,历朝历代税务与财政上的得失。最后就是医学,这一课也重要。另外还有物格,算术与经义三项主课。三门主课必修,七门辅课必须修两门,不让他们全部学,没那精力,但不管那两门,这两门必须要学好。中学三年毕业考试后通过者,才能发放书院的毕业证。否则什么证也没有,书院也不承认他是书院的学子。 中学三个年级每个年级六班,初学五年年级四个班。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对外招收学子,这个必须要考进来,一直到中学一年级,每年期末考试之前就要考,将名次成绩存档,根据需要与上下等户,录取前列者入学。也就是录取多少名,三等户以上者与三等户以下来一切为二,择取成绩前茅录取。 初学一年级二年级只择三等户以下来,各州县烈士,也就是军人家属子弟,义士,做好事的人,孝子,但有一个不受限制,那就是善户,一些经常做事善的大户子弟也可以择取录用,还有一个,忠蕃,也就是各羁縻州一些忠于朝廷蕃酋子弟,但未必会有人来,说不定书院是好心,他们还以为是做人质的,来不来不强求。 年龄也有限制,这一来要学八年,而且年终考试不可能再让张燕二博士开后门,要严格考试,象会计学,初学五年级就必须全部通过,中学时只是略略温习,留级现象会十分普遍。因此一年二年级学子只限制在十岁到十二岁,太小了生活不能自理,太大了跟不上进度。三年级十岁到十四岁,四五年级十三岁到十五岁。中学十五岁到十八岁。二年级是升级上去的,不对外考核。 至于高学学的什么?宋九还没有想清楚呢,就不议了。只有一个计划,一门课设高低两班,低班是学,高班是议,就是没事做在一起争议,共同进步,顺便做先生教学子。在高班里呆上几年,才能成为专科的专家。 但这一来,所有课本打乱,还有的不大好编写,特别是中学,例如工学,农学,商学,书礼,武学。有的好编写,可必须请别人来帮助,例如明律,燕博士一人肯定主持不了这个任务。经义也不行,宋九并且说了,也不能单教经义,古今往来一些好的策论,例如魏征的一些札疏,就可以收录到中学课本当中。毕竟其中一半人要为朝廷所用。 只能说小学的没有多大问题,甚至大半学子就可以帮忙,将它们全部编写出来。 因此宋九忙得不可开交。 有的看似难,实际不难,例如农学,就是花钱,请几十个文人到全国各地。问老牧人,有经验的老农,或者养殖户,或者果农,向他们请教,这些农民不会给钱的,但会记录他们的名字。哪里人氏那个人口述的。还有一些可怜巴巴的农学书籍,让这些文人看了,逐一整理对比,然后也记下他们名字,雕印成书。随后就是试种试养,慢慢改正。 军事也是如此。反正朝廷养了许多老将军,让文人将他们心得记录下来,关于军事方面的书籍不要太多,稍做整理,武学就有了课本。书礼是交给几个先生了,书法绘画的什么宋九不行,礼仪宋九也不拿长。之所以将它们联系在一起。宋九对前者更看重,那才是真正的艺术,可这时代不看重,反而更看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礼仪。但这些仪礼离不开礼器音乐舞蹈,也涉及到绘画书法。于是将它们放在一起。 商学名为商,实际非是商,涉及到财政,岂止是商业。因此要找小吏记录,找一些良吏问询,包括吕馀庆与赵普,不要以为他们不会接见,相反的若不找他们,他们准会急,这可是留名于教课书的大事。能缺少他们吗?甚至宋九还找到赵匡胤,陛下,你也写一写吧。你老人家可是大宋第一战将。别人都能缺,唯独你不能缺。 医者必须有救人之心。因此请了十几个大夫,让他们整理历代医书,但宋九又做了细化,单独分出来一些杂项,例如兽医,包括包括牲畜,还包括鱼农果蔬的瘟病研究。现在这方面还没有专家,但有一些书籍里零碎地有一些记载,派人将它们整理出来,以后让学子一边学习一边摸索,最终能成为一个个细科。 难的就是工学,有的工匠到现在仍然敝帚自珍,决不吐露半句真言。 而且宋九大方向得把握好。 这个动静太大了,仅是派出记录的文人就达到一百六十七人,京城寄读着无数贫困文人,这两年因宋九故他们都有了话计,不在为生计发愁。 宋九正在家整理教材,两步计划,第一步是初步,得将各年级教材编写出来,这个由学子代劳,不过宋九要负责审核,然后再请国子监的博士负责文字加工。 是其他博士,与燕张二人无关,他们也忙得不可开交,河洲露天教育都没空去。 玉苹在顺店,潘怜儿就坐在边上看,偶尔递上一杯茶,或者看管着潘惟正,若他不读书,去玩,就豪不客气地用鸡毛扫帚往他身上抽。于是小三很悲催,只好成了一个用功苦读的好孩子。 正在这时,一行人来到宋家。 赵匡胤带了,还是便装,只带了几名侍卫,骑马而来,但他来过两次,街坊们都认识,看到他来了,哗啦啦一起伏下。赵匡胤挥挥手让他们走来,宋九立即迎出来,将赵匡胤迎进去。见怪不怪,老赵经常干这事儿,不稀奇了。 赵匡胤看着一叠文稿,笑了笑道:“宋九,你准备忙到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宋九苦逼地说:“陛下,微臣认为今年会好起来,往后越来越好,可真正书院即将成立,一细想,事儿更多。也许微臣认为以后会有喘息的时候,但真到了后面,说不定又有事儿发生。想要富贵,不易儿。虽然微臣现在富有了贵也有了。” 双胞胎急忙上茶。 赵匡胤看了她们一眼,这事他听说过,许多人认为宋九是暴殄天物,潘家为了凑足十一对貌美如花的双胞胎,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几天时间就让宋九送走了九对。不过赵匡胤倒是认同,若论貌美的女子,天下不要太多,难道想要一一纳到家中?何苦。 喝了一口茶说道:“虽苦,你的思路却让朕开阔了眼界,何谓学问,得这样教。太学那边不行啊,看看那些学子,没有一个能学到学问的。” 宋九不敢回答。 赵匡胤又说道:“宋九,朕心中有一个疑问,若是太学那边也这样教如何?” “陛下,不可,微臣这边教的是专业性人才,初学是总纲,中学开始细分,到了高学就是专业,是专业人才。而非是官员。若是做小吏还是可以的,一旦大规模教育开始,一个良官带着各项高学高班人才下去,那么农工商军医律礼算术账目,都有专业人士指点他们,只要这些官员不贪不墨,能虚心听从他们意见。又不苛民,略有些智慧,一方就能大治。然而做为主导官员他们不行,一是细分了,学得越多他们在专业上越突出,但综合能力会变差。二是做官不仅有才能。还必须有心机权谋,微臣这里教什么心机权谋?即便做了官,没有后者,他们很难在官场上生存。” “心机权谋重要吗?” “陛下,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都说说。” “假话就是权谋也是一项学问,那怕是孙子兵法,它是武学。实际许多战术也用到权谋机变。真话就是这个权谋产生了大量内斗,一个个为了自己利益无所不用其极,而不顾正业,整个国家与民族一起消耗在这个内斗当中。不然以中原的肥沃与这个民族百姓的勤劳,岂止是契丹,什么丹也非是华夏民族的敌手。这就象秦国,正因为团结最终才能强大,可李斯写了逐谏客论后。却不知道将六国也视为秦朝领土,对六国暴征横敛,最终而倒塌。” 宋九没有多说,朝廷能让学院办起来,甚至默许了这些专科的成立,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不能再强求。又说道:“这是千百年来的传统,非人力可以催毁。不过太学那边虽不能象书院这么教,但那边确实要反思了,不能象这边这样教。也不能象那边那样教。如何,微臣不知也。” “若太学那边增加策论呢?” 宋九笑了一笑,看来自己让张燕博士增加策论也引起一些大臣注意,说道:“陛下,增加策论是好事,但看怎么教,比如唐太宗破突厥,朝士多言北狄分散于河南诸州境内,教其耕织,化虏为民。颜师古却说置之河北,分立酋长,各领其部。李百药说各分其部,令阿史那氏只统其直辖一部,那么就不能抗衡中国。窦静也以为不当置之于河北边境,而是妻以宗室之女,分其土地,使之各部一个个变小变多变弱,即便危害也不重也。温彦博却赞同颜师古之意,说汉朝也这么做的。魏征不同意,说夷狄人面兽心,弱则请服,强则叛乱,说汉朝之典故,且看晋初,郭钦江统看到诸胡与民杂居,劝晋武帝驱出塞外,武帝不听,几十年后五胡乱我华夏。温彦博说有教无类,只要教导得好,就不会发生五胡乱华之事。太宗听从温彦博之言,安史之乱有了,并且陕西西北皆是羌蕃部族,说不定也成为我朝之害。” 赵匡胤点了点头,宋九南下湖南时就写过他的想法,没有说迁移,那弄不好就会成为麻烦,因此宋九的想法是一弱化,就是将它们分化,一个个部族分得更小,二就是汉化,传其文明,教其耕织,兴办教育,使其生活变好起来,变富起来,汉蛮融合。没有全部采纳,但也采纳了一部分。其中有的想法很细稚,不过考虑到其资历年龄,还是可喜的。 宋九又说道:“故我评太宗之过,非是征高丽之错,一过文成公主下嫁,这也没有错,但不当带去几万名工匠。二过就是这个安置。但换成我教这段历史时,我会提出一个假设,若是唐朝用李百药之策会不会成功,别看有道理,实际很难的,例如当真能将阿史那氏威望打压下去?就象拓跋李家在西北的威名,或者彭家在湖南北江的威名。或者迁于河南与江淮之间,又会不会成功。转虏为汉是好事,既为我民,何分汉虏,若无这个心态,又谈何包容天下。” “说得好。” “陛下,不敢,但有一条,这些胡虏以游牧为生,生活习惯又不同,非是高丽人,他们大半是耕,小半是牧,因此一批批迁于淮南一直平安无事,以至于今,全部融合为中国人口。因此真安置了又会发生什么?我会提出这两种假设,让学子去讨论,那么学子学习过后,会发生怎么样的变化?但太学那边各个先生让学子必须按照严格的曲礼对待先生,要尊敬,要守礼,不得提问,不得疑问。实际呢,里面学子都是衙内,谁怕谁啊,于是先生教得不开心,学子也没有真正学到什么知识。这个僵化的教育不改进,就象我将一百名学子放到王全斌帐下,王全斌能善待巴蜀百姓吗?” 赵匡胤苦瑟的喝着茶。 宋九又说道:“性质也不同,书院不是培养官员,只是小吏或者其他人才,要的是活力,是创新,是想像力,必须要有天马行空的思维与思考能力,拘束不能太多,否则会墨守陈规。那边是官员,若是过份天马行空,无拘无束,那如何了得?故微臣知道太学种种,却无从着手。” 这个问题还是让赵匡胤继续头痛吧,主要宋九不能插手,那样忌讳会更多。 赵匡胤忽然问道:“你那个火药是否能将太原城墙炸倒?” “炸太原城墙?” 第二百二十章夜宴(五) “正是太原城墙。” 宋九想了好一会答道:“陛下,提到太原城墙,微臣忽然想到唐朝一次战役,史思明将太原城围困,李光弼派人广挖地道,通向城外,又在下面用木撑撑起,故意以粮尽约降,约降那天等到史思明大军前来迎接,将木撑抽掉,数千叛军陷入地底,李光弼乘叛军慌乱之时,三军出击,击毙数万叛兵。这个时间很长,因此微臣琢磨其地下会十分干燥,便于开挖地道。但微臣为牛之事下去时,从河东数郡经过,看到各条河流湍急,太原城边上就是汾水,若是北汉人有备,将护城河挖宽挖深,水位悬差再大,非是京城护龙河,水流平静,就不易丢土填河。不能填河,地道挖不起来,火药就无法送到城墙之下发挥作用。” “这个该死的刘继业。” “杨重勋哥哥杨业?” “就是他,他派手下如你所言,重新浚挖了太原城的护城河。” “陛下如何想到了太原城?” 真相赵匡胤没有说。 刘钧病危,刘继恩日夜伺候,什么招都不管用,就这一招最管用,例如曹操的儿子曹丕,曹操出行,曹植作诗写赋,天花乱缀,却拼不过曹丕几滴眼泪。再如唐高宗李治。于是刘钧意已定,临终前执郭无为手,托负后事,望郭无为成为北汉的诸葛亮,说了许多哀切的话。郭无为那时也很感伤,他从武当山下来,先是投奔郭威,郭威一脚将他踢走,是刘崇接收他的,到了刘钧手中更加重用。这是知遇之恩。 本来这场托孤大戏做得很好,然而一转眼郭无为看到刘继恩眼中有一些闪烁,刘家的恩情又化为一空。在赵匡胤两个高级奸细的劝说下,他终于决定投降宋朝。 三人联名写了一封信。派手下秘密将信送到开封城,说刘继恩虽是刘钧养子,实非刘家血脉,这说法也不对的,不过刘继恩虽有刘家血脉,那是来自他母亲不能作数,因此北汉群臣未必服气。只要宋朝一出兵。他们就能劝说刘继恩投降宋朝。 赵匡胤看到这封信,脑海里做了分析,有两个条件,一是如郭无为所说,血脉不纯,这与柴荣不同。郭威没有兄弟,甚至连柴荣的亲戚都让后汉隐帝杀掉了,即便这样,还遭到冯道的刁难。想一想刘钧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吧。再者,郭无为为相多年,在北汉也布下了庞大的势力。因此可能会以很小的代价取得北汉,那样何乐而不为。得信后先诏卢怀忠二十二人领兵潞州。以备随时征北汉。 然而天杀的太原城墙……怕出意外,于是来到宋九家问这个问题。 宋九狐疑地看着赵匡胤,难道他真改了先南后北的策略,要对北汉动手? 北汉问题不大,还有契丹。 不能说骑兵对步兵就是全杀,中国史上步兵破骑兵的战例太多了,刘裕却月阵,蒙恬破匈奴。谢玄北府兵在野战中对北魏骑兵战绩也不俗,最惨烈的一次是李陵,率五千步兵从居延海向北行军三十天抵达浚稽山(蒙古戈壁阿尔泰山),与匈奴单于三万人相遇,击杀上千人。单于羞怒之下召集援兵,共八万骑兵。十六比一!李陵只好且战且退,因为是步兵。速度慢,无法摆脱单于大军。一路几十场激战,前后杀死上万匈奴骑兵,撤到囗汗山(蒙古谱颜博格多山)。弹尽粮绝,兵败被俘。俘前李陵说了一句,只要再给我们一人十枝箭,就能支援到边界。 还有,李牧大破胡兵,以步兵为主,骑兵为辅,与现在的宋军很相像。 但总的来说,骑兵对步兵,骑兵是占着绝对优势的。 赵匡胤说道:“宋九,你又在想着你那个先幽州,后北汉吧。不行,契丹不可轻视,一旦两国耗在幽州,后果不堪设想,你书院设武学是好事,可看来放在你手中教只能误人子弟,朕以后会派几个老将前去指导。” 物格学赵匡胤不插手,这个武学行不通,还不知道会让宋九教出多少危害国家的赵括。 “陛下,这是最好不过……”宋九道,也没有多高兴,这些老家伙过来,说不定将书院搞得乌烟瘴气,想了想说道:“陛下,微臣一直在想一件事,书院以后成立,必须要设一山长。不如请陛下来做这个山长。” “不妥,朕可没有空来教学子,”赵匡胤道,那也不成体统。 “非也,只要开学或者毕业后陛下前来,说说话,这些学子将会成为天子门生,非是微臣学子,非是张燕博士学子,而是陛下的学子。那么以后他们就能更加精忠报国。” 赵匡胤十分心动。 说老实话,非是这个学舍出的学子,一旦是书院,招收的学子名额又多,一起拢在宋九名下,虽宋九不思进取,也不大好。宋九看到了,隐隐也验证他的判断,赵匡胤心地不是太恶毒,这不得不承认,可是猜疑心还是比较重的,因此又说道:“陛下,微臣再斗胆请第一第二副山长。绵州通判梁周翰为第一副山长,宜城令朱昂为第二副山长。” 两人在文学上名气不小,据说梁周翰十岁就能写词,与高锡柳开范杲称为高梁柳范,本来赵匡胤准备用其为知制诰的,语于石守信,石守信提前通知了梁周翰,小子激动之下上表谢,赵匡胤大怒,连连贬职,现在贬到眉州做小通判。朱昂来头也不小,大儒朱遵度好读书,人称为朱万卷,但朱遵度却目昂为小万卷。二人文名重,可在官场上作为不大,也许以后有作为,也许没有,但是担任这个副山长却是极佳的人选。并且他们来了,因为盛名,宋九只能乖乖地做第三副山长。 赵匡胤看着宋九。 宋九道:“只有这样,才能取消微臣在书院的烙印,学舍是微臣的学舍,包括房屋都是微臣的,可书院非是太乙书院,他们独立于世外。这个书院培养的是吏才,也是国家的臣吏,若带上个人的烙印,必须是陛下的,而非是那一个大臣或大儒的。国家需要夫子的学问,但不需要第二个夫子。恰如昊天,只能有一轮太阳。” 赵匡胤不语。 宋九太自觉了。弄得他反而不好意思答应,宋九又说道:“非是微臣,乃是为后世开法度。” “朕准此奏,为了编这些书籍,用了不少钱帛吧?”最好宋军一到,郭无为将事情摆平。轻松收回北汉。若不能,只能派人看,能不能将太原城护城河填上。若不能填上,宋九同样不能将火药威力发挥出来,太原城还会让人头痛。问出答案了,等于不是答案。转移话题,看着书稿问道。 “是用了不少钱帛。不过微臣另一边也有了收益,我五月时曾与两个舅哥联手,派人带了一些镜子,去吴越福建以及广州,将镜子卖给番子,福建与广州的那边没有消息,杭州的有了消息。两个管事卖了八万多把镜子,得了三万多缗的利。应当能维持微臣的开支。但也不是太理想。” 也刚回来没有多久。去的时候是轻舟,速度快,一个月就到了杭州,开始寻番商,其实也没有宋九想像的多,因此虽是稀罕物,获利同样没有宋九想像的多。 八百多把镜子。毛的只卖了五万多缗钱,不算贵,一把一缗钱还不足。然后还要租船南下泉州广州,租费不是太高。还是小船,只有几十料,主要就是快,轻便,甚至能逆风操桨行驶。但镜子也要成本,还有税务也要交。四艘海船又花掉了近八千贯钱。这一算,只获利三万多缗。并且还是两家一家一半分的。 但还会有,管事与学子迅速将钱帛用快舟带回京城,番商手中主要是金银,轻便易带,也非是宋九所想像,番人经商,出口占的比例大,也就是贸易在另一边,吴越是进口国。因此他们手中有大量铜钱与布帛,精美的布帛要带回大食,劣质的就不大高兴要了,或者购买其他货物回去,另外铜钱也不感兴趣。于是将这些布帛与铜钱也当成货币交给了管事。于是去的时候两艘船空荡荡的,来的时候两艘船满载,并且还雇了一艘船。不然速度会更快。 香料河洲也经营,但非是宋九经营,交给其他管事处理,两个管事又带着几千把镜子下去,高档琉璃没有带,大食那边也有,眼下还是以暴利为主。 宋九没有隐瞒,相信能瞒过诸衙内,一定瞒不过赵匡胤。但确实不是太理想,潘家兄弟够了,宋九远远不够。这件事宋九也不提,又说道:“陛下,微臣带你看一样好东西。” 宋九一提好东西,那就是好东西。赵匡胤随宋九带到城外,看那些棉花田。 以试验为主,暂时还顾不了它,种籽也不多,只能种六七亩田,宋九看过的,但不大懂,于是划成了十几个小块,做不同的试验,比如营养钵育苗,他也听说过,但不知道何为营养钵,有的用竹筒打肥泥做营养钵,有的用纸筒子做营养钵,再试验其用肥量,肥料种类,三肥土坚决不用,百姓用不起,只能用农家肥与草木灰做试验,再试验亩株数,低的亩株数只有一千几百株,高的能达到五千株,然后试验打茬技术,这样收成上来,会得出一个比较。再从最高产的那两三块来年进一步的试验。反正也不急,可以慢慢来。几年后种植方法试验出来,种籽也适应进化了,就可以向百姓推广。 也不是太理想,但这是宋九意料之中。 宋九摘下一个棉桃说道:“陛下,就是它,若是纺织机器能研究出来,再进化成功,它将会给整个北方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例如这个棉絮,用它来做被褥,百姓冬天就不会寒冷,若用它来做棉衣,兵士就可以不畏北方寒苦。还有它的产量,也胜过桑蚕数倍,一亩地桑蚕只能取丝一斤点,而它能取棉絮六到七十斤,是蚕丝的五十倍。今年是试验,不会太多,将健壮的棉籽留下来做种外,大能得皮棉一百来斤,到时候微臣做几床棉被,送几床给陛下。” 赵匡胤看了大半天,宋九挣的那些钱是小事,主要还是一衣二食。最后带了几个棉桃子回去。 第二天赵匡胤下诏书,以李继勋为河东行营前军都部署,也就是主帅,党进为副帅,曹彬为都监,何继筠为先锋,康延泽的大哥康延沼为都监,再以赵赞为汾州路部署,也就是第二路大军主帅,司超副帅,李谦溥为都监。几个大将个个都是宋朝的勇将,让他们率领两路大军向太原出发。 接着又下了一道诏书,以西人爱因斯坦为恩献候。赵匡胤曾问宋九他先生详细情况,宋九说不清楚,连那一个国家也不知道,只好在前面冠一个西人。昨天看到棉花,使赵匡胤十分想念爱因斯坦…… 宋九没有太在意,那怕封一个国公也无所谓,一个虚拟的人物。但他心中还在狐疑,真发兵河东啊。似乎史上赵匡胤并没有拿下河东。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成功。 第二百二十一章夜宴(六) 宋九回家抽空再看史书,打北汉了,避免不了要与契丹铁骑相碰。前世有很多人比喻骑兵在冷兵器时代对于步兵来说,就是坦克。但就是坦克也有办法对付,他专门找史书中有战争场面的看,居然看到很多战例,甚至还看到诸葛亮用步兵破了魏骑。不能说魏骑不厉害,曹操就是先北后南策略,不但先北后南,先西后南,北方胡人,西方羌人,皆被曹操击败,不管这些胡人与羌人是何人统领。 又看到大天王冉闵也有多次步兵破骑兵的记录,若是东晋眼光短浅,鲜卑慕容忽然加入,说不定就让冉天王实现他的目标。 不仅是陌刀,之前肯定也没有陌刀。 然而将这些战例集中起来分析,他看到最重要的一条,多离不开三样,一车二盾三弓弩,其中车最为重要,一般以步兵破骑兵皆会用到车,包括却月阵,裴行俭的粮车伏兵,不一定要特制的大车,普通的辎重车粮草车皆可以,用车逼迫战马停下或者慢下来,不能冲腾,用盾挡住敌骑的弓射,在盾牌掩护下,用弓弩反击敌人,当敌骑跑不起来的时候,受沮士气低落,迅速从车后杀出,一场大捷便到来了。 实际还是很难。 宋九对军事不懂,但他也能想像得到,首先就是时间,若是提前布车,能冲就冲,不能冲我派游骑困住你,难不成你用车挡十天一个月,稍有大意,三军集合,马上冲来,除非象匈奴单于让李陵杀红了眼,管你是什么车,俺就要冲。 也不能太迟,一旦太迟,来不及将车子布在前面形成防线。让敌骑冲进阵中,还会大败。这就是要对斥候重视,斥候也很困难,若是步斥人身安全能得到保障,但来不及通知,若是骑斥,目标太大。他在跑,敌人必然发现,会派人追赶。况且现在野外人家很少,地形复杂,得派多少斥候才能确保敌兵一到就能得到消息? 最后是战,就是敌骑慢下来。战马冲腾的力量减弱,一个是在马上,一个是在马下,步兵仍占据着劣势,而此时不但在胜利,还要大胜,小胜都不行。敌人是骑兵,及时撤退,利用速度优势退到远处集合,稍做休息,还能卷土重来。 说来说去,依然是六个字,帅智将勇兵悍。 这六个字太难了。 宋九也没有太在意,契丹人也不傻。这时候宋军不大好啃,他们让柴荣杀怕了,宋朝立国以后也发生过战斗,例如乾德二年宋辽之战。宋朝攻打北汉的辽州,契丹派南院大王耶律达里率六万坦克来援。李继勋、罗彦瓌、郭进、曹彬也率六万宋军,数量一样,小米加步枪对阵坦克。于辽州城下大战,结果契丹大败。 宋九又听到一个说法,因为玉苹之故,宋九便与那些走私商人谈了谈。他们从契丹人哪里听说的真相不同,不是说契丹主动来援,而说北汉诱骗了契丹出兵,败王继勋兵于石州。 宋九先是感到古怪,为何两样结果,说法也不一样,一个是援,一个是诱。他对军事不行,地理行,做驴友地理感不行还称为驴吗。于是立即察觉出来耶律达里在撒谎。因为辽州与石州之间还隔着一个汾州,严格说石州还在太原西部,离辽州最少有五百里路,赵匡胤连太原都不想取,李继勋跑到石州干嘛,也许耶律达里被李继勋杀惨了无法交差,逃到石州后杀死许多北汉百姓,用他们脑袋冒功逃罪,可这次大败让契丹心中后悔,因此迁怒于北汉,说是北汉诱他们出兵。 因此这才眼睁睁地看着宋朝从容地收复南汉南唐,完成大一统。 大戏开始。 李继勋大军未发,刘钧死,郭无为拿定主意,再将信送到宋朝,宋朝纠集好军事,准备好粮草辎重武器,这有一段时间,足以发生太多太多的事。并且郭无为也需要这个时间,因为他无法劝动刘继恩,除非另一个人上台…… 凡事要为自己正名,郭无为不想先动弹,因此做了两件事,先是侍卫亲军使蔚进,他素与郭无为不和,此人不能在太原,利用刘钧托孤的大权,将蔚进调到代州防守契丹。接着又将刘钧另一个养子刘继忠调守忻州。刘继忠不愿意,找到刘继恩说他因为曾经在冬天去契丹出使,受寒得了冷痼病。忻州地寒,愿留养晋阳。 这时候刘继恩仍不敢动郭无为,此人力量太强大了,根深叶茂,在郭无为面前,他只是一个小菜鸟。于是呵责刘继忠,骂得凶,刘继忠羞愤之下上吊自杀。刘继恩听后心中悲愤,他与刘继忠感情很好的,仍不露声色。而是派使告于契丹。只有一个来月,使者回来,许之继位。只有得到契丹同意,他这个皇帝才能正名份。 但这中间有一个问题,既然郭无为暂时将政务管理起来,又何必那么急。从太原到契丹近,可找到正在夏捺钵的辽国皇帝,就必须抵达中京,是什么样的速度一个来月能做到一个往返,并且还要拜见到辽国皇帝,将事情说清楚。岂不是告诉郭无为,朕对你不放心吗?告诉的不是郭无为,也是他的手下。 许多亲信劝刘继恩早点动手,其中还有候霸荣…… 得到契丹同意,刘继恩迈出第一步,他小心地将郭无为拜为司空,名尊实贬,试图将郭无为架空。就象曹爽想干掉司马懿,能干掉吗?郭无为远不如司马懿,但刘继恩更不及曹爽。不然刘钧都不会说他非济世之才。因此职位上是架空了郭无为,可是刘继恩却发现政权仍被郭无为继续撑控。 九月到来,天气始凉。 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下,刘继恩找到郭太后,说道:“郭无为独霸朝政,儿臣以为他想要学司马懿王莽,图谋不诡,因此儿臣计议以置酒宴之名,召诸大臣及宗子前来赴宴,于殿外伏虎贲之士。击杀此獠。” “你父皇在时,哀家就劝你父皇,郭无为不可重用,你父皇不听,以至今天。不过恩儿,你要小心。” “儿臣已安排好了,母后请放心。” “国家本来蔽零。又出此枭雄,有大难啊,”郭皇后叹息道,秋风吹来,红色帷幕在叹息声中摇动着凝重的暗色红,仿佛是凝结的鲜血。 得到契丹首肯。刘继恩正式继位,为了让郭无为放心,麻痹大意,他于勤政殿理理,而他的亲信皆是原来太原府的人,一起留在太原府廨,并没有将军召入内宫护卫。然后给文武百姓进秩。加官进爵了,因此要设酒宴款待。 一个个大臣宗子陆续来到。 天色已黄昏。 郭无为还没有到,他去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刘继元府邸,刘继元正在读金刚经。郭无为说道:“世子,你信佛,我信道,可这时神君佛祖也未必能保佑我们。” “郭相公何意?”刘继元放下经书问。两人关系不恶,刘继元问得随意。 蠢猪,郭无为心中暗骂道。但刘继元越蠢他才越能成功,脸上没有表露,继续从容说道:“世子,陛下一亲政,马上将我拜为司空。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我不知道,”刘继元茫然地说。 “只有死。老臣对国家忠心耿耿,为何陛下欲执老臣于死地。” “为何?” “因为老臣与世子交好,而太后与陛下对世子深恶痛绝。有老臣在世子安然无恙,老臣不在,世子必无好下场。” “郭相公救我。” “放心吧,老臣不但要救你,还要将你扶上皇位,请世子做好准备。” “皇位?”刘继元呆滞地说。 “是皇位,世子,老臣要走了,今天晚上还有一场大戏。”郭无为站起来离开刘继元的府邸,来到自己家中。秘密召见了惠璘,说道:“惠将军,若将宋朝得到汉国,必须要付出牺牲。” “是啊,北汉虽贫困,可背后有契丹支持,不付出牺牲怎么可能。” “惠将军,不用付出多大牺牲,我只要一个人去牺牲。” “谁?” “候霸荣!” 太阳渐落西山,太原皇宫里群臣宗子还在苦苦等候,太监回来禀报道:“郭相公说马上就到,请陛下恕罪。” 刘继恩听后长松一口气,夜宴开始。大臣敬酒,一会儿刘继恩略有些醉意,但他今天晚上绝对不能吃多酒,当然也不能散宴,还要等郭无为来。于是对群臣说道:“诸卿,我先在后面书堂小憩一会,你们尽情畅饮,顺便等一等司空。” 就在宴殿后面的书堂休息。在坐的人也没有想到,况且这是庆祝刘继恩亲政的宴会,少了郭无为也不象,继续饮酒欢乐。实际刘继恩根本就没有休息,他靠在便殿里卧榻上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脑海里翻滚激荡,在想着杀死郭无为的后事处理。突然候霸荣带着十几名手下全副武装地闯了进来。刘继恩奇怪地问:“候将军,你们不是在外面埋伏吗,为何到这里?” 候霸荣不答,一挥手,十几名护卫迅速将书堂大门关上,他自己抽出佩刀向刘继恩扑了过去。刘继恩见势不妙,连忙起身,借着书堂屏风躲避,一边大叫。 郭无为到了,有人是他亲信手下,有人也是他的政敌,但这是喜宴,不好流露,于是一个个打招呼。郭无为问:“陛下呢。” “陛下在后面休息。” “老臣去见他,”郭无为话还没有说完,外面侍卫匆匆忙忙闯了进来,说道:“大事不好,候霸荣将书堂殿门关上,在里面行刺陛下,属下们又打不开门,你们快点去救陛下吧。” “诸位,随我来。”郭无为喝道,来到后面,许多侍卫在推门,但这是宫殿大门,即便是便殿,也是铜铁做的,急推哪里能推得开。或者去找撞木,那也来不急。这时候郭无为就听到里面传来刘继恩杀猪般地喊叫,他在里面跑,可是候霸荣带着十几个人进去的,一会儿将他堵住,候霸荣用刀狠狠刺入他的胸膛。 “你……”刘继恩痛得叫,又用手指着候霸荣,他临死还想不明白,诸多劝他杀郭无为亲信当中,就有候霸荣!郭无为在外面说道:“用梯登屋顶,揭瓦跳下去,乱党并杀!” 刚才侍卫乱成一团,这次倒是很快,特别是惠璘,迅速搬来梯子,让手下登上殿顶。不将真相一一剥开,很难有人会想到这中间的差别。 这时,郭无为看着一个又一个侍卫登上殿顶,听着里面的激战声,又抬眼看着南方,嘴角隐秘地露出一份笑意。 第二百二十二章低产时代 阴谲的夜宴结束,宋军到,刘继元急派使上表契丹,请兵为援,又让都虞候他的干兄弟刘继业为主帅,冯进珂为副帅领军扼团栢谷,他的第二个丈人马峰为枢密使,监其军。北汉军到达洞过河,与李继勋相遇,非是李继勋,仅是李继勋的先锋何继筠,两军相遇,一场惨战,刘继业与马峰被打得落花流水,其手下大将张环与石斌被生擒活捉,两人率着残兵败将逃向太原城。何继筠随后追赶,夺下汾河桥,薄兵太原城下,焚烧太原延夏门。刘继元看杨业干不过宋军,让另一员勇将郭守斌出战,又败,郭守斌还挨了一箭,退入城中。 李继勋大部队赶上,但停下了。 此时宋军不弱,在野外都能与契丹铁骑溜一溜,可就是拿这个太原城没办法,说北汉兵强吧,一到野外他们部熊了,但一在太原城,马上变得如同妖魔附体一般,强悍无比。 李继勋没有奢望攻下太原城,这是配合郭无为行动的,宋军出兵,形成威压,郭无为才能劝说北汉君臣投降。 而且为了配合郭无为,甚至默许郭无为将候霸荣杀死,培养候霸荣何其不易,王全斌攻打乐平时逼降候霸荣,然后补内殿直,再反复对他洗脑,候霸荣这才答应冒险返回北汉,宋朝还要为他在边境造势。 但那一夜候霸荣必须死,只有他死了才能证明郭无为在刘继恩一事上是清白的,才能资格游说大家投降。 候霸荣被杀死了,并且他临死也不想到这个命令是郭无为下达的。郭无为派人迎接刘继元为君,当晚大家脸上表情十分精彩。刘继元谁不知道,一天到晚只知道读佛经,将北汉交给他,北汉还能好得起来吗? 这就是郭无为的妙计。 一是私人感情,他与刘继元感情不错,并且刘继元因信佛与郭无为的好朋友。北汉大管家刘继颙又是铁哥们,这是牢固的三角联盟。私交上可以说服刘继元降宋。 二是刘继元无能,无能的人才能容易控制。 夜宴结束,郭无为等待宋军到来,准备劝说刘继元了。直到这时,刘继元才露出他真面目,非是一只可爱的山猫。而是一头凶猛的老虎,以前什么读佛经,不知事务,全部他装出来的! 乱世必用重典,他刚继位,马上将他的几个叔父。也就是刘钧在世的兄弟,刘镐、锴、锜、锡全部斩杀,只有刘铣装疯卖傻逃过一劫。郭太后还伏在刘继恩灵柩大哭呢,刘继元派出他的亲信范超进去,将郭太后缢杀。刘氏子孙只留下刘铣一脉,余者无一存活。做完了这一切,刘继元冷冷地看了郭无为一眼。 郭无为在这个寒冷的初冬。看着那比冬天还要冰冷的眼神,不由地打了一个哆嗦,这时候他还敢劝降? 于是太原城出现奇怪的一幕,李继勋不敢攻打太原城,不是不敢,攻不下来,图增伤亡何益,但太原城也不敢派出大军袭击。一城里。一城外,居然相安无事了近一个月。 夜宴带来深远的影响,一是赵匡胤北伐,二是赵匡胤更加坚定了先南后北,三是更加忌惮猜疑。看一看郭无为,难道刘钧对郭无为差了吗?他又一次看到惨烈的背叛…… 宋九不知道内幕,只是感到夜宴中有很多古怪不解之处。另外让他奇怪的是杨业怎么轻松地就被何继筠打败。这还是杨无敌吗?尽管何继筠大儿子何孟羔与二儿子何孟荣与宋九关系不错,也是河洲契股里的衙内之一。 他还是受了杨家将的影响。 论打,其实宋军中李继勋、党进与何继筠等人个个不比杨业差多少,而两者所带的兵差距太大了。一只老虎带着一群羊能干过一只羊带着的一群老虎。但哪里能干过一只老虎所带的一群老虎?所以涡河之战,杨业被何继筠这只大老虎带着一群小老虎打得无还手之力。 …… 天气真正冷下来。 宋九又将那个水泥作坊推翻,再拨了五万缗钱,第三次重建。若不是琉璃,还不知道有多少人骂他是败家子。而且是宋九自己掏腰包,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只要不谋反,谁能管得着? 水泥也起了效益。一是可以卖钱,一年能赚好几万缗钱,第二就是仓。 储仓损耗惊人,又不大好管理查账,那一个储仓里没有老鼠,天知道让老鼠吃掉多少,官吏贪掉多少?更可悲的是泥砂,放在储仓里会受潮,那么必须翻晒,翻晒放在泥场上,必然有泥砂进去,这是避免不了,可有的官吏想贪污,数量又贪得多,于是在军粮里又塞杂泥砂进去,只要不过份,这也不好查。 有了水泥,大部分问题能得到解决,例如潮湿,下面铺垫一层砂子,用它来防潮,上面浇水泥砂浆。有潮湿,但不会太大,那么减少了翻晒次数。即便晒谷场也浇了水泥面,进仓前将尘土扬去,砂粒在征粮时稍稍注意一下,进仓前也可以筛选一番。那么泥砂从何而来的?这就让小吏找不到借口往里面夹杂泥砂。 损耗还会有的,即便砌了墙基,铺了水泥,老鼠还有办法从四面八方涌到仓库里,但能进来未必能再翻出窗户逃跑,定期翻晒时将门堵上,这些老鼠没有一个能逃得掉。鸟雀来啄,有人驱逐鸟雀,即便不驱,晒一两天又能吃掉多少?然后是水分,新粮变成陈粮是会有水份减少的,可随后翻晒不是晒去原来的水份,而是空气里增加的潮湿水分,粮食重量不会改变。 而且新仓是石棉瓦,仓库也变得更大,易于管理,也容易防火。 仓储归三司度支部管,度支使张纯与判官候陟二人以前一直对储仓束手无策,自从朝廷陆续对储仓改建,先是京城储仓,后是各州县储仓,再加上宋九原先两个学子相助,这时候会计学书籍刊印出来。可没人教,各个小吏暂时还不行,因此宋九的学子还是三司主要得力大将,离不开他们。二人将各仓损耗交给他们计算。 少的就算了,多的再派人下去查,一查一个准,捉了无数个耗子。要命的他们都是以三等户以上的人家才能充当仓吏。不怕他们贪,捉不到算了,一捉到就有家产可罚。有的小吏罚得倾家荡产。实际这个役法也不大好,宋九不由想到了王安石的免役法,细节不知道,大的还知道。是王安石变法中最重要的一项。 最后想了想,还是没有说。 已经比唐朝进步了,再苛求,这群大佬们吃不消。吃不消就会嫌自己多事,最终会找自己麻烦。 新仓一个水泥,二石棉瓦。宋九此时就呆在一个石棉瓦房屋里,不但他。还有赵匡胤与赵普等大佬们。 宋九在称重量,没有一人打扰他。 这可不是小事,甚至比新式钢铁还重要。 事实宋九很不满意,而且他还有许多不解之处。不能就只有棉籽,潘美南下后,又派了斥候潜入海南岛,带来三样东西,第一个就是挤棉籽的铁铤碾。就是两个铁棍,通过它们转动,生生将棉籽挤压出来,很笨拙的设计,人也很劳累。但能想出来就不容易了。第二个就是小竹弓,比宋九前世所看到的棉花弓要小了好几倍。第三个就是缫车,纺纱程序与缫丝程序差不多。不过缫车样式不相同。 又问了其产量,曾有一黎妇做了一个比喻,一亩棉种两百株,千株棉可得二十匹布。这句话有好几个信息。第一条海南百姓开始从西域那种密种脱离出来。西域那边就是往地上一撒,然后施施肥,几棵棉花长挤在一起。若没有错,宋九前世通过一些老人的讲叙,似乎在中国很长一段时间也是这么种棉花的。也就是这时代黎族百姓种棉花的想法居然超过了他前世八十年代! 不能说密种不对,但必须肥料种籽与种植方法,甚至土壤气候一起跟上才可以。这时代那有。 第二是海南土地不紧张,地广人稀,不是地紧张,而是人力跟不上去,因此种得稀,追求单株产量与棉桃大。 第三就是产量,黎族那边不说匹,而说疋,与匹等同。一匹棉布无论纺成什么样的细纱,也不能低于八斤,若是保暖的粗纱会更重,能重达二十斤。或者里面缠杂了一些绢,但这一千株皮棉产量也有一百来斤。 到他试验。 当然这种方法肯定不足取,一亩地二三十斤皮棉仍不能算是高产,因此种得更密,之所以他说六十来斤皮棉,有一些根据,若是他没有记错,他前世一亩皮棉能达到一百五十斤到二百斤,解放前是五十斤。低产区与高产区不算,这是正常的产量。之所以高产,一是肥料跟上了,二是种籽跟上了,三是单株移载,营养钵育苗。 有黎族千株一百多斤皮棉在哪儿,肥料也不能算是差,种植方法应当更科学,一亩六七十斤应当有的。 结果随着重量一起出来,最高产的是亩株两千五百株,三千株产量最高,可棉桃小,棉籽多,实际皮棉可能会更低。这个不能用铁碾子挤挤了,纯人力挑出来,保留棉种。其次是株数少的,棉桃大,种籽也要保留。明年进一步对比。 再称出皮棉产量,最高产籽棉达到一百八十二斤,宋斤要大一点,相当于两百来斤,这在宋九意料之中。但下面就让他失望,里面棉籽含量太高,只择出三十七斤皮棉。 相差了二十多斤! 产量如此之低,棉籽含量如此之高,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种子出现严重退化。 赵普立即说道:“差了很多。” 宋九默默无言。 沈义伦却用一根小棍子在边上计算,算了一会说道:“那也好很好了,其布若与绢布齐价,一亩所得也相当于养十五箔蚕收益,能使两户百姓得活。若以现在白叠布价,能使十几户人家得活。” 他才是真正的公道话! 第二百二十三章谁敢惹(上) 一亩棉花有多少劳动量,十五箔蚕有多少劳动量,难是采桑叶就不知道派多少人手盯在上面。 这样算账,一起关切地看着这大堆大堆的雪白。宋九老实地说了一句:“陛下,诸位,这种产量不正常,有一个种子适应时间,最少十年,种子才能适应北方天气。一旦大规模种植,它的价格也必然下跌,与麻葛相齐。只能说更多的百姓能穿上保暖衣服。” 也可能让蚕桑业渐渐萎缩。 西方人统称为丝绸,后世中国也称为丝绸,实际说法不对的,真分起来是绸、缎、绢、锦、纱、罗、绮、縠、絁、绢、䌷、纨、绫,还有鹿胎、透被、绣锦、刺绣、刻丝、绒背锦等更高档的丝绸品种,各个种类工艺皆不相同。但未来在棉布冲击下,许多种类必将消失。 这个历史也象宋九来到宋朝历史一样,起初还看到许多麻葛种类,与唐朝差不多,但几年宋朝大治,河北山东植桑养蚕的百姓越来越多,许多麻布种类名词也渐渐消失。 宋九又说道:“至少能证明它在北方能种起来,而非是南桔北枳。” 赵匡胤抬起头,看着远处,远处还是大片庄稼地,里面有蔬菜,有冬小麦,宋九只将那两户贪心不足的人撵走,或者余下几户的地并给其他百姓,并没有动。虽地是我的,你们还可以继续种植,不过税务由你们来承担,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才提前通知,你们不要种东西了,只是在外围砌了一道围墙,怕周边百姓来占地。 赵匡胤看的不是这些,徐徐说道:“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庄稼果蔬能引进。” “陛下,这个微臣也不能知道,但很多是能引进的,张骞出使西域最大的贡献非是联系西域各国。而是带回来许多庄稼果蔬的种子。” “这种织机能不能织出棉布?” “不能,也许能,可技巧非是中原女工能掌握的。但它还是很落后,等微臣有空时,以后会逐步改进。这个时间会更长,也要陛下支持,遍请各地手艺精巧会制造织机的织工。大家协手研发。” “这就是棉被?” “就是它,等会微臣送几床给陛下,”宋九说到这里,又看着刘温叟说道:“江东犁出现一百多年,可举国上下还有一半地区继续使用落后的各种犁具,推广不得力也。这需要陛下推广。才能迅速使百姓受益。刘中丞,有多少好处得先让陛下体会,非是微臣阿谀之,请勿弹劾。” 刘温叟哭笑不得。 宋九又说道:“诸位,再来看这一样东西。” 宋九拿出一件棉衣。 很早就出现棉衣,但那是真正的木棉,出产量少。要么蚕丝头,一件衣服塞几两,棉衣了。所以一到冬天,往往有百姓活活冻死。 它的意义也非同小可。陶谷说道:“陛下刚封医巫闾山,它便出现,难道这是天意?” 这是指岳海渎,山川大河与大海,按照礼度也要祭拜的。唐朝有唐朝的规矩,宋朝有宋朝的规矩,原先是四岳,还有一岳恒山,它在契丹境内,于定州遥祭。又设五镇,沂州东镇沂山。越州南镇稽山,陇州西镇吴山,晋州中镇霍山,有数镇非是宋境。但要YY,也无不可。莱州东海,广州南海,西海是指西方的大海,那个太远了,河渎并于河中府,北海济渎于孟州,淮渎于唐州,江渎于杨子江口改为成都府,北海就是渤海以及往北的大海,几渎就是黄河济水淮河长江,还有一镇,医巫闾山在营州境内,设为北镇,但不好意享祭了,那个YY太过份,能将幽云十六州收回来,赵匡胤估计就会乐得打滚儿,还谈什么营州。 宋九白了他一眼。 他十分看不起陶谷,原先他还没有发迹之时,这个老小子打压宋九多回。后来渐渐发迹,又娶了潘怜儿,开始说宋九好话了。但陶谷狠狠让钱俶嘲讽了一通。陶谷在翰林多年,想要升官,便对赵匡胤说自己有多辛苦,赵匡胤说到,翰林起草文书,都是翻阅前人旧作,俗语说依样画葫芦,有何辛苦?后来他出使吴越,钱俶好心,拿来梭子蟹招待他,陶谷不懂,于是钱俶从大到小拿出十几种蟹子罗列,给他观看。人家是好心,但陶谷狐假虎威,讥讽钱俶一蟹不如一蟹。钱俶恼了,就是你们皇帝见了我还客客气气的,你算那一门子,派人安排了一道葫芦羹,说道,先王在世时,厨子善长烹调葫芦,今依样制作呈上。陶谷羞愧而退。 宋九讥讽道:“医巫闾山在我朝东北,不能为北镇也,若设那就设乌山(杭爱山),混同江。” 众人哑然失笑,一个太原城都让大家头痛了,还谈什么医巫闾山。 宋九又说道:“陛下,余下还有一些棉种,可分散京畿附近一些盐碱地、沙地、坡地、旱地来年分别试种,微臣再派人前去指导,渐渐摸索出更准确的种植方法,以便日后推广。” 一句话又让诸人关注,大家脑海里出现另一样东西,寒瓜,现在种的人多了,而且开封地界也适合种西瓜,一到夏天满大街叫卖西瓜,价格也便宜下来,十文钱就能买一个大寒瓜,大家对这个变革很欢迎的,首先它就是沙地旱地,不占地,百姓口福不提,但种的百姓会有一些收入,就是陶谷也想百姓过上好日子,只是苦于良策罢了。吕馀庆不由道:“又是沙旱地?” “也非是,它同样需要灌溉,不过若培育得当,会进化成一些耐旱品种,种植方法也不同,更加密植,但这个品种一旦出现,许多贫瘠之地会得以利用。” 宋九送了九床六斤重棉被给赵匡胤,听到这两个数字,赵匡胤哭笑不得,河洲有两个数字是忌讳的,一个是六,一个是九。是需要忌讳,但犯得着如此慎重? 这几床被子宋九早准备好了。外面还套上锦绣被套,现在天又冷,正好用上,其实就是棉花,可大家伙儿看得眼热。赵匡胤看看左右,不是舍不得,他生活很自律的。关健是不够分的。于是给了赵普一床,赵匡义一床,还有赵匡美一床,二赵三赵未来,但派侍卫送了过去,毕竟是兄弟。然后又看了看余下的人,又赐了薛居正、李崇矩、沈义伦、吕馀庆、楚昭辅、刘温叟各一床。刘温叟急了:“陛下,老臣不能受啊。” 吕馀庆说道:“陛下,宋九献给你,你如何不留呢,将臣的一床留给陛下吧。” “朕拥有四海,何争一床棉被。” 几个得到棉被的大臣痛哭流啼。 宋九这一刻很晕。老赵这件事做得可不地道,拿自己的东西在做人情,他再送,自己还不得补上,别的不说,宋家小娘子,那个小小皇后将潘怜儿往宫里一招,自己的棉被也睡不上了。 赵匡胤离开。后面还跟着几个嚎叫的大佬。 宋九叹了一口气,对几个女工说道:“将余下的棉花一起抢做出来。” 总共才一百七十斤皮棉,三十几床,自家要留下几床,两个姐姐家要留下几床,潘家那边还要有几床,朱三最少给一床。家中其他几人也要一家一床,哪里够分。 得立即送出去,不然自己都捞不到,做好了。盖上了,自己用过了,不好意思向自己要吧。 宋九又转到琉璃作坊。 琉璃作坊里全部在做镜子,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宋九手中钱帛并不多,但又拿出五万缗给了水泥作坊做试验。现在又来编书,这可不是少书,一年级语文,这是宋九的名词,因为学到一些策论,用经义不大合适了,宋九提出语文,与文的有关,大家没有反对,也不说算术,而说数学,数字上的学问,也没有人疑问,算术到了宋九手中,已经与以前算术性质不一样了。这是两本,二年级加了自然,三本。三年级加了珠算,四本,四年级与五年级去掉珠算自然,加了会计与明律与物格,五本。仅是初学就是十九本教材,而且现在更详细,短的十几万字,长的三十多万字。 仅是雕版就不知道会花多少钱。 有的编写好了,今年编写的助手更多,特别是二年级学子多达近一百八十人,三年级也有四十多学子。若非河洲动静太大,编写速度更快。任务仍然不轻。 中学的教材更多,达到三十本,每本最少在三十万字以上,有的会有四十多万字。其实也不算多,若是按照后世,那等于是两学期。这个任务也重,多是各个文人编写的,先让学子审阅修改,宋九再审阅修改,改完了,还要请一些官员重新审核。现在一本书也没有出来。但这么多书仅是刊印的雕版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宋九也没有提分红的事,一起感到古怪,最终想到镜子。一窝蜂一起订镜子,然后卖给杭州番子。估计会有许多蕃子苦逼,他们带回去必卖成天价,也许卖给国王公爵什么的,随着大批镜子就象大白菜一样到来了,能眨眼之间从几千金币掉到几个金币,那些国王公爵上了当,会怎么做? 杭州番子估计几个月后是彻底崩溃了,因此前面泉州的管事回来,后面宋九立即让他带了一批镜子过去。广州的也许好一点,泉州那边价格顶多半年时间也会崩溃。接着广州的管事与学子风尘朴朴回来。他们这趟盈利最多,几乎近七万缗钱,但出了意外,他们在卖,引起南汉那个国王刘鋹的注意,他派人将宋九的手下抓起来,你们卖可以,必须先卖给朕。又派人审问,还有什么种类,管事的熬不住,只好一一回答。也给了钱,但扣下两人,指明数字,必须将这些琉璃制品明年带到广州,否则朕就将他们裂割。这个残暴的昏君真能做得出来。对此宋九鞭长莫及,只好听他的吩咐,打造各种琉璃制品,明年带到广州,同时还吩咐管事必须低价卖给他,另外想办法将人弄出来,真不行免费给他琉璃。人在他手中扣押着,太危险了。那怕不处死,也说不定能阉割太监。 宋九经济宽裕就是镜子得来的钱。 广州那边虽时间更长,那个皇帝却让他忐忑不安,但杭州还能捞一笔,泉州若是动作快,能捞上两到三笔。随后就变成大白菜。 第二天果然来了,原先宋九听任百姓参观,那是河洲办的学舍,乡里乡亲的,能上学的少年少,宋九不大好意思。如今已没有那么必要,加上学子又多,因此上课时间若无急事,禁止外人入内。刻意在外面挂了一个牌子。于是一起候到实习课时间,学子们各有各的任务,有的去了河洲,有的还在继续露天式教育,这个教育使河中百姓得益很大,现在三十岁以下的,不识字的男子少之又少,大多数识一些字,会一点算术,要么多与少的区别。河中百姓整体素质明显在提高。还有近半人留下来,在编写教材。 许多衙内涌进来,要棉被,宋九一摊手说道:“我哪里有?” 但他灵机一动。 第二百二十四章谁敢惹(下) 衙内们还在吵闹,几个大佬带了一床被子回去,外面天寒地冻,那个盖着暖和啊。实际他们家中也有一些毛毯制品,只是感觉不一样,就象到顺店吃饭,也许菜未必合口味,但这么贵的菜吃下去,那就是好吃。 此事也迅速传开。 宋九说道:“真没有,这么多年过去了,何必急在今年?要么我这里还有一些棉籽,你们拿回去种,我派人教你们家仆役种植载培方法。到了明年,你们手中棉花多,想要盖着滚着爬着翻着都有。” 潘怜儿咯咯地乐。 衙内们无辄了,只好一人要了一包棉籽回家。这时宋九才发现自己也陷入一个误区,拼命地想纺织工艺,但宋朝暂时不缺布,奢侈的用丝绢,贫困的可以穿葛麻。真正缺的乃是御寒衣服与御寒被褥。这个不需要太复杂的工艺,将纺弓改一改,那个铁铤同样也能改进。那么棉花就以走进千家万户。推广与改进种子并不会发生冲突。 第一年还得让衙内种,他们不在乎钱,舍得施肥,一边派人指导一边就能观察与记录。那将是几百亩棉田的记录,并且灌溉条件不同,土地土壤属性不同,更能全面的记录。 吃过了饭,潘怜儿撒娇地说:“官人,我要睡觉。” 别误会,她是想图棉被柔软,早一点进棉窝享受的。 第二天宋九当值,开始听赵匡义的话,能管的就管,不能管的就当没看到,权当进三司休息去的。就听到一条消息,李继勋兵临太原城下,久不见郭无为动静,他也弄得郁闷了,这时候听到契丹大军已到了北汉边境。他未必害怕契丹。可在这个大冬天的与契丹人野外作战,那毫无疑问是找死的。于是派快马禀报赵匡胤。赵匡胤也莫明其妙,也怕出意外,只好先将李继勋大军召回京城。然而这几人也未害怕,明知道契丹铁骑随时能南下,依然从容地将北汉晋绦二州大掠一番,不仅掠财产。也没有什么财产,主要是掠人。从容地带着大批人口,返了回来。 宋九不知道内情,就想不懂,若是只图掠夺人口,没必要出动那么多精锐军队。以及各个勇将,那么此次出兵显得很无理。送了一份公文去中书,没想到赵普将他召入,先是让他坐下,问:“宋九,老夫前天看到你圈的那些地,你打算派什么用场?” 宋九迟疑地看着赵普。难道他看出来了? 虽他动机不纯,可是十分害怕赵普。 前一段时间大理寺通判看到属下官员与堂吏多附会赵普,又无故增减刑法之名,忍无可忍,想见赵匡胤将此事说明。赵匡胤没有接见他,于是他强闯讲武殿,喝道:“臣有急务,陛下为何不见臣。” 赵匡胤就问他什么事。雷德骧便将大理寺官员附会赵普的情况反映,又强买市民民宅,聚敛财贿。聚敛就是指做木头生意赚钱,贿就是接受贿赂。雷德骧既然说了,手中肯定有一些证据,但具体的宋九也听不到。然后又弹劾赵承宗种种不法行为。 其实这些事赵匡胤怎能不知? 他不怕官员发财,甚至还默许官员发财。只憎恶一点,不能过多沾染兵权,危害他的安全,又使五代现象重新上演。连王全斌的错误都能忍受。况且赵普那些错误。不就是做一个生意吗,他不做,那些商人难道不做?又没有杀人放火。 因此默默地听着,与赵玭一样,老调重弹,并没有说出什么新意。雷德骧一看赵匡胤这种态度,知道没戏了,于是越说越激动,赵匡胤听得不耐烦,喝道:“鼎铛还有耳朵,你不闻赵普乃是我的社稷臣也。” 命左右将他拽到赵普处,让赵普用极刑处执。一会儿怒解,将他贬到商州担任司户参军,估计极刑处执是假的,这是做一个样子,赵普,朕对你如何?就象他将棉被一人送一床一样。 商州非是大州,大理寺通判更是要职,从大理寺通判变成商州司户参军,还不及宋九那个学子官职高。仅是上书言事,处执算是很重。赵普还是不甘心,原商州刺史与雷德骧是旧识,对雷德骧十分客气。于是赵普大笔一挥,让奚屿去做商州知州,让奚屿刁难侮辱雷德骧。听说雷德骧在下面被奚屿弄得很惨,早晚还会出事情。 到了这时宋九明白两条,第一条提及宋朝名相,一般人多想起寇准与王安石,很少有人想起赵普,此人私心重得都出忽宋九的想像。也许晚年变节韩琦与欧阳修才能与他有的一拼。还有,为何北宋初未听到有名的谏臣。谁敢认真进谏啊? 在这上面,赵大不及赵二,至少寇准还敢将赵二的龙袍子拽破强谏,还能平安无事,让赵二经常想念。 所以面对赵普的权焰,宋九答得很小心,说道:“赵相公,具体什么用场,我还没有想清楚,主要是河洲建设,超出我的预料。本来河洲东边留下大量空地准备盖房屋的。这个房屋不会赚钱,地太贵了,也赚不了钱。它的作用就是增加人气。我听青衣说徽州有一山名曰黄山,风景秀丽天下无双,赵相公,你可听闻过?” “没有。” “我也没有,为何默默无闻,因为无人替其宣传也。人气越少越没有名气,河洲更是如此,现在图新奇,游客多,带动河洲河北都有生意。过几年新鲜劲下去了,去的人少,又没有多少居民,慢慢就会默默无闻。这个后果很可怕的,不仅我与赵大郎他们有损失,河洲一垮,无数百姓就失去了养家糊口的机会。因此还是一个人,人越多游客就越多。就象我南下或西下,看到许多美丽的风景,因为缈无人烟,也失去看了兴趣。所以必须要盖房屋,让附近也有许多居民,至少他们闲下来会溜一溜。人气就会一直不减。现在河洲西边空间少了三分之一。加上要安置厢兵与一些迁移过来的百姓,就必须在河南想主意。可能以后还会有作坊,象琉璃作坊也要扩大。河北的地涨得我也担心了。因此索性花钱多购买一些地,搁在哪里,用上建设,用不上继续让百姓耕种,两不误事。但具体的如何……”宋九做茫然状,又摇了摇头:“赵相公,我实在想不到。一个教材让我头大了,想不到上面。但肯定对河洲有帮助作用,也包括河北。若无人气,河北更危险。” “人气?” “就是人气,比如相国寺有何风景,能及河洲一半美丽。然游客比河洲少吗?主要就是人多,人越多人就越往哪里去。” 宋九从中书走出来,手心涔出一把冷汗。 河北发生了不少故事,比如这次赵承宗骗来的灾民,许多灾民要逃跑,一是河洲的对比,二赵匡义也动了一些手脚。明处自己再三提醒过。也算过账,说真正无路可走的人,旁户与一些赤贫灾民,才可以低待遇安置,赵承宗只听了一小半。而且赵普眼光盯也盯的是赵匡义,与自己无关。主要是商业不发达。论心机或者智商,自己差得太远了。 看来还是要小心啊。 回到家中,一大群人正围着马厮。大黑分娩了,正发出悲痛的嘶鸣,潘怜儿拿着一把梳子梳着马毛,试图安抚它。但大黑还是发出痛楚的鸣叫。 潘惟德在军营里看过,站在边上指挥。 连学子也丢下手中的教材,挤在边上看。 一会儿一头小马驹生了出来,小双胞胎中的大凤说道:“这是那匹马的种。大灰,小赤,大花,都不象啊。” 小凤说道:“肯定不是小青的。大黑看不上它。” “这么大的马驹怎么生出来的,让我看一看。” 小青马不服气在边上喷出粗气,玉苹伸出手将她们嘴捂上,不让她们胡言乱语。然后将一对双胞胎拉到一边。大黑开始伸出舌头,在小马身上舔着。 潘惟德继续做着指挥官,宋九道:“大舅哥,你来得正好,过来,我有事与你说一说。” 将潘惟德拉到一边问道:“你怎么天天在顺店,还将怜儿也拉过去。” “那么多钱干嘛不花?” “不能这样花,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弹劾王全斌吗?” “他在两川做得太过份。” “你以为有几个大臣关心两川百姓死活?是因为他得的钱帛太多了,一个个眼红的。这样吧,你拿出五万缗捐给书院,资助学子。” “妹夫,你不把钱当一回事,我们挣钱难啊,还有三弟四弟呢。娘亲在潭州又替我们生下一个妹妹。小妹嫁妆如此,小小妹嫁妆能差吗?” “小小妹?” “是啊,大哥刚接到父亲大人的信。”潘怜儿说道。 宋九心中有数了,这个小小妹可了不得,后面还有,也许还有小小弟,这个且不管,宋九又说道:“你过来,我拿一些图纸给你看。” 从房间拿出一叠图纸,是酒瓶子与酒盒子的图纸,各种各样的造型,不论瓶子还是盒子,都是无比的美仑美奂,下面还有包瓶子的丝绸,上面刺绣着河洲景色。 潘惟德呆呆地翻着这些图纸问道:“妹夫,你是卖酒还是卖瓶子,还是卖盒子?” “今年将琉璃卖给番子,明年就可以卖给高丽与倭人,后年这些酒多次陈酿了,也有了口感,说不定它在世界其他地区也是独一无二的烧酒。再这样包装,卖给番子,一瓶能卖多少钱?” “是啊,档次,”潘惟德终于醒悟过来,现在他懂得不少新名词又说道:“也能卖给倭国与契丹高丽人。” “可以,但不要指望他们,还是西方的番子。” “为何?” “这几个国家未必有多少钱帛,连钱帛都没有,如何购买。难道你指望顺店做贫困百姓生意?只有西方。我说一段历史给你们听,以前西方有一个国家叫波斯,非是唐朝的波斯,而是在它之前的又一个王朝,一年收入大约有一万五千他兰特,最后一个国王叫亚历山大的将他们击败,打开金库,获得三十万他兰特黄金。一他兰特相当于二十六皇斤,七百两。两亿一千万两金子。” 宋九对这段历史也有些怀疑,难道那时波斯富到这种地步?不过西亚那边现在确实有许多金银,包括中国的金银,因为财富的不对等性,多向那边流通。想赚取外贸上的钱,最终还得要与大食人做生意,甚至打造海船,亲自去大食。 这个数字显然将潘惟德吓着。 “不要愁钱,这非是河洲,是我们的生意,但你天天赖在顺店,大把大把的花钱,太嚣张了,嚣张过头就会遭雷劈的。” “妹夫,你别说得太严重,我听你的就是,回去与二弟商议商议,然后将钱捐出来。” “嗯……不急,不能这样捐,”宋九忽然说道,想了想说:“你莫急着捐,改天我向皇上提出请求,让他勒迫你们捐。” “那还不如不捐。” “必须要捐的,明年大批镜子南下杭州,就象蔬菜一样,一窝蜂而上,结果菜价大跌。到时候会有人不开心。不过也不能直接捐,你想一想河北交了多少税?赵相公赚了那么多钱,又捐出多少?” “就是,那我为何要捐?”潘惟德显然没有这么高思想觉悟。 “你想与赵相公比,他家装饰得比皇宫还要奢侈,谁敢说?你行吗,丈人行吗?就怕皇上不同意,皇上若同意勒迫你们交出五万缗钱,那反而是对你对丈人的一种保护。” 宋九说的是事实,乾德末到天宝初这几年,谁敢惹赵普,谁惹谁完蛋!物极必反,因此最后被罢相,然而他将赵匡义打压得那么惨,最后又上位,这才是最可怕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大宋第一战将 赵普肯定比不上房杜,也未必有那么恶劣,有功有过,带头奢侈无度,中饱私囊,舞权弄势,还制订了一系列错误的政策,不过宋朝能迅速由乱入治,他在里面功劳也不小。宋九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哪里能看好。但赵普若是察觉到宋九的小心思,至少这几年内宋九下场会很惨。 “陛下对我父亲不薄。” “得,别当真,陛下的心爱锦裘在那个人身上?”宋九不客气地说。似乎是不薄,听说这次赵匡胤将潘美接到宫中喝了好几回酒。赵大是武将出身,喜欢喝酒,喜欢溜达,喜欢揍人……潘美也是如此,俩人喝高了,在宫中居然共同看宫女跳脱衣舞。第二天潘美清醒过来,连忙上书写请罪表,赵大一笑了之。 倒是宋九这一回看得清楚,非是宠爱潘美到这地步,南汉说好打也好打,说难打也难打,必须对南方那种恶劣的炎热天气了解,又能打又在南方呆的时间长只有潘美一个人,不过财政军大权几乎集中在潘美身上。吕翰的事让赵匡胤担心了,有妻儿在京城也不行啊,照样能叛变。况且田氏马上又要南下。赵匡胤用此笼络潘美感情,而且潘美在下面确实吃了许多苦。这一招会管效,比什么赏赐都好。 但若当真了,那就不好了。 潘惟德不作声。 潘怜儿跑去打潘惟正,二潘自己挥霍无度,也带着小三学坏。到了顺店,什么果子让小三点。结果将价值十缗钱的奢侈果子往大黑嘴里塞。马也吃面食的,自从快要分娩后,宋家天天用菜叶做成面糊,加盐,又买来胡萝卜,喂大黑。大黑感觉味道不错,比面糊好吃,吃了一个又伸出舌头要第二个吃。这能吃得起么。潘怜儿看到了,伸手过去打。 “小三,你真有钱哪,这么高档的果子居然当作马饲料。” “官人,就是你与哥哥将他带坏的。”潘怜儿嗔恼地说。 几个大男人一个不敢说话,宋九留两个大舅子吃饭。 但是潘家兄弟举著难咽。 宋九伙食不差,虽然有许多学子留校。但晚饭档次绝对不低,不仅如此,偶尔还会发一些奖励,薪水与补贴,朝廷那边发了补贴,也时不时发一些奖励。他们不仅是学习。实习课时候了很多作用。然而怎么也不能与顺店相比。顺店一天宰鸡就达到近四千只。不是吃的,主要就是取做汤汁。熬过汤,鸡也就不用了,分给仆役,各作坊产业的仆役以及工地上民夫。宋九前后“诱”来一千六百来户百姓,才来时个个面带菜色。几个月下来,身体好了,肤色也健康了。大半原因就是经常能吃到鸡肉,营养渐渐跟上。 这也导致了变革,四周许多农村开始养鸡,若是运气好,养七八十只鸡,除了必须放养外,每天喂一些高梁,成熟时顺店管事过来察看,看中了,等于是养三箔蚕的收入。若运气不好,得了鸡瘟那只能大哭一场。 才开始顺店还有些乱,现在进入正轨,仅是买菜、宰割、清洗、配菜到大厨就达到近三百人,不但分工分明,一系列的流程皆很讲究,例如吃十清汤,现宰现做,这个动作就要快,否则客人不可能等上几个小时才去喝汤。不仅仅是新奇的菜肴果子歌舞酒水,以及豪华的装饰,在这道流水线上烧的菜肴,普通酒楼根本办不到。 不说宋家,就是任店做出的菜,也未必有顺店鲜美,即便赵普再有钱,仆役多,在家中也没办法做出来。 宋九用筷子敲着他的脑袋:“吃在顺店,住在客栈,看在剧院,玩在游乐场,是很多京城人的梦想,不过它不是家,非是长久之计,你啊,也要醒一醒。” 这也证明了现在资本的局限性。 放在家里只能放铜钱,还要派人看管,防偷防盗,要么放高利贷,一般官员是不敢碰它,那怕是赵普,这东西太作孽了,要么经商,经商有赚有赔,未必全部会赚钱的,要么就是买地,买地收效低,特别是现在地广人稀,买了地交了税,还未必请来佃农种植,就是请了佃农,靠收一个租子能得多少钱?以后地会值钱,但不是现在。 不但潘家兄弟,包括契股诸衙内,本金早收回去了,年前马上还要分一批钱,开始大手大脚,许多人又将钱砸在河洲。那几十家当红行首生意红火得不行,每天莺歌燕舞到四更时分。 又劝了劝,人家也进顺店花天酒地,可不象你们这样,几乎将顺店包下来,那还了得。 宋九还头痛呢,如何让赵匡胤勒迫潘家兄弟手中的钱。 正好赵匡胤喊他进宫,先让他坐下,给了他一张地图说道:“你打开看看。” 宋九打开一看,一张太原城的地图,现在制图很不标准,但有一门好处,哪里有关隘,哪里有水道旱道,若是绘得清楚,能一目了然,这在后世就是卫星地图上也未必能看得到。宋九仔细地看着,不但有图,还有文字说明,大约是李继勋从太原城带回来的。 太原城之所以难缠,正是它于唐朝建造的,为何难缠,且看唐朝李家从何起家的,它一度是唐朝的北京。所以城墙高大坚固,史思明攻之不下。具体的在地图上,西边就是龙山,西高东低,这种地势使得晋祠水很方便地流入全城。北边也有山有水,不过风谷河会有季节性的洪流,好在离汾水近,能迅速流入汾水泄走。南面就是晋泽洼地,不适合居住,更不适合建城,当然也不适合攻城。要么东侧,东侧又有汾水。 这种地形也造就了它的易守难攻。 一度唐朝鼎盛时,城中百姓住不下。又于汾水东侧发展了一个新城。历任刺史于汾水建造数座桥梁,使两城互通来往。不过唐末后。战火不休,人口凋落,东城也消失不见了。现在北汉都城只有一个西城。 看着地图,宋九道:“西北……” 赵匡胤哈哈大笑,想炸城墙必须先将地道挖到城墙下面,可是太原城北高南低,西高东低,将护城河挖深后。水流必然更急,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先将晋祠水从东面截断,让水从西城墙走,再将风谷河水从西边截断,让它从东城墙走,那么两水之间的城墙将会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宋九还是很怀疑地抬起头问:“陛下。为何又要打北汉?” 他不解了,刚刚撤军回来,大军跑到太原城下溜达一圈,攻也未攻,撤回,又来准备打。这不符合宋朝的战略。 赵匡胤本来不想让宋九知道的,但想了一想,宋九嘴风还是比较严实,即便到现在,他那个赌约还没有传出去。说道:“你将它们看完再说。” 宋九看着这些札子。夜宴真相渐渐浮露,看着他脸上的精采表情。赵匡胤十分满意。这一切的总指挥就是他自己,宋九又往下看,李继勋在太原城下并不是不做事的,兵驻太原城,将赵匡胤的诏书秘密派人送到郭无为手中,谕刘继元投降,授之平卢节度使,平卢原治所在营州,安史之乱后营州成了神马,于是转到山东淄青齐登莱海祈密八州,看看地图吧,它们不仅是宋朝最好的地区之一,也是后世最好的地区之一。郭无为是虚职,但是安国节度使!这才是第一道册封,献国成功后,肯定还有册封。想一想他一年的薪水才多少,一百贯!玉苹一个月的薪水。他还好一点,各节度使一年薪水只有三十贯! 宋朝节度使乃是安抚武将,职权低了,可薪水还在宰相之上。一年薪酬加上补贴高者能近五千贯。不仅他,马峰以下者,北汉四十个高官皆有册封,并与蕃镇。 想一想,若是郭无为将这四十道册封拿出去,只要有一半人心动,那就是二十个大型定时炸弹。再加上宋军就在城下,刘继元再凶悍,也只能投降了。 赵匡胤这一招狠。 看到这四十道册封后他心动了,然而赵匡胤也将此人高估。郭无为先是欣喜若狂,然后冷静下来一一细想,开始往歪处想了,一下子册封这么多人,必然成为虚封。若是只册两人呢,那就是实封。左右为难时,这时正好发生了一件事。宋军到了,还有一个高级奸细,惠璘。原来他以负罪逃跑为名逃到北汉的,我在宋朝犯错了,无路可走,来投汉主。不是他一人,有,包括郭无为也是后周不容才投奔北汉。没有人怀疑,此人在夜宴中发挥了极重要的角色,包括迅速调来木梯,击杀候霸荣以灭口。他的任务完成了,于是准备逃跑。他个人想逃容易,逃入城下,进入宋军就可以了。可他还有家小,因此选择了一条道路,从西北逃,进入府州,再从府州带着一家老小逃回京城。刚到岚谷县,被小校李超发现,抓了起来,送到太原城。 惠璘一直没招供,包括李超以及主审的马峰也不能确定。毕竟岚谷是在太原西北,而宋军是在太原城下,汾水东侧!知道他基本是奸细了,但不大好定罪。这时郭无为插手,将李超斩杀。 是一招险棋,杀不杀李超不要紧,是看刘继元的反应,若他默视,就可以直接劝降。刘继元降,他降,何须其他四十人投降,不降也得降了。若是反对,四十份册封一起抛出来,大家一涌而上。结果刘继元对此事一反常态,默视不问。郭无为心意已决,将赵匡胤的委任状交给刘继元。刘继元平静地问了一句:你觉得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兼中书令秦国公如何?这一系列官职都是正二品到从一品的超级大员。郭无为还没有反应过来,刘继元又问道,尚书令楚王再谥号恭孝如何? 这些正是孟昶到了开封后生前死后所得的官职,个个皆比平卢节度使高贵十倍。然而孟昶安在? 赵匡胤也不知道这个武当山道士能贪婪到这地步,李继勋大军一等没有消息,二等没有消息,契丹来,宋军只好撤。宋军一撤,郭无为不敢再罗嗦。但还有……那就是晋绦。 “原来它是我们大宋的……” “不然李继勋撤向潞州,何必派军绕道晋绦?”赵匡胤道,也没有怪宋九,宋朝与北汉僵持,中间产生大量闲田。真正派官员管辖的是中条山与乌岭山以南以东,再往西北去就是闲田范畴,就象辽州拿下了,考虑不值,将驻军撤回,又交给北汉。但北汉早晚要收回来,只是时间问题,代价问题,因此逐步将边境向西北推移,变成了姑射山与霍山,这样晋州九成以上已成了宋朝领土,绦州几乎成了后方。但还是闲田,任民耕作,不设官员治理,只设军队统辖。因此宋九在三司,都不知道此事。知道的只有东西两府要员。 宋军撤回,契丹人来了,北汉要将他们打发回去,这可不是少钱,于是祸水东引,他们做向导,带着契丹人来到晋州与绦州大肆洗掠。没敢去东南,哪里有李继勋的大军,怕出意外。本来不久宋朝准备等这里恢复生机后,正式派驻官员治理的,经过这次洗掠,化为一空。正因为如此,李继勋仓促地派人去了二州转移百姓。可还有许多百姓未来得及转移,遭到戗害。 然后不能对外公布,因此宋九在坊间听到的消息居然成了李继勋从容不迫地带回晋绦许多百姓。 也就是刘继元非但不降,反而狠抽了赵匡胤一个大耳巴子。 宋九喃喃道:“不打也要打了……” 赵大被打脸问题很严重,他绝对不会娘们一样的抗议,只能抱以拳头,那怕契丹都不行。但问题来了,到时候契丹必会派兵援助,宋九不由又问了一句:“陛下,契丹哪,谁人可为主帅?” “朕将派出我朝第一战将。” “第一战将,谁啊?”宋九傻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亲征 赵匡胤呷茶,宋九会意了:“陛下亲征?” 赵匡胤自得地一乐,宋九再想不起来,他会很失望的。 也不能算他臭美,确实论宋朝第一能打的人恐怕非赵匡胤莫属。不过放在整个历史上,他又未必是最出色的皇帝,一些割据时代出现许多能打的皇帝,包括刘裕,拓跋焘,柴荣,李存勖等人,大一统皇帝中他也不是最出色的,杨坚与司马炎不大好说,刘邦虽能打,终弱了一些。后面不算,第一能打的是刘秀,两汉时所有名将在他掩盖下全部黯然失色。第二能打的是李世民,不过他悲催地遇到了李靖,第三才能排到赵匡胤。 但在宋朝,确实无一将能及他,包括李继勋,党进,曹彬,潘美,王全斌。 “可惜我一直想不出来利于野战的武器,”宋九叹了一口气,此番赵匡胤亲征,必然要与契丹人手交。若是有一些简便的武器就好了,比如宋朝的神臂弓,在后来那些士大夫手上没有发挥作用,但放在赵大手上,那就是如虎添翼。可神马的他就是想不懂其原理。只要弄懂了原理,那怕就用钱往下砸,早晚也能砸出来。可想不出来,就无辄了。 “也有用,你说先幽云,朕很不同意,那是契丹人的大粮仓,能轻易得到吗?” “是啊,微臣现在也不想了,”宋九沮丧地说,之所以有这个说法,是前世从论坛上看来的。但真那么容易吗。一个个比赵大还厉害吗? “若得幽云,那是举国之力。所以朕才备了内库。南方几个国家归属我朝了,再无后顾之忧,内库又有大量钱帛,就可以与契丹拼比国力。那时候你的武器就能派上用场。我占一城,就能守一城。试问幽云能有多大地方,我一城城地占过去,早晚将蕃人逐出关外。”赵匡胤还有的没有说,那就是高炉。 铁坑产生种种问题。人力不足,但课铁产量在激增,许多人建议再设钢监,宋九不同意,说等新水泥。但还是有聪明人怀疑的,隐隐看出一些问题,却让赵匡胤压制下去。 那就等新水泥。 所以宋九在钢监拼命地拆了建。建了拆。 这个问题解决了,大约就是广设钢监的时候。到时候铁产量激增,有了铁,可以制造更多武器,甚至可以运去水泥砌更坚固的城墙。然后一步步往前推,契丹人恶梦就会到来。 宋九有些黯然。恐怕这才是赵匡胤的真正想法,看看如此能打的赵匡胤对契丹这样重视,而赵匡义呢。军事上赵二差赵大太远。轻声道:“是啊,契丹全是骑兵,如何能轻视呢。” “这张地图你带回去。好好研究一番,你的事务也多。朕出军之即,不会喊你同行,但兵临太原城下,必须你要来,你要做好准备,”赵匡胤道。那个火药要爆炸点,必须要计算,现在宋九学子还不能做到,这要等。暂时还离不开宋九。 “微臣敢不从命,陛下,微臣有一个请求,两位舅子得了一些钱帛,在顺店挥霍无度,请陛下督促他们捐出钱,用在书院里。” 赵匡胤哑然失笑,他可不是潘惟德兄弟,会问为何要自己督促潘家兄弟捐,然而不同意:“不准,潘美将军在湖南劳苦功高,他的孩子在后面赚了一些钱用一用,朕凭什么让他们捐?” “陛下,微臣的钱不够用,可他们不知道怎么用了,在瞎用,不如做点正事。” “就是他们捐了一些钱给书院,以后呢?朕还在担心此事。” 书院还没有造好,就是造好,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招生,可后面会有很多用钱的地方,象书籍,笔墨纸砚,贫困学子的生活补贴费用。宋九的试验费用,甚至什么高班学子,那是深研的,放弃挣钱机会,钻研学问,再将这些学问反哺更多的学子。这些学子走出来就会哄抢的,如何补贴,那将是惊人的数字,一个最少每月得给五十缗钱以上。朝廷拨款拨得少不足,拨得多大臣会争吵。若是让宋九来掏,还不是变成宋九的。况且那是近两千名学子,如何掏? “陛下,微臣早想过了,第一是善户。陛下,头几年招的学子会多,但以后一年会招多少,何为善户?” 赵匡胤先是愣了愣,随后醒悟过来,忽然大笑起来。 具体的他肯定不知道,但大约的能想出来,真正招满了,实际每年只走出来不足三百人,后面只补充三百人,那么多年级考核,一个年级可能只会收几人。 真正的名额还是在一年级四个班,也就是良人烈士孝子善户的后代,而前三者只针对贫困户的,这个赵匡胤喜欢,国家必须要齐人。至少给贫困户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百姓怨气就不会重。只有后者才有文章可做,那什么叫善户?不捐钱能称为善户吗? 宋九又说道:“陛下,明年也可以做一做手脚,逼迫一些富户捐款,将这些钱放入河洲,每年就会产生分红,两者结合,朝廷就不用掏一文钱了。当然,他们都是陛下的天子门生,陛下也要意思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胡说八道,不成体统,”赵匡胤呵呵一乐,用玉斧在宋九腿上轻敲了一下。 天子门生,实际让他喜欢。 宋九又说道:“陛下,恩准吧。” “不行,这是朕的底线,你再想想其他方法吧、。” “若不陛下赐惟正惟清两人一点官职。” “你是想好来的?” “陛下,那是五万缗钱。” “你说朕的官职能花钱买到。” “不敢,若真不行。再加两万缗钱。” “你们倒底赚了多少钱?” “不多,勉强八万缗钱。不过微臣两个仆役让南汉那个昏主扣下,正头痛。” “这个朕也没办法,不能为你两个仆役派大军南下。” “是啊,微臣再想办法将他们救出来。” “危险,此人既昏庸又残暴,你与他打交道,那是与虎谋皮。” “那与他打交道?是他派人找上门的。”可是宋九更担心了,幸好人还没有走。看来明年春天南下时要做一番布置。于是问:“陛下,我请福建陈洪进调派几个可靠的侍卫协助管事去广州如何?” “陈洪进的属下难道不是人?你也犯了王全斌之错。将人赎出来吧,以后广州勿去了。潘美为了你的棉花,死了六七名侍卫,你不知道吧?” “微臣真不知道。” “就这样吧,朕答应你了。” 宋九起身告辞。 赵匡胤对宋九不是太差,但也不是让宋九全部满意。宋九与石汉卿仇恨越来越大,赵匡胤反而将石汉卿提拨为殿前指挥使都虞候,其父石万德又是龙捷军指使,父子俱荣。若非宋九娶了潘美的女儿,说不定石汉卿已经杀上门来。宋九很可惜就是这个小子十分机灵,自己花了很多心血。让王继勋赖上石汉卿。可石汉卿没有上当,对这个国舅一直不理不睬。若是稍做搭理,石汉卿完蛋了。然而这进一步判断出来,张琼之死,幕后的非是赵匡义。而是另一个赵…… 若是赵匡义的人,这一年赵匡义黯淡无色。不可能石汉卿不贬反升。 宋九还打听过,此人在禁军中名声很不好听,但他得宠如此,兵士只好敢怒不敢言。 这种际遇,就象他对赵普感情一样,渐渐对赵匡胤感情就淡了,不说赵匡胤对他好,换作任何一个明君,自己将这些事物弄出来,都不会差的。骑马到了潘家,将事情经过说出。 潘惟德急了:“我们那来的七万缗,早用掉一半。” “你们怎么用的?”宋九惊讶地问。 “谁知道。” “若是丈人回来后知道你们如此花费,你们等着挨板子吧。” “那现在怎么办?”潘惟固问。宋九看了看他的新媳妇儿,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用钱这么快,看看她满头珠翠翡玉的,摇头苦笑道:“我承诺过陛下,你们不交也要交。余下的钱等杭泉那边的消息。真不行,我替你们垫一垫。这是三弟四弟一个机会,你们兄弟那么多,若无这个机会,朝廷当真一一授官职?” 潘惟固唯唯诺诺。 说是他们的钱,实际全部是宋九安排的人,他们只出了少许资本与仆役,况且又是为了三弟四弟,他们不能作声。 “还有,以后有钱也不能这样用,看看衙内们,一窝蜂一起去了杭州。” “若是你早一点多准备一些镜子就好了。” “我那时那想得到,”宋九没好气地说,若非玉苹,自己想都没有想过大海,但也是自己疏忽。又道:“早想迟想对你们有何区别?契股的分红,也足以保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一个宰相若不贪不墨,一年才多少薪酬!你父亲一年才多少薪酬?” 兄弟俩又不作声。 宋九又说道:“还有,那个金铺早晚会设立,那才需要本钱,到时候你们手中若无钱,就等着看别人发财吧。” “妹夫,你说了几回金铺,它倒底经营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宋九回到家,还要准备给另一个丈人送礼,又对玉苹说道:“要不我写一封信让你父亲学习姚内斌?” 柴荣伐契丹时,姚内斌内附,不过他的妻子儿女都在契丹,直到几年前他儿子姚承赞秘密从幽州来归附,不敢申张,否则他母亲兄弟会被契丹一起处死。前年,幽州百姓田光嗣又带着姚内斌六人从小路逃到宋朝。简单的一句话,不知背后付出多少心血,甚至宋九都怀疑赵匡胤派了高级斥候协助。赵匡胤赏赐钱帛鞍马,送到西北庆州去,姚内斌担任着庆州青白盐制榷使,素有威名。羌人惧之,称为姚大虫。这样的大臣要善待的。若是玉苹父亲有意。宋九向赵匡胤提出请求,又从海路走,未必不可以。 玉苹却迟疑地说:“父亲大人在那边也有家小,又是马家的女婿……” “那就算了,要么你以后有机会与你父亲见面,与他好好聊一聊,实际契丹的官做得很苦的,何必。” “嗯。” 分红开始。但宋九这个钱还是有用场,那是用于两河规划。对他的钱争议越来越少了,当这变成一种习惯,慢慢争议声就会彻底消失。寒冷的冬天迅速过去。 春天到来。 宋九让工匠们又建新桥,两座便桥北边又建两桥,又修两条大路通广场,南端又建一便桥。河南便桥推倒重建,更大更宽,但还是平面石桥,又于南边建一便桥,这样南汴水与护龙河各有七座桥梁相通。但河南的怎么利用,宋九仍只字未提。只说修作坊,建民居。同时作坊里又在制造一些东西。 随后各套初学课本面世,这一回宋九没有赚钱,也没有亏本,以成本价对外销售的。每套五千册。但中学的课本仍没有编好。赵匡胤已发出诏书,让曹彬与党进各自领兵先赴太原。 再诏李继勋为河东行营前军都部署。也就是前锋军主将,赵赞为马步兵都虞候,也就是军法官。以赵匡义为东京留守,沈义伦为大内部署。 宋九先是抬起头,随后就低下头。 若是原先他可能不会明白,现在终于明白一些。可能花蕊夫人想沾赵德昭的光,偏偏让宋皇后遇到,认为她不耻,说不定以为赵德昭更无耻,那是你父亲的女人。 就没有这次巧遇,家世年龄感情也不会让宋家小娘子喜欢,赵德昭比宋家小娘子还大了一岁,如何做妈妈? 赵德芳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比宋家小娘子小了七岁,还是悬差不大,但总是大了七岁。 身世不同,赵德昭母亲出身比较寒薄,赵德芳母亲是王皇后,王饶的女儿,宋家出身更贵,因此从家世上宋家小娘子也会与赵德芳走得近一点。 赵德昭成人了,也有了自己的宫邸,赵德芳才几岁,还没有出阁,继续呆在宫中,每天能见到,感情上也会更亲切一点。 再从赵匡胤本人分析,若是传位长子,他四十出头,儿子很快形成威胁,况且爱屋及乌,对王继勋都如此容忍,况且对赵德芳?再等十几年下决定又如何? 还有赵普因素。 若是赵普真心为宋朝好,立长不立幼,国家早有了储君,即便赵匡胤发生了意外,国家也能迅速安定。不说不可能,马上太原之战,说不定就会有意外发生。 但赵普不会说,因为他比自己更清楚赵匡胤的心意,这个皇位多半是留给赵德芳的,他若说立皇储那是找抽,找抽的事赵普会做吗? 既然不打算立赵德昭,一起走了,这个江山还要暂时性地派一个人守一守,为何不留赵普,恐怕郭无为的事发生后,赵匡胤心中也没底吧。至少赵匡义与他同为兄弟,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因此赵普也将随军而行。赵匡义终于得到一个天大的机会,名为东京留守,实为监国! 宋九又看了看赵普,心中叹了一口气,后来的事赵匡胤是失误,多少算是自找的,但无赵普在里面掀过来翻过去,又不会发生。实际不过份打压,关上门三赵何不是一家人?自己初次见到他们,并不是如此,那是即便分派,也是做一个样子,几人感情不错,谈笑风生。但他一次次出手,赵匡义非是草包,必然反击。这个打压反击的过程渐渐成了一部蛊母炼成史…… 对照历史的结果,宋九好不容易想通此节。 只有一个人最终会苦逼,那就是赵德昭,没有赵匡义,宋家小娘子以后必为太后,她不喜之,赵德昭又是老大,长子,未必会象李隆基善待他大哥那样善待他。下场还是不好。 想通了赵匡胤不立赵德昭为皇太子种种原因后,宋九不去想了,一想心中还不是滋味。说老实话赵匡胤不是坏皇帝,说长者夸张了,但能算一个明君。 赵匡胤又以韩重赟为北面都部署,郭延义为副帅。老韩这次贬得憋闷,终于派上用场。然后又以赵逢为转运使。赵逢手中正好举着牙笏,不由大声叫了起来:“陛下,不妥,臣权知贡举,举子们的卷子未审阅,如何去前线为转运使。” 宋九也糊涂了。 赵匡胤喝道:“宰相都与朕亲征前往,何不在军中阅卷!” 宋九手中牙笏也差一点掉了,在军营里改进士的卷子?老臣魏仁浦说道:“陛下,欲速则不达,唯陛下慎之。” 前周朝三大相,范质,王溥,还有就是魏仁浦,三人全部退下了,不过偶尔赵匡胤有大事时也召三人做一个参考。其中魏仁浦召得最多。这次也做了随军参赞,一道前往。 赵匡胤意气风发地说道:“魏卿,讨伐伪汉,有太原坚城,有契丹之援,非朕,谁皆不能掌之。” 魏仁浦只能退下,赵匡胤说得也有道理,若是北汉,那一年就将它拿下了,关健后面还有一个契丹,除了赵匡胤,谁还有把握能绝对打赢这场战争呢? 但宋九看着赵匡胤的笑容,心中在想,能不能打赢都是次要的,估计赵匡胤这些年呆在宫中,呆坏掉了,一边打仗,一边当成豪华旅游去的。赵匡胤又道:“吾意已决,亲征!” 第二百二十七章双子星 难得的晴天,宋九一家开始搬家了。好在当时修码头上仓库建得多,虽租出去不少,还有许多空仓库,又搬到空仓库里。不但他们在搬,所有百姓一起在搬。但宋九不同,他们搬到临时搭建的茅草棚中。有的人损失很重,比如宋九,或者刘家这几十户人家。 为了这几十户人家,谈了很久,做了种种妥让,包括未来留下位置,有的位置很好,或离桥近,或景观好,或有一定的商业价值。房屋不便动的,也承诺左右开大街,拓出商业用途。软硬兼逼下,最后一个个个同意。至于河北那边不想了。然后发钱帛,一共发了八万多缗钱补贴,还有两百来户是真正的特贫户,家中困难重重,就是补贴也盖不起,借也借不到,于是全部包办。但这是沧海一粟,还有四千多户多是自己掏钱的,整个房屋造价会达到七十万缗钱以上。 但规划后的两河会焕然一新。 包括河北,几乎九成九以上的老旧房屋一起同意重新建设,但因为有许多人未参与,不会象河中那样整齐,也不会用上冲式厕所,房屋建好后,依然会过上悲催的倒马桶生涯。 宋家搬得快,东西多,学子更多。 燕博士感慨一句:“又拆了。” “拆了建,建了拆,好增加挤地皮。”宋九乐道。不过之后就不会再拆迁,结束后,所有学子不是来宋家,而且去真正的书院。可能也是这世界上最先进最专业的综合学校。 潘怜儿跑到一边吐。 宋九关心地问道:“怜儿。你怎么啦?” 潘怜儿在宋九耳边说了一句,宋九愣愣地站在哪里。潘怜儿道:“官人,你不高兴吗?” “好小的妈妈……” “我不小啦。” 比她妈妈做妈妈的年龄,潘怜儿是不小了。宋九无奈道:“以后你每天要出来慢步,最好随玉苹偶尔去顺店走了走,真坐在家中反而不好。” “妾知道啦。”潘怜儿十分失望,她还以为宋九会高兴呢。但她马上绽放出笑容,宋九忽然当着大家的面拱在她肚子上,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生命的延续。就是潘怜儿还不是做母亲的时候。平时宋九注意了安全期,看来安全期也不安全哪。 这是宋家大喜事。 在一大群学子围着宋九贺喜时,一个太监骑马迅速飞奔而来,还没有下马,就在马上宣旨:“传三司判官宋九为奉议郎工部员外郎兼三司判官同兼随驾转运副使骑都尉,即刻启程,前往潞州。” “黄内侍。陛下怎么想起来将微臣调到潞州?”宋九呆住了,不解地问。 “叫你去就去吧,洒家还要到王员外郎家宣旨,你准备一下,我在知制诰王户部员外郎家等你。”黄公公此时也没了好脾气,一把大雨的。还要下诏,让自己务必三天之内将诏书带给宋九与王祜,这一路吃够了苦头。说完就骑马走了。 朱三在边上说道:“宋九,你终于又升官啦。” “去!”宋九没好气地说,他才不想升官。这个官刚刚好。 “官人,皇上怎么这时召你去?”潘怜儿也不解地问。宋九早迟要去的,大军抵达太原城下,宋九去指导炸城墙的。但外面一把大雨下着,宋军大军一起困在了潞州,离太原还早着呢。 宋九忽然想起来了,道:“后勤。” 他未去前线,但河洲的情况也与之相似,雨落个不停,除了水泥路面外,几乎都成了一片沼泽地,泥泞一片。赵匡胤带去近十万大军,一天得吃多少粮食,十几万升,堆起来就象一个小山一样。这仅是吃的,还有草药,帐蓬,武器盔甲,各种器械,包括火钻,锅碗瓢盆,各种绳子,布槽,锸、钁、凿、碓、筐、斧、锯、镰、甲床,以及床与柴草。而且人越多负担越大,象柴草,若人少,兵士组织起来,附近砍一砍,柴禾就来了。但这么多兵士,上哪儿砍柴。这只有靠后方运输,还好,现在石炭大规模的开采,部分减少了柴草的负担,包括三司,以前多出现束,也就是赋税各种麦草稻草的,现在数量逐步在减少。相反游牧民族喝的是马奶,吃的是半生不熟的牛奶干,因此后勤简便。战争成本农耕民族也非是游牧民族对手。 这把大雨在落,赵逢还在改卷子,在军营里录取了七名进士,可想而知,三军后勤出现多大麻烦。 宋九简单将自己想法一说。 潘怜儿不语。 “没事,会很快就回来的,去年我未下去,今年还不下去吗?”宋九开了一个玩笑,然后吩咐学子,好在前几天落雨,现在作坊用人多,五花八门的都有,包括文人画匠,无论桥路或者河里面的布置,与两座庞大的建筑与广场,都没有竣工,然而后面的细节,宋九抽空带着学子与工匠一一规划,又画了具体的设计图样。但这一回离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还得要逐一吩咐。 再者就是钱帛的管理,要叮嘱玉苹,包括可能四月末不回来的分红。又点名了几个深研班的老学子做玉苹的帮手。 然后说道:“派人将胡行头找来。” 又看了看诸学子,说道:“青衣,秦娃子,崔小浩,你们也各自回去,准备一些简单的行李,随我动身。” 用胡老大与郭大二人做护卫,来到老朋友王祜的家。王祜此行是担任潞州知州,太原一战,后勤很关健,而潞州是重心。原来潞州知州能力有限,所以换了王祜过去做新知州。 并且没有耽搁,一行人迅速上马。赵匡胤行军兵马多,必须走大路。自滑州到相州再到磁州,然后抵达潞州,再从潞州奔太原。他们一行却是从京畿属县阳武渡渡过黄河,直达卫州,从卫州抵达潞州,省去一半路。非是大路,然而现在大路也非是大路,早让三军踩得稀巴烂。若真顺着大路过去。反不及从小路快。第二天过了黄河,天又落雨,宋九与王祜对视一眼,心中有话不敢说,一般春天时北方很少能落如此密集的春雨,这个兆头很不好。 第三天傍晚时分,一行人来到潞州见驾。 赵匡胤说道:“王卿。宋九,你来得好,诸州物资毕集各自城中,然车乘塞路,运不到潞州,此乃潞州也。若是三军抵达前线,如何了得。” 赵逢就象小鬼一样,默默站在边上不敢说话。 宋九与王祜对视一眼,说道:“陛下,我们先下去看一看。” 赵匡胤额首。 两人下去。宋九还将几个学子带着,然后向东而去。夜色降临了。路上还有车子,车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后勤,但这个雨落得苦了,宋九改造了车轴承,但它还是木轮子,往往路面泥泞一多,立即深陷下去。一辆车子陷下,后面车子一起堵上。是各州县将粮草准备好了,但无法运输,这个问题会很严重的。雨还在落,不知那一天会停下。若是大军连吃的都供应不上,想一想潞州城外那到处密密麻麻的军营吧。兵士吃不到粮食,都会有哗变的可能,还指望打仗? 看了好一会,又找到赵逢与相关官员,必须与他们共同商议。 赵逢苦逼了,本来供应那么多兵士后勤转给就十分困难,他还要负责改卷子,老天又忽降大雨,于是事儿一起凑在一起,导致车乘塞路。赵匡胤准备处执他的,当时他吓软了,这是军中,军法处执多半是砍脑袋的事。赵普说了一句,六师方至,转运使获罪,敌人闻之,必说我储备不充足,产生侥幸之心,非威远之道。但选一个能治剧者治此州耳。因此王祜来了,宋九来了。 他几乎不发言,两人问什么,他答什么。 一行人又累又困,可这么多兵士吃的喝的穿的都必须要运过来,于是继续熬夜,先是路,发动军中的兵士编织草袋,内装涔水性好的沙土,将泥泞处填起来。远处则发动百姓。然后又下令下面各州县暂时不要再调车粮过来,等候通知,不然越堵就越堵。一些空车子也留在军中不发,先将路面上的车粮调到军营里。再派人勘探各条小路,有的小路能稍做拓宽一下,也能派兵士与百姓稍做拓宽,虽然运输成本会高一点,但比堵在这里强。特别是返回的空车子,就可以从这些小路回去,大道让给重车而来。 当然没那么容易,还要亲自下去指挥,否则还是乱。 宋九又推出节点法运输,分成三个点,若是到太原分成五个点。 这是针对现在运输的弊端而去的,民夫推着后勤来了,从始到终一起在一起,有的还随军而行,例如薛仁贵大非川丢了十万人马,其中五马就是随军的民夫。实际动用的民夫更多,这仅是随军而行的部分民夫。就是此次宋军行军,还不是太远,兵民比也达到一比一点四。也就是十个兵士,需要十四个民夫押运后勤。 主要原因就是高成本运输时代造成的,车子载重量还行,一般能载五百斤以上,大车子能载近千斤。不过因为路不大好,又是摩擦力很强的木轮子,一车必须两个以上的民夫。他们在路上也要吃,也要喝,还要带住的器物,来的时候重车,去的时候也不能完全空车,必须带辎重供应路上吃喝住用,速度又很慢,这个损耗最少达到七成以上。也就是十辆车子运到前线,顶多三辆车子粮草才能为兵士得用,余下的全部损耗了。宋九将各条供给分成三个点,甲点民夫运到乙点,拉空车子回去。乙点民夫继续拉,到丙点,再返回。若是到太原,分成五个节点。这一省,仅是损耗就会节约一成。节约了损耗,也就减少了民夫数量。 这个更需要精密的计算,从人力到路面情况,到车子数量一起得算好了。 开始时有很多兵士以及各州县百姓不乐意的,这个大雨天往外跑,还是在仲春时季,衣服湿了真冷。谁个愿意。但几天后,车辆终于畅通无阻。两人看着对方的满身泥巴,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缺少宋九的新奇与计算不行,缺少王祜的统筹安排与指挥能力不行,甚至几个学生在中间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王祜道:“不容易啊。” 后面还有事,必须不停的指挥着,才能维护好现在的秩序。 正在察看,秦娃子跑过来说道:“九先生,几个兵士围着胡大郭大殴打。” 第二百二十八章猛人哥 宋九立即让秦娃子带过去看,一把大雨中,几人扭作一团,全身都是泥浆,但一个穿着盔甲,一个没有穿盔甲,还能勉强辨认出来。宋九远远地喝道:“都给住手。” 不敢不给他面子,一起停下,愤愤然地相视。 宋九看了看,两方都吃了亏,兵士没有用兵器,也不敢用兵器,那就是真正的谋杀,要砍脑袋的。不动兵器胡大与郭大身手就派上用场,对方人多势众,两人吃的亏更大,打得鼻青脸肿,看样子身上还有伤。对方同样也没有好了,可人多,受的伤就少一些,没有两人严重。 宋九问郭大:“郭大,为什么要与兵卒动手?” 胡老大抢着答道:“那一年东水门是什么样子,今天还是什么样子。” “说具体一点。” “九郎,你与王知州在说话,我们站在这里警戒,他们过来往我们身上撞,我就说了一句,你们怎么走路的,他们就骂我,还揪着我的衣领,郭大过来劝说,他们就开始动手打。” “找赵将军吧,”王祜道。 那一年东水门外的事他也听说过,这明显是石汉卿手下挑唆的,未必是石汉卿本人,皇上的临时行宫就在城中,当真他一点顾忌也没有?赵赞母亲是后唐公主,出身显赫,可不会害怕石汉卿,三军军法官是赵赞,军纪处理。 宋九未作声,赵匡胤不喜欢娘们一样的抗议。实际他也不喜。看了看,民夫当中还有少量牛车马车。马车极少,牛车最多,多是拉大车子的。车上民夫手中多执牛鞭子。走过去,从民夫手中拿来三根牛鞭子,递了两根于郭胡二人手中,说道:“给我抽,往死里抽。” 王祜想要劝,郭大与胡大开始动手了。 一名兵士抽急了。想抽朴刀,宋九走过去一鞭子将他手中朴刀抽到地上,然后左一鞭右一鞭没头没脑抽下去,嘴中还喝道:“想做恶狗,就要做好被人打杀的准备。” 这些兵士也是悍卒,可宋九是官员,并且还是不小的官。后勤官员二把手,实际宋九到来后,在王祜帮助下,几名学子辅助下,基本将赵逢架空了。三军后勤大小事务逐渐全部由他掌管。兵士们哪敢反抗,一个个抱着脑袋看后方。我们揍人了。主人出面了,你也要出面啊。人来了,石汉卿率着几名亲兵急匆匆赶到,喝道:“宋九,为何你抽我手下。还抽我的亲随?” “石汉卿,若对我不满。直接对我来,何必对付默默无闻的仆役,那是娘们行为。”宋九冷语道,然后让郭大胡大找军医治疗伤势。 但这件事不是小事,赵匡胤迅速将石汉卿与宋九喊进行宫,也就是行在,一个潞州稍好一点大户人家的房屋,腾出来,住在里面,连装修都没有,用它来做行邸。 里面还坐着许多大臣,重要的大臣一起带出来,这是赵匡胤担心,毕竟赵匡义看上去还嫩了一点,因此重大的国政也非是赵匡义处理的,而是将奏折送到军营,由赵匡胤赵普与群臣处执。 大家皆没有说话。 一个是赵匡胤的眼睛耳朵,一个是赵匡胤的桃花,现在就看眼睛重要还是桃花重要。 心理上他们还是偏向宋九一方,与河洲契股无关,也与税务无关,主要宋九不思进取,对他们威胁不大,平时也不喜多事,要么就是与国舅碰了几次,一次是看不下去说了说,随后没有说了,第二次冲突是国舅找上门的,还是两万缗钱,换谁都得急。平时宋九是人畜无欺,还有些歪门斜道的学问,也有些才能。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赵普喝道:“宋九,为何不禀报都虞候处执?” “赵相公,石汉卿是何职?” 石汉卿就是殿前指挥使都虞候,禁军的军法官! 这小子还顶嘴了,赵普恼怒地说道:“那不能禀报陛下,作为转运副使,手舞牛鞭抽小兵卒,成何体统!” “赵相公,我这个转运副使当真吗?我还要禀报,车辎秩序恢复,我已无用途。我那边事务多,军中又是如此凶险,陛下,准微臣回京吧。” “一人少说一句,三军征发,阴雨绵绵,困在潞州,进退不得,你们还有这个闲心口角,宋九,石汉卿,此事就此作罢,以后谁再先找谁的麻烦,休怪朕无情。” 这不是赵匡胤担心的,后勤问题勉强解决,大军还不能出发,然而前锋军已到达太原城下。宋军撤退,后汉派杨业与冯进珂于团栢谷构建真正的防御工事。李继勋前军至,后汉牙将陈延山率数百骑巡逻,让李继勋围困,陈延山立即下马投降。这种士气没办法打了,杨继只好率军还太原。刘继元怒,败不怪你,你至少得打一打。又将其兵权罢去。 前面一罢,后面宋军到。同时到来的还有契丹使者韩知范,册命北汉主为帝,一是冬天,二正常时间也得四个月,刘继恩那样做得太猴急了,北天不敢开城门,是夜里将城门打开的。第二天置宴册封,郭无为急切地在庭中玩自残,用刀子往自己身上刺。他是三朝元老,拥立第一功臣,刘继元只好走下来将他拉住,执起手拉到座位上,郭元为说道:“奈何以孤城抗百万之师。” 刘继元脸色马上阴沉下来。 然而大敌当前,他也不大好处理郭无为。 太原城中一片惨淡,宋军中也一片惨淡,这个雨还在落,宋九与王祜为了供给,只能每天劳碌。主要是河东荒芜很久,天晴还好一点,这个雨一落道路都不成道路了。赵匡胤火气不打一处发,将秘书丞知河东转运事刘仪免官。换了刑部员外郎腾白过来知河东诸州转运事。 李继勋急报,他在太原城下与北汉军队交战。击毙一千多人,得马六百匹。北汉有骑兵,北宋也有骑兵,但北汉远不及北宋。然而赵匡胤更担心,北汉没事,仅北汉,他眼睛闭着,派一员偏将来就能解决了。关健还有更北边…… 但赵匡胤也不知道。正在河北河东一把大雨下着的时候,契丹也出事了。宋九说的是睡王,不但是睡王,还是一个暴王。 他就是辽穆宗。 曾信女巫言,用人胆做延年药,最后醒悟,派骑丛射。将女共生生射成刺猬。只要一发怒,便对大臣施以炮烙,铁梳之刑,轻之用手执刀刺之,断手足,砍蛮腰。今年在怀州春捺钵时。酒醉,近侍霄格、盥人华格、庖人锡衮因为残暴,觉得没办法活了,于是聚集将其弑杀。大臣萧思温与南院枢密使高勋,飞使使尼哩急迎辽穆宗第二子耶律贤继位。 这个人非是睡王了。而且他背后还站着一个更厉害的女人,这个女人还有一个无比厉害的汉人骈夫。可惜赵匡胤不知道。否则这次不但能拿下太原,还能取得更大的战果。 在潞州困了很多天后,天终于放晴,起初是冷,放晴后忽然变得热起来。热得要命。 这个鬼天气实际也给赵匡胤笼上了一层不安的情绪,这时候不迷信的人少之又少。 来到太原城下,此行不但带来大多数重臣,还包括许多名将,包括曹翰,何继筠,孔守正,李谦溥,只好按资历排,李继勋军于城南,赵赞军于城西,曹彬军于城北,党进军于城东。 正在扎营时,当天晚上杨业乘着夜色深沉,夜袭西营。 杨业也找主儿,王继勋是不敢碰的,屡次被他击败,好象曹彬也不大好惹,要么就是党进,要么就是赵赞,数来数去,觉得赵赞在四大主将中最差。于是袭击了西营。 赵赞是真的没有想到,北汉居然出城袭击,杨业借着夜色杀了进去,一片刀光剑影,火光冲天,那一刻宋军也乱了,赵赞指挥不了所有部下,只好带着亲信苦苦应战。此时还有人,西侧龙山上有一员虎将,李谦溥,他主要上龙山伐木头,另外就是用火药开采大石,用于投石机使用。这时候他与部下也睡觉了,迷迷糊糊听着远方有喊杀声,他从帐蓬里爬起来,向东一看,立即带着手下与一群民夫冲下龙山。 夜袭最大的效果就是奇,一冲进去,敌人将不知兵,兵不知将,能达到以少胜多的作用。但李谦溥手下组织有序的,那怕一半是民夫,只要能统率起来,杨业就非是对手,见势不妙,立即撤回太原城。他的表现一再让宋九心中的杨令公形象颠覆。实际有原因的,杨业对宋朝不是太排斥,杨家一直以汉人自居,不管是否真汉人还是真党项人,从心理上他们与汉人走得近。北汉抑仗契丹,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而且每次契丹人来,都要大肆掳掠勒索。因此他与契丹人交战那是出了十二分力气,与宋朝交战顶多八分力气。况且还有一个弟弟做了宋朝官员,妻舅折家也投靠了宋朝。不过他是一个痴忠的人,汉北投降他会开心,汉主不投降,必须与宋人决战到底。 宋九现在看到的杨业,不是全部的杨业。 所以有了第二天的事。 西营闹过一回,开始有备,杨业又打东营党进的主意。 在宋朝所有开国勇将中这个党进最好玩,在他身上发生了无数个有趣的故事,是契丹人,幼事杜重威,杜重威兵败进入周营,因勇敢渐渐发迹。不识字,军营诸将为了便于管理,不是将账目记在纸上,而是记在棍子上,若没有笔墨时,用兵器也能在上面刻画。赵匡胤问他所掌兵数,党进将小棍子一举说:“上面记住。”问俺不知道,问棍子棍子知道。别人画像,他也画像,忽然大怒,人家画老虎还用金纸作眼,难道俺连金贴纸眼都不配。画匠那敢惹他,只好将他画成火眼金睛。以致他那个像非是他本人的像,而整成了一个妖怪。但他很喜欢。可这种装疯卖傻的性子赵匡胤也喜欢,认为他没心机,可以重用。 谁能没有心机呢。 实际这样的人用得好就是党进,用得不好就是安禄山。 主子非是李隆基,党进只好做党进。 杨业来袭他的营,党进急了,赵赞是儒将,还讲一个斯文,他哪懂什么斯文,连盔甲衣服都不穿,穿着一条从河洲买来的三角内裤,挺着大肚子,一堆胸毛,拿着一根长枪从营帐里就杀出来。而且他相貌生来古怪,块头大不说,头发还是向上竖的。实际不用画火眼金睛,他也是一个夜叉。杨业猛,他更猛。 杨业带着几百骑让他穿着三角内裤杀惨了,杨业被杀得不知东南西北,急切之下跳到护城河。这个护城河是他自己挖的,又深又急,他又穿着盔甲,好在北汉紧张,盔甲不多,只是一个小披甲,否则跳下去就再也上不上来。仓皇无比的爬上岸,还是城头上的守兵放下箩筐将他人提上城,余下的兵士一个没能回去。 东营离赵匡胤行营近,赵匡胤与大家一起爬起来,看到党进正穿着一个小裤衩对着城头上骂娘,让杨业有种下来大战三百回合。 扭头看到宋九,党进一把抱着宋九:“小子,你牛啊,怎么想到设计这个内裤的,不然今天老夫就要光着身体与这个小贼开打了,那样老夫脸面丢尽。” 宋九忍不着抹额头上的汗水,不是我牛,是你牛啊。 第二百二十九章石岭关 赵匡胤道:“既然他们败了,你也回帐休息吧。” “遵命。”党进嘻嘻哈哈回到帐蓬。 其他人看着他进去,一起在冒黑汗,这样穿着,又能说什么脸面?莽夫啊,赵普差一点捶胸顿足。 赵匡胤又喝道:“打扫战场。” 杨业手下几乎全部被击毙,该剥的盔甲要剥,还有弓箭武器,尸体要掩埋。宋九不由地看了看高大的太原城头,城头上北汉兵巡逻不休。战争场面是惨酷的,他又一次要经历了。 赵匡胤又喝令四营加强警戒,莫以为北汉屡战屡败,就不会负隅顽抗。 四营渐渐扎好。 是西南风,气球局限性就看出来了,不能逆风而上,只能在南边升空。不过会起到一些作用,兵士在吊蓝里挥舞着小旗子指挥。实际随着气球升起,城中许多兵士沮气。 这就是强大的宋朝,不但将勇兵悍,武器也先进。 接着伏虏弩与虎炮搬出来。 宋九细细地观看着,改进了一些,变动不大。不是工匠没有创新能力,主要还是没有吃透它的原理,因此无法想出更正确的改进方法。宋九将它们技术交出来,若放在宋九手中改进,说不定比现在的效果更好。不过宋九也未必有那么多时间。或者几十年过后,一批批学子走出来,这些原理为更多人掌握,那就改进起来就会很快了。但那时,说不定更先进的武器研发出来。 但赵匡胤看到它们十分喜欢。 特别是能组装。能组装就意味着能运输,能送到各处战场。这次出来一共带了一千台伏虏弩。以及五百台虎炮。数量不能再多了,非是钱帛跟不上去,而是没有这么多人手操作。 大宋第一利器开动,无数劲弩向城头上飞射而去。多是落空了,一旦击中,那会很惨的,有的直接爆头。但还不及虎炮,有的大型虎炮能抛投起十几石的石弹。若是被砸中。整成了一个肉酱。一个个巨石落下,声响如雷。 赵普这时候忘记不舒服了,说道:“此器太强悍,务必要保密。” “赵相公,它只是一个开始,若是几十年后,书院正常发展。有诸多学子相助,我必将替我朝研究出图片上所播放的一些武器,那种武器才是真正强大的武器。”宋九道。主要他对武器不了解,包括笨重的火炮,若要了解,相信不会比蒸汽机更难。不了解。只好用钱往下砸,这个用钱会是惊人的数字。另外就是铸造的技术。钢监在自己带动下,开始一些真正的铸造,以后技术会渐渐发达起来。但这个时间会十分漫长。还是不能解决游牧民族,除非真正的火炮与步枪出现。但这个宋九没那自信心。 城头上的北汉兵被砸得蒙头转向,无路可逃。特别这种抛石机不同之处它还能做一些调节,若是小石弹,能发射到城中心处。赵匡胤喝道:“给我轰炸,炸上三天,再喊话,让城中投降。” 宋九听着城中百姓的惨叫声,默默地摇着头。 赵匡胤看了他一眼,啼笑皆非。 这种投石机威力太大了,可以说它是这时代最厉害的远射攻击武器。 一个又一个巨石从龙山上运下来,又砸到城中。 太原城难熬的一天过去,第二天天未亮,何继筠轻骑求见,说是契丹分兵来援,有一支劲旅最先抵达,欲从石岭关进入太原。石岭关在阳武,是忻代二州进入太原的门户,赵匡胤大军未达之时,就派了何继筠为石岭关部署,驻扎此地,防止契丹来援。不过兵力不多。赵匡胤将何继筠召入行在营帐,授以方略。 做他的部下确实很轻松,赵大说怎么打,然后怎么去打,只要不出现大的差错,基本上不会失败。 并给数千精骑,说道:“明天正午,等候卿捷报至也。” 宋九在边上有些傻,便傻问:“陛下,石岭关离此近两百里之路,并且又是契丹大军至,如何明天正午就能捷报至?” 时间不对啊,就是马上何继筠率兵离开,最少中午抵达,准备准备,明天早上开战,难道眨眼之间就能将契丹人打败?契丹堕落成北汉兵?不然捷报来不及送,那怕就是打上一两个时辰,也要到下午才能送过来。这不是为难人吗? “宋九,你反正这几日没事,也随何卿一道去吧。” “啊。” “此行何卿也带了一百台伏虏弩,需要你指导。”实际不是要他指导,看到宋九妇人之仁,赵匡胤有意磨练他的。那有打仗不死人的。 “陛下,我对军事不懂啊。” “难道你临阵退缩。” “喏,微臣去。”宋九没办法,随着何继筠前去石岭关。就在太原略东北方向,阳曲县北,忻州城南。 宋九到了石岭关,前线斥候源源不断将情报送达,契丹人快来了,顶多傍晚时分就会抵达。何继筠看着情报,宋九无所事事,带着胡大郭大看石岭关,乃是一条羊肠小道,因为契丹与北汉的关系,此处并没有修关卡。何继筠来得晚,也来不及修,只修了一个临时防御营寨。也许能防住,但赵大要的是击败。 又看着两边的崇山峻岭,有的山峭拨得都无法攀援。 何继筠与其子何承睿,以及部将孔守正商议,何承睿就是何孟羔,也是契股衙内,与宋九多有交往,还喝过宋九的喜酒。他又是不小的官员,数将当中,除了何继筠,无一人有他的官职高,因此何继筠将宋九也邀请过来商议,别看了,大家想一想办法。 赵匡胤的办法就是打,守是守不起来的。守了一处,兵力少必被攻破。兵力多也非真只有石岭关一条路。因此先做害怕退让,敌人半渡关道上,骑兵从山林中杀出。利用山道的狭窄,生生将契丹人一切两半,首尾不能兼顾,因此调来最强的骑兵营。这是大方向,细节的大家必须要讨论安排。 宋九问了一句:“何将军,若是派伏兵埋伏于关道两边山梁上呢?” “那最好不过。不过敌人非是傻子,也会派斥候察看,若是看到伏兵,害怕中伏,不急切追赶,徐而进关,徐而追击。整个半道伏击就会失败。” “这倒未必。”宋九道。论如何打仗,自己不懂,但论如何爬山,这些人恐怕没有几人能超过他的,看了看四周,说道:“何将军。你先派斥候四下巡逻,将所有可疑人等全部驱逐。” “放心吧,四周连一个鬼影子也看不到了。” “那我来带你们爬山。” 宋九找来一些工具,两边有许多峭拔的大山,选了一峰。利用工具带着绳子爬了上去,然后放下绳子。让兵士一个个爬上去,骑兵舍不得上去的,但有一半人是步兵,让他们上去,再带着一些干粮,水,武器,石头,以及伏虏弩,还有许多青藤,教导他们如何伪装。契丹人来的时候,将青藤盖在身上,山峰又峭拔,契丹斥候看不到人,也就不会注意。难道契丹斥候敢一个又一个山峰爬上去,掀开古藤察看? 成吉思汗的元蒙斥候也不会这样做。 一个个山峰上拉上兵士,何继筠大喜,说道:“这样大捷更有把握了。” 天色黑暗,埋伏的人也差不多一起提上去,骑兵后撤,前方是孔守正,明天早上契丹人来的时候,他要带着手下佯装撤退逃跑。宋九与何继筠以及数千骑埋伏在南边山林里。 一夜无话,天色将要黎明,一个个睁大眼睛,也没有搭帐蓬,就在林间睡觉的,好在天气热起来,夜间不冷。 何承睿说道:“九郎,今年河洲能分多少钱哪?” 四周大兵一起好奇地凑过耳朵倾听。 “不知道,要看,最先进去的契股会多一点,但去年的契股就不那么多了。反正你的不会少。” “早知道我当时就多入契股。” “当初我想你们入契股,绞尽脑汁,你们一个个不相信,你还好了,入得早,后面入渐渐稀释,收益会越来越少。” “今年那些投入怎么算?” “今年那些投入内部消化,也不会对外部募股,只有向书院募股。” “书院。” “书院不放还了得,那一年不会用钱,放给书院,朝中的大臣就不会为用费而吵了。这个放会利用一些善户捐助来放,可惜我来到前线,不知京城如何。” 宋九懊丧地说,专业不对口。让他上什么战场,不是寻开心吗? 正说话间,斥候从南方驰来,禀报道:“契丹人开始起程,一万多骑兵。” 人数上宋军仍占着弱势,不过能成功一切两半,那么人数又能变成优势,能不能成功,就看下面几个时辰。但如何做到正午就能将捷报送到太原? 宋九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小九,你都不怕死了,还怕打仗?”何继筠道。 宋九在巴蜀一行,都说他不怕死,当真不怕死,宋九怕得要命,这个问题不大好回答,道:“与怕死没关系,我怕血腥味。” “你老子将人头当球玩的,你居然怕血腥味?” 那个老子与我有何关系,俺是和平年代长大下的好公民。宋九不作声。胡大与郭大在边上却兴奋地摸着朴刀,不知道他们呆会儿敢不敢上战场。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群山崇岭蒙上一层金色。 何承睿还在有一句没一句与宋九聊着河洲,不过他也略略有些紧张。 一会儿前方涌出大批逃出来的宋兵,也能算是真逃,契丹人是骑兵,逃得晚必死无疑。何继筠喝道:“准备。” 他的侍卫举起号角,战争即将开始。宋九握着朴刀的手微微涔出冷汗,实际战斗与他无关,不过战争即将开始,他心中还是很紧张。这非是全师雄的手下,乃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军种。 第二百三十章王者之城(上) 一会儿孔守正也带着侍卫奔向南方,但他这一队乃是骑兵,人数不多,仅数百人,典后的。随后就漫上黑压压的契丹铁骑,有的人穿着盔甲,有的穿着皮甲袒胸露腹。 实际两个人种相貌区别不是很大。 不过自有一种凶悍之气,嘴中还不停地吆喝着,就象赶鸭子一般,何继筠低声说道:“有了。” 契丹人很强大,可宋军已成功的迷惑了他们,这样漫山遍野而来,看上去十分怕人,实际少了一种最重要的东西,军纪,或者叫阵型。其中领首的一人还在大叫,显然催促手下快点追。一个是步兵,一个是骑兵,追上去就是当肥羊宰割的。 何继筠手一挥,侍卫吹响号角。 宋兵一个个翻身上马。 胡大与郭大也翻身上马,宋九差一点想说,你们真打啊,可你们不是兵士,就算杀死了敌人,这个功劳怎么记? 宋九也翻身上马。 大黑用舌头舔了舔宋九,显然它也不知道即将发生的惨战。 第一个行动的是各个山头上的宋兵,但离得远,宋九看不到了,他们一个个掀开自己身上的伪装,山顶离山道近的就搬起大石头往下砸,离得远的就用伏虏弩射。 契丹人莫明其妙,有人在大喊,契丹语,宋九听不懂,大约是喊中埋伏了。山道里发生的契丹人也看不到,但能听到自己战友的惨叫声。 实际往往以少胜多就是这样产生的。不仅是武器,兵士的战斗力。还有就是士兵的心理素质与士气。就在他们迟疑时,宋军杀了出来。非是步兵对步兵,若那样赵匡胤也不会说亭午等候捷报,真正决战的还是骑兵。还有就是马,这时候宋朝用的马多是西北马,不缺马,就是代价的问题,养马的费用能不能吃得消。 西夏一独立。宋朝苦逼,不仅缺少战马,就是有,也没有良马。 这种马块头比契丹马更高大,爆发力也强,但契丹人也有优势,契丹马能吃苦。耐力好,并且他们多是轻甲,或者皮甲,非是宋骑沉重的马甲。因此跑长了,契丹骑兵还是占据速度优势。 一支支宋军从山林中杀出来。 没有立即崩溃,但宋军占据着优势。以整齐的阵型反复地切割着。更要命的是后面契丹人涌不上来,越是狭窄的山道,两边越是埋伏着宋军,源源不断地将石头砸下,契丹人也怕死的。 宋九站在山坡上看。 胡大嗷嗷叫地冲下山坡。郭大还好,尽职地站在他身边。但还是战了一下。一名契丹人仓皇之下冲了过来。宋九见势不妙,拨出朴刀迎上去,郭大也迎上去。实际两人合在一起实战经验也许不及这个契丹兵,但这个契丹兵也乱了,三人手舞着兵器,不知道在做什么,象是在空中鬼划符。最后郭大凑巧,近了身,一刀将此人劈于马下。 郭大用刀将其脑袋削去,挂在马背上,要领功的,可是宋九在呕吐,郭大也不大好,弯着腰想吐。 一个个若是象他俩,那完蛋了,但其他宋军全部很凶悍。战场就是这样的,很少能战斗几个时辰,谁去心理崩溃,谁就先会败。契丹人看势不妙,开始崩溃,有部分人向回逃跑。 这时候孔守正带着佯逃的宋军返回,加入战斗。他部下多是步兵,但一加入,让契丹人终于崩溃,一个个向回逃去。何继筠大喝一声:“追。” 又扭头对何承睿说道:“带盔甲脑袋向陛下报捷。” 不然来不及。 何承睿用刀砍地上的契丹人脑袋,带了几十个人头,回去献捷。宋九看着他在忙活着割人头,看不下去,也带着郭大追赶下去。一路杂七杂八的倒下许多尸体,有契丹人的,有宋人的,但宋人的少,八成是契丹人的,一场大捷是有了,可是场面十分血腥。宋九有时候闭上眼睛,由着大黑载着他往前跑。 出了石岭关,孔守正还继续带着手下追赶,何继筠却停下,开始打扫战场,收押战俘,救治伤员。看到宋九来了,他仰天大笑,说道:“如何?” 孔守正还在追,快到中午了,宋九起疑,诸臣也起疑,一起朝北看。赵匡胤实际也不大放心,终是契丹人,就站在北台上向北看。 正午稍过,也能算是正午,一骑自北来,侍卫将他拦住,问何人,何承睿答道:“我是何继筠之子何承睿,向陛下献捷。” 诸臣一个个面面相觑,赵匡胤也大乐,胜了就是自己的神机妙计。 实际他这个后果很恶劣的,以后有好几个宋朝皇帝想学习之,弄得前线将士头痛万分。 这一战因为宋九无意中的加入,战果辉煌,击毙近两千多名契丹兵士,俘获一千余人,包括排阵使王破得,武州刺史王彦符等两个刺史。但也不能全是契丹人,其中一半是幽云境内汉人。 这让宋九很担心,这打来打去的,别将玉苹的父亲给弄死了。这是武州朔州境内的契丹兵,一旦出兵河北,玉苹父亲肯定要披挂上阵的。战斗结束,最抢眼的就是孔守正,他带着兵马追击了三十多里,这时候慢慢就追不上了,这才调回头抓后面的俘虏。契丹主帅南大王沙相公让他追得失魂落魄,带着手下,一路风声鹤唳,逃出雁门关,才停下脚步。 实际宋朝不知道契丹国内形势,否则这次何继筠放开手脚追敌,收获会更大。但也能看到一些,若是宋军大败了往往就全军覆没了,逃不了。但契丹人败到这种地步,损失不足一半。见好就收,宋九等将领押着俘虏与缴获的武器辎重。返回太原城。 赵匡胤没有大喜,反在帐中暴跳如雷。 北汉以为契丹来援。有持无恐,赵匡胤将人头也摆了,俘虏们也押在阵前亮相了,这一回好投降了吧。仍然不投降。 于是攻城。 这几天投石机不知砸死了多少北汉兵士,但砸死最多的是无辜百姓,兵士躲在墙垛后面,死亡数量并不是想像的那么多。四营同时出动,开始进攻太原城。 但这时北汉人却将宋军投入城中的石头搬出来。反过来用这些石头守城。攻打了一天,宋军伤亡惨重,赵匡胤不得不下令停止进攻。左神武统军陈承昭献策,陛下自有数千万兵在左右,胡不作之。 赵匡胤让他说得一愣。 陈承昭指着汾水。 赵匡胤大笑,那还能不明白。宋九未反应过来,赵匡胤开始下诏了。命官员将太原诸县郊外农民一起驱逐到城下,筑长堤壅汾水。然后让宋九带着学生察看测量。 宋九会意了,叹了一口气,这一淹城中不知多少百姓又遭了秧。 但不得不听从命令,而且这该死的战争早点结束吧,否则死的人更多。 不能先填汾水。而是从两边开始,东侧长堤加高,利用由高往低的地形,抬高河堤,又于城南建河堤。不可能将所有太原南城墙一起淹没。但由于地形。城墙也高低不平,例如南城门一带地形就很好。往西去又很低。淹的就是这段城墙。 量出高度。两边堤坝建起来,再塞汾河,决开汾堤,囤高水位,水就漫向城南,直到将城墙淹没或冲垮。赵匡胤下诏造小船,准备乘船入城。然后又将宋九召进中帐,说道:“好炸城墙了。” “陛下,不是开始壅堤了吗?” “能不壅堤最好,否则就是攻破太原城,百姓死得太多,也有伤天和。” “喏。”宋九来到北营,是曹彬的大营。 也是老朋友了,曹彬说道:“小九,做得不错啊,这一役你也有功劳。” 因为是赵匡胤手指策划,无人敢说,实际宋九有着完善之功,但他能与赵大抢功吗?宋九也无所谓,论功他的功很多,不在乎这个军功,也不想要军功,不是好事儿。 宋九在测量,赵赞在堵晋祠水,四月水大,风谷河水堵不起来,水流量太大,但从西边切断了。 不过城中显然也得知消息,兵士们冒着枪林弹雨,在里面也挖了一条壕沟。曹彬问宋九:“行吗?” “曹将军,它非是万能的,不过暂时想破解,够太原城中忙活一段时间。你看我手中的图。”宋九将图递给曹彬看。城中有两法对付,一法是引水注壕,那样泥土会潮湿不堪,地道挖到城墙下面,壕水会涔入地道,不过那样城墙也有危险。受潮了,城墙基不稳,不用火药,也可以用撞车将城墙生生撞倒。因此只有第二法,它的爆点在城墙下,派兵士伏在壕沟上听,若有动静,用长矛刺,能将兵士活活刺死在地道中。不得不承认,人们对战争接受能力很快的。 然而还有办法,就是听,这么长的城墙,城头要需要人手,城中需要人手,能派出多少兵士倾听。因此可以将地道挖斜。但还是有办法对付。 主要它的优势不明显。 或者明显了,宋九不愿去想,无他故,头号大敌是契丹,就是西夏,也是以野外作战为主,研究攻城术弄不好反成了自家祸害。 曹彬看着图样,问:“这样若计算会很麻烦的。” “不然我何必弄出三角函数?”宋九说道。有它在手中,直线与斜线有什么区别? 这个曹彬不懂了,而是看着太原城道:“这个城很古怪。” 说它高大坚固,或者地形险恶,他也攻破过许多城池,有的城池虽不及它高大,比它还险恶,说北汉兵强悍,也不是,但两者一结合,就会产生化学反应。都折腾到这份上,城中仍不投降。 挖地道工程也不小。 五月就到了,宋九心中委实放心不下,在军中吃了很多辛苦不提,家中那摊子事还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就听到另一边的捷报,也正是宋九担心的事,契丹人也懂围魏救赵之计,一路分兵河东,一路分兵河北。韩重赟拜见赵匡胤,赵匡胤也说了策略,契丹人深入,必从定州来,于嘉山经过。契丹人真的从嘉山经过,韩重赟严阵以待。 契丹人抬头看到无数旗帜,大骇,这时代战争一旦让对方知道行军路线,种种布置之下很危险的。就象薛仁贵与论钦陵在大非川躲猫猫,薛仁贵一直找不到论钦陵的主力部队,可是薛仁贵主力所在论钦陵一清二楚,最终结果薛仁贵大败。韩重赟挥旗痛击,契丹又败。此战出现一个小将,李汉超的儿子李守恩,领着数千牙兵随后追赶,击毙多名契丹兵士,又擒获了许多头领。其父李汉超更是良将,他还有一个好朋友,叫马仁瑀,也就是王继勋要干掉的那个大校。这次马仁瑀将会做出一件更了不得的事,由是李汉超与马仁瑀反目成仇…… 还有一点宋九也没有注意到,那就是真正产生杀伤力的非是韩重赟主力,他起的是击败作用,当然功劳最大,只有击败了才能杀伤。然论杀伤力是李守恩的部下,又是骑兵! 契丹东西两路大军全部击败,宋九听着战报,先是担心玉苹父亲,接着心中疑惑,杨业非是他记忆中的杨业,契丹更非是他记忆中的契丹,难道宋军强大如此? 第二百三十一章王者之城(中) 契丹是否强大,马上检验出来。 宋九仍在做地拨鼠,且时不时的跑去管理后勤,没事,论一心多用,赵普都自愧不如。 天气越来越闷热,郭大与胡大在不远处抬着杠。胡大在石岭关南骑着大灰,提着朴刀,要去杀敌立功。何继筠不大好说,不要说杀敌,先将骑术练好吧。知道此人在宋九手中很重要,还派了两名侍卫保护着他,当然一个敌也杀不着。但万一宋九出事怎么办? 何承睿也问过宋九。 郭大来,何承睿能想明白,那是宋九的家仆,专门当宋家保镖的,胡大不同,他不仅管着琉璃作坊,同时替宋九管理着河洲施工人员。 宋九解释了他才明白。 为什么重用胡大,人讲义气,懂得感恩,不象许多人养得不好就成了白眼狼,有威望,以前做过行头,有一定的组织经验。但那还是苦力行头,笨拙原始的一种组织,非象军队,管理更严密,带过来就是让他看看世面,同时河洲上现在还有一些厢兵,这些兵皆是朝廷挑剩下来的厢兵,老弱病残,或者胆心怯懦,不过他们都是兵,有少数刺头儿。胡大来了前线,镀一层金,多少能震慑他们。 不仅是他力气大,在军队里力气大管屁用,力气大的勇士不要太多,就是力气大,一个不行两个来,两个不行三个来,武松也放趴下了。 听着郭大的絮叨,胡大郁闷万分。 宋九笑了笑。继续坐在草地上计算着数据。这时赵匡胤带着诸臣来到他身前,一起施礼。 赵匡胤图凉快。光着大脚丫子,久违的军旅生活,估计他心中还蛮高兴的。宋九看他的大脚,赵匡胤也不以为意,说道:“天气太热,朕刚才下河洗了一回。” 手一挥,太监过来替他穿鞋子。 又问道:“什么时候可以炸城墙?” “最少后天。” “尽量快点,契丹又派大军过来。这次兵力多,一旦倾国而下,朕将进退维谷。” “喏。” 太监替他穿好鞋子,赵匡胤站在山坡顶上,眺望着城中,吕馀庆说道:“自此小城将无存矣。” 虎炮威力巨大,将太原城杀惨了。在两百多米内,可以任意发射巨石,石弹能达到十石以上,若减少到一石,最远可以达到六百多米。但太原城大,南北长达近九里。东西长达近七里。投石机也不能放在城墙下发射,也防止城头上的弓箭劲弩,一般放在一百步开外,抛向城中最远能达到五百米,能产生杀伤的是四百米。因此海州刺史孙万进围汾州。先用虎炮试射,一炮就射到城中心位置。几炮射过后,汾州投降。宋朝再出偏师围岚州,岚州刺史赵文度不顾母亲还在太原城里,看到虎炮几乎将全城笼盖,没法打了,献城投降。史上用投石机逼降敌城的战例很多,最有名气的就是候君集破高昌。 这些战例都有许多缺陷,第一个就象宋朝这样,对城中形成绝对优势,围住了,投石机慢慢抛,若是对付契丹那就可能会危险了,你在围城,他那边调动大军,到城外与你野战,说不定城中的守城将士配合,里外夹攻,能放心慢慢抛吗。 第二必须要带着随军能工巧匠,就地制造,这时间也很长,想要对城中形成危胁性的数量,可能会制造几个月时间。 第三就是笨重。 虎炮不同,它也笨重,可比原来好得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它能分装,庞大的炮体一拆几部分,大部分地方都能运过去,迅速组装起来,立即就能派上用场。 太原城广大,无法笼盖。但想要守住城,在虎炮打击下,城池东西南北间距皆不能低于一千五百米,才能挤出一份生存空间,得以保障生命安全。这样的城池并不多。 若是不怕外援或内部突击出来,九成以上的中小城池以及堡砦,包括当初的灌口寨在内,皆可以对其妙杀。 而且它又不象火药,涉及到复杂的铸就技术,以及钢铁,想要仿造十分困难。 但这是太原城。 有虎炮还不行,大家默默地看着城内,城墙边上到处是瓦砾一片,几乎没有一栋完整的房屋,不仅是石弹,还有弓箭,账目从宋九手中经过的,仅是伏虏弩发射出去特制的劲弩就达到三十多万枝,普通弓箭五十多万枝,太原城还是城。 有时候宋九看着太原城,看到百姓心中觉得凄惨,想到他们的顽强,又觉得可恨。这样打下去,死的人更多。到处缺人呢,还没有到人命不值钱的年代! 快点结束吧。 可接下来才让宋九明白什么叫惨烈。 第二天出了壕沟,也就是护城河。当初为将两河填充,死了许多兵士。但还不行,只是两风谷风与晋祠水填上,让它们向南向东而去,还要填,不然一落雨壕沟里又会积水,而且敌人随时能掘开河堤。因此又发太原附近百姓掘土填充,这是你们的百姓,看着射吧。但下面是爹娘老子也不行,不能让城破掉,城上兵士照样射击。宋军射来的箭支足够他们用了。北面主帅是曹彬,杀心不重,看老百姓可怜,在下面放箭投炮掩护。还是死了许多百姓,几乎填起来一半。然后打上木桩,用来做地标的。 也必须要填,杨业掘护城河掘得深,不可能让地道挖得比原来护城河还要深。 说它有用,事后看上去也没有派上用场,说它没用,但真有用了,最大的作用就是时间,赢来了十几天宝贵的时间。 见到新泥,又打到木桩。再经过计算,这个误差几乎小到不足十公分了。人在下面挖。宋九也只是在远处量量角度,影子,就算出来,随行大臣中有许多文臣的,一个个以为是神算,这太厉害了。宋九摇头,说道,再过一两年。我学子当中最少就有二十人能做到。不懂了就奇怪。 城中也不懂,可城中有城中的办法,宋九要挖地道,太原城才是挖地道的祖宗,特别李光弼那一战,当然地点不同,那是在东城区。也就是汾水河东岸的废城。但是太原城的历史。 出了壕沟,离城墙很近,战斗开始。 城中有城中办法,明是挖壕沟,实际每天夜晚漆黑一团之时,挖了数条地道到了外面。都是佯装。城外正大光明的挖地道,实际挖的是斜道,有的角度还很大。城内挖壕沟,实际也在挖地道。 又在里面搭建了木撑,士兵在里面倾听。宋人来了,也不作声。快到捅破时,长枪刺了下去,随后将泥土掏空,全副武装地进去刺杀。只有少数人逃了出来。 曹彬大怒,从东西两营借来虎炮,向城中倾倒,又拿兵士用伏虏弩以及原来的劲弩压着城头火力,派兵士从上面将地面挖开。然而里面的人早就撤回去,将泥土堵上。还可以挖,但是几条地道大约方位北汉人全部掌握了,安心地呆在城墙内用长枪扎就是。 还有,有一条角度几乎达到七十多度,临近风谷河水门的地道,北汉没有想到,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宋九就带着地图来见赵匡胤。他也苦逼无比,那想到北汉人如此强悍,就这一条地道,大约北汉人想不起到,让地道成功通到城墙下面,火药也放好。是等再挖几条,还是先炸开再说。 “不能再等,”赵匡胤道。 那就开始。 这天是端午节,双方都没有过节的气氛,暗流涌动,早霞带血。宋九指挥着,兵士将防潮竹筒里的引信点燃。这次宋九又做了改进,非是棺材,而是一个大炮仗,灵感还是来自炮仗,有的孩子胆子大,拿着鞭炮的尾巴放,为什么没事,因为下面塞着火。火药爆炸,冲力向前。当然这样做很危险的,若是下面泥土塞得不严实,就会向后冲,手就炸着。 因此是长筒形,外面裹着两层铁皮,使气压腾开的冲力绝对向上。 一会儿,一声巨响传出。 高大的太原城墙摇了几摇,一下子趴了下去,出现近达十米宽的大豁口。 城中许多人对杨业怨怼,认为杨业屡战屡败,被宋朝打得草木皆兵,这一刻,绝对没有任何一人再有这样的想法。 曹彬喝道:“冲。” 这么大的豁口出现,不亚于打开了城门,然而这时北汉兵士居然组织起来,宋军刚到城墙下,里面一队队兵士从开始的惊慌失措到镇定,再到反抗,又有人推出小车子,前面在交战,后面居然绞起车阵。然后一步步地将车阵推到豁口处。两军于豁口开始隔着车阵激战。眨眼之间不知死了多少人,鲜血将黑色的土地生生染红。 接着老百姓也自发地组织起来,夯下木桩,原来做檑木的,现在不需要檑木了,城中有的是石头。然后将石头泥土放进去,两个时辰后,豁口处又出现一座矮小的城墙。 胡大惊讶地张大嘴巴道:“这样也行啊。” 城墙炸倒时,不要说胡大,就是宋兵也出现一刹那间的呆滞,这么高大的城墙,仅一声响就倒下了,听着埋没在城墙下面兵士的惨叫,一个个呆若木鸡。 但北汉人是怎么组织起来的。 赵匡胤也一直站在后面看,非是宋兵不勇敢,在这两个时辰内,倒了几百名兵士,一个个不要命地往上冲,可最终没有成功。再冲没意思了,他扫兴地下令停止进攻。 吕馀庆站在后面百思不得其解,好象灌口寨城墙前面一倒,叛卒吓傻眼,宋军冲进去,战斗结束。但放在太原城不管用。 大家就想到了几个典故,田单的即墨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中唯一亮点沈璞的盱眙城,张巡许远的雎阳城,还有该死的韦孝宽玉璧城。 想到玉璧城,大家不由地打了一个冷战,地形如此的相似,也有汾水,不过玉璧城还在南边。兵马也是很相似,统帅也相似,高欢能力与赵匡胤相仿佛,十几万兵马。攻城手段更是五花八门,先是水,高欢切断了汾水,不让城中有饮用水,韦孝宽用土克之,城中挖井汲水。高欢用土,于城外砌高山,韦孝宽用木克之,城中加高楼,速度更快,始终居高临下。高欢挖地道,韦孝宽也用北汉这种做法,提前挖了暗沟,做法更损,看到洞口出来,里面放着木柴点燃,用牛皮囊鼓风,高欢手下一个个烧得焦头烂额。高欢用金,全副盔甲的精兵进攻北城,仍伤亡惨重,没有得逞。高欢用木,制成一个个巨无霸一样的撞车,城上放下巨幔,柔能克刚,减少了撞车冲力。高欢用火,用麻杆灌膏油烧帐幔,韦孝宽用金了,将大刀绑在长杆上,一刀刀钩下去,将火球勾掉,反过来将高欢手下烧死不少。高欢又挖地道,内置桩木,灌倒石油,木焚而城墙陷。韦孝宽又用木,缺口倒一处,栅栏堵一处。高欢束手无策,玉璧城未攻下,手下折了七万多人,挖了巨坑掩没,那一刻高欢在吐血,然后唱出鼎鼎大名的《敕勒歌》。不久一代枭雄去世…… 这些战役影响深远,安禄山跨不过淮河,东南供给源源而来,最终失败。北魏不能迈过长江,南北继续分裂。齐国随之卷土重来。宇文家最终干掉了高家。 可是大家还是想不明白,城中谁是田单,张巡许远,韦孝宽,沈璞? 第二百三十二章王者之城(下) 赵匡胤脸色阴沉地说:“灌晋祠水。” 就是将晋祠水先堵上,护城河填上,再将囤积的洪水放出,灌向城中。他只说了四字,下面自有人去执行。宋九小心地问道:“要不要再挖?” “挖,为何不挖,但不用真挖。” “微臣明白。” 这一回不是挖地道炸城墙了,而是用来诱敌分兵。这一炸,虽城中准备不错,多少也会受些惊吓。量变最后就成了质变,超出城中军民心理底限之后,他们就会投降。 灌晋祠水很方便,白天堵上护城河,夜里悄悄将晋祠水填上。城中发现不对时,开始填水门,就在快填好时,晋祠水打开,洪水滚滚而下,淹死了无数兵士与百姓。 宋九喃喃地说了一句:“慈不掌兵哪。” 战争如此残酷。 不过好消息终于到来,汾水堵上,水位渐渐抬高,水面离城头不高,人驾着船,接近城墙,手一勾就上去了。幸城东南,也就是赵匡胤于城东南亲自督战。 宋九也来到东南。 这个长堤就是他与陈承昭、学子们一道设计的,十分科学,首先不能矮,一矮就够不着城头,也不能高,水能漫过一些矮城墙最好不过,可不要忘记了,宋人能加,北汉也能加城墙,但水是向下冲泄的,北汉用泥包堵一堵城头就可以了,南边却要多大的工程?那非是一月之功,将是数月半年之功。而且水位线越高。长堤越要牢固。 高矮要必须适中。 看到宋九在计算,赵匡胤感慨万千。说了一句,谁说物格学是小道? 这当口儿,之乎者也能用得上吗? 现在从东南看,太原城就象一座浮在大海上的孤岛。宋九喃喃道:“这样还不降啊?” 赵匡胤下令攻城。 他手下勇将马步军都军头王延乂亲自鼓之,登舟率领部下攻向太原城。太原攻防战打得太憋屈,宋军一个个打出真火来,特别是这些勇将。他也学党进,立功心切。连盔甲也不穿就上了船。结果北汉城头上箭如雨下。一箭射中了他的脑部,当场毙命。再来,石汉卿也登上小舟,太原城头依然箭如雨下。看似手一勾就上了太原城头,但一天下来,千舟竞发,却无一人成功登上城头。反而折了两个大将。 看着兵士将石汉卿尸体抬下来,宋九心中五味杂陈,这小子终于死了。但死得其所啊。说高兴吧,也是英勇牺牲,不能将过去恩怨代入的。说不高兴吧,这个家伙死了。宋九以后少了一个大害。否则他天天在赵匡胤面前嘀咕,现在终于知道赵匡胤不是不杀人的,杀了许多大臣。无论文臣或武将,特别是贪官。但有的大臣死得很冤枉,或者贬得很冤枉。 宋九肃穆。 赵匡胤瞥了他一眼。宋九说道:“人死为大,石将军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孰人无错,他也有,你也有,若挑错,朕如何用人,择大弃小也。” “是。” “汉卿随朕多年,忠心耿耿,没有想到葬命于此地。以前世宗屠楚州朕一直不理解,朕今天终于会意。”但他亲自看到楚州惨象,虽有屠太原之心,终未下出诏书。 忽然远近传出一阵欢呼声。 赵匡胤愕然,派人下去询问,一会儿几个小黄门面面相觑地回来禀报真相。张琼死得真是很冤枉的,他执法公平严明,因为石汉卿活活害死了,禁兵敢怒不敢言。后来赵匡胤让石汉卿执掌都虞候,持恩横恣,禁兵在他手下过得很不开心。上面还有一个杨林,可杨林整天装哑巴,能说什么公道话。闻听石汉卿死了,无不称快。 小黄门不敢提张琼的死,只说了后面。 宋九低下头,这等于十万禁兵一起打赵匡胤耳光子,他心中想笑不敢笑出。 赵匡胤怒极,让石汉卿老子石万德致仕,以泄禁兵心中气愤。这时候需要禁兵士气的。第二天复攻西门,还是没有攻下。 还有一个机会。 太原围急,郭无为准备逃向宋朝。然而他心太野,不打算就这样逃跑,逃跑还想带着两个勇将,一个是杨业,一是郭守斌。此二将一去,太原必破。于是向刘继元请求,这样下去不行,老臣打算带刘郭二将夜袭宋军。刘继元也相信了,选精甲一千人,以杨郭为副将,刘继元登延夏门亲自送行。 刚过北桥,郭无为看看身后不对,没人,问杨业何处,杨业说马伤足了,没办法出征,收其所部回城。这是屁的理由。再问郭守斌,郭守斌理由更是狗屁不通,说天色晦暗,在太原城转了转,转迷失了方向。太原城是大,可终是太原城内,他天天呆着,在城内还能迷失方向?实际这两将是察觉出不对,然而皇上诏书让他们出城,不得不出,各自找了一个狗屁不通的理由婉拒。 这时郭无为就站在北桥上,往前几百步就是曹彬的部下,可他一步也不敢走。不能走,难道他能带几十名手下袭营?只要往前一步,非是袭营,明显就是叛逃。相信不出十步,城头上箭如雨下,将他生生变成刺猬。 郭无为只好回城。 那一刻他还做着好梦,实际勿用多,只要他本人逃出来,或者再有本领拉拢一两个亲信重臣,赵匡胤赏赐,几人坐舟于城外对城内吆喝,那么一点一滴地将北汉士气磨灭,说不定奇迹就会上演。 但他一直想着立功投宋,于是再次劝说刘继元投降。刘继元非傻,再想一想前天晚上他莫明其妙的袭营,眼中闪过一丝寒气。郭无为不觉。刘继元手下小黄门卫德贵却看到刘继元眼神,极言郭无为反状。刘继元下诏将郭无为击杀。一个堂堂的宰相。托孤重臣被杀,太原城中居然静悄悄一片。 刘继元将郭无为尸体悬于城头。 赵匡胤冷冷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一切就是此人引起的。若无此人,自己不会改变策略,也不会骑虎难下。 第二个五月到来。 太原城外洪水滔天,从延夏门瓮城入内,穿两重外城,注入城中。就象黄河决堤一样,白浪滚滚地向城中流去。城中百姓大惊。北汉只好派人建堤设障,这个不远,宋军站在舟上齐射,不让北汉设障成功。于是决口越来越大,这时候太原城很危险的。一旦决口变成几十米宽,整个城墙就会倒下。太原城中浊浪排空,宋舟齐入,太原再也无保。 在大家观看准备随时攻城之时,忽然城中飘来一捆又一捆积草,兵士躲在草后施工,前面束草不但挡住水势。还成了最好的掩所,一会儿缺口被堵上。 吕馀庆喃喃道:“真邪门了。” 但北汉在防御成功下做了一件傻事,太原城东是汾水,南边现在整成了一个地上湖,西边是龙山。北边也是山,但北边山地狭窄不便。因此攻城器材等,一起放在西营赵赞处。一起以为赵赞是软柿子,比较好吃,城中精锐尽出,试图攻破宋军西营,焚烧掉这些攻城器械。这一回没有那个好果子吃了。呆在城中,宋军没办法,一出城那是送死来的,西营宋军倾营而战,北汉军队大败,三分之一的兵士被当场击杀,一役就折了近万将士。 然而太原城无论如何,依然屹立。赵匡胤派水兵乘舟将南城门烧掉,还是攻不下太原城。最要命的是契丹人来了,老臣魏仁浦也因为破腹病而去世。 破腹病就是带着一些轻微疟疾性质的拉肚子病。 危害不大。 天气极不正常,先是一把春雨困在潞州,雨一停又酷热起来,到太原城下,夏天多雨,大军又扎在湿草地上。因此有许多兵士得了破腹病。没有南方的疟疾那么严重,也没有那个可怕的传染率。但拉肚子也要命的,不然不可能称为破腹,也就是将肚子都拉破了。对医学宋九真不知道,特别是中医。说它不灵验吧,前世医学条件那么发达,中医有些疗效仍然神奇无比。就象潘怜儿怀孕,大夫搭脉,若迟疑不大好说,若说有了,肯定就是怀孕。比做CD还管用。不知道怎么搭出来的。但说它灵验吧,很多的同样十分落后。 如何看病宋九不知道,但懂得一些,立即面见赵匡胤,天热,兵士管什么,生水喝得凉快,这是得病主要原因。因此下诏任何兵士不得喝生水,每天早上将茶水煮好,放在大桶里,渴了去尽管喝。又将得病的兵士隔离。特别他做过一段三司判官的经历,哪里出产什么都十分清楚。立即派人从后方带来相关的草药。 军中破腹病压制下去。 很多人不懂,以为这又是物格学,甚至说它是疟疾,因宋九之功,没有发作。哪里是。还有就是酒精与硼酸水,也调来许多,连续多天的攻城,产生大量伤亡。宋九看到后来,也渐渐麻木了。不过带来许多酒精与硼酸水,立即清洗伤口,包扎。并且每天要清洗几次。因为宋九之功,太原一役他最少挽求了一千名宋兵的性命。 破腹病危害不大,然而老魏老了,又是文臣,染上它,哪里好得起来,中招,送回京城治疗,中途去世。 太阳傍近西山,大家一起站在龙山顶峰,用望远镜看着西北方向,哪里是契丹北大王乌珍的军队。宋九问道:“陛下,契丹人可惧乎?” “若他们真有信心,为何不发兵临近太原城?”赵匡胤傲然说道。乌珍军队来了,不敢靠近,只能在远处放火,然后击鼓,意思我们辽国大军来支援你们了,你们尽管与宋朝拼命。但这与项羽破釜沉舟一战,那些个做壁上观的诸候有何区别?然而宋九一想,确实这时候宋朝不那么弱小。例如乾德三年,契丹犯易州,掠夺当地人口而走,赵匡胤大怒,派易州守军入侵辽国,也掠夺人口,数量差不多。然后互换,契丹没办法,只好答应。第二年又来,赵匡胤索性派大军深入幽州境内,耀武扬威而去。而且宋九不知道的是此时河北那边又发生一件事,契丹不敢分兵了,大军合为一路,一起进入河东。河北兵防空虚,河北那边是属于韩重赟管辖的,但分成几个战区,最北边属于李汉超管辖。他的好朋友兼手下马仁瑀不打招呼,看到河北空虚,带着军队进入平卢等地,从后来北京城西北开始,一直掳到张家口,掳来无数百姓,几万只马牛羊。本来是大功一件,可马仁瑀是违规出军,李汉超心中不平,多少也嫉妒其战功,不断地告御状,一对好朋友终于反目成仇。 这件事现在连赵匡胤也不知道,宋九心中想着,此时乃是北宋最强的军队,兵马多,勇将多,又是赵匡胤亲自指挥,并且非是在幽州城下,而是在太原,契丹人同样占不了地利,于是说道:“陛下,不如大军且不顾太原城,直趋西北,击败乌珍,援军一败,太原将会不战而降。” 第二百三十三章千古遗恨 赵匡胤眼中有些跃跃欲试。 不但宋九,曹彬等将也建议出战,耶律乌珍带的兵马虽多,但来的时候士气很弱,因为何继筠把守着石岭关,又在石岭关大捷,刻意从东边白马岭绕道而来,不敢强攻石岭关。然后又绕到太原西北,无他故,西北是平原。 若是盘算得当,能将这大部契丹军队基本吃下。 赵普喝道:“你看看哪里是什么所在?” “什么所在?” “平原地带,若是万一有误,我朝劲旅全部在此,到时后唐之事重演乎,你可负责?” 宋九看了看赵匡胤,赵匡胤没有作声。 正是赵普。 先南后北策略是赵普制订的,此次赵匡胤出兵他不大喜欢,也默默反对过,但是在家宴上反对的。大家都不知道。魏仁浦公开反对,且看看魏仁浦,王溥他们与赵普的关系。赵玭让赵普打压得暗无天日,于是状告赵普做不法生意,赵匡胤曾犹豫过,于是问王溥,不知说了什么,自此以后坐视赵普继续打压赵玭,直到将老赵逼得自动下台,离开三司。 但他劝不过赵匡胤,不能强劝。 大军出发,赵逢将后勤弄得乌七八糟,赵普是宰相,又随行军中,难道不清楚。直到赵匡胤大怒,纸包不住火了,差一点将赵逢杀死,能杀吗,那可是他的亲信。这才将王宋二人调入军中救急。不仅是石汉卿,也是因为赵逢故。赵普在大营里流露出很强的敌意。 诸将劝赵匡胤出兵,赵普反劝赵匡胤勿动。反正契丹人不会带,万一有失,后果不堪设想,如今宋朝眼看一统天下,没必要冒这个险。 这一劝,就是千古遗恨。 若赵匡胤听从曹彬等人意见,于白马岭狙击,以他的指挥才能。与手下精兵猛将,再加上契丹国内的形势,耶律乌珍的无能,一场辉煌的大捷必然上演。耶律乌珍一败,太原城中还有郭无为这个投降派,顺水推舟,一切截然不同。甚至随后得到契丹消息。趁契丹不稳之时,耶律休哥未成长起来,未经辽景宗与萧燕燕大治,赵匡胤与韩通又曾拿下三关,对幽云十六州比较熟悉,那么历史又会重新改写。至于南唐与南汉那两个主儿何必着急。再过二十年收拾反而更容易,说不定未打他们自己儿就乱了。 但僵持着也不错。 军营里还有充足的粮草,熬上一段时间,还会有奇迹出现,那就是城墙!宋军撤后不久。决开宋人筑的堤,城墙露出来。咣咣几下子全部倒了。契丹使者韩知范说道,宋人引水浸城,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是先浸后晒,则并人无存矣。非是宋人知其一不知其二,是他知其一不知其二,当真太阳晒一晒就能晒倒?难道几米深,甚至深处达十米深的水压干不过太阳晒一晒?而是让水泡软了,到了倒塌之时,若是在水中继续浸泡,倒得也许还要快! 谁敢惹赵普? 赵匡义都惑不起的赵普,别要说宋九。 宋九哈哈一乐:“赵相公,是啊,我思虑不周。” 于是契丹人继续在西北方向时不时擂鼓,俺们大军不敢近,至少声音上给你们一些支援。 但正是契丹人到来,本来已经绝望的北汉人终于鼓起勇气,继续顽强反抗。 刘继元不敢再派兵出城,原来以为赵赞是欺负的,没承想到不是。那一晚赵赞很凶残,杨业第一次袭击不仅丢了他的脸,还让他脚上挨了一箭,至今伤势愈,从儒帅化为恶魔,一口就咬走北汉一万人,总兵力的四分之一! 出城是绝对没戏,可他们却有办法调戏赵匡胤。 赵匡胤从龙山下来,当天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北汉主降。 他立即披衣而起,赵普说大军输不起,赵匡胤未必赞同,主要兵力牵制在太原城下,若是太原城降,那性质又是两样的,留一部受降,大军出击,不提幽云十六州,至少能有十成把握击败耶律乌珍。 他再听,果然城头上有人在喊,立即吩咐打开营门,准备受降仪式。 半夜三更的,宋军中营因为受降闹得鸡犬不宁,只有一人清醒,赵璲怀疑地说了一句,陛下,自古受降如受敌,半夜三更受降,恐不那么正规吧。 一盆冷水浇下来。 赵匡胤还抱着侥幸心理派人去问,果然没有消息传来。 调戏让所有宋兵愤怒了,第二天,宋军发起猛攻,还是南城门,结果一样,主攻大将李怀忠愤愤然地进攻,奄奄一息地抬回,差一点毙命,余部又被城头上的北汉人用箭射回。他的好朋友赵延翰急了,率领诸班卫士叩头,愿先登急击,这时候叩头礼只针对父母的,那怕是皇上也享受不到这种大礼。赵匡胤说道:“汝曹皆我训练,无不以一当百,我们休戚相关,我宁不愿意得到太原,也不愿意你们送死。” 这些大兵听到赵匡胤将他们看得比太原城还重要,全部哭了,拜呼万岁。 宋九冷眼相观,他没有当真,因为有一人,张琼! 太常博士李光赞上书,国家贵静,天道恶盈,一大堆道理,实际就是四个字,以和为贵! 若真能以和为贵,南唐李煜不但每年送金子送银子,还劝刘鋹不要与宋朝为敌,这个和意还不足吗?但就是这篇札子,送到了赵匡胤手中。要知道何谓太常博士,也就是张燕二人担任的官职。这么多大佬的奏折,偏偏一个小小太常博士的奏折放在赵匡胤桌案上。 但还不是奇怪的,太常博士好歹也是国家官员。能说得过去。又来了一个札子,仅是绦州一个普通百姓的策略。叫薛化光,他的札子居然出现在赵匡胤手中。 凡伐木,先去枝叶,後取根柢。今河东外有契丹之助,内有人户赋输,窃恐岁月间未能下,宜於太原北石岭山及河北界西山东静阳村、乐平镇、黄泽关、百井社各建城寨,扼契丹援兵;起其部内人户于西京、襄邓唐汝州。给闲田使自耕种,绝其供馈。如此,不数年间,自可平定。 赵匡胤采纳了一半。 既然撤军,又怎么能在石岭山等处建城寨,那就是孤城,南有太原。北有契丹,不是筑城寨,而是送死的。采纳的就是迁民。将太原等地一万多户百姓给粮食,迁于河南山东等各州县。但这一招也很毒辣,也许放在宋朝一万多户还不能怎样,宋九那个河洲七弄八弄的。以后也有一万多户。但在北汉那可是致命的,这一迁,导致北汉户数只有三万来户。 三万来户做什么,还能做一向横向比较,陈洪进只有漳泉二州。最后投降时还有十五万多户。宋朝现在人口不算多,可超过三万户的大州最少有三十个以上。也就是若大的一个国家还没有宋朝一个上州人口多。但这么一点人口必须要养活三万大军…… 百姓开始迁移。宋九在一篇小说里看到宋军仓皇而逃,百姓都不知道怎么转移了,实际不是,契丹人还是做壁上观。百姓渐渐南下,抵达镇潞二州,派军防御。去年的事不能再让它上演。大军开始撤退。 宋九看着继续泡在水里的太原城,叹息一声。 直到几个月后他得知太原城墙的消息,又得知辽穆宗驾崩的消息,慢慢琢磨才想明白其中的种种。都打到这份上,赵匡胤的军事能力,御驾亲征的威名,军中粮草又十分充足,赵匡胤不是甘心撤退的。但赵普在里面反复捣鼓,最后赵匡胤才做出这个痛苦,也许他同样后悔万分的决定。 这让他对赵普偏见又深了一份。 大军在撤退,后军终于有些仓皇了,北汉人没事,毕竟契丹人离得不远,他们还都是速度快的骑兵。于是一些粮草也丢下,一些茶绢也不要了。正好解救了太原危机。 看到后面的宋军少,身后就是契丹好朋友数万精兵,北汉派兵将殿后的几百名宋军围困。赵匡胤大怒,扭头看了看,孔守正在石岭关一战中表现凶悍,让他领军营救。 孔守正带着骑兵返回,奋力痛击,又将北汉人击败,出了城北汉人什么都不是。但在太原城中,比张巡许远的手下还要凶悍,这让宋九很是想不明白。 北汉又败,孔守正将几百名宋军尽数带回。 太原城中并没有胜利的喜悦,相反更加愁云惨淡,官兵在挨家挨搜刮,那怕每一个铜钱都要交出。因为契丹人来了。宋军撤走,契丹来表功,表功就得意思意思。甚至越来越多的契丹军队源源不断而来,先是壁上观的北大王耶律乌珍,后是南大王耶律斜轸。刘继元没有办法,得拿出钱来,将这些契丹人打发走。 杨业隐蔽地劝说。 陛下,这是一次大好的机会。契丹人来大肆搜刮,没有任何防备。若有准备,能将他们一举全奸,用他们的脑袋以及数万匹战马献功,投奔中原。还是投降宋朝,但与郭无为的献降不同。那是害怕贪功献降,我现在将太原守住,再来献降,这是一个有份量的献诚。更与孟昶不同,他是负隅顽抗,战败被迫投降。 甚至连投降都谈不上,只能称为归顺,象他的兄弟杨重勋,象他的舅哥折御勋。 然而刘继元不听。 杨业非是郭无为,他只是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刘继元不听,那就会以皇上的旨意为中心,继续与宋朝为敌。 也许若干年后刘继元会后悔…… 赵匡胤陆续向京城出发,一路封赏。这一战必没有拿下太原城,但也长出了一气,北汉自此元气大伤,再也不能为害。包括宋九在内,也各自升官加爵,变成朝奉郎上骑都尉。去年一年未动,今年一动连跳两级,变成正六品上的官职。再往前去很快变成大夫了。 但很奇怪,这一战表现最亮眼的定州大捷第一功臣韩重赟只是优诏褒美,什么也没有捞到。想一想若无老韩守着河北,会是什么情况? 里面的事儿多,这一切与宋九无关,包括他的升官也是无关,因为他不在乎,升不升有什么关系,现在宋九正跃马白玉桥,家在望。 第二百三十四章快乐岛 见到玉苹,宋九高兴地一把将她抱起。 在前线,过着艰苦的生活,还有惨烈的攻防战,血腥的战斗,伤兵的嚎叫,让宋九受够了。 玉苹也开心地笑着。 宋九还是看到她眉头间一丝忧色,说道:“玉苹,战争结束了,前线警戒不会那么森严,派人问一问。” “嗯。” “怜儿呢。” “她两个嫂嫂将她接回去住。” 宋九点点头,前线苦,呆在仓库里也苦,做娘家人关心很正常的。他又去看学子,检查他们学业。这一期学子学习时间很长,达到十八个多月,还要学,一直到七月底。也加了课,最大限度将这批学子一起进入中学,而非是在初学五年级厮混。看了看,大多数学习情况良好。这是现在,也许将来还会保持着这种良好的现象。一直到二十多年后,也许各地学校多了,学生渐渐不那么值钱,非是机会,会有许多学生不珍惜了。但那时自然科学恐怕早就开花结果。 就不知道能不能拼过儒学…… 这一去就是近半年时间,有很多事要做的,初学教材编写好了,也印刷出去,陆续销售。书多又贵,不象开始卖得那么踊跃。但基本上还是卖光了。这是初学的,还要留学生的教材,两河百姓发放一批。也就是用钱的问题。但中学的一本也没有印刷,勉强地校正,宋九还要经过亲自校正注释。例如《齐民要术》说过种豆能肥田。但没有讲为何肥田。宋九就必须在下面将原理说出。 暂时它不会对外销售,但必须抢在书院开学前编好印好。特别是印,那多的书,全部雕成雕版,再到刊印,这个时间很紧张。事情一步步做,玉苹在后面悄悄说了一件事:“九郎,二大王秘密派人向奴家借款,正好泉州那批琉璃赚了一些钱回来。奴家想赵相公终对九郎不怀好心……能抗过他的只有二大王,悄悄将这些钱的金子一起留下,一共两千七百多两,放在一个小坛子里,当成海货,悄悄送到他府上。” 金子贵重,两千七百多两价值不菲。实际只有一百六十斤,体积不大,若放在坛子里,仅是一个中等小泡菜坛就装走了,就是未必一人能抱得走。宋九还是担心地问:“可有人知道。” “郭二经手的,然后转给了刘海。不会有人知道,除非郭二与刘海对外面人说。” “那倒不会。”宋九抬头看了看西边东水门。 也许到现在赵匡义还没有产生做皇帝的野心,他用这个心是收买人,与赵普惨战的。看来此次赵匡义坐镇京城,暗下小动作不小。 又说道:“玉苹。不管他们如何恶斗,我们保持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姿态。不能参与,否则皇上会不喜。” “奴家做错了?” “也没有错。一般情况下,二大王不会要钱,这次是特殊。要了就给他,然而不能过份走近。”宋九含糊地说,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况且是嘱咐玉苹。 “九郎,但家中的钱帛又不多了,这次我们将二十一万多缗的税务一扣,只分了四万余缗钱帛。两河的房屋十五万缗全部用下去,奴家估计还要补贴两万缗才能将两河房屋盖好,书院雕版印刷费用,朝廷那边拨出五万缗基本一起用于建设,这大约又要九郎来垫付……” “用就用吧,不要计较它,今年我也不会承办饲养场地,钱足够用了,况且明年还有四艘船会带来收入,钱赚来就是用的。” “嗯。” “各衙内有什么动态?” “他们能有什么动态?契股增加了三十余万缗,还分了十几万缗得手,可我家的钱前面到手后面就用掉,还包括贩卖琉璃的钱,人扣在南汉没放出来。谁还能有意见?” “他们琉璃卖得如何?” “赚了一点,不多,最后那些番子看到货多,一起压价,很多人气得在杭州抛售给吴越百姓。有的人又提货去了,有的人不高兴去。不过奴家听说有人提货去了泉州。” 宋九苦乐,看来泉州几个月后市场又会崩溃。 “走,陪我到河洲走一走。” 两人离开码头,先是看竞技场与书院,外面造好了,里面还有一些小环节没有修好,另外还有一些疑问,等着宋九回来处理。宋九进去后,一一指出。 它们也成了景色。竞技场很大,共有八千个座位,下面是一个个柱梁,上面有一根根混凝土线条与透明琉璃顶,实际里面一半是粗钢材,用之增加牢固,减轻份量,成本十分高昂。也只能容纳这么多人,多了建设难术增加,也怕没那么多人进来,少了又怕不够,因此最后设定是八千人。外面呈波浪感的琉璃,有黑蓝茶等深颜色,既厚重又有运动感。还有一个大厅,那就是博彩的地方。在东面是餐厅。大姐说她那位置不好,最好的位置就在这儿,附近全是景点,对面就是东广场,游乐场大门口。不过属于河洲产业,外人不得进入。 以及其他种种配套设施。 书院与以前构思也有了变化,更大,不然容纳不了那么多学子,包括试验室也变大了。而且景观也变得更美丽,一些边角处几乎都是严格按照高档园林设计的。外面就是院墙,不过是半封闭式的,隔着许多栅栏,能看到里面景色。 但还不是惊奇的,惊奇的是护龙河与南汴水,沿着南汴水北岸与护龙河东侧河堤边上,用涂上涂料的木材与各色空心琉璃做成各种枝繁叶茂的花卉,以牡丹为主。夹杂着荷兰梅菊,当然比真花更大。有的大上十倍。除去延伸到外的水榭雕栏以及几个筒车所在外,几乎全部铺满了这种人工花。它还是浮动性的,水涨它也涨,水落它也落,只是在下面有一些暗桩将它们稍做固定,防止水流冲荡流走,外面又连着横木,防止画舫失控撞进去。现在害怕赵普能察觉出什么。宋九未动手,否则对岸同样也有。 人工花与真花谁好看,一样的好看,至少它一年四季都在“开放”,再加上七座飞桥如同彩虹般的飞跨于南汴之上,这一条长达五六里的汴水分流两岸昼夜游客从不停息。 还有,那就是广场。不仅有高大的纪念碑,无数个可供游客休息的空地,各个景观,还饲养着一些动物。比如鹿獐狍,猴山,二十几只狼。还有两样宝贵的动物。 一个就是食铁兽,现在它仍是稀有动物,宋九派人去了秦岭,花了很多钱,才捉来二十几只。山野的猎人对它有些害怕。一是力气大,二是一些古怪的传说。实际它根本不吃铁,因为有时缺少盐份,跑到农民家中舔食灶具,主要就是舔其残余盐份,因为牙齿发达,有时候咬坏灶具,老百姓便以为它吃铁。实际它主要食物是竹子,要么偶尔捉到一些箭鼠牙祭。到了河洲来,想吃竹子就有竹子,想吃肉就有肉。 其实它性格还是很温和,才捉来时咆哮如雷,几天后有的吃有的喝,环境似乎还不错,甚至偶尔会享受冰水大餐,一个个温顺起来,就是为了霸占水池子,几只强壮的食铁兽打了一架。 随着饲养员喂食后,也渐渐听从饲养员指挥,给它们洗洗澡,毛发变得干净漂亮起来。直到对外开放,引来无数游客观看。它的样子太可爱了。 再是百兽之王,老虎。这时代老虎数量之多,让宋九难以想像。特别陕州,已经严重影响了百姓来往与生命安全。迫于老虎数量,前年赵匡胤召猛士去陕州打虎。京城小壮士十七岁的李继隆领旨带人前去打虎。宋九就找到他,给予资助,你最好别一个个打死了,给俺留几只活的。不是武松那样的打虎,而是使用各种工具,一群人手去打虎,能打死也就能活捉,不过活捉难度稍高一点。赵匡胤也知道,但没作声。于是小李子前去打虎,一下子猎杀二十多只,全部让宋九买下来,做顺店菜肴,但钱帛交给朝廷,朝廷也未要,全部奖励给李继隆与他的手下。另外替宋九留下七只活虎,有雌有雄,宋九放在陕州派专人看养,死了一只,但有一只母虎怀孕,生了三只小虎宝宝。只有两只活下来,主要都害怕,不敢接近,照顾不了。八只老虎一起运到河洲,放在虎舍里,面积不小。都怕,可看的人同样很多。 这是免费对外开放的,要么出售一些布玩具,或者几店食店稍稍盈利,肯定不够这么多野兽庞大的饲养费用。属于河洲倒贴的部分,然而它们却会引起更多游客到来,这比赚钱更重要。直到此时,河洲才渐渐成为名副其实的快乐岛。今天非是重大节日,仅是天好,到处游人如织,挥汗如雨。隔着树木向对面看去,原先各处茶楼酒楼一起放在西侧,许多人不满意,有的位置稍逊一点,拍租的价格低得怕人。直到这时,才一个个乐开了花。但时间不会太长,明年冬天重拍,那将是天价。 实际广场成了河洲最大的游客集散地,面积也比宋九起初时规划要大上五倍。 宋九又看着大姐的酒肆,未看到大姐与七姐,但因为它是唯一烧酒指定供应点,生意更红火,里面几乎客满。 宋九未进去看,又来到食铁兽场馆,外面是铁丝网,太阳大,只有几只食铁兽跑出来,在外面嬉戏,憩态可鞠,有一只还跑到笼子边伸出小爪子似乎在与游客打招呼。几个小孩子在外面急得伸手想摸它,哪里能摸到。 玉苹说道:“有人问奴家西边的房价了。” “不急,到后年。”宋九道。 转了转,天色日暮,两人回去。 …… 赵匡胤无功而返,赵普没有错,相反,他的威望更高。我说不能打,皇上不听,吃亏在眼前,死了许多兵士不说,国家财政也出现严重亏空,数十州百姓不得休息。 这是往阴暗处想,往光明处想就是打下太原后,还会发生许多后续的事,例如契丹会不会甘心,不会甘心,两国必然开战。幽云十六州是中原大门,握在契丹人手中,许多将领不甘心。但它又是契丹重要的粮食生产基地,有了它,契丹再也不会象以前那样,遇到大寒天气,因为牲畜大量冻死,一半百姓也会活活饿死。那么两国必然大打特打,直到一方彻底低头认输。他的先南后北政策基本是完蛋了! 结果让赵普十分满意。 大军浩浩荡荡地返朝,宋九是先回来的,他那摊子事多,书院也等着教材,请求赵匡胤,那时大军在后撤,后勤不那么紧张。因此特准他先回来。 宋九到家快二十天,大军人马才返回京城。 赵普刚到家就发现了不对,原因很简单,上门前来奉承的人少了,人呢,派人暗中一查,全部跑到开封府去。 哎呀不好,这一走不是短时间,来回六个多月,全让赵匡义挖了墙脚。 论手段,赵匡义现在还干不过他,但赵匡义有一门优点,那就是与他大哥很相似,生活不是那么奢侈,即便奢侈,也是做一样子,给他大哥看的,我安心地做一个富贵王。 包括从玉苹手上得到的两千多两金子,这几个月内全部撒了下去。于是人心一点一滴被赵匡义收买。 再到上早朝,更察觉到不对,许多官员对赵匡义点头哈腰,对他这个宰相不冷不热。这还不算,他的心腹赵逢因为办差不力,加上又劳累,回到京城就病倒了,不能担任官职理事。赵普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不知如何办。 他思来反去,肯定要反击,但不能针对这所有叛变的中下层官员,那样打击面太大,赵匡胤也不容许他这样来。然而不用打击那么多人,只要打击一人足矣。 符彦卿! 这个会非常非常的难啃。 于是赵普病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比较 宋朝离了赵普照样能转动,并且未必会转得差。 八月初一,赵匡胤来到赵普家,先是看了看,赵普宅子华丽到了极点,比皇宫还要华丽。这是赵匡胤默许的,因此略扫一眼,迅速将赵普妻子虚扶起来道:“嫂嫂,何须大礼。” 径直来到后面,赵普从床上起来见礼,赵匡胤说道:“则平,病可康否?” “陛下,北行让老臣吃了一些辛苦,有劳陛下牵挂。” “则平,这一行朕思虑欠佳,唉,事情都过去了,就别再提啦。” 等于是变相地向赵普认错,赵普于是不提,又说道:“陛下,老臣近来听从陛下之言,卧于床上读了一些书,尝读到唐朝立国之史,唐朝国家未稳之时,一度向突厥人称臣,此乃我朝之鉴也,想要国家强盛,必须先和契丹,徐伐汉唐,几年后经过治理,国家富强,何止太原,幽云十六州也能收复回来。此乃国之上策。若此时与契丹人交恶,南北受敌,腹背夹攻,国家有危矣。” 他说了唐朝的事,可唐朝有没有将幽州交给突厥,一统天下花了几年,向大漠用兵又用了几年时间。况且前面还有一个隋朝,隋文帝内外环境远比宋朝恶劣,若说军事才能也未必及赵匡胤,然而是先南后北,还是先北后南?但赵普这种小富即安的做法最大好处就是稳,从内心深处,无论是五千破十万。或是两千破两万,都非是赵匡胤想要的战争。变数太大,赵匡胤很不喜。 “契丹未必愿意同我们和谈。” “那也未必,原先那个辽主已死,新主继位,策略也许会改变。” “再看看吧。则平,你以为南汉如何?” “南汉可伐,”赵普一骨碌爬了起来,这才对嘛。打什么太原,飞快地从书房里拿出一张地图,赵匡胤无语,奶奶的,你这也叫病啊。他怎么生病的,赵匡胤知道。但不能明说出来,摆手道:“你不用说。朕心里面清楚,你说能不能伐?” “陛下,今年大战方过,老臣以为若伐最好是来年。” “好,就来年,今天你陪朕去书院看一看。” 赵普不能拒绝。谁让自己刚才乐得能跑的,于是说道:“陛下,老臣有一句话要说,书院越来越重要,老臣以前做过一次统计。朝廷一共用了一百几十名学子,数量也不多。可有三十多名学子变成各县主薄县丞,或者各监主,这时间并不长,以后会越来越多,官也会随着升迁。书院无论怎么做,个人烙印太深,老臣很是担心。” “朕早有良策,”赵匡胤这一回不耐烦了,心里想,你与二弟如何斗没关系,何必拖小小宋九下去?赵普说这话不管用,因为宋九也讲过这件事。他在主动消除这个烙印。但还会有,因为教物格算术主要还是他,离他不行。想放手,十几年二十几年都放不起来。赵匡胤很奇怪,你与你先生只学了一段时间,难道几十年教不完。宋九做了解释,因为他在教的过程中也在进步,甚至能将差距拉大。如何几年能教完。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教几年,培养出来一批真正学问深的学子,然后于各地再开设一些中小型书院,例如广桂潭洪益杭鄂青,再如江宁府,大名府,京兆府,大约十来个,就将全国幅射了。宋九未解释它们还在敌人手中,十几年,这些地区还收不回来吗。那么无论谁担任这个山长,几年下来,烙印自除。就象琉璃一样,多了就不稀奇。再者,仅是书院一处还不行,以后国家大一统,安定下来,以宋朝重内治,人口增加会很快的,就象江淮地区,有的百姓衣食无忧,一家开始养四五个孩子。二十年后全部就长大成人了。但书院一年顶多放出三百名学子。整个国家不够用。赵匡胤深以为然。 也许城府宋九不及赵普,想法有很多幼稚的地方,可是最大的优点,就是以前自己认为的,私心重,实际自己真看错了。这小子私心也重,但有一个最宝贵的地方,就是知足。以前以为他胡来,又看错了,这小子实际非是,十分懂进退。 这才是赵匡胤需要的人。 但不敢当着赵普面说,只要一说,自己这个大管家说不定嫉妒之下,又将宋九整得死去活来。 “那老臣就放心了。”赵普知趣,也不问。在他眼中,虽对宋九有点不满,可这个人物太小了,无足轻重,不需要浪费精力对付他。 赵匡胤拉着赵普的手出来,客厅还有其他大臣。 御驾前往河洲,但在路上赵普却在想着如何弄倒符彦卿的办法。 忽然抬头问道:“陛下,不对啊。” “朕有意看一看河中。” 赵普会意了,没有作声,要看大家一起看。上了飞桥,一共三座飞桥,景色十分雅观。于桥头处还有一个假山,这个都知道,边上就是筒车,并且陆续经过改良,设计更合理轻便,转动也更快。还有一个塔一个小寺,又有一个小广场,不算太大,然而也能做一个景点。接着就是宽敞的大街。两边是整齐漂亮的房屋,刷着雪白的石灰,还有宽敞的琉璃窗。不算太豪华,但整齐了就漂亮起来。赵匡胤索性从玉辂上下来,到处看,然后笑道:“这小子,也有能力,若大的河中几千户人家,生生变化如此。” 就有一门不好,街上除了店铺外,许多人家多是老人孩子在家里面,大人一起到河洲做活计去。赵匡胤想到那一年,于是闯入一家,问一个老太婆:“媪媪,你家一月吃几回肉?” “陛下,能吃上十几回。” “这么多啊。”赵匡胤蒙了。吃几回肉能理解,吃十几回肉就不能理解了。况且盖了新房子,手头必然紧张一段时间,他非是贵族出身,也做过一段平民,懂的。 “有时是自己买的,还有是顺店余料发放的。”老太婆哆嗦地说。心里想,难道皇上不喜欢俺吃肉? 提到顺店,赵匡胤记忆犹新。缄默不语,然后四处张看,家俱的什么还是很朴素,不过即便盖了新房屋,也不算太寒酸。赵匡胤又想到了桥,从河洲到河中,一连串的桥。大桥小桥,这个桥也未必全部流入国家,也有一部分流入到两河百姓口袋里。于是走出来看着河北,同样有许多新房屋,几乎看不到什么茅草棚。 变化之大,难以想像。 于是又轻踱到宋九家。宋九在书院等他,家中是潘怜儿,快到临产的时候,不能出门,否则也要跟到书院。潘怜儿要施礼。赵匡胤将她虚扶道:“你不用礼仪多了,朕只是听闻你家搬了新家。过来看一看,别伤着肚子里的孩子。” “谢陛下。” 赵匡胤进了宋家,这一回有了正规的门房,总算象一个官员宅子,里面正中一排建筑也拆了,从大槐树看,整个宅子位置也移了一点。面积相仿佛。对于这个赵匡胤从来就没有怀疑,宋九说不增面积,他就不会增面积,尽管百姓不会反对。还有客厅,一个个小跨院,少了以前那种整齐,却多了一份雅趣。包括屋中的装饰,赵匡胤呷着茶,仔细地看着屋中装饰与器皿。 这一条很重要。 观微知著。 屋中没有学子,以后也是正规的官邸,布置得十分华丽,并且重要的一点就是不俗气,不象有些人家金壁辉煌,赵匡胤徐徐说道:“现在变好了,有那么一点贵气儿。” “陛下……” “潘娘子,你勿用担心,朕看着很满意。”赵匡胤道。若真的宋九家寒酸过人,他又会猜疑,一年赚这么多钱,全部用在国家与百姓身上,有这样的好人吗?甚至就会往王莽身上想。 宋九不会是王莽,也不会这样做。他看的就是如何奢侈法,以前他偶尔还让太监算一算宋九一年赚了多少钱,花了多少钱,最后索性不算了,谁能算得出来。只知道他一年赚了那么多钱,可钱一直不够花。只要在中间漏上一笔,足以让宋九家变成龙宫。 但那样他又不大喜,那样与赵普有何区别,并且宋九与赵普性质完全不同,既然是第二个奢侈的赵普,那就乖乖地做一辈子教书先生吧。看了,不恶。 又问道:“潘娘子,你多久临产?” “大夫说就在这个月内,臣妾吓得连路也不敢走。” “努力,若是生一个男婴,朕赐他一个开国子爵。” “谢陛下。”潘怜儿大喜,有好多衙内看似一天到晚神乎其神,至今还没有赐任何官爵呢。不过她心中在犯难,万一是女儿怎么办。 赵普与一些大臣嘴动了动,未说。别的不提,就说书院,宋九明处暗处补贴了八万多缗钱,这是他们知道的,不知道的也许还要多一点。但这件事宋九一直未说,甚至许多中低层官员皆不知道,只知道河洲捐了一笔钱,然后朝廷拿出钱盖了书院。实际朝廷只出了五万缗钱。要么支持了许多无偿的人力。仅凭这一条,赐一个子爵也足矣。 赵匡胤站了起来。 他又抬头看了看南方,人皆说宋九娶了潘美女儿略有些高攀,实际非是,说不定潘美一老,潘家就沾了宋九的光。这个潘美,运气好啊。 这才走到书院。 四百多个学子,毕业时只走出二十几个学子,有的是他们家长让他们离开的,还有十几人为朝廷征用。其他的一个未放,全部进了书院。不要说私人,就是朝廷各部司都望眼欲穿。 同时招收了三十几名中一学子,似乎考的人达到一千多人,只录了这三十几人。然后是初学,同样严格,二到五年级十六个班,能容纳八百人,实际只招了四百人,不是人数不够,是成绩不足。要么就是一年级满掉了。 宋九用那个善户又诱骗了十四万缗钱帛,加上潘家兄弟捐助的,以及其他捐助的,一共达到二十三万缗钱,一起冲入今年下半年河洲契股,用分红养活书院。这是赵匡胤听说的,其他的还有,但非是他所关心。 一共九百余人,整齐地站在操场上。赵匡胤说了几句话,于是山呼万岁。 别看这小小的举动,那是天子门生,以后出去凭借这一条,等于就是一个很好的履历。 学子心潮澎湃地回教室,有的学子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赵匡胤。不知道他们晚上激动得能不能睡得着。赵匡胤又看着诸先生,除了梁周翰、朱昂外,又用了宋白与张去华二人为副山长,班于宋九之后,同时还有张燕二人,七个副山长,用以消除宋九烙印。同时还有三十几名儒生,包括朱三。不过朱三在里面资历最浅。 余下的先生更是五花八门,有老农,有工匠,有大夫,还有一个琴师,两个画匠,还有客串的管事,一些老吏,以及其他各色人等,最后就是武将,他们也多是客串的,甚至包括石守信,高怀德,张令铎,王审琦,冯继业。未设什么先生山长,高兴来就来,不高兴来也不强求。设不起来,谁能管住他们? 对此,发生了一些小小的争辨,宋九只是简单地反驳了几句,书院培养的是书吏,国家辅助性人才,例如老农,连粮桑渔牧都不懂,如何协助长吏治理农业。再如各管事,连商业运行模式,盈亏是否都不懂,如何合理的征商税。 赵匡胤都听了出来,书院用意是培养实用性人才,国家需要这些实用性人才,当然也需要儒士,用儒家学说能巩固国家政权,维护社会稳定。各有所需,为何要反对之。因此不置与否。 说道:“几位山长,带朕到处走一走。” 得参观一下,先看试验室,赵匡胤将它看得很重要,做得不错,一个是普通学子试验区,一个是特殊试验区,也就是需要保密的试验。宋九那个验室多是搬到这一试验区。它的经费也是独立开来的,由国家与宋九共同支付,与书院无关。又看了食堂,图书馆,以及先生宿舍,与学生宿舍,皆很整齐,窗口明亮,上下四张床,两张桌子,四把椅子,另外还有衣橱等设施。 赵匡胤再与太学比较,然后心中觉得瑟瑟发苦。太学太寒酸了。 这时吕馀庆忽然说道:“陛下,培养一个学子得好多钱帛。” 第二百三十六章三槐王 他终于算出来。 宋九一笑道:“是啊,培养一个学子成本有可能达到六七百缗钱,甚至更多。书院建设不提,以后一年费用也将是巨大数字。但吕相公,不用多,只要一年能培养出一个真正的人才,这个人才能为国家带来多少回报?” 还怕吕馀庆没反应过来,又说道:“没有付出,那有回报,就象河洲撒下多少钱,先是撒,后就有了回报。但若不撒这个钱帛,如何能有回报?它的回报又岂是河洲相比,那是百倍千倍,甚至一个更强更富的国家。” 赵匡胤一笑。 “陛下,微臣说过善户,何谓善户义士,舍己救人是谓义士,平时在家乡积善行德,推广教育,修桥铺路,赈灾救贫,抚恤孤寡老弱,是谓善户。微臣第一次为筹集善款,便派人放出风声,捐款多者为善户,有人前来捐了几百缗钱,想得一个名额,微臣便对他说,以后高学学子名为学子,实为先生,这些学子放出去一年各商家会出多少薪酬,想要留住他们一年给五百贯钱不多吧,以后将要留下两百人。算算这得花多钱少。还有学子吃穿住用补贴,以及课本,笔墨纸砚,试验费用,现在河洲是种种建设,发放一些钱帛,以后没有了,全部是补贴,这一年要花多少钱。一年只能出现两百几十人,摊下来一个成本会有多少钱帛?几百缗钱买一个善户,好洗洗回家睡觉了。” “宋九。你太损了。”赵匡胤笑骂道。 “是啊,名额有限。虽以募捐为主,也要看人,明年还会有一批,后年就不可以了,必须是真正的善户。” “宋九,为何修建寺观不在其内?” “陛下,佛在心头坐,想拜佛。象陛下一样,在前线战斗,依然不停地下达诏书,救治百姓。这才是佛,才是有了佛。现在国家土地不紧张,未来我朝必然大治,大治结果就是人口会很快稠密起来。土地必然紧张,又何必修建更多寺观?反正我不赞成。” “你也修了一寺。” “陛下,那是微臣修的,只是一个小寺,和尚微臣来挑选,若不是真和尚。微臣马上让他卷铺盖走人。” 赵匡胤不语。 宋九讲的这个问题也很现实,非是佛法不好,关健是有些和尚不是真和尚。 又到处看了看。 很满意,不是满意,而是觉得奢侈。不知道史上有没有这样奢侈的书院。然后走出书院,河洲变化之大。让他快认不出来。看着这些建筑,他喃喃道:“居然真变出来。” 不但变出来,而且年年在分钱。 赵普说道:“据老臣所知,仅是河洲现在若包朝廷投入在内,现在就花掉了近一百六十万缗钱,是唐朝上阳宫的五倍多。” 赵匡胤没有作声。 是花掉了这么多钱,可有的钱是必须花的,例如码头,而且朝廷在里面花的钱很少,非是很少,仅是去年一年税务就达到了三十多万缗钱,远远地超过他的想像。一旦河洲全部竣工,还不知道会达到多少。忽然他明白赵普为何对宋九反感了。宋九在纳税,赵普自己那个生意也就算了,他儿子也一文钱没有纳。 想到这里,心中隐隐有些不悦,二弟这段时间十分猖獗,让他打压打压,还要用他来对付一些武将,削弱各节度使的权利,以防安史之乱在宋朝也会发生。 这种缄默就是一个态度。赵普自觉地闭上嘴巴。 赵匡胤在巡视,这一回要好得多,除了白玉桥一带过于狭窄外,余下皆四通八达。人群能分散得开。然后来到广场,看了上面的大字,宋九求自己书写,自己未同意,于是让梁周翰书写。快乐岛,确实也能称为快乐岛,刚才自己远远地就听到无数笑声。有的孩子笑得天真无邪,因为自己来了要避道,笑声才中断的。然后他又看着那几十只食铁兽,也许这就是快乐。 说道:“河洲种种,权当朕一种尝试,各位,若无十恶不赦大罪,就勿要进谏了。” “喏,”他身后几十位重臣同时答道。 实际不快活的人少,多数人未必赞成,也未必反对,一是庞大的税务,二是种种技术,三是更多的人才,这三者朝廷都需要。 有的人看着河北,又看着赵普。 不但赵匡胤会意,他们也会意。可问题在于赵承宗他们不大好交税,他们一交,连赵普也要交。赵普舍得吗?还有一些良心比较好的官员,隐隐看到这是一种新思路。前朝前代史书多是记载,说种种灭亡原因,归根到底还是贫富分化,朝廷又要从贫者身上征税。若是将税务转移再转移呢。可一想又觉得茫然。 有一个最简单的原因,那就是利润。 若赵承宗他们有这个利润,恐怕也舍得纳税。 这是一个假设,能不能纳,不得而知。 …… 几天后,赵匡胤下了一道诏书,让王祜权知大名府,对他说:“大名府,卿之故乡,古人说所谓昼锦返乡者。” 王祜感谢地伏下说道:“陛下,臣一定不会辜负陛下圣恩。” 赵匡胤压低声音说道:“王卿,有人密报符彦卿在大名府有反举,你替朕好好察看,朕当以宰相待之。” “喏,”王祜神情严肃地说道。不能说不可能,五代谋反的大将多如海去,一旦符彦卿谋反,以他的威望,宋朝又将是一个浩劫降临。但他不是一个傻子,走在回家的路上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对头。 他家人正在收拾行李,儿子王旦说道:“父亲大人,孩儿想去书院。” “不妥,随我一道赴任,书院绝对不能去。” “为何?” “你不懂。” 他妻子不解,丈夫四处奔波,从东到西,儿子总要有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进太学,能进吗,哪儿整乱了,只能进书院。 “书院是朝廷的还是宋九的?” “现在是朝廷的。” “错矣,还是宋九的。他个人印记太浓厚。实际他成就了书院学子,也害了书院学子。否则这些学子早就有更多人进入仕途。甚至还害了他自己,不然他会升得更快。不过他也不大乎,”王祜苦笑道,说不定不升官,这小子反而会很开心。他与常人想法不同,就不能用常人心态看待他。 “妾身明白了,你是说旦儿一旦进去,以后反而不大好做官。” “还是多读书,考进士吧。以我儿资质,进士又何其之难?” 老子不让去,小王旦不敢作声。王祜坐在家中,宰相他是想的,这个宰相未必是赵普的位子,也包括参知政事,枢密使,枢密副使,但也不错了。身为宰相,必然荣载史册。可这件事整个不对头。 朝廷择大名府官,上月就开始在商议,说是符彦卿镇大名十余年,委政务于牙校刘思遇,刘思遇贪而黠,招权黩货,军府久不治,必须择官代之。于是朝廷用了自己代之。 但为什么冒出来谋反? 要知道皇上能顺利做成皇帝,也要谢谢两人,一是张永德,二是符彦卿。张永德不用说了,赵匡胤做为他手下头号战将,十分器重。起初赵匡胤出身微寒,十分穷困,张永德凡是自己所有的好玩资用,子女玉帛,任赵匡胤择取。不仅奉养着赵匡胤,还给他介绍了一些禁军朋友。是不能叙功的,一旦叙功,张永德才是宋朝头号功臣。 符彦卿不是张永德,但与张永德有关。皇袍加身前夕,除了张永德,还有一人,符彦卿,此人更重要,他两个女儿皆是柴荣皇后。因此赵匡胤想与他联亲,非是为他自己,他正好娶了王饶的女儿。而是为了他二弟,二弟妻子尹氏去世,于是替二弟向符彦卿求娶符彦卿的小女儿。虽那时赵匡胤是点检使,可身世太寒薄。说句不好听的,还不及宋九求潘美的女儿。这时张永德做保。另一个问题又来了,赵家没钱。赵匡义变不出钱来,于是张永德又拿出几万缗钱做聘礼,这才将符彦卿小女儿下嫁给赵匡义。是下嫁,两者地位差距太大。 由此赵匡胤铺平了最后一条路。 不久皇袍加身。 这一想终于想明白符彦卿动态,非是符彦卿不作为,他不能作为,那怕石守信能作为,他都不好作为。身份使然!这才装糊涂,将政务委与牙将避嫌,乃避嫌也。 再说符彦卿不作为是很长时间的事,为何这段时间冒出来争议?于是往下想,将这几个月事情一一回顾,隐隐地他看到了真相。又想到了宋九与石汉卿争执起来,赵普不悦。由是又想到了张琼。 然后再想,又想到了赵普生病,以及许多官员附从赵匡义。 秋风飒爽,吹得槐树叶沙沙作响,他默默地看着庭前三棵槐树黄叶纷纷落下,终于想出一个可怕的真相。 不作为没事,大不了拿掉官职,与石守信他们做伴。他们都是前朝的重将,皇上这样做,能理解,而且没有流血牺牲,没有杀人,算是善待。 然而不能谋反。 这是赵普想借自己的手干掉符彦卿哪。不但要干掉符彦卿,接下来呢,干掉了赵匡义老岳父,赵匡义高兴吗。那么早晚就要借刀杀人,让皇上杀死皇弟…… 第二百三十七章宋无敌(上) 宋家最紧张时刻。 宋九在屋中走来走去,这时代生产很危险,特别是头胎,听说赵匡义第一个妻子尹氏就是头胎难产死的。还不大放心,又让云儿进去,将产婆喊出来,画子宫的草图,胎儿为什么难产的,该怎么做。 四个产婆气得无语,若不是看在宋家出了重金的份上,都想扬长而去。没办法,那怕她们接生了无数人家的孩子,可看到在钱帛的份上,只好应着。天不大地不大,道理也不大,钱最大。 四个产婆又进去。 宋九又在晃,晃得潘家几个兄弟头晕。 潘惟德说道:“我说妹夫,你别转行么,转得我心里面没由来也紧张。” 里面就传出来一声啼哭声。 有的宋九还懂一点,也有刚出生不会哭的,可能哭比不哭好。产婆就走出来,道:“恭贺伯爵,宋家喜得小娘子。” “唉!”大潘小潘一起叹气,都指望是一个男孩子,子爵就垂手可得了,这生下来的是女儿,皇上还能封子爵么?潘怜儿更是一脸失望。只是宋九高兴地抱着女儿,实际才出生的婴儿皆很丑,褶皮太多。但宋九却喜欢地抱着女儿说道:“女儿又怎么的,大不了老子以后准备十万缗嫁妆,看能不能找到好女婿。怜儿,不如取一个小名,叫十万吧。” “官人,你拿女儿开心……”潘怜儿气苦道。 大姐听了灵机一动说道:“小九,这名儿不行。但能换一个名儿。当初娘亲生下几个弟弟,皆命不长久。后来生下你,取名小九,连大名也叫宋九,虽俗,看看你命多硬多好哪。怜儿,就叫她万娘吧。” “还是大姐想得周全,”潘怜儿狠白宋九,若这个宋十万传出去。以后女儿还有脸见人吗。 四个产婆直哆嗦,十万缗嫁妆哪,不知那家儿郎有好福气,能娶到这个小娘子。二娘与潘惟德潘惟固的妻子也看着宋九,心里面在想,论赚钱你本事第一,论败家你本事也第一。难怪那个玉苹一天到晚喊钱帛紧张。还有事,产后要护理,实际产婆也失望,若是男孩,不用想宋家给的大红包又多又足,并且这是替一个开国子接生。说出去多长脸哪。女孩能干吗,正宗的赔钱货,看看,还没有长大呢,首先十万缗就预订出去。当然。不敢说出,只说这孩子多好看啊。她们是宋家找来的。都是老接生婆,经验足,洗的洗,喂的喂,迅速收拾好。宋九还是给了红包,前几天不对,派人将她们喊来,呆在他家中,一呆就是好几天,说老实话,她们心中也紧张。甚至提议宋九准备一个大夫在家。这个倒没必要,书院就有几个名医,有一个还是赵匡胤从御医局调来的大夫,教授学子。只可惜这一番苦心白费了。几门副科,农学,工学,武学,哲学,书礼,商学,明律,医学。让学生们自由选择,有本事几门皆学都行,但考试时必须考两门,也只考两门,防止学子过份分心。 学武学的人最多,不一定是学习,而是这些将领过来瞎吹八吹的,学子喜欢听。不过宋九也听出一些有用的东西。例如孙子兵法讲得很全面,然而一些细节上未讲,他们讲自己战史时六成是吹牛,不过四成也讲了体得,那一战有什么地形,敌我双方什么兵力,后勤,天气,兵士想法,武器,等等,这些在兵书上很少能看到的。要么在史册里偶尔一两句话记载。就象太原之战,中间与幕后发生了多少故事,若放在史书里几百字就讲了。除了天才外,一般人很难学到有用的知识。然后到他们操练,那是按正规军队来训练的。这也有好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天坐在教室里,有的学子还不喜欢运动,因此身体素质跟不上去。例如老魏倒下了,宋九上战场也许不行,可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他与赵大在前线屁事都没有。这样动静结合,加上书院伙食好,这些学子出去后,不但学问跟上,身体也跟上。 然后是哲学,佛老钻研得不多,主要是诸子百家,吸引了学子重视,包括书院里十几个有名气的儒生,刻意分出精力来指教他们。这也是宋九最希望看到的。 想春秋时百花齐放那是不可能了,但可以披着儒家的皮,将道释法墨杂名阴阳纵横等诸家的学问往里面塞,那也等于是百花齐放。甚至未来宋朝若得到南汉,可以从番子哪里购买一些西方的典籍,让他们翻译成汉字,放在书院里让这些学子讨论。 书礼也受欢迎,受文人薰陶,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只要是文人个个都喜欢,而且仪礼在这时代同样重要,无论宋九看得惯还是看不惯。 再就是工学农学商学,若无宋九,宋九都怀疑有没有人学工学,甚至明律,学的学子都不比它们少。、然而造福民生的医学,罕有学子进去学习。 这让宋九十分失望。 只要学的人多,以后显微镜制造出来,才能出现完善的病理学,它的作用非同小可,例如南方的疟疾,军队里的一些传染病,大灾过后的瘟疫,以及牲畜的病情,种植业的瘟病虫害,平时百姓的生病。若将他们能解决一半,这个国家会出现何等变化。 然而只有十几个学子学习。 反正几个大夫是花高价聘请过来的,乐得清闲,整天吃茶聊天,或者偶尔出诊。 因此大夫这一节宋九不担心。 四个产婆惦了惦红包,不是太重,可一个个更得乐得眉开眼笑。重才不好,给十贯钱,压得她们都走不动路。那叫重。只有轻才好啊,越轻越好。出了宋家门口。打开红绸布小包的边口,看了看里面颜色。不看了,连忙放在怀中,然后议论着宋十万。 还有人,又有奶妈子过来,服坐潘怜儿吃汤。 宋九看人没事了,说道:“怜儿,我们去河洲了。” 带着潘家兄弟去河洲。 竞技馆终于开张。 比赛的是蹴鞠,但现在不叫蹴鞠。而叫足球,以示规则不同。意思更好明白,用脚踢的球。不但有足球,从上午十一点开始,到下午五点钟结束,插有歌舞表演,还有其他几项比赛。长跑,负重长跑,就是穿着宋朝盔甲长跑,射箭,骑射。相扑,相扑分为男女两种。东京城里有许多凶悍的女扑手,连男子也未必是其对手,观看的人还比较多。骑术,男女网球,标枪。足球场草地四周就是水泥跑道。用它们来做比赛区用地。一共十个小项比赛。不限年龄,也不限职业。包括兵士也可以抽空参加。 赵匡胤准奏,还鼓励让一些禁兵加入比赛,无他故,例如标枪,长跑,射箭,骑术,在战场上十分地重要。而且奖金雄厚,选拨赛通过后,能得到一套运动衣服与球鞋。进入淘汰赛,每进一阶,奖金各自不同。十项辅赛第一名是一千贯,二到三名是九百八百贯。四到十二名是五百到一百贯,以前的奖励还不囊括其中。也就是获得冠军,若累计起来,能得到近两千贯奖励。 然后足球,规则一样,不过奖励是其二十倍,因为它人更多,十一名正赛选手,三名轮换名额,外加受伤的更换的,标准最少准备二十人,不标准也要十六七人。 从七月开始报名,丰厚的奖励刺激了百姓。 仅是各支足球队就达到二百七十八支,跑步的人更多,有三万六千多人报名。就是女子网球与摔跤的不多,仅几百人。 门票也不贵,前面的仅是一百文八十文五十文三种,中间的仅是二十文到十文钱,只是后面的贵,沙发椅,前面还有一个小台子,放果子茶水,台上还有一个望远镜,通过转动能看到运动员脸部的细微表情。若是女子网球,也能看到春光乍泄。这个有点贵,五百文四百文两种,共两千个座位。实际门票收入只能保平维修加上给运动员的奖励,赚钱的是博彩。十一点钟开赛,参赛的人九点钟入场,然后管事与几个学子过来,观看他们精神状态与表情,有的人神情不自然,也无妨,那么开出胜率就低一点,防止有人收买作弊。再经过计算,十点钟售票,开出博彩赔率。也许时间略有些仓促,但适应了。它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此外就是茶水与外面的餐饮店利润,游客的不算,馆内数千人吃喝也能赚一些钱。最后是广告牌,四周五十张广告牌,每月租金是二十缗钱,衙内说宋九发疯了。宋九也不说话,让大姐租了两块,现在只有这两块,那是二十缗钱,钱不是当真发大水漂来的,大姐也不同意,还是宋九强行让大姐做广告的。然而第一天比赛过后,人有审美疲劳,于是四下看,看到广告牌的菜肴,许多人涌到大姐店中,并且指名道姓要吃广告牌上的菜。一看如此,终于有商家按捺不住,一起出资租广告牌。这时大家才想到宋九以前在御街两边租墙壁的事。许多人愤然,随后京城各处墙壁上花红柳绿,画了无数图案。然而效果未必那么好,虽同样是繁华所在,竞技场观众是停在哪里,一直看。若是其他地方,游客擦肩而过,谁看。这也是一笔收入。多少,谁都不能猜测。 百姓看的是热闹,可里面花费了宋九不少心血,仅是教导各个裁判边载规则,就花了很长一段时间。 宋九也组织了一支足球队,两个舅子,郭守璘、郭允恭,曹璨,以及四家各自挑出来的几个健壮家仆,包括郭大郭二,一共二十二人。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全民娱乐时代。 未轮到宋家军出场,但这是开业第一天,必须过来看一看。 宋九不在,石保正代替宋九办了一场盛大的开业典礼,宋九走了进去,问管事,一开始有博彩。可没有人知道参赛选手的水深水浅,开的小心。买得小心。多好好玩性质,一共才买了两百多贯博彩。管事愁眉苦脸,这肯定不大好的,甚至不及顺店与客栈里一场纸牌赌局多。 “不要急,才开始,初赛结束,你们就会看到了。”宋九安慰道。 走了进去,居然几乎客满。主要票便宜,一起来看热闹。宋九进去得及时,正好歌舞结束。开始长跑初赛,一百人前五名进入淘汰赛,载判看了漏壶,一挥旗帜,一百人开始在十条长道上赛跑。都想抢内圈。一路推推搡搡。反正很不正规。一圈圈跑,渐渐有人挪在后面了,终于前五名决出。有十几人站了起来欢呼,他们是买博彩赢的观众。 这才是足球比赛,一个时辰,上下两个半场。中间是歌舞表演。总之,若无钱者,买一个十文钱的票,肯定物超所值。 然而宋九看不下去了。 一个个在胡弄踢,也许有高手。现在踢球的百姓比较多,可宋朝在这两队中并没有看到。更无阵型。然而观众很开心,因为比分高,仅是上半场就出现六比五的比分。而且因为不懂规则,被载判开出两张红牌,六张黄牌。其中一个小伙子看到红牌,还茫然地站在草地上,惹得观众一起哄笑。但最搞笑的是后面,一个女扑手眼看不支,于是耍赖,将骑在她上面的女扑手裤衩往下扒。上面的女扑手十分凶悍,因为参赛选手少,只要赢了就能得到一套衣服鞋子,因此光着屁股继续压。看的人笑得前抑后合,胜利了,两个凶悍的女扑手差一点打起来。最优雅的还是射手,无论骑射或者步射,都赢来片片喝彩。当然还有女子网球,同样大受欢迎。 看到下午,一个个满面红光地走出去。 终于引起轰动,连赵匡胤也来了,他不懂什么强身锻体,但懂得其军事意义,甚至表现好的人,立即可以选入军中担任一个小头领。但他来还有一层用意,石守信与一群将领也组成一支足球队,他是来给他们加油的。管事意误到不妙,于是开出石守信赢的赔率是三百赔一。别下了,投三百贯才得一贯。赢五球以上的是一百赔一,七球是二十赔一,八球是十赔一,十球以上的是三赔一。这是考虑这群老将都老了,虽有一些亲随,他们未必能拖久,因此想赢净胜十球难度比较高。看着眼花缭乱的赔率,许多人看不懂,但要的就是结果,若是一对一赔,明显就算出河洲赚了多少钱。赵匡胤也带了一些钱,这是全民娱乐,也是全民赌博的地方。还有一群大臣,以及石守信的拥虿,不但买了近万缗赌,还多买了净胜球十球以上的赔率。 宋九做陪,赵匡胤来到石守信面前说道:“石卿,朕可是下了你的注,还是十球以上,莫要让朕失望。” 宋九在后面听傻了眼,还能这样? 比赛开始,后世的足球理论没有,但简单的攻防还是有的,有人过来拦截,石守信眼睛一瞪道:“小子,你敢拦石某?” 人家只是一支平民球队,哪里敢与他争,裁判过来,给了石守信一张黄牌,恫吓对手,不公平参赛,但就是裁判自己罚得也胆战心惊。石守信秀着球技,最让宋九气愤的是看着他秀球技,老百姓纷纷喝彩。宋九大声喊道:“公平比赛。” 谁听他的。结果这场比赛下来,竞技场大亏特亏,比分居然是十七比四。 管事又是愁肠百结,宋九说道:“好,今天亏了多少,大肆宣传。” 竞技场这个博彩变相的就是庄家,只赢不输,还会有人下赌彩吗,适度地亏一亏,更会吸引人下注。当然,别亏狠了。 不久,论到宋九球队出战。 实际比赛也不多,进一百四十四,三场,进七十二,三场,进三十二,三场,进十六,三场,并且允许人员变动,各自不断重新组织战友。直到进十六,名额必须决定下来。也就是得到冠军,一年多时间,只要进行十六场比赛,不然赛事多了也不行,各有各的事务。只有悲催的一百四到一百四十四,这必须选十五名最好的第三名分五队出战,第一名获得复赛资格。当然,经过重重组合之后,各队实力会越来越强,赛事也会越来越好看。 不但他们,还有许多衙内也出战,大多数一样,奖品未到手,先大家一人一套球衣与球鞋,收买人心,好用心比赛。甚至有人用钱收买民间的高高手,与他们组队出战。 至于军队里更好办,他们反正无所事事,整天在一起训练,业余时间就可以练球。对此赵大很欢迎的。不能说球踢得好,利于上战场配合,但多少增加了他们配合精神。就是那个博彩有些争议,否则竞技场种种,他是热烈支持。 第二百三十八章宋无敌(下) 潘惟德看着妹妹责备道:“你怎么出来了?” “生了女儿,不坐月子。” “小九,这可就是你不对,生女儿也会受罪的。”大舅哥没办法欺负小妹,只好欺负小妹夫。 “大舅哥,扪心自问,你关心媳妇儿可不如我哦。” 曹璨听这对活宝在瞎扯八拉,带着他的两名球丁站在边上窃笑。潘怜儿打住他们的话,说道:“大哥,你别操心哪,这是官人说的,说坐月子好,能静养,而且十月怀胎吃了一些苦头,一家人围着她转,心理能得到发泄。不过我不需要。” 说转,早在几个月前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围着她转了,就是吃了一些苦头,哪里有什么不满。有时候她心情不好,宋九就立即丢下手中的事务,给她讲故事,连两个嫂嫂看得都眼热,绝世好丈夫啊。 当然,还有其他的一些好处,比如注意避风,保暖,但有的不对,比如不洗澡不洗头,特别是现在的北方人,本来就不大洗澡,这更给了偷懒的理由,另外活动少,还有吃含糖油量高的东西。这些都让宋九一一矫正过来,先熬各种鱼汤,包括鸽子汤,做各种稀饭,护理的奶妈子吵也不行,但这个月子,若论科学,恐怕是潘怜儿的最科学。今天风不大,也要出来走动走动,有科学依据的,并不是生了女儿不在乎。 “大哥,论杂学。听官人的。” “这样啊。”一人行来到河洲。 管事看着宋九球队,小声问:“九郎。你的胜率如何开,对手可是一支禁兵。” “买他们胜二球者一赔二十,胜一球者,一赔十,平局者一赔五,输一球者一赔四,二球一赔三,三球一赔二。四球一赔一,五球一赔二,六球一赔三,七球一赔四,以此类推。然后你们再计算一下。” 赵匡胤事件过后,宋九将竞技场赔率进行了改革,最高赔率不得超过一赔二十。防止有人作弊,另外每一种赔率总赔款不能超过两万缗钱,也就是一赔二十的只能收一千缗下注。若是二十赔一的,能收二十万缗下注。若是一赔一的,只能收二万缗总博彩。这样,若是出现严重作弊现象。损失不会太惨重。然后及时处理,若有证据,马上做严惩,自此取消此人任何竞赛资格,甚至将此人告于公堂。它同样可以用宋律的受贿罪来处执。 直到现在。宋九才知道赵匡胤非是刑不上士大夫,杀了很多贪官。就不知道他的三条祖训,善待柴家子孙,永不加赋与刑不上士大夫如何来的。 “喏。”管理出去算赔率去。 宋九用树棍在休息室内画着阵型图。 他有那么大把握,就是后世的足球。这时代有足球球技好的人,可整体战术比较混淆。宋九用的是三五二,但也不是全部三五二,进攻时又能变成一四三三,二一四三,防守时又能变成五三二,或者遇到石守信这些老匹夫时,能用七二一一围剿,使他不能进入禁区。其中几个边卫最重要,但中场比边卫又重要。所有阵型就是围着宋九这个轴转动,或上前,或落后。 一会儿,两个跑步结束,他们最先上场。 实际不是仅是他们几个衙内,许多衙内组织了足球队,在场外花了钱远比竞技场奖励要多得多。 潘怜儿与玉苹,以及潘惟德兄弟,郭家兄弟与曹璨的媳妇就坐在前面助威。 对面一个都头说道:“宋伯爵,郭衙内,潘衙内,曹衙内,我们不会让的。” 其他几个兵士哈哈大乐。 个个都想赢,有人算了一下账,只要打入六十四强,每人最少能获得五十贯赏赐,衣服鞋子还不算,比河洲做一年工薪酬还要多,若是到了十六强决赛,最少能获得二百多贯奖赏。越往前去奖励越丰厚。 这个奖励连都头也动心了。 宋九笑笑,他用脚踩了踩草地,皮球质量渐渐提高,甚至用稀硫酸处理皮革,弹性不及后世的,但比以前好得多。球场也可以,不过维修它的代价不菲。为了供应这个草皮,在五丈河畔买了一块荒地,专门种草,然后连带着泥土运回京城,使用一段时间后连泥土一带重新带回恢复,再运来新的草皮。草不重,连着下面的泥巴就重了。总之,这是一个高产成,低产量时代。只能用这种笨重的办法解决。 对方发球,看来那个都头真的不错,带着球如入无人之地。竞技场开始了二十几天,渐渐有人也看出门道,于是一起叫好。但到了禁区边缘,就停止了。宋九球队变成了六二二,包括宋九都缩了回来,实际是三三二二,但在后卫线上压了六人。石守信来也怂了,况且是都头,球被郭忠截走,瞅了瞅,传给了中后卫潘惟德,潘惟德看到对方扑上,又传给了宋九。宋九放在他前世,踢中丙都不行,只能说偶尔能踢踢普能校队。不过在这时候威风了。 捣了两脚,将人吸引过来,从空档里踢给郭二。然后往前跑,对方只好随郭二追,郭二又是一捣,踢给宋九。宋九踢了几下,再踢给郭守璘,这时候球过了中场。继续捣脚传球,实际传也传得不准,但都不大懂,一个个就象苍蝇一样跟着他们后面乱跑,也不会人盯人,人哪里能跑过足球。一边捣了三十七脚,生生让曹璨将球送到对方球门里。其中宋九接了七次球。 不懂的人看到球进了,随便喝了喝彩,曾经出现过二十九比十三的古怪比分,况且才是一个一比零。但懂的人,已经看出一些味道,球还能这样踢? 裁判认定有效。敲了一次锣,评委翻出一字数字。 那个都头茫然。对身边的球友吩咐几句,也就是要大家配合一下,就象对方那样,不然不大好玩。 继续来,但还是一样,一会儿就丢了球。继续捣脚,这一回潘小安出现了失误,将球传到对方脚下。但中间已捣了十八脚。又差一点送到球门里。宋九马上带着郭守璘、郭允恭后退,看到他退,潘家兄弟与曹安退得更快。 随后队友一一退下。 那都头还是没有想明白,得球后立即猛攻,又一会,球再次截走,仍然是那种水银一般的进攻。这一回终于有更多的人懂了。开始纷纷喝彩。这样的踢球,也许不会出现二十比几的大比分,但太好看了。 传了一会,让郭牛子将球踢入对方球门中。 然后再来,这一回都头会意了一点,一起围在宋九这一方球场围追堵截。宋九一记长传,送到曹璨脚下,对方只有一个后卫留在后面,曹璨得球,往前飞奔。后卫连忙扑来,曹璨飞快将球踢到郭大那一边。郭大几脚就来到对方球门。守门员出击,哪里来得及,只一脚,球又在球网里滚动。上半场比分不大,只是四比零。 大家又回到休息室。 这是禁令,所有参赛选手自进入休息室起,不得与外人接触说话,就是现在的赔率多少,所有人都不清楚。当然,比赛结束了,各自回去,若是早,还有一个座位,观看其他参赛选手。 外面是标枪相扑比赛,第一场球结束后,是射箭比赛,步射骑射,以及骑术。第二场球中场是网球比赛。然后是第二场球赛,结束了就散场。若是饿了渴了外面有的是吃的喝的卖。 实际许多人散场后也在河洲吃了喝了,然后再逛一逛,买一些东西回家。有些人特别留到晚上,所有街灯桥灯一起燃放,灯火是黄的,可各色琉璃印得灯火五颜六色,一个无比美丽的夜景。有很多店家昼夜到亮,从不关门,下半夜了,生意照样不错。但还有,不仅如此,未来还有许多商铺。但现在宋九未向其他人透露。 下半场继续来。 最后对方踢火了,这摸不到球怎么踢,八成多时间就在对方脚下捣来捣去。然而畏惧宋九等人身份,又不敢动粗。实际整场比赛踢得比较文明,只出了两张黄牌。 他们先是盯曹璨与郭大,这两人是前锋,然而弄错了,这个阵型严格来说是一种无锋战术。包括两个前锋也是以传球为主,不一定要猛打猛攻。就是利用跑动,传球,将对方空档拉大,到了禁区前,不管那一人得球,皆可以射门。连做后卫的潘惟德都进了一球,冲到看台边,向他媳妇儿大喊了一声。然而宋九一直没有进球。 只有少数人才看出来,宋九的作用。 比赛结束,整灌了对手九个蛋,不算是比分悬差最大的,但与石守信那一战不同,老匹夫虽吓得对方不敢踢,还是丢了四个球。而宋九的球队一球未丢。结束后,他们可以出来了,穿好衣服,都头过来,说道:“宋伯爵,小的叫杨士全,请教球技。” 九个蛋灌下去很不好受的,特别是他球技还可以,输了十分地不情愿,看出来一些,就是想不明白。输赢宋九不是太在乎,将柜里的几十张纸扔给他,问:“识字否?” “小的识一些字。” “那你看看,上面有图有字。虽它不是行军作战,也是技巧的。论球技,我们没有一人如你,不过你们整体配合不行,就象李广率军,虽他勇猛过人,却很容易大胜大败。程不识不及他勇猛,可治军森严,从无一败。一样的道理。” “受教。”杨都头如获似宝地将它揣在怀中。输给宋九球队问题不严重,后面还有两场比赛,就算是第三名,成绩若好,还有一次机会。宋九又在后面说道:“实际它只是其中一种,还有其他阵型,你们的打法严格来说是一九一,你在前面,九名进攻球员在后面,一名守门员,后来又变成一一八一。这是不妥的打法。另外我看了看,其他球队近于一二三五,或者其他,还是全力主攻,不注意防守。还有,三二二三,四二四,四三三,三三四,一四三二,还有我们所用的三五二,这个阵型就是控球战术。这是欺负大家不懂,懂了,同样危险。除我前面所说的极端阵型,后面各个阵型都是比较合理的打法,而且每一种都有不同的变化。你自己揣摩。” 杨士全听得入神,也想得入神,宋九穿上衣服回座位去。 散了场,有两个百姓哈哈大乐,一般人买多买小球分赔率,例如赌宋九球队胜四球,多余的球还是一赔一,若是仅胜三球,无论宋九输多少球,还是一赔二,但宋九球队赢了九球,买胜四球的就赔了一,胜三球或往下去的就没有了。看似很公平的赔率……但很少有人买大比分的赔率,那太冒险。只有这两人买了宋九球队胜九球,一比六的赔率,乐得不行。不过赔了的一个个默不作声。关健这种赔率他们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庄家有没有吃亏。 第二场比赛开始,杨士安这一回终于大发神威,十比三屠杀了对方,他一人独击六球。不稀奇,老石三场进了二十球。到了宋九,这一回对手很弱,灌了一个十三比一,控球率几乎达到九成。 到了第三场,又是一个十一比零。 终于有更多的人意识到宋九在这个阵型中发挥的作用,尽管他只进了一球,包括守门员潘全还罚进一个点球。有人号称宋九是宋无敌。 比赛在继续,对于淘汰的,第四名肯定没戏了,若练继续练,但能解散的也好解散了,第三名必须是四分,而且胜球率比较高的球队才可以留下,看看比赛结束后能不能进入次十五强。余下的也好解散了,下一年继续。 踢球不是主要的,宋九继续忙碌正事。 特别是书院,才开始,都不知道怎么做,至少现在离不开宋九。 这天,宋九骑马到书院,路过广场时,看到了赵匡义正在看景色,他不得不下马施礼,赵匡义忽然问了一句:“宋九,你说赵普是何人?” 第二百三十九章太监国度 宋九有些失神,难道朝堂中又有什么大事发生?王祜去大名府他是知道的,可背后他不知道了。甚至真以为符彦卿不大称职,赵匡胤有意准备用王祜替换符彦卿。 但有了一条,这两年,赵匡义会与赵普恶斗。 于是答道:“陛下时的开国名相赵普,唐明帝手中的李林甫,曹操曹丕时的司马懿,曹芳时的司马懿。” 同一个司马懿,在曹操与曹丕手中是良臣是忠臣,甚至在曹叡手中也能勉强合格,到曹芳手中已经变成一个掌权篡国的奸臣了,只不过他做的是曹操的事,未做皇帝,实际行的是皇帝之权,甚至他儿子司马昭也将这一套学来。 也就是这个人野心很大,若是有本事控制住,也不妨是一个良臣,有用的大臣,若是控制不住,那么什么事都能发生。 赵匡义嗟叹:“宋九,你评价中的也。” 他让赵普弄苦了。 然而非是别人,这个王祜他不知底细,只求老菩萨发善心,此人不要为荣华富贵,抹着良心瞎说一气,那样符家就惨了,轻者符彦卿象冯瓒一样流放沙门岛,重则就会是张琼的下场。 宋九狐疑地看着他。 赵匡义不敢说,只是说道:“宋九,你也要小心,陶谷连上数奏,说你是国家良吏,放在河洲上是埋汰了人才,不如将你外放,于地方担任几年刺史。一州之利岂非大于一个河洲之利?看来你还是将那个饲养场与冶铜以及纺织快点提上议程。” 看似陶谷是好听的话,非也。 若赵匡胤听了那就惨了。河洲宋九说一不一,说二不二。到了地方上。有通判,有判官,有参军事,若是动一点手脚掣肘一下,什么事也办不了。这还不是可怕的,若再有心,设一两火坑,宋九不小心跳下去。轻则是将河洲产业一起罚没,重则也会去沙门岛!而想做到这点太容易了,只要赵普嘴努一努,就可以让宋九万劫不复。 “谢二大王,可微臣手中没钱了。” “你的钱……” 宋九看了看书院,又看了看西边,两河民居。赵匡义苦笑了一下,说道:“今年早点将那些钱分出来,对陛下说一说,不然不用到元旦节,你就等着朝廷放外诏书下吧。” 顿了顿又说道:“书院才成立,有些乱。就让它乱,不能梳理,若是有其他的新奇想法,只要重要的,可以向皇兄禀明。那么无论任何人想外放你,都不会得逞。” 说完迅速离开。 他俩还是“敌对关系”。不能说话时间太长。 宋九想不站队,那是不可能的,他做出这种种,再加上赚了这么多钱,若非赵匡义,他可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赵匡胤虽重视,可还不及国来得重视,只要赵普一门心思弄他,宋九又不防备,准得弄死。 宋九也默默地走开,心中五味杂陈。 赵匡胤杀贪官他是欢迎的,真不杀,官员一个个无法无天,可这样下去,他却是不喜,但也不能完全听从赵匡义的。这么多研究一起来,钱是问题,他也没有那精力。 听了一部分,于是带着学子研究铁挺,与弹弓。 天凉了,诸衙内棉花一起收上来,产量还不是太好,但这有一个进化过程,有可能十年,有可能二十年。不管如何,有比没有强。既然不准备纺布,只取皮棉,比较容易。将铁挺改进,搭上架子,按手柄与轴承等器械,通过手柄转动,铁滚子挤压棉籽,皮棉下去,棉籽浮上铁滚。原理还是一样的原理,不过这种去籽机更省力,速度也更快,量也更大。然后将竹弓改成桑木大弓。 不知道黄道婆那是怎么弄的,也许一样,也许不一样,那个不管,差的就是纺织机,暂时还没有用到布上,因此将这两样带到皇宫,献给赵匡胤。 赵匡胤看演示后,让他坐下,派宫女沏茶,说道:“这也算是功劳,虽产量不及你说的产量……” “陛下,非也,一是在岭南,还是在琼州岛,一是在中原,气候差异太大,六十斤皮棉不为过份矣,至少良田细心种植会出现这个产量,陛下再稍等几年。” 赵匡胤挥了挥手说:“勿用,就是这产量朕也开心了,朕也在关注,许多旱地皆适宜种植,虽产量低一点,但只要少许灌溉水就能得活,一旦推广,自此北方冬天无忧矣。你易知足,朕也易知足。” 若无赵普在里面搞三搞四的,实际与赵匡胤打交道也不难。宋九心中叹了一口气,国家当真需要赵普,需要平衡,一起拿下去不就得了,他说道:“那也不行,必须产量更高。那么人人家中有新衣新被子,再加上粮食增产,衣食无忧,才是盛世到来。陛下文武兼备,要努力开创一个比文景,开元还要好的盛世。” “不急,朕听说你生了一个女儿,宋十万。” 宋九差一点喷出茶水,连忙道:“是万娘。” 赵匡胤也乐了起来:“等她长大了,这个媒朕来做,十万缗嫁妆哪,朕都舍不得。” 这次,连他身后宫女也弯下腰偷偷笑。 “朕听说书院有点乱?” “是人多,微臣能力有限,又是第一年,以后逐步调整,又增设了许多课目,有些紊乱,明年就会渐渐好转。” 两人谈了一会,但赵匡胤并没有将陶谷上奏之事说出。 宋九回到家中,还要准备一件事。 密州的船造好了,经过了一些修改。对于船宋九有很多误区,包括速度,认为它不及蒸汽船。实际是错误的,若顺风三天就到了倭国。速度何其之快。但帆船也有帆船的局限性,必须要顺风。逆风行驶那就困难了。一般到高丽与倭国,从杭州出发,一年一个来回,顺风去,顺风来,路上时间并不会很长,十天左右。余下时间在两地停留。有的人在倭国呆的时间长,便在哪里娶妻生子,另设家小。也有风险,但因为时间短,风险下降。 可是从登密二州去,距离缩短了,实际很麻烦。因为路上多是侧风,这很危险的,唐朝倭奴国造船业不发达,想直接来登州,恰恰相反,往往风一吹。能吹到高丽或者南海去。如李白的那个朋友。有的人聪明,便在高丽转程,先到高丽,从高丽再折到倭国。走直线不行! 宋九选择的还是这一条线,先顺海湾绕。到高丽,再从高丽折到倭国。船上配置了指南针,海图,望远镜,以及皮筏子。就是船碰了礁石,也可以做皮筏子逃生。这一折就不那么危险了,而且又设计了各种侧帆,利于侧风航行。将船体下降,装置大橹,两个国家皆不大熟悉,人手不能少,遇到逆风时也可以划橹行驶。 然后带去一大堆琉璃,没有凭何瓷器与丝绸,只有琉璃,以后它的价格越来越贱,这时候要多骗一点钱帛回来。 四艘一百来吨的船,两家整整调去两百余人。 衙内们思想一起跟不上了,好不容易一起哄到泉州,人家泉州不玩了,去玩高丽。到高丽没那么容易,首先要打造海船,要请水手,值不值呢?然后再想,还有,那就是契丹与南唐,可是这两个国家皆禁商的,犯不着冒险。因此等宋九消息。这时,大家对大海还有一种天然的畏惧,好与坏,明年就能知道。 就在这时候,管事带着人从广州回来。但却将宋九气着。 宋九没有想做南汉生意,也许一千年后,这里将是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也是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区之一,但现在非是,它有一个名词叫南蛮,意思是尚未开化,生活落后的地区。 据他所知的消息,整个南汉在籍户只有十几万户,当然人口不止这么多,还有更多的蛮人不在户籍之内,这是多大的一片土地,并且番商规模也不及从前。 当时想做的仅是这部分番商的生意。管事第二次前去,刘鋹也给了钱,略少那么一点儿,管事也不在乎,就问那两人在何处?刘鋹说道,想放人可以,教朕手下做琉璃,结果两人未放,又扣下四人。管事匆匆忙忙地离开。听从宋九意见,找到南汉的一个太监,但休要小看了这个太监,他是南汉的太师龚澄枢。 就是这个龚澄枢使南汉变成太监时代。他看别的大臣JJ功能完整无缺,嫉妒了,对刘鋹说道,陛下,群臣皆有家小,故对陛下有私心,唯有宦官无牵无挂,才能为陛下忠心效劳。因此南汉高官们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自杀,一条是动手术,割JJ。看到这个好玩,刘鋹又想出一个主意,从南汉将青年男子一个个抓到宫中,命令他们脱光衣服,反正广州即便是冬天也不冷,然后与宫女交配,一男一女再来一男一女,一个接着一个相连接,一连少则几十人,多则几百人,他自己搂着美人观看,如果猛男让宫女求饶,就会有赏赐。如果是男的拼不过宫女,比其他人又早泄,后泄的毒打,不管用的JJ,若早泄的那是彻底不管用的JJ,直接割掉。 管事去南汉时,南汉国内已经有很多男子没有了正常的JJ。 管事对此不能说的,递上名贴,听从宋九指示,将从刘鋹手中得来的钱,一五一十全部给了龚澄枢。这非是少钱,请龚太师帮忙说好话。等于两大船琉璃连本钱也不要,一起给了龚太师。龚太师得到这么多好处,终于施施然地出来说好话。只有他的话刘鋹才听。结果六人全部放出。但宋九最担心地事发生。 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两个仆役是北人,一个个要看北人JJ管用不管用,于是刘鋹将两人喊到宫中胡来,河洲百姓贾小四虽勇武,终是平民百姓,吓得都腿软了,连生理反应都没有,那行,不管用的物事,割掉。潘家的仆役要好一点,可潘家礼数也严,这样胡来,他能习惯么。于是早泄了,不管用的物事,还是割掉。然后刘鋹大笑,原来北人如此啊。 人是带回来,但没有带回完整的人。甚至若非宋九舍得,提前做了交待,连另外四人也会变得不完整。 第二百四十章脱变 崔管事说完,小心地看着宋九。 用钱没事,宋九吩咐过的,只要人能带出来,那怕将所有钱砸下去,真的砸下去了,可带回来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宋九眼中闪过怒火问:“人呢?” “他们在船上哭,就是不下船。” “带我去看看。” 潘怜儿也跟了过去,还有她娘家的一个仆役。一行人来到码头,码头上停着许多船,马上就快冰封,船很多,宋九所雇的船是快,但不大,泊在诸多船只中一起不起眼。 上了船,还有几人看着,贾小四与潘家那个奴仆救回来后,离家越近越是想不开,多次想自杀,到现在还看得紧。其中一人说道:“我说四郎,六郎啊,你们死不要紧,宋伯爵可是为你们花了近六万缗钱哪。” 账能这样算也不能这样算。 下去后七成以上的货是送给刘鋹了,还有三成货是售给番子的,这一趟货严格说还赚了一点,只是赚的不多。 两人继续在哭泣。 宋九进来叹口气,对管事说道:“从里面拿出四千缗钱帛,一人两千缗。” 说什么安慰话也没有用,虽两家都有孩子,毕竟才三十几话,那话儿割掉了,心情能好吗? “贾小四,潘小六,你们别哭了,看看伯爵多仁义啊。”管事说道。这句几乎也是发自他的肺腑,那有为两个太监花这么多钱赎人的。不仅是贾小四他们。此行虽担了风险,赏赐也丰厚。轻者一人赏百缗以上,重者能赏千缗。不过自己事儿办砸了,只得了三百缗钱,不怨,自找的。 两人还在哭。 给再多钱有用吗? 宋九又说道:“你们两家有孩子吧,一起放到我家,我与青衣抽空教他们一些学业,明年让他们进书院。” 崔管事大叫道:“九郎。你阉割我吧。” “去!” 九成九父母会望子成龙,两人终于不哭,宋九只能做到如此,又看了看左右:“这件事任何人不得申张,只是他们救出来,花了不少钱,谁说其他事。自此河洲与他一家老小皆无关系!” 贾小四还能说什么呢,两人用衣袖将泪花擦干,六神无主地下了船。但有一个人是死定了,刘鋹! 诸多割裂政权当中,无论是荆南还是湖南,福建。都不能算,湖南几万户百姓,荆南与福建十几万户百姓,算是国家吗?当然北汉不在其中,人家就几万户。可是生生在太原城下击退了柴荣与赵匡胤的大军,已不能以人口数量计算它的实力。宋九对孟昶与李煜多少有些同情的。虽昏暗,但也不是太恶劣,不过喜欢一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于是亡国罢了。对钱俶他是赞同,使这个大一统过程减少了不必要的伤亡。对刘继元也不反对,相反的是敬重。但只有对这个暴君,宋九产生了仇恨。 这个仇可以慢慢报…… 忽然岸上吵了起来,他连忙走过去。 问了一问。 为抢生意争吵的,但这次非是两河百姓,已变成了厢兵与迁户争执。 厢兵退下来,一是朝廷的力役,这个活儿有些重。后世所说的一亿多,非是全部运到京城的,例如徐州缺粮,和州产粮,不可能先运到京城,再退还到徐州,那么直接从和州运到徐州,只是上报三司批准,三司同意后,发运使或者转运使直接两地调动,再将数量用费上报三司备案。因此一亿多时真正在京城卸货的也不足两千万,也不是全部在汴水,还有其他四水,少数从陆地运来,汴水在里面只能占到三四成。当然战争到来时那个数字不大好统计了。 现在江淮还不及后世重要,东南更没有收回来,不过汴水笼罩的范围很大,甚至延伸到巴蜀,同样不少货物,象今年能达到两百多万石。用小车子拉,得拉三十多万车子。从船上卸下来,再运到东南仓库里,这片仓库面积很大,从南汴水南岸开始,一直到东南城墙下面,再到陈州门,有七八坊面积大小。一是利于汴水货物储藏,二是利于蔡水货物储藏。蔡水那边无关,但汴水这边的货物必须这些厢兵来运输,为此,他们一年最少服役四十来天时间。这也是可以忍受的,除了冰封时间,以及恶劣的天气,还有半年时间能让他们打打散工。 如河洲诸产业,冬天到了,敲冰藏冰,这些冰不能从汴水取,水质太差。必须从各个清澈的河洲溪流湖泊取来,它不常备,必须要请散工,酒作坊偶尔会进来大批粮食,也需要散工。或者其他种种。再如各店铺大宗交易,货量大,也要请散工过来搬运。但主要还是在码头上,朝廷出货两百万石,实际出货量近千万石,包括私人的商品,也包括粮食布匹茶叶瓷漆器等等,它们远胜于朝廷赋税比重。 而且房屋有了,抛开细节不说,它确实是一项仁政,况且这些兵士放在军队里能做什么? 但另一个问题来了。 迁户过来,起初皆不知道房屋的意义,甚至以为象农村那样,十几贯钱就能搞惦一栋漂亮的房屋,不过久了,再看着东水门两河百姓的房屋,才知道他们想法错得多离谱。 百姓也有百姓的心态,这是计户算的,有的人家几个孩子,孩子稍大一点,快到成家立业的时候,也要房子,于是立即分家,分成各小户。但这一来,生活更苦,甚至有人还要筹集未来儿子办婚事的钱帛。因此拼命地赠钱。河洲工程八月底全部竣工,不能闲着,一起拿着扁担,或者提着杠子。与厢兵们抢散活。 还有一部分人运气好,各作坊不断扩大再加上书院请一些杂役。以及竞技场用人,请走了不少。只有一点,那就是每天克扣三十文钱工钱,否则余下迁户不服,两河百姓不服,直到所规订的工作日满,他们才能与两河百姓薪酬相齐。但那也不少了,并且是稳定的生活来源。不过来抢活计的就不大开心了。与厢兵发生多起冲突事件。而且为了抢活计,恶性压价,最受益的是河北,河洲不在是乐土,有的仆役也就渐渐收心了。河北的宋九仍不敢动手,陶谷奏折是一个信号……自己动手,釜底抽薪。抽了赵承宗的薪,也抽了自己的薪。 宋九喝道:“你们吵什么吵,明年河洲为了替你们盖房屋准备拿出一百万缗钱,知道一百万缗钱是什么概念吗?一个湖南的九成税务收入!你们知不知足!” 两方人马立即渐渐地停下手。 宋九又对崔管事说道:“你替我传一道命令,若是以后谁为抢工而发生斗殴现象,无论是什么理由。一律驱逐出河洲。” 其中一个厢兵老十将说道:“九郎,你也要替我们想一想,我们是役户,不得进入河洲产业,就是一些散工。他们还来抢,于心何忍哪。” 宋九拍了拍他肩膀说道:“你看看。现在才盖了多少房屋,才建了多少产业,河南河北有多少空地方?不但你们这点人,未来还要招百姓过来。谁先来到的谁先爱益,熬一两年又何妨,当真比你们原来生活更苦?” 老十将心里想,原来是苦,可谁不想更好? 宋九又说道:“也无妨,马上河南动工了,你们都会有事做,不过各自组织两个团行,有事商议,看看现在,你们吵吵闹闹产生了矛盾不说,还相互杀价,伤害的是谁的利益?你们自己。活就那么多,也是你们来做,何苦之!” 宋九回去,立即将诸衙内召集开会。 主要还是没事做,一有事做,这些矛盾迎刃而解。 宋九就说出自己计划,未来两年主要目标就是盖房屋。宋九一口吞了两千七百亩地,再加上宅基地与原来几个作坊购买的地,达到三千多亩。明显知道河洲用地满足了,有许多周边百姓心中后悔,又找到各个管事,实际以后还会缺地,一旦人口增加,以河洲为中心,会无限地向河南河北蔓延,甚至十年后就会提前达到清明上河图中的景象。那个市区多远?以虹桥开始,实际虹桥还在河洲下面,煤作坊哪里。可曾看到一块庄稼地? 不过百姓可没有那个远见,现在又后悔了,于是半推半就以十来贯钱一亩购了数百亩。河南实际控制面积接近四千亩,池塘沟渠不在其中,未来也不在其中,用于美化环境的。甚至同样会刻意开挖一个更大的湖泊。 地皮不紧张。 紧张的就是钱帛。 宋九提出未来两年平整河南,这个平整费用会很高了,面积差不多大小,可无泥可取,有泥,往汴水下面有的是土山,即便冬天问题也不大,是冰封了,但终非契丹,破开一千多里的汴水不可能,破开十几里的汴水用船装泥来卸载,还是能办到的。但会用很多钱。 再就是房屋的数量,七千栋房屋,面积还是原来标准的面积,上下各一大二小,一百五六十个平方,一层只有七十平方米多点,实际不止,要留一个小园子,再有各条巷子街道,以及其他辅助实施。一栋房屋实际面积会是其两倍。然后是河洲一些奖励房屋,例如一些大匠,象宋九原先答应的琉璃工匠的房屋,在河洲显然不可能了。放在河南必须建好一点,临近中心风景区,还有一些高明的大厨,管事主管,一些有功的仆役,甚至包括一些戏子伎子,有的戏子经过一年多磨练,唱做俱佳,他们一上台,下面喝彩声不停,甚至有贵妇人给一个男戏子当场赏了几两金子。顺店里一些舞伎同样是顺店的招牌。这些人必须笼住的。因此也要盖房屋,是五百套,有了它,再也不怕这些精英人才流失。还有一些精英学子,但那是宋九的事,也不多,只有几十人。土地有了,从南边拿出一千六百多亩地,足够将这些房屋建好。但就是钱帛。 宋九估算最少得一百万缗。 衙内们议论纷纷,建房子早迟要建的,一是人力,二是人气,三是有了房子,这些人也就不会流失,不怕人力不正常,宋九说了一遍又一遍。但这个用钱太多。 宋九淡淡说道:“你们知道这一百万下去,会使多少人家得以改变?砖头,石灰,砂子,石子,钢材,青瓦,车辆器械以及其他种种。这些都是来自京畿附近,甚至就是在汴水下面。灾荒时有一口稀米粥人就不会饿死,少这一口就会一条生命失去,好起来的时候差十贯钱就好不起来,多这十贯钱,一家子生活就能变好。这些钱下去后,会养活多少人?有了钱,他们又会买多少东西,又能养活多少人?一直循环下去,那么下游百姓都会过上好日子,日子好了,又会来到河洲。我常说良性循环,这就是良性循环。玉苹说有人要买房屋,我说不急。为何,人不多也。只有人多了,房子才能卖掉。河洲这块,河南那边,有多少空地?这些房屋怎么才能卖出价钱?那就必须要先将这几千栋房屋盖好。让大家看到河洲不会没落,又是如此的繁华,才能将房屋卖出高价钱,甚至几万缗钱一栋。” “几万缗钱一栋啊。” “符大郎,你不相信?不用多,后年我就卖给你看。” 不要不相信,屡次的不相信,皆被一一推翻。那还说什么,宋九又道:“百姓来定居,河洲才是真正脱变之始。” 已经在脱变,随着迁户到来,宋九安排用工时,将作坊的一些人往河洲抽调,将迁户往作坊抽调。就是为了未来,否则两河百姓以后上工时必须要走很远的路。还会有,但皆是离东水门很近的乡亲。 实际随着河洲繁华,一部分人房屋位置好,又是新房屋,于是打开墙壁,开一个小店铺,不来上工。对此宋九也欢迎之。能好更好,找人手还会困难吗? 但这就是一个问题,城内是城内,城外是城外。想要河洲永远热闹下去,必须有一个庞大的民居点。可大家显然不知道宋九所说的脱变含义。反正为了以后几万缗钱一栋房屋,建就建吧。 宋九又说道:“也许还有其他安排,唯独的,我的契股又会稀释了。” 大家哑然一笑。 然后散去,宋九又骑马面见赵匡胤,未必会见到,得看赵匡胤心情如何。不过宋九见不是很困难,他觐见得少,一见基本是带好东西来的。但这次不同,刘鋹如此,使宋九想到了一个现实,这是在封建时代! 第二百四十一章金贵 赵匡胤让他坐下,首先就问:“宋九,朕听说你家出了十万女儿,又出了三万仆役?” 宋九有些汗,道:“陛下,天大地大,人命第二大,故曰人命关天,不能以价格衡量。” “这且不说,”赵匡胤不想多谈,这小子心太软,那怕上了一回战场,性子还没有变得果断,什么样的仆役人命价值三万缗!他问道:“今天你来有何事?” “陛下,微臣向陛下请求,让微臣选十五处河谷荒地,试验定牧定养。” 赵匡胤早知道了,钱不足,拖到今天的,大约马上要分红了,不是少钱,手中经济宽裕,终于动手。想了想问:“为何只有十五处?” “微臣也知道数量太少了,但微臣所做的是示范,故不能选择水草丰美,交通发达之处,更不能占用良田。因此每一处要打通道路,然后整修,再设置一些水利耕作器具,每一处为了起到效果,便于管事,最少定牧几百匹上千匹大牲畜,几千只甚至上万只家禽。这几乎是民间最大能力饲养数字。若说瘟病,这么多最容易生出各种瘟情,若有问题,它出问题也最多。那么只要成功了,基本就能推广。否则看不到问题,试养不起作用。那样每一处会用费高昂。” “这也是啊,”赵匡胤终于会意,这是与那个水泥一样,生生用钱砸,砸出各种经验。 “再有四五年时间,基本这一处就能放开。朝廷将它们一一拍给各州大户人家经营,微臣那时手头会更宽裕。可以经营三十处。四五年后再经营四十几处。这样几乎能遍布全国。它不仅是定牧定养,涉及到的很多,包括各种牧草的种植,以及果树与经济木材,还有各种瓜果蔬菜,各种粮食,甚至可以养鱼,水上养殖。而各地情况不一样。只要这六十处经营后,将经验摸索出来,再编著,它就是我朝最好的一部农书。其次就是改善了百姓生活,特别是牛。这是定牧的,只要核对好数量后,就可以宰杀。用之冲击牛肉价格。而且养的禽畜多了,牛肉价格也会进一步下跌。朝廷再用一些手段使牛价略上浮一点,对所有牛马驴骡免征税务,几十年后,全国的耕牛再也不会紧张。陛下若听微臣建议,从阻卜进口肉类。甚至用一些手段,大肆进口海鱼,那么牛的问题会进一步放缓。虽慢一点,也不慢了。只要它们成功了,就会有人陆续佼仿。最主要的这是让民间自己学习。不由官府出面,而不会忧民。不忧民。文景之治主要也,非是什么无为而治。” “朕准了,只要周围不与百姓交织,真正荒山野谷者,任卿挑选!” “谢陛下。” “勿谢,你非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这个国家。”赵匡胤道。实际就是宋九用钱砸,然后朝廷为受益,连拍卖的钱都归了朝廷。有何要谢的。顿了一顿又说道:“宋九,你以为南汉如何?” “夜郎,并且是黑暗残暴的夜郎国!” “朕能否伐南汉乎?” “陛下,此事应问赵相公,李相公,如何问微臣?” “朕心中戚戚啊,两次伐国,争议良多,省怕再出现差池。此次南伐,朕想让你随军督促,你是潘美的外子,潘美是你的外父。由你劝,潘美不会抵触。” “啊,让微臣去啊?” “怕苦吗?” “非是怕苦,潘将军在湖南做得很好,微臣去不起作用,况且微臣那么多事务。” “潘美终是武人,若无李超,彬州城何在?” 宋九傻眼,原来赵匡胤知道这件事啊。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那朝廷什么时候南伐南汉?” 似乎这次南伐速度快,权当自己又去了一趟太原城,反正每隔一段时间自己不下去,赵匡胤难受,不如爽快一点。 “你认为什么时候?” “若伐明年吧,今年经济略有些紧……”宋九说道。以前他不知道,赵匡胤有建隆,乾德与开宝三个年号,为何只说是建隆盛世。到了三司后才慢慢察觉。 建隆时国家也有战争,规模还十分地大。两次平叛不亚于太原之战。可是国家注意休生养息,轻徭薄敛,由是迅速恢复。这几年国家财政收入增涨起来很快,也要增加的,可各项开支也渐渐糜烂,例如柴荣时不会有牛租一事,牛一起交给百姓了,这个钱朝廷不能要。乾德后渐渐拾了起来。例如商税不规范,非是富户不交税,交,但只要是权贵,在赵普带领下,从不交税。 这一切,与赵匡胤关系不大,实际赵匡胤下了许多善待百姓,宽松税务的诏书。然而到了下面不同,在中书哪里就卡住了。道理很简单,建隆时宰相是范质,王溥与魏仁浦,他们执行的还是柴荣治国方策。随后赵普为相,增改条例,渐渐变得面目皆非。 也许想得是黑暗,可这时候能看到日后宋朝一些三冗的兆头。 就象今年,太原一战,国家财政马上变得吃紧。 赵匡胤不知道宋九想的是什么,更不知道宋九对他的评价略在柴荣之下,额首道:“今年是不行,朕也不想伐之,已派使通知李煜,让李煜代朕劝说南汉主,只要他投降我朝,朕不会调大军亲临。” “陛下,唐主能说服他吗?” “大军出之,也需正名,方为正义之师也。” 打南汉还要正名?宋九不谈了,赵匡胤又说道:“若伐,不可虐待南汉主,朕要他活着来京城。” 到京城还不是早晚得弄死,于是壮着胆子问:“陛下,臣能否在他那物事上踢上几脚?” “那物事儿……要轻点踢,不能踢坏,它很金贵,价不止六万缗。” 宋九忍不住低下头笑了起来。 “陪朕吃顿晚饭吧。” 陪赵匡胤吃晚饭未必是开心的事,只能说意义重要,代表着皇上喜爱你。宋九道:“谢陛下。” 带到后殿,在路上赵匡胤忽然问道:“丁德裕如何?” “算是良将吧……”宋九不确定地说,他虽下了湖南,多在下面跑,与几个高级官员将领打的交道很少,在益州也是利用交情,骗了王全斌打了一赌,虽认识,却不知深浅。赵匡胤点点头,未多说。 宋九答得随意,若是他知道幕后,就不敢轻易回答了。 王全斌曹彬等人率军回去,巴蜀还要留下兵卒看守,防止意外发生。丁德裕与王班张屿三人领兵西川。丁德裕从慕容延钊李处耘有平湖南之功,又有平郴州之功,西川也有功,特别是凑合诸路大军之功。因此持功骄纵,于是与几位副将产生不和。看到几人吵吵闹闹,兵马都监张延通就以替丁德裕、张屿化解。 可他本身就是一个急脾气,看不惯丁德裕一些行为,以前面质其短,丁德裕十分不快,如何化解得开,相反认为他与张屿朋党。赵匡胤兵临太原城下,也吃了一些苦头,天又热,他甚至冒着矢石站在城下指挥。使者就说此事,皇上好啊。实际若是宋九来看,赵匡胤那不是吃苦,而是十分开心,又出来了,又能打仗了。只有他一人会这样想,于是张延通说了一句,主上勤劳如此,我们在这里日享安乐,如何过意得去? 实际也没有大不了的事,比起王全斌种种,他们这连鹅毛都算不上。 中使就将李延通的话带给赵匡胤,赵匡胤也没有想到西川几人闹得不可开交,几人进京叙职,张屿先进京,赏赐丰厚,又召问,张屿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随后张延通与丁德裕进京,复召张延通问,张延通这时彻底与丁德裕闹翻了,自然不说好话。于是赵匡胤恶丁德裕。 丁德裕感到奇怪,我就是物质上享受了一下,在西川也算是称职,怎么皇上对我冷淡了,派人打听,听出真相,上奏替自己辨解,又说张延通王班三人结党。 这就可怕了,特别是他们手中有兵权,有治理权,又远在西川,赵匡胤大怒,派御史收张屿、张延通与王班三人下狱审讯。 所以赵匡胤才有此问。 宋九茫茫然地说丁德裕是良将,宋九很少阿谀人的,大约不会错了。可张延通三人不服,要御前自辨,赵匡胤引问,张延通不服啊,他就这脾气,否则在西川都没有事了。越说越急。 赵匡胤大怒,当场派人将他拖下去斩之! 冤杀! 屿、班并内臣王仁吉并仗脊,屿配流沙门岛,班许州,仁吉西窑务。 不久丁德裕又奏西川转运使李铉曾经醉酒,说赵匡胤的坏话。赵匡胤又召御史审问,李铉便说丁德裕在蜀屡次以事请求,自己拒之,所以怀恨在心诬蔑他。而且这些都有状书在手,也就是丁德裕写的那些小请条,御史带着小请条上报,赵匡胤止责铉酒失,为左赞善大夫。丁德裕贬为知潞州。但也不为张延通四人翻案,甚至都不将张屿召回,继续留在沙门岛。 所以宋九小心一点是对的,赵匡胤能勉强说善待功臣,但还远不及李世民与刘秀,只能说比朱元璋、武则天或者刘邦要好一点。当然,也比清朝要好一点。 若不识相,屠刀照样随时落下。 赵匡胤也没有心思关心此事,他的眼睛放在五人身上:凤翔节度使王彦超,安州节度使武行德,护国节度使郭从义,定国节度使白重赞,保大节度使杨廷璋! 第二百四十二章抚桑 各人经历不同,心路也不同。 赵匡胤以武将发家,因此对兵权格外看重。又看到文人的懦弱,对文臣反而很放心。只要不贪污者,一般不会重惩。 但这时候国家还不能真正执掌天下兵马,因为有一个所在地,藩镇!它们的主人叫节度使。宋朝节度使非是唐朝节度使,他们手中有兵权,可这个兵权是厢军,而非是禁军,禁军一直养在京城呢。但有一个要命的地方,这时候厢兵还非是象后来的厢兵那么堕落,有的厢兵在这些名将调教下,同样能打,不亚于禁兵。各自人数不多,大镇三五千人,小镇只有近千人。 原来赵匡胤也没有当作一回事,只有几千人,谁敢叛乱?可这次北上太原时,必须要征集各路军队,按照规矩,赵匡胤调遣这些地方部队,必须要经节度使同意。赵匡胤不乐意了,决定再次将兵权往中央收回。而且多年兵财政分权,已削弱了节度使们的实力,到了时机成熟之时。 第二次杯酒释兵权开始。 赵匡胤用叙职名义将王彦超、武行德、郭从义、白重赞与杨延璋召回京城,于后苑设宴款待。都是武将出身,连脱衣舞都出来了,况且是酒宴,什么样的话都说出口。 正在谈论往日友情之时,赵匡胤说道:“众卿皆是国家旧臣,长期掌管重镇,为国家忙碌,非朕优待老臣之礼也。” 武行德说道:“不辛苦,这是臣等应当做的。” 赵匡胤立即不笑了。一张黑脸更黑。 其他几人有持无恐,干嘛呢。我们手中本来权利很小了,又没有犯错,凭什么将我们兵权收回去?只有一个人,王彦超,这些年他一直担心赵匡胤翻他的后账,就是这个节度使也做得战战兢兢。而且他想了很多,例如张延通,说斩就斩了。这是杀鸡给猴看哪。还有一条,他两个儿子在河洲入了契股,每年能分不少钱帛。几个老家伙争来争去,还不是为子孙争吗,自己何苦争之。因此说道:“陛下,老臣本来没有功劳,长期受到荣耀恩宠。老臣心中有愧,现在衰老了,臣恳求告老还乡,请陛下恩准。” 几个老家伙依然不同意,当年皇上投靠你的时候,你用了几贯钱象打发要饭花子将皇上打发出去。现在自然怕得要死,可俺没有得罪皇上,不用怕。武行德先站出来说:“皇上,我们曾经攻城陷阵,拼命捱到今天也不容易。不能说退就退啊。” 其他三人纷纷附和。 其实四人也老了,武行德六十二岁。郭从义六十一岁,白重赞六十一岁,杨延璋五十八岁,这时代早到了退休的年龄。之所以不退,也不是想霸占节度使的位子,而是他们儿子没有荫封,荫封了官不大,还不及宋九。 老武说开,于是纷纷直接说出来,皇上不对啊,若是按照唐朝旧例,节度使后代都是通常世袭的官职,就算不荫补节度使,也能荫补防御使或者团练使这样的次官吧。 团练使若是实授官,那也不小,是杨六郎在河北的官职。 开价总要高一点,这才能还价钱。 赵匡胤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众卿说的丰功伟业,皆是前代的事,不值得拿到这里说。” 这是宋朝的皇宫后苑,非是后周,后汉甚至后唐的皇宫! 你们立的那个功与宋朝无关! 五人捏着鼻子不能作声,难不成他们敢替柴荣翻案? 将这五个代表拿下,又开始下面的动作,自此很少授节度使官职,继续找机会将其他节度使官职收回。 派通判到各节度使身边监督,分割他们的权利。 派出转运使到节镇,专门掌管节镇财赋,定期将财赋运到京城。 笼罩在中国大地上二百多年节度使阴云终于渐渐化开。以至后面的节度使渐渐成为一个虚职。 五人还有官,以行德为太子太傅,从义为左金吾卫上将军,彦超为右金吾卫上将军,重贇为左千牛卫上将军,廷璋为右千牛卫上将军。也就是挂着一个官职好拿退休工资。 听到这道圣旨,五人老家伙面面相觑。还是不甘心哪,就这样退了,王彦超忽然大笑起来,说道:“我们找老石一道去剧院看戏。” “走。” 几个老家伙骑马来到剧院,偏偏票又卖完了,门口有票,是高价票,杨延璋气得将一个勾票人抓起来:“大母的,连我们的钱你也敢赚啊。” 勾票人生生让他提了起来,吓得不敢作声。几个老家伙持着票要进去,勾票人报告巡逻的河洲仆役,仆役指着其中一人说道:“你不知道那人是谁吗?他就是石守信将军,能与他在一起搂肩膀的那一个是差的。俺管不了,要报你报开封府吧。” 报开封府也不行,几个失意的老家伙正在火头上,赵匡义敢惹吗? 实际赵匡胤此举很难说有多少积极意义,削得太狠,精兵一起放在京城,可领将又不敢象张琼那样练兵,只求学党进发浑装痴,或者象杨林装哑巴,再加上京城是一个繁华所在,能练出什么军队? 柴荣老本啃完了,宋军衰退便开始。 然后各种强军办法,甚至养了这世界上数量最庞大的军队,战斗力还不及宋初这十几万禁兵。 宋九乾德二年写的那个策子,说的有些过头,但放在这时,正是时候。不过在这时,宋九可能连命也保不住。 而且赵匡胤也不大厚道,说拿就拿掉了,一样也没有给,几个老家伙讨价还价,多少给一点,那怕给他们子孙略略封授那么一点虚职。也许他们心态还会平和一点。或者给一些赏赐,也没有。 这一年滑落之大。让人难以想像。 并且差一点出了更大的失误…… 赵匡胤觉得很安心,赵普与赵匡义之斗是家里面的斗争,无关痛痒,因此眼光又对准另一人,符彦卿。 王祜到了大名府,非是昼锦还乡,而是往火坑里跳。但他心中也不大确定,万一符彦卿真的谋反呢。人刚到大名府。换作武行德又要跳了,我镇大名府,朝廷又派来一个知府做什么? 符彦卿没有跳,他运气好,有一个更狡黠的女婿。提前就接到消息,很是客气地将王祜接到帅府。两人攀谈。当场王祜就坐不下去了,无他故。符彦卿一共三个女儿,三个儿子,长子已去世,次子符昭愿在京城任一个闲职,遥领恩州刺史,能当在京城享福的。也能当成人质。老小符昭寿整天花天酒地。要么两个女儿在世,一个是柴宗训的母亲,原先在京城,后来迁于洛阳,接着又迁于房州。房州是什么所在。专门处置流放的皇子皇孙场所,包括唐中宗李显。十之八九不得好死。还有一个女儿就是赵匡义的妻子。 看到符昭寿,以为符彦卿岁数不大,实际不是,符昭寿是符彦卿的老来得子,如今符彦卿七十一岁高龄。这样的人还会谋反?这让司马懿司马昭何以情堪哪。 但也不好说,王祜继续盘查。 他的一举一动许多人都在看着,无论是赵匡义,或者符家上下,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王祜继续查,未查到任何反状,倒是听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就是一些藩镇受民租时,有的官吏不好,想办法贪污,可租是固定的,不敢加租,于是用大斗,或者斛面,也就是一斗来量,不是平量,而是往上堆,什么时候不能堆了,什么时候才算一斗。往往一斗税,能征去一斗半。好在此时宋朝税务仍不是太重,加上地广人稀,只要勤快一点,不遇到特大灾害,都会有一个好收成,因此民不大怨。这个多出来的,就为官吏所得。多数地方都有,或重或轻罢了。但大名府的最重。赵匡胤听闻后,派常参官来主斛,由是斛量始平。然后诏以两者差距的粟粮,计算出来数量,赏赐给符彦卿。别整老百姓了,想要,朕给你。用心寒碜恶心符彦卿。 这时赵匡胤浑然忘记当初为了求亲,急得向张永德借钱的事。 然而符彦卿真的差这一点钱吗?甚至符氏兄弟在河洲每年的分红,那就会买几万石大米! 若是符彦卿才四十岁,可能刻意污损名气,暗中图谋不诡,到了晚年,随时就入土了,何必之。 想到这里,王祜觉得有些心酸,若是当初皇上皇袍加身之时,张符二人举旗反对,赵匡胤这个江山是坐不住的。正是因为他们的支持,国家平稳交替,可临老为了报平安,使出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不查了,赵匡胤派驿使来询问,王祜直言禀报,符彦卿并无谋叛之举,他以自己全家百余口性命做担保。又上书赵匡胤吸取晋汉因猜忌而滥杀无辜的教训,以使国家安静。 直接说出来,非是贬符彦卿,说什么谋反,这是想杀符彦卿的征兆。不能杀。 若无意外,赵匡胤看后只是笑笑,关健这背后还站着一人。暂时没有对王祜报复,既然王祜用全家一百多条人命做担保,就不便用谋反处执符彦卿了。 后来宋九听到此事,也吓出一身冷汗,若真的王祜贪婪什么宰相,也许赵匡胤只想用这个借口拿下符彦卿,可中间有人捣来捣去,符彦卿必死无疑,那怕就是下了大牢,以他这个年龄还会有活路吗?符彦卿死了,逼得赵匡胤再也无法重用赵匡义,自己同样会很惨很惨。 然而就是这样,还没有放过符彦卿,大名府你不能呆了,名声太臭,正好凤翔节度使空缺出来,你去凤翔吧。将符彦卿往凤翔调,那也不能调,天知道凤翔那边有多少火坑等着老符跳。 老符后面有高人,调就调吧,在路上因年老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躺在肩舆里往凤翔赶。若无赵匡义,死了也要往凤翔拉,有了赵匡义那就不同。赵普弄到现在,赵匡义一直默不吭声。 这时终于进宫,对赵匡胤说道:“皇啊,外父病重,不能赴镇,望皇兄特赐就医洛阳。” 赵匡胤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在洛阳放假一百天,给他看病。这人老了,大病小病总有一点,呆在洛阳不走,可急坏了暗中的另一人。不用他出面,有御史弹劾,理由很简单,既然放病假,就不得拿薪酬,可老符受俸如故,人老了贪婪到这份上,请下留台鞫问。本来战战兢兢的,再抓倒御史台来审问,再加上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十之八九还是死! 赵匡义只好再次求情。 于是赵匡胤以符彦卿为姻旧,特释之。将节度使拿掉了,留在洛阳养病养老。赵匡义长松了一口气。贬就贬吧,不怕贬,就怕人弄死了,只要符彦卿一死,皇兄对自己必然猜疑。没有皇兄的信任,自己又是皇太弟,又曾掌过一段似是非是的国政,那会有什么下场? 春天即将到来,可是赵匡义眼中看着窗外,眼中闪烁着一道道阴寒的杀机,还有对皇权的渴望,对命运的掌控……直到这时,赵匡义才完成了全部的脱变! 蛊母终于被赵匡胤与赵普联手养成了,只有一人能隐约地知道,那还是在事后才渐渐猜测出来。轮到王祜。这小子很不识相,你还好意思呆在大名府?迅速将他调到襄州担任知府。襄州也许重要,但那是军事地位,与大小无关,怎么重要也不及大名府,后来宋朝的北京城重要。 临行前,王祜从京城经过,他手抚摸着院中的三棵槐树,这三株槐树都是他亲手种植下去的。又想到了那个宰相的许喏,徐徐说道:“吾子孙必有为三公者!” 第二百四十三章插花 宋九拍了拍椅子说道:“倒底物格拼不过经义。” 衙内一起哄笑,宋九说是指今年科闱,礼部省试,一下择取了司马浦六十三名进士。这个录取率就高了,几乎达到六比一,还不算,又取了十五举未中者四十三人,赐出身。也就是以后拼命考,只要考满了十五场,那怕不中,也会录取。这非是后来的科举,三四年一考,现在一年一考,熬起来很快的,只要熬十五年,就可以谋得一个出身。 诏书放出,天下无数人放弃手中各种事务,纷纷抱着经义苦读。 书院出来学子,要么被各个商家请去,包括河洲也在请,要么被朝廷录用为吏,也有一些人从吏进入官员,可非是人人能变成官员,而进士不同了,只要中了,就是官员。 不但外面的人,连书院内部许多学子也埋头苦读经义。就包括书院门口的塑像,他的先生爱因斯坦一个,孔夫子与他的七十二个学生七十三个。 对此宋九无奈之。 这就看学子们争不争气了,两者都在为朝廷所用,看谁的能力大。当学子整体素质远远超过所谓的进士们,相信无论赵大或赵二,不得不慎重考虑。不管如何争斗,这两人都非是不顾国家的昏君。 “大家坐下,我们说正事,”宋九道。 还有的衙内好奇地看着书院内一切,这是他们第一次进入,经义打败了物格。可是这个书院却是很神圣的,依然有许多人家带着孩子来报名。只是不对外人开放。以前只能趴在外面看。 正事要紧,一起坐下。 特大的教室,十几个老将军讲武学的地方。暂时文还拼不过武,选修武学的人很多。 宋九努了努嘴巴,李柱与秦娃子到隔壁教室搬来两瓶插花。宋九说道:“大家看一看。” 因为重内治,也重享受,宋朝衣食住行渐渐发达,不但有很多美食。也爱花,更爱插花。许多人家都摆着一个花瓶子,买来几束鲜花插上。但大家一起奇怪,为何摆上插花,难道插花还能赚钱。 宋九又说道:“大家仔细地观看它们有何不同?” 一起盯着它们看,符昭寿答道:“似乎是有些不同,东边的瓶子充满了诗意画情。十分幽雅,西边的瓶子也好看,可是它给人感觉十分肃杀。” 这就是插花的艺术,同样的花,不同的插法,给人的感觉马上截然不同。 大家仔细盯着它们看。东边瓶子看得十分养眼,显然是宋九请高手来插的,不过高手就坐在他边上,玉苹!再看着西边,越看越觉得一种寒气。似是黄巢那首菊花诗,似是无数剑影在闪动。 宋九说道:“它是倭国的插花。倭国地理位置四面环海,生活艰苦,因此上面的人有一种危机感,对大陆的渴望,生性野蛮,容易抱团。据我先生说的话,那就是这个国家一旦发展起来,早迟必为中国危害。好了,我们说正事。” 宋九拿出一张海图,说道:“你们也知道,我派了船去高丽与倭国交易,赚了一些钱,比你们想像的还要多。但同样你们也知道,再多的钱在我手中只是转一圈就没有了。” 大家一起乐了起来。 “至于潘家,你们同样知道,他们捐了七万缗钱给书院,又让南汉勒索了一回,赚得多,实际到手的少。之所以我私自先行动,是因为我用钱的地方太多了。但我要南下,可能要过很长时间才能回来,有的研究就不得不停下。因此对你们放开。” “南下?那足球队怎么办?”郭守璘奇怪地问。 “我要随军,可能会征南汉,这是国家大事,足球队比这件事还重要吗?” “征南汉哪?” “不一定,若是南汉臣属我朝,向我朝请罪,大军就不会南伐。”宋九含糊地答道。赵匡胤让李煜代信给刘鋹,不但让刘鋹臣服,还让刘鋹献出五岭的一州。刘鋹能答应吗?具体的他不大清楚,只是知道赵匡胤通知他提前做好准备。得给他时间,他那摊子事太多了。 “这是一张航海图,有海图还不行,必须要有熟练的水手,还要有牢固的船只,诸位若有兴趣,可以派一些水手,随第二次船东下高丽与倭国,让他们随船去学习观摩,同时在登州打造海船。不过我声明在先,这两个国家皆不是太富裕。倭国有金银铜,铜产量很低,甚至在使用中国历朝铜币做货币。真正出产,一是木材,不过考虑到成本,除非你们经营高档木材,普通木材往回带不划算。其次是倭国刀与扇子。”宋九做了一个手势,李柱又将两个样品拿出来,倭国刀是很锋利,不过扇子远不及现在扇作坊的扇子。 “倭国刀我奉劝你们也不要经营,水泥技术渐渐成熟,我离开了,否则明年就可以成功,但我下去不会太长,一旦回来,钢监会很多,接着就要研发一些合金技术。它们将比倭国刀更锋利更便宜。还有两条道路,那就是倭国的金银储藏,许多火山地区都藏着大量金银,何谓火山,你们若不懂,可以请教李柱,他会教你们。在哪里容易能找到各种金银矿藏。不过如何能与倭国商人合伙经营,你们要想清楚了。第二便是人,我朝坑矿多了,又苦又累,无论朝廷的或者私人的,发生了许多不好的纠纷。实际还是人力宝贵,到处缺少劳力。各矿监们虽有虐待坑工情况,但不敢出人命,用起来极不方便。若是一个健壮的劳力,又不在户籍上,又非是我宋朝子民,他的价值不会低于五十贯。大船甚至抢着风向,迅速赶回来的话。能载五百到一千人。但这个我不希望你们去做,太不人道了。” “是啊。是啊,”诸衙内皆大声附和起来,然后眼中闪过无数喜色。 玉苹眨着大眼睛,心想官人是不让他们做坏事,还是有意挑唆他们做坏事?似乎象是后者…… 宋九不顾她心中的怀疑,继续道:“有几条,不管什么技术,特别是海船技术。其他技术也不行,皆不得传到此国,否则将是中国之害。若发现有人将一些技术传给此国人,必须踢出河洲契股。其二,高丽有战略需要,各位能交易,不能作虐。否则陛下处执下来,可不怪我没有说清楚。同时用得好,它还能做一个中转站,能让每次航海都能平安地回来。经验积累多了,可以造更大的海船,南下南海天竺大食非洲。哪里才是真正的宝石之国,香料之国,黄金之国。各位,谁有意加入?” “我,我。”一起举起手来。 对此宋九十分欢迎,与郑和下西洋不同。这是赚金银的,宋朝一直未禁海,也就是民间活动,甚至也到达东非,却没有产生任何危害。但多是民间,没有多少权贵参加,有史可查的就是张浚门客冒充使者名义,一次南下就赚了一百万缗钱。可是权贵全部参与进去,他们有财有权有势有人,那么很可能就会形成欧洲那种大航海盛况。并且现在时机好,再过几十年,儒臣占据上风,什么都要上纲上线大航海弄不好就让口水喷死。 宋九说道:“大家既然一起要参与,各自统计协商一下,然后派管事来找玉苹。” 玉苹盈盈施了一礼。 大家一起还礼,小妾又如何,她是宋家的大管家,还是河洲顺店剧院与客栈三大产业的大当家的,谁人敢轻视之。 宋九又说道:“再申明一次,各种技术,包括技术书籍不能带到倭国,能带去的书籍可以是佛经,道经,儒家经义,诗词歌赋文章。否则这就不是菊花,而是刀,而是剑,纷纷前来残害中原百姓,又因为隔着大海,朝廷大军还不能惩罚顶多象隋朝那样,隔站大海骂上一通,可惜人家根本听不到。” 又让李柱与秦娃子将插花抬下去,从隔壁抬出许多箱子。 宋九打开箱子,拿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木盒,木盒上雕刻着许多精美的图画,还有字,又打开木盒,里面是各种瓶子,琉璃的,陶瓷的,上面同样有各种精美的图画。只是瓶子有大小两种,大者能装十斤酒,小者能装两斤酒与一斤酒,里面还有一块丝绸,上面有刺绣,图案不同,绣着河洲各处不同的美丽场景。小者正好用来做精美的方帕,大者也可以用来做床单。就是瓶子也可以用来做花瓶。甚至木盒都可以做奁具。 太精美了,一个个来抢。 宋九打开瓶子说道:“它是空的,莫抢。这是我说的第二件事。” 没有酒一起停下,工艺品家家都有,不是太在意了。宋九说道:“你们也看到上面的字,不错,它正是用来装酒的。到明年酒作坊就是六年历史了,有的酒都能达到九蒸九酿。这是第一个卖点。” 宋朝那种蒸馏的清酒代价太高,只是蒸一次复酿一次,若是九蒸九酿,可能十斤酒剩不到半斤,造价会提高几百倍。若是这样想,它确实可以卖高价。事实即便作坊内蒸馏,损耗也不小。 “再用这样一流的包装销售,并且可以卖给番人,让他们带回各自国度,那几乎是卖给整个世界,你们说一斤酒能卖多少钱?” “天价。” “韩大郎说得对,不是天价,但可以是高价,并且因为产量问题,我们还是限量供应的,正店卖多少钱,在外面也能卖多少钱。”宋九说完,一些衙内兴奋地扑过来,将宋九压到身下。那将是一个天文数字,酒作坊这些年酿了许多酒,一起库存,复蒸复酿,当然一部分也是在研究,与宋朝以前的酒不同,必须研究新的酿造方法,大多数失败了,但试验出来十几种酒品种,然而一直在顺店出售的,并不向外部供应。开始喝的是新奇,随着蒸酿次数增加,口感好起来,渐渐有许多客人是喝酒口感。但因为从不对外销售,里面的酒水越藏越多,多达近六百万斤。到出售时,还要蒸酿,还有巨大的损耗,可那也是一个天价数字,甚至作坊里的酒价,超过了河洲所有投入的本金数量。 宋九好不容易才爬起来,喝道:“不就是一些钱吗,才开始呢,后面还有很多,就这点钱,将你们乐得,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子。” “九郎,谁能跟你比啊,我们就是要开心,”石保正乐颠颠地说道。 “这还有事,一是成本,二是技术,三是口感,四是独一无二,五就是包装,想要大规模销售,必须要有这个木盒,这个绸帕,这个瓶子,陶瓷的可以托瓷场生产,其他必须由河洲来经营。而且作坊也到了动的时候,”宋九拿出一张大地图出来。上面画着各个作坊位置,包括衣作坊,琉璃作坊,酒作坊,扇作坊,以及这个刺绣作坊,木盒作坊。只有一样未动,那就是宋九那块农田,供学子学农学的,实际若庄稼种得好,位于这里,以后同样可以成为一个不伦不类的景点。 符昭寿道:“为何不设在河边?” “河边那地很宝贵,当成作坊浪费了,以后你们就会知道。因此设在东南。并且仆役也要管理起来,尽量让两河百姓于河洲做工,甚至一些手巧的可以提货在家里做,然后带到作坊来交货,否则一来一去有的远达二十来里路。百姓也很辛苦。至于未来作坊用工,尽量以迁户为主,甚至象这些女工,可以雇佣厢兵的家属,否则他们收入过低,不安心做役户,也会给河洲治安带来问题。河南平整结束了,马上建房,明年春天就可以组织人手,让这些妇人学习。这个数量不少,十万瓶酒就要十万张方帕,几乎能使八成妇人都有工做了。” 对此没意见,河洲百姓变好了,他们也是消费者。 但他们还是没想到,若这样来,一河之隔,同样是仆役,收入差距会扩大到两三倍以上,河北人心又会乱了。 宋九又说道:“这是第二条,你们明年大家相互合计,我现在也嘱咐一些学子,到时候由他们协助你们,将这个作坊搬迁,顺便扩大。东南还有一些空地方,你们不用管,再多的空地,都会有妙用。然后就是第三条,若我来不及回来,你们还可以继续商议,将这个搬上议程。” 宋九又拿出一张大图,那就是河洲西侧空地,南边的不管,只建设北侧,四座桥,四条路,将北部分成三个区域,再加上临近大路的一侧,共建造四排房屋,前后各有两栋三层飞角楼,正中一个院子,每一栋房屋面积皆很大,占据近三亩地,一共一百二十栋房屋,但也有奇怪的地方,也就是护龙河畔同样出现大片空地。这个大家懂,可能做广场的,后来才知道他们猜对了一半,不仅是广场。宋九说道:“若这样建,每栋房屋成本会在七八千贯,甚至还会更多。因此我替它们标注了起拍售价。” 说着给了大家一张分布图,各个位置不同,价格也不同,可看着价格,大家一起吓呆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献酒(上) “这,这,这能卖得掉吗?” “已卖出三套,”宋九在上面勾了三个圈。 “谁买啊,”诸衙内一些好奇地问。太贵了,上面按照位置好坏分成四万缗到两万缗五个档次,整个京城也没有这么高的房价。 宋九平静地答道:“我给三个姐姐买的。你们相不相信,今年位置好的店铺能拍出几千缗的租金?河洲现在有高档的妓馆客栈正店,也有低档的,但有没有中高档的?再有钱,也不能吃在顺店,住在富贵客栈,那样家财万贯也会败光。但去了普通的店铺又嫌丢脸面。河北赵衙内他们都建有酒楼,又不方便。有了它,酒楼,略高档的妓馆客栈,生意大的商铺,是否都可以成立?况且它边上就是码头,所有城内游客的出入口。虽贵了一点,如果经营得当,几年时间就能收回来。并且它与河洲其他产业不同,这是享有永久权,有宋一日它就存在一日,而且只有一百二十家,你们说它值多少钱?再如成本,包括道路以及西侧空地在内,它们占地四百亩,四百亩河洲有效地多少钱帛?一百二十万缗,再加上建役成本,会达到二百二十万缗钱,甚至更多。卖这个价,贵吗?” 诸衙内面面相觑。 “这个不急,你们先建设,那时我相信我回来了,若不回来,你们能卖掉就卖掉,卖不掉也不急着卖,往后去价格会更高。先租出去。与商铺一样,五年期限。五年后。这个价格最少会涨一万贯。大约就是如此,”宋九道。这一来,今年的,明年的,甚至后年的都有了安排。 大家散去。 宋九将潘家兄弟、符家兄弟与高家兄弟,石保正留下。 陆续的扩股,现在两百多个衙内,但要人为首。就是这四人为首。宋九道:“我走了,未必会太平,国舅的那件事说不定还会发生,只是未必是国舅,形式也不同。” 王继勋契股压缩,还是大股东,再加上赵匡胤给的赏赐。手中有钱,开始收敛,最后胆子越来越壮,又开始胡来了,没有切割人肉,但抽打仆役。殴打老百姓,经常发生。这些都是小事,他胆子壮,又来到河洲闹,看戏去。看到一个女戏子漂亮,又表演得好。一下子上去将她搂着,要往家里抱。敢情抢女子抢上了瘾。戏院大哗,可那个敢得罪他。仆役只好将他拦着苦求,王继勋又用鞭子抽。宋九从书院急忙赶过来,看到这种情况,恶相胆边生,一下子命令乡亲将王继勋捆起来,连同他的手下,送到开封府。 王继勋纯粹是不知天高地厚。 赵匡胤科举扩大,未必看得起儒生,这是用文来压武,书院种种杂学也许对国家有用,可做不到这一点。实际他也做了一些提防,时间不同,心态不同,现在宋九可用,未来呢。因此塞进去五位大儒,也是一种稀释,甚至将宋九南放,随潘美一行,看看书院能否运转正常,若能,将宋九烙印进一步地稀释。不然就如王祜所说的,这些学子不大好用。 但不是将宋九抹去,还会用,包括种种技术,他的才情,河洲同样重要,养活了许多人,交了大量税务,一年培养着许多人才,同样它还是一种试范,就是王继勋,同样也不能将它破坏。 还有一件事王继勋也没有想到,赵匡胤娶了宋家小娘子,对她还不错,他心中的王皇后影子就会淡化一点。 宋九捆着他交到开封府,许多人捏着一把汗,赵匡义正是悲催的时候,不敢处执,敢,但处执肯定是不明智的,随着就将王继勋释放。王继勋要带人拼命,人还没带出府,太监将他喊到内宫,赵匡胤狠骂了一顿。他心中憋气,于是更加胡作非为,一次骑马冲撞,将百姓撞倒了,差一点踩死,他反过来用马鞭子狠抽人家。百姓看到了敢怒不敢言,王继勋抽得手软,走了。有人就唆使这个睡在地上的百姓到开封府告状。看看人家皇弟多好啦,是皇上的弟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恶事。赵匡义还是不受,只是拿出钱让他疗伤,许多百姓围在外面不服。赵匡义不能作声,只好让他手下对百姓说我不能管,当真不顾皇兄的感受,那还叫什么弟弟?小吏又悄声说道,你们要吵,击闻登鼓吧。又闹到御史台,众怒难犯,只要有人在后面拨几下,一起哄到御史台了。赵匡胤无辄,将王继勋贬到洛阳。你小子别呆在京城了,让朕省省心。也没有处执宋九。但宋九很老实,送到开封府,人就回去,不敢追究。 可宋九一走,又有谁敢抓王继勋? “谁敢对付河洲?”高处俊傲然道。那个活宝国舅,整京城就一个。 “高二郎,不大好说啊,现在仍是一个开始,未来还有更多,为何我在试养禽畜时也载养各种香味浓的花卉?未来它就是一种产业,还有一些器械,随着技术提高,又是另外一项产业,其利不亚于酒与琉璃,机械的产业会有更多,我正在构思中。赚的钱多,难免有人会眼红。就包括河北,他们也赚了钱,仍能不能与河洲相比?我不在京城,这一切就交给你膛了。特别是高大郎,高二郎,你们二人要多操操心。”宋九说道。 四家中,潘家最贱,可现在最贵,潘美成了当红炸子鸡,然而人在南方,伐得好是好事,伐得不好李处耘王全斌下场瞩目可知。符彦卿整惨了,一个老头子整天在洛阳游寺院,对往年功劳闭口不谈,要么溜一溜鹰犬。石守信退居二线多年,也没有往年的实力。只有高家,高怀德虽退了,还有一个燕国公主。 实际不是。燕国公主在赵匡胤心中地位并不高。但能吓一吓其他人。 主要还是符家两位,他们背后还有赵匡义。现在赵匡义缺钱用,他不可能坐视河洲被人整垮或者吞并下去。但明面上还是高家的牌好打,说不定发生了事,赵匡义也会利用高家这两张牌。 高处恭与高处俊打了保票,宋九才放心离开。 中元节迅速过去。 卢青衣得到一个很不好的消息,韩熙载终于病故去世。 此人名闻大江南北,闻听他去世,连赵匡胤都微微叹息。青衣大哭。 宋九无法安慰。就象玉苹。她父亲在契丹,让宋九怎么办呢?宋九继续安排,河洲的事,家里面的事,以及试验的事,特别是水泥试验,前后投入十五万缗钱。终于有了一线曙光。还要砸很多钱帛下去。不过有了砸的方向。两种酸更是改了又改,仅是铅炉子就换了二十多次,连带着琉璃作坊铅炉子也换了四五次。不过同样有了一线曙光。人离开了,试验还得继续,这个必须要交待清楚。最后就是考试。 此次考试变得严格多了,三分之一学子被迫留级。但放出来七十多名合格的毕业生。河洲请走七人,余下的由朝廷与各个商家瓜分。但再过四五年之后,这种紧张状况就会好转。 接着招生,学子规模扩大一千两百多人。赵匡胤前来训话。 这时发生比较温馨的一幕。郭进有功,赵匡胤让人给他盖官邸。这时还有一些规矩的,例如瓦。有的瓦样式不得乱用。郭进在厅堂使用亲王与公主才可以盖的甬瓦,有关部司检举。赵匡胤斥责道,郭进掌控西山超过十年,使我没有后顾之忧,我重视郭进不及儿女吗?不要管不该管的事。 由是郭进对赵匡胤忠心耿耿。 可这仅是难得的一幕,特别是这些重将,有的重将需要拉拢的,若是象郭进这样的大将,赵匡胤能真正笼络十名以上,什么情况都不会发生。但太少了,只有数人而已。 郭进对赵匡胤忠心,也能打,但结果就是死! …… 秋高气爽,玉苹与潘怜儿在家里替宋九收拾着行装。潘怜儿也要去,宋九那能同意。那是战场,什么事都能发生。除非等南汉收拾下来,但那时他也要回来了。 宋九看着玉苹说道:“玉苹,你也要学会放手。” “嗯。”玉苹温柔地说道,但她眼中有些失望。宋九又拉着她的手说道:“我尽量快一点回来,说不定也象王全斌那样六十六天平蜀,我就来得及了。” “那有那么容易,”玉苹笑了起来。 宋九摸着她的肚子,玉苹也有了。她性子软,又能干,因此这几年从未与潘怜儿红过脸。但多半玉苹生下孩子的时候,宋九还在南方未回来。 “现在你什么也不用想,主要就是学会放手,不然肚子大了,去顺店来回奔波不大方面,还有,我回来后,看能不能与你父亲联系,让你去看望他一下,到时候多备一些礼物,权当孝顺他的。” “嗯。你南下也要小心。” “没事,南汉那个国主昏得不能再昏,潘将军南下,一定大获胜利,到时候我还要在他那物事上踢几脚呢,这是陛下恩准的。” 两女咯咯地笑。 “怜儿,你偶尔串门时,有人提到河洲钱帛的事,你可以放出风声,说这个钱现在有用,等到有一天用不了那么多钱时,也快到金铺成立之时,那时必须要让朝廷插入,我手中的契股会大半交还给朝廷。再问你,你就说不知道,我只说了这些。” 潘怜儿点点头。 去年年底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不仅是五个节度使,符彦卿,还有张令铎皆被罢去节度使之职,只是张令铎前面罢后,后面去世,大约身体不大好,心中略有些憋闷,于是病世。但他运气好,赵匡美娶了他的女儿,未必是运气…… 大整符彦卿时,赵普在生病,符彦卿下去后,赵普病情又好了。养病时还得了五千两银子,五千匹绢。但不能当真,这叫贼喊捉贼…… 赵匡义这一年上早朝,几乎一言不发。 赵普未必会将赵匡义打压下去,有的人得了好处,还有人类的通病,同情心,赵普种种手段太狠了,有的人必然会害怕。这两个神仙在打架,与宋九无关。 就是石汉卿,石汉卿也死了,赵普不值得替一个死了的人翻案。但可能是赵普的直觉,因此对宋九还是流露出一份敌意。连宋九都不知道他这份敌意从哪里来的。说赵匡义吧,赵匡义明处与自己也不对头。 只有一个原因,河洲在纳税! 因此防来防去防的还是赵普,未来将契股交给朝廷,这就没话说了。实际这时候宋九也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京城是好,可看的眼睛多。 包括潘家兄弟,宋九交出海图,甚至提醒将未来种种,包括酒,大家一起卖给番子,也就杜绝了两家发财大计。宋九规劝,你父亲在下面,说不定立下大功,功劳更会有人嫉妒,你们又发了财,三人言虎,就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但你们忽然了一条,那就是技术,衙内们只知道吃现成的,不知道创新,真正的财源是在大海上,并且这个财发得很多人看不到摸不着。宋九转移了方向。 更多的事是关上门对两个妻妾说的,也让她们勿要对他人说,两个舅哥都不行。 宋九准备出发。 赵匡胤让李煜写劝降信,这事儿更奇怪,难道李煜不知道唇亡齿寒的故事吗?但李煜还真写了,信到了刘鋹手中,刘鋹当场气炸了,将南唐使者扣留,然后写了一封给李煜。以他的脾气,再受到李煜这份莫明其妙的劝降信,可想信中写了什么。满纸骂语,李煜看了信后,他不但不惊醒,反而觉得特委屈,便将这封信转给赵匡胤。 信中肯定也骂了赵匡胤,甚至有骂他夺柴家皇位的事,赵匡胤看后,将它焚之一炬,然后说道:“吾将解救这一方百姓也。” 宋九听后觉得十分中肯,打就是了,何必兜圈子。打南汉还需要借口吗? 诏书下,以潭州防御使潘美为贺州道行营兵马都部署,朗州团练使尹崇珂副之,道州刺史王继勋为行营马军都监,宋九副之,王明为随军转运使,但赵匡胤十分不放心,临行前再授机宜:“宋九,对军务你不懂,勿得以杀人多少而阻之,此行,戒杀百姓也。” 打仗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只要看好了不让潘美杀老百姓你的任务就尽到了。不要死几个敌人就叫了起来,那会严重妨碍战斗的。 宋九应喏。 带着郭大郭二,以及几个侍卫离开。曹璨与郭家兄弟在后面愁眉苦脸,他们这一走,足球队等于散了一半,怎么踢啊。 不过宋九骑在马上,忽然想到一件事。对王明他不大了解,但对王继勋十分了解,这个王继勋非是国舅王继勋,乃是宋朝名将。潘尹二人也行,对付南汉是够了。可有了将,兵呢? 不能靠湖南那点兵马打南汉吧。或者后面有兵,就是骑兵也未必能来得及赶上。越想越觉得可疑。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到来,赵普有意要害自己与潘美? 赵普将他弄得草木惊兵。 一路南下,到了道州,才知道真的就是这点兵,湖南十州兵马,只有少数几营留守禁兵,其余的都是厢兵,蛮兵,一支地地道道的杂牌军。刘鋹十分凶悍,宋军还没有讨伐他,他先开讨伐宋朝了,大军人马源源不断地向道州进发。道州正在准备着战争,宋九先向其他施礼,接着立即问潘美:“潘将军,真的就这点兵马讨伐南汉?” 第二百四十五章献酒(下) 一场初冬的寒雨悄无声息的降落,雨珠不大,寒风似要将它托起来。但因为天冷,雨珠又化成蒙蒙的水冰,飘忽地落下。 京城里渐渐安静。 赵普坐在家里批阅着各地的札子。 做为权相威风八面,可得要有那本事做,无论司马懿或李林甫或赵普,政务能力同样是一等一的,不然全国札子过来,一起压在中书,越积越多,赵匡胤迟早就将他拿下了。不过比前两人,赵普稍逊一筹,毕竟读的书太少,但他也有办法,若是看到札子不同意的,在中书设一个大铜炉,然后将札子往里面一掷,烧掉。 若是放在八九十年后,那惨了,司马光与王安石会联起手对付他。但没事,这是宋初。 京城静悄悄一片,赵家也渐渐安静。门房带来一个小黄门,进来道:“相公,刘内侍求见。” 刘公公老实地站在外面等,赵家非是宋九家,那是连皇上进来都要客客气气的地方。 赵普说道:“让他进来。” 刘公公进来,抢先禀报道:“赵相公,潘家娘子被皇后召入内宫叙话,潘娘子带去了许多酒,官家看了喜欢,又尝了尝,让奴婢分十几瓶给你。” 手一挥,两个侍卫抬进来一个箱子。 宋家娘子召妇人入见,这很正常,古礼也准许,赵匡胤还能出来溜达溜达,但妇人们不行了,一入后宫深似海,普通宫女就乖乖呆在里面吧,或者遥想外面的辰光,但是一些贵主还有消遣方法。那就是将一些大臣的妻子召入深宫说话解闷。宋皇后未进宫之前,有很多闺密,不仅是潘怜儿,还有其他人,偶尔也召召闺密们进宫谈谈话。 潘怜儿进宫。赵普倒不是太在意,他在意的就是这个献酒。 站起来遥望北方拱手说道:“谢主隆恩。” 小黄门回去。 赵普打开了酒箱子,还不能看到酒,里面一个个盒子,有大盒子小盒子,大盒子赵匡胤留下。此次潘怜儿是有心的,准备了两牛车美酒,带给宋皇后。宋皇后哪里吃得了这么多烈酒,留了几瓶颜色鲜艳,里面含有一些蜜汁的酒水,余下一起交给赵匡胤。赵匡胤大喜。他是最喜欢喝酒的,顺店的美食他并不在意,在意的就是这个烧酒。以前为了解馋,将和买的劣质烧酒拿来喝。身边的太监看着可怜,说皇上,你下旨让宋九那小子献一些酒吧。赵匡胤说不行,一旦如此。天下人皆佼仿之。 但他也理解宋九的难处,蔬菜还好一点,所有君臣一人一点,就是为此,宋九损失不菲。这个酒就不能分摊了。若单独献,大臣们又要说话。赵普想到,赵匡胤也想到了,宋九走了。是潘怜儿献的,人家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与皇后是闺密。况且丈夫在前面,父亲在前线,能不担心吗?那么言臣就不会说话了。 拍开箱子,想喝还十分麻烦,瓶口有木塞子。上封火漆,防止酒精散发,还必须用小刀子将火漆撬开,才能喝到。太监在慢慢弄,赵匡胤一把抢过来,自己动手,他力气大,很快撬开木塞,喝了一口,不但有酒的那种霸劲,一种浓郁细腻,甘洌圆酒的清香立即在舌间化开。赵匡胤似乎觉得每根毛发都竖了起来。久久说道:“好酒。” 宋皇后担心地说:“陛下,勿要喝多,这个酒我哥哥只能吃半斤。” “朕知道,”赵匡胤又喝了一口,这才让太监将所有酒瓶子打开,大多以透明为主,还有少量黄色的,绿色的,红色的,茶色的,紫色的,里面放着一些名贵药材,以及其他一些材料,甚至各种水果对掺着发酵,因此颜色不同。试验了许多种,有的味道太怪异,取舍之。但保留了一些种类。盒子上还有说明书。不管什么口味,赵匡胤可舍不得将它送人,只送了数人,包括赵普。 赵普知道得更多。 并且儿子在借机打听烧酒与琉璃技术,宋九临行前都不知道南方动用了多少军队,就那么一点兵马,能打南汉,就这点兵马,若拿不下南汉,潘美都不是名将了。 但想短时间回来,那是不可能的。 儿子想做什么,赵普不会过问。河北赚了许多钱,可缺少暴利行业,这个烧酒与琉璃得到,将会如虎添翼。这时候赵普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应当让这小子将烧酒技术交给国家。那时他不得不交。 然而遇到了麻烦。 普通工人不清楚,因为几个作坊都是流水线生产方式,宋朝也有,例如史上有人想办法弄到蔡京家一个厨婢,蔡京家美味如何,天下闻名,以为弄到一个高级大厨回来,可弄回家大失所望,这个婢女只会切葱,然后问原委,原来蔡京喜欢吃蟹黄包子,因此家中奴婢分工合作,买蟹的,挑蟹黄的,切肉末的,做馅皮的,切葱末的,包包子的,负责蒸的,负责看火候的,此婢女就是其中切葱的,其他什么都不会,连扫地都不会扫。此人一听傻眼了,除了蔡家,谁能这样玩得起? 性质差不多,各个作坊,甚至顺店都是如此,厨房很大,一直延伸到地下,然后各负其责,分工合作。速度快,每一个人整天就做那件事,火候会很好。就象切肉末,同样也有技巧,天天就在练切肉末,那种肉末切出来,谁家酒楼可以相比? 因此问了工人都不行,那怕是以后刺绣,都分成多种工,流水线式的加工,带回家依然是分工。只有少数精英能掌握大部分技术,可他们又不好收买,一是薪酬高得怕人,二是马上还要给他们盖价值五六百缗钱的小别墅,三是宋九对他们仁义,比较忠诚。这三条在,一般人就不易能将他们收买。或强行逼迫。那就不大好了。至少宋九对河北不薄,不时指点。恩将仇报,传将出去,终是不美。最可恨的是高家一对活宝,宋九让他们看好河洲。还给他们额外奖励,宋家的管事下了泉州,带回来许多财富,还带回来几个造船的工匠,但他们不在京城,而在密州。于是又造了四艘更大的船舶,还没有下水,明年会给一些衙内带人,还带货去高丽倭国交易。高家的比例最大,由是高家兄弟整天象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虎一样在河洲转悠。赵普知道长公主未必有那么尊贵,可长公主不知道。她若闹到皇宫,到时候大家面子上皆不大好看。毕竟自己不占理的。 赵普看着这些美酒,有些失神。 他也未认为宋九是魏征那样的诤臣,尽管他为百姓在四川与王全斌呛了起来。 献酒一举多得,拉拢了小皇后的感情,由她吹枕头风,比任何人都管用。莫要小看了这个小皇后。宋偓看到河洲种种,也开始做生意,但他生意做得不对,直接在属下军营里开店,那行吗。皇上听闻,迁为静难节度使。这是何背景,朝廷正在第二次杯酒释兵权,换任何一个人这样做,节度使也拿下了。但只让他换了一个地方,从陈州换到邠州。 皇上酒量再好。一天一斤足矣,若不赏赐臣下,两牛车酒够皇上喝上一两年的,这段时间,喝着美酒。就会想起潘美与宋九的好处,足以保证他们平安。 赵普不相信是潘怜儿想出来的办法,她与宫中的小皇后一样,只是一个小花瓶,嫁到宋家那么久,居然财政权依然掌握在一个小妾手中。宋九家也未养什么谋士,这一切就是这小子想出来的办法。 想到这里,他问赵全:“赵全,你认为宋九是什么样的人?” “禀相公,此子若非一个大奸大滑之辈,若非是一个东方朔式的人物。” “何解?” “相公,看似此子犯了许多错误,可认真想起,这些错识又可以忽略不计,大是大非上他一直做得很好。因此可能是大奸大滑之辈。也不排除他只学会东方朔,将朝堂看得淡,看成隐身保身的场所,对功名渴望,不过功名足够了,他又不思进取了,不愿担负责任,不愿意牵涉太多。” “你说他是不是二大王的人?” “不是吧……”管家狐疑地说,不是不可能,也有可能,可不大象,皇上说过宋九是他的桃花,换自己选择,自己选择一个有作为的皇上,还是选择一个皇弟?那些投奔二大王的人,多是不得志之辈,中低层官员,否则谁投于他门下? “你派人给我查,一查当年的巫蛊案,二是宋家钱帛的所有来源去向,三查宋家一些仆役的来往。” 这不大好查的。巫蛊案过了很久,若是当时查,说不定有疑点马上能理出来,如今怎么理?就连两河民舍也全部规划过了,早变得面目皆非。至于宋家的出纳,更不大好查。明里暗里,基本钱一来,后面就用了出去,数量还巨大无比,不要说在暗处,就是在明处,将账目拿出来,也未必能查出来。要命的还有海上的生意,若是带回来的是钱帛还好一点,就是金银也不怕,这个也要交关税的,可里面夹杂着许多香料,一些未提炼的金砂,它们未售出来,恐怕就是宋九都不知道多少实价。至于人员交往,更是复杂,那么多衙内呢。或者仆役,宋家对仆役很好,就是做了什么,说不定将他们打死了,也未必肯说。这还要宋九做了什么,若未做,若是逼出冤案,那更不能交差。 赵全迟疑道:“相公,不值吧。” “错了,很值,若是他与二大王有什么来往,我有了证据,二大王就再不能猖獗了。这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国家。二大王,总觉得让我感到不对劲。 赵全下去安排人手。 赵普又继续想着,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扶持赵德昭上台,为了儿子地位稳固,那么皇上必然以雷霆之势打压赵匡义。 然后赵德昭…… 那比做掉符彦卿更麻烦,他想到一个女人…… 第二百四十六章官家的妙算(上) 潘美迟疑地答道:“大约官家自有妙计吧。” 中原王朝对南岭大规模用兵,只有秦汉之时,秦朝一度派出五十万大军,汉朝用兵规模也不小。要么就是李靖,可岭南让李靖平萧铣之战吓傻了,一个个望风而降,李靖轻松地得到九十多州六十多万户。那连战争都不算,没有借鉴价值。 这不是答案,宋九也不解。 要么是经济,这倒是可能,今年黄河又泛滥成灾,朝廷陆续救济免税,用掉不少钱,连湖南的各种坑矿课量也减免,非是不让他们开矿了,也就是上交的朝廷矿石数量减少,余下的让他们自己销售,用之宽民。然后再议,吏员猥多,难以求其治,俸禄鲜薄,未可责以廉。与其宂员而重费,不若省官而益俸。 这段话可惜朱元璋没看到。就包括赵家的后人也没有深看。 官员多了,薪酬就厚不起来,养不活家人,只能贪污。老朱错误地看到宋朝种种,那么高的薪酬照贪,高薪解决不了问题,只有来硬的,一杀几万几万的贪员杀,结果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但赵家后人也没有注意,高薪的前提,是总开支量不变,以减员为代价来实现高薪。实际执行以后,就是赵普也没有做到,高薪有了,员却未减。 至少诏书上是好的,限制官员数量,二万户以上的大州设户曹三人,不满二万者,止置录事参军与司法参军,由司法兼司户,一满一万。止置司法司户各一人,司户兼录事参军。不满五千者,只置司户一人,兼司法与录事参军事。一千户县以上者,依旧置令尉主薄三人。不满一千,止置令尉一人,县令兼主薄。不满四百者,止置主薄与县尉,以主薄兼知县,连知县也省了。不满二百者。止置主薄,兼县尉知县。将官员数量控制起来,每月增加五千文月俸。 但事实费用并没有持平,官员也未裁减下去,相反的,开支却大幅度上来。 因此就这点兵马来伐南汉? 宋九想不明白。 岭南不是小国家。虽说只有十几万户,那是直接控制的户数,各羁縻州的不算,实际非是十几万户,况且面积那么大,远比荆南湖南与蜀国大得多。这点兵马勿用平岭南,就是塞到五岭。连人影也看不到。 又是杂牌军,禁军在里面占的比例不足三分之一。 忽然听到一声大笑,秦再雄从边上赶来,一把抱着宋九:“兄弟,你来了湖南,为何不去辰州坐一坐?” “秦大哥,来不及了。” “无妨,灭了南汉那个小浑蛋,返回京城时,一定去我哪里吃吃酒。” “一言为定。秦大哥,你不是留守辰州吗,为何也来了?” “我送一千五百名儿郎过来,然后就回去,听说你来了。我在军营里逗留了几天。” 宋九点点头。 秦再雄不能领兵南下的,西边的事更多,潘美将十州禁厢兵,甚至蛮兵一起带走,整个湖南空荡荡的,若无秦再雄看守着西大门,确实不大放心。忽然这时候宋九明白为何赵匡胤要让李煜写信了。夺气志!否则南唐借着湖南空虚,大军西上,湖南能在眨眼之间易手。当然,李煜也要考虑后果,就算让他得逞,宋军真正折的兵马不多,只有数千禁兵。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滚滚铁骑,源源跨过江南。 还有一个保命的一招,那就是钱俶、刘鋹与李煜、陈洪进四人联手,再与契丹相互通气,说不定将宋朝又打回原形,不过那个可能几乎没有,相反的,给了赵匡胤出兵借口。 “辰州如何?” “辰州啊,很好,保证你看了认不识,特别是你那个棉花,”秦再雄得意地大笑,不过他也清醒:“当然,比不上你那个河洲。” 背后的战略意义秦再雄大约想不出,辰州也是蛮人所在地,他们能种好能载好,意味着东南西北,反正一个比一个凶残,包括西南田氏,南方南江蛮,东北梅山蛮,北方北江蛮,西北夔峡蛮,以及东南各小部蛮徭,这些蛮部同样能学种起来。至少蛮部首酋们为了财富,会逼手下蛮奴这才去做。一旦这些人渐渐开化,也就容易治理。最怕的就是不开化,例如生女真,强大的契丹都无辄了。 也许秦再雄知道,就是知道了,他也不会排斥。 将宋九拖去喝酒,他还让手下蛮兵打了几只野味过来,与宋九吃喝聊天,秦再雄说道:“九兄弟,听说你开了一个书院?” “是朝廷所设,我只负责了提议。” “我想提一个请求,等你回去,将我的小儿子带回京城,让他在书院里读书学习。” “行啊,”宋九爽快地答应,虽说现在书院越来越难走后门,可想走还是很容易的,当然,要先在家教一段时间,至少有一个基础,才能走后门,否则一窃不通,这个后门还是走不起来的。 宋九灵机一动,说道:“若愿意,我可以拿出十个名额,当初书院成立时立下一些规矩,每年放出一些人数,收留忠蕃忠蛮子弟,你回去后与他们协商一下。我返回京城前,从你哪儿看一看。若是方便,我将他们一起带到京城。反正我家又盖了新宅子,空房屋多,能住下。” 两人在说话,潘美与几个主将在商议,之前还有一人曾上书,原道州通判现在书院的副山长张去华曾经上书,提议朝廷经越城岭道先取桂州。此道乃是一条低平的大道,一直是北方军队进入岭南的主要通道。道路发达,供给运输容易,拿下桂州,可以自水道攻向岭南任何一个地方,同时水道运输也比岭南复杂的山道更轻松。 有的人调到书院还是很开心的,有的人不大开心。例如张去华,他心向政治,而非是教育。除非是太学里的祭酒。若非赵匡胤兼任着这个山长,他会宁肯退隐还乡,也未必来教书。 因此偶尔还会上书。写一些提议,想再次进入仕途。真正的仕途。 书上后,赵匡胤认真地看了看,并没有听取,如果兵力充足,可以选择这一条道路。但现在潘美手上的兵不多,桂州乃是南汉重要造船基地,不可能不派大军看守,因此此计不足取。于是将又这个札子递到道州,让潘美便宜行事,当然潘美也不会同意。 斥候来报。说原州在集结大军。 刘鋹不知天高地厚,宋军南下,不想办法防守,反过来准备调动大军,征伐道州。这是国与国的战争,并不容易,道州这边一团糟。各路兵马要调过来,还有后勤粮草武器,以及各队民夫。南汉那边也是如此,在道州的南边富州集结军队。两边都在准备,都显得十分杂乱。 几人眼睛一亮。 潘美道:“尹将军以为如何?” “潘将军有了妙计,何须问我。” 王继勋也在边上一笑。 兵道诡也! 南汉在富州调兵给了宋军一个最大的机会,潘美道:“兵贵行速,出发。” 宋九正与秦再雄把酒言欢之时,听到出兵的命令,大惑不解。跑过来问,潘美道:“你不懂啊,我们兵力少,就要想办法。” 宋九是不懂。 与秦再雄无关系,宋军出发。他也将蛮兵配合地送来了,任务结束,与宋九告别。宋军立即拨营而起,速度很快,但后面更乱了,后面的军队在陆续地赶拨,民夫不知所措,前面铁骑已经冲向了富州。 战争最怕是什么,就是现在这种状况。 宋九不相信潘美是庸将,于是跟在后面跑,但看到了一人,范昱,范质的儿子。久在宋朝,宋九也听到一些小道消息。为何赵普建议弄死柴荣的孩子,因为柴荣以前处罚过赵普,赵普非是善良之辈,一直记恨在心。幸得范质相救,将他送到赵匡胤帐下,从此赵普一遇风云化成龙,随着赵匡胤发达起来。但对范质感情不一样,两人私交十分不错。那怕赵普顶替了范质的位置,包括范质王溥等人对赵普仍交口称赞。既然范昱来了,那与陷害无关了。 不是太远,隔着一个永明县,宋九在后面骑马跑,前面的宋军跑得更快,等到宋九跑到富州时,战斗已经结束。宋九认为乱蓬蓬的一团,实际南汉那边更乱,根本就没有想到宋军突然到来,一万多军马溃不成军,打都没有打,降的降,逃的逃,富州夺下。 宋九看着一群群俘虏喃喃道:“这样也行啊。” 若是场场战役皆这样打,潘美手中的兵力是足矣了。战役结束,王明范昱与宋九将政务接手过来。宋军是什么德性,宋九现在深有体味,那是与契丹人比赛着玩打草谷的悍兵。 至于富州少许财物,三人皆默许了大兵的少许瓜分。若一点不给,兵士又没有了积极性,但有一条,严律对百姓烧杀抢掠,犯者必处死。然而宋九还是不大放心,前锋军并不多,只有几千人,宋九来到军营大声宣读条令,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至少一半要交公,至于图书典籍地图之类更全部得交公,勿得损坏。对百姓说话要和气,买卖公平,借百姓东西要归还,损坏百姓财物要赔偿,不打人骂人,不损坏庄稼,不得调戏妇女,不得虐待俘虏。 群大兵听得面面相觑,有一个大兵说道:“副都监,那我们还怎么打仗?” “那是战场,随便你们怎么打,但打过了就必须执行这几项条款,轻者笞杖,重者军法处置。不过你们还要怎么样,相信第三条条款传回京城,我不知道会被多少人弹劾的。抢来抢去,还不是为了钱吗?有了钱,京城有的是更美丽的行首,她们更懂风情。何必抢妇女呢?不过只要执行好了,朝廷以后的赏赐不算,我还会一人赏最好的十斤酒。” “耶!”大兵们抗议地哄闹起来,十斤酒几个钱哪。 “那是顺店的酒,最好的酒一斤能达两三贯钱,连陛下至今也未喝过几回,你们闹什么!” 还有少数兵士是知道的,一个个传话下去,这才哄然叫好。而且与巴蜀不一样,宋九是副都监,军中的四把手,潘美的女婿,只要宋九不做得过份,潘美一定支持。 宋九说道:“想喝酒者,随我来。” 带着这些大兵替百姓翻修房屋。 老百姓看着一群群兵士如狼似虎地闯入家中,一个个吓得哭泣。但一会儿全部疑惑起来,没有动他们家任何财产,相反的,卷来新茅草,将旧草换下,有的土墙不严实,很客气地询问后,将土墙推倒,重新打墙基盖房子。 中间没有发生一起不好的事,因为李超就带着执法队在后面看着。潘美瞪大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第二百四十七章官家的妙算(中) 潘美不解,王继勋他们在边上看笑话,然后问:“老潘,他真是你部下杀星李德的儿子,你的女婿,怎么不象啊。” “去,他是文臣,当然要这样做。” 不但他,王明与范昱将书章典籍搜集齐了,地图递给潘美,余下全部送向京城。五代混乱,中原许多典籍一起烧毁了。南汉虽不大好,还有一些,这样七凑八凑的,大部分典籍就能重新找出来,不至于消失。看到宋九带着一群兵哥忙得轰轰烈烈,他们也卷起袖子加入。 一天时间,富州城中几乎焕然一新。 然后宋九向潘美要俘虏,战争时你们怎么杀我不管,可战后了战俘归我管。潘美怎么打仗,宋九看不明白,宋九怎么安抚百姓,潘美同样不大明白。女婿要就给。宋九将俘虏与百姓一起集合起来。一天多下来,老百姓依然云里雾里,糊里糊涂,不过不象开始那么害怕,一个个随之在城外集合。宋九与王明对视一眼,王明找了几个读书人,将手中纸条递下去,让他们在人群中宣读。 也就是宋朝的基本律法与税务,富州以后执行的就是这些人道的律法与税务。宋九说税苛了些,那是他的看法,比起南汉的苛税,宋朝的税务那是天堂! 王明说道:“自此,勒石为碑,立于城门口,任何官员胆敢触犯者,可以上报朝廷处置。” 百姓还在呆望。 王明又说道:“陛下出军前,说过一句话,吾将解救这一方百姓也,王师来了,来解救你们了。还有诸位战俘。附近军民者立即回家,计往不究。路远者请派人相互联系,每人赐谷十斤到二十斤,让你们返回家园。” 王继勋想要插话,不能放啊。一放他们回去又变成了军队,可他话到嘴边,忽然停下。因为王明说完了,百姓与战俘忽然成群成群地跪下,有的人号淘大哭。 实际也没有做什么,难不成这些战俘一一杀死。自王全斌事后,谁敢哪,只能关押罢了,关了还要给他们吃的喝得穿的。然后就是盖了盖房屋,也不算全盖,多是翻修。 范昱呆呆地说道:“难怪巴蜀设生祠……自此。富州再无叛变了。” 不但无叛,随后许多百姓自发地替宋军运送粮草。兵士好,百姓好,大家皆成了兄弟,还好意思下手么。于是富州经过大战后,却变得一团祥和。 这个时间不长,后援军稍稍赶到。部分粮草也接着运了一些过来,大军再度出发。先是抢富州城东南高地白霞山,这个速度要快,否则贺州于白霞山派驻大军,那必将是一场鏖战。 一部分汉军释放回来,将情况一说,他们是败军,总要有败的理由,将宋军说得无比的凶悍,个个能上珠穆朗玛峰。能下太平洋,而且仁义过人。这没办法打,因此宋军一来,白霞山上少许守兵或逃或降。 贺州刺史陈守忠一看宋军不对啊,你们要打去打昭州或者桂州去。怎么瞄向了我们贺州?只好向南汉求援。刘鋹派来大总管龚澄枢宣抚贺州,闻听太师驾到,诸汉兵一起热烈欢迎。 老龚一看不错啊,士气高涨,可用,于是读圣旨。可读完了,发现不对,大兵们一起未散去,龚澄枢道,你们还有什么事? “钱哪,我们与宋军苦战,难道朝廷一些赏赐也没有?” 老龚呆若木鸡。 南汉不是没钱,相反的很有钱,自唐末后立国,虽然一个比一个混蛋,然而中原那边同样混蛋,因此立国很长时间,虽几个国君十分残暴,不过有一门好处,他们重视海运,广州市舶为他们带来大量财富。可以说刘鋹拨根汗毛下来,也足以将这群大兵打发掉了。但没有,只一纸空文。大兵们看没戏了,骂骂咧咧地散去,只留下老龚与陈守忠。老龚不傻,知道这种士气是没办法打下去。那边宋军却势如破竹地南下,前锋已到了芳林,特别是宋朝那些大兵一边行军一边做翻修工,替沿路百姓盖房屋,甚至还送一些小礼物给百姓,几个将领与文官们又拨了一些钱帛出来,赈抚寡弱,于是宋军一到芳林,芳林百姓居然忘记自己是南汉百姓,有遗老举着茶酒跪在路边迎候宋朝大军。宋军来了,万民于道路两边欢呼。芳林几百个守兵一看不对,俺们也欢呼吧,放下武器一起欢呼雀跃。 老龚见势不妙,对陈守忠说道:“陈刺史,你先坚持一段时间,洒家自会替你搬来援兵,记住,切莫出城应战,出城必败。” 他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匆匆忙忙返回广州。 大臣们商议,请以潘崇彻领兵拒抗宋师。他是南汉最能打的老将,马楚内乱后,南唐大将边镐乘机出兵侵占湖南,南汉也不甘落后,乘胜攻占了郴州。边镐从潭州发兵救援是潘崇彻在义章设下埋伏,大败南唐军队。由是楚国旧将刘言王逵周行逢等人乘机攻占长沙,驱逐了边镐的唐军。王逵乘胜向南进攻,又是潘崇彻,纵兵出击,大败王逵五万兵马,伏尸八十里。刘鋹继位,加授潘崇彻为西北面都统。一年多后,刘鋹怀疑潘崇彻有心造反,派遣太监薛宗誉前往查看。因索贿未成,薛崇誉回来后,说潘崇彻不理军务,只是以伶人百余衣锦绣、吹玉笛,为长夜之饮,惹得刘鋹大怒,召回潘崇彻,夺其兵柄。 但他还不是最有远见的大将,最有远见的是一个内侍邵延绢。当然,南汉一大半大臣不是内侍,也是内侍,反正那玩意儿也没有了。他很早就断言宋朝必对南汉用兵,要么趁早学习南唐向宋朝称臣纳贡,要么从现在起就开始修城墙练精兵。刘鋹默然不答。直到宋军占领郴州后,他才让邵延绢为北面招讨使,修兵演武。 潘美看在眼中,没有花多大代价。只是一封信,一封没有任何来历的信,信上说了邵延绢谋反,刘鋹就将此人杀死。 北汉也在用反间计。李谦溥在隰州十年,手下有一将叫刘进。勇力绝人,北汉患之,做蜡弹封书遗于道上,为赵赞得到,呈给赵匡胤。李谦溥以全家四十口做担保。赵匡胤悟,释放了刘进。还给了一些压惊赏赐。 两个反间计,北汉的那个更高明,却没有得逞,潘美这个反间计简直是胡来,然而就成功了。 邵延绢一去,潘崇彻下去。五岭再不是南汉的长城…… 刘鋹也想到此人,派太监火速传旨,召潘崇彻。潘崇彻静静听完圣旨,他与那群大兵一样,这就没啦?他更不服气了,我当年为南汉立下多大的功劳,不但让我下去。还给我戴了一个高帽子,现在用我想到我了,也行,至少给我意思意思一下吧。俺非是阿狗阿猫……他不会象大兵那样直接吼出来,淡淡说了一句:“不行哪,老臣眼睛不好了,不能领兵。” 若是其他人,这时候应能醒悟,稍稍安慰几句,潘美的兵马实际也不多。不足两万人,其中大半还是杂牌军,一鼓作气可以,一旦败了,会败得比谁都快。 谁知道刘鋹大怒。道:“何须崇彻,伍彦柔岂无方略也!” 伍彦柔居然能与潘崇彻相比了,派伍彦柔去救贺州。 …… “丈人,为何要撤?”宋九问道。 “小子,别问,看好了,”潘美答道。他让这个女婿弄苦逼了,说他做得好吧,战俘全让他释放了,然后如他们所担心的那样,又被南汉组织起来。说他做得不好吧,这一路军民鱼水情,连兵士似乎都变了另外一个模样。甚至潘美担心这样下去,自己手下还能不能对南汉将士举起手中的屠刀。 大军连撤二十里,天色临近黄昏,这才匆匆忙忙地扎下大营。 另一边伍彦柔军队到达贺州南乡,闻听宋军闻风而逃,兵力似乎又不多,大喜,都不让将士下船,而是让他们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继续出发,然后登岸与宋军决一死战。 夜色降临下来,潘美下令三军休息。 潘美将宋九喊出帐外,到了这里,即便这是九月末,天气仍是很温暖,但也是最好的出兵时机,一直到明年夏天来临前,皆非是酷热的天气。至于秋瘴冬瘴与春瘴,宋九已经解释了。有一些瘴疠严重场所避开就是。 潘美拍了拍草地说道:“宋九,坐下,我们聊一聊。” 宋九前面来到湖南,后面酒还没有喝好呢,大军就出发了,眨眼之间就到了贺州城下。翁婿俩还没有好好谈过。潘美又问道:“惟德惟固他们如何?” “丈人,看你怎么样想。若是认为自己打拼了一辈子,想儿女过上好日子的话,他们在京城也无所谓,就是纨绔子弟,也不作恶,仅是生活略有些享受。而且京城人多眼多,我又开辟了海外财源,足以保证他们这一代,甚至他们下一代衣食无忧。” “你那几条船?” “那可不是几条船,是黄金船,仅是两次下海,最少能带来十几万缗利益,倭国还很穷,高丽也穷,若是南下,或者平定南汉后,得到广州等港口与造船技术,以及海图,获利更厚。” “你这些变钱的法门太高超了,”潘美叹息道。自己在前线象做贼一般,好不容易得弄到一万来缗钱,但在女婿眼中就象一张纸,完全是灰灰。弄得潘美现在完全没有心思捞钱了,干嘛捞呢。不但他,连尹崇珂也没有了捞钱心思,儿子什么也没有做,分的钱就比他捞的多,何必偷偷摸摸地捞? “非是也,一个国家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我占据着工商二字,又占据着知识的优势,想富裕岂不是很容易。” “你再往下说吧。” “若丈人想他们成气,放在京城享乐是不行的,生于忧患,死于享乐。不一定雕琢之后就是美玉,可想要得到美玉,必须雕琢。比如说领兵作战,二位舅哥并不比我高明。” “若读书呢?” “那我不大清楚了,不过中进士很难的,要么读物格,它终是小道,政治上难有做为。” “你认为儒学与物格谁是大道?” “丈人,你当真以为国家离开儒学就不行了?看看西方一些强大的国家,他们那来的儒学,有的国家立国比汉唐更长,同样有君王,同样有皇帝。这样对比,答案是何?不过丈人,咱们这句话私下里说,切莫对外公开,那些大儒们会将我们喷死的。” “你继续说惟德他们。” “他们大了,我真不大好说,继续在太学吧,至少大家在一起厮混,以后也算是有了交情。就看惟正如何?实际书院里所培养的不仅是物格学人才,也有一部分是真正的官吏之才,陛下注意到了,但他也没有揭破,还有,我暂时不能放手。一旦放手,完全成了国家的机器,很有可能从书院里走出来的更有出息。但未来的事怎么知道呢?”宋九叹了一口气,儒家力量太强大了。个个都想望子成龙,宋九将三者剖析,让潘美去选择。 第二百四十八章官家的妙算(下) 夜渐深,一支宋军忽然悄无声息地出了军营。这时候宋九与伍彦柔皆在睡大觉。 天色明亮起来。 南汉军到达了,大大小小船只泊了下来,一个个登岸。场面有些乱,这是登滩的必然结果,不过也没有关健,宋军还在二十里路开外。几个兵士抬着胡床,也就是那种能坐能躺的椅子,许多胆大的将帅就喜欢坐着它指挥。特别是唐朝人。但在岸上山林里密集的灌木丛中一双双大眼睛正盯着他看。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看的就是他,等的就是这一刻,正好伍彦柔上岸来了,能执行斩首计划,并且南汉军队正是混乱的时候,再过一会,汉军纠集好了,那时候再打,胜也是惨胜。 号角声吹响。 宋朝大兵们一个个从灌木丛将身上的伪装抖掉,杀了出来。全部指向伍彦柔。这招很管用的,南汉也有斥候,想要埋伏,不能用太多的兵力,否则必被南汉斥候看到。人少,只能执行斩首计划。但让伍彦柔慌乱起来,就无法指挥。一个没有指挥的军队,那就等同一盘散沙。 南汉兵虽弱,也是兵,可猝不及防,一个个慌乱地抵抗,伍彦柔从胡床上跳下来,不知道是指挥还是要逃上船。宋军就杀到他面前。 这一切,宋九并不知道。 但他很明智的没有参与,参与进去管什么用?刚吃过早饭,前方报告南汉军登岸,大军披挂整齐,宋九还以为要面临一场阵地战呢。谁知道潘美下令道:“冲!” 宋九更糊涂,若此。何不在岸边拒守,等敌人半上滩涂时再冲击,那岂不是更有效果?后来细想,才察觉潘美这条计策多妙,若真如他自己所想的那样。伍彦柔还能在此登滩吗?早就在贺州城南下船进城了。那如何做到迎头痛击。 他只好骑着马,随大军一起向南冲,好在只有二十里路,不是太远,一会儿就到了。但这时战场早成了一个屠宰场,未等后方的援军到达。伏兵就将伍彦柔生擒活捉。连头领都拿下了,南汉兵力虽多了几十倍,也变成各自为战,人再多也不管用,被这群伏兵不停地宰割着。潘美一挥大旗,大军又杀了过去。 经历过几场战事。宋九要变得好一点,看到宋军到处在杀人,许多人都趴下投降了,还在杀,于是骑马过去大喊:“投降不杀,不得杀俘。” 主要这个不杀俘虏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南汉后方,伍彦柔部下不知道。其中一人看到宋九穿着将服,急切之下,一刀砍去,宋九慌乱中举起朴刀招架,还是让这把刀砍到大腿上。 战场不是自己呆的,宋九又逃了出去。然后派手下找到李超,让他喊话。他坐下来让军医包扎伤口。因为赶得急,许多器械未带,包括虎炮,虽然简化。但它还是笨重物事,连后勤都没有运过来,况且是虎炮。不过带了消毒的酒精与硼酸水。伤口略有些深,大夫擦酒精时,宋九痛得咧牙呲嘴。 李超组织起来。比他有效果,一会儿南汉兵一起放下武器投降。近万南汉精兵,就是这片刻之间,还是喊了话的,死者十之六七。宋军收编战俘,打扫战场。 宋九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喝道:“奶奶的,刚才是谁砍我的。” 真痛啊。 宋朝将士一个个咧嘴大笑,那是战斗的地方,你骑马插进去喊什么话。 不过他们也未指望战俘承认,谁敢承认?可出忽他们意料,一个小兵从人群中走出来说道:“大将军,是我,但你说过不杀俘虏的。” “老子喊不杀俘虏是救你们的命,你还用刀子砍老子,”宋九痛得大发雷霆。 小兵吓傻了。 范昱看了看宋九伤势,看上去不严重,乐道:“军法必须执行,勿得怒杀。” 宋九想了想,怎么办呢,是自己说过的话,又想了想,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王枕。” “好,老子不杀你了,但你以后必须做老子的亲卫。” 王枕不敢答话,这不是鬼话吗,做什么亲卫,以后看自己不顺眼时还不是想折磨就折磨? 范昱踢了他一脚说道:“小子,你走了大运,快谢过都监吧。” 然后低声说道:“九郎,能不能执行,能不能避免湖南与巴蜀悲剧,就看你的了。” 实际宋九是气不过,早一刻让这些兵士投降,那就会少死几百上千人。不过想了想,还是忍下这口怒气,说道:“随我来。” 王枕愁肠百结地跟在他后面。 宋九继续瘸拐着,他拐一次王枕在后面心头就慌一次,宋九又说道:“王师前来是救你们于水火之中,因此宣布了十一项临行军纪。” 让几十个主动随军押运后勤的富州百姓给他们讲所谓的军纪,自己说的不算,得让南汉百姓来说。等他们说完,宋九又说道:“贺州一役过后,我会立即释放你们回去。但之前你们必须要做一件事,做盒子,将这些死亡的兵士甄别出来,姓名籍贯一一标注,烧成骨灰,以后好送给他们家人。” 潘美在边上摇着头。 随宋九胡来了。 大军再度兵临贺州城下,潘美听任宋九处执战俘政策,可没有放过伍彦柔,将伍彦柔在城下枭首示众,勒令贺州城降。贺州仍不降,潘美与尹崇珂以及躺在胡床上的王继勋商议。 老王也老了,这番行军速度太快,他吃不消,终于病倒。老王说道:“下令后方急速将虎炮运来,否则强攻,伤亡必然惨重,我们只有一万几千兵士,征伐南汉才勉强走出第一步,若伤亡太大。后继必然乏力也。” 潘美也以为是。 王明急道:“当趁胜城中守兵沮气急击,不然援兵再至,城中士气又涨,而我师又老,南伐无功也。” 道理很简单。南汉有多少兵马,一拨拨的来,宋军就这点人,似乎朝廷又没有派援兵过来,到时候士气必然扭转。打的就是士气,失去士气。不要谈征南汉了,快点回去吧。 几个主将不说话,王明急道:“你们不攻,我攻去。” 都以为他是讲笑话的,王明真攻了,人很多。几千个民夫,也有兵,不能只让民夫护粮,还有护粮的兵士,也不少,一百人…… 实际还有,主要军队行军速度太快。许多人还在后面,未来得及赶到贺州城下。 几个主将还经继续商议,根本就没有想到,宋九也没有想到,他正在监督战俘造骨灰盒子,甄别尸体。一具具辨认,也有宋军的尸体,那早就甄别出来了,很少,只有一百来人。多是起初伏兵时牺牲的。后来大军到达,那完全成了一面倒的屠杀,几乎无几人伤亡。宋九就在这个伤亡名单之内。痛得不行,揉大腿。王枕看到事不妙,连忙过来替他揉。 “我问你。我喊话了,你听不懂吗,为何要砍我?” 还有语言差异的,不过南汉也多是汉兵,差异并不大。王枕哭丧着脸说:“大将军,小的不知道,就随便砍了一刀。” “你将我的盔甲都砍坏了,还是随便砍一刀?” “小的一定将功恕罪,望大将军放过我吧。” “扶我走。” “是。” 宋九刚站起来,就看到王明带着一百名护粮兵士,还是几千个百姓向城下冲去。宋九挠头,不对啊,攻城行,但不能让百姓攻城。偏偏这些百姓比兵士还要兴奋,手中举着铁锹铲子嗷嗷地叫着,向城下就冲了过去。有几百个富州百姓同时大喊喝道:“王师无敌。” 宋九慌忙地对王枕与郭大说:“架我去中营。” 攻城战他看过,太原攻防多次,那个惨烈的景象至今记忆犹新,这些百姓冲到城下,那无疑是送死的,只要城头上一拨箭雨下来,最少能折去一半人。到处缺少百姓呢,所来,虽湖南现在稍稍变好一点,但许多地区还是一片荒凉景象,不能让百姓这么送死。 可刚蹦了几步,他又说道:“停下,停下。” 城头上没有动静,有守城的兵士,可他们看着这群疯狂的百姓,一个个呆若木鸡。宋九从怀中将望远镜拿出来往上看,看到上面的兵士一个个迷茫,害怕,担心,甚至还看到一个官员,大约就是贺州刺史陈守忠,他眼中与兵士是一样的神情。这一幕让城头上的兵士震憾了,连一个押粮的民夫都如何凶悍不要命,还怎么打。 几千人干活,动作很快,壕沟眨眼就填平,又有民夫兴奋地喊道:“抬攻城梯去。” 一半人在城头挥舞着铁锹铁铲子,一半人跑回去取攻城器械。也别抬了,看到壕沟填平,直达城门,城中老百姓自己将城门打开,你们是王师,请进吧,俺们不反抗。自始至终,陈守忠就呆呆地站在城头看,都忘记发号令。潘美也出来了,他以为王明说着玩的或者撒气话,没有当真,在大帐里继续商议种种阴谋诡计。然后兵士过来禀报,说王明真的攻城去了。潘美大怒,急忙与尹崇珂出来,准备治王明的罪。可他们与宋九一样,看到城头上动静不对,于是就站在哪里看着局势发展。 壕沟填平,潘美正准备下令,让王明带人回来,填壕沟容易,攻城难。可接下来他的眼睛珠子快要瞪出来,搬梯子的人还没有到后营,王明带着一群民夫就攻入贺州城中。 这是神马道理? 潘美都忘记通知大军立即入城,而站在哪里呆呆地发愣。宋九被郭大与王枕扶了过来,潘美问:“伤势发何?” “伤了皮肉,未伤骨头,问题不严重。” 潘美看着王枕说道:“你这小浑蛋,两军交战,互有伤亡,但什么人都能伤,你不能伤宋九。” 王枕低头认错。 其实主要是刘鋹太残暴了,兵士没有家国的荣誉感。潘美道:“进城吧。” 打仗的事自己来,安抚的事还得女婿去做。宋九扶上了大黑,骑马入城,在马上潘美说道:“宋九,我终于明白了官家为何只给我这点兵力,即平南汉。” 然后苦笑,居然被一群民夫拿着铁锹铁铲子就攻下一个城池,这也是创造了一个记录。 第二百四十九章暖冬(上) 宋九在城中看百姓,一名士兵过来说道:“潘将军请你回去。” “郭大,小枕子,抬胡床。”宋九喝道。得到贺州,大军停下,开始大修战舰,扬言攻打广州。这次会议宋九参加了,不是真去打广州的,而是将南汉兵力到处调动,减少宋军征伐难度。南汉那边乱了,这个败得太快,计无所出,只好请潘崇彻,终于意思意思,拜为内太师与马步军都统。然而此一时彼一时…… 贺州大捷之后,两军士气已经不一样了,尽管同样姓潘,同样是名将,所率的兵因为士气之故,成为天壤之别。潘崇彻知道,但他没有表态,同意出山,将诸州兵力召集,屯于贺江。 当然,潘美用意也达到了。 还在等,等潘崇彻将四周兵州渐渐抽空,他才能行军,同时后勤也要跟上,拉得太远,没有充足的后勤,始终不让人放心。 潘美负责迷惑敌人,训练军队,士气是跟上来,他们终是杂牌军,必须练一练。贺州事务交给了宋九与王明。王明是良吏,甚至比宋九还要高明一点。不过宋九也不差,多年三司的磨勘,以及太原一行的锤练,至少与王明配合还是可以的。 其实没有做什么,还是老一套,以不折腾为主,将南汉苛令苛税一一废除,其他没有多大动静,让百姓自发地恢复。要么就是废除了一些淫祀,特别是一些巫婆们为了骗钱,迷惑百姓不让他们看大夫,而去拜乱七八糟的鬼神。宋九将这些巫婆神棍们一起召集过来,给他们讲西门豹治邺的故事。你们搞祭祀我不管,但不能害百姓。特别是一些邪恶歹毒的祭祀,抓一个杀一个。另外不是阻止百姓看病,百姓是官家的命根子,不容你们伤害。谁阻止我就会杀谁! 又带着军医到处替百姓看病,或者让兵士替他们修房屋,或者派一些有经验的民夫,指导百姓耕种。不学也不会强迫,总之强迫为辅,威压为辅。以减少争议为主,引导为主。 不过他的伤口让王枕砍得太深,宋九也怕留下后遗症,吩咐人将外面伍彦柔的胡床取来,躺在胡床上指挥察看。一痛时就会骂王枕,而且让他在前面抬胡床。后面让郭大郭二轮流抬。这小子先是战战兢兢,不过他很机灵,不久便看出这个是一个心慈手善的主,慢慢不害怕了。甚至宋九若一天不骂他,他反而感到难受。 有时候百姓也骂他,你怎么舍得砍这一刀的。 但也就使百姓安心了,连砍他的人都能放过。况且自己这些百姓。很快贺州城与富州一样,军民一家人。 抬着胡床来到府衙。 潘美说道:“王都监要见你。” 此王继勋非是那个王继勋,武勇过人,连他的兵器都与众不同,三样兵器,铁鞭铁槊铁楇,军中号称王三铁。宋九初行军时,王继勋那时病还不重,与宋九开玩笑,你小子。偏偏与我作对。宋九三次与王继勋作对,一次是讥讽刘温叟不弹刻王继勋,二次是勒股,三次直接将他捆起来送到开封府,因为王继勋作恶太多。百姓提起这件事扬眉吐气,也传到湖南,这个王继勋听后哭笑不得。宋九与关系不恶,曾经还将他的兵器拿到手上试一试,很沉,得提得起来,但绝对舞不动。 宋九坐在病床前,王继勋说道:“小九,若是王全斌带着你就没事了。” 说完乐了起来。 这小子胡搞八搞的,但还真管用,他也多次攻城陷阵,绝对没有眼下的景象。 “王将军,不然,若无三位将军海涵,我也不敢多事。” “倒也是,我快不行了。” “不会的。” “无妨,作将士的马革裹尸乃是荣幸,伐汉吾志也,今天得伸,我感到很欣慰,死在贺州乃死得其所。不过我就担心我那几个犬子。” “王将军放心,此次我回去,无论如何,也将他们拉到河洲中,让他们以后衣食无忧。若同意,我还让他们进入书院学习。” “那就谢过你,也不妨你将我名声败坏。”王继勋又大笑道。 当晚王继勋去世,含笑而去的。 他笑着走了,潘美一边派人打造灵柩,同时也愁肠百结,王继勋一去,等于军中少了一员重要的得力大将。只好继续,他自己率领主力军队南下开建寨。从陆地走的,若是潘崇彻敢渡过贺水,说不定会鏖战一场。没有让他失望,潘崇彻三万大军在贺水河畔坐望之。实际南汉真正门户非是贺水,而是韶关。 他相信南汉这个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将领派被草木惊兵地派到贺水,心情会有多恶劣。两军隔着一条贺水,隔着几十里的山道擦肩而过,一是动的,一是静的。宋军来到开建寨下。南汉大将勒晖试图反抗,无数劲弩石弹象飞雨一般地下,仅是两天,开建寨的南汉兵卒就产生了慌乱,要么投降要么被杀。这是一个关健的位置,开建寨在宋朝后来置开建县,又改为封州,也就是后来的西江边的封开县。宋军得到它,等于将南汉一切两半,东西切开,南北切开! 西边还有一路军队,尹崇珂带着宋九攻向昭州。这一路兵马很忙,跑累死了。宋军在贺州呆了一段时间,足以让战俘们将消息带回去,闻听好人宋九来了,昭州百姓热烈欢呼。昭州刺史田行稠感到不对,想弃城逃跑,刚到城外就被老百姓捉了起来,然后涌到城中,派人迎接宋军。尹崇珂一听也傻眼了,还未打呢,老百姓就替俺们将昭州夺下? 那么只好快吧。 宋军跑到昭州城,南汉很残忍的,将城中所有百姓一起撵出去,不让百姓住在城中。宋九下令让百姓进城,派小吏管理着分配房屋。让兵士替他们整修房屋。其中还有宋九三个学子,由他们带动,小吏们个个做得不错,城里城外一片欢天喜地。当然,这个模式不大好复制。主要还是刘鋹作的孽。 宋军跑得气喘吁吁,也要休息两天,喘一口气。桂州那边也有了消息。李承进听到前方的消息,他手中的兵力又抽走了,开建寨眼看也要切断,特别是田行稠让百姓生擒活捉。让他戚戚,他坏事做得也不少,于是拨腿就逃。百姓早盯着他,看到他带着一队兵马要逃,一起拿着锄头围上来,兵士们自己儿将武器放下。又将李承进活捉。派人通知昭州。那只好再起拨军而起,在老百姓热烈欢送中,宋军又跑,跑到桂州将桂州接受。接着浔州藤州梧州又来。跑到梧州,尹崇珂说道:“宋九不能再跑了,战线拉得太长,影响后面行动。” 也跑不动了。仗一场未打,所有兵士跑得筋疲力尽。只有王枕兴高采烈,所到之处,许多人问,是不是你砍的宋都监? 然后各种各样的说法,王枕得意地说,宋都监都没有怪我,你们抱怨什么! 宋九不敢再跑了,接收暂时还是次要的,接收得越多。兵力越分散,真正的是在东南…… 消息迅速传到京城。 赵匡胤龙颜大悦,实际这一战他也不能说是十成把握,就看潘美能不能打好,能打好那点军队足够用了。若打不好,再添两万军队也未必够用。直到此时,他可以断定,岭南大局已定。 又一个国家落入宋朝囊中,赵匡胤十分欢喜,下诏以宋九为宣恩候行营马步军都监,代替王继勋,但有不同之处,王继勋只是马军都监,宋九多了一个步军,也就是有总监全军之权。监军之权不会当真,他敢监督他老岳父?这是对前线将士释放的一个信号,宋九做得对,因此有赏,你们不得违抗。又让郴州刺史朱宪担任行营副都监,实际朱宪才是真正的都监,他与潘美无亲无故,用些监督。而且也是一个老官员,在柴荣时就是成州刺史,曾替柴荣带了五十匹绢与三十斤茶叶,赐给华山陈抟。与王明一样,是一个能文能武的官员。派中使立即将诏书送到前线,不然整个大军没有都监也不象话。 赵匡胤十分喜欢,不但南岭可定,还不会象巴蜀与湖南那样,会整成一个烂摊子。于是又将群臣召入宫中宫宴,对赵匡义说道:“二弟,当初你说宋九年少,又无规矩,怕去了大军反会坏国家大事。你再看如何?” “皇兄,臣弟不解也。” “不难,汉主暴,我施以仁,汉主酷,我施以慈,必须派一个心软之人前去南方。二弟,你说何人心软也?” 宋九未必心软到他们想像的地步,不过时代看法不同,对人命看法也不同,反正打败了,又何必要造下杀孽呢? “妇人之仁。” “是啊,是妇人之仁了,我也不大喜欢宋卿这一点,不过用之南汉,却是恰到好处。此子一去,当抵一万精兵也。” “皇兄英明。” 实际宋九搞的那一套伪劣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也让赵匡胤云里雾里,但不管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管效了,就是好的。不但他,消息传来,所有官员瞠目结舌,特别是宋九带着宋军跑着才能接受地盘,让许多官员无语。 赵匡胤高兴的不是这一点,最高兴的是宋九到处宣传赵匡胤说吾将解救此方百姓于水火也,官家以官家自居,不以陛下自居,是长者之心,最怕的就是百姓受罪,惨死,人命关天,等等。怕前线的消息传来,有遗老望着北方失声痛哭,然后呼喊圣天子。 宋九搞的这一套,能不让他高兴吗? 花花轿子大家一起抬,于是宣恩候也弄出来。候爵不当真,满朝公爵多得是,意思是你替朕宣扬圣恩,朕很欢喜。而且赵匡胤或多或少将宋九看到他亲手培养的大臣。 但赵匡胤也做了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宋九说赏酒,是朕的兵力,勿用你来赏,从酒作坊买来十几万斤酒,用船送向南方。可这个酒是和买方式买来的。 河洲诸衙内哀鸿一片,这得损失多少钱哪。 听着二赵对话,赵普在边上深思。 他派人下去查,不易查,宋家账目出纳太复杂了,又有一笔钱到账,然后玉苹代替宋九到处散钱,水泥试验的费用,以及试验室里费用,还有其他的开支,查不起来。除非抄家,将宋家总账找出来。但就是抄家,若是宋家没有总账,这笔账目还是无法查清。然后又查郭氏兄弟这条线,那更乱,郭家兄弟结交的朋友都是瓦子里的武艺人,来去无影踪,并且因为作坊,宋九又从瓦子里请来许多文艺人,包括说书的,绘画的,谱曲的,写字的,这一查更复杂。 只查出来一点,巫蛊案发作时,符昭寿去了宋九家。然而能将符昭寿抓来审问吗?并且他也是河洲大股之一,四个副领事人。去宋九家颇为正常,就象高怀德的孩子一度闹得很不开心,然而双方为了河洲的事,仍然有交往。后来大约是高怀德化解了,才一笑抿恩仇。 还查出一件事,玉苹的身世。 不过这个作用不大,玉苹父亲掳到契丹,人人皆知,有的活着,有的死了,这是国,可他们毕竟是父女,有书信往来,岂不是很正常。难道凭借这一点就断定她是叛徒,谁相信,以玉苹如今身份,给一个贫困知县也未必能换得。她能背叛宋朝,或者说能背叛宋九吗? 要么宋九与吕端关系很好,可那样更让人茫然,吕端与赵匡义相互很少来往,倒是与赵匡美感情一直不错。赵匡美是赵匡义的二弟,是兄弟,可两人能是一路子人?那更不可能,赵匡胤能容忍老二老三走到一起,那他这个大哥怎么办? 因此越查赵普越糊涂。 这个小动作赵匡胤并不知晓,也不能让他知晓,那么赵匡胤必然大大的不快,赵匡胤拍拍手道:“诸卿,今天朕给大家品尝一样好东西。” 第二百五十章暖冬(中) 好东西捧上。 潘怜儿送酒,赵匡胤发觉到一条变通的道路,反正宋家分红分了很多,不在乎那点钱帛,因此嘱咐自己的小妻子,你将潘怜儿请到宫中谈话,替朕向她要酒。 宋皇后岁数小,还有点童心未泯。看到赵匡胤如此,她也觉得好玩儿,因此将潘怜儿又请到皇宫。潘怜儿啼笑皆非,回到家准备瓶子与箱子以及绸布。十几天后又送来两牛车美酒。 大臣们也听说了。 对赵匡胤这个小动作,一个个皆摇头,刘温叟不咸不淡地上书四个大字,掩耳盗铃。将赵匡胤呛着,不过这些酒送过来,也足够他喝上好一段时间了。 今天高兴,于是拿出一些美酒。 内侍抬上来一个个大盒子,这是官家最喜欢的物事,虽是给大臣喝的,也不敢将它打碎了。盒子就是工艺品,上面不但刻着精美的图案,上面还有一些镂雕。 上面有字。不过离得远,大臣还是看得不大清楚,不明白抬上来何物。太监将盒子打开,里面绸布露出,再到瓶子,一个大琉璃瓶,上面居然还有彩画。 不用看酒,仅是这个包装,就觉得贵气逼人。太监打开酒瓶子,这个酒瓶子图包装的,不易倾倒,还得倒入酒壶中再斟酒。但从这个包装出来,给人感觉就会不一样。 事实它也非是才出来的蒸馏酒,只有一个度数高,不但蒸酿多次,还经过多次配方试验,口感远非昔日可以相比。有一些大臣偶尔也去顺店喝过。不过还有许多人望而却步,从未喝过。李昉叹口气道:“今天沾了陛下的荣光,喝此佳酿,何日复喝?” 许多官员深以为然。 吕端呵呵一乐,道:“有一处不愁用度。” “何处?” “宋九他大姐在河洲开了一家酒肆。里面也销售这种佳酿,我去过数回,只是酒有些贵,我也舍不得吃。” 诸臣又深以为然,不过这也是一个解馋的好办法,至少酒肆的菜不会卖天价。第二天宋九大姐酒肆突然暴满。来的还多是官员,有的人喝着还带着。但还是喊贵,太贵了,又没有皇宫那种精美的包装。因此多有怨怼,是好东西,但宋九也太心黑了。难怪舍得交曲钱。 南方佳报让大家觉得心暖。宋朝强大大臣们才会长远,不会做亡国之臣。酒也让这个冬天更暖和。但还不是最暖和的,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喜讯。 三千破六万,非是南汉六万,而是契丹六万! …… 好消息好到,坏消息也来了。 北方传来急报,说契丹六万兵马袭向定州。 赵匡胤看着情报。有人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赵匡胤能勉强做到这一点,之所以如此,那就是分析对方的战略用意。选择在冬天,冬天作战对契丹有利,就象前年他们袭击河东一样。甚至有的粗糙的弓箭在这个寒冬里都无法拉开。 天气对契丹人有利。 但契丹人要做什么? 他不相信契丹人敢入侵中原,没那实力!就象前年一样,滑行到龙门前,他们迅速撤回去,孤军深入。下场只有一条,死!就是掳掠,河北前线一片荒凉,契丹那边也是。他们打草谷,宋朝也过去打草谷。想要收获。只有向南再向南…… 宋朝讨伐南汉,并没有动用主力军队,都在,南到一定地步,六万人下场还是死!虽冬天作战对契丹有利,当真不影响他们的行军速度? 想来想去,赵匡胤终于会意契丹人的心态,契丹支援北汉,两场大败,最要命的是马仁瑀乘虚北上,一直滑行到上谷渔阳一带。真正惊讶的是宋九,他喜欢对照,听到后将地图拿来翻看,也就是从后世北京昌平西边开始,一直到怀来,涿鹿,张家口,直达古长城下,这里离易州多远?然后掳来无数马牛羊与百姓,牛听从大臣建议,分放给了因为支援河东一战的百姓,马留下来,羊宰割了,百姓安于河北南部地区。 马仁瑀一路所过,契丹留守的兵力不足,又忌惮其威名,无一城兵士敢出城应战,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容地将大队兵马与大批牛羊百姓带到南方。这次草谷将契丹人打惨了,据斥候的情报说契丹一个官员察看,向辽主禀报幽州西北地区千里凋零,一片荒芜,余下的百姓因为宋军大掠,牲畜荡尽,财产洗劫一空,民不聊生。 契丹是大国,赵匡胤内心很清醒,至少不比宋朝弱,因此他也同意赵普看法,先南后北,将中原一统,力量将会更强大,才能慢慢将契丹磨灭下去。自己被打了脸,知道要报复。契丹新主继位,为了树威,也要报复。派的兵力少,怕危险,那是过来送点心的。派的兵力多不值。所以才派来六万兵马。这是砸场子来的。 这种心态,注定他们是想捡一点便宜就回去,能向国内交待。但这种心态,也注定了士气不旺盛。 将他们心态摸好,赵匡胤将田钦祚喊来嘱咐,说道:“彼众我寡,你只要背城列阵以待,敌至即战,勿与追逐。” 然后调三千骑兵给他。 北方有兵,多是步兵,野战不力,必然让契丹伤害到百姓。有这三千骑兵牵制,契丹人也就不敢南下了。除非不是六万,而是十六万! 田钦祚带着三千骑兵迅速北上。 契丹才刚刚漫过边境,兵力多,行动就会慢一点,但也证明宋朝对情报的重视,斥候将消息送到京城,田钦祚将三千骑兵带到边境,契丹人才到。 田钦祚于满城碰到契丹人,才开始听赵匡胤的话,背靠满城城寨,与契丹人交战。这是最强大的宋军,兵力虽少但十分精悍,契丹人也非是主力,而是其中一股,当然比宋军兵马肯定多得多。两军会战,契丹人打了一会儿看到这支宋军不好啃,于是撤向东边的遂城,与主力军队会合。 这时田钦祚杀红了眼,将赵匡胤的话抛在脑后,带着手下就追。 追到遂城,与契丹六万主力又开战,这次交战更惨烈,连田钦祚的战马都被射倒,他的手下王超喊道:“田将军,骑我的马。” 正在打的时候,三千宋军陷入六万契丹铁骑海洋里,需要主将勇敢才能拉起士气,田钦祚也不客气,骑上王超的马,继续作战。从旦至晡,也就是从早上杀到傍晚。 实际正面野战开打时,一般时间不会很长,甚至几十万人的大会战,往往两个时辰就会决定胜败,例如淝水之战。能持续作战三四个时辰,那就是一场鏖战了。况且这是整整一天。 打到傍晚,双方都打得没力气,契丹人眼睁眼地看着他带着手下从容地进入遂城。这一天杀死无数契丹人,因为没有完全击败,那也是不大可能的,若此,那非是田钦祚,而是李靖。究竟杀死了多少契丹人,无法统计,只知道遂城城外倒下无数契丹人的尸体。契丹人恼羞成怒,将遂城里面围起来。 他们是来打场子的,非是来攻城的,没有攻城器械,只能围困。 田钦祚进了遂城,可里面城小粮少,这时没有三千部下了,但人要吃马要吃,吃完了粮草,意味着大家一起等死。于是决定撤离。最少要让守城的宋军有充足粮草支持到开春。所以只围了几天,田钦祚打开南门,向契丹人冲去。契丹人大喝连连,又出来了,又出来了。连忙调动军队围困,哪里来得及,南城契丹兵士气沮,田钦祚这一回没有恋战,迅速冲开缺口,又撤到东边的保塞城。据说军中不亡一矢。这个无所谓,都是野战,契丹只围城未攻城,用不着弓箭。 胜负对两国都不重要,就算田钦祚杀死了几千契丹兵,契丹也不会亡国。但有一个重要的意味,那就是意味着宋朝骑兵在正面战场若指挥得当,并不比契丹人差,甚至更强! 不知道契丹人是怎么想的,大约看这样下去,就是将田钦祚三千骑兵弄完,他们恐怕要付出两万三万的代价,不划来,或者兵力太多,又没有掳获多少,后勤不足,天气又寒冷,看到田钦祚平安撤到保塞城,于是撤军回去。 这场战争没有任何阴谋诡计,是真正的碰撞。 因此河北百姓在疯传,说三千打六万。 赵匡胤听后大喜,对左右说道:“契丹数侵边,我以二十匹绢购一契丹人头,其精兵也不过十万,止不过费我二百万匹绢,则契丹尽矣。” 这是大喜之后随意说的一句话,他也没有想到,后世对这句话会反复曲解。就象他那道诏书,减员增薪,用以防贪,又演变成高薪养廉,或者到朱元璋手中又是一解。 中国历史在郭威手中一变,柴荣手中又是一变,赵匡胤手中再变,赵匡义手中复变,于是好的坏的一起来了。在宋九心中将柴荣看得很高的,可人也在变化当中。就象李隆基若是在开元末就死了,史书如何评价?柴荣若未死,后来又如何? 这是宋朝军事几乎最鼎盛的一年! 这一年的冬天很温暖…… 赵匡胤大喜,南方军队有功,赏酒,于是又和买,买了三万斤美酒赐于田钦祚,做得不错,朕有赏。诸衙内又是叫声一片。 接下来再来一喜,这一回非是六万,而是十万,非是抵御,而是真正的击败。 第二百五十一章暖冬(下) 大军北上,要去韶州与潘美军队会合。 东边茫茫群山后面就是贺水,哪里是潘崇彻的军队。他不动,但也不敢大意,斥候不停地派出,侦查这支军队的动静,斥候回来,潘崇彻一直安如泰山。 宋九狐疑不解。 南汉快到了生死存亡关头,这个南汉第一名将为何动都不动,难道他看不出来吗?想了半天,对尹崇珂说道:“尹将军,要么我们派一人过去劝降如何?” 尹崇珂同样感到不对。他在迟疑着,当然能劝降更好,三万汉兵无所谓,关健就是潘崇彻这个人。他一人当抵三万汉兵。于是喝道:“扎营。” 这得考虑好了,潘崇彻现在不动,对宋军来说也是好事,潘美拿下广州,潘崇彻不得不降。能劝降更好,若是劝不了,说不定反而打草惊蛇。宋军扎营,两人在大帐中商议了大半天。决定派出一个使者去劝降,递一份书简过去,什么也不说。不逼不劝不诱,能降更好,不能降也不让他激怒。 信写好,使者骑马去了汉军大营。 骑马去的,几十里山路,要么就是一道贺水,并不远,傍晚时分使者就回来了,说道:“潘崇彻答应投降,只提出一个条件,望我朝遵守那十一条军规。” 老尹激动地与宋九一击掌。 真投降啊,他们都不是嗜杀的人,能降更好,何必非要进行血淋淋的战斗。 不过手下书吏张戎在边上不知趣地问了一句:“谁去受降。” 对方是南汉第一名将,无偿地将三万汉兵带来投降,最少要派一个能拿得出手的大臣过去受降。此时军中只有两人,一是尹崇珂。二就是宋九。诏书下来了,宋九有候爵,还是三军都监,两人都足以前去受降。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潘崇彻自己过来投降。这显然不可能的,人家是南汉名将,投降已经屈辱了,怎么可能不要脸的亲自过来投降。 大家一起缄默。 宋九看着大家表情,心中清楚了,道:“我去吧。” 尹崇珂不能去。若是他让潘崇彻扣压下来,两军此时离得近,指望宋九指挥?那么潘崇彻能在扣下尹崇珂后,将大军率领渡过贺水,这支宋军十之八九被吃下。整个战场马上变得灰暗起来,甚至能让南汉转败为胜。 只能宋九去。他地位有了,少了他又不会影响军队,潘崇彻就是诈降,也不敢将宋九怎么样,否则他早就调动军马与宋军交战。 尹崇珂调动护卫,宋九摆了摆手,说道:“就是调动一百名护卫过去。能拿人家三万兵马如何?反而会显得心虚,发生不必要的意外。勿用如此。我只是一个文官。” 说着,带着郭大郭二与王枕,让他们抬着胡床前去受降。 临近贺水,王枕不知天高地厚,十分高兴,潘崇彻在南汉人心中就是战神,自己去受潘崇彻的降,有脸。郭氏兄弟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刚到贺水边,看到对岸拥来无数密密麻麻的军队。实际宋九心中也没有多大底。反正前线这活儿,自己还是少来为妙,危险无处不在。甚至在心中隐隐恨自己多嘴。 硬着头皮上了船,来到对岸,忽然岸上汉军欢呼起来:“真是宋候床。” “是宋候。” “宋候来啦。” 欢呼声越来越大。这里离军营不是太远,喊声也惊动了军营里的将士,许多士兵从军营里跑出来。说欢迎也不象,倒是象来看电影明星的。 宋九终于苦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潘崇彻不打了,自己一封信马上就投降,士气如此,潘崇彻怎么打? 潘崇彻也看着宋九,他眼中出现一丝迷茫,自己好歹还有三万精兵强将,这个宋朝大臣竟敢只带着几人来受降?想到这里,心情更加灰暗,没办法打了,观一叶而知秋,再想想贺州城外那些民夫就敢用铁锹攻城,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军队,这样的大臣,南汉如何能敌。大步走上前,说道:“罪臣恭迎天子都监。” “勿用,以后你我同朝为臣,何来罪臣之语?战不在你,降也不在你。我们去你中营说话吧。” 他在前面带路,两边围上来无数汉兵,几乎整个军营变得空荡荡的,一起走出来夹道欢迎。江对面斥候迅速骑马回去禀报尹崇珂,放心,宋九没事了。 尹崇珂在大帐中叹息道:“老夫与潘美风头被这小子全部抢走了。” 王枕与郭大继续抬着胡床往前走,王枕那一刀将宋九砍惨了,至今腿还隐隐作痛。但能走路,不过走得远,必须抬胡床,要么乘马,乘马颠簸得也痛。 许多汉兵问王枕,是不是你砍的人,下面传得邪乎,也传到潘崇彻军营,导致士气更加低落,人人都不愿战,潘崇彻打不起来了。不然他也不会如此轻易投降。 王枕挺直胸脯答道:“就是我。” 欢呼声更大。 谁也不想死,特别是去一场没有把握的仗,更不愿意替刘鋹卖命。到了中帐,潘崇彻与宋九谈降兵安派的事宜。宋九昨天也与尹崇珂谈了很久。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学习康延泽,将汉兵收征过来,用汉兵对付汉兵。可被两人随之否决,康延泽那是特例,虽他手下只有近百侍卫,但后方是几万勇猛的宋兵。有这个靠山在几百里之外,尽管他与王全斌不和,可那些降兵哪里知道其中内幕?因此能成功招编。在岭南却不行,离京城太远,连湖南兵力都抽空了。只有宋尹与潘美两支部队,一万来人。若整编得不好,说不定会反叛。史上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第二条就是遣返回家,但不能全部遣返回家,以前只有几千人,多是贺州周边地区的兵士。送回家没有问题。现在遣返回去,多是广州附近的,必被刘鋹重新编入军中。接下来敌人数量会越来越多。必须分成两步,贺州以西的可以放他们回去,以东的不能放回去。让潘崇彻继续带领着,依然驻扎在贺水边,原地待命。 但这个意义非同小可,一部分兵士释放回去后,潘崇彻只好与宋朝一抹黑走到底,虽不将他们投放于战场之上。但等于减少了三万敌人,甚至还是南汉比较强大的军队。 宋九心中还有一个想法,中原人口锐减,岭南同样不好,战争不休,包括蛮户在内。绝对不超过三十万户。而李靖下来的时候,是近六十万户。包括许多道路一起荒芜掉了。可以用这些兵士将周边道路整修,方便以后治理。但他自己也随之否决。虽投降了,古今往来屠杀降兵的事例太多了。王全斌就干过。这些降兵一不让回家,二又来修路,心中会产生不好的想法。因此还是以清静为主。 受降如受敌。 这个过程是最凶险的。安抚好了,才能成为真正的受降。不战而屈人之兵。安抚不好,激起兵变,后果很严重。宋九小心地与潘崇彻将计划说出来,潘崇彻郁闷地说道:“但听都监吩咐。” “还须老将军配合。” 花了几天时间,遣返将士。还有大半人留下,宋九又与他们做了解释,自始至终,宋军为了怕误会,驻扎在几十里开外,并没有靠近。宋九安排得差不多了。这才与潘崇彻告别,返回军营。带着大军继续东下。韶州之战拉开帷幕。 各处邸报纷纷传来,刘鋹先是说了一句奇怪的话,昭桂贺连本是北人之地,他们得到了就不会再南下。 赵匡胤不是派南唐使者讨要一州吗。俺们送了六七个州给你们了,还要如何?但不久又清醒过来,迅速聚集二十万大军。几乎将东南一带所有壮年男子一起集合。 数量上是很吓人的。 南汉还有一件秘密武器,那就是大象。 南汉出产大象,又从大理与安理购进一些战象,雇佣蛮人教授南汉军队训练驾驭战象。这时南汉共有一千头战象,并且是真正意义上的重甲战象。 大象四周披挂着厚重的铠甲,象体防御力最差的地方还有整块厚厚的腹甲。象头又有面甲,象鼻子上还装有锁子甲。并且象牙上套上长达五尺的锐利钢矛。象北是厚木板制作的塔楼,楼分三层。第一层是驭手,第二层是四到六名弓箭手。第三层是了望员。 以战象为核心,四周各有大刀兵,长矛兵,盾牌兵,与弓箭手。 若说好看,什么样的骑兵在它面前也是灰灰。但战斗力如……只有战场上检验。一千头战象,又让李承渥率领十万大军前往韶州。两军于莲花峰下平原地带相遇。李承渥立即抛出最强的部队,象兵冲锋。一千头战象带着数不清的汉兵象宋军扑了过来。 宋九是未看到,看到了一定会惊呼,什么魔幻大片也不及当天的情景让人震撼。 潘美早就知道这个情报,但亲眼看到,还是感到有些头皮麻麻的,打还是要打的,先让手下设置拒马。估计这没多大作用,战象前面一来,不是拒马,全成了木头渣子。 但能阻一会是一会,然后让所有弓箭手站在前面,什么计策也没有,也就是给我射,别射人,专射象。万箭齐发,特别此时宋军还有一些伏虏弩。皆是小型的,牺牲射程为代价,求其灵活机动与速度。还是慢还是笨拙,目标也不精确。但对着大象没有问题,那是多大的目标?而且这些弩力量也远比普通弓箭强,有铠甲保护也不行,一支支大弩还是钻进铠甲里,扎到大象身上。 大象也是高智商动物,并不傻,虽然就是巨弩都射不死它们,但真痛啊。俺罢工不干了,于是返回头,对着南汉军队冲了过去。驭者一个个被它们甩了下去,开始对着南汉将士践踏。 本来潘美是硬着头皮打这一场战役的,眼前巨变也让他目瞪口呆。不过他迅速清醒,喝道:“冲。” 前面有一千头巨型坦克开道,不冲等待何时。 一役,十万南汉兵全军覆没。 打到这份上,该休息了吧,潘美拿下韶州,擒其刺史辛延渥及谏议大夫邹文远。至于主帅李承渥,天知道他在哪儿,说不定早让战象踩成肉泥。然后让辛延渥带一句话给刘鋹,让刘鋹投降。 宋九来到韶州,潘美并没有等到刘鋹投降的消息,反而听到一则情报,从广州北边的马迳山开始修长城,一直修到番禺兴王府。宋九听到这个消息,他当场呆若木鸡。 这是一百多里的长城,宋军就快兵临城下,要什么样的速度才能在这短时间将它修好? 没有人将这个二百五当作一回事,书吏郑昭说道:“恭贺潘将军,伐国之功哪。” 不但是伐国之功,而且这一行做得很好,包括莲花峰一战,汉兵死得很多,多是战象踩死的,宋军未杀多少,多数汉兵一投降,随着就派民夫将他们收编了。 所以郑昭才说了这句话。 宋九没有作声,还不行,若是将杨业弄死了,老岳父依然还是潘仁美。未来的事很遥远,暂时不想,宋九又看着南方,暂时还不能走,宋军从贺州辗转反侧到连州,再从连州赶到韶州,又多山道,必须等后勤供给。然后再进军英州,从英州去广州。不出意外,不久南汉就要亡国了。因此宋九在想着刘鋹那个小JJ,赵匡胤让他踢的,能踢,但只能轻轻的踢…… 第二百五十二章宝宝 宋九腿伤终于全愈,但继续坐着胡床。 感觉好些,宋九马上骑马,他是一个静不下来的人,前世这一世都是如此,而且宋军仍在小幅度地用兵。一雄二英,英州是打通去广州的门户,雄州位于韶州东面,有少量驻兵。 宋军兵力少,决战之时,任何一个意外都能成为压成骆驼的稻草,必须让后方不能有威胁。到底是丈人,不会藏私,打来打去的,宋九也学了一些军事知识。这非是在兵书上能看到的,许多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他不得不跟着宋军后面跑。 南汉百姓生活太苦了,南汉几代国君没有一个好东西。他爷爷刘陟,也不能叫刘陟,之后又改名为刘岩,刘龚,刘䶮(飞龙在天,刘陟造出来的字,居然还能打出来,汗),刘四不象开始,只说宫殿,没有一丝杂质的黄金顶白银地,殿中开水渠,渠底铺满珍珠美玉做山川,用水晶琥珀琢成日月星辰形状镶到殿顶,在殿中就能看到日月山川之美,这只是普通的宫殿,晚年还有一个南薰殿,估计小杜过来,都无法用文字来形容之奢侈华美。至于顺店,连人家茅厕都不如。 然后是酷刑,灌鼻、割舌、肢解、刳剔、炮炙已是小菜,又在纣王蛇池上翻陈出新,建水池子,里面放蛇,将人扔进去。还嫌不过瘾,宋九以九蒸九酿为基础,他是九蒸九晒,先把人扔到热水中蒸,蒸完了半死半活的拉出来晒,然后再抹盐与酒再晒,晒完了复蒸。直到皮肉烂光慢慢死去,他就拥着美人站在边上观看。 因此岭南百姓纪念他,取了一个名字,真蛟蜃。 他父亲刘晟也不差,叫生地狱。而且对每一个中原王朝皆不敬。柴荣暂时管不了他,替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小南强。 到刘鋹,直接叫大后营。前后阉割了几万百姓,九成大臣全部做了太监。最要命的他还喜欢往外跑,若百姓偶然遇到他,又不小心。立即就被卫士捉到宫中,剥皮剔肠,斗虎抵象。导致南汉百姓看到陌生人来了,都不敢与之说话。还有宫中的那些女子,因为海运发达,大食人带来一个波斯女子。实际是从东非带过来的黑女奴,因为黑人体质好,床上功夫厉害,他十分喜欢,叫她媚猪。媚猪又选九宫女,一个高大肥胖的,称作媚牛;一个瘦削双肩的。称作媚羊;一个双目盈盈如水的,称作媚狐;一个双乳高起如杨贵妃的,称作媚狗;一个香喘细细、娇啼婉转的,称作媚猫;一个额广面长的,称作媚驴;一个雪肤花貌,水肥玉骨的,称作媚兔;一个喜啸善援的,称作媚猿;一个声如龙吼的,称作媚狮。当然生活在这样国君下的百姓肯定没有好日子过,特别是税。南汉米贱,一斗米只有十来文,但要征税四到五文钱。若再加官员变相的加税,也就是三分之二收成必须交税了。 这种形势就象王全斌治下的巴蜀百姓,闻听一个好官。立即传颂。 但宋九骑了马后,百姓不敢亲近了。 一个长者劝道:“宋都监,民间传言你是坐胡床的,你还是继续坐胡床吧。” 宋九忽信忽疑,这一招很灵验,他往胡床上一坐,所过之处,万民欢呼,雀起来观。 许多百姓不但诉苦,连纠纷也请求他处理,但不能说速度慢,只要宋九一声令下,马上很多百姓主动替他办去。宋九只好郁闷地坐着胡床。他不想在岭南呆多久,不过也不想岭南成为一个烂摊子,早些由乱入治,他就能早点脱身。 但好人卡不大好做的。 宋九还想到一件事,南汉修那长城,他没有当成一回事,不过刘鋹拒不投降,还会有几场鏖战。快则正月末,慢由二月末。拿下广州后,还有那么多地方要接受。关健有一点,此次宋军所带的大半是杂牌军,各地厢兵与民兵蛮兵,他们半耕半练,就算正月结束他们与民夫们也要一起返回湖南春耕生产了。只有几千宋朝禁兵,不能接受,还要整治,这必须有一个虎将坐镇。丈人还是回不去,说不定自己还要耽搁一段时间。 既然是丈人与自己的责任,要走也必须走得漂亮一点。 因此,年末时他写了一封长信回去,由此,岭南从此不同…… 宋家此时很紧张,两个宝宝要出世了。 先是食铁兽,终于让宋九改回了真正的名字,大熊猫,什么食铁兽,听得就让人望而生畏。这时候大熊猫还是比较多的,后来少,一是生存环境,二就是百姓的捕杀。 连铁都敢吃,况且是人。所以人们猎杀得凶。 但放在河洲饲养后,证明它不能吃铁,只是吃少许的盐与肉类,多是吃竹叶子的。形象立即变得可爱。 并且它生育率很低下。这是进化的结果,作为远古动物,冰川时代时生存环境恶劣,为了有充足的食物来源,逼得它们自我控制着数量。这是造物主的神奇。 但现在还是生育率低下。那么多大熊猫,只有一头怀孕。这个参观不收费的,但为了招揽人气,管事拼命地宣传。非是宋九指挥的,可是几十个管事随着宋九后面,也学来不少学问。 从怀孕时就开始保护,给其母熊猫设了保温室,送来各种冬笋,胡萝卜,以及面糊。城中许多小孩子天天央求大人带他们过去看。腊月前线喜报传来,熊猫宝宝喜喜出世,连赵匡胤在京城传扬下,都好奇地过来看。然后看着不对称的母子,百思不得其解,这么大的熊猫,生下的宝宝居然象一只小老鼠。 但它长起来很快,十几天过后,开始长起一层黑白相间的绒毛,看的人更多。只能看,进不去。于是相关的玩具卖得天天脱销。 玉苹也生产了。 还是大姐取的名字,叫宋宝。男孩子,大姐几乎不顾自己店里红火的生意,一半有半天呆在宋家。宋宝是小妾所生,可这个小妾与其他小妾不同。浩命的如夫人,又是宋家的长子。 宋家收到许多礼物。 大姐最担心的就是潘怜儿的想法,还好,潘怜儿并不是很吃味。 但这一天,宋家来了一个让潘怜儿玉苹头痛的客人。徐氏带着礼物过来,理由很简单。宋九在巴蜀做了好事,徐氏铭记在心。闻听宋家有长男后,送来贺礼。 她一人过来,倒也罢了。她还带来另一人的贺礼,赵德昭也送来礼物。徐氏不急不慢地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殿下闻听九先生有长子。在宫邸大喜过望,臣妾与王妃叙谈时,他顺便让我带来礼物。” “谢过皇子,”潘怜儿说道。 又交谈几句,徐氏飘然离去。潘怜儿与玉苹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份担心。从龙之功非是小功,不过赵匡胤开了一个坏头。护龙从龙之功的大将功臣们下场都不是太好。再说夺嫡过程十分凶险,能善始善终者并不多。徐氏与大皇子走到一起,两人都知道的。未必徐氏与赵德昭如何,若此,皇上必不会容忍到今天。这是徐氏想攀龙附凤,现在将来,都会有一个好结果。 赵德昭送贺礼过来,徐氏恐怕在里面也出了主意,什么一日为师,赵德昭虽呆了一段时间。那是观学,非是学习,在他府邸中自有一群儒者在教导他,那才是他真正的老师。宋九算什么先生! 但赵德昭长大了,他到了及冠之年。还能不懂?说不定比潘怜儿懂得更多。 宋九南下有功,成了候爵,本身就代表着一些实力。还有他背后,一条线由河洲联系,一些衙内多少给他面子。还有一条线,那就是当红最大的炸子鸡潘家。 赵德昭也想搭上这条线。 别是什么皇子,就是皇太子,未做皇上之前,什么也不是。 然而宋家并不需要,丈夫嫌官升得太快了,停了一段时间后,又在升官。何必趟这个混水。 特别是玉苹,她知道得更多,有赵德昭,还有一个二大王,弄不好宋九就成了河洲卖的夹心饼干。 大过年的,两人呆呆地看着那副玉镯子,想着心事。 潘怜儿问道:“玉苹姐,你说大皇子未来会不会成功?” “不知道,”玉苹脑海里闪过几个人,赵匡义,从未见过的赵德芳,宋皇后,甚至还有赵普。她拼命地想将几人的关系理清楚,可理了半天,却理不出所以然。又低声说道:“能不能成,就这两年,若这两年陛下还不下诏赐为皇太子,说不定陛下是有意于二皇子……但就是赐为皇太子,陛下春秋正富,年当益壮之时,我家也不能深入。赵相公,二大王,大皇子与二皇子,我家个个都不能得罪,但也不能深交。不管未来如何,只要瓜葛不大,我家就不会有事。就是有事,事也不大,大不了官人再做一个先生,那又有何妨。国家也不会放着官人不用的。” “不能站队……” “对,这个队不站,站之有害无益。”玉苹抱着吃奶的儿子说道。 “玉苹姐,官人纳了你,也是宋家的福气。” “怜儿,是奴家的福气,官人不嫌,你也不嫌,奴家有这个命不知几百年修来的了。”但玉苹心中还有一份遗撼,宋宝不是潘怜儿生的,否则就是一个开国子,又说道:“官人做了那么多好事,奴家不相信宋家不会有好报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境界不同,眼光不同,又受了宋九的薰染,因为徐氏的到访,两人皆不大高兴,相反的象是吃了一只苍蝇,尽管徐氏徐娘半老,越来越妖娆。但不久,玉苹又忙碌起来,宋九的信到了宋家。这时候还没有宋朝最快速度,从岭南将信递到京城,最快速度是半个月到十七天。宋九的信是随英州捷报夹带着,用快马送到京城的。 这是一份能公开的信,不然动静太大…… 第二百五十三章大过 “潘将军,我主愿意与王师请和,只要贵师同意议和,什么都好谈,”宋军渐渐南下,逼近广州。刘鋹派来中使议和。 莲花峰一战,终于将这个混蛋打得清醒起来。 不能再南下了,再南下,马上就要灭国。 潘美冷冷道:“将此人扣下。” 两国开战,不斩来使,否则潘美都会将此人斩首示众。然后又看着地图,问手下斥候:“前锋军到达何处?” “潘将军,快抵达泷头山。” 潘美将地图拿过来察看,立即下令道:“速派人传令,泷头山水险恶,若敌人有高明将领,于此设伏,我军凶矣,兵至此速过,勿得停留,赶到栅口扎营。” “喏。”传令兵骑马下去传令。 南汉没那高明的人,根本就想不到在泷头山设伏。不过小心一点总是好的,可这次宋军南下做得太满太满。场场大捷,至今伤亡人数不足两千人,这中间还包括宋九的受伤。 而且所过之处,百姓欢呼,数州安静,不是安静,而是喜悦,宋九那个小胡床抬过之处,都象过年一样。这样的灭国战争几乎可以亮载于千古史册。世上没有这么圆满的事。 特别是潘美这次扣压使者。 他这个做法很正常,我来就是灭你国家的,与你谈什么。做得不错,可缺少了一个变通。 刘鋹没有等到使者回来,他终于担心起来。这个混蛋想法与常人两样的,因此想了一个两全其策的“好办法。”一是防御,他环顾左右,没将可用了。就是有将可用,随着潘崇彻投降,也不大放心。因此选了一个亲近的人,他宫妃梁氏的干儿子郭崇岳,前去马迳山修长城。另外就是准备一条逃跑的道路。 南汉海运业十分发达。手中有诸多海图,港口有许多海船,有这个想法十分正常。因此将宫中所有金银珠宝以及宫中各个漂亮的美妹们,一起装上船。 多少,十几艘海船。 他挑选出来的海船可非是小海船,皆是港口最大的海船。小者也有两千料以上,大者能达到四五千料,十几艘船载人也能载几千人。但十几艘船全部装满了。不全部是珠宝金银,南汉虽三代血腥的剥削,还非是波斯。上面有许多美妹,不仅美妹。到了海外,手中还要有一支力量,因此还有近千名“忠心”的卫士。不过财富也非同小可,究竟装了多少,连刘鋹自己也不知道,但不会低于一千万缗财富! 先是金银珠宝与美妹,然后是卫士。再就是亲近的太监乐范。不是马上就逃,而是让他们看守。若能守住广州,再搬回来,若守不住,跨上船逃向异域他乡,继续做快乐王。 乐范带着卫士上去,他那玩意儿没有了,美妹不会看在心上的,可这一船船财富看得心动。刘鋹站在岸上挥手呢,他与卫士们低语了几句。也朝刘鋹挥挥手。正好是正月,依然刮着西北风,风向佳,手刚放下来,卫士开始斩缆绳。帆扬起。船开走了。刘鋹傻眼,朕没有让你们开船啦,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试一试船,于是站在岸边苦苦等,一等不回,二等不回。于是让小舟去找。小舟回来禀报,这些船出海了,不知驶向何方。 刘鋹一屁股坐在地上。 潘美大军还没有来,美妹们不管了,有宋氏十三军纪,任何兵士不敢再抢妹妹。然而这笔财富已经少了一大截。 但还有,这笔财富只是刘鋹手中的十分之一,广州与兴王府那一栋宫殿拆下来,都会是一个巨款。 宋军徐徐到栅口,前军驻扎在双女山,离马迳只有一程路,这个一程也是计量单位,三十里路远,也就是普通大军婆婆妈妈一天能行军的速度。实际不止,若是急行军,宋军也多次创下仅是步兵就能行军一百五十里的奇速。但这个高速必须有两个前提,一是人少,二是在自己境内,这样不用带辎重行李,各州府都准备了供给,只管跑路就是,因此才达到这个速度。包括潘美的行兵速度,也多是一天两程以上,很少是在一程左右的。 但后面还有,后勤供给太麻烦了,必须要等一等,为了不让敌人速战速决,潘美故张声势,派游骑数十人,在郭崇岳栅栏前扬言单挑。咱们象那些蛮人与番人一样,先派壮士比试一下,看谁的厉害。郭崇岳本就不是将才,其部下还有许多韶英溃崩下来的败卒,宋军来了,有的想保命,还未打,都想开栅投降。因此更无信心,那敢出战。这时军中还有一将,丁廷植请求出战。 “不许!”郭崇岳喝道。 打,凭什么打,丁廷植道:“降也不是,打也不是,郭将军,我们不能这样模棱两可啊。” “本将自有安排,”郭崇岳又喝道。将丁植延赶了下去,然后于中帐设各路神仙的灵牌,日夜祈祷。前方将消息反馈到后方,郭崇岳打是不敢打,投降没有陛下的命令,也不敢投降。现在还没有开打,一打准会失败。陛下你早点拿决断。刘鋹这时进一步清醒,船没了,美妹也没有了,关健是出海的道路也断掉。还有番船,可都是小船,他不敢上去。 想到这里,他终于第一次低下他骄傲的脑袋,派大臣来军门乞降。 能不战最好,潘美、尹崇珂与宋九、王明、朱宪五位军中大佬齐聚,让人将南汉中使萧灌与卓惟休带上来。 两人在南汉职位不低,一个是右仆射,一个中书舍人,若论官职,那可比宋九高得多。然而这时不得不低下脑袋,恭行大礼,恭恭敬敬地将降书呈上。 潘美打开降表,看了看,递给尹崇珂。尹崇珂看了看,又递给了王明。宋九一头雾水,投降了就好,一打又会死许多人,不仅是南汉兵士。宋军也会产生伤亡。为何都是这副表情?王明看后又递给了他。宋九一看表情同样古怪。是投降了,以刘鋹桀骜不驯的性格,能写出什么恭顺的降表,里面语言慢怠,又提出一些无理的请求。 请求可以答应,人到了宋朝。什么请求都是浮云,无论是宋太祖或者宋太宗,都不会让他们有好死的。关健这份表格有一些言语很失礼,接受了,等于默视了他的无礼。以后若人有心,用这份降表就能弹刻前线诸将。 几人看后。皆不作声。萧卓二人也不敢说话,潘美道:“先将他们带下去吧。” 侍卫将两人大大臣拉下去,潘美看着大家问:“怎么办?” 王明与尹崇珂还是不说话,潘美又道:“不如将这两人送到京城,我们继续用兵,不用理他,破开马迳防线。相信这个刘鋹就是投降,也不会写此无礼的降表。” “这个办法好,”尹崇珂道。 宋九与王明没有异议,他们皆不想打,可这份降表不能收,一收会产生许多后遗症,于是默默无言。 刘鋹见到又一拨中使消失,始惧。到这时候,他才真正害怕起来。错误便从这时发生。 现在没有一个人知道,请降不得。刘鋹派他的弟弟刘保兴再次率兵援助马迳山防线。丁廷植忍不住又说道:“北军乘席卷之势,其锋不可阻挡。我们部下虽多,都是伤痍之余,今若不驱策向前,是坐受其毙也。” 刘保兴说道:“丁将军此言有理。” 郭崇岳只是宫妃的干儿子。哪里能拼得过皇弟,于是同意丁廷植出战,他主中军殿后。 南汉要主动出战? 潘美大喜,道:“答应他们。” 象是君子之战一般,潘美还从容地让丁廷植在河对岸将阵型列好,这样也将你们击败了,该服气了吧。那么一战就可以夺下马迳山。 看似君子战,实际还有着阳谋阴谋。宋九在边上认真的学习着。隔着一条小河,潘美指挥着部下,从哪里冲,从哪里攻,三军涉河发起进攻。然后对宋九说道:“让小枕子与郭家兄弟将你胡床抬到前线去。” 王明等人大笑。 宋九苦笑着吩咐郭氏兄弟与王枕将他胡床抬到河边,他坐在胡床上,让手下侍卫大声呐喊:“投降不杀。” 这能算是半渡而战,丁廷植开始指挥手下力战,然而士气低落,很快让宋军攻上滩头,渐渐扩大,南汉兵力虽多,不停地后退。有一些兵士见势不妙,连忙放下手中武器,伏地投降。其中还有少量兵士是二进宫的,十分熟悉,看到自己军队节节败退,很早就放下了武器,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这还怎么打?郭崇岳仓皇地带着中军逃到栅栏后面。丁廷植还在力战,此将十分凶悍,然而这是战场,那怕是杨业那样的武功,也不能凭借个人的勇猛将战局扭转。 一会儿数员宋骑过来,各种武器往他身上招呼,只是几个回合,便被乱忍分尸。余下兵士要么逃跑,要么就投降了。宋军徐徐渡过小河,来到阵前,潘美看着所谓的长城。 刘鋹胡思乱想,手下没有办法,修长城来不及了,但他们也有办法,于是从马迳山开始,用竹木编制一道栅栏,一直编到兴王府,长达一百多里路。若强攻,这些栅栏会起一些作用。不过何须强攻?潘美细细地看着这些栅栏,竹木砍下来许久,加上天气好,多日天晴,南方天气温暖,大太阳天天晒,竹木一起晒干。若是一道简易栅栏倒也罢了,关健既是长城,虽来不及夯土做城墙,最少得厚实,又密又厚。潘美一看,不由地摇头,对王明等人说道:“破之不难,用火焚之,其军必扰乱,夹乱击之,此万全策也。” 众人以为然。 实际南下后所有谋策几乎全部出自潘美,连尹崇珂都很少参与。 郭崇岳做了缩头乌龟,宋军从容地扎营。夜色来临,潘美让军中民夫一人持两把火把,顺着小道来到栅栏前,民夫欣然称喏。这群民夫是史上最牛的民夫,一个比一个胆子大。一个个笑嘻嘻地拿着火把钻进夜色里。潘美站在军门,看着天上,老天也架势,正好刮起了大风。潘美道:“天助我也。” 话音刚落,远处火起。 迅速火光冲天,火挟借着风势,甚至还烧到许多军营。宋军还没有攻呢,南汉军队开始严重崩溃,四散而逃。居然还有兵士放下武器,向宋军这边逃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我们是来投降的。” 宋军攻上马迳山,没有出手,没办法出手了,要么就是逃跑的人,要么就是趴在地上投降的人。甚至有人将郭崇岳抓住,乱刀砍死,用他的人头来献功。 “这仗打的……”宋九五味杂陈地喃喃道。 潘美将这摊子乱事交给了王明与宋九,他与尹崇珂跃马南下,过了这道防线,前面就是广州与兴王府。而且南汉不备,马上就能破城而入,将这个皇帝生擒活捉。 他速度很快,可是刘鋹速度更快,郭崇岳被乱兵砍死,刘保兴在后军,看到不妙,骑马飞快逃回来兴王府。刘鋹两眼翻白,这时龚澄枢与李托,还有薛崇誉便出了一个馊主意,说北军前来,是贪婪我们国家的珍宝,我们将它一把火烧光了,他们得到的是空城,必不能久驻,自当还也。 刘鋹以为是。 潘美大军在狂跑,刘鋹与一大群太监大臣带着手下在放火,从府库到宫殿全部烧掉。这夜风很大,助宋军眨眼之间就将马迳山栅栏烧得一干二净,也助南汉眨眼之间将三代人从几百万百姓身上掳来的财富也烧得一干二净。火光照亮了黑暗的南方。 宋九感到不妙,将这摊子事交给了范昱,也不乘胡床了,跨上大黑,向南方冲去。 来到白田,刘鋹带着大臣们烧完了,想着好事,先投降吧,没有了粮食,没有了财宝,你们呆几天也得退兵吧。潘美与尹崇珂看着他们,几个大佬一个个默不作声。 宋九听到禀报,同样脸上堆起大团的乌云。若继续顺着历史轨道发展,那是可怕的。因此潘美一直做副帅,曹彬上位。与潘美军事才能相比,曹彬哪里及之?于是某一天大败…… 宋九没有想到那么多,忽然嗷嗷大叫起来,扑过去将肥胖的刘鋹一把揪起,拳打脚踢。 第二百五十四章妹妹找哥泪花流 潘美将宋九拉了起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小九,不能打,还有北面一位。” 准确是三位,钱俶与陈洪进可以商议着办,李煜不行,为了未来不会让李煜负隅顽抗,不但不能打刘鋹,还要善待之。包括龚澄枢这些为虎作伥的贪官们。 宋九放下刘鋹,又去揍龚澄枢。有国仇,还有家恨。 潘美好不容易才将他劝住。 经过几代基因进化,刘鋹混蛋,可人长得不差,翩翩美男子,潘美拉得快,也让宋九打得鼻青脸肿了。 潘美先派人将他们看押,率军进入广州,烧的是兴王府,主要财富就在兴王府,广州还有一些,以粮食为主,钱帛很少,可这时候更不能出事了。 前面军队进入广州,后面有阉工百余人,盛服请见,潘美恶相胆边生,为了大局计,不能杀刘鋹,但这些太监们留之何益。大喝道:“我奉诏伐罪,正是为你们这些奸辈。” 下令将他们斩首。其中一阉人说道:“宋候说的,投降不杀。” 宋九扑了过去,狠狠一脚,骂道:“老子不杀是指兵士,你们这些阉人祸国殃民,将你们斩首也算是轻的,若是国家律法准许,老子也想将你们九蒸九晒!” 拖下去全部斩了。 百姓观之,全部击掌叫好。 潘美看宋九怒气越来越旺,怕他冲动出事情,而且许多百姓纷纷叫嚷着,宋候你将那个刘混蛋也斩了吧。这让他更担心宋九顺应民意,真的这么做,于是下令立即将刘鋹以及宗室与官属一起押向京城。 不管什么样的皇帝。在这时代君就是父,多少会得一些民心,象孟昶离开成都,许多巴蜀父老哭着跪送。就是赵佶那个混蛋,京城还有许多百姓号淘大哭。目送这对宝贝父子押到金国。 只有刘鋹,没有一人哭送,还是秘密押走的,否则潘美很担心老百姓会不会用石头生生将他们砸死。 刘鋹送走,一群人继续瞪眼睛。 宋九也感到很痛惜,这一把火烧掉多少财富?虽说这些财富是押到内库的。内库归皇家管理。实际也等于是国库。有时候三司缺少钱帛,例如赵匡胤伐太原,三司可以向内库借用。名为借,实际有借无还。有时也从内库拿出钱帛,配合三司赈灾救济,或者从内库拨出钱帛。做为额外的赏赐,拉拢大臣的心。当然,主要还是用来将来的伐契丹之用,后来也真用了…… 之所以这么做,有多种意思,比如赏赐,若从三司拨。赏赐意味就淡了一份,从皇家内库拨,大臣才会感恩。其次一部分钱帛掌握在皇家手中,皇帝权利会更大。三是以备意外,或者做大事用的。 但内库有了钱,三司就会松一松,包括税务。 这一把火烧掉多少财富?岭南虽不及巴蜀富裕,但立国时间更长,关健刘家三代一个比一个狠,敢搜刮。库藏不提了,就是将那些宫殿拆一拆,也是五千万缗以上的钱帛。有了这些钱,得做多少事情,得养活多少人? 潘美几人骑马来到兴王府。 有许多大兵在灰烬里找着残存下来的金银珠宝。也找到一些,就是不多。潘美低声对尹崇珂王明等人说道:“此次南行太过顺利,陛下又将外子派来,更是锦上添花。老夫觉得太满,老夫一生征战多年,打过无数恶仗险仗,只有这一次打得就象梦幻一般。月圆则亏,水满则溢,终于亏了溢了。” 朱宪说道:“潘将军,未必吧,陛下南伐非是为财富而来,而是解救这一方百姓。” 尹崇珂摇了摇头:“朱都监,若是湖南府库烧掉倒也罢了,只要百姓与官兵不起事,陛下还会高兴,就是荆南倒也相抵了。这次烧的财富太多,陛下能不责怪,已是天大的万幸。” 说完脸上一片灰暗。 若无这件事,随行诸将个个都会有大功,特别是象尹崇珂与朱宪、王明以及宋九这几位大佬。但出了这件事,什么皆不大好说。至于解救这一方百姓,那只是一个借口。也不能说为财富而来,主要还是统一天下。但财富也是其中极基重要的一部分。就看皇上怎么看,若轻财重功重民,还会有赏赐。虽损失财富,未用多少兵力,未挪用多少钱帛,一个若大的南汉就平了下来。而且一路所行义举,都没有造多少杀孽。但皇上若将钱帛看得重,几人说不定还会倒霉。 潘美扭头看了看女婿,宋九心情也不大好,不坐胡床装逼了,直接骑着大黑过来的。潘美说道:“小九,可有办法?” 几人一起看着宋九,尹崇珂说道:“宋九,你若有办法,将功折罪,我们一起听从你安排。” 皆悲催万分,南汉非象其他几国,例如宋朝,或者后蜀,各州府都有一些财富,或者钱或者帛或者粮,以备急用。南汉只知道搜刮,也许各州府有些储粮,但绝对不要指望有多少钱帛。不但向京城交不了钱帛,接下来治理因为缺少钱帛,还会变得很困难。 这件事发生后,在史上让潘美穷蹙,听闻岭南罗山玲珑岭有金矿,不顾身份,亲自去了矿坑所在,为得到那点可怜的金子,绞尽脑汁,想出用火药炸碎,后碎后淘的采金方法,成为人类史上有记载的第一次用火药开矿之举。不过那种火药很不成熟,费用大,还严重破坏了水土。 宋九苦笑道:“尹将军,你高看我了,河洲之所以能成功,是独一无二的地理位置,挟持汴水,背靠着富庶的京城。就是这样,还有数个条件,第一是数年之久,第二我想要怎么做就怎么做,无人干涉。岭南复杂,这么多百姓。汉蛮杂居,情况各不相同。它也有它的有利之处,可时间与条件皆不准许。陛下会让我在南方呆上十几年,慢慢将它变好?就算陛下同意,我也舍得放下京城的事务。百姓看得起我,然这就有弊病,朝中大臣会不会派人来对我掣肘?必会。一有人掣肘,又如何能办好事?而且我们也等不及。” 宋九说完,眼看着南方。 前世不解,为何潘美拿下南汉之后。不去攻打交趾。现在才明白。一无诏书,二是兵员少,湖南的兵民一起得回去,手中仅有几千禁军,等接受完毕,天渐渐热了。怎么去打交趾。又出了这桩子事。没有这件事也不行,兵力太少不行,或者取汉兵,现在南汉兵如此,人人厌战,那有多少战斗力。就是训练,也要数年之功。潘美所带来的厢兵一样,战斗力不亚于禁兵,可这是潘美在湖南练了六年之久才练出来的。 宋九也没有了伐交趾的心思。 远处不时传出兵士欢呼声,还能得到一些金银,只是那些灰蒙蒙的疙瘩儿算是金子还是银子,或者是一种合金,宋九也怀疑。 烧得太狠了,现在能挖出一种合金,但所有珠宝玉石以及名贵的香料木材,全部真正成了灰烬。玉就是石头,能承受多少高温?潘美过来看了一眼,不想看第二眼。 宋九又看了看诸人,几乎军中所有重要人物全部在这里,又徐徐说道:“王转运使。范兄,你们协助我丈人,让我静静想一两良策,未必会得功,但能替岭南打下一些好底子。” 朱宪还抱着一丝希望,宋九没有抱多大希望,作为赵匡胤,心地不是太恶,惩处估计是不会。但与李世民或者汉光武相比,缺少了一份大气,多了一份小家子气。也不能怪他,出身不同,最少比老朱强。所以他对河洲不是太担心,因为交的税多了,并且会越来越多,因为这个税钱,只要不出现严重失误,就会平安无事。但与这堆灰烬相比,河洲那点税务又算什么?想奖励,没门! 诸人返回广州,还好,一大推图籍未烧掉,宋九伏在图籍里翻看。 将这个财富弥补回来,那是不大可能的,但能想出什么好办法,使岭南百姓生活改善,朝廷税务增加,也能算是变相的一种弥补。 想做到这点,自己必须对整个岭南有一个了解。 宋九在看图籍。 外面一道道命令下达,南汉律法森严,有的罪犯是莫明其妙被抓押起来,甚至连大赦时也不赦免。王明与范昱看着这些处罚卷宗,不由互相摇头,然后与潘美商议,第一条就是将这些犯人释放出来。因此赦岭南内州县常赦所不原者。 第一道政令就让岭南百姓欢呼。 这是一道善令,无数人家得以团圆。 前面露布(公开的政令)一出,广州城内家家户户放起鞭炮。许多父老再次望北哭泣,果然是王师啊。 但看赵匡胤怎么想,没有宋九来,潘美王明做得也不错,但赵匡胤若是一直惦念着这些钱帛,而看不到岭南百姓的雀跃,就是宋九来了完善,还会不悦。 第二道政令是接收,伪署官仍并旧,只要不反抗宋军的,该是什么官职还是什么官职,不过这就有一个前提,你们非是南汉官,而是宋官了,必须执行宋朝的命令,否则不是并旧,而是大军来伐。 这不是牵让,而是以最小代价得到整个岭南,减少兵革之灾。 第三道命令是宋九政令的加强版,无名的赋敛直接全部罢除,将开宝三年,也就是去年年底之前的所有拖欠税务全部免除。刘鋹将南汉财富烧得一光二净,潘美仍宽赋于民,使百姓从苛税中迅速走出来。 第四道政令接着下来,亡命山林逃罪者赦罪,你们好出来返回家园,没人追究你们以前犯下的过错或者是真是假的罪行。被强行驱使的吏民僧道想回家的可以回家,继续想和尚的也听便,但必须来官府领牒。这证明了潘美多少受柴荣的影响,痛恨百姓好吃懒吃地去做和尚,全国上下缺少劳力,做什么和尚。不过不敢明令僧道还俗。赵匡胤正在推广道释,做了,那是罪上加罪。因此有了这一条政令。 继续来,第五道政令下达,这些汉兵留之无益,打是不能打,养活那是白浪费财政的,因此让他们全部回家。还有刘鋹驭使了无数百姓宫人替他父亲祖父守看坟墓,一起遣返回去。 第六道政令又下,民间有奇才俊士,所在官吏一一询访禀报,若是有修辞挺节,耻仕伪邦者,各州长吏必须将其名报上来,以备择用。祠宇邱垅,悉加营护。 六道深得人心的政令一一下达。 若非这把火,与以前的湖南四川相比,一半是火焰地狱,一半是人间天堂。 六道政令下达,几人轮流坐堂处理一些百姓的诉状,潘美轮值,外面有人鸣鼓。潘美让衙役将鸣鼓人带上,是一名妇人,她跪下说道:“民女莫筌想见宋候。” 对此,几个大佬皆哭笑不得,几乎所有人都想见宋九,但宋九那有空,整个人伏在书山籍海里,为迅速了解岭南各地情况,几乎每天晚上看到二更过后才休息。 宋九没有他们想像的那么好,他自己也没有认为自己有多好,不过两世为人,一直习惯如此,不做事便罢,一做事便要将它做好。是有心了,而且几人是长辈,宋九也不争功,也不自傲,再加上潘美的面子,几个大佬很喜欢。况且还指望着他想出什么奇思妙想,使自己罪过减轻一份呢。 潘美和声说道:“莫筌,宋九此时没空,他正在看岭南图籍,想寻找治理岭南更好的办法,你有什么冤情,向本官投诉。” 妇人不放心,嚅嚅道:“民女是寻宋候找夫君。” 潘美没敢作声,这个兵荒马乱的,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天知道她丈夫飘流到何方,那一个也不敢答应。 妇人伏下未见他脸色,继续说道:“民女的夫君自幼读书,是连州人氏,原属马家管理,连州为汉国所得,夫君被抓,民女带着孩子逃到昭州。后来寻夫君,说他又逃到宋朝。宋候去昭州,民女寻他,他又去桂州,民女寻到桂州,他又去了浔州。” 一干衙役不停地摇头。 宋九一路跑得快,是随着大军走的,你一个老妇人家也跟着后面跑,看看这衣衫褴褛的,哪里跟得上。 事实莫筌一路跑得很辛苦,就差一点唱妹妹找哥泪花流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两知州(上) 潘美和声问道:“你夫君叫什么名字?” 他心中也没有抱希望,上哪儿找。玉苹找到她父亲,是她父亲做了契丹的官,否则也找不到。至于是读书人,天下读书人不要太多。 莫筌说道:“夫君他叫周渭。” “周渭?”潘美大惊,又说:“说出他的字。” “夫君字是得臣。” “原来是周夫人,快快请起。”潘美连忙说道。 连州人,又是读书人,只有一人,那就是宋官周渭,宋朝才立国,周渭逃到东京城,抱着侥幸心理上书陈述时务,赵匡胤看其策论,觉得不错。不能凭借一个策子马上就给他高官,这有一个磨勘观察的过程。就象宋九那么多功劳,磨了那么多年,如今在军中只能算是第四把手。正好这一年春闱开始,先让他参加科举。没有中,只录取了几个人,这个命中率太低,一是才学,二是运气,三是后面得有人。赵匡胤还是用了,赐其同进士出身,授白马县主薄,因政绩迁为永济知县,兴州通判,棣州知州。以一个流亡式的人物,一篇策子,步步高升,成为一个堂堂的知州,是宋朝官场上一个有名气的人物。还不能与潘美相比。不过她是知州的妻子,就不能再让她下跪。 “民女不敢当。” “敢当的,你夫君若无意外在我朝担任了知州。” “知州……这个天杀的,做了知州,也不派人来接我,”莫筌大哭起来。自己带着孩子过得多苦啊。 潘美手足无措,就算他不顾身份。降尊曲贵下堂安慰,还有一个男女之嫌,又不能象对待普通人那样,一拍惊堂木,因此喊来一个衙役。让他到后面将宋九喊来。 两者距离不是很远,宋九飞快带了过来,潘美将情况一说,又道:“小九,这事儿还是你来吧。” 宋九走下公堂,低声说:“知州又如何?若是他做伪汉的知州。那十之八会被阉割,嫂嫂,你想不想?” 很灵验,莫氏马上不哭。 宋九又说道:“嫂嫂,非是你所想的,我就是宋九。不是好官,喜欢胡来,不守规矩,比起周知州,我差远了。” 莫氏更不哭了,惊诧地看着宋九,自己丈夫比这神一样的好官还好? 宋九继续说道:“若是我。手中有钱有人又不守规矩,管是南汉还是契丹,都一定会派人寻找的。” 王明也走出来,与潘美对视一眼,全部摇头,事实宋九就是这么干的,对皇上说,你那个禁商令不管用,边境走私商品的贩子数不可数,然后公开购买来到契丹的野味。小妾父亲在契丹。大一包小一包礼物往那边送,言臣知道他不重小节,索性装作听不到,居然没有一个弹劾。 宋九又道:“他是一个清廉的官员,一无钱。二无人,三守规矩,前些年伪汉一直与我朝开战,如何寻你。” 说到这里,他沉吟道:“嫂嫂,昼锦还乡是人生一大美事,你想不想他返回岭南做一个大大的官员。” “会不会阉割啊。” “不……会。”宋九差一点憋死,又道:“你先起来,我马上派人接你孩子去,另外再派人写奏折,通知你家官人。” 让衙役将妇人带下,然后对潘美与王明说道:“若写奏折将周渭调到岭南如何?” 这是他灵光一线的产物。 现在是人治时代,想一个地方好必须有好官。说不定南汉也有好官,在刘鋹时代迫不得己,到了宋朝就成了裴矩。但这种可能性极小。想要好官,还得从北方调。 但未必能调到什么好官,自古以来都将岭南当成了流放之地。特别同岭南现在还有一种情况,好事也是坏事,那就是商业发达。 岭北行商至国都,必召示之夸其富,这是南汉上一代所干的事,向柴荣夸耀的,俺们比你周朝有钱,柴荣是多种原因,气不过才称刘晟为小南强的,其中向他夸富也是原因之一。 每见北人,盛夸岭海之强。不但向后周夸,向南唐也夸,实际没有南唐富裕,但因为航海业发达,造成商业发达,有钱人比南唐有钱人更有钱。这是一件好事,有了发达的商业,才能使这一地区经济搞活。到刘鋹手中,连商业也渐渐破坏,可基础还在。 坏处同样多,百姓拜金思想浓厚,道德基础下降。还有就是官员,若非良吏来,容易在这种大环境下迷失堕落。 最后天气,一般北人来南方未必能适应。说不定马上夏天一到,宋九都会悲催。潘美等人要好一点,呆在湖南久了,夏天相差不大的。但整个岭南官场拿不出,只有这几人能力稍强一点,也放心一点,但如何照应到广大的岭南六十州,二百四十个县?周渭刚刚好,官员不大不小,又是连州人氏,不怕热,不怕苦,能请求朝廷调到南方。而且此人官员强硬清廉,不仅潘美闻其名,宋九也听闻了。 潘美道:“此人确实不错。” 王明也点头,不缺官员,缺少能放心的良吏,首先总掌岭南全局就要数人,随行有许多文吏,可要么不称职,要么能力不足,要么资历太浅,派不上用场。能派上用场的,也只有自己这几人,而且潘尹二人以武事为长,文治略逊,这么数下来,只有王范与朱宪宋九四个人了。哪里够,不仅总掌岭南,几个大州也得控制好,广州,韶州,潮州,桂州,邕州,这样一算,最少必须派十个能上台面的官员,才能将这摊子维持下来。谁愿意来?就是他们自己若非出了这桩子事,做了收拾烂摊子的准备,也不想留在岭南,包括宋九。 “南方人,清廉。有能力,小九,上哪儿找?”王明摇头问道。 宋九倒想起两人,一个是梁延嗣,杨业式的人物。劝高继冲献土,宋朝要吞,荆南没有力量反抗,早点识相还能落一个好下场,高继冲不听,那就打。与慕容延钊大战,惨败,赵匡胤认为他忠心,十分信任,充湖南前军步军都指挥使兼排阵使,又改迁濠州防御使。但此人刚刚去世。是人才。也合适,却无法用了。还有一个人,周行逢手下头号谋士李观象,周行逢残忍多诛杀,观象劝之,自己又清苦自励。周行逢临死前托后事,成为湖南的托孤重臣。宋军前来。李观象劝周保权说,我们所持的是荆湖,以为唇齿,高氏拱手听命,我们定不能独全,不如幅巾归朝,不失富贵。周保权小不懂,其他人不同意他也不同意,李观象非是郭无为,不同意就打吧。赵匡胤用之为左补阙。 这人还活着。但能力太强了,赵匡胤未必能放心将他放在南方。 然后就想不出来了。 其实能想到一个周渭算是不错了,这时由乱入治,不但岭南,哪里都缺人才。 几人开始聚集商议。宋九将计划说出。岭南情况更特殊,特别是蛮人区域,更特殊。 这时代的男人是最开心不过的,到处大男子主义不提了,例如宋朝,若是有出息,连婚嫁钱都不用担心,女方抢着出,若是卖相好,会包装,能骗嫁妆钱,骗了一家再和离,离完了再骗。宋朝还是文明的,党项人女子里外全部能做,这么能干的女人同样服从丈夫的指挥。但还没有南方一些地区蛮人开心。 人家男人不但有话语权,还不做事,整天抱着小孩子溜达,全是妇人在田间劳动。若此又易于管理,但真管理起来,这些男人又桀骜不驯,闹起事来特厉害。 这是人家的千百年传统,宋九虽看不惯,但必须尊重,这当口上也不敢生事。打主意的还是在户籍上的十几万汉户。被逼无奈的,本来出了大事,若弄得蛮人区域到处叛乱,那是罪上加罪。 几人开始商议完善补充。 第一批人先行到达,必须要快,否则就错过播种季节。 这是去年年底宋九信上所说的计划。 现在宋九的计划还是这个计划的加强版,岭南太复杂,不敢动,只能如此。 措施就是引导,宋九那个饲养场投入不少钱帛下去,那是大型化的农场,时不时学子也过去察看,指导,毕业时会加学分,同时有功者还会给予奖励。出了许多问题,但就是让它出问题,不出问题就不能找出解决办法,自己在探索,到推广后,让百姓怎么办?反正钱帛不命地往上堆。 还不是成熟,但那是大型化农场,岭南不需如此,一个个小型化的农场,因此将一些雇佣的佃农中间有经验者带到岭南,有可能会不适应,但给其重赏,呆两年就可以回家,那时任务结束了。 一是推广先进的种植养殖,岭南大部分地区种植十分落后,除了广州东南一带略略发达外,其他地区皆是刀耕火种。还是老办法,但这一回是承包,片多但规模比较小,承包下农民的地,同时还将农民雇佣,种两年后全部撤走,可当地农民也就熟悉这种种植养殖方式。以点带面,以面带片,整个岭南不用十年时间,大部分地区就能实现先进的种植方式。 另外就是追求效益,岭南在刘家搜刮之下太穷困了,这中间有两条捷径。一是棉花,去年信发向京城,同时也派人到海南岛,现在去是正大光明的去,没有一人敢阻拦,将海南几乎所有的棉籽购买过来。不用是来纺布,而是用来弹棉花,变成结实的皮棉,它的价格仍然很高。至少十年内都是一个暴利行业。 再运到中原去,甚至可以用它们来向党项人契丹人阻卜人,与高丽换取商品。 但这个时间不会太长,一旦北方的种籽适应进化,也大幅度推广后,价格会立即下跌。但也无妨,还有第二样东西,那就是甘蔗。蔗糖有三种形式,第一就是砂糖,紫砂糖黑砂糖,略有点粘。质量也跟不上后世的质量。第二就是石蜜,加米乳与牛乳,类似牛奶糖,煎成大块,质量也赶不上牛奶糖。第三就是糖霜。这是沉淀结晶产物,为何遂州与吴越的质量好,而岭南的不行。宋九来到岭南,桂州就有人种,拿出来尝了尝,长得比北方甘蔗粗大。但确实是种植问题,不是很甜,其次岭南多无霜期,没有霜期就不易结晶,所以糖霜最次。不过没关系,岭南制造砂糖历史很悠久了。若是种植方法跟上,甜度增加,砂糖也是一项收入。 再者就是种植养殖,甚至宋九准备将冬小麦带过来,可离京城太远,不可能从岭南收粮税,要么钱税。要么布税,或者未来的棉花税糖税这些价值高的税务。 点比较容易,岭南地广人稀,随便给几个钱,就能“承包”大量荒地,就是劳力会有点儿头痛。宋九处处喊刀下留人,可数战下来,还是死了数万劳力。 没人能成吗? 潘美捏着鼻子不能作声,几万人全部是他弄死的。 再就是从中原弄人,书院的中学学子。来不是白来的,一是磨练,二是实习,但会加很高的学分,同时也给奖励。一年一换。第二就是有经验的老农。包括种过棉花的农民,让人去遂宁高价请蔗农过来。第三衙内,一个个呆在京城闲得无聊,我请你们来岭南做客。同时劝他们出资,钱在你们手上花掉也是花掉了,不如砸在岭南。不一定会赚多少钱,但现在棉花利润很高,还会赚一点。又赚了钱,又做了善事,顺便旅游一趟,何乐而不为?究竟来了多少,宋九不知道。为了抢时间,宋九让玉苹不惜重金,请他们坐马车顺陆路过来。 有人不行,还是有钱帛,有本钱。 让玉苹将家中钱凑一凑,不带钱过来,而是变成琉璃变成酒,用船运到广州,再售给番人,那么一贯钱能变成三贯四贯,同时也节约了运费,再从商人手中将钱帛运到各地,砸到各个农场里。不仅宋家出,还游说各个衙内出,以河洲名义来投资,来做善事。象石保正,他老子石守信不是天天拜佛吗,不用拜佛,那不管用,来做善事吧。 究竟多少人过来,多少钱过来,宋九仍不大清楚。 本来计划就是这个计划,相信一两年过后,岭南会发生质的改变,自己与丈人不但平了南汉,还给朝廷留下一个金摊子,大功告成,可以回京城了。谁指望出了这个差错?于是宋九又写了第二封信回去,这才是玩大了…… 人先过来,石保正十几个无聊得要死的衙内以及王魁几个会骑马的学子先行过来。有的衙内带职在身,或者在太学读书,纷纷告长假。那时候朝廷还没有接到南汉被平,所有宫殿府库被烧的消息,甚至都没有发生,但动静太大了。赵匡胤也惊动了,又不好问,于是让宋皇后将潘怜儿召到宫中谈话,他才讪讪地过来,你家小九要做什么?潘怜儿将信递给赵匡胤看。 赵匡胤看后说道:“你家小九在三司不好好做,一到岭南反而发奋图强了。” 潘怜儿答道:“陛下,岭南初定,没有利益纠纷,三司每一项政务,都会牵连到种种利益,官人又只是一个判官,如何敢提议?” 赵匡胤不语,只是微笑,算是一种默认与欣赏。 石保正与韩崇业将宋九抱起来,大声道:“你小子来岭南威风了。” 钱不钱的,现在不眼红了,他们自己钱都用不完,何须眼红。关健眼红这功劳。 潘美正在不远处训两个儿子。老子在岭南,你们为什么也跑到岭南!估计潘惟德兄弟未必能听懂,因为这中间牵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那就是人质! 宋九道:“不提了,本来是大功,可让刘鋹这小子将宫殿府库一起烧掉。可能是五千万贯,或者都会达到一亿贯,一把火烧光了。” “啊!”十几个衙内一起叫了起来。 宋九又问:“东西呢?” 第二百五十六章两知州(下) 衙内从马背上将行李取下,宋九打开看了看,说道:“随我见番商去。” “好,”一起高兴地说道。宋九说过,以后各个商品想办法卖给番商,赚世界的钱,这听上去就感到威风八面了。 二月,陆续有番商海船再度到来,一般从大食到广州一个来回是一年半时间,冬天西风起出海,到达马来半岛,正好等不了多久,东南风来到,抵达广州,然后交易逗留,有的番商与宋商一样,在广州治宅娶妻生子,在当地结交了许多朋友,广州就是他们第二个家乡,甚至手头紧的时候向朋友借资,第二年返回来,带回本金与利息。然后到下半年年末,乘船顺东北风下马来半岛,稍等几天,顺第三年春天东南风返回大食。抢的就是这个时间段,在马来半岛一般不呆多长时间,一是乱二是不及广州富庶。 真正航行的时间并不长,只有两三个月,余下全部在交易,或者等季风。 宋九还意外听到一件事,不但有船翻船沉的情况,海上还有海盗,不仅是马来半岛那边有,中国的这边同样也有。这让他哭笑不得。 要见番商,宋九还得要装逼。让王枕与郭大抬着胡床,一度没心思,只骑马,可骑马了,就不灵光了,人家只认坐胡床的宋九。 两个舅哥被批得一通,潘美也放他们过来,不过他们呆不了多长时间就要回去,最让潘美闹心的是女儿抱着外孙女,也来到岭南,不过还在半路上,未到。 这是岭南。到夏天等着受罪吧。 宋九来到港口,看到他胡床来了,一大群番子伏于地面,雀跃欢呼。潘惟德离开父亲,又神了起来。道:“妹夫,你行啊。” 这两个没心没肺的,番人诚服,那是宋九用了心思的,那有他们想的简单。 宋九让番商起来。 打交道还是番商,有少量汉人开始下海。不多,也不远,依然受着唐朝政策影响,禁止百姓出国。况且海上风险大,于其在海上冒险,不如购得番货。再卖给番人汉货,赚的钱不少些。所以南汉汉人海客仍很少。 宋九让他们坐下,打开了诸衙内行李,先是各个琉璃制品,宋九一一报价,这一回非是急敛财,而是长期的贸易。价格比较公道,象一面普通的镜子,只有两三百文钱。再就是一些精美的丝绸,与瓷器,最后才拿出酒。 番人看着包装眼睛都看直了,这个酒能喝吗? 潘惟德小声说:“他们也会说宋话?” 不是标准的宋话,而是岭南汉家语言,不过现在客家话与宋朝官话区别不是太大,说慢一点,皆能听得懂。宋九翻了眼睛。说道:“他们中间一半人都在广州娶妻生子,你说他们会不会说汉话?” “是啊,是啊,刘候说得对,我们一半是汉家人。”一个番子手舞足蹈地说道。 宋九打开了酒瓶,让他们一人尝一口,几十个番子喝完后,闭着眼睛回味,过了半天说道:“好酒啊。” 然后纷纷问价钱。 不问官员与否,在他们眼中,那怕就是国王,也敢照样与国王谈生意。 宋九也不在乎,一直说价,并且说第一批货即将到来。然后又盯着其中二三十个愁眉苦脸的番商说道:“你们也不用担心,番船让刘鋹手下驶走了,他作的孽,也是我中国人作的孽,本官会给你们补偿,现在购船造船也来不及,你们与朋友协商,一边出资造船,一边带货回去,本官给你们八折价格,什么时候你们损失弥补回来,什么时候这个优惠折扣才取消。若手头紧,可以向朋友借款,由本官来替你们做担保。” “宋候,你真是好官哪。”二十几个番人号淘大哭,捶胸顿足。 “非是我是好官,陛下仁义,我们做官员的也不敢胡来,现在是大宋的天下,而非是伪汉的天下,从今而后,你们天堂就来了。” 番人感情奔放,宋九一番话煽得所有番子在岸边舞蹈。 石保正喃喃道:“敢情真能将人卖掉,还要替此人数钱。” 他初来乍到,还不知道宋九在岭南的名气,那可是一个金字招牌,价值几百万贯! 宋九等他们闹停下来,又说道:“不过这些在我中国也是一等一的商货,产量很低,数量并不多,若是你们订得多,只能限购。” 事实也不是太多,一个限购二字,番商们一个个急了,然后开始谈生意。这些人的财富难以想像的,其中有数人仅是个人财产很有可能就达到百万缗以上,并且大半是能流动的资金。时间更来得及,就是现在将货交给他们,也不能出海,必须等到冬天。仅是眨眼之间,就搭成二百多万贯钱的生意。还是宋九不敢接了,否则更多。也不开口要定金,他们自己自动会送上门。 但想到东面那块灰地,宋九神情立即变得萧索起来。 让衙内们自己玩去。 这笔交易,他们又赚了不少,广州未烧,有许多酒楼与妓馆,若有兴趣,里面还有番妓,听说有人从欧洲带来女子,但带过来金发碧睛,而且体毛多,中原人以为是妖怪,于是没有人带过来了。也有一些黑人女子,除了刘鋹这个重口味的,百姓也不喜之,还真有几个,价十分低贱。当然,看个新奇还是可以的。 于是由着他们玩去。 宋九拿着订单找到潘美与王明说道:“潘将军,好成立市舶司了。” 以前南汉征税极不规范,有的能征到了,有的没有征到。肯定不行的,仅是手中一笔订单若交易成功,就能征几万缗的税。不能算是自己征自己的税,宋九订单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更多的交易。 几人坐下商议。分成两部分做,一分是昂贵的货物,这些都是暴利,包括宋九的琉璃,以及香料宝石等等。这必须要抽解,双方取支付百分之五的税务。但为了鼓励大宗交易与交税,若是超过五万贯的可减去百分之一,超过十万贯的再次百分之一,二十万贯的再减百分之一。普通货物按宋朝住往税交纳,同样也享受大宗交易的优惠。 宋九未解释。几人也未问。实际这是一种变相的阻止逃税手段,越是大宗交易者,越容易与官府勾结,而不交税。有了优惠,多少会能让他们主动交一点。或者各中小船只拼船凑数量减税,这也等于减少了走私规模。真若这样交的话。税务也不低的,象宋九手中这笔订单,百分之四的交,也达到近十万缗钱。 有所得,必有所出,修缮仓库,让他们货物来了就有地方储放。同时修订各种保护法令与政策,保障他们人身安全,甚至训练一支小规模的海上巡逻队,剿灭沿海海盗,至少在大陆这一块,不能让他们给海盗抢走财物。 几人商议了两三个时辰,这非同小可,将这些措施与法令派快马通报京城,让赵匡胤审阅批准。 接着大部队到了。 宋九给他们一队一张纸条,这是去年的计划。想扩大来不及了,只有一百来个农场,以东部地区为主,西部地区为辅,汉人为主。蛮人为辅,若蛮人愿意也可以在他们哪里设一农场,不过效果不会很大,主要现在大部分蛮人太懒散,各个地区又有各个地区不同的出产气候,这就是宋九翻看图籍整理出来资料,不同地区就会有不同的策重点。 让学子与老农们带着资料下去找地盘去。 随着又有一道命令下达,让各县知县务必要配合,这些农场是星星之火,是火种,岭南能不能好起来,就看它们了。然而岭南太大了,一百几十个农场还远远不够,两个县才摊到一个农场。 然后又有政令下达,各州县在伐汉战争中,若有牺牲者,家中情况又是很困难的,就近安排到农场里做活,这些农场也不全部是租农民的地,岭南荒地太多,有的农场专门就是指导百姓如何开荒的,两年后,衙内撤出,这些开恳完善的地,全部分给他们家属。不能指望朝廷抚恤了,他们是为南汉牺牲的,朝廷那会掏这个腰包?这是一种变相的抚恤。 余下的还有各州县义士善户孝子,未来还有,一旦规模扩大,以后岭南必须以土兵,就交给土兵家属,让他们安心训练,配合朝廷缉贼捉盗或者战斗。 接着又下政令。 这个政令更特殊,宋九在湖南记了日记,只是他的一种想法,有的能用上,有的没有用上,但在湖南积累了很多经验,包括水中坝,围田,筒车,梯田,由潘王等人,以及各个小吏口叙记录,再做修改整理,刊成小册子印刷后,知县以上的官员一人一本,再就是去瘴疠,疟疾肯定存在的,但瘴疠有没有,还是一个谜团。各州都有瘴疠地盘,包括广州,南方的端州更是重灾区。宋九不大相信,可他又不能调几千人强行在里面住上几个月来验证,万一出了事,后果谁来承担?宋九解释了一部分原因,又将各个瘴疠所在地形图看了看,多是两种情况,一是密集的林间,特别是山谷里,水汽多,腐败物多,一处就是大江大河河畔,多在拐弯处,弯面大,水流对着弯口行走,在弯面反而形成一个静水区,上游飘过来的动植物尸体于此不走了,开始腐烂。有毒气倒也不怕,关健是这些地区最招蚊子过来,它们在上面爬来爬去,再往人身上叮咬,疟疾来了,没人说疟疾,而是说瘴疠。 若能在情况允许之下,将这些地区在瘴疠轻的时候翻耕暴晒,大江大河不可能开山劈岭,但能架设数台大型筒车,一利于灌溉,二让水动起来。但又说了,以百姓自发为主,不得忧民。但有一条必须要执行,各个官员必须反复对百姓宣传勿得食用生水,特别是来历不明的生水水源,让百姓春末到秋末这段时间,尽量天黑就睡在蚊帐里。 蚊帐费用不高,若真是穷到连蚊帐都用不起,让各耆户长与里正统计核实,将名单上报,由朝廷统一派专人挨家挨户发放蚊帐。 要做的事很多,水利道路教育,然而哪里有钱。 接着又有一道政令下达,禁止岭南买卖良人黜面为奴,犯者严惩不怠,包括蛮人地区,重者大军亲临!若是雇用佃农或者工匠,必须取以直价,不得用任何手段强行雇佣。 王明叹了一口气道:“我长那么大,从来未做过这样的好官。” 几人闻听后喝着闷酒,做得再好管什么用,烧掉也烧了。 怜儿母子还未到,圣旨到了,一连三道。 第一道是百越之人,久沦虐政,其令岭南诸州长吏察伪政有害於民者以闻,当悉除之。这道圣旨下了等于没有下,何止是苛政,不知道多少仁政渐渐在落实。 但没有奖励或处罚下来。估计赵匡胤也头痛了,若处罚吧,不能当真为了钱,而没视这个若大的功劳。若不处罚吧,想想那些财富,他能气得骑马跑到岭南来,给几个大佬一人来上一脚。 并且朝中静悄悄一片,没有一个大臣作声。 第二道圣旨几天后又到达,岭南商税与盐法并依荆湖例,征商税了,也榷盐了,不过依荆湖例,税务就比中原略轻一点。至于酒仍不禁。这是怕激起岭南民变。 第三道圣旨才姗姗来迟,未提奖励处罚,做了一系列人事调动,范昱知邕州,这个地形十分重要,南面就是交趾了。王明先代知桂州,朱宪知韶州,宋九为广州通判。 去年阆州通判路冲上书,说阆州一些职役户是本土豪强,仗着他们在地方上的力量,输租违期,于是他将这些人别立版薄,依限督责,咱就对着你们这些人来,看你们狠,还是朝廷狠。感觉这个方法不错,于是上书请赵匡胤照它推广成条制。 这些年通判与知州之争,不知吵了多少架,下面动拳头揍人的都有,赵匡胤也无奈,索性划清责任,省得吵得不可开交,于是让通判专掌其租。名是广州通判,实际是负责整个岭南租赋。 这些任命不奇怪,接下来古怪了,让潘美与尹崇珂同知广州。 潘美道:“两个知州啊?” 要骂就骂我们几句吧,不带这样玩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神仙 传旨太监王继恩冷笑道:“潘将军,想一想王全斌他们,你们就乐吧。” 这倒也是。 王继恩又看着宋九说:“宋九,你也要小心一点,陛下闻听后,将你家潘娘子送到宫中的美酒都砸到地下。” 几个大佬听后一起擦汗。 “陛下又传口旨,枉朕如此看重你,你却让朕极为失望。你口说人命关天,为何当天伪汉主请降,不立即从之,即有言语不当之处,也可以有朕来处罚,一举救数千人性命,又可大军迅速开进广州,避免亿亿兆钱损失!何为都监,你就是这样做都监的?你不将岭南变得如同中原……不,如同南唐与吴越一样富裕,你就一辈子呆在广州做通判吧!” 潘美想说话,这不公平,若说将岭南变好,不用皇上吩咐,几人也在努力地做,可如何能比得上南唐与吴越一样的富庶,那还能叫南荒之地吗?但想了想,还是等皇上几个月后气消了再说。 王继恩吃了一顿饭,返回京城了。 几人大眼瞪小眼,自古以来有一个州有两位知州的吗? 王明与范昱、朱宪一看形势不妙,说道:“我们还是赴任去吧。” 潘美道:“老尹,幸好咱们是老朋友,没有仇恨,否则两人同时为知州,那会为争权夺利闹出人命来的。” 尹崇珂道:“得,不提,咱们先在岭南呆几年,权当老王在益州呆两年吧。喝酒去,小九,将你的那个酒拿来。” 今朝有酒今朝醉,那管它卖得有多贵。 潘美喝着酒。对宋九说道:“给你丈母写一封信,让她从潭州也来广州,正好怜儿过来了,一家团圆。” 尹崇珂道:“我也要写信给我那个老婆子。小九,你替我代写吧。” 两个苦逼的大将军在喝闷酒。宋九看事不妙,不能让他们天天喝酒,那么事务一起往自己头上摊了。于是第二天说道:“我要下去看一看,这些官员能力我不大放心。” 说着带着十几名侍卫,以及那张胡床离开广州。不是每一个县都看,没那精力。看的是州,还有一些州多是羁縻区,现在管不了。因此看的仅是四十几个州,也不全部看,有选择的看。一看山川地形,二看民俗民情。三看物产气候,四看官员。若是有官员贪污受贿,或者苛刻百姓,或者懦弱不作为,一率拿下乌纱帽。严重者当场一起刺配,弄到市舶司修仓库去。 然后询问百姓,你们感觉下面那个官员好。那个好就提拨那一个上台,正好精兵简政,淘汰南汉冗官冗吏。 徐徐到了邕州。 范昱将他迎到州衙,派老仆倒上茶水,开始诉苦水。诉得最多的就是当地的巫婆巫汉们,他劝告也不听。并且邕州与广州不同,汉人不多,周边是熟蛮,再往南往西全部是生蛮,动一发弄不好就会断千钧。而且当地百姓相信。自己抓又不敢抓。宋九一摊手说道:“到这里离广州远了,我的胡床也不大起作用。你说不听,我说也未必会起作用。” 范昱道:“宋通判,我也知道,只是说说。若是能将这些巫婆们打压下去就好了,不然有他们掣肘,再加上生蛮强大,我在邕州寸步难行。最可气的是我一心想为他们好,偏偏这些百姓不领情。”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邕州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南面就是交趾,西面就是大理,但实际能控制的面积西边只能到横山砦,南面只能到太平砦,仅占其面积的八九分之一,人口的四分之一。 宋九想了想,说道:“范知州,你认为这些巫婆们如何处理。” “西门豹!” “但人家不用少女祭河伯。” “也有类似的邪祭,或用童子,或用童女。” 宋九皱了皱眉头,到处都有,巴蜀那边也有,越落后越野蛮凶残,听说吐蕃哪里也有用人命来进行血盟的。他仔细地想了一会儿:“不如将他们一一处决如何?” “宋通判别开玩笑,那样,明天邕州城外不知多少反兵涌来。” “我是说真的,非我们动手,而是让百姓动手……” “能办到?” “试试看,得准备一些器具,否则办不到。” “那就好,这些邪婆子全部当杀。” “你派人查一查,若是没有作恶的,就可以放过,可以杀,但不能滥杀。” “好。” 宋九让侍卫给象州的一个学子带信带钱过去,让他在象州打造一些器具,以免打草惊蛇。然后亲自下去尝试着劝了几回,不管用。实际到了这里,包括南汉管理也变得很弱了。 不管用,宋九就不再浪费表情,又与范昱谈了谈,说道:“朝廷既设立商税榷盐标准,我们就要执行。你看邕州,从右江直抵特磨道,有大道通达大理。左江直能冻州,有大道直达交趾。” 提到交趾二字,范昱神情很平静。交趾与南汉曾有一战,那就是白藤江之战,但那时南汉不想分太多的心,而且交趾什么十二使君的,很乱,就是将军阀吴氏打败,还是无法治理这块混乱的土地。因此此战过后不了了之。现在是丁氏。那是南汉,又是没有全力去打的南汉,能与宋朝相比吗?范昱根本就没有将这个交趾当作一回事。只是现在大家一起苦逼,治理为先。什么交趾占城的,没有一人感兴趣。 但他也疏忽一点,往后去又有几个潘美? 范昱继续听他说下去。 “范知道,若是在太平寨与横山寨设两个互市又是如何?既方便了交流,又能得到一批税务。” 这个互市没有市舶司收益高,不过泰山非是一日造就的,税务也是一点一滴堆积起来的。而且这是商税范畴,并没有加税于农民身上。 “宋通判。就怕维持不了这个秩序。” “倒也无妨,选精悍百姓,或者从原来南汉兵士当中勇敢者为土兵,给其一些薪酬,足以将秩序维护。若是蛮部勾结起来大规模入侵。有与无皆是一样,只能将百姓撤回城中,等待后方援兵到来。我派人去广州给你支一些钱帛过来,先行维持。” 范昱心动。 宋九道:“这样吧,反正那器械还有几天才能造好运来,我们一道下去转一转。人多主意多,看看我们能不能商议出一个更完妥的办法。” 两人转了好几天。 互市规模不算大,可以上报朝廷,可以不上报。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范昱还是写了一个奏折,递向京城。东西也做好了。人手也安排下去。大戏上演。 岭南与中原婚嫁丧葬衣服多不相似,这个没事,各地有各地的风俗,但宋九最恨的就是这个淫祀,有的人残忍,杀男童女童,甚至大人。用他们性命来祭鬼。 范昱反映了,两人劝都没有劝好,宋九这才下决心动了狠手。 入夜来临,城外一个庙,里面不知拜的何方神灵,反正宋九肯定不知道。有两个祭司经常带百姓来拜它。又在拜,忽然庙中忽然几声雷响,又有烟雾腾起,一个金甲巨人突然出现在庙堂中。 大神真的来了,百姓先是瞠目结舌。然后发疯地跪下,巨神喝道:“吾乃南华真君,你们速速派人叫城中的宋朝官员范昱与宋九来见吾。” 说完,烟雾再次腾起,庙中地摇山动。巨神不见了。神仙有命,这群百姓精神来了,纷纷叫城门。城上守兵询问,百姓将事情说了一遍。宋九与范昱匆匆忙忙带着衙役出了城。 俩人刚到,庙中又闪过巨响,金甲巨神再度出现,神仙来了,两人只好下拜。巨神说道:“勿用,你们代圣天子解救这一方百姓,不用向本神下拜。” “谢过南华真君。” 百姓面面相觑,不过细想,两个宋官真不错,特别那个宋九,传得厉害,东面那些百姓几乎将他当成了活菩萨。 大神又喝道:“你们既带圣天子守这一方百姓,为何让这些邪妖怪魔受百姓膜拜?” “我们劝过,但百姓不听。” “将那些祸害百姓的祭司巫婆一起喊来,本神之命!”说完了,巨神一下子腾向空中,巨大的力量将瓦片一块块撞飞,然后呆在半空中一动不动。这等神迹将所有人一起吓呆了。这时不但有开头那些膜拜的百姓,又涌来许多百姓,一个个看傻了眼,全部伏下一动都不敢动。宋九吩咐衙役与官兵下去抓人。 然后他们与百姓一样,呆呆地看着神仙。宋九壮着胆子问道:“请问真君,你为何降临尘世?” “圣天子出世,世间却有那么多邪魔鬼道,本神怎能不管!”巨神大声道,声音如同雷鸣如同金钟,远远地都能听到,肯定非是人类能所发出的声音。 不过人家是神仙,有什么好稀奇的。 只有许多百姓眼中产生迷茫,一个老汉哆嗦地问:“请问真君,我们当信何方神灵。” “昊天上帝,天清真君,四大天帝,尔小民不懂,给尔等经义。”神仙巨掌翻出,一本闪着金光的经文飞了出来。范昱接过来看了看道:“道德经。” “万经之经,道德真经,老子乃太上老君下凡,指拨世人。” “真君,下官一定将它传于这一方百姓。”范昱双手恭敬地捧着它。当地这些百姓哪里懂得什么万经之经,皆用艳羡的眼神盯着那本经书。但大神在此,不敢失礼。 过了许久,一个个巫婆与祭司带上来。 “摄尔妖民,自己堕落魔道鬼道不算,居然胆敢带着无辜百姓信仰妖魔鬼怪,尔等当死!”真君很生气,一巴掌翻飞出去,一大片瓦棱子与瓦片打落出去。 这些假神仙们遇到真神仙,全部石化。 真君继续说道:“念尔等中有些人不开化,受人蛊惑,又未作下恶事,本神今日饶你们一命。” 他说完开始念名字。 宋九飞快地用笔记录着。 读完了名字,真君说道:“余下的人全部当死。” 徐徐落在地面上,对百姓说道:“尔等也好自为之。” 说完烟雾腾起,眨眼不见。宋九忽然道:“你们看天下。” 天上闪起几点光亮,隐隐一个巨大的身影向高空飞去。人家是神仙,再小声音也能听到,上面有声音传来:“宋九,替圣天子好好解救这一方百姓,吾在天庭看着。” 随着他声音传出,无数花瓣从天空落下,眨眼之间,巨大的身影飘到后山后面不见。大神回天庭了,百姓开始轰抢着花瓣,这是可神仙赐予他们的。宋九看着余下的三十名假神仙,问道:“范知州,怎么办?” 范昱道:“问一问老百姓吧。” 宋九于是大声问百姓:“你们说当怎么处执他们?” “杀死,杀死!”这些百姓红了眼,敢情他们一直将自己带到魔道鬼道,那还留他们做什么。 第二百五十八章天堂的** “我们回去吧,”宋平平静地对妻子说道。他用眼睛看着南方,南方不远就是汴水,东华门外汴水并不宽,最宽处不过一百来米,窄处不足四十米。哪里就是天堂…… 衙内们不知天高地厚,看到宋九将订单签到二百多万贯时主动停下不签,他们急了。 宋九未多做解释,说了一句话,物以稀为贵,你们再想一想作坊的产量。 交易的一是酒,二是琉璃,琉璃在宋九交出利润时,最高收入就是那个十月,不停地加班,盈利不过一万缗钱,实际总值还不足两万缗钱。后来陆续扩大。当然两百多万订单是指广州的交易价格,非是作坊出来的价格,这个要打对半折扣的。但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现在琉璃作坊月产也不过三万缗,或者日夜加班加点,老百姓自然欢迎,加班是双工资,但又能加出多少?四万缗产值就算不错了。 只能迁移作坊,将作坊规模扩大。反正这批大食人要到冬月中旬以后才会离开,有的不想在南海呆时间太长,甚至到腊月才离开,能抢上东南风起到达南海半岛休息,何必那么急。 第二是酒,酒同样数量有限,想要打出牌子,打出信誉,出来的酒不能少于五蒸酿以上,才能有浓郁醇香的口感,那么从南海诸国与天竺,甚至遥远欧洲大陆非洲大陆,才会有更多客户。 宋九还说过一件事,那就是天竺的人口数量,因为是热带,有数条大河,这里百姓一直繁多得让人难以想像。说不定此时就有一千多万户,只是因为这片土地多是四分五裂,又不喜记载史书,因此无人知其文明。但不代表着他们手中没有香料,没有宝石。没有黄金。 因此必须不能放低质量要求。 那么这个数量并不多了,而且不能只卖酒,从包酒瓶的绸帕到酒瓶子,再到酒盒子,这就是一系列庞大的产业。它也必须扩大。 春天后,作坊在转移。更南方的民区还在建设,河洲上的那一百二十栋奢侈建设又开始破土动工。并且要命的女人们也开始有工做了,工钱还不低。 现在的百姓不怕累,就怕累得没收获。 然而就是隔着一道河,南方那些人也怕自己的主子。不敢收留任何河北的帮佣。 他们被骗来后,签了长约。做得不好,马上皮鞭就抽了过来。就是一条河,还有桥相连,对他们来说,却象一道望而生畏的天堑。 但宋平要逃,非是生活过不下去,还有就是他妻子。宋平妻子姿色美丽。管事多次垂涎三尺,不能再呆下去了,那怕逃回家乡做一个浮客做一个佃客。 宋平在准备秘密出逃。 玉苹在河那边很忙,甚至为了方便,就睡在客栈。但没有一个衙内敢问她要钱。 宋九种种做法,包括女子能做工,女子能竞技,提高了女子的地位,玉苹则是提高了小妾的名声。提到玉苹,赵匡胤则郑重地说了一句。宋九纳了一个好小妾。 宋九三封家信,让宋家鸡飞狗跳。 这么多货物,酒足够了,只调去酒作坊三分之二的酒,但必须包装起来。还有数量庞大的琉璃。所有货物必须在九月底完成。再迟就来不及了,然后借着西北风,扬帆到杭州,再从杭州顺风南下,才能勉强抢来时间。 但不是所有货物必须压到那时候发。中途还有,要源源不断地将货物从京城发向长江,从长江运到潭州,从潭州运到灵渠,灵渠再到漓江,再运到广州。 内陆河同样有风险,而且这么长的运河过程,有许多是险竣地段,但人家番子可不管这么多的,看货才能算数。因此必须要核实好数量。也必须在九月底抢出来。 前方十几个衙内嫌少恨不多,后面作坊全部乱了。 这是一百多万缗钱的货物,得装多少船?象那个水泥作坊,拆了建,建了拆,所用钢铁皆非普通钢铁,多是经过反复锤炼特制的,一斤成本就在百文钱以上,占地十几亩的作坊,全部拆建一次,还不足两万缗。况且是一百多万缗。 还有事,宋九第二封信就是让她再招几十名学子,其中还有数名亲传学子,他们多是随宋九一道研究琉璃与两种酸的,让他们带去两种酸的技术,与他们本人一起南下,前去广州。不知道丈夫要做什么。然后又让她带价值二十万缗的精美丝绸,派人运到南方。不能是酒与琉璃,衙内们心里不平衡,而且那时候宋九也有了计划。不论在南方做什么,是河洲契股在做的,不是他宋九在做的,因此这些酒与琉璃将以河洲名义一起调到南方,玉苹这次不能再调,生产力跟不上去。 也不能调金银去,南方金银要便宜一点,不值,太亏了。更不能调铜钱去,国家铜钱流通不足呢,如何调。普通的布也不能调,只能调精美的绸缎,继续卖给番人。那么能将运费与损耗保住,并且还能增值一小部分。 然而宋家哪里来的钱,那么只好借,得借十五万缗,然后分红时偿还一些利息。这个比较容易借的,别人还不起,但宋家绝对能还得起。宋家居然借钱? 这才是让人感到轰动愕然。 因此连赵匡胤都惊讶了,那时潘怜儿还没有走,正准备走,让宋皇后召到皇宫。 潘怜儿不知道的是,因为那一次偶然的揩油,宋皇后可是在宫中说了很多宋九的好话。然后潘怜儿离开京城,玉苹千叮咛万嘱咐,名义她是小妾,实际她是家中的大当家,潘怜儿的姐姐。但自己不能南下,河洲离不开她,只能让潘怜儿去。潘怜儿两个嫂嫂无言,心里只是想,若是夫君也纳了这样的小妾。自己会不会与她们发生矛盾? 一妻一妾依依惜别,她们是汴水河畔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在京城迅速传为佳话。 玉苹又开始劳碌。 宋九让她学会放手,她哪里能放得下心。 而且诸衙内又很想看一栋几万缗房屋如何卖出去的。似乎很有可能了,去年各商铺租金整整涨了两倍多。租金一年达到十二万缗多钱。其中有几家面积大的位置好的,涨到了两千多缗。而其面积也不及未来那些建设的一半,也就是其售价仅是其十年的租金。并且最忙碌的时候是秋税上来,夏税也重,但远不及秋税,最好在春夏将大部分建设安排下去。否则到秋后役户替朝廷搬运秋税,劳力会出现不足。因此一起不急着分红,又将钱拿出来,建设河洲。 这次扩建的后果,若建设好了,除了那些化为役户的厢兵外。几乎所有劳力将一起塞下去。甚至包括役户的妻子在内,一起有工可做,薪酬还不菲。 所以宋平看着南方,包括许多仆役在内,认为哪里是天堂。 天堂的门是如此的接近,可那扇门却对他们永久地关上。 再加上管事垂涎他妻子的姿色,于是宋平决定逃跑。夜色到来。还有昏昏的光亮从河洲那边打了过来。有薪酬,可太低了,在京城生活不易,什么都用买,因此这个茅草棚里并无余资。 夫妻二人只打了两个小包,也就将家产收拾完毕,宋平抱着儿子宋思九,一样姓宋,他很思念,现在无论思不思念。都是一个过去式了。他轻声说道:“娘子,可准备好了?” 他美貌的妻子点点头。 两人向东北方向逃去。也不易逃跑的,河洲那边不用说了,日夜有护卫巡逻,游人不停。西边是京城。更不敢入城,东边也有护卫。以前有许多人逃跑,可大多数抓了回来,一个个打得死去活来。为了逃跑,他观察了许久。只有东北方向有一块小湖荡子,人烟比较稀少。哪里才能逃跑。 他们终是年青,没有见过世面。不知道在天堂的背后,实际这个世界上,多数地区只是一片灰暗,与一些人相比,他们其实不算什么。甚至与一些生蛮区的蛮奴,或者巴蜀的旁户相比,他们生活实际是在天堂之中。 有成功逃走的,但不是他们。 这一夜他们在奔跑,无人可知。天色亮了起来,管事开始点名上工。 河北也开始热闹繁华,游人一多,带动着许多酒肆茶馆妓馆客栈商铺一一修建起来。不但有这些服务性的行业,随着一些作坊也建了起来,包括陶瓷纺织木器漆器,宋平上工的所在,就是一个漆器行。 管事点名,没有看到宋平,宋平无所谓,他对宋平的小媳妇牵肠挂肚。立即带人到他家,家中一人没有,罗管事知道他们一家逃了。立即派人追赶。开始是弄错了方向,以为他们家在陕州,一定向西逃走的。是要往西逃,可宋平想逃跑的路线想了很久,并没有立即向西逃跑,而且继续逃向东北,打算找一户人家务工,种田也行,躲上两年再回去。 找了几天未找到。 若是普通的百姓逃走也就罢了,有的事也不能做得过份的,可是罗管事一直不甘心那个小美人,继续发动人手寻找,风声传将出去。 明面上看赵普另一个重要的帮手,经常说宋九坏话的陶谷去年也病逝了,实际赵普经过大半年调整,人事变动,渐渐将赵匡义风头打压下去。闻听河北在找人,京城周边各个地方有许多官员想献媚赵普,便主动寻找。他们一找那可坏事了,只是几天时间,便在滑州一个主户家将宋平夫妻找了出来。他们逃向东北是对的,可是逃得还不够远,若是再远一点,过了黄河,到达澶州,大名府,也许就逃走了。那么便没有下面的惨案…… 一家三口押了回来。 宋朝有一些律法是保护弱势群体的。 例如小妾有年限,过了这个服务年限,任何主家也必须放人,除非小妾自愿继续留下服务。 还有就是务工的,潘美在南方颁发政令,雇佣给其直,双方做工必须立下契约,但主家剥削得太过份,例如严重扣发薪水,或者种种不人道的做法,那么可以向官府诉讼,由官员强行解除这个契约。 但这是封建时代,刚刚从唐朝部曲制度走出来,种种律法仍对权贵有利。除非主家做得太过份,否则契约会一直存在。甚至遇到强权人物,例如陈执中小妾打死了多名奴婢,若非言臣弹劾,奴婢家人也不敢投诉。甚至不管小妾愿不愿意,主家在年限内可以将她们送给客人玩狎,或者直接送到亲朋好友。 勿要说不人道,这是宋朝的人道观,就象苏东坡将小妾送给了人,小妾不甘自杀死了,可没有人说苏东坡做得不对,只说那个小妾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 罗管事看到宋平夫妻,哈哈大笑,这一刻他感到很得意,他背后是泰山,是珠穆朗玛峰。 不逃还不好下手,一逃给了他机会,将一家三人绑到河边,河对岸就是码头,他让手下仆役狠狠抽打宋平。然后对宋平妻子说:“孙小娘子,求我啊,求我啊。” 只要从了我,马上将你们夫妻释放。 宋平妻子看到丈夫打得死去活来,哭泣道:“罗管事,不要打了,奴家求你了。” 宋平听到这一句,心如刀绞,他是一个烈性子的人,又看着南边,为何只是隔着一道河,同样是管事,差别那么大。他又不明白,为何隔着一道河,一个是天堂,一个是地狱。 接着他又看着陕州方向,哪里是他的家乡,那一年旱灾他带着妻子逃荒出来。本来朝廷用工代赈,但他听到管事前来召人,留恋京城的繁华,于是随着管事来到京城。为何自己当时糊涂了。京城再繁华,是自己能享受的?若非如此,自己现在正在家乡锄高梁间的杂草吧。他仿佛从空气里嗅到高梁叶的清香。 想到这里,他一下子挣开两个抓住他的人,不顾身体被绳索捆绑着,跳下了汴水。不能动,沉下去又飘起来,又看了一眼南边,哪里是天堂。然后身体再沉下去,没有飘上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枪杆子 玉苹坐在船上带着两个管事查账。 以前她很少抛头露面,那是宋九在。宋九不在,今年事务比往年那一年都多,她只好抛头露面。几个账房中有一人还是宋九的学子,查了三遍,玉苹确信无疑。 于是盯着眼前的小吏说道:“论账目能力,举国上下,能胜过河洲的并不多。” 小吏不作声。 “官人走了,一些衙内也去了南方,可不久后他们就会回来,就是现在,还有一些人,非是你可以小视的,要不要我将高家衙内喊来?”玉苹平静地说道。 小吏还是不作声。 玉苹又说道:“这次就放过你,若是缺钱用,说几句,刘海,你替我传一话给所有管事与主管,若是朝廷送水泥钢铁矿石过来,或者其他相关的货物,每人给一些赏钱。他们也辛苦,不能疏忽了。” “好。” “刘四郎,此次就算了,少了这些水泥权当给你的赏钱。真挑明了,你只是一个小吏,连献祭的祭品都不如。”玉苹说完,准备上岸。 刘海低声问:“为什么要放过他?” “刘大郎,官人在南方是功是过?” “功啊。” “也非是功,那么多财富烧掉,官人与潘将军也有过,功过相抵,可是官人与潘将军在努力弥补,那就非是过。为何官人不能回来,仅是通判,为何同时两个知州?官人当初提议赵衙内,这是养虎为患哪。不然你以为那个小吏那来的胆子,就是官人不出面,那一个衙内出面。也将这个刘四活活压死。” “那怎么办?” “我写一封信给官人,问一声。”玉苹淡淡说道。实际还有一个人,非是高衙内,没用!那就是符昭寿,不过玉苹不想宋家与赵匡义交往太深。因此先问宋九,等宋九答复再说。 但她也不大明白,皇上不是昏君,为何坐视赵普向李林甫方向发展?以前宋九就对她说过,何为好与坏,例如李林甫。他岂非不是一个人才?是,若是李隆基勤政,李林甫就是一个能吏。李隆基放任,他胆子越来越大,开始舞权徇私。毕竟象诸葛亮那样赤诚的人很少的。否则千古以来,有多少大臣功业与能力在诸葛亮之上。诸葛亮却一直名闻遐迩? 实际换宋九在此,他就明白了,赵匡胤平衡战术玩得太过火,赵匡义势大了,扶持赵普,赵普势大了,扶持赵匡义。没得扶持了,于是扶持赵匡美,玩过了头。 然后就看到河对岸一人跳下了河。 玉苹说道:“快去救人。” 管是否是河北的仆役,人命关天,看不到就算了,看到了就要救的。然而汴水在这一段很急,哪里能救得到。刘海喃喃道:“这是死的第五个人。” 并且这次死得很恶劣,河两边有许多人看到。 罗管事这时也不知所措。 孙娘子停下哭泣,丈夫为何跳河自杀,正是因为自己答应求罗管事。想到这里。她也万念俱灰,忽然发疯地指着罗管事说道:“你这个老货,仗着奸臣赵普在后面,一直想玩弄我,我不答应。折磨我官人,逼得我们逃亡。今天逼得他自杀,你该满意了吧。今世没有人敢替我们夫妻伸冤得雪,来世你们都不会有好报应。” 说着也跳下河。 玉苹又喝道:“救人。救下此女,赏钱百缗。” 闻听,卟通通跳下十几个船夫。还是来不及。但乱蓬蓬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一叶扁舟随着孙娘子沉沉浮浮驶了过去,离得远,看到四周无人注意,船上一个渔夫打扮的人伸手将飘上来的孙娘子一把揪到船上。 罗管事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喝道:“散去散去。” 仆役就是不散,一起默默地将罗管事围起。罗管事喝道:“你们想造反吗?” 玉苹看着对岸发生的一切,沉默很久,说道:“刘海,我们回去吧。” 人未救上来,就不能深管,管不起。赵承宗与诸衙内闻听后一个个骑马过来,问清楚事情经过,气愤地用马鞭子往罗管事身上抽。直到将罗管事抽晕过去,赵承宗才拱手对仆役说道:“河北产业诸多,此事是我们不对,用人不当,向各位道歉则个。” 说完深施了一个大礼。 他是宰相的儿子,如此客气,还有许多百姓喝彩的。仆役无奈,只好散去。赵承宗又派船去下游打捞尸体,下令好好埋葬。这件事影响太恶劣,必须要妥善安排后事。接着又吩咐人,说道:“将这个小孩子带回去妥善抚养。” 这时围观的人更少。 赵承宗又低声对左右说道:“宋平也傻了,为什么不找我反馈呢?” “是啊,是啊。” “终是命薄之人,我看那个孩子尖顶尖腮,也非是一个命厚之人哪。”说完上马离开。还不明白吗?真养啊,那是养一个仇人。不久后,他手下仆役就来禀报,宋平的那个孩子因生病死了。 “厚葬。” “是。” 死了一个仆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并且也真厚葬了,就是孙小娘子死尸未捞到,但也给了一个衣冠墓。然而京城此时下面暗流涌动,若真赵普一手遮天,他离完蛋的日子也不远了。几天后,一个妇人全身戴孝,来到右监门将军赵玭府第门口。她没有淹死,刚冲到白玉桥下面不远,就被一艘渔船救上来。但渔夫害怕赵普,将她救醒后,不敢申张。接着恶噩一件件传来,连儿子也莫明其妙死掉,妇在伤心地大哭。渔夫更害怕,给了她一些钱帛,指了一条道路,你想申冤,满城敢与赵普作对的人只有赵玭。连二大王都不行。 渔夫又说道:“如果他不答应,你立即逃跑吧,活着就好,连我也要带着家人逃跑了,否则我们一家都会死无葬身之所。老伴听到后。都埋怨死了我。” 孙娘子躬身相谢,渔夫将要逃到哪里,不知道,他也不会对她说的,心中带着一丝希望来到赵玭府上。赵玭不在家,他家中管家得到孙娘子身份后。不想主人多事,便将孙娘子往外轰。孙娘子这一刻心中茫茫然,连赵玭也不敢伸这个冤。因此悲愤绝望之下,扯下了腰带,在赵宅不远处上吊自杀。 赵玭回来。 他是清官,不然不会以一个前后蜀降官的身份。迁到三司使。当然,若是历史不改变,那么他与张琼一样,会被史书反复抹黑。看到老百姓在围观,问清楚事情经过,大声斥责管家。然后来到开封府,说道。你是开封府尹,这皆是你治下的事务,难道你就睁大眼睛不管吗? 赵匡义手一摊,说道:“赵将军,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不是不管,管不了,再管,就是死路一条。 老岳父那件事将他吓着了。 赵玭悲愤无比,他虽是右监门卫将军,听上去很威风。实际是闲官,没有言事权。因此在早朝将赵普的马揪着,斥责赵普种种不法行为。然后又喝道:“有本事,你也让手下将我满门灭绝!” 这一闹,官员一起不进待漏院。都在看热闹。 此时乃是三月末,春天深了,天亮得也早,赵匡胤听到小黄门将殿外发生的事禀报后,派人将二人诏入内殿询问。赵玭将赵普旧事再说一遍,又将河北惨案说出。 受了这么大冤枉,那个孙小娘子都无法伸冤。自己去开封府,连赵匡义都不敢接这个案子。真真古怪。 赵匡胤大怒:“则平,可有此事。” “有,承宗本想严惩,然而宋平夫妻皆是自杀,非是打死,承宗无奈处决,只好将这个管事重笞后逐出作坊。” 这样说也能说得通,大不了补罚,按律也只能将罗管事弃市,与赵承宗有什么关系。即便宋平那孩子死得莫明其妙,过了好些天,连尸骨恐怕早就腐烂,如何验得?说倒底,只是死了三个仆役。但问题不在此,为什么这么大案子,无人敢接。赵匡胤怒气冲冲地将赵匡义召进来喝问。 赵匡义平静地说道:“皇兄,臣弟害怕牵连到赵相公的声名,故不敢查问。” 余下的什么都没有说。那意思很明了,在大哥你支持下,我敢过问吗? 赵匡胤更怒,喝道:“将文武百官集于合门。” 百官集于讲武殿侧门,赵匡胤又喝问,那个敢回答。他更怒,准备下制驱赵普。合门使等大臣纷纷伏下求情。 赵匡义则是默默地举着牙笏不说话,赵匡胤看着弟弟,心中又产生一丝犹豫,论过错,没有宋家三口的事,没有河北的事,也足以将赵普贬出朝堂。不过为什么二弟说都不敢说,当真因为符彦卿的事吓得如此?也不会啊,赵普打压符彦卿,自己之所以同意,这是废除符家力量。符家不仅是符彦卿,自他父亲符审存开始,几个儿子个个皆是人中龙凤。这是宋朝以后国安必须要做的事。度在自己掌握之中。所以二弟来求情,自己顺水推舟,同意符彦卿在洛阳养老。 发完了火,头脑清醒过来,想了想,让大臣们继续站在外面,将王溥喊了进去,问:“王卿,赵普当何罪?” 王溥只想过一个清闲日子,本来就与赵普不大恶,一听明白了,赵匡胤火气下去了,给自己找台阶下的,于是说道:“陛下,河洲惨案,将那个管事弃市即可。譬如治军,军中总有一两宵小,难道因此牵连主将?赵玭与赵普有仇,故此借此案闹大,以此诬罔大臣。” 赵匡胤怒解,再想想东水门外的事,主要是河洲暴利,有这个利润善待手下仆役。可河洲的种种却让河北仆役人心动摇,实际大部分赵普那孩子做得还是不错的。事情能这样想,也能那样想,若换一个角度分析,若不做做样子,如何让手下仆役安心做事。因此又走出来,严厉地责问赵玭。这是天子之怒,赵玭有些失措。若是从容应对又好一点,或者不语又还好一点。赵玭失措,讲得不清不楚,又不甘心,继续辨驳。赵匡胤更怒,老小子胆子果然很大,连朕也敢顶撞,于是命侍卫用铁挝往他身上打。赵玭不服,赵匡胤就让武士继续打。 宋九若是看到这个情景,就明白刘温叟不做魏征了,能做吗,这是赵玭身体骨结实,若是老刘,一挝就能打得半死。眼看张琼事件要发生,若真那样,赵普也洗脱不了干系,因此说道:“陛下,赵玭也是直言进谏,那边更是惨案发生,还望陛下放过赵玭。” 赵匡义微微闭上眼睛,赵普此举在他意料之中,他非是石汉卿那个夯货,当真人打死了,赵普不大好玩了,必须他来求情。但他心中略有失望,这样还弄不下去,大哥为了克制自己,真费心思啊。 有些大臣乃是赵匡义的亲信,想要借机弹劾,赵匡义看着他们,暗暗将头摇了摇。然后不再看,赵匡胤也看到了,并没有放在心中,这样处理,二弟必然会失望,所以才摇头呢。但有些人明白了,还未到反击的时候。 赵匡胤又喝道:“御台史审查此獠!” 准备将赵玭关进牢房审讯,赵普又再次营救。这一挝挝打下去,再往牢房里一关而不医治,还会死。求了半天,赵匡胤怒气又再平,贬为汝州牙校。 然后散朝,什么事也不要奏了,朕今天没心情。 这个结果让赵匡义的心腹很是失望,赵匡义未作声,只是淡淡地说:“皇兄处执自有分寸。” 不过大家散后,赵匡义立即将符昭寿喊来,写下一行字,说道:“昭寿,你立即将此信悄悄转给宋九那个小妾。记住,勿让人注意,河洲的契股分红,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知道了。” 符昭寿几天后找到玉苹,这时候玉苹是最担心不过,早朝发生的事她也听说了,丈夫与潘美在岭南等于是戴罪立功,若是河北诸衙内向前河洲伸手怎么办?这个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这时,她看到赵匡义给她的信,信上文字很简单:交出琉璃配方,速!汝勿用担心,天欲其亡,必欲其狂! 第二百六十章保护(上) 玉苹将两种酸技术全部交给朝廷。 并且让秦娃子写了具体的原理说明,画了详细的图纸,献给三司,非是中书,但看朝廷如何理解,若是当作军事用途的,那会转到西府李崇矩手中,若是看成医疗作用的就会转入东府赵普手中。楚昭辅与赵普不合适,不过赵普若要,楚昭辅只能给。 前面献出,后面衙内们一起到了河洲吵闹起来。 之所以烧酒技与琉璃技术一直没有得让人得到,烧酒蒸馏设备太复杂,原先还有些简单,后来宋九与学子陆续研究,做了数次修改,变得更精密,当然也更复杂。若宋九与他学子不说,就是照这个设备模仿,也未必能成功。琉璃技术一炉二酸,那个炉虽复杂,还远远不及酸技术与蒸馏技术,说不定此时各种流程与工艺加上这个炉子的技术早到了赵承宗手中。所差的就是酸,会制造酸了,河北不久后就能制造琉璃了。工匠还少吗?只是两个琉璃不一样罢了,但不缺手巧的工匠。 交出酸技术,等于交出琉璃技术。 玉苹无奈,一个琉璃为河洲带来多少收入? 衙内们急,她也理解,于是将衙内聚集,先施了一个大礼,气愤之下,也无人还她的礼,玉苹又徐徐说道:“从琉璃到酸几乎都是官人一手拿出本金研究,朝廷要么支援了一些材料,交是我家的事,不过各位反对,奴家也要将一些道理解释清楚。至少当初就有一协议,无论是谁,若损害河洲利益。必须将其契股剥夺,好让大家团结。” 符昭寿贼喊捉贼,大声嚷道:“那你为何将酸技术交出来!” 大家一起翻白眼,看样子赵普对宋九做了不少小动作,你家姐夫地位危险。这时不乘机拉拢,还在捣乱,真是不识相。 玉苹是小妾,有的话不能说的,只好再欠身说道:“二郎,且听奴家将话说完。这个酸是官人答应朝廷必须交出来的。但有一个前提,必须能量产能低成本,若是按照官人的要求,十年二十年也不行。若是能将就,去年前年就可以交出。这里有一个账薄,你们看一看。” 玉苹将一本小册子递给大家。 赵匡义让她交琉璃技术。玉苹明白,因为当初宋九有过承诺,早交迟交必然是交。并且这个琉璃让大家一起眼红,不如早点交。不仅是赵普,还有其他人。 潘美这次南下有功,神一般的战绩,神一般的民心所向。许多人也嫉妒,再加上河洲的收益,眼红的人更多,潘美与宋九又在南方,早晚必成祸害。交出来,河洲是正版,宋九花了无数钱帛研究,不大好说。可她将技术交给朝廷,再转到赵承宗手中,那是盗版。你能盗为何不分一点给我们,事儿就越来越多。但与河洲无关了。 想了半天,她才揣测着赵匡义的心思。 潘怜儿为何与她关系好,不仅是性子软,在宋家确实有很大作用。年长,又见识过许多风风雨雨。这不象宫中的小宋皇后,实际若赵匡胤不顾大家议论,真将徐氏放到宫中,说不定就没有后来的故事…… 想通了,上交了。 大家看着账薄,一笔笔支出很清楚,包括相关的研发,这笔账很糊涂,有的研究是相连在一起的,或者是酸,后面酸试验规模大起来,但非是为琉璃研究,酸能量产,未来不知会产生何等影响,却让玉苹放在一起计算,那样就厉害了,前后花掉宋九十几万缗钱。 大家一起无言。难怪宋九在南方要钱用时,都逼得这个美妾向人借钱,这样烧法,什么样的家产也用光了。符昭寿在闹,韩庆雄说道:“二郎,你不用吵了,这是九郎的东西,交不交给朝廷,我们无权过问,你也要听听玉娘子解释一番。” “谢过韩二郎,奴家再往下说,它可以交,也可以不交。为何不交,主要还是为大家着想,琉璃一多利润就会下跌,那一年蔬菜大家也许记忆犹新。我家只种了二十亩,又拿了许多送给别人。第二年种了几百亩,实际利润还不及我家二十亩的五倍。因为多了,它不值钱了。但奴家交,有两个原因,官人不在,担任广州通判,又不知何时才能回京,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三年。时间久了,就没有了约束力。这两样技术也不是不得到,还有一些学子,将他们聚集,依然可以得利。他们能放心,可他们有家人,父母妻儿,若是撕下脸皮对付,他们如何处之?” 大部分人低下头,赵承宗真强行来,他们敢说话吗? “也许你们不相信,再给你们看一样东西,”玉苹又递出一个卷宗。 衣作坊没事,材料在河洲各商铺就能买到,而且很便宜。烧酒作坊问题不大,一粮食二酒曲,曲院属于三司,无论楚昭辅,或者宋九在三司的一段经历,曲院不会为难。 可是琉璃作坊需要许多材料,建筑也需要更多的材料。 还有其他产业的维修,扇作坊的一些材料来源,皆有一些官吏似有似无的变相刁难。 这个卷宗就是记录,包括水泥作坊几个小吏公开贪墨。 将它们一起甄别,就能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向河洲撒来。 与赵普无关,不值。也未必是赵承宗授使,但只要他努一努嘴,以赵普现在的权焰,自动有官员为了奉诚,而主动去做。 高处恭愤怒地站了起来。 大家一起望着他,没用,二大王都斗趴了,你那个后妈更不行。高处恭大喝一声:“岂有此理。” “大郎,请勿生气,宋平家惨案发生,奴家那天正好在船上,就在奴家的眼前发生的……” 韩庆雄说道:“玉娘子。我们错怪你了,九郎纳了你,是九郎的福气,也是我们大家的福气。” 他父亲韩令坤去世了,韩家也不似以前那么威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高处恭还是气不过,没有找他父亲高怀德,高怀德早就明哲保身了,于是找他后妈,燕国公主膝下无子,对他们兄弟俩还是很关爱的。将情况一说,燕国公主也气不过。要命的是高家股份还比较多,这些年稀释了一部分,然而宋九那边稀释得更严重。今年为何开发西河洲,一部分是想卖房屋,一部分就是想稀释宋九契股。从原来的百分之三十九下降到百分之二十七。大家一起稀释那就没话说了。但就是稀释了。这是指总契股比,总资产却在不断地增涨,总收入更是逐年上升。今年宋九从南方弄来一个大订单。虽大多数必须在岭南留上两年,不管赚不赚钱,两年后就能收回来。并且留的只有一半,还有一半当成本钱与少许分红返回的。钱在哪儿,应当不会少。对于宋九信誉大家是百分之百地放心。那么赚的会更多。 琉璃是主要收入之一,燕国公主一想到琉璃象大棚蔬菜一样,最终也卖成菘菜价,不由地打起哆嗦,说道:“恭儿,你放心,我这就进宫讨公道去。” 结果让她很失望,赵匡胤肯定听闻了。 他想法没有一人能猜到,河北种种他认为主要是利润不行,因此给的仆役待遇不能与河洲相比。为此他刻意暗中派人调查,也不能说太低,京城有的作坊待遇比河北的还要低。交不交税问题不大,刘鋹一把火不知道烧去多少税务。但河北现在百姓越来越密集,不能让他们出事儿。河洲钱赚得也太狠了。交出来就交出来吧,平衡一下。河北有利润可以提高仆役待遇,河洲也不会让他人眼红。 实际前面宋九学子将技术献给三司,赵匡胤知道楚昭辅与赵普不大和睦,于是主动要来,转到了中书。 可自己这个姐姐不知天高地厚的哭闹,赵匡胤还真无辄,说道:“二姐,你别吵,我会下旨,查办这些不法小吏。再说,你家钱帛不够用吗?” 想到这里,不由又想起宋九。 谁都想过好日子,可得有一个度,赵普无度,二姐无度,诸官员无度,得多少钱帛才能满足你们? 燕国公主大闹:“这是我儿该得的钱帛。” “二姐,你扪心自问,若无宋九,高家能分到这么多钱吗?”别说什么该得的,朕不听。 燕国公主辨不过又大哭起来,诉说以前种种,赵匡胤不能急了,俺们可是让你们臊得在家呆不下去,才离家出走的,不过终是他姐姐,能怎么办,难道也贬到汝州做牙校? 再三保证,到此为止,才将燕国公主打发下去。刚发生第二天,赵普就来找他,说一件事:“陛下,老臣得到图纸与说明,可太过复杂,甚至工匠们都看不懂,还望陛下准许老臣将书院一些学子召集,让他们过来指导。” 赵匡胤以为有了枪杆子就能出政权,但不知道就是没有枪杆子,同样也能出政权,没有枪杆子,野心照样会高高腾起。因此看错了最重要的两人,先是赵普,后是赵匡义。 但他也不是傻子。 脸色一阴,说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还有,知足常乐,昨天燕国长公主来到宫中大闹,吾很不开心。” “是,”赵普徐徐退下,略有些失望。 赵匡胤看了看来上茶的王继恩,说道:“王卿,你出去替朕问一问。” “喏。” 他当然不会想到为何是王继恩过来上茶,反正是侍奉的亲信太监,于是顺便让王继恩出去查一查。 第二天王继恩才小心地过来会报:“陛下,奴婢听到好几件事。” “说。” “第一件事是赵相公下了堂帖(以中书名义颁发的命令)到书院,书院诸学子未听,赵相公这才进宫请求陛下。” “堂帖?”赵匡胤喃喃道,不能说赵普做得不对,国家事务多,小事就在中书决断了,也就是堂帖。严格意义西府与能称为堂帖。只有三司还不能独立,必须接到诏书或堂帖,才能有权进一步决策。 仅是一个酸,赵普能用堂帖通知,不过这个堂帖权利很模糊,书院学子也能不听。这两者都没有做错。不过宋九曾经解释,赵匡胤说书院交给你,朕放心。宋九不会当真,甚至主动替赵匡胤辨驳。就说到一件事,无论是进士,进士就是官员,或者书院,毕竟将来有许多书院学子担任小吏,也会进化成官员,他们只能是天子门生。不能象太乙书院那样玩,那叫假清高,不为国家谋划出力,又有什么资格称为夫子学子?但它必须独立于所有人之外,包括宰相,包括微臣我,若影响,只能陛下一人影响。若陛下看得轻,开学时去一趟,若陛下看得重,一年最好去三四次,这样学子才能感谢陛下恩赐,为陛下所用。 赵匡胤在抹去宋九印记,宋九也在主动抹去自己印记。 这事儿赵普是知道的,但赵普却试图用堂帖号召学子,略略让赵匡胤不悦。 “继续说。” “有没有官员附媚,奴婢不知,只听到一件事,赵相公堂帖到了书院,宋九那个小妾十分紧张,又跑到水泥作坊去,将几个学子与工匠呵责了一顿,意欲让他们早点研发出来献功陛下。但奴婢也不解,赵相公乃是国家栋梁,岂如此不知轻重,是不是宋九那个小妾对赵相公产生了误会?” 第二百六十一章保护(下) “继续说!”赵匡胤很不悦地道。难道连自己身边太监也要替赵普说话吗? 但他“误会”了王继恩。 王继恩说道:“河北种种纠纷还是因为劳力问题,开始时劳力紧张,多数劳力去了河洲,河北劳力紧张,为了约束,造成一些不好的事。现在情况渐渐扭转,不似从前,宋平家的惨案,还是那个管事贪色所至。” 赵匡胤额首。 这才是禀报,他是自己身边的人,要站在朝廷角度说话,不能挟带其他想法进去。 王继恩又说道:“然而二大王略有些弱,陛下下诏捉拿罗管事弃市,二大王前去捉拿,罗管事嘴中污言秽语,对赵相公多有不敬,让二大王强行下令射杀。而且街坊多有传言,说此案与赵衙内无关,仅是赵衙内手下犯了错,倒是以罪勒归私第,不胜忿恚,借机将事态扩大,不然一个妇人怎能知道他的府第,到他府上喊冤鸣苦?奴婢斗胆说一句,二大王不行哪,再寻一人,才符合朝廷平衡之道。” “寻谁?” “薛相公,李相公……” “别瞎扯,给朕添乱了,”赵匡胤道,连弟弟都斗不过赵普,薛居正李崇矩他们更不行。然后坐下来沉思,看到弟弟是吓坏了,最简单的道理,京城种种传言,显然是赵普派人散发的,来抹去宋平一家惨案的影响,若是以前,弟弟能放过这个机会么?赵普能散发谣传,弟弟也能散发。看来二弟是想做一个太平王,不想招惹赵普。 宋九想问题简单,大不了两个人都不用。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然而赵匡胤压根就没有想过,以至后来局势那么凶险,他想的仍是起用赵匡美。 成长不同,想法不同。 他非是李世民刘邦与刘秀,生生打出来的天下。因此敢用人。他也非是杨坚,未篡国之前,杨坚权倾天下多年,胸有成竹。柴氏江山他在里面扮演的功劳并不多,而在皇袍加身之前,才刚刚升为点检使。资历不足,声望不足,再加上前代种种,让他对别人一直信心不足。 做了天子之后,想要了解外面情况,一是奏折。天知道里面有多少水份。二是石汉卿与王继恩这样亲信禀报打探,同样也有很多水分。因此外面必须有亲近的人把持国政。何谓亲近之的,赵普,赵匡义,除了他们还能有谁,赵匡美,太小了。不行。因此只能在他们两人之间玩一种平衡游戏。总之,这种小心与不自信有好有坏,那就是逼着他施行种种仁政,使国家安宁,即便征伐过程也是小心翼翼,宁肯慢一点,也不能大踏步前进,以防意外发生。还有,就是对武将的矫枉过正,在二赵之间玩平衡…… 前期确实需要这种平衡。没宋九想得那么简单。 然而平灭南汉过后,二十几员重将死的死,收权的收权,有没有这个必要,天知道呢……除非宋九能力再强一点。直接影响到赵匡胤,然后再斗倒二赵……好艰巨的任务哦。 赵匡胤于是盯着地图看。 他认为赵普与弟弟反正在京城,自己眼皮子底下,蹦不出一个天来。因此想着岭南,潘美南下,有大功,也有大过,于是不赏也不罚。 不过问题不仅于此,潘美军事能力很强悍的,他在岭南可非是刘鋹在岭南,兵力虽少一点,然而岭南离京城太远,又隔着南唐与吴越福建,只有湖南一条路,湖南原来属于谁治理的?以及蛮人,秦再雄还是宋九的干哥哥。 而且北方兵士未经磨练,能不能适应南方的气候? 不赏不罚可以,潘美他们也知道原因,但不能让他们后院出事,那会让他们寒心的。万一逼急了,什么都有可能。想到这里,他问道:“你去了岭南,说一说你的看法。” 王继恩咯咯笑了起来,道:“陛下,潘将军与尹将军都傻了眼睛,还是奴婢喝醒他们的。” “你不懂,”赵匡胤也得意地大笑,南下潘美是主帅,是头号功臣,不能让尹崇珂凌驾于上,那又让潘美寒心。于是让他们并列,用这招一作惩戒,二做掣肘,潘美就不会有其他想法。自己这步棋是一着妙棋,管他几个知州,若允许,三个知州也行哪。 “是,以奴婢之见,南方最重要的人乃是宋九,奴婢所过之处,无数百姓闻听奴婢是中使,一起伏下山呼圣天子,奴婢想,恐怕京城百姓也不会象岭南百姓对陛下忠心,纵不如之,也不会出现巴蜀那种乱象。这中间宋九乃是头号功臣。不过他也是头号罪人,陛下用他为都监,就是监督三军的,马迳山一战,刘鋹请降,他未及时进劝,听任自己丈人强行出战,那时,他没有看到即将倒下数千汉兵,而是看到的是他家中的美娇娘,不然何来那把火。” “什么美娇娘,瞎扯八道,”不过赵匡胤显然很快乐,私下里他也喜欢与太监或者一些亲近大臣瞎说八道,甚至听一些八卦。又说道:“你啊,也是一个欺负怕硬的主,不敢得罪赵普,连潘美也不敢得罪。此失非与宋九有关,他还年青,在磨勘期,主要是潘美缺少了决断。” “奴婢不懂。” “你是朕的人,以后说话在有些骨气。” “是,是。” “不管怎么说,宋九这次在岭南动静不小,他欲要将功折罪,不能让他寒心了。赵普手伸得太长,但他说得也有道理,无学子指导,恐怕不行。这件事由你来主持,勿要让赵普接近那些学子,更不要让人逼迫那些学子。你对这些学子说,书院是朕的书院,没有朕之命令,任何人不得调动,堂帖也不行。再一件事。你去宋九家,向玉苹将那些卷宗要来,朕要看看是那些官吏想要献媚。” “喏。”王继恩走出皇宫,抹了一把汗,好不容易才将二大王委托的事办好了。不然河洲早晚让赵普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一根。但想要弄倒这个赵则平。还要费更多的苦心。 他是带着皇上的旨意来的,几个学子不得不同意。 秦娃子他们也隐隐感到朝堂局势的凶险。这时,他们皆看着南方。这一刻,他们很盼望宋九回来,那才是书院的依靠。 王继恩又向玉苹要到那份卷宗,带回宫中。 赵匡胤打开一看。那还不清楚吧,立即下了一份制书,六个知县,十几个小吏全部罢免,其中七个小吏直接发配牢城。又来到高家,对燕国公主说道:“二姐。这样你该放心了吧。” 接着又赐二弟十四把门戟。这个物事形状很象戏文里的方天画戟,天子宫殿门、国学、文宣王庙、武成王庙、各州公府、贵官私第等门口都设门戟,以示隆重。但数量各有定数,因为宋朝此时多执行开元礼,所以多是开元天宝规矩。最多的是二十把戟,庙社门(祭拜本朝前任皇帝或者皇上父亲祖父的太庙门口)与宫殿门口各悬二十把戟。 东宫门口是十八把。嗣王郡王,若上柱国、柱国带职事二品。散官光禄大夫已上,镇国大将军已上,各同职事品,及京兆河南太原府,大都督大都护,门十四戟;上柱国、柱国带职事三品,上护军带职事二品,若中都督、上州、上都护,门十二戟;国公及上护军带职事三品,若下都督、中下州。门各十戟,并官给。 也就是做大臣的,最多十四把。太子不能算,那是半个人君。 但它贵就贵在不常设,非是嗣王或上柱国肯定就有的。例如赵普的门口,一把戟也没有。只有得到皇上肯定的大臣门口才可以设戟,因此在唐朝,有大臣请戟,张介然说我三品官了,可以立戟,请皇上恩准,唐玄宗准了,还准他在家乡故宅门口立戟。 宋朝立国,国公如走狗,但立戟的人家几乎一个没有。 意思是二弟,大哥还是对你信任的,可他根本不了解现在的弟弟。河洲财政太重要了,而且他比赵匡胤更了解宋九,赵匡胤要用赵普,他也要有用的人,包括宰辅,能用的人不少,但适合宰辅的人并不多,选来选去,只有宋九一个!当然,他不会说的,说出来估计能将这小子吓死。所以他才隐秘地动用了一个关健棋子。 河洲保住了,宋九也保住,给再多戟也不管用,继续装死。 赵普这时候确实糊涂了,也太贪婪了,以至他的堂帖比诏书还要管用,下面许多官员宁肯执行他的堂帖,也不愿执行诏书。在赵匡胤手中这么干,在史上赵匡义手中还这么干,可迅速让赵匡义解决掉了,然后做乖孙子。 这一年京城上安始终飘荡着一份不安的气息。 老百姓没有察觉。 甚至许多官员认为赵匡义息菜了。 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刘鋹押到京城。赵匡胤派吕馀庆问焚府库之罪,吕馀庆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几个伐国大臣先后悲催,本指望这次潘美南下终于有一个好结局,没想到又出了这档子事。他问,刘鋹就答:“我也不知,是龚澄枢他们要求做的。” 赵匡胤又派中使问龚澄枢,李托与薛崇誉,几个太监大臣推三赖四,这是南汉谏议大夫王珪看着李托说道:“昔在广州,机务皆是你们所专,火又自内中起,你们欲推过何人?” 他也急了,换自己是宋朝皇帝也会动怒啊,那是多少钱帛?想一想那些宫殿里的金山银海,玉岭珠河,能不动怒吗。这个责任不能担,一担准得死。中使是宫中的太监,一句已经清楚,宋九当时急了,他也急了,想一想皇上为了国库与内库多一些钱帛出来,省吃俭用,那一年能省出多少钱?这一把火得够皇上省一千年的。气愤之下,先唾其面,然后越想越愤怒,赵匡胤熬,连带着他们也跟着熬,上去伸手一个个大耳光子抽过去。龚澄枢一看动武力了,没办法,个个承认,将事情经过逐一交待。但损失了多少钱,那一个人都没办法计算出来。 赵匡胤也愤怒,用帛系鋹及其官属,这是好听的说法,也就是用布绳子象栓狗一样,系在刘鋹与其官属颈子上,献太庙太社。这才召见刘鋹,赵匡胤懒得问,而是让卢多逊责问。刘鋹一下子跪在地上,说道:“臣年十六僭伪号,龚澄枢皆先臣(他父亲)旧臣,每事,臣不得自由,在国时,臣是臣下,澄枢是国主。” 他自己干的好事,全部赖在一个太监身上。 然后趴在地上请罪。 对于这个不要脸的家伙,赵匡胤无辄了,让大理卿高继申将龚澄枢斩于秋千门外,徐徐道:“朕赦释你之罪了。” “谢陛下恩典,谢陛下,”刘鋹用头撞地,那是真撞,头都撞出血来。所有大臣看到他这个不要脸的样子,都忍不住扭过头,看不下去了。刘鋹又说:“还望陛下再下诏,让宋九不要再打臣了。” 说完哇哇大哭。 奶奶的,这是怎样的一个活宝啊,所有大臣又扭过头。但当真是活宝?若此,他就不会做出那些丧天良的暴行。实际这一招很聪明,终其赵匡胤一世,他活得比谁都快乐。 赵匡胤气乐起来,瞅着他的下面。赵匡胤也想错了,那天宋九气得快要发疯,忘记了这一茬,没有踢他小JJ。然后潘美秘密将他押回京城,刘鋹躲过了一劫。 “宋九乃是我朝有名的软温臣子,为何要打你?” “臣有罪,臣有罪,应当阻止龚澄枢他们放火的。” “你起来吧,以后既是我朝大臣,宋九不会再打你了,”赵匡胤道,暂时也不能杀,以刘鋹为右千牛卫大将军,员外置,封恩赦侯,俸外别给钱五万,米麦五十斛。 得到刘鋹等人的口供,再对照潘美的奏折,他非是一流的权谋大师,但是一流的军事家,脑海里迅速模拟出潘美南下的种种路线与用意,愤怒减少了一分。换自己,也多半不会想到南汉君臣这么混账。也不能给人留下一个重财轻民的看法,因此以潘美遥领山南东道节度使,尹崇珂遥领保信节度使,继续同知广州兼市舶司使。 又以王明为广南诸州转运使,不过他在桂州不大方便,因此让他调到韶州担任知州兼广南转运使。朱宪知潮州。又听从潘美建议,将周渭调到桂州担任知州。将宋九调到惠州担任知州,中奉大夫同兼广南转运使。这样做,王明与宋九方不方便,赵匡胤不管的,两人如何分辖权限,他更不会管的。又派出一些官员南下,余下人等不变,伪汉官员听任潘美等处执。 下完这道圣旨后,他又想到了宋九不辞辛苦,巡查诸州,这件事做得很漂亮。那么大的地方,又是蛮汉杂居,不便一一处理,想要好,必须从上面开始梳理,选出好知州,一个好知州出来,再往下梳理到知县,官员做事了,清廉了,整个岭南就真正进入发展轨道。想到这里,他又下了一诏,赐宋九门前立十戟! 这是变相的一种强力保护。 赵普要对宋九下手,二弟也没有怀着好心,宋九在他们面前,比一朵小花还不如,随便弄弄,就花谢人残了,以前之所以苟活,那是赵承宗在弄,若是赵普弄宋九,现在宋九非是广州通判,早就是一堆花泥。因此立十戟,他是朕的人,你们那一个都不准动。也是另外一种意思,朕放手你在岭南做,看你最后能做出什么。 第二百六十二章辞戟(上) 玉苹傻傻地看着十把戟,问:“黄内侍,奴家该怎么做?” 主要宋朝没几个大臣门前树戟,她不知道怎么办,若象那个嘉禾一样还能上供,这怎么供啊。 黄公公吃吃笑起来,说道:“玉娘子,这不是供的,而是插在门前,这样吧,你喊几个木匠过来,我教他们如何做木架。” 眼前这个主得巴结好了,以这个速度升下去,宋九用不了多少年,早晚进入两府为相。 玉苹匆匆喊来几个木匠,黄公公看她继续懵懂着,又说道:“这是天大的荣誉,玉娘子,你想一想,京城有几户人家门前插戟?赵相公家门口都没有。” “啊。” “别啊了,快做戟架吧。”黄公公细心地教木匠如何做戟架。 玉苹又担心地问:“黄内侍,雨天怎么办?” “玉娘子,雨天也没事,它就是竖在门前的,朝廷有定律,五年一换,若不懂,你让学子请教书院的先生,开元礼上有注释。” “谢过陛下。” “是啊,你得写信给九郎,让九郎好好谢陛下,并且他也是大夫了,虽是阶官,但自朝请大夫以上才能称为真正的士,有了中奉大夫,自此以后九郎就是真正的士大夫。” 黄公公做了耐心的解释后,才拿着赏金返回皇宫。 玉苹还在傻傻地看着十把戟,忽然想起来,对刘海说道:“你去替我将大姐喊来。” 刘海高兴地去河洲喊大姐。 木匠在做戟架,几个木匠同样开心,宋九仁义,同时也是河中的骄傲。他升官了,作为乡亲,个个都高兴。玉苹靠在门口,一阵眩晕。看似这段时间她很坚强,却没有人知道她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对手是河北。是赵承宗,但后面却是这天下间最强大的巨人,在他眼中,自己连只蚂蚁都不如。她隐约地感到赵匡义出手了,如何出手的,她想不明白。她隐约感到赵匡义非是外表那样懦弱。但又说不出究竟。而且她也不敢想……那可能是篡位……但知道眼下危机终于熬过去。 实际无论她如何长袖善舞,终是一个女人,没有男人做靠山,内心很脆弱,这段时间,她仓皇过。不安过,焦虑过,担心过,紧张过。 直到这一刻,她一颗心才渐渐定下。 大姐匆匆忙忙来到宋家,玉苹说道:“大姐,这是宋家的喜事。奴家是妾,不能拜祭宋家祖先,潘娘子又不在,所以让刘海将你请来。” 大姐一把拉着她,说道:“进去。” 来到宋家灵龛前,大姐一把将玉苹按下,说道:“玉苹,先父先母都在此,我替你做主,你有资格拜祭先父先母。” 玉苹迟疑。大姐喝道:“上香。” 玉苹上香,拜祭完,两个女人抱头痛声大哭。玉苹有压力,大姐不及玉苹有交际能力,可不是不知道。也知道,一样的心理。 …… 宋九与范昱走回城中,夜已深了。范昱看了看左右无人,放声大笑。这太解气了,真的没有让他下令,百姓就活活将几十个邪巫给打死。搓着手问:“九郎,怎么做的,教教我。” “范知州,勿学,这终是邪道,以邪对邪,没无奈的办法,而且这一折腾,用掉了三百多缗钱帛。大母的,这些人值这么多钱吗!” “说说吧。” 宋九被范昱弄得没办法,只好将其种种布置说出来,机关不稀奇,但必须有几个条件,一是所处的位置必须冷僻,最少能给两三晚布置时间,二是背后必须有山,才能阻挡人们看不到气球收回,三是风向要好,四时庙顶不能太过结实,空间也要大,这才能布置与发挥机关的威力。余下的就是各种机关。 条件不允许,否则声势还能更大,不过用来对付当地这些假神仙们足矣。 说完又道:“范知州,将此事宣传出去,也好震慑一下其他地区的邪巫。” “言之有理。” 接下来就好办了,出资修了一个道观,请来几个比较正直的道士入住,宣传道经,对寺观宋九也不喜,不过没办法,百姓需要信仰,有道教来,最少不会做出用大活人来祭鬼,更不会不让百姓看大夫。然后又请来两三个大夫在道观门口替百姓免费看病。 这是范昱的事,第二天宋九就要离开了,临行前对范昱说道:“南方如何?” “南方?” “我们有过过就是损失许多钱帛,若是有能力替岭南变得更好,税务提高,再得到交趾的钱帛……” “交趾那边地形复杂啊。” “可以先派几个斥候打探消息,能打就打,不能打就不打。” “这个,”范昱有些心动,出了这档子事,大家皆没有了心情,手中又无兵,交趾地形复杂,百姓构成更复杂,因此都没有对交趾动过心情,但南下几人没有一个好惹的,包括范昱,尽管他是范质的儿子,看到将士勇猛,也多次忍不住抄起家伙进入战场。伐交趾不想,那个难度太高,可仅仅是为了钱财,不是占领,还是能考虑的。想了想说道:“我先派几个斥候过去看看。” 但两人并没有当一回事,范昱是没那心情,谁愿意呆在岭南?俺也没有当真犯罪。 宋九是军事上的考虑,手中兵力并不多,南面地形更复杂,百姓还要复杂,现在学了一些军事上的知识,战争不能以人口多少与国家大小相比的,潘美一万几千杂牌军,先后数战击败了南汉二十多万军队,赵匡胤亲率十万大军,还没有拿下太原城,难道潘美比赵匡胤厉害? 若南方时机不成熟,还是最好不要动,否则就是罪上加罪。反正是几个斥候。不用多少成本,过去多半是看一看的。 宋九与范昱辞别。 然后往回返,又继续看了数个州,不过回去时很是匆匆,天热了。真热啊,因为人少,许多地区没有开发,沼泽丛林密布,不但热,水气旺盛。整个岭南就象一个大蒸笼一般。而且潘怜儿也大约到了。赶回广州,果然潘怜儿到了,宋九高兴地抱着她,又抱着女儿。然后在一大一小脸上瞎亲吻。这小两口感情甜得发腻,潘美与田氏就当没看到,放下母女。又拜见丈母娘。 潘美先说圣旨的事。 中使刚走,太热,大太阳正在北回归线上直射,呆不下去了,匆匆返回京城。 王明也才赶到广州,他与宋九一样,相互对视一眼。有些傻眼,潘美与尹崇珂还好一点,都在广州,自己俩人算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要知韶惠二州,还是要管这个转运使?或者两边来回跑?宋九好一点,惠州好歹离广州不远,王明却苦逼了,韶州离广州好几百里路呢。 王明喃喃道:“难道言臣看不到地图吗?” “王转使,看到又如何?他们也看到那把火。” 宋九一句。王明黯然。 “不过朝廷不顾规矩,我们索性玩一把大的,”宋九又说道。 正好四人都在,宋九便将路上的想法说出来。首先就是裁州并县,岭南莫明其妙设了六十个州。整个宋朝才多少州。因此大规模的裁,裁成三十五个州,主要是西部地区太复杂,否则宋九还打算裁减更多。县也从原来的两百四十多个县载成一百十八个县。有两条用意,一是减少官员。宋九前后已撵出六十多个官员。可远远不够。 这必须要通报朝廷的,一来一去再加上朝廷商议,最少两个月时间,宋九巡查过了,又说过冬天时还来巡查一次,若下面官员不学好,那就再无改悔动机。这个时间段里,一是通过各地公文冤案等等审核,未必上诉的人一定是清白的,但可以判断是非清白,现在下面的民心可用,或官员做得不好,百姓必然会涌向桂邕广韶,或者直接到广州来申冤。 其次还有许多“密探”,那就是宋九带来的学子,他们也有一个秘密任务,替宋九暗中打听各州县官员,那些官员是好的,那些官员是坏的平庸的。 三是其政绩。 然后再派书吏下去一查复查,将这些官员全部淘汰下去。这样剩下的官员基本能凑合了,再与朝廷调来的官员配合,整个官场风气会逐渐变好。并且裁减了官员,也节约了大量开支。 第二个用意州县太大,面积人口都很少,想要好,必须手中有资源,这个资源不仅是面积,还有矿产农牧,以及人口,州县小资源少,也不便官员发挥才干。 说着宋九拿出一张地图。 这就是他设想后各州县的详细分布地图。 它是宋九第一个想法。 第二个想法灵感是来自王安石的免役法,似乎王安石变法有很多种,多数宋九不知道,但有一些主要变法,例如青苗法与免役法还是能记住一些的,只是记得不大清楚。有官不行,还得有吏,有差。也就是免役法中的役。 宋朝政策是三等户以上执行差役,看似是齐民,减轻贫困户的压力,是富户当差,贪污不会严重。事实有许多不便,例如一些商人,他们一年得做多少生意,可现在将他们放在差役上,于是造成几个后果,许多二三等户破产,有权有势的把持舒服的州县书吏,直接架空知州知县,或者变相地将差役往四五等户上加,让社会不公,或者官员强行提高户等,手中一条牛一棵树资产也要计算,让百姓不敢盖房屋,不敢养牛,不敢种树。 要么就是南汉的差法,从唐朝基础上演变来的,一部分是强行当差,一部分是养吏。这同样不好,贫困百姓压力增加,税务增重,等等。 但少了他们又不行,就象中书,有堂后官、主事、录事、驱使官、主书、守当官、行首、副行首、通引官、堂门官、直省官、发敕官、楷书等等,他们沾着官字,实际不是官,而是胥吏。各州有孔目、勾押、勾覆、押司、前行、后行、贴司、造账司、祗候典、散从官、院虞候、杂职、斗子、搯子、杖直、拣子、库子、拦头、衙前、狱子、兵级。那一样都不可少,例如拦头,没有他们如何收商税?粗分一是吏,例如孔目,一为公人,也就是衙前、狱子、称、搯、杖直等粗笨活计。各县同样不少,到乡间还有,里正、耆长、户长、壮丁、承贴人、催税甲头等等。 名目繁多,恐怕连赵普都弄不清楚。 宋九将他们一分为三,有的可以兼职,例如耆户长里正等等,这些都是地方上的富户,平时闲得蛋疼,让他们配合一下官府还是可以的。宋九称它们为兼差役。 余下的皆必不可少。 再分,例如壮丁,他们平时服役训练之外,同样也能抽出一些时间参加耕种,可以通过免税等形式补偿。 尽管这样择,一州加上诸县,最少还需要一百到四百个常任差吏。普通的一两百人足矣,一些小州几十人就够了,但象广州四百人都未必够。好在岭南物价比较低。 因此两者役法全部不用,而是雇佣差吏,勇武有力不识字者做粗笨活计,读书人做文吏,象宋江文武兼备之流可以做押司。然后根据户等征收差役钱,一差吏给年薪两十到五十缗钱。数量有些大,正常两百个差吏最少五六千贯钱,但摊在几百户甚至近千户头上,并不重。最主要有一个很好的基础,那就是南汉税重。 这时执行免役法包括富户在内,都不会有怨言。 但防止万一,还要给予一些补偿措施,承诺以后广修水利道路,使他们收入增加,简化商税征收程序,本州之内商品只征住税,不征往税,于广南流通,只收一道往税。若是售给番人或者南唐福建与湖南、大理、交趾,再补一道往税,余下杂税一律不得增加,若有胥吏苛税,可以于各州诉讼,各州包庇,来广州诉讼,是事实者不仅退还多收的税务,还会弥补损失与路费。进行一些差价补贴,富裕州府略多征免役钱,补贴贫困山区州县,这些钱帛朝廷不会挪用一文,减轻贫困州县压力,再根据情况,五年一次调整。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能向全国推广,”王明喃喃道。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中小地主与中小商人全部释放出来,他们做一笔生意,也许就能赚几百贯钱,那么岭南更富。多是雇佣,各州县官员就有话语权,利于朝廷加强对地方的控制。会给各州县读书人一个生存机会,一边替朝廷做事一边可以继续苦读,那么人才会越来越多,甚至可以在这些磨勘后的文吏当中提拨官员。也更好地体现了宋朝的齐民政策。 “它只能在岭南执行,还要甄别,那些生蛮最好不要招惹他们。至于全国,那不行,因为已经形成了利益集团。执行得太迟了,若再过几年,岭南稳定,利益集团形成,同样不能执行。”宋九又举了一个例子:“王转使,你能让赵普相公父子交纳商税吗?” 第二百六十三章辞戟(下) 王明不作声了。 赵普太强悍了,那是神,提都不敢提。 几人不提赵普,于是坐下来协商。外面刮着大风,百姓称为飓风,实际就是台风,到秋后更多。不过台风带来了一场暴雨,天气稍稍凉爽一点。经常有,几人皆不在意,继续商议完善。 然后写好奏折,等雨住下来,立即送到京城。王明叹口气道:“这样下去,岭南会变成什么样子?” “陛下说过,不将它变成南唐一般富庶,就不让我回去,没办法啊。” “哈哈,”几人大笑。这是玩笑话,别当真,潘美说道:“你家小妾给你写了一封信,你看看吧。” 潘怜儿将玉苹写的信拿出来递给宋九。 宋九打开一看。 防止有人拆开看,玉苹信写得十分模糊,未说任何想法,只将这大半年河洲发生的种种事平淡地写出来,包括赏戟。潘美说道:“门前立戟哪。” 若让他选择,宁肯要这个立戟,也不要节度使。 宋九不作声,继续往下看,玉苹担心死了,宋九并不担心。原因很简单,赵普与赵匡义的性质,赵普用钱是来享受的,他只想专权,也不想做皇帝,人去求他,非他去求人,何必收买人心,想收买太简单了,利用手中职位给他升官发财就是。赵匡义所图有些“远大”,又不能象赵普那样公开做生意。所以河洲分成对赵匡义来说十分重要。 现在的赵匡义看似低谷,实际权谋之术,未必在赵普之下了。他能让赵承宗毁掉河洲吗?不过赵承宗公开来,自己就可以动手了。明年! 从明年开始,彻底毁掉河北。 看完了。问潘美与尹崇珂:“节度使薪酬比宰相还要高,可能高出多少?你们是不会缺钱用了,你们的孩子在河洲都有契股,这个契股钱难道不能弥补吗?” “小九,你说明白一点。” “丈人。朝廷在削兵权,还有多少节度使,南伐有功有过,何必要这个节度使虚名?” 潘美与尹崇珂不作声。 开什么玩笑,能做节度使何其不易,舍得放弃吗?宋九一看他们表情。知道劝不好,道:“得,我不说了。” 开始当着他们的面写信。 一是河洲的安排,各个衙内不顾分红多少,将钱拿来投入,稀释自己契股。那么索性让他们稀释一个够。因此在信上宋九说了两件河洲任务。第一件事是买地修桥,东水门外河北地涨得更厉害,可实际游人多了后,来回拥挤,无法停留,反而成了废地。宋九让玉苹将这些地买下,然后修桥。一直到角门的北边。正中留下道路通道,北部设置弯桥,降低坡度,让人与车能上能下,河洲上四道弯桥,通道四条主街。这才是他留下河洲西北角的用意。也会做一个小广场,但主要是为了架桥用的。 西边的护龙堤很宽广,不过游人太多,再加上朝廷的税务车辆,时堂发生混乱现象。不得不派护卫日夜调停。这一道桥修起来后。马上拥挤情况就得到改观。 但不仅如此,桥一立,许多游客会从这桥上直接进入河洲,而非是从河北再到白玉桥,从河洲返回。没有了游客。什么都没有了。若是河南再建设起来,从河洲去,河南回来,河北游人更少。再就是于河南正店斜对面建设一个小型码头,三个泊船卸货凹槽。 暂时还是很小心的,一是护龙堤上拥挤,二是于码头卸货,再运到河南,也十分不便。甚至修好了,河南不建设起来,都未必能看到真正的后果。 也许赵普现在能看出来,也许看不出来。 不过宋九隐隐感到赵普权焰如此,也快差不多了。尽管玉苹未在信上说赵匡义那八个字,天欲其亡,必欲其狂。 宋九也未写自己用意,信上还是说的这两条理由,正大光明的理由。 第二就是写给赵匡胤的辞呈,功过相抵,臣中奉大夫,门前立戟受之有愧,臣辞之,若陛下不准,臣宁肯辞职回家,连官也不做了。 既按开元礼来,那么请戟与辞戟都可以。请戟若理由得当,在唐朝是准许的,辞戟若理由得当,同样也准许,虽少了荣誉,但多传为美谈。 河洲的事潘美不管,管不了。 但看到辞戟,他急了,说道:“小九,不能辞啊,辞了以后再想有这个机会,万万不能。” “丈人,知足常乐,荣极必衰,事物发展的必然原理,不能太荣才能长久。”宋九淡淡说道。还有很多事呢,宋九让玉苹借了二十万缗钱,那是准备玩一票更大的。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徐徐说道:“丈人,辞不辞戟是我的事,我们还是说岭南。盐。” 广南也有许多盐场,与钱塘江煮盐一样,将海边盐土用牛犁出来,再用水淋,经过沉淀,取上面的卤水煮。还有一些繁锁的程序,但基本原理就是这样。 成本高,一斤盐得四文钱成本,速度慢,还需要大量耕牛与盐户。 宋九所说的就是晒盐,先在海边铺盐田,利用潮汐原理,将蒸晒过的盐田盐水引入卤池,从卤池再进行第二次蒸发。然后再煮再加工。还是没有那么简单,卤池如何设置,田坝高度如何,以及相关的工艺,也要做试验。不过它属于简单的技术。 一是速度快,二是节约劳力与耕牛,三是成本低。 至于会不会冲击盐价,问题都是不大,榷盐是关税问题,非是原先盐不足,即便后来宋朝两千多万户,也未缺过盐,也没有缺过私盐…… 盐多了,就控制盐场,盐少了。就增加盐场。 “这倒是可以尝试一下,先将它试验出来,再禀报朝廷。”尹崇珂说道。 几人正在说话,外面衙役匆匆进来禀报:“两位知州,两位转运使。东南洪水被飓风卷上了岸,淹没了许多人家。” “走,出去看一看,”潘美披上蓑衣,对其他几人说道。 四人骑上马,冒着一把风雨。冲出城外,广州地形与后世也不一样,出了广州往东南,也就是后世顺德、中山、珠海到澳门一带非是连在一起的,而是由西江冲积下来的泥沙,形成一个个冲积岛。大大小小的岛屿有一千多个。番商所遇到的海盗,多是发生在这一带。这个问题不大,关健就是海浪。因为缺少护堤,一旦台风来临,海水便被卷上岸,实际海边都是良好的耕地,然因为如此。罕有百姓耕种,都离海远远的。 不过遇到大型台风,还会遭到严重涝灾。 骑马走了十来里路,看到台风正卷着海浪,不停地冲上岸,几百户百姓房屋被海水淹没。 潘美与尹崇珂只好安排人去救百姓。 什么财产的,不管了,先将人救上来再说。 一把大雨随着台风卷面而来,宋九站在雨水中,眼睛几乎都睁不开。 几个大佬在安排人手做百姓。他却想得很多。岭南有好处,接连南汉暴政,不管实施什么政策,皆容易执行下去,包括免役钱。而且几人矛盾不大。又想将功折罪,皆用了心思。要么就是一个新任通判兼判官谢玭,不知道是不是好官,可他能掣肘那一人?连宋九也不敢刁难。 坏处同样很多。 许多地区存在着大片的生蛮,朝廷不便直接管理,否则就会引起民变。还有复杂的地形,许多山区象湖南地形,缺水,土少多石,不易生存。象钦江等地区又不同,下游虽是平原地带,但又类似吴越北部,河流短平快,旱季能缺水,到了汛期山洪暴发,水不得泄,于是多处淹没。若大的钦江三角洲,如今却成为沼泽区域,无几人居住。 西江又类似于长江江东地形,江两岸不缺少,但夏初开始,雨季增加,江水不能立即流到大海,于是两边又容易淹没,因此汛期漫长,一直到秋后。到了海边又象吴越南部,那就是海水随着台风倒灌,就象今天看到的这样。 因为是南荒地段,自秦汉以来中国开始经营,却不重视,各州县水利工程皆不多,包括堰陟斗坝,河堤湖堤防江堤海堤,整个就象是空白区,硬是生生将一季三熟的地方变成越来越落后的所在。没有人烟没有财富,什么样的妖娥子都来了,瘴疠,蛊,落后,野蛮,湿热,毒虫…… 这个问题也不大,不管如何复杂的地形,皆可以区别的处理。潘尹二人所带的书吏,在湖南也积累了一些经验。但有两条,一是人,二是钱。没有他们,一件事也办不好。 想到这里,宋九恨得想返回京城再揍刘鋹,不要多,那怕留下一栋宫殿,也足够宋九在岭南挥霍一年了。生生一把火烧得精光。 百姓一一救上。 有几十个百姓不知下落,多半淹死了。 人群中传出低低哭泣声。 几个大佬在好言安慰。 一个长者说道:“几位将军,你们是圣天子的好官,已经尽力了,不能淋坏了身体,岭南百姓还要指望你们哪,快点回去。” 他身后的人群纷纷附和。 谁让老天如此呢。 至少他们在汉国从未看到官员能做到如此,冒着一把大雨来亲自指挥抢救灾民。 宋九本不想多事,若对水利动手,那可是玩大了,岭南现在条件跟不上来。而且他的事不少,所以下去巡查一下,只针对官员,将官员领好了,从上往下梳理容易了。 不过看着眼前这群灾民,还有一些失去亲人百姓眼中的悲痛与茫然,忍不住说道:“诸位乡亲,你们愿不愿意与我一起,与这大海斗,与大江斗,与大山斗,将岭南变成真正的人间天堂?” 一个中年人大声道:“愿意哪,宋候,你说要我们怎么做?” 潘美与尹崇珂、王明盯着宋九。 别人说不能当真,但宋九说出来,未必不是没有可能。 宋九道:“我需要你们的勤劳,你们的汗水,还需要你们向我推荐人才,特别是精通水利的人才,我将替天子以知州、司户、知县、主薄相待。” 潘美身边的小吏严桐问道:“宋转使,小的行不行?” “不论是谁,只要有能力,都可以。”宋九道,诏书也下达了,准广州有择知州之权。 几人派小吏安顿好灾民,雨后要替他们盖房屋,送赈灾物资。然后返回城中。天色也黑下来。几人没有散去,王明担心地问:“小九,行不行?” 与海斗与江斗与山斗听起来很是气派,实际化为两字,就是水利。山区江边还好一点,加堤设坝,可这个大海边最头痛的,得什么样堤防,才能挡住海水冲袭? 若能成功,那是功德无量,广南多山,平原地区多在几个大河的三角洲,但海水冲袭成了严重掣约。一旦挡住海水,仅是这几个三角洲全部能耕种,就不知能养活多少百姓。 “也许能行吧,”宋九脑海里浮现出他前世旅游时所看到一个石塘(石堤坝),导游还介绍了其原理。不过叹了口气:“归根到底缺人缺钱哪。” 宋九又看着严桐,用笔画了一幅画,说道:“你若能在四天之内想出一个办法,让它用费节省下去,我会立即让潘将军给你担任广州一县知县。” “好办法,”严桐看着图眼中闪过喜悦的光芒,可迅速光芒黯淡:“这得花多少钱哪。” 第二百六十四章人才 潘美也伸出头看,道:“是好办法,实施不起来,还不如用你那个水泥。” 这是一个比喻,再怎么用也没有钢筋混凝土用费大,而且海水对水泥也有极强的腐蚀性,想要防止海水腐蚀,技术太复杂,宋九也不知道。难不成为它再试验三四年? 因此有了手中这个产物,鱼鳞塘,将石头打平,石头来源容易,向朝廷请求一些工匠过来,再调一些硫磺过来,当地就有硝土,可以炸山筑路,整石利用广南水系发达,用船运到广州,连劳力问题都不会太大,与湖南一样,用地换工,圈出来就是你们的,但这个工也得你们做,包括筑堤,或者搬石头。朝廷在中间支援一些建筑材料。 这个用费就不会太大了,就象后来蔡襄仅花了几千贯就修了跨海大桥。 但鱼鳞塘有一个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必须石头打眼,再用铁链将一块块石头连在一起,那么就是海啸来了,也休想催毁这个堤岸。若是修几里路长堤还可以,一个珠江三角洲,海岸线得多长,又要用多少铁链。所以严桐看后先喜后眼神黯淡。 宋九道:“不妥,水泥同样耐不住海水的腐蚀,可以用,但只能用在八月大潮头以上位置,这样尽管飓风冲刷,短时间的,否则经海水长时间浸泡,海堤无浪自垮。倒是一些河堤可以用之,淡水对其腐蚀危害不大,然而也有种种局限,现在的水泥强度不高,维养时间太长,大规模施工不行。与河洲是两个性质的。要么新水泥,我离开了京城,不知学子研究得如何。” “这里还有你学子给你写来的信,”潘美说道。 宋九打开信,信上说了一些书院以及其他的事。但主要说的就是一些技术研究过程中的困惑,包括水泥。看到有进展了,宋九皱着眉头想,他也不是万能的。就是科学家过来同样不行,也许专业性知识上更强,可他们精了就不会杂。未必比宋九好。 迅速回了一封信。 田氏说道:“你们也好吃晚饭了。” “等会,正事要紧,”潘美道。现在是四人聚会,以后就各在各的州府了,得将岭南整个计划商议出来,这才能有方向。不然就象行军作战一样,连方向都没有,如何打? 田氏退下。 宋九说道:“若没有错,新水泥年底就会有消息。” 然后低声问潘美:“严桐对水利精否?” “他是潭州人氏,在湖南就帮助一些官员主持过一些小型水利,后来你那些水利工程,我们采纳了一半。听到后,老夫就将他调入我帐下。” 严桐正在想,听到后一拱手。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宋转使,小的都有一个办法。” “说说。这个办法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听人说起吴越钱俶治钱塘江的策略,用竹笼沉石。” “说说。” “钱塘江潮比海潮更大,多次江害,吴越王便想出一个主意,立大木为栅,然后用竹编笼子。将石头沉于竹笼之中,其原理与你这种铁链塘很相同,就是想方设法将江堤海堤连为一体,增加抗潮能力。” “笼石法。” “也未必妥,竹子同样会枯烂。但能起到几十年抗潮能力。因此小的心中倒有一个想法,诸法并用。派官吏查勘,于险峻海段用你这个策略,但也不能用铁链,代价太高,可以用粗麻绳代替。次要海段用竹笼沉石法。平缓地段直接用土堤。并且将海堤修宽,让上面成路,使行人与车辆从上面经过,几年一压,全部压实,海堤即可无忧也。然后于水上再用你的那种新水泥。想修海堤,下半年潮水低与月头尾潮平之时,半年时间皆可以动工。正好到明年海堤压实,你那种新水泥也就能派上用场。” “还会用很多钱。”尹崇珂道。 “那小的就没办法了,不用钱海堤如何得成?再如钦江,钦江小的也看过地图,哪里面积很大,几乎达到一万顷。若是多方齐下,于上流水源筑石中坝,一个个石中坝拦水,中游建水堰(水库),即可防旱,又能在洪汛期蓄纳一部分山洪之水。小的看过宋转使的那些日记,山洪暴发原因有多种,一是台风到来带来的滂沱大雨,二是水土破坏,特别是百姓的刀耕火种,所到之处,林山全部烧成荒山,宋转使,小的说得对否?” “说得好,继续说。” “若是开发成功,百姓就会象湖南一些水利条件好的地区一样,放弃刀耕火种,但这不是主要的,主要是如何开发。中上游齐治,下游开围,这个不用费用庞大的铁链塘与笼石塘,只要修一道土堤,在关健部分加石堤,以及宋转使的那种新水泥,那么万顷良田即为民用。小的听闻钦州也是瘴疠重灾区,若是按照宋转使的理论,主要就是这些淤湿之地所产生的毒气与蚊毒,实际一旦变成围田,就象潭州与洞庭湖一样,那是千年未利用的沃土,是头等良田,没有了这些湿地,连瘴疠都减轻了。还有,钦江湾因为江水冲积下去许多泥水,南部海区不深,不利于大船航行,不过多数时候风平浪静,一是利于宋转使的那种晒盐法,若盐价下降,钦州有许多渔户,让他们用盐将海鱼腌渍起来,可以从灵渠运到中原各处。然后再鼓励其先进的种植养殖,广州成为广南的明珠,钦州也可以成为广南西部地区的明珠。” “说得好,继续说。” “不敢,宋转使,整个广南若开垦得当,能得多少耕地?”严桐问。这显然超过他的知识范畴。 “若开发得当,整个广南可得耕地会有一百多万顷,再全面实施先进的耕作方法,仅是一个广南就可以养活现在我朝,唐闽契丹大理吐蕃所有百姓。但这个你别想了。广南一无那么多百姓,二无那么多钱帛。” “会有这么多?”谢玭惊讶地问。 “整个广南面积几乎在四十五万到五十万平方皇里,一平方皇里近十七顷,就算开发百分之十五,会得到多少耕地。自己算去。而且可以轻松地一季两熟,水资源丰富,产量远比北方高,抛去瓜果蔬菜种植,以及茶蔗桑麻棉花,一半耕地种粮食。最少也有六十万顷可耕粮食农田,一顷三百石,能否养活这天下的人?” “原来它是一个好地方啊。” 宋九直接不想回答了,但他说得没有夸张,如今广南若从广义上来说,还包括云贵一部分。越南一部分,面积是接近了四十八平方公里,但不可能全部利用,特别是西部地区与五岭地区,连潘美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产生多大的心思,对严桐说道:“你继续说。” “小的也是这么认为。不过没有想到这么多……但人太少了。” “直接说!”潘美喝道。人本来就少,又让他弄死了几万人,这个最好不要提。 “是,所以小的认为不能全面铺开,只要抓住几个重心治理即可。例如韶州,用它来做山区河谷盆地的模型,模索更多的经验。例如广州与潮州恶溪三角洲。西部是桂州与邕州,钦江人少,能不能治理,小的不好说了。从邕桂往东比较容易治理。伪南汉也召集了许多蛮兵,他们一一被潘将军击败,恩威并用,连蛮人都渐渐诚服,成为熟蛮。不过自邕桂向西就不易治理了。但也不能放弃,选择几个对朝廷友好的熟蛮区域治理,就象湖南那边一样,以辰州为中心,带动周边熟蛮与生蛮人。小的想法就这么多了。” “你将这个想法写下来,再写上两条,一是香料,南海许多香料在广南也可以种植,让海商将它们种籽或者幼苗得来,向广南移载。其次出海海商实行联保法。” “联保法?” “他们购货后于市舶司登记在册,除国家禁止物资外,不问货源,不问购价,联合起来登记,然后才能上船。船上的人与货全部记录在册。到彼岸后联手出售,若遇劫或遇海难,以售价相互赔偿。” “河洲契股?”谢玭道。 “也非是那种模式,在广南他们有很多自主权,主要是逼他们自出海后强行联合团结起来,人力船多,对抵抗海盗,能在异国他乡不被人欺侮,共同承担风险,有一个保障。省得暴富,或者一夜家破人亡。再补一条,现在的船我看过,多是一舱,那不妥,让船匠们共同研究,将船舱隔成大小数舱或者十几个舱,一处触礁进水了,船不会沉没,就是沉没了速度也比较慢,有时间足够人员逃生。甚至几船连手,能及时救援。财产无所谓,人得安全。降低海上死亡率。” 严桐开始书写。 王明问道:“钱帛呢?” 还得用钱。 “这是我们要写的奏折,我来写吧。”宋九开始书写,向赵匡胤请求今年岭南税赋全部留下来。并不是很多,包括宋朝其他各州县,征上来的税务有一部分必须留下给当地支出的,余下的才能上交。也许岭南明年会好一点,但今年不行,以前重税一一免除了,能增征的无非就是宋九河洲那些产业带来的税务。放在个人身上,数量巨大,但放在岭南什么也不是。不过若精打细算,还会能上交近百万缗税务到朝廷。宋九扣留的就是这分部税赋。请求朝廷支持工匠与硫磺,准许广州临时设一火药分作,广州可以不管,让朝廷派官吏来监管,但必须设在广州,不然火药量太大了,从京城运过来成本很高。害怕赵匡胤舍不得,或者朝中官员不将广南当成一回事,宋九又写了一件事,自己在广南准备研究一样物事,一旦成功,仅是广南一年最少为国家带来上百万缗的收入。又写最后一件事,那就是推荐严桐担任转运副使。 王明沉吟道:“这个……” “或者不做,我也打算不做的,太烦,做得好百姓能理解,若做得不好,百姓就会痛恨之。不过做了,就需要人才,不拘一格用人才。” “转运副使啊。”王明摇头,又看着严桐,严桐显然不知道,继续在奋力书写。机会来了,要好好表现,那可是一个知县!但他也没有想到宋九推荐他为转运副使,甚至想都不敢想。 王明也开始写奏折。 他说了一件事,岭南地形复杂,运输过程中必然有损耗,因此以前南汉损耗是一石须交损耗八斗,后人也许对这个数量产生困惑,石是重量单位,不足百斤,按照宋斤只有八十斤。斗是体积单位,若是轻的粟一石能达到十斗,但那是唐朝以前的故事了,宋朝粮食多成了麦与稻或者米,麦稻还好一点,若是米就能惨了,一石勉强才七斗,广南出产什么,正是稻米,也就是损耗超过了税务,这是朝廷规订,到了下面能翻成三倍四倍。损耗必须有的,否则税赋不齐,可这太重了。于是王明在广州颁发了政令,一石损耗定为一斗,先将夏税征上来。究竟订为多少,请赵匡胤定夺。 宋九看到严桐在书写,于是又写了一封信给学子,指明方向。 严桐写完,宋九说道:“你回去收拾行装,随我去惠州,从现在起,你暂就是惠州的司户了。” 还有通判,但这个通判是监督知州的,南汉没这个职位,现在广南各州多数没有,潘美与宋九皆无权任命,因此先让他做一个司户。与知县权利差不多大小。 严桐乐颠颠地回去。 王明道:“这小子有福气了。” 然后又看着宋九。 大方向基本确订下来,两个转运使,各在各处,以后他们该怎么做,想到这里觉得很悲催。 第二百六十五章折腾 宋九说道:“王转使,我们各自找一个能吏,然后两边跑吧,一半在广州,一半在惠州韶州。” 只能这样了。 草草吃了晚饭,各自回去休息。 宋九回到房中,田氏正在与女儿谈心,看到宋九回来,懂的,也回去休息。小别胜新婚,宋九要动手动脚,怜儿说道:“不行,女儿在看着呢。” “云儿,将万娘抱出去睡觉。”宋九猴急地喊道。 怜儿吃吃地乐。 第二天送走好几道奏折,宋九去惠州赴任。惠州离广州比较近,一天就到了。宋九迅速从原知州手中将政务接过来。 一路劳累,早早休息,第二天睡了很晚才起来。严桐乐颠颠地过来说道:“知州,外面好多百姓到了州衙。” “哦,我出去看看,”宋九端着稀饭,大碗里还有几个咸鸭蛋,未上公堂,官服还没有穿呢。宋九也不想与百姓将距离拉得太远,便服出去,就这副形象,会更亲民一点,这样惠州百姓才能安心。 到了州衙门口,围了密密麻麻的百姓,前面是一些长者。 宋九咬着咸鸭蛋问:“你们一大早围着州衙,有什么不满意的事吗?” “我们想要见新知州。” “我就是。” “你就是宋候?” “我就是宋九,诸位别称喟什么宋候,就宋九吧,或者小九也行。” 严桐在后面乐了,那个百姓有这么大胆子。 “真是宋候啊,宋候,你为什么不坐胡床来,我们好出城相迎啊。” 严桐低声在宋九耳朵解释道:“知州。听闻你担任惠州知州,惠州百姓欢天喜地,准备了无数鞭炮,还有狮舞,准备庆祝你来惠州。还有人专门在城外几十里路的地方盯梢。看知州的胡床。没想到知州你骑马来了,百姓准备扑了一场空。” 宋九呵呵乐了起来。 百姓却开始欢腾了,听到确认后,又看到新知州这个平易近人的样子,许多百姓高兴地舞蹈。离广州太近了,但惠州却多是山区地形。让南汉剥削得苦。所以百姓听到宋九来,一个个开心万分。 宋九放下手中的大碗,做了手势让大家静下,说道:“诸位,你们也不要高兴太早。我不想做坏官,但也非是你们想像的那么好。比如吃。你们看我碗中,有咸鸭蛋,我也喜欢享受精美的食物。比如穿,这半年来妻子未来,我穿得马虎,但妻子来了,有人服侍。我也开始穿精美的丝绸。而且我很怕麻烦,宁肯不作为,也不想折腾后产生种种纠纷。而且我还有许多坏毛病,喜欢游山玩水,喜欢钻研一些旁门小道的学问,喜欢金钱,喜欢美酒……总之,没有你们想像的好。” 老百姓听他说大实话,一个个目瞪口呆。 宋九又说道:“但是前几天我看到飓风到来灾民的惨象,巡查了几十个州。也看到许多百姓贫困的生活,还是让我感慨良多。可想要好,想要惠州好想要广南都好,我办不到,仅能起一个引导作用。主要还是你们。既然诸多父老来了,我在此说几句话,诸位中有一技之长,不论出身,不论来历,那怕是番人,请来找我,我喜欢你们向我毛遂自荐,更希望有许多人才帮助我,众人拾柴火焰高,没有许多人才协助,我没那能力。还有,你们想不想更好?” “想啊。”大家异口同声答道。 “不想我不作为,但想我就要提几个要求,第一个想要更好,想要这个家园更美,必须要用你们汗水去建设,第二想要更好,就会折腾,就会使少数人利益暂时受到伤害,这要请大家理解配合,我也尽量保证在折腾的前提下最大限度不折腾,在不折腾的前提下,减少折腾,减少更多人利益受到伤害。不过春雨润物无声,也会偶尔出现一两场暴风雨,因此变好了勿用喜,变坏了,请耐心等待,或与我商议。至于那个胡床,我是惠州的知州,一州事务就够繁忙了,但又兼着转运使之职,坐胡床不行了,只能骑马,除非我几个家仆是飞毛腿,能将胡床抬得与马一样的快。” 前面的百姓全部哄笑。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各位散去吧,让我先吃完这碗粥与鸭蛋,再来理政。” 老百姓多还不知道何谓折腾,但这样的开场白,从未见过听过,一个个喜滋滋地回去,忽然鞭炮声铺天盖地响起。 珠儿说道:“九郎,好多百姓欢迎你呢。” 怜儿逗着女儿也高兴地乐着。 “珠儿,你不懂,我不想这样,期望越大,失望才会越大,这是逼着我勤政。”宋九蹙起眉头说。鞭炮声越响,他越觉得苦逼,这是逼着他要拼老命啊。 这才是真实的宋九。 彻底颠覆了他在严桐心中伟大的形象,严桐呆若木鸡。 奏折飞快地到了京城。 奏的事务多,有许多举措动作大,赵匡胤于是将重臣召集,让他们看后进行商议。裁州并县问题不大,才多点人口值得有六十州二百四十个县吗?扣留税赋也问题不大,动作那么大,没有钱帛是不行的,不向朝廷请求支援就是好事了。至于岭南怎么做,既然将岭南交给数人,他们这个权利去做。做得好提倡,做得不好,立即派中使传旨中止。出海同样没有问题,并没有强行让百姓出海,仅是让他们联手自保。但就是一个免役法让众人有些犹豫不决。 赵匡义说道:“皇帝,臣弟认为不妥,广南也许没有多少衙前小吏,但放之全国,那是多少衙前,一一雇佣,必加税于民。” 一二三等户也是民,还是有实力的民。 赵普对宋九一直没有抱好感。 后来宋九被赵匡义揍了一顿后。态度稍稍缓和一些。但宋九没有附媚他,这个也不要紧,他是皇上的桃花,可他智慧隐隐告诉他此子对他敌意浓厚。不过赵匡义反对的,他便会支持。索性将二大王踩到泥巴里。不让他有还手之力。再者得到酸技术后,河北也在建琉璃作坊,快要投产了。有些人议论,这当口上自己也要表态一番。于是说道:“陛下,广南与中原不同,它禀程唐制。差役一是役,二是雇。其间贫富悬差巨大,商贾巨富可以跃扬于中原贾商之上。百姓衣食却都不能解决。若让这些贾商改商为吏,未必能做好。此法反而似是最妥。不过它与中原制度不同,因此下诏其他各道官员勿要佼仿,让广南试行。若妥以后在广南继续执行,若不妥,及时收回。” 赵普支持,赵匡义“胆子小”,不敢再抗辨。其他官员更是不敢。 赵匡胤额首,然后又看着严桐名字,想了想也未问。相信他比伪汉官员好吧,若行留用,若不行,再罢去官职,同时也准了。不过做了一个修改,王明上书加耗一斗,赵匡胤说道:“广南百姓从水火中解脱过来,何忍重税于他们,改吧,改为鼠雀耗二升。” 税越轻对百姓当然越好。可是二升耗肯定不行的,那几乎等于无耗,官员损耗达不到标准,只好变着法子强行加耗,也就是一斗耗不会伤害百姓。二升耗反而多少伤害到百姓。 也不严重,各方面都在想办法使岭南由乱入治。 诏书再度送向岭南。 宋九在惠州开场白也传到京城。 赵匡胤听了微微一乐,可他忽然就想到许多,宋九说了几次文景之治非是无为而治,让司马迁曲解了,文景之治实际是一种清静治理。然后他又想到宋朝各州县的情况。 想到这里,他说道:“传口旨。” 将新进士刘寅等十人召来,又从书院里召来十名成绩好的学子。 去年录取的进士最多,经过一段磨勘后放下去,让他们与书院学子对比。这一比很糟糕,一个地方的治理涉及到刑事律法,农林渔牧,工商贸易,民俗民情等等,儒家经义里那有这些知识。相反,书院越来越专业化,许多课程就是教导这些实用的知识。同样的任用,起步点截然不同。进士抱着之乎者也一个个傻眼,学子抱着算盘在下面如鱼得水。 未必就是学子好的,有的进士也是人才,经过一段磨勘期后,他们同样能后来居上。但眼下确实差得太远。 再就是去年薪酬加上去,官员并没有裁减多少,反而让三司财政渐渐吃紧。因此今年让卢多逊知贡举,再次缩减名额,仅录取了十名进士,一个个还没有外放,在京城各部司里磨勘。 但这一放一收之间,影响很广,民间原先有许多读书人疯狂地读书,不顾一切,包括书院。收了之后,又有人丢下书院,十个进士,还是没办法玩。包括书院,许多学子也从经义中收心回来。 二十人到来,赵匡胤说道:“你们写一篇策子,讲为政之道与清静无为,不折腾的关系。” 说完就走了。 书院学子开始书写,这十个学子全部还是以前宋九学舍里那批一年级或二年级学子,听宋九说过一些,包括这个不折腾。 十名进士却是莫明其妙,难道皇上这段时间在读史记,受了司马迁影响,黄老思想影响,才出的这道命题?出题那就破题吧。一个多时辰后,二十篇策子到了赵匡胤手中。 进士的文章华美之极,还有几个才情好的全策尽用四六体,不过赵匡胤看后,一篇篇全部扔了。老子看的是政策,不是老子思想! 再看书院的学子,多少还是紧张的,有的学子试图用四六体,用得也不好,这个非他们所长,要么就是说得磕磕碰碰,但马上就看到可喜的亮点。 各有各的论证,有几篇策子还是不错的,其中一篇写到一条,非上命不力,为上者虑国泰民安,永保社稷万年。为下者未必,良吏不多,平庸官吏久迁无望,着重享乐,即有良政,变法曲改,多一政多曲改佳机,诏令变动不休,曲改机会更多,非为社稷,而为牛囊也。 还有一个策子让赵匡胤看得十分满意,为政者,一为自上,一为自下。令出益弊有之,益者以为当然也,弊者则怨怼,故自上者多引导,少变动,民自安也。有变则从下来,民众拥戴,顺应民意,政令更动则不民怨也。 赵匡胤将二十篇策子放下。 这件事有些大条了,难道将隋唐以来的科举制度全部推翻,全国推广书院那种模式? 与宋九无关,全国推广,恰恰是消除宋九印记。 不过若真的这么做了,会引起巨大的争议。然而两者差距又是这么地大,不可能当作看不到…… 第二百六十六章太狠了 但刘鋹多少破坏了岭南的一些计划。 为了保命,刘鋹越来越无耻,用珍珠结鞍革马为戏龙之状,献给赵匡胤。这是宋朝,工匠地位仍然很低下,一般士大夫都耻于下厨,况且是匠活。宋九那也是匠活,但不能算是奇巧淫巧。刘鋹这不但是匠活,还是真正的奇技淫巧,再想想他的身份吧。赵匡胤将其戏龙珍珠鞍勒马拿给诸工官看,因为精巧,诸工官看后大赅,问这是什么人编织的,太厉害了。赵匡胤摇头,一个国君编织的事物居然将所有工官吓成如此地步,拿了一千五百缗钱偿其值,又说道:“刘鋹好工巧,以一伪国主身份,国人岂非不能习以成性,如移于治国,岂至灭亡!” 诸臣称是,楚昭辅也说道:“是啊,一样的工学,匠学,不一样的结果。” 这时他很思念宋九,有宋九在三司打点,他多舒服啊,整天吃吃茶,吹吹牛,OK了。现在又交给王判官,自己也不得不辛苦。 刘鋹在国内多用毒酒赐臣下,来到宋朝后,他很乖,甚至早朝或者其他宴请,他比谁都先到,有一天赵匡胤幸讲武池,从官未集,他又第一个先来。赵匡胤看到这人的无耻,不由地好笑,高兴之下便赏给他一杯酒吃。 刘鋹怀疑,举着酒杯大哭起来,说:“臣承祖父基业,拒违朝廷,劳动王师讨伐,罪固当死,是陛下没有杀臣。今看到天下太平,愿为大梁布衣,以全陛下生成之恩,臣不敢饮此酒。” 其实一部分是他干的坏事太多。心虚的,一部分也是因为孟昶之死。 赵匡胤哈哈乐道:“朕推心置人腹,岂有此事。” 将酒杯拿过来,一口喝下。再替他勘酒,刘鋹大渐。但有这样的国君。会有什么样的臣工?因此赵匡胤产生了怀疑。 此事过后,赵匡胤又下了一道诏书,经岭南挑选之后还不行,留用的伪官必须写一道书策,取书判稍优者,授上佐、令录、簿尉。上佐就是各州知州,令录就是县令与录事参军司户等职,薄尉就是一县主薄与县尉。也就是岭南逐步挑选淘汰后,还要经过朝廷看其书策,才能留用为正式官员。 岭南逐步走向正轨。 但还不能称为正轨,宋朝能让百姓归心的主要还是东部地区。如严桐所说,西部地区影响力很弱,包括宋九去邕州,百姓只是好奇,并没有表示什么欢迎。 不动便罢,一动必然会伤害一些人的利益。 特别是这几个月拿掉许多南汉官员,包括原广州知州邓存忠。说官,多半是太监。邓存忠也是一个太监,他心中不服气,然后利用他在邕州的影响力,与原来南汉旧将周思琼,麦汉琼,大臣乐范等人挑唆邕州与容州周边诸生熟蛮,鼓动了两万多蛮兵攻打邕州城。而且此人十分机灵,未攻打之前,将所有道路一起封死。不让广州得到消息。 接着两万多军队攻向邕州,范昱也不好惹,主动率军出战,一箭射中其胸口,未死。仍督促手下力战,将叛兵打败,然后及时将城外百姓掩护着进城。他手中的土兵太少了,不足千人,没办法,只好守城,又派使向广州救援。 前后派出十五使,才将消息送到广州。岭南太大,人烟又稀少,邓存忠将道路封死,广州过了好些天才得知。但这是两万多蛮兵,还要得集中兵马,准备后勤。 本来广州诸官员忙得一团糟,这更是乱上添乱。尹崇珂大怒,说道:“我亲自前往讨伐。” 赵匡胤在京城也听到这件事,派中使李神佑前去督战。 等到尹崇珂率军前来,邕州已被围了七十多天。尹崇珂手中兵力也不多,但主要没有百姓配合,邓存忠虽兵多,并且还是勇悍的蛮兵,成不了气候。迅速被尹崇珂击败,正好杀鸡赅猴,尹崇珂率军追剿,包括这些汉官一起诛杀,以及一些桀骜不驯的蛮部,也带着兵马攻了进去,一一催毁。这次叛乱反而给了潘美宋九一个大好机会。 严桐说钦江,钦州此时也不大好弄,多是蛮人,汉人极少极少,不敢对其开发,怕生起民变。这次平叛,正好将余威延伸到雷州半岛与钦江三角洲。但蛮人依然是广南头号难题,这次是他们主动叛乱,若不主动,打是不能打,怕激起蛮人一起叛乱,哄也不行,越哄越嚣张。 这是岭南官员的事。 朝廷没有太在意,南汉那么多军队都灰飞烟灭,况且几个小蛮部。仅是下诏将受诏的范昱召回京城养伤,为了嘉奖,让民夫用肩舆将范昱抬回来。 而且这一年是宋朝多事之秋。 先是黄河又决于郑州原武县,几百里之地顿刻成为汪洋。 黄河够烦的,汴水又来凑热闹,接着汴水决于宋州谷熟县。谷熟县决口填上,宋城县又河决。整个宋州淹没了一半人家。宋州就是应天府,那是宋朝最重要的地区之一,也是重要的商业与经济粮食地区之一,几万户百姓。 两次河决,戗害有多大。 赵匡胤只好下诏救济灾民,非是几千户,这是几万户的百姓,楚昭辅听到这些消息,头发都急白了。 但危机还没有解除。 到了九月,秋雨仍然绵绵不绝,黄河水越涨越高。又出了事,黄河从澶州决堤,向东汇于郓濮,澶州河南到郓州、濮州三州又有无数百姓受到水灾,无数民田被淹。 比起后来北宋两次大河决,这些事故什么都不是。 但这时就发生了一个故事。 前年时开封判官姚恕因事务拜谒赵普,正好赵普在宴请客人,二赵之争人人皆知,他的门房更知道,也知道赵匡义牌面上的几个亲信。包括姚恕。此人乃是赵匡义手中的得力大将。 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门房冷笑一声,不搭理他。赵普羞侮他还行,一个小门房也来羞侮。姚恕怒极,拂袖而去,门房这才禀报。赵普听到后立即派人道歉。这个争也是放在下面的,表面上不能做得太过份,人家好歹是开封判官,常参官。若连自己的门房都上去打脸,传出去未免有些不好。 仆人追上去,若是赵普追上去还也罢了,关健是仆人,并且仆人说话态度也不大诚恳,姚恕更怒。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没有理睬,扬长离开。赵普大怒,给了你面子,你得识相一点。弄不死赵匡义还弄不死你吗?正好朝廷让杜审肇知澶州,择澶州通判,赵普便说道:“陛下。可以让开封判官姚恕前往。” 赵匡义一听不妙,在京城自己还能保护,放到地方上就是赵普的天下,弄不好就成了第二个冯瓒,因此反对。反对无效,让赵匡胤派到澶州。 赵匡义暗中叮嘱,你下去后得小心一点,别人任何一人不能相信,不然就会落得不好的下场。姚恕听从了赵匡义建议,于是在下面很小心。赵普捉不到把柄也无奈,平安了一年多时间。 因为这几年河灾不断,所以赵匡胤下了一道诏书,若有灾害必须向朝廷反映,好做及时处理。黄河决于澶州。可能是姚恕自己不小心,也可能不仅是澶州,还有郓濮二州灾情,一时无法统计,没有及时反映上来。 若是前者必须要处理的,若是后者情有可愿。 不反映朝廷也知道了,但因为有姚恕,一切不同。赵普便将诏令说出,挑唆了几句,赵匡胤也未想到其他,其中还有他的舅舅杜审肇呢。于是十分地不高兴,派大臣去处理查问。 中使下去后,说罪行严重,于是将杜审肇罢官归私宅,姚恕坐弃市。诏书是赵匡胤发出的,这些年也处死了许多官员,例如今年右千牛卫大将军坐监陈州仓贪污受贿弃市处死。但按照程序官员也有一个上诉的机会,若是有理了,还能放过,甚至有时赵匡胤还将这些官员召到中庭对质询问。 若那样姚恕就不会死。 他是赵匡义手下得力大将,赵匡义必会营救的,也不当死,若因为工作失误就要处死,那宋朝一年得处死多少官员?朱元璋也不敢这么做。 处罚是逃不掉的,连老国舅都罢了官,况且姚恕,可顶多是流放沙门岛。 中使下去了,他不这样做,说弃市了,姚恕不服,不服可以,直接让卫士将姚恕扔到黄河里。这才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几天后,一个老百姓在黄河下游淤泥里看到一个穿着大红朝服的官员死尸,吓坏了,禀报官府,这才将姚恕死尸打捞上来。 姚家人听闻后,放声大哭。 然后闹到开封府,赵匡义闻听叹息一声,给了姚家一些钱,然后默不作声。 这是一个堂堂的五品官员,整个宋朝五品以上的实差官也不过八九百人,这中间还要包括武将。说弄死就弄死了,其原因仅是没有理睬赵普下人的道歉。 再看看赵匡义怂了。 宋九在巴蜀连死都不怕,生生逼得王全斌与他打赌。在府州让杨业老婆用刀架在脖子上,眉头都不皱一下。三斗国舅王继勋,但看看宋家呢,稍稍一逼,那怕皇上给他门前插十戟,还是乖乖地将琉璃技术交出来。 然后再看看澶州案,赵匡胤的亲舅舅杜审肇后来复职为骁卫上将军,不过赵匡胤让他致仕了。王继勋与杜审肇谁贵? 消息传开,自京城起,到各州县所有官员全部哑口无言。 直到此时,赵普才达到他人生权利的巅峰,他堂帖一出,官员争相卖命地完成。赵匡胤诏书出来,官员未必会卖命,反而有许多胆大的官员阳奉阴违。 玉苹在家听到后,抱着儿子,捂着胸口说道:“宝宝,还是娘亲聪明,没有听官人的话,只提了码头,没有提桥,也没有买地,不然我家上下大祸临头了。” 吓坏了,玉苹在家里祈祷了好几天,烧了无数香,幸好听了二大王的话,将琉璃交出来,不然后果严重了,说不定丈夫就成了第二个姚恕。找丈夫的把柄更好找! 第二百六十七章海货 但让玉苹苦闷的是宋九随后让他学子回京,名义是为了各种研发回来的,实际是带一封信回家。 驿使带信,宋九不大放心,玉苹不敢多说,宋九不敢多说。即便是私信,宋九也没有多说,依然没有多说原因,只是用一种强烈的语气,命令玉苹强行修桥。 玉苹一直迟疑。 这时,水泥作坊终于传出好消息,青衣请玉苹过去观看,经过多年研发,水泥研发出来。三种型号,包括对炉渣水泥的进化,铁矾土水泥,正在研发硅酸盐水泥。 继续要烧钱,前面两种水泥能使用了,还要研究,进化技术,这个与酸性质差不多。但能推广运用。并且这是最冷的时候,冰雪漫天之中,学子仍成功地用水泥做了几个模型,青衣用锤子往上敲打,这是给玉苹看强度。 学子们开始摸索出一些测试强度原始数度的办法。 这个玉苹未必会懂,术有专攻,在宋九带动下,陆续有六十多名学子进入高班,他们半师半生,皆开始出现专科化现象。宋九也鼓励他们这么做。 精力有限,不可能各个课目都能精通。只是时间还短,若是十几年过后,在专业上,宋九那时只能在理论与眼界上胜过他们,具体的知识都可能不如他们。 青衣说道:“它们是刚建造的一些模型,用新水泥,在这个冷天也成功将砂石凝固,强度还可,速度更快,只需四五天时间,若是天热了。凝固时间可能只要一两天。而且它的强度是以前水泥强度两倍以上。” 玉苹看着它们不说话。 这个意义非同小可,建设速度更快,不需要长时候维护保养,建设成本也会变得低廉。 青衣又说道:“若早点有它,河洲会建设得更好。” “没有河洲。那有钱来研发它?”玉苹低声说道。 大家一阵缄默,为了研究它,烧得钱太狠了,并且还没有结束,要继续烧下去,恐怕还得继续烧十几万缗。才能停下研发。但不是到此结束,想要更好,以后还必须要进一步改进。但交给朝廷或者私人作坊了,不需要宋家拿出钱往下砸。 玉苹看着密密麻麻的管道,缓慢在水车拉扯下转动的大炉子,以及各种复杂的器械。嘴中长吐了一口气,说道:“青衣,备上五千缗钱帛,赏赐各个学子工匠与民夫。” “好的。” “再将技术与图纸说明交给我。” “好。” 玉苹带着这些技术图纸与说明返回家中,将它献给赵匡义,献给赵匡义是有原因的,要修桥。就在东水门外,必须要经过开封府审核。暗处原因更简单,交给赵普,赵普未必会同意,只有交给赵匡义,赵匡义还能说几句话。于公于私,赵匡义都希望河洲好,至少他能多分一些钱…… 又请出两个请求,庞大的建设渐渐到了尾声,明年不能不建设。处于摇摆状态,那也无事,关健宋九不在,会让人心产生不必要的猜疑。因此请求朝廷也准许让河洲设一作坊生产水泥,朝廷也能用它的效益与国家作监效益对比。掣肘官吏的贪污。其次就是桥。 刘海交给开封府,没几天赵匡义就派人将她召到开封府。 开封府内坐着几人,玉苹都认识,赵氏兄弟,赵普,吕馀庆,玉苹立即施礼。 她非是宋九,没她坐的份,赵匡义问:“玉苹,为何想起来在东水门外修桥?” “禀二大王,此乃官人想法,河洲游客诸多,即便外乡游人到来,他们看看河洲同时,也会去城中看一看。虽修了数桥,但必须从角门进入城中,也必须从护龙堤上入角门,北角门出城,但进城就必须从南角门进城。仅是游人问题不严重,又有朝廷诸仓的货物,还有一些游人有马车牛车,时常堵塞。暂时能维持,可国家即将开启万年太平,京城人口必然增加,就如奴家所看到的,河中与河北,许多人家生活好了,养了四五个孩子。广南数十州又成为陛下疆土,还有余下两个国家……那么以后两税更多,不修桥早晚必会出事。” “修好了桥,你那个房子也能卖一个好价钱吧。” “陛下,算是……吧。” “但你有没有想过,桥修起来,若有强敌来犯,站在桥上,我朝官兵如何守护东水门?” “陛下,若强敌侵到京城外,国家即处于生死存亡关头,河洲更是他们侵犯的重点,国家都到了那种地步,还谈什么桥,因此于桥墩下,还有桥面留下八孔,先让城外大量百姓紧急入城,然后放上火药,将桥立即毁去。官人虽做了准备,不过奴家不相信我朝能到那地步。” “二弟,你将桥的图纸拿过来。” “喏。”赵匡义到后面将图纸拿给赵匡胤看。 玉苹又小心地说道:“桥成以后,百姓可以从飞桥上直接进入北角门,不与朝廷贡税货车抢道,拥挤情况会立即缓解。再者,新水泥作用多多,城防道路河堤要塞房屋,还有就是桥梁。此桥跨度还胜过了白玉桥,又没有用钢索拉扯,若建设起来,其他地区皆可以用飞桥代替平桥,利于大河上来,来往船只航行。” “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玉苹很担心地回家。 因为交流不方便,宋九并没有多说,他只是隐隐感到赵普快差不多了,赵匡胤现在是容忍,到忍无可忍时,必然罢废,不过赵普大权在握,被权利冲昏了头脑,暂时没有想到。 而且赵匡义在暗中支持。 护龙堤上拥挤不堪也是事实。 还有一个原因宋九没有想到,那就是竞技场,赵匡胤不会选拨女网球手或者女扑交手,但有的壮士让他看得心动,例如步骑射。骑射皆是禁兵的事,老百姓就不要想了,但通过这样的层层淘汰,不是一次表现就过关的,要每一次表现好。最后才能获得好名次,他就知道拨用那些兵士做低层武将,还有老百姓也有些人才,例如步射,或者跑步等等,足球也不错。能培养兵士小范围的配合意识,这让赵匡胤能从百姓中选出真正的勇士,让他们进入禁兵。 数个小项目,以及足球大项,马上全部到了决赛阶段。 明年再来,预赛。后年又进入淘汰赛,两年一次。将会为军中选出许多有用的低层将领。 去年良莠不齐,到了今年下半年开始,赵匡胤来看了好几次,当然,顺便到书院鼓舞一下学子。 宋九看中的是全民娱乐,以及博彩的利润。赵匡胤看中的是军事价值,而且看得极重。 可竞技场再开,还有河南那大片的地区还没有动手,不知道要做什么。难不成全部建作坊与民居。因此游人确实每年在增加当中。 赵普反对,似乎修桥有道理,但他感到不安,吕馀庆与赵匡义赞同,在公论公,不修桥,万一以后节日发生混乱。那就不大好了。而且现在逼得节假日码头上不能运货入城,否则护龙堤交通全面崩溃。有了这个座大桥,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吕馀庆也看重了河洲税务,今年河洲总税务隐隐逼近五十万缗钱,相当于五个州府的平均税务。甚至未来能迈向百万贯大税。作为朝廷征税过程中也要给予一些便利。 他还没有算相关的连带税务,否则会更多。 两相争议起来,玉苹是小妾,又是女子,不能入宫,于是有了开封府这次会谈。 赵普还是不大情愿,但赵匡胤派中使到东水门看了看后,居然同意了。真不行,以后人口增加起来,大不了在外面再建一道城墙,又有何妨? 他眼光也不在意河洲这块,南汉灭了,于是将眼睛盯着次南方…… 李煜派弟弟李从善来朝贡,看到不妙,改唐国为江南国。李从善人未到,李煜想要赵普替南唐说好话,送了赵普五万两银子。当然,它是一笔巨款,但还没有巨到让赵普心动的地步。 现在南唐与吴越那一个有钱?已非是南唐,而是吴越。为了苟安,历年来进贡,再加上疆域缩到江南,国家经济渐渐困窘。李煜拿不出更多的钱帛出来。 赵普便将此事告诉了赵匡胤,赵匡胤说道:“此不可不受,但以书答谢,给使者少许甜头足矣。” 赵普叩头辞让。 赵匡胤说了一条莫明其妙的理由:“大国之体,不可自为削弱,当使之无法推测。” 不是想要钱吗,李煜贿赂你的五万两银子全部是你的了。但李从善来了,赵匡胤不断赏赐,赏赐之数正好达到五万两银子的价值。是做给李煜看的,还是做给赵普看的,一直没人猜透。 年关到了。 送礼给赵普的人也多起来,包括吴越。 赵匡胤坐在宫中,听着王继恩的禀报,脸色阴晴不定,最后道:“你确认?” “奴婢确认,仅十个锦瓶,内中物事定下来十分昂贵。” “好,你陪朕一道去他家看一看。” 车驾来到赵家,速度太快了,前面仆役将刚将瓶子抬入客厅廊下,赵普还未来得及让人搬进去,赵匡胤就进来了。赵匡胤看着这十个瓶子,似坛似罐似瓶,陶土做的,但更象瓶,便随意问:“这是何物?” 赵普答道:“陛下,吴越王钱俶送书于老臣,又送了十瓶海物给老臣。” 宋人也喜吃海鱼,不过运输不便,保管不便,海味还不能走入千家万户,要么多是干货,就象严桐所说的,腌渍品,有的也比较名贵,例如鱼翅,海参,贝肉,鲍鱼等等。 因为是干货,不可能用瓶子来装,多用箱,贵一点的是盒,或者其他器皿,价贱的甚至仅用一个蒲包。赵普答得很勉强,但让他怎么回答? 赵匡胤也不揭破,继续淡淡说道:“此海物必是高档货色,打开来看看。” 赵普夫妇皆有些色变。 王继恩上去敲开瓶盖,打开一看,里面都是金瓜子。然后抱了一抱,金子密度多高哪,他没有抱动。一瓶金子都抱不动,况且是十瓶,要命的是金子还十分贵重,一两金子只有三十来克,但它的价值是十缗钱。为什么宋九要海贸,宋朝缺铜与缺金缺银,金银虽非标准货币,但可以做为一种准货币,而且民间也用它们来做首饰。 这十瓶金瓜子的价值远胜过李煜那五万两银子! 赵普吓坏了,他知不知道是这里面是金瓜子,赵匡胤也没有问,若问,赵普必然下不了台阶,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但赵普一定知道肯定不是海物。什么样的海物用瓶子装?再说就是十瓶海参鱼翅又能值几何,赵普权势赫赫,钱俶想交好,出手仅是十瓶海惨鱼翅?那还不如不送的,省得赵普大怒。 赵普伏下说道:“臣未来得及打开吴越王书信看,实不知道,若知道,当奏闻谢却。” 赵匡胤笑了一笑道:“你但受之,无害,他以为国家事皆由你这个书生决定,故馈之。” 也不知是好话还是讥讽之言,或是敲打。 赵普只好继续推辞,赵匡胤继续让他收下,钱太多了,赵普心中留恋,半推半却地收下。 从赵普家走出来,赵匡胤坐在车辇上看着南方,此时他想到了两人,一是曹彬,吴越也送过重礼,曹彬果断谢绝。二是宋九。如果宋九敛财,他现在家产可以达到百万,成为京城最顶尖巨富之一,未必有赵普多,现在赵普有多少财产,赵匡胤搞不大清楚,他有陕西的木材生意,仅是京城一年盖房屋就得用多少木材,在里面稍点一些比例,就会成为巨富。还有河北赵承宗的生意。以及下面大臣属国诸王的贿赂,赵普的财产连赵匡胤都不敢想像。但宋九若贪,手中钱帛不会少,然而一度逼到他让小妾借钱试验。 想到这里,他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王继恩在边上说道:“陛下,以前吴越王也送礼给赵相公,可时局不同,如今我朝仅是一支轻兵即平广南,故江南国主与吴越王礼送得厚,这是特殊情况。” “王继恩,朕说过,你是朕的人,要有些骨气!”赵匡胤忽然怒喝道。 第二百六十九章谋划 “赵相公发财了,”赵匡义艳羡地说道。不要说赵普的实际收入,仅是这两笔贿赂,足以让赵普过一个开心的新年。再想想自己呢,赵匡义觉得很惨。 若无当初灵光一现的想法,得不到河洲一些分红钱,自己这个年关都挨不下去。 接着又喃喃说道:“这样还不倒啊。” 宋九以为宋初也是刑不上士大夫,实际想错了,杀了许多官员,有的是冤杀,有的因反叛或间接谋反罪名而杀,有的是各种角逐的牺牲品,例如姚恕,但杀的最多的就是贪官。 建隆二年,商河县李瑶受赃弃市,上司申文纬除籍为民。永济县主簿郭顗坐赃一千两百缗,弃市。三年,薛勋掌常盈仓,概量重,免官,数名仓吏弃市。 乾德三年,知西县王沼受赃枉杀人,弃市。殿直成德均送伪蜀军校,路上受贿,斩。四年,光禄少卿知卫州郭玘贪赃弃市。 开宝三年,右领军卫将军石延祚坐临广积仓与吏为奸弃市。 这些弃市斩首的官员所贪量多只有几千缗,少只有几百缗。远不及赵普家那小半瓶金瓜子。 不过赵匡义随后自嘲一笑,如何相比呢,吕馀庆能斩割民妇乳的大将,但能不能斩杀了几万降卒的王全斌,尹勋擅杀队长十余人,兵部尚书李涛弹劾,仅是念勋忠勇,止薄责,贬为许州教练使,更不用说那个宝贝小国舅。 想到这里,赵匡义继续装懦弱。 但赵匡胤心中十分不满,导致一起重罚。孟昶投降宋朝,带来数百侍卫,皆赐于川班殿直。赏赐比御马直还厚。此次灭掉南汉,于是行冬至郊礼,以御马直乃是他的扈从,贴身保镖,赵匡胤每人特赐五千钱。没有川班殿直的份。近百殿直优厚得不知天高地厚,不服气,结队击登闻鼓陈情,皇上,你做得不公。赵匡胤大怒之下,将其四十个闹事最厉害的川班殿直一起斩首。余下的配隶许州,其班废除。又有意在宫宴问曾事过李存勖的大臣李承进:“唐庄宗以英武定中原,为何享国不久?” 李承进会意,答道:“庄宗好田猎,又姑息将士,每出猎。禁兵卫卒必拦其马首说,儿郎辈寒冷,望陛下救接。唐庄宗随其所欲给,威令不行,赏赐无节,国家岂能不亡也!” 这句话应当记载下来,放在宣德门旁。给宋朝以后的那些士大夫看看。 赵匡胤叹道:“二十年夹河战争,取得天下,却不能用军法约束此辈,纵其无厌之求,以兹临御,诚为儿戏。朕今抚养士卒,固不吝惜爵赏,若犯吾法,惟有剑耳。” 只说兵士。 但接连着赵普受礼之后抛出这个话题,是有心还是无心。连赵匡义也猜不出来。 这将是宋朝最关健的一年,赵匡胤反复敲打,若赵普稍做收敛,也许宋朝还会是另一个走向。不过也不大好说一定会更好,赵德昭基本是无戏了。赵德芳长在内宫之中,赵匡胤不死,也许幽云十六州能收下,但想占领再到治理,直接能在幽云十六州产生一道严密的防线,赵匡胤也多是一个垂暮的老人。赵德芳能不能将这份基业守住,宋朝能不能变得更好,无人能知道…… 赵匡义继续装死,这几年他几乎消失不见。 宋九在元旦前写了一份书奏。 宋朝陆续派去许多官员替代南汉伪官,有多种原因,邓存忠的反叛让赵匡胤不大放心,看到刘鋹种种,赵匡胤对南汉官员德操也产生严重怀疑,还有就是太监官。 南汉各知州七成以上是太监,让刘鋹害了JJ后才上任的,四成以上的知县也是太监。究竟是正常人当官好些,还是太监当官好些,这大半年来就看到了。 龚澄枢说割了JJ,没有家人牵挂更忠心,实际正好错了,少这玩意儿,少了家人牵挂,他们贪起来更厉害,有的心态不正常,想方设法加害百姓。也有好的,极少数太监官员虽少了那物事,同样却是良吏,终不及正常人比较例多。 这些不好的官员随着裁州并县,大量宋朝官员到来挤压名额,以及宋九提拨了十几名精通水吏的人才担任官员,他们逐渐淘汰。剩下来的未必是良吏,但不能算是坏官。 朝廷派官过来很正常,必须加强对这一地区的控制。 实际这些官员过来,反而形成不便,南汉官员想拿就拿,想用就用,有很强的威慑力,逼得他们想方设法做好。朝廷官员却不行,即便有不好官员,潘美只能禀报,不能轻易拿掉或者斩杀罢免。 这便产生一个新的比较,淘汰后的南汉官员与宋朝官员那个更好一点,惠州就有,广南东部一广二韶三潮四惠,韶州不及潮州人口多,可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惠州人口也多,相对要弱一点,多山区,人口是沾了广州的光,商业发达,能养活更多的人。广南西部是一桂二邕三容。 裁减后是四个县,近三万户,虽是山区多,但靠着大海,出产甲香与藤箱,又有锡场、铁场与盐场,这是优势,最大缺陷就是让潘美弄死了许多壮年人。 严格按照朝廷官员名额去办的,从州到县到场监,一共是三十五名官员,朝廷派过来七名官员,余下的全部是南汉官员。但经过比较之后,宋官确实不如淘汰下来的汉官,这还是在大风气比较好的情况下,否则更恶劣。 好在整体良好官风渐渐形成,也给岭南半年以上的时间做安排,各种计划大框架搭下去,潘美声望重,以身作则,无官员敢做得过份。 若是一开始朝廷就将大批官员往南方掉,那就糟糕了。 官很重要,休说整个岭南,就是惠州一州,宋九仍多将事务交给属下去办。否则他一人也忙不过来。 岭南在变好。 一年下来无数仁政落实,百姓终于进入了幸福的休生养息时间段。 棉花在北方一直不让宋九满意,皮棉不足三成,甚至只有两成多一点,这段历史宋九借助架空小说得来的知识。包括前世解放前所种的还是从岭南推广后的粗绒棉,皮棉一亩五十斤。到了南方,棉籽是从海南引进过来的,科学种植后,究竟有多少,终于得到答案。高产的一亩地曾达到六十九宋斤。八十多斤皮棉,平均五十宋斤,皮棉比例接近百分之三十五。宋九仔细观察,那就是棉花在广南棉绒更长,所以让皮棉大幅度的增产。因为棉花仍不多,现在价格依然很贵。其收益几乎相当于二十亩稻田。 明年种棉花的人更多。 再就是甘蔗,主要取作砂糖,其实不是,这才是宋九看重的作物,而非是棉花。 到明年还继续扩大,承包时间也更长,包括茶林桑麻。以点带片带面给百姓做示范。推广了,所有承包的农场交给百姓,资金退出。 然后是海船,市舶司用人道的联名出海制度,实际是一种变相的鼓励百姓出海,不怕家破人亡了,海上的利润高于陆地的,再加上隔舱与指南针的出现,进一步降低了海上风险,政策也在变相鼓励他们出海。陆续开始有人造船,距离仍然不远,连去天竺的商人都没有,主要还是活动在南海,继续与南海诸国进行商贸。但这是一个好兆头。 最后就是道路水利。道路也重要,邕州叛平,首领诛杀,降兵押起来修道路,雷州半岛也是一个禁区,借这个势将道路修起来,有了道路,宋军随时轻而易举地发到各村寨前,蛮人也就不会桀骜不驯,至少大半个雷州半岛能进行真正的治理。但还是很难,邕州西部与南部地区仍是头痛的地方。 水利也因为资金原因,修得不是太多。 这要到明年,明年广南情况会更好,手中有了更多钱帛,就能兴修更多的水利与道路,至少在各州形成一个个片,一个个面。也让其他地区的百姓有了仿照的模式,后继官员也可以抽出一些钱帛仿照它治理,换取政绩。 因此有了这道奏折。 一是准许朝廷派出钢监一些小吏工匠过来。岭南有很多坑矿,金银铜铅锡,但缺少铁坑,有,很少,若利用起来,能勉强自给自足。铁用途多多,不仅是兵器,农业与建设也要用的,特别是农具,家畜情况比较好,许多蛮区刀耕火种,也饲养了一些牛马,当成食物来吃的,价格也没有中原贵,若通过一些交换形式,就可以得到耕牛,就是缺少相关的农具。 二就是水泥。 这两种作坊有几个必备的条件,要有便利的水路交通,矿石运输成本才会下降,要有水流湍急的地方设水车做动力,这两条在岭南许多地区都能实现。也不用全部实施,广潮数州设三个小型的钢监,四个小型水泥监,即可满足广南大部分需要,不用朝廷不惜成本地向南方运输。 几人在广南嫌动静小了,若非财政有压力,都想大一点,使岭南早日脱变,也好离开这个闷热的地方。但相对于其他各道,这个动静太大了。是合理的要求,中书不敢刁难,也不能刁难,它是国政,必须要将奏折呈报给赵匡胤的,于是批准。 到此,公私两个方面,一共向岭南调去的学子,老农,工匠前后达到四百多人,还没有结束,元旦过后,打着河洲名义,又有近百名学子,以及两百多名各方面种植养殖好手的农民,陆续送向岭南。 都有薪酬可拿,并且很厚,学子虽耽搁了学业,但另外还可以加分。并且朝廷以后会对这批学子陆续重用,毕竟他们这次南下,也等于是一次良好的磨勘。 新年过后,广南继续大踏步地发展着。 短处很多,人口少,钱帛紧张,生蛮多,文化交通耕种技术各方面都落后。但长处也很多,禀程南汉暴政,百姓易于满足,看到机会来临,一个个很勤劳。就象一些地区推广围田与陂田。不用官员吩咐,一个个百姓带着工具自发就过来了。宋九有着一些先进的理论,潘美等官吏在湖南得到宋九启发,数年治理,模索出一套实践经验。 这些长处又弥补了其短处。 究竟最后变成什么样子。这一年仍看不出来。 几人呆在南方,同样也观注着朝中的政局,包括南唐。南汉拿下来,接下来就南唐了。李从善来入贡,赵匡胤将其克下,你也不用回去。早晚你哥哥与你一道作伴。 李煜大惊失色,诏书原先称敕,现在改成教,中书门下为左右内史府,尚书改为司会府,其余官称一起改更。宫殿悉除鸱物等皇家饰物。然后增加岁贡,内扩军队,修缮武器盔甲,为战守计。 这本来是危机中的生机。 无论南唐怎么备,他们非是东晋后来的南宋,仅拥有后来的江西皖南,苏南部分地区。福建的西部地区,面积有限。不过还有着生机,那就是北方。 与西晋没有北方危害,或者隋朝将北方危害解除掉后南伐不同,宋朝还有一个庞然大物般的敌人,契丹。田钦祚打出了血性,也仅是自保,非是真正的三千打败或击退契丹六万军队。若是李煜就此勤政爱民,重视人才,对宋朝又做得低调。整个南唐军队会成为哀兵,宋朝就是拿下南唐,也是惨胜,然而北方不管了?说不定就能做到挟江自保。 而且南唐不乏忠臣烈士。 潘美南伐,契丹又连续入侵。相对而言,江淮比较空虚,南唐大将林仁肇跑来说道,陛下,宋朝前灭后蜀,再灭南汉,往返几千里,就是累也将他们累坏了。江淮空虚,给我几万兵马,我一定替陛下将江淮夺回来。 未必,但若真让他这么做了,江淮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元气必将大残,说不定也能延缓南唐的灭亡。李煜没有答应。林仁肇又说道,若陛下担心,当臣起兵时,你对外宣称是臣带兵叛变,事若成对陛下与国家有利,若不成你杀我全族,向宋朝以示并无二心,宋朝也不会怪罪你。 李煜仍没有答应。 林仁肇走了,卢绛又来,他说道,我国不能忘记吴越,一旦宋朝来伐吴越必做帮凶,不如我们先动手将他们歼灭。 李煜答了一句,吴越与以前不一样,也是北方大国的附庸,我们如何对他们用兵。 卢绛答道,不难,只要陛下准许,我立即散发假消息,说宣歙二州叛乱,你宣布出讨,又称兵力不足去向吴越求援,宣州富裕,吴越必贪图便宜将大军调来,然后陛下派军切断他们后路,臣发奇兵偷袭杭州,一战而灭吴越。 也未必成功,但李煜商议都不商议一下,直接拒绝了。 卢绛没有人当成一回事,关健是这个林仁肇,他是以千人生生将张永德吓退的勇将,江南号称其林虎子,是一头老虎。所谓的虎将对赵匡胤来说无足轻重,论文才宋朝不及南唐,但论武将,林仁肇级别的武将不要太多,赵匡胤恨的是他鼓动李煜出兵江淮,为了让江淮休息,花了朝廷多少心思?而且这些主战派有话语权,对以后收回南唐必然产生不利的影响。 因此前面斥候送回这个消息后,后面赵匡胤派密探潜入江南,观察林仁肇,画了林仁肇的画像带回京城。 李从善来使,赵匡胤将此画像挂于宫中的别殿,邀请李从善来宫中做客,陪李从善在皇宫里转了转。 若李从善足够聪明,那将会看到一个可怕的真相,河洲那么奢侈繁华,宋朝宫殿却如此简朴,甚至河洲那一百二十家大店铺建设成本放在皇宫,也能让皇宫产生翻天覆地变化,这意味着什么。 可惜他没有看到,尽管他去过河洲玩乐,也来到皇宫,让赵匡胤无心就带到这个别殿,赵匡胤指着画像说道:“这是何人?” 李从善说道:“似是江南林仁肇。” 赵匡胤又无心喃喃道:“此人想要归顺我朝,派人寄来这个画像作为信物。” 又指着宫墙外的一栋空宅子说道:“那栋宅子朕将赐给林仁肇。” 李从善立即派手下秘密将此话传回金陵。李煜信以为真,这老小子我不同意他出兵,于是就谋叛朕了,因此用毒酒毒死林仁肇。 一报还一报,若不改变,一百多年后,李煜喜欢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安于享乐,喜欢道释的习惯将会传给赵佶,擅杀功臣的习惯将会传给赵构…… 潘美几人闻听后大失所望。 与林仁肇无关,潘尹二人能将林仁肇放在眼中?他们担忧的是不知道那一天才能回去。宋朝以前伐国必须找到借口,于是王师来伐,湖南是借兵,巴蜀是联合北汉想先犯宋朝,南汉一直与宋朝为敌,又是解救一方百姓。李煜却一直持礼有加,包括伐湖南时,也派使带来大量物资,以犒王师,现在自降国格,增加岁贡,怎么打? 二人南下很久了,七年多时间。 宋九也急,河洲没有出大问题,然而小问题出了不少。先是镜子,玉苹交出酸技术,不代表着琉璃技术的全部,例如强化琉璃,至今它还在研究当中,钱花得多,进步却不是太明显,这是必然的结果,以现在这种笨拙的研发方式,每一点一滴的进步都要花费巨大的钱帛与努力,还有镜子,正在试验室里研究镀银镜子。 它制造出来就是产品,不制造出来也没有关系,可以有许多附加的化学物质,水泥也是,涉及到各种矿石的提纯,化学生产,工业生产与机械业。对于这条宋九十分看重。 基础差,但在宋九带动下,能少走很多弯路。 琉璃作坊技术保密主要就是善待研究人员,包括工匠与学子,此外流水线式的生产,工人只能掌握其中一部分,包括镜子。其他琉璃制品也是这样,工艺越来越细,越来越复杂,包括吹制锻烧,加工。 宋九又从广州弄到了三块钻石,很贱的价格弄到的,只有几十匹精美丝绢的钱。玉苹交出酸技术,河北研究出来,还讨要了一块钻石过去做琉璃刀。那也行,河北可以做低档琉璃,河南做高档琉璃。然而只开工没半年时间,河北就得到了镜子技术,还挖走了四名大匠。强行挖走的。 再就是契股,河洲契股几次扩充后,股东增加,多达五百多衙内,有的衙内与河北是交叉持股,但并不多。然而自去年玉苹交出酸技术后,河北拉拢之下,现在变成一半人交叉持股。甚至有人逼迫老百姓将他们手中的契股卖出。 象这样发展下去,顶多一两年,他回去后的河洲肯定非是以前的河洲。 因此宋九同样着急。 玉苹在信上说得平淡,但宋九从她信中还是看到她的焦虑担心。 想到这里,宋九骑马去了广州,见到尹崇珂与潘美说道:“两位将军,这样下去不行哪,想要广南能卖得向陛下交待,最少还需要两到三年时光,难道我们一辈子留在广南?” 第二百七十章危机 坐在下面的周仁浚长声叹气。 “周司户,你怎么啦?”宋九问道。他是潘美的部下文官,平岭南也有一些功劳,实际若非刘鋹烧掉宫殿与府库,个个都有功劳,从征到治,那一个人不是当成两个人在用的? 潘美说道:“陛下下诏以周仁浚为太子中允知琼州,以儋崖振万安四州军属矣。” 这是正四品的官,海南岛最大的大佬,恐怕也是有史以上,中原中央政权第一次公开而非以贬谪授命的朝廷官员入驻海南岛。然而周仁浚一上海南岛,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情况下,多半是老死在海南岛了。 若他是周渭还好一点,岭南人氏,周仁浚却是河南汝阳人氏。宋九道:“周知州,我陪你一道去琼州岛看一看。” 周仁浚还是不做声。 宋九又说道:“周知州,若你将琼州岛变成花园,变成钱山银海,试问朝廷能不能你一辈子呆在琼州岛?” 有两种结果,一种变得更坏,周仁浚必被调走,但结果会很惨的。另一种就是变得更好更好,朝廷看到有钱有粮有兵,再加上周仁浚得民心,隔着一道海峡,必会不放心,又能将周仁浚调回。 周仁浚眼中一亮,说道:“我需要人手。” “你说吧,需要那些人手。”潘美道。他得力的手下文官,去了海南岛潘美也痛惜。 周仁浚连续说出骆崇璨四个南汉官员的名字,皆是第一流的南汉良吏,骆崇璨还是宋九手下的知县,也是宋九的得力助手,精通水利。慈善爱民,宋九愕然道:“周知州,你真会挑人哪。” 周仁浚道:“我还要求一些钱帛,再调二十名学子与几十名老农过去,这是借用。宋九,琼州几十万顷方圆,由你折腾。” 潘美道:“我准了,不过你选用四名伪汉官为琼州四知州,必须奏报朝廷准许。” “问题不大,陛下曾对宰相说遐荒烟瘴。不必别命正官,且令仁浚择伪官,因其俗治之。” “好,那你准备要多少钱帛?” “最少二十万缗钱帛……”周仁浚道,南方诸多良吏现在全部视钱如蜜,可这个钱与多数官员的钱不同。没有钱帛就不能开发,当成开发用的,非是往自己腰包里装,又道:“但我只要部分钱帛,其他的化成农具,以及一些火药。” “你胃口真大。”宋九苦笑道。 “谁让琼州岛乃是落后野蛮之所,我上去最少要修几条简单的道路。还以招募一些土兵,不然我政令怎能得通?还有一些水利,将几个港口修缮一下,那一样不得花钱?” “小九,你再挤一挤吧,仁浚说得对。”潘美又说道:“小九,莫夫人给怜儿送来一张织锦。” 说完,敬重的拿出一块广锦递给宋九。 开始让这个莫筌弄得哭笑不得,最后才听到她一些事,她与周渭分散后。还带着两个孩子,母亲劝她改嫁,莫氏说我相信官人一定能出人投地回来迎我。然后在南方苦等,一直等了二十六年,期间还将两个儿子熬出成家立业。周渭终于回来了。宋九半是敬重,半是感慨,让一群文人们将这个故事编成戏文在剧院传唱。赵匡胤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赐其二子官。 宋九想了想说道:“真不行,再挤挤吧。” 然后说正事:“两位将军,不如我们兵发交趾。” “不妥,交趾太远,百姓野悍而混乱,得而也不能治也。”潘美立即拒绝。 “是不妥,虽去年陛下因为交趾称尊号大怒,派中使前去斥责,今年丁家立派使修好纳贡,不合讨伐之道。” 未伐南汉之前,宋朝也注意到这个小国家的存在,派使自海上去交趾,封丁部领为交趾郡王,用以分化南汉与交趾的关系,暗中扶持交趾壮大。宋九并不清楚。真的壮大了,丁部领统一十二使君后,即皇帝位,尊称大胜明皇帝。在华闾城建都,凿池、起宫殿、制定朝仪、置百官、采用年号、定文武僧道阶品、行十道军制等等。 潘美平定南汉后,湘兵一起送回去,无力再征南方,将此事禀报给赵匡胤,赵匡胤派中使下了一道责书:中夏之于蛮貊,犹人之有四肢也,苟心腹未安,四体庸能治乎?蕞尔交州,远在天末,唐季多难,未遑区处。今圣朝盖覆万国,太平之业,亦既成矣,俟尔至止,康乎帝躬。尔毋向隅,为我小患,俾我为绝蹯断节之计,用屠尔国,悔其焉追。 丁氏吓得魂不附体,年末得到国书,立即派使去宋都,途经岭南时还刻意向潘美谢罪。 “尹将军,他们有没有去掉皇帝称号?” “不妥,你若想伐,请将邕西能顺利治理,我就准许你这个建议。”潘美道。 “是伐,非是占,虽派使谢罪,可其人并没有真正诚服,南人多建海船,不久将一一下水,若是派轻骑佯攻边境,伺机自海上进入内河,夏秋正是其内河河水最高的时候。” “白藤江之战?” “尹将军,战例不可复制,正好周知州去琼州,崖州就有天然港口,在广州以打击海盗为名操练水军,再以打击海盗名义出海,船至崖州,先行派小船载勇士以经商为名,停泊于各个河口,一旦敌人察觉,于河口伏设尖木桩,船上勇士杀出,水军进驻。名义就是让丁部领去皇帝号,作惩戒后利用水路的优势,将其钱帛载上大小船只,不仅我朝有船,交趾也有许多渔船与商船,一想集中,返回广州。” 南汉征交趾失败,有多种原因,而且迫于国内形势,导致后来无法再征。此一时彼一时,此时岭南是潘美是尹崇珂。无论那一人指挥能力皆远远胜过刘弘操十倍。甚至论真实指挥能力,就是狄青过来了,也未必及潘美。 想到这里,宋九忽然明白了为何后来文人丑化潘美与狄青,因为二人文武兼治。是武将,可治理上不亚于文官,他们证明了武将可以成为忠臣良吏,这可不行的,必须抹黑…… 想想这些士大夫的样子,宋九无语。 二人听出来了。宋九意思是做强盗的活计,十分心动。 事实他们也没有将交趾放在眼中,只不过无兵无钱,占下来又不大容易治,所以二人对交趾一直不感兴趣。最悲催的宋朝伐国之战几位主将皆没有捞到好下场,也打消了武将们开疆拓土的信心。 然而抢一回就走。又给了警戒,还是能做得的。 剩下的无关宋九的事,潘尹二人开始商议,宋九想插嘴也插不上去。 周仁浚也没有反对,无论是武将或文臣,此时宋朝南下的数名大将臣子,皆是好战分子。所以二万多蛮兵居然攻不下一个邕州城。范昱也是好战分子! 这也要精心准备的。 水军要操练,情报工作要准备好。当然,条件不准许,还是不能出兵。 宋九与周仁浚一道去了海南岛,对于周仁浚一行,宋九看得更重,南方让人害怕了,更不要说海外的岛屿。若是周仁浚做得好,那可能是一个重大政策变动的前兆…… 兵行诡道,广南在暗中准备。但外表看不出任何迹象。 黄河再度出事,还是澶州。原因很简单,宋九那个模型就能看出来,澶州地形低,而黄河两端地形都比较高。往东是在诸山区里穿行的,因此多从这里决堤。也就是黄河自己儿要找更好的出海口,它只能从澶州找,一路向大名府沧州而行,都是地势比较低的地方。 并且这一年雨汛来得早,五月就到来了,大雨下个不停。赵匡胤苦逼的派曹翰发五万民夫前去塞堤。宋九说了原理,但赵匡胤疑神疑鬼,问诸宰相道:“霖雨不止,朕日夜焦劳,不知所措,难道是时政有所失?” 赵普只好说道:“陛下临御以来,忧勤庶务,有弊必去,闻善必行,至于苦雨为灾,是臣等失职。” 赵匡胤沉默一会,说道:“朕思之,恐是后宫幽闭者众,昨天命令查后宫,太监宫女共三百八十余人,于是告谕他们愿意回家的,说出理由与情言,得到一百五十几人,朕厚赐遣其回家。” 赵普等臣称善。 也就是这一择后宫仅有二百三十几名太监与宫女。 宋朝皇宫不大,可终是皇宫,这么大的地方要有太监传旨,要打扫卫生,要洗衣做饭,要准备宫宴,虽然说宫女与太监不人道,但这个数量少得不能再少。 算是仁政,作为大一统王朝后宫就这些个太监宫女,可以说是破了记录。但前面遣送,后面黄河又决于大名府,河南河北诸州皆大水,没有遭受河决之苦,然而全部出现严重内涝。 赵匡胤又胡思乱想,难道朕做得不好吗,于是下诏禁广南百姓采海珠,不管是民用或官用,都不准采,会死很多人的。 然后前面诏书一下,黄河又决于阳武县,上汴水决于郑州,下汴水决于宋州。 赵匡义悄声道:“皇兄,去看看那个模型吧。” 不能往老天上想,不能越施仁政,老天越生气,没这个道理儿。 二人带到中书,赵普也为黄河头痛,他是宰相,一有灾任务更重,为这个黄河召宋九来商议过四次。宋九未说什么,但让小吏陆续又送了几个模型过来,第一个模型是黄河自澶州改道进入沧州,第二个模型是河北地势抬高后,由黄入济,第三个模型是将济水与大野泽糟蹋的差不多了,由开封东部进入淮河。 模型放在中书问题不大,可真的出现了,那怕出现一次,都会是天大的灾场。 赵匡胤看着这个模型问:“则平,至今无良策?” “老臣想不出来,若分流卸洪,河水缓慢,泥沙沉淀更厉害,危害比现在更烈。或者减缓泥沙,陛下,让能陕西百姓不耕不种吗?” 赵匡胤也揉脑袋,他觉得唐朝很不好,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给他,例如武将专权,例如这个黄河。 两人从中书走出来,赵匡义道:“皇兄,新水泥出来,下诏鼓励百姓使用砖石建房吧,它们同样漂亮而华丽,费用虽略贵一点,但不象木房容易起火。皇兄可以做一个表率,于宫中用砖石修一个宫殿。再者,鼓励百姓用石炭与蜂窝煤。再问询宋九,问他那些养殖场如何。那么黄河上游诸水泥沙能部分缓解。否则仅是赈灾费用,国家就支付不起。” 办法是好办法,但赵匡胤迟疑了一会道:“以后再议。” 赵匡义想到赵普的木材生意,没有再说,又华丽的消失不见了。 曹翰塞好黄河决口。 但动用那么多民夫,以及那么多灾民嗷嗷待哺,大问题来了。 去年就在救灾,今天救灾规模更大,主要国家又想宽税,宽税税粮就会减少,楚昭辅前来禀报:“陛下,北方诸仓只能供给到明年二月,请陛下将让诸禁兵返回故乡就食,再让官兵将所有民船一起集中,到江淮去调粮,不然明年春天……” 还能熬半年,若是往年,半年时间也不要紧,有一个秋收。 今年半年时间那可致命的,江淮虽好起来,但非是国家粮税的重点对象,河南河北与山东依然比江淮税粮多。然而北方全部遭到了涝灾,秋后不是征粮,而是送粮食去。也就是江淮税粮仅能满足百姓百姓的救济粮食。然后到了明年二月,全京城近百万军民一起喝西北风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前兆 赵匡胤大怒,不是半年时间,实际留下的只有两三个月时间,还有一个汴水河封,也就是江淮秋粮若九月中旬不发,那只有等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才能运到京城。 赵匡胤当着群臣的面大骂楚昭辅:“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你不素为计度,看到仓储垂尽了,才请求分屯兵旅,括率民船,以给馈运,当真是良策!” 九年之蓄非是全国性有九年蓄储,而是指京城。储蓄标准不大统一,各州县也必须设一些州储县储,但不是很多。然而京城必须设九年之储,包括粮食布帛医药石炭等物资。 储蓄越多,浪费也必严重。 但这个储蓄很重要,例如万一国家有事,大军征发,急令各州县备粮那是不可能的,多数还是来自京城的储粮储帛,或者敌人突然来袭,不但城中得有充分的粮食布帛,还要将郊区所有百姓迁往城内,这些百姓也要吃喝。有了吃的喝的穿的,百姓始安,就可以坚守城池,坐等四方来援,以保城池不失。不但宋朝有,南唐也有,在金陵,洪州还有少量储蓄,北汉在太原,因此宋军围了好几个月,城中百姓不愁吃喝。南汉也有,在兴王府与广州。后蜀在成都。吴越在杭州。 它是战略性储蓄,必不可少。 赵匡胤又继续骂:“朕设尔等有何用!若有失错,必将罪尔以谢众。” 发生了麻烦,老子就咯嚓你了。 还好,群臣都在,赵匡胤手中的玉斧子未砸下去,否则楚昭辅可能今天都活不过去。 楚昭辅仓皇不知所出。而且不能耽搁,耽搁一天危险一天。想来想去,看到京城粮价暴涨,坐不下去了,跑到赵匡义府上。 这是很意思的一幕。赵匡义将会展现他手中的力量。后人往往颠倒这一过程,证明赵普做得对,实际非是,赵普在这件事上做得大错特错。 首先是谁动手的,赵普先动手的,包括将姚恕干掉。这都是发生在粮食危机之前的事。 然后是权限,此时三司分割宰相的权利,但没有独立决策权,依附中书生存,其地位就象玉苹在宋家地位一样,玉苹可以理财。但重大的投资与支出必须经宋九同意。 税要征多少,一是赵匡胤的宽民政策,二是中书的决策。 救济灾民,同样是中书的决策。恰恰是这两项,导致了粮食危机出现。 事情发生后,三司要承担主要责任,特别是楚昭辅应当早在五月末灾情不断时就要提前预警。但他每天吃着茶。不大过问政务,导致问题出现时,警报开始高高拉响了。禀报的时间太迟。 但不能说中书没有责任,危机出来,中书是三司的决策机构,同样要承担责任,作为首相,赵普必须要与楚昭辅协商,将危机化解。 然而赵普没有。 原因很简单,楚昭辅与赵普不大和睦。甚至不顾着国家危机,坐看着好事发生,最好赵匡胤能将楚昭辅咯嚓了。 因此赵匡义这时候站出来,那是敢承担,真正不顾大哥的想法。为大局想,为国家想,为百姓想,挑起不属于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务。然后赵匡胤在宫中就细想霸府幕僚的种种下场,能干的李处耘哪里去了,老朋友王仁赡哪里去了,剩下来的几人,刘熙古可以忽略不计,吕馀庆是好好好,赵相公好。李崇矩是缄默不语。唯一敢做对的楚昭辅上了火架…… 赵匡义将正门打开,楚昭辅进去说道:“二大王,救救老臣吧。” “楚司使,你怎么想起来找我,我同样自身难保啊。”赵匡义摊手说道:“你还是找赵相公吧,三司的事务也是由中书决策的,找他才是合乎情理。” 找赵普? 楚昭辅一下跪了下来,说道:“二大王,请你出手相助吧,缺粮一事传出,短短几日,京师粮价暴涨,一斗快至八十文钱,此粮价乃我朝前所未所之粮价也。不为老臣故,也要为天下百姓着想啊。” “你起来。” “二大王不答应,老臣就不起来了,于其让陛下弃市,不如在二大王府上跪死。” “楚司使,这你就可不厚道了。” “二大王不出手,才是不厚道,”楚昭辅跪下在地上将身体挺直,俺就这么办了,难道你能派下人强行将我拉出去? 赵匡义看他无耻的样子,弄得无辄说道:“你先回去。” 楚昭辅不说话。 “楚昭辅。” “在。”楚昭辅大声道。 赵匡义抹汗,道:“别这样好不好,你这是害我啊,得,我答应你了,你起来,要么喝茶,要么回去冷静下来,我们两方共同想办法。” 将楚昭辅送走,赵匡义坐在王府沉思,这件事对他感受很大,以至于他以后将权限一再地分割,包括两府不得干涉三司事务,于是东府不知西府军事三司财务,西府不知东府政务三司财务,三司不知东西两府政务军务,关在小黑屋子里各干各的…… 想了半天,将他的大管家陈从信等亲信找来。此人心算能力当为天下一流,别人用筹用算盘算,他是用手指头算,速度比人用算盘还要快。赵匡义以他为右知客押衙,管理自己与开封的财务。 赵匡义首先问:“能不能管?” “为天下故,二大王当管,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程羽说道。 也就是这件事做成功了,该装逼还得继续装逼,该低调也得继续低调,甚至继续懦弱。但首先得事能了,赵匡义看着陈从信。 陈从信说道:“殿下,从信以前曾游历于楚泗之间,看到粮运停阻的原因。为了怕贪污与浪费,以前朝廷运粮多是由郡县按照船夫数量计口按天发放,各州发放各州的粮食。因此船每过一州,必须停下来等候当地州县发放粮食,船上虽有粮,船夫与看运丁卒不能动用。由以运输迟滞。” “宋九搬运之策?” “二大王,不妥。那是征太原,多是陆地,运费高昂,速度缓慢,这是汴水,运费没有那么高。甚至搬卸一次所节约的民夫之食,远远不能弥补搬运损失。因此小的以为最好的办法就是计算其来回运用的粮食,在船上直接减除支付给船夫。” “此法甚妙,”赵匡义说道。这样船只顾拼命来回的驶发,不需要在路上停留,速度就会快上许多。 “不敢。再者,粮米到了京城入仓,河洲游客众多,虽有护卫维护秩序,但仍会发生梗阻现象。正好那座新桥刚刚竣工,下令无论河中或河北与外地百姓必须由新桥进出京城,将南角门腾出来。由专人昼夜轮流搬运。那么一年三运就可以增加到四运五运。” “这个桥修得好啊。” 程羽、贾琰、陈从信、张平几人皆大笑,有了桥不仅解决了运粮问题,还卖出了许多房子。没有提桥,去年一年也没有多少人想过购买那些豪华店铺。太贵了。 从正月修桥开始,立即有许多人对这一百二十栋房屋动了心思。太贵,没有全卖掉,那怕它数量很少,只有一百二十栋。但卖出了七十多栋。这将是一笔巨款,今年年底又从六分之一分红,恢复到四分之一分红。明年夏后还能分不少钱帛。 这笔钱到来。那是久旱的甘露,赵匡义手中经济会变得宽松起来。 那是未来的事,还是以粮食危机为先,陈从信又说道:“其三为船,三司打算借用民船运粮。民船不仅运输私粮,还有冬天的薪炭,若不准许,即便提高运输速度,时间太紧,三司还是办不到运粮任务。若准许,京师冬天所需薪炭就会因少舟船而断绝。不如募集坚固的船运粮米,破旧的舟船运薪炭,就可以公私兼顾了。” “好主意。” 这是极可怕的,仅是赵匡义手中的一个幕僚,就有如此深远而全面的想法。 可当时无人注意。 “二大王,米价暴涨原因很简单,以前是因为官价贱,一直压着米价,商价涨不上去。如今听闻国家仓库无粮,商贾无利不往,而坐商又因为将粮食囤积起来不售,于是粮米越来越贵。都涨到八十文钱一斗了,二大王,江淮米价几何?” “似乎是二十文不足吧。” “运费几何?” “我懂了,你是说放开市场,让粮商自己买卖,甚至将京城的粮价消息向四面八方散布,听闻一斗米能赚五十多文,一石能赚四百多文,一船,天啊,连我都想贩卖粮米了。” 几人全部大笑。 这是一个冷笑话,赵匡义不敢做生意的。 但听闻这个利润,那么四面八方的粮米必然一起向京城运输,粮食多了,价格必然下跌。这是短时间的,明年朝廷有备,还指望有这个机会?一旦脱不了手,会疯狂的削价便于将粮食转为现钱。就是不下跌,也不会上涨。否则一旦涨到几百文钱一斗,京城百姓必然出现恐慌,至少那些贫困百姓因米贵吃不上饭。难道让他们活活饿死,到时候朝廷必派人救济,那么京城整乱了套。 有了解决办法,赵匡义心定了定。叹息道:“还得感谢一个人哪。” 非是无粮,有粮,江淮荆湖都有粮食,这要感谢宋九,一个围田,一个占城稻,使得南方连年丰收,稻米充足。不差稻米,所以陈从信也不提稻米,只提运输,运输跟上了,粮食危机也就解决了。因此楚昭辅有大错,赵匡篆才大怒,早两个月禀报,足以有时间来解决,然而楚昭辅拖到七月份才禀报。想运都来不及了,赵匡胤能不动怒吗? 第二天面见赵匡胤,说了三司缺粮的由来。楚昭辅是有失误,粮食危机也有另外的原因。宽税于民,民幸福了,这是好事。但税粮减少了,并且这两年黄河汴水多灾多难,要救济,无论用工代赈,或者直接救济,皆从储粮里调出来的粮食。因此导致粮食危机发生。 因为“怕”赵普,并没有归罪于中书。赵匡胤仍然暴怒。 赵匡义又将陈从信的策略说出。 赵匡胤凝思,是好办法,至于国丑,那倒不是,将原因说出来,粮食少是救灾民用的,百姓就不会怨。他一颗心定了定,怒气消解了一些,赵匡义又说道:“皇兄,此过乃三司失误,必须由三司挽回。” 委婉地说法,还得三司为主办负责,若中书插在里面,楚赵二人有仇恨,下面官员稍稍谄媚掣肘,还得完蛋。明年京城百姓因少粮大乱,楚昭辅只能乖乖去沙门岛陪冯瓒打伴去。但因为“害怕”,赵匡义说得很委婉。然后又说道:“三司还少一得力大臣。楚昭辅虽忠于皇兄,能力有限。皇兄想要以后不再发生类似的情况,请选一能臣担任三司副使,协助楚昭辅。” “你以为谁人合适。” “这个臣弟就不知道了。” “宋九如何?” “未必妥,他喜招摇,河洲无事,那是私人行为。岭南也无事,那是禀程南汉暴政,放之于国家,可能会捅马蜂窝。” “不一定。”赵匡胤微微笑道。 赵匡义走出皇宫,事了拂衣去,在此事上赵匡义出了主意后,并没有深入。正是这种低调坚忍,一步步地将赵普从宰相宝座上拉下。他看着瓦蓝的天空,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果然如自己所料,自己说宋九不好,皇兄反更认为宋九好。宋九担心,赵匡义也担心,若是宋九两三年不回来,河洲说不定会改朝换代。宋九回来了,河洲也就安定了。楚昭辅不是他的人,宋九是他的人…… 第二百七十二章伐 赵匡义仍感到十分郁闷。 回到开封府,拿起一个鱼杆对陈从信说道:“我们去河洲走一走。” 两人来到河洲,受水灾与粮价上涨影响,河洲上的游人比春天时要少些。仅是少些,游人仍如织一般。上了五环桥,扑面而来的再也不是以前荒凉的西河洲,而是一排排奢侈的高大楼宇。大部分卖了出去,包括宋九三个姐姐,两家酒楼,一家客栈,实际做商铺收益更大,可她们不会,于是吃老本行。余下的一起租出去。 原来打算做民居区的,设了许多沟渠,小桥,载了无数花草树木,没有将它们毁去,就着它们建造的一栋栋飞楼,碧树笼罩,飞瓦相连,景色十分美丽。 两人未下桥,骑着马继续向南,从最后一个引桥下去,南面依然是空地,除了花草树木之外,还有一个人工湖,景色更美丽。这还是留下来做居民区的,但面积缩小了数倍,只剩下原来计划的四分之一面积。就不知道以后一套房子会卖多少钱。 民居未建,因为景色好,许多游人来此休息。 赵匡义放下鱼杆开始钓鱼。 湖中有鱼,可是禁止百姓来钓,护卫看到了连忙过来,准备阻拦,但话到嘴边,一看钓鱼的人,吓得退回去不敢作声。赵匡义笑了笑,等着鱼儿上钩,对陈从信说道:“刚才我在皇宫说楚昭辅能力有限,当选一良吏为副使,皇兄说可选宋九,我说不妥,皇兄坚持己见。” “二大王。恐怕不如你意,赵相公不会让宋九担任三司副使的。”陈从信说道。若是宋九进入三司,非是判官,而是副使,以他的能力。再加上楚昭辅与赵普的矛盾,三司就能脱离中书掌控。不过陈从信十分悲观,认为不可能实现。 “你们让我事了拂衣去,忍到什么时候!” “马上就有结果。” “说说。” “若是中书配合,粮食危机必然过去。若是中书不配合,只能解决京城危机……北方各州县!陛下非看不出来。姚恕之死因私而死,也是犯了错,让赵相公抓住把柄。可是因私误公呢?”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但那样,会有多少百姓遭秧哪。” “楚昭辅能力不行。中书不配合,必会出现那样的结果,除非二大王全力协助楚昭辅,二大王,你能值得这么做吗?” “若是让宋九那小子知道内幕,必恨死了我。” “二大王,这世间有光明有黑暗。有人走在黑暗中,有人走在光明中,各有各的作用。” “我知道了,”赵匡义道。他也未打算让宋九深入,说不定以宋九那个性子,反而会产生反感,不值。就这样挺好。 湖中鱼儿多,不一会就钓上来一条大鲤鱼,赵匡义说道:“去宋九大姐酒楼弄点酒与调料过来,让她再送一个厨子过来。” “是。”陈从信笑了笑,二大王仍然不甘心,既然他反对的,皇上反会重用,因为麻烦宋九大姐。做给宫中的那位看,相信这件事马上就会传到宫中。可未必管用。 这一切大姐是不知道的。 她现在怕赵普,也怕赵匡义,一直都怕,只好乖乖地让一个厨子过来,带来调料与餐具,替赵匡义做了鱼生(生鱼片,北宋开封人喜欢的食物之一,金人与元蒙入侵后,饮食习惯改变,后来渐渐不见)。赵匡义与陈从信就坐在湖边,看着美景,醮着调味品,吃着鱼生,喝着烧酒,吃完了,让厨子收拾,两人大摇大摆地回去。 赵匡胤果然闻听,只是一笑。 先下了一旨,以潘尹二人同知广州,兼市舶司使广南转运使,王明转为广南转运副使,潘美与尹崇珂在广南很努力,赵匡胤怒气也渐渐化解了,一切要转回正轨。 但又设了一官,让许九言为转运判官。这个职位与三司判官或各州通判相仿佛,主要是监督清查账目,用得好就是转运使的帮手,用得不好就会成为转运使的累赘。不过以王明威信,能文能武,许九言下去不会成为累赘。这一诏开始准备将宋九调回来。 可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 …… 先前丁部领派使进京,赵匡胤根本就没有接见,你是皇帝了,干嘛拜见我。使者返回交趾。 潘美又派使去华闾城恫吓丁部领,快去掉皇帝尊号,改皇称王,否则我大军必将亲临。这是没有异议的斥责。秦朝经营岭南,也包括交趾北部地区,到汉朝扩大到后世越南的中部地区,囊括了五分之三越南土地,一度扩大到横山南部的日南郡,后来林邑乘南北朝中原势危之时,蚕食了日南郡,于是变成以横山为界。主要太远了,又多是热带丛林地区,因此隋朝灭了林邑国后又撤军回来,林邑国复国。到唐朝时主动称臣,其国王还过来为李世民唱歌跳舞。那还打什么。因此唐界还是以横山为主。即便南汉时,交趾名义上还是属于南汉的。 中原势力强大的时候直接派大臣过来治理,势力衰弱时,交趾有人称王,但没人敢称皇建制。 丁部领以为宋军要来,立即于北方增兵驻守,又派斥候打听消息,却听到一件事。 去年蛮兵叛乱,今年容州复叛。部分是因为宋九造成的结果,桂邑以西地区就不要想了,哪里皆是蛮人地区,势力大,交通落后,治理不易,因此将视线放在邑桂以东地区,包括容州南部到雷州半岛,钦江三角洲。 宋九想法是有其原因的,因为这里多是平原区域。 以前中原王朝对岭南忽视,开发不力,更没有什么象样的海堤,台风多,有的台风大。能将海浪送到几十里岸地处。因此海滨地带多是荒芜人烟,大片的沼泽地。但实际这才是头等的良田。 但这一地区蛮人多,也有汉人,汉人比蛮人更凶残,他们皆是豪强大地主。不服王化。想要治理,必须兴王化,办教育,修水利道路,推广先进生产。这显然办不到的。没钱没人! 可有一个简易的办法,那就是通达道路。道路来了。大军也能轻易的到达。服就继续羁縻之,不服军队就来镇压。用降俘修道路,鼓励百姓修道路。简单的意图,当地蛮汉豪强也能看出来,再加上少量残存的伪汉官继续不服,相互窜结。又是近两万百姓组成土兵参加叛乱。这里还有河洲几个种植点,听到乱起,学子与老农们一起逃到城中。 消息传到广州,此时潘美已训练了一些土兵。 去年平叛看到这些土兵的“强大”,并没有当作一回事,只派了朱宪率领禁兵与土兵发往容州。丁部领派斥候打探消息时,双方正在交战。丁部领安心了。广南都没有治好呢,况且我们交趾。 叛乱迅速被朱宪击败,这次潘美做得更狠,将所有参与叛变的兵士家眷进山抓获,送到海边筑海堤。不算是迫害,一旦海堤筑起来,形成一个个围田,远比在山区更富裕。穷富无所谓,脱离了深山老林,这些人就能管辖。与五岭地区一样。实际那些生蛮部落不强大,但因为山高林茂,不好征,不能征,就不能逼他们王化。然后继续由着他们继续过着以前刀耕火种的生活。 又逼着所有战俘一起筑路,筑通一寨,只要是叛乱的,全寨百姓一起往海边迁移或者钦江湾。中间发生了一些凶残的事,但没有办法,整个容州在户册上的不足五千户,一叛乱却是几万几万的来。潘美在广州,以后若无这些悍兵勇将坐镇,还会出大事情。有的部族见势不妙,举部逃向大山的深处。主要现在没办法沟通,这些百姓不清楚,这一逃,他们继续受着那些蛮首的压榨,能有多少好处?不过逃到这些所在,这些部族早晚必会消失。陆续的修路,陆续的战斗。余下诸部见势不妙,纷纷走出大山,向朝廷表示诚服。花了不少钱,但自此以后,自桂州柳州与邑州以东地区,除了五岭深处,基本处于朝廷管辖范围。因为将许多诸蛮部清点出来,广南户部也变成了二十一户多户,增加了三万余户。 这个过程十分漫长,平叛只有二十来天,战后却维持了数月之久,全部用在筑路与迁民上。大部分叛乱的部族迁了出来,主要的道路也修了起来。宋军这才结束这次征伐。然后五千由禁兵与土兵组成的军队,徐徐抵达太平寨。丁部领这才产生恐慌,一边派人请和,一边再次调动军队驻扎于边境。宋军又调一些海船于白藤江活动。 丁部领随着宋军脚步走,于是在白藤江又设防线,扎下木桩。 但根本不是白藤江,以前南汉攻打交趾时之所以派水军进驻白藤江是因为交趾原州城就在白藤江边,它是富良江北边的一条大河,不过比富良江要小得多了,中游时有一条富良江的汊河注流而入,交趾故州城就在白藤江与这条汊河交界处西南边。因此白藤江始大,仍不是很大,水流与河面与钦江相似,容易设伏。 南汉失败,后来元朝又来,那时交趾都城迁往了河内。可以从富良江而入,不过那样与陆军脱离太远,那时交趾也非现在的交趾,自成制度与国家已久,力量强大。似乎也不能分军太远,于是又在这里惨败。 但这时的丁朝仍不能称为一个国家,甚至谅山地区还没有收下来。它的主要范围就在白藤江与富良江这两个三角洲。宋军徐徐向南前进,抵达谅山。谅山诸生蛮作壁上观。 两军开始交战。 乃是尹崇珂亲自指挥的。 交趾士气不大好说,有不怕死的,也有害怕的。别看人数少,潘美进入岭南人数也不多,但就这一万多宋军干掉了南汉二十多万兵马。宋军这边士气高昂,包括土兵。 一年多下来,广南财政开始变好了,几个大佬想立功回去,但不断地投入,虽变好了,却不能上交多少,继续苦逼着。然而百姓生活确实在改观,各种仁政也让百姓归心。这就是民心,这就是士气。仅有这一点还不够,主要还是主帅的指挥能力。而且这次南伐,经过半年多的精心准备,前后利用两国通商的时机,派斥候化装成商人,几乎将主要道路山川河流地形都打探得一清二楚。远非南汉那次盲目的战役。 几场战役下来,丁朝先后惨败,毙俘多达七八千人马。丁部领更加害怕,几乎发举国兵力,调向北方。然后利用地形修建山寨防御。 丁部领还没有完意识到对手的强大。甚至宋九怀疑,那怕给潘美一个错误的战略,经他手中也会变成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两军在谅山相持,潘美并没有打算出奇兵,琼州岛有船舶,是民船,准备装财物的,兵船一起集于白藤江口,仍然派小船拨去暗桩。等到斥候说交趾后方兵力完全空虚了。宋军这才突然上船,南下抵达富良江。正是八月,河水水位高,潮汛大,随着潮汐驶向墩江口。丁部领匆匆忙忙从前线命令后方调动百姓于墩河准备暗桩与设伏。前锋李超带人从伪装的十几艘小商船上突然杀出。 他在前面惨战,后面大船徐徐抵达。一部大军交给王明,驻扎于富良江北岸,只要交趾军队回归,王明与尹崇珂南北夹击,甚至可以将丁朝灭亡,余下顺着墩河杀向华闾城。华闾城此时是一座空城了,看到宋军到来,举城投降。 然后王明与尹崇珂一南一北看着丁朝军队,准备包饺子。潘美与宋九带着兵马在后方将所有交趾船只集中,广南大小船只也发过来,开始装载货物,以及百姓。 广南缺钱也缺人,没有劳力,还是不能开发。一船船物资与百姓押送到广州或者雷州琼州与钦州,王明向北,尹崇珂向南,两军乘交趾军心涣散时,继续紧逼。丁部领看到不妙,带着亲信逃向西方。但宋军损失也不小,陆续的战斗,牺牲了许多兵士,许多山区与热带雨林地区仍不能征服,能征服,代价太大。而且越往后牺牲越多,才开始猝不及防之下,宋军如意得手,丁部领逃到山区后,这些年他统一的交趾,结束了战乱不休的局面,一些政策颇得人心的。因此一些百姓利用复杂的地形开始组织原始的游击战术。大股的敌人倒不是很担心,可这小股的敌人却让潘美头痛了。 丁部领借机派使送来请降书,从此以后俯首称臣了,但他本人没有走出山林请降。潘美思付许久,最后叹息道:“我不想做高仙芝于河中穷兵黜武而坏国政之举。” 第二百七十三章中伤 宋九一直在后线,前方怎么打的并不清楚,听后略有些惋惜,不过绝对相对岳父的军事判断,他想撤了,那就撤吧。 潘美同意了丁部领的请降,但对这些宫殿没有客气,一把火将华闾城焚之一空。这才带着第二批返回的船只,押着军马财物,回到广州。这时,已是十月中旬,正好来得及将海船还给番商与岭南的海客。 然后将战斗经过源源本本上报了朝廷。 应当来说这次南伐做得很漂亮。 北部湾与渤海很相似,属于半内陆海,平时风浪很小,但北部湾有台风,途中真的刮起一场台风,好在于琼州岛南部设了港口,两者距离不远,看到天气不对,又提前请了熟悉当地天气的渔民做向导,及时向两边陆地回避,损失不重。渤海海面更广,不过若避开风季,同样多数时候风平浪静。 契丹船只技术落后,若真要征伐幽云十六州时,从海上出动一支船队,不用太大规模,那个供给太麻烦了,不仅是船钱,吃喝拉撒一起在船上,一天会消耗无数粮食与淡水,现在船还不是太大,因此无法承担大军,不过能起到宋九所说的分兵作用。这次南伐恰好用弱小的丁朝积累了经验。 前后掳获了两万一千余户军民,严格说这些百姓现在没有国家意识,若有国家,一半是丁朝,一半也能算是中原王朝。在广南仁政下,会很快忘记交趾,他们到来,多少缓解了广南缺少人口的弊端,同时也削弱了交趾的力量。 交趾建立在两个三角洲上。虽国小,但比较富裕,丁氏统一了数年之久,也积累了一些财富。这些财富有布帛,有粮食、金银、玳瑁、裛皮、翠羽、甲香、象齿、犀角、沈香等等。还有一些中原流通过去的铜钱,以及河洲作坊流通过去的琉璃。 不大好统计,宋九让商人与学子大约估了一下价,最少在一千万缗钱以上,数量不少,仍没有达到潘美与宋九的想像。这可是一个国都。再加上好几个城池的财产,几乎掳掠一空,只有这么多,几人多少有些失望。截留了一部分,当作奖励与抚恤,余下的一起押向京城。 虽没有达到潘美与宋九的目标。它也非是一个小数字,不少的,几乎能与荆南相比了。当然在荆南可不敢这么干。 及时撤出,虽有伤亡,但能在忍受范围之内。 潘美负责岭南军民事,严格说交趾也属于岭南范畴,不能做到所有地区全部派驻官员。直接管理,但也不能默视岭南出现一个皇帝。他有权征伐。事实经过这次征伐,交趾立国的萌芽生生扼杀了一大半。 宋军撤走,丁部领回来,望着化为一片灰迹的皇都,欲哭无泪。 但宋军撤走同样还能回来,与南汉不同,是将他们打败的,这是人家主动撤走的,这次自动降下皇格。改称为王,自称郡王,派使向宋朝请罪。咱再也不敢称皇帝了。 这样也达到了潘美的要求,也能在宋朝忍受范围之内。 奏报到了京城,赵匡胤先是惊喜。 但这时。赵普说了一句话:“陛下,南军洗掠交趾,此事乃宋九鼓动,他意欲猜测帝心也。” 就一句! 做大臣的有几个不猜测皇上的喜好?然而放在赵普这一句话中意味不同,伐南汉为何弄出古怪的几个同知广州,转运使,正是因为有功有过,何谓过,府库财产焚烧一空。问题还是回到原点,是百姓重要还是财产重要? 此次宋军出征,多种用意,但说白了,就是针对财富去的。不然何来提前将所有船只一起集中,最高峰时包括各个稍微象样的渔船都征用了,发动了两千多艘大小船只,浩浩荡荡地驶过富良江。 也就是在宋九心中,认为赵匡胤将财富看得比岭南所有百姓都重要,不顾轻松地拿下岭南,不顾岭南大治,然将几个重臣放在岭南,不上不下。所以发动此次征伐,想洗掠交趾,多上交财富,以赢得赵匡胤的欢心。 赵普说完,小心地看着赵匡胤。 隐隐地他感到风向不同。 事情是赵承宗引起的。 他结婚很迟,原因是低不就,与高不成无关系,赵普权倾朝野,有姿色的没有才艺,有才艺的没有家世,有家世的没有门第,若找能匹配他的还真没有,连公主都不行。做驸马,那是要屈就于公主之下,赵承宗愿意吗?因此拖了很久,最后无意中赵普看到了枢密使李崇矩的女儿,相貌绝佳,然后派人打听,听说这个女子十分贤慧,知书达礼。赵家儿子愁娶,李家女儿愁嫁。赵普派人提亲,两人关系也不恶,李崇矩高兴地答应。 听到这个消息,赵匡义更加郁闷了,本来赵普几乎快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现在赵李成为亲家,那还了得。然后消息就传到宫中,对此赵匡胤也很不高兴。 这是人家婚姻,有婚姻自由,自己不能强行干涉,他在恼怒之下,就下了一道命令,原来宰相与枢密使在长春殿等候皇帝召见,在同一个屋子里休息,赵匡胤将两者休息地方分开。 它就是一个信号。 李崇矩有一个门客叫郑伸,李崇矩见他险詖无行,待之渐薄,郑伸心中不满。不知道怎么嗅出这个味道,然后敲登闻鼓,状告李崇矩受太原人席羲叟黄金,李崇矩私下里托翰林学士扈蒙给予席羲叟甲科进士,并引军器库使刘审琼做证。 有没有这一回事,多半有之,但不一定送了黄金。现在依然没有实行糊名制,想要考中进士,一要有才学,二要有关系,象朱三那样硬考。考一百年也不得中。 席羲叟颇有才华,是宋初的著名诗人之一,他大约想通此节,于是带了一些礼物拜见李崇矩,李崇矩接见了他。然后会谈,觉得此子才华出众。于是今年找到今年春闱的主考官扈蒙打了一声招呼。扈蒙看考卷时就留了心,试卷做得不错,于是择为进士。 这些赵匡胤知道,宋九那篇论糊名制策子就写到过这些弊端。但它是真是假重要吗?重要的不是黄金多少,而是借口来了。赵匡胤“大怒”。召刘审琼对质。是真的,刘审琼也不敢说是真的,难道不怕自己变成第二个姚恕?因此言其是诬蔑。 真假不重要,赵匡胤以此将李崇矩罢为镇国节度使,兄弟,你好休息啦。为了防止赵普翻供。立赐郑伸同进士出身,酸枣县主薄。 赵普这才醒悟过来。 赵匡胤有意将宋九召回来担任三司副使,他不喜,也是借机看看自己在赵匡胤心中还是不是原来的赵普。 小心地说完,然后不语。 也不算冤枉宋九,宋九确实有这层意思,可喜欢钱错了吗?就象今年灾害。若有了这笔钱砸下去,又能救济多少灾民?但同样一个意思,两种说法,意味截然不同。 宋九完了,赵匡义心道,先是惋惜,随后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诏书到了广州。 交趾大捷,邕州群蛮震恐,一个个走出大山来拜服。这回有功了吧,但让大家十分失望。诏书只下给宋九一人,尔既鼓动潘美尹崇珂出军交趾,何不拿下?置百姓不顾,置交趾以后怨怼不顾,急令将士对交趾大掳。匆匆回返,意欲何为,其心可诛,削尔官籍为民! 没有一人服气的,这样依然还有错? 就算有错吧,看看广南变成什么样子?两年来开垦出来的围田达到三百多处,各种堰田陂田达到四百多处,新增耕地合计四万多顷,六成耕地开始使用合理的耕作方法,四成稻田推广了占城稻种植,稻米一度跌到一斗十二文钱,几乎能与北方粟价相比。与此同时还种植了两千多顷甘蔗,三千多顷田棉花,又开拓了无数果园,香料园,茶园,同时引进了湖南的冬小麦,渐渐解决了旱地百姓的粮食问题。财政赋税达到五百多万,这个赋税粮草占的比例很小,多是棉花布帛金银,五百多万实际达到四百多万缗钱。虽今年还不能上交多少赋税,但明年就可以逐渐上交了。并且这一数字还在继续增加中,后年可能上交三百多万缗以上的赋税运向京城。 这个前提是在宽民下实现的,赋税增加,百姓财富更加增加,更加幸福。时间来不及,否则有一个十年八年,未必不能将广南变化成南唐那样的富裕。 至少从现在看,广南东部地区已经不能再称为南荒地带。 这一切,宋九功不可没。 削籍为民,处置未免太重了吧? 宋九也不大乐意,官千万莫升得太高,削一削是好事,可不能削没了。 赵匡胤是怎么想的? 忽然他笑了起来。 田氏问:“我儿,你还能笑得出来?” 宋九道:“丈人,丈母,有的事我要对你们说一说了。” “你说吧。”潘美道,诏书未提到他,但他也被这道诏书弄得心烦意躁。 “当年河洲未营业之前,我见学子冬天寒冷,升火不易,于是想出蜂窝煤。赵承宗他们在白玉桥边也设了一个煤作坊,吕端带衙役来阻止。我正好看到了,便喊来一条船过去,指点了两策,一将煤作坊改在五丈河,二这些地不会浪费,白玉桥修起来,游客会很多。甚至当时就提醒他,想要赚钱,于河北多购一些地。那时河洲会盈利多少,我也不知道,但知道会很多很多。入股的衙内并不多,因此想更多衙内有一个发财机会,以免大家眼红。可我是出于好心,对么?” 潘美点点头。 “丈人,为何我看到你对蛮人用兵,未阻拦?无他故,过于优待,反而是养虎为患。想要久安,必须恩威并用。当时的好心,却真的养虎为患。不久河北出现很多事,可当时情况是二大王与赵相公两相平衡,加上我是好心提点过,而且提醒过数回。赵承宗他们不听,不能怨我。后来劳力出了危机。赵承宗有意在你来我家时拜访。那时我还是好心,说了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是招纳浮客贫困佃农,或者灾民。但他们还没有到过不下去的地步,困难只是暂时的,必须要给其差不多的房屋,差不多的待偶。想要用更低代价使用仆役,只有一途,到巴蜀招纳旁户,那些旁户都过不下去了。能有一个温饱,即能满足。丈人,你当时也在场,我说他不听,果然不听。于是河北又发生许多事务。” 真相不是这样的,宋九布了一局很大的棋。 快到决出胜负的时候。 但表面上是如此。甚至真相揭开时,也不会让人产生更多联想。 “然而人心没有满足的时候,赵普连连对二大王施出重手,二大王让他打得无还手之力,已非是以前局面。因此诸多官吏主动刁难河洲,玉苹不得不交出酸技术。但琉璃作坊几名大匠让赵承宗软硬兼逼,强行挖走,镜子技术又得到了。但还不满足,河洲一年产生的财富太过惊人,于是蛊惑河洲衙内与他合伙经营新琉璃作坊,逼迫百姓交出他们持有的河洲契股。一旦到了所有衙内都与他交叉持股,河洲基本就能落在他手中。” 潘美低低地叹息。 不管怎么样,他多少还是感谢赵普的。 “丈人,不用叹气,你也只是赵相公的一枚棋子,用你与曹彬将军来打压老一辈功臣。不但赵承宗想吞并河洲,也逼得他要吞并,无他,河洲诸产业利润高,发的薪酬也高,一河之隔,河北若发出这么高的薪酬,盈利不会厚,若发得低,继续象从前那样,仆役怨怼之下,产生诸多矛盾。正是因为河洲,让赵普两难。河北让赵承宗拉拢了许多衙内,赵普很看重的。可是河北诸多纠纷,多少伤害了他父子的名声。若是我不出这么多的薪酬呢?再者,石汉卿与他走得近,我与石汉卿有矛盾。” “石汉卿?” “恩,我以前认为他是二大王的人,非是,那天我在军营抽了石汉卿的手下,赵普找了我麻烦,让皇上阻止了。不过丈人,你确实要感谢他,这些老人不下去,你如何上位?” “去,说正经的,”田氏道。 “还有,二大王笞打了我,赵普那时应当很高兴,可是我没有投靠他,这又让他失望了。总之,各种原因,让赵普对我不满。因此才有了这道诏书。但丈人,你认为我就是有错,能不能贬得一无所有?” 潘美摇头。 “实际贬与升还不在于陛下嘴中一句话,将我贬得一无所有,陛下有意为之,察看赵普心迹。若是赵普阻止,赵普这个宰相还能坐稳了。若不阻止,赵普宰相危矣。赵普不下去,早晚我会落得姚恕那样的下场。” “可你现在是平民了。”田氏担心地说。 “无妨,南方有蔗糖,我回去后还要彻底改造钢监,另外冶铜技术与织机也要提上议程。四样研究在手,皇上能不能容忍赵普对我动手?是喜事,非是忧事。” 第二百七十四章反击(上) “这样也好,这些年你东奔西走,就当休息一段时间。”潘美道。 “丈人,你也不要失落,我是文臣问题不大,你是武将,若是太满未必是好事。自古以来功高者只能有三个下场,一是刘裕,休说陛下英明神武,以丈人的性情,也不会做之。二是李靖与郭子仪,名为贵,实际闭门谢客,以求避祸,丈人多半也不想落得那种天光。那么只能第三种结果,范蠡,韩信!” “小子,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潘美乐道。 宋九准备回去,之前返回惠州,去了试验室,天工开物他未看过,也不是什么复杂的生产工艺,就是压出蔗汁,加石灰与亚硫酸澄清脱色,清汁蒸发,脱去水分,加热糖浆,得到结晶,然后助晶,分蜜干燥。前世一个家庭工厂都可以生产。但在这时代却变得无比的复杂。经过两年研究,才勉强从试验室得到白色蔗糖。 想要真正能推广,可能还要等两三年。 这个不急,有试验室产品做证明就行了。宋九也准备了充足的钱帛继续研究,但要走了,不得不嘱托学子研究方向。让他们不用急,并且拿出一万缗钱帛留作以后成功的奖励。这才写一封奏折,用快马递到京城。赵普暂时未倒,明年广南就会有开花结果,宋九害怕赵普派人过来摘果子。因此写了奏折,又用瓷瓶装了蔗糖,递向京城。说明它的意义,也给赵匡胤看,试验作坊就设在惠州,不管谁来广州与惠州担任官员。请朝廷勒令他们配合。一旦研究成功,能推广起来,一年会为朝廷增加无数收入,甚至能顶上半个茶榷所得。 这才秘密将潘怜儿送到广州,宋九也想急着回去。玉苹在家支持不下来了,但回去的时间不巧,怜儿有了身孕在身,好在离临盆还早,再晚三四个月,怜儿都没有办法回去。 雇了船。让怜儿乘船回去。 怕出事,船上准备了几个大气囊,放在怜儿身边,船出事了,将气囊抱紧了,那怕在长江里都能平安上岸。潘美看着这几个气囊啼笑皆非。 宋九则迅速骑马秘密直奔韶州。从韶州再到连州,进入湖南。走得很快,惠州百姓一起蒙在谷里,路上宋九看到许多宋候围,宋候道,宋候堰,宋候坝。宋候堤…… 虽抹去所有官职,多少让他不开心,看到这些,宋九心中还是有些小得意的,过一回父母官瘾了。 直到他到了连州惠州百姓才知道此事,一个个眼望着北方放声痛哭。 宋九几乎将惠州吏政做到了巅峰,但问他做了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只是督促下面官员,然后偶尔带一些头。或者到百姓家中察看,问寒问暖。至于传说中的包青天,他没有一条与之相像。生活也不是太朴素,真正能说得上来的,那就是不受贿。至于受贿吗,或者平易近人,从不摆官架子。但闻听宋九离开岭南,大部分地区百姓如丧考妣,哀痛得几乎无法用言语表达,吓得诸位广南官员都不敢将宋九罢官的真相说出。 但这一切对宋九来说,皆不重要了。 要么牵挂的还有那个试验,以及数年后诸学子与农民陆续地撤离。 京城在望。 大年初三,宋九返回家。 回来的正是时候,宋家也乱了。陈从信说各州县,果然是各州县。灾区面积广大,几乎十几个州皆受到轻重不等的水灾,并且这十几州都是重要的州,人口密度高。但总体来说整个宋朝仍然是地广人稀,经过十几年休养生息,有的脑子活,以蚕桑业与棉花业为主,损失不大,大不了就是粮食贵,让他们叫苦不迭。真正重灾百姓不会超过二十万户。除非象应天府与澶州去年淹了又淹,今年复淹,百姓才真正一无所有。 然后是粮食,非是无粮,有粮,江淮荆湖都有粮食,特别是荆湖,多得时常用它来救济南唐百姓。江淮粮食也不少,若是中书强行下令,让各州县协助三司征粮征船,露布四方,鼓励私商调粮去北方,那么整个北方粮食危机会缓解。 三司其失不小,征民夫要用粮草,这个无奈,但不能从国库里出,当时就应当从南方调粮过去。后来补救,中书直接默视,再看各州县动态,原来李崇矩倒下去,不是所有知州知县看出来的,他们只看到一件事,宋九那么大的功劳,后方赵普的孩子在撬河洲后腿,这还不满足,说弄下来就弄下来了,直接削籍为民。他们会怎么想? 直接抱赵普大腿吧,主意是二大王的主意,运作是三司在运作。 两人皆是赵普的政敌,何必成人之美,招赵普不快。 因此策略对了,却没有执行好,除了秋税,可那是计算于其中的,不能算数,然后通过公私船从南方调来十来万石粮米,加上部分商人运过来的私粮,京城危机暂时缓解了。有这个粮食,能熬到明年四五月,可是春暖花开了,粮食还能向京城调,再往后去夏税就上来了。 但只是京城。 还是有粮,北方现在人均耕地多,粮食多在各大地主家,于是囤积居奇。再加上各州县缄默与不配合,无粮过去。 是岁,大饥! 问题还是回到农民收入上,平时说什么四等户五等户,他们收入并不高,一年净收入只有几贯几十贯钱,为什么能过下去,因为一切多是自产自给,从粮到织,甚至盖房屋也花不了多少钱。因此有几贯几十贯钱盈余,生活能过下去。但一切靠买,岂不要了他们的命。并且因为各粮商与地主囤积居奇,各地粮价暴涨,本来手中钱就少,买一月粮能买得起第二月粮? 赵匡胤在宫中隐隐察觉出来,便对赵普说了一句:“五代方镇残虐。民受其祸,朕今选儒臣干事者百余人,分治大藩,皆贪浊。” 各州县官员很不给力! 赵普推荐了辛仲甫。 赵匡胤想了想,最终没有说什么。 宋九想不明白。不满意赵普拿下就是,还能翻得了天,或者不满意赵匡义拿下就是,赵匡义当真能领兵谋反?他想得简单,赵匡胤想得复杂。拿下普通大臣不要紧,可拿下重臣会发生什么?赵匡胤在军事上极推崇李存勖。因此对李存勖的历史十分熟悉。李存勖成功干掉郭崇韬,然后再来对付李嗣源。李嗣源不服气了,在将士簇拥下,起兵谋反,攻入洛阳,李存勖被活活烧死。 这时的赵普与后来的赵匡义有了类似李嗣源的实力。 他们有罪。可更有大功,杀之不得,若不谋划得当,有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马上宋朝就会四分五裂。 后来接到宋九奏折,看了那一瓶子雪白的蔗糖,这才是真正的糖霜。那么地干净,似是粒粒白玉,粉雪,不用吃,就是看着也那么地养眼,得卖多少钱一斤?难怪让他小妾借钱送到南方研究。这是为了国,为他的国! 赵匡胤心中颇是后悔。 还好,自己当时忍了怒气,不然一旦下诏弃市,上哪儿找这个忠臣? 再加上闻听外面饥荒严重。他心中更加不满。然而赵普势力已经养成,那么多官员与地方官员附和,动一发而牵千钧,并且他也没有想好,是彻底罢相。还是打压。关健二弟怂了…… 主要没有粮,朝廷救济处于摇摆状态。 百姓开始逃荒, 河洲工程停下了,五环桥修好后宋九没有计划下来,下半年休息。但也幸好下半年休息了,否则会被人利用,说役户们一起在修河洲工程,耽搁了卸货。 但诸多作坊的扩建,以及一百多家商铺开业,将原来的迁户一起征用了。役户也动了,他们家中的妇人陆续皆找到工做。这才是正常的河洲,有忙有闲。河洲也不在建设,也渐渐规范起来。因此看到灾民逃荒,玉苹于河南那些空地上搭建了灾棚,救济百姓。只是可惜河洲没有建设,不能以工代赈。然后买来高价米,每天向灾民发放。 不是所有大户人家皆为富不仁。 也有许多大户做玉苹类似的做法,与商贾无关,地主还不是照样囤积居奇?这些富户当中有商贾,有地主。 这也正常,各州县都有。 但这时涌来许多亲戚,亲戚多在大名府,宋德活着的时候,也偶尔回大名府老家看看。宋德夫妻死了,宋家渐渐没落,也就断绝了往来。实际是缺少真正的至亲。 宋家发达后,这些亲戚们又来相认。对此宋九反而看得开,人之常情,无所谓。这些年有的亲戚贫困,还派人赈济过。包括有几人走投无路,将他们调到河洲来务工。 权当做好事的,又隔了一代,中间曾很长时间断绝往来,即便有些亲戚关系,或者宗族上的联系,基本是以救济为主,不算是往来。大名府地势低洼,今年同样是重灾区。 有的人家生活过好了,大不了就买高价粮,日子能熬得下去,并没有烦宋家。任何地区都一样,有好人有坏人,有不好不坏的人,后者最多,前者少,第二者也少。 但还有一些亲戚宗族熬不下去,便来到京城,找到玉苹。宋九今年用的财帛不算多,玉苹手头不紧,因此来了,皆给一些钱帛,让他们回家。甚至有的亲戚连十八辈关系都叙不起来,只要来了,多少意思一下。这些人也感谢零涕,然后开心地回去。然而不是所有人都领这个情,于是便产生三个宝贝蛋子。 找到宋家,宋九未回来,但官罢掉了,门戟拿走,何必之,当初宋九在辞,派中使恫吓,不让宋九辞,现在又要拿走,所以宋九在私下里与潘怜儿说到一件物事,免死金牌,戏文里也时常唱,但这玩意儿可不好,得不到它死的可能性很小,真得到它或者类似的东西,没有一半人能有好死! 拿掉了宋九反而开心。 但这三个宝贝蛋子不知道,一个是宋德舅舅姨夫的小孙子,宋九也要称喟表姨夫,在大名府老家算是比较亲的亲戚,尽管离得还是远。一个更疏远一点,但也是长辈,宋九要称呼姥夫。还有一个是宋姓中的长辈,辈份高得怕人,宋九要称呼太爷。可是三人岁数并不大,皆二十几岁,来到京城,性子顽劣,以为宋家真的没落。玉苹又未想起来,是长辈来了,让五姐将他们带到新客栈住下,大姐七姐又轮流招待两天,然后给他们钱帛,你们好回家了。然而三人赖在客栈不走了,然后吃喝玩乐,甚至还狎妓,大姐泼辣,便骂。他们又来到宋九家,找玉苹闹。认为她是一个小妾,其中的姥夫十分好色,差一点动手调戏玉苹。 问题是他们确实是长辈,玉苹怕出意外,因此强忍着怒火,反正丈夫就要回来了,让五姐她们忍着气,继续让他们留在京城耍无赖儿。再加上河洲的各种不好消息,玉苹快要崩溃掉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反击(下) 宋九放开宋宝与玉苹,耐心听完。然后对郭大说道:“你将三个姐姐与那三个长辈喊来,顺便让三个姐姐将他们用费计算一下,我有用场。” “喏。” 宋九又对郭二说道:“你去将胡老大喊来,再将役户与民户两个团头喊来议事。” “喏。” 宋九对翠儿说道:“你去腾几间房,我有用途,顺便带小枕子下去休息。” 宋九一回来,一家人安心了,翠儿问道:“你就是砍伤九郎的那个家伙?” “翠儿,不要为难他,他在岭南帮助了我很多。” 先是三个姐姐与三个长辈到来,宋九让他们坐下,也不说话,宋九是无官在身了,但非是玉苹孤儿寡母,又是一个小妾。三个长辈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他们根本想不到宋九这么快会回来。 一会儿两团行行头与胡大带来。 三个长辈的事暂时放在后面,宋九又对坐在边上的青衣说道:“你写一道书状,通知两河百姓,以及其他契股,就说他们虽购了契股,有分红权,却没有任何自由买卖的权利。若交易,必须经我同意方能生效。对于以前他们交易的契股,我概不承认,依然照以前入契股时的比例分红。他们卖出的契股若出的麻烦,我一概不管。” “是极,”青衣嘻嘻乐道。实际这是对两河百姓的一种保护。 什么麻烦,谁这时候愿意卖契股?就是卖掉的,价格也很不公平。 然后赵承宗等着派人追回契股钱吧,这不是一户两户,这大半年来最少近千户百姓契股让他派人吞并。到时候两河会很热闹。 宋九又说道:“你再写一份书状。签于某些人欲壑难填,恩将仇报,自此以后,凡是河北所有没有契约在身的仆役皆可以来河洲做工,此外。为替陛下分忧,为执行赵普相公齐民之策,我愿出高价聘请十名讼师,专门替一些过份驭使的仆役匠人打官司,包括行强签长约,延长契约。无故克扣薪酬,欺凌虐待仆役匠人,垂涎其妻女姿色,无薪延长仆役工作时间等等。这个讼师会有些危险,不过我会出年薪五百缗的高价请他们。” 青衣举笔不敢写。 宋九徐徐道:“我南方在研究蔗糖,它一旦成功。一年会为国家带来上百万缗钱的收入,我回来还要研究冶铜,织机,改进钢监,但我什么官职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青衣会意,哈哈一乐。 最妙的是用彼之矛对彼之盾。齐民政策是赵普喊出来的,现在却用它来对付赵承宗。 宋九这才看着胡大与两个团头道:“你们都是行头,河洲荣,你们团行百姓才荣,河洲辱,你们团行百姓也会受罪。这段时间我不在,也不能怪你们。但我回来了,一切必须重新上正轨,你们组织一支巡逻队,特别是那几百户大匠主客住宅区。一定要巡逻森严。若无正当理由,或者官府命令,发现可疑人等,那怕是赵承宗,也给我抓起来送到官府。以防有人勒索恫吓他们家属,将他们挖走。这句话一字不漏地传下去,也请各位乡亲协助你们,大家联起手防贼防火防盗防小人。” “好。”三人对视一眼,大声答道。法不责众,从两河到役户到民户,现在多达一万多户,难道赵承宗将这一万多户百姓全部杀人灭口? 宋九又对青衣说道:“你再写一道状书,贴于我家门前,勿得任何衙内前来求情,这些年河洲替大家分了无数钱帛,我只要求大家团结起来,然而我一走,官吏刁难,没有衙内敢伸头站出分解。然后坐视有人欺负玉苹母子,坐视工匠被挖走,技术盗走,按照当初约定,我有权可以将大家一起踢出契股。若有人过来求情,一律踢出。” “喏。” “胡行头,你对乡亲们传一个口信,河洲今年会募一百万缗契股,只要是有人在河洲产业里务工的,皆可以募股,这一百万缗与任何衙内无关,全部向百姓募得。” “好。”胡大大喜。 百姓真能拿出这笔钱,有的入股早分了不少钱,还有的这么年来务工,也积攒了许多钱。一万多户人家,足以能将一百万缗凑齐。但郭大也没有想到一件事,这样,一万多户就能凝成一条心。河洲不但是他们务工的地方,也是他们的产业。当然,也是对衙内们变相背叛的一种惩罚。 “郭大,你去瓦子里请十到十五个弓马娴熟,武艺出众的人过来,我要用他们做家中护卫。” “好,”郭大匆匆离开。 不但现在,甚至宋九打算以后,增股皆没有了衙内的事。 宋九这才看着三个长辈,他们吓坏了,宋九条条对付的就赵普儿子,他们能与赵普孩子相比吗?宋九对三个姐姐说:“将他们花费拿给我看。” 三个姐姐递过来一张纸条,宋九看了看,大姐泼辣,没敢在大姐那边瞎吃瞎喝,五姐与七姐性子弱,主要就在她们那边用费大,太爷花了六百多缗钱,表姨夫花了五百多缗钱,姥爷花了一千二百多缗钱,此外玉苹还陆续给了他们一人六十七缗钱。姥爷账单主要是在五姐那边花的,问:“他怎么用了这么多?” “小九,我隔壁就有一家妓馆,他去狎妓不给他,说是我家的长辈,妓子便过来向我讨要,我不能不给,于是他天天赖在妓馆不走,用费便多起来。” 宋九放下账单,冷冷盯着三人:“说,是谁授使你们的?” 三人有些慌乱,太爷说道:“小九。” “大胆!”王枕手捂着佩刀喝道。 “九郎,我们只想留在京城,看完元宵灯会就走……” “说,不要撒谎,我在惠州审了无数案子!” “没人。没,没人。” “你们不说也无妨,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宋九指着玉苹问他们。 “她是如夫人。” “她这个如夫人乃是皇上亲口封授,虽是如夫人,也等于是诰命夫人。你们居然敢想狎妓她,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宋九喝道,又对青衣与郭二说道:“将他们押到开封府,状告他们听人授使,乘我不在家时,想霸占我的家产。调戏诰命夫人,巧取豪夺,请二大王判罚。” “九郎,我们是你的长辈。” “有你们这样的长辈!拉下去!”宋九又道:“还有一份奏折,麻烦二大王转给陛下。” 想研究,必须要请朝廷支援。调来各种工匠,同时也要给他权限,到钢监察看询问,不能乱来的。但这非是为了宋家,乃是为了国家。三人押到开封府,大过年的,都放假了。但还有衙役当值,听闻后立即禀报赵匡义,这三个活宝赵匡义听说过一些。同样气不过,因此破例来到公堂审案,不问三七二十一,先笞五十下。打得死去活来,然后喝问:“谁人授使。” 真无人授使,乃是宋九疑神疑鬼,可有没有人授使重要吗,不重要。有能变成没有,没有能变成有,不承认再笞,只好承认,何人授使。胖子瘦子,说胖子再笞,是瘦子。有多高,比我高是矮,答高再笞,答矮也再笞,只能答与赵匡义差不多高。是长脸还是圆脸,圆脸再笞。 招来抬去,样子出来了,赵承宗! 过程也出来了,他们来到河洲,看到孤儿寡母在家,认为好欺负,准备大吃大喝一顿就走的,但遇到一个锦衣公子,指导他们一番,因此胆子壮起来,准备勾引或者将玉苹强暴,用此勒索宋九财产。锦衣公子这么做原因很简单,一旦丑闻传开,玉苹再无威信,宋九若不及时回来,河洲没了。 带着口供与宋九奏折,赵匡义来到皇宫。 先将宋九奏折呈上。 赵匡胤略有些疲惫,他也渐渐老了,淡淡说道:“坐下。” 赵匡义坐下。 “宋九朕处置得有些重了,不过下面的人能产生误会,但这时候再任命,我担心会引起不好的后果,因此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再说。以前他是冒犯了你,他就是这个性子。我在深宫,很多事多有不便,你替我关照保护一下,这是国家的未来,特别是他的才学,国家尤其需要。去年年末时我与则平淡过,则平想用儒生代替武将武吏,然而去年各州县的做法,让我很失望。然后我再细观书院学子,也有不好的官吏,但总的来说,远胜过儒生。二弟,放弃过去的心结吧,他终是后进微臣,你何须与他计较?非是个人故,而为国家故。” “好,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他,还有一件事我也要禀报。” “说来。” 赵匡义将口供呈上。 赵匡胤一看相貌描述,便知道是谁了,说老实话,这一回赵承宗真的很冤枉。他叹息道:“那一年河洲书院开学,我去了则平家,也去了宋九家。心中就感慨万千,为何人不知足呢。” “皇兄,贪财贪权是则平所短,治国是则平之长,皇兄当看其长忽视其短。” 赵匡胤摇摇头道:“你将这三个人刺配牢城吧,案子子结,不要深究了。” “我知道,所以问出长相之后,我没有敢再问。” “你再替朕代一句话给宋九,他的要求朕准了。” “好。” 赵匡义离开,太监就过来禀报,宋九凶狠的反击,迅速就传开,宫中出去办事的太监同样听闻,赵匡胤微微叹道:“逼其财产,害其妾儿,能不急吗。” 第二天赵承宗就听到消息,急切地来到开封府,说道:“二大王,那三个人犯呢?” “我昨天就将他们送向牢城。” “二大王,不能送,我冤枉哪。” 赵匡义当然知道他冤枉,甚至他还知道河洲所发生的种种,多不是赵承宗授使的,关健他那个产业规模同样庞大,聚集的衙内多,衙内红眼,管事想献功,因此将矛头一起对着河洲而去。赵承宗想驭下,又想利用河北结好衙内,壮大他家的实力,再加上赵普权焰赫赫,也不将宋九放在心上,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还沾了一些瓜葛,论冤,姚恕才是真正的冤死。赵承宗,你就受着吧,但他脸上还是平静地说道:“承宗,你难道想将事情越闹越大吗,不怕替你父亲丢脸?” “我,我,”赵承宗听着赵匡义仁义的话,再看着诸衙内鄙视的眼神,气得差一点喷血。 第二百七十六章良臣 赵承宗有苦难言,辨都不能辨。或者他有能力强行要求赵匡义将三人犯带回,可就是翻供了,别人会相信吗?天知道你在路上做了什么手脚。 甚至赵匡胤在宫中闻之叹息一声。 弟弟胆子越来越小,放在以前,巴不得有这个好机会,然而现在主动替赵承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因此将吕馀庆与卢多逊召入宫中。这两人皆是他所看重的大臣。 让他们坐下,赵匡胤问道:“朕问你们,天下间何臣为后起之秀,为难得的良臣?” “辛仲甫,朱昂。”吕馀庆道。 “他们能算是良臣,还有呢?” “王明,周渭,贾黄中,李穆。” “李穆?” “陛下,此人乃是一等良臣,以前为洋州通判,剖决滞讼,无留一狱囚,移至陕州通判,也有良政,因为有司调郡租输河南,李穆以为陕州镇军缺少军粮,没有应命,由此罢官。因清廉,罢官后家贫,带着母亲搬到博州从事弟弟李肃处居住,虽贫困,兄弟相与讲学,淡泊从容,被传为佳话。” “李穆,”赵匡胤在屏风上写下这两个大字。 又看着卢多逊问:“卢卿,你也举几良臣。” “曹彬。” “他早就功成名就,不能算是后起之秀。” “程羽,段思恭,杨克让。” “皆良臣,再说。” “边珝,许仲宣,还有两人……” “马仁瑀。” “此人也算是良臣,文武兼备。另外一人呢?”赵匡胤显然神情很高兴。不举不知道,一举居然有这么多拿得出来手的好臣子,再细想,确实个个皆不错。治国嘛,最关健的就是得用好人才。可何谓人才? “陛下,其实还有一人,德操,才能皆是天下一流,只是……” “说吧,就是说错了也不要紧。朕不能仅凭借你们说不好就不用,说好就大用,人是会变的,就是要用,也要继续磨勘观察。” “是,陛下。有一人离开所任,能让所任地从贫困短时间变成富裕之所,能从乱地变成安地,能让境内百万百姓闻听离去放声痛哭,如丧考妣,失魂落魄,所过之处。能让百姓自发设几百所生祠,数年后还能久久怀念,可谓良臣?陛下,臣失言了。” “卢卿忠矣,”赵匡胤看了看吕馀庆,略有些失望,当真他没有听说,听说了,可因为赵普之势,无人敢说。包括二弟,然而对比一下,当初宋九从巴蜀回来,自己愤怒,宋九却力保吕馀庆。吕馀庆未必是赵普的人。不过他确实与赵普走得太近了。又徐徐道:“此人乃是良臣,也是能臣,不过性子顽野,喜欢胡来,朕让他安静一段时间吧。他非是李穆,一旦贬官,家无所依,也许罢了官,对他来说,反而是一件开心事。” “陛下此言极是,”卢多逊与赵匡胤两人觉得好笑,最后都大声笑了起来。吕馀庆叹息一声,赵普在这件事上做得过了,能蒙骗皇上一时,能蒙骗皇上一世?换自己是皇上,能不用这等人才? 赵匡胤说道:“你们下去吧,替朕草拟一道诏书,传那个李穆入京觐见。” 吕馀庆与卢多逊下去,他不是太清楚,赵匡胤让二弟保护宋九,还怕赵匡义阳奉阴违,保护不够,借论良臣之名,借卢多逊的嘴将宋九说出,实际是借吕馀庆之嘴将话传给赵普听,你儿子发财,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河洲一年税务是五十万缗以上,以后会越来越多,几十年后还是朝廷的财产,不要伤害河洲,还有不要将宋九弄没了,就象姚恕一样。朕还要准备用的。 赵匡胤对赵普越来越失去耐心,尽管赵普功劳很大。 宋九不知道这个宫中论才。 先是将潘家兄弟,高家兄弟,符家兄弟与石家兄弟请来。 得说正事了。 但没有想到来了一大群衙内。 玉苹忙手忙脚地替大家搬椅子。 高处恭问道:“九郎,为何这次扩股,全部向百姓募款?” “这正是我要说的,河洲盈利,实际就是二字,工,巧,为何我如此看着工匠?看看工匠走了,河北琉璃技术渐渐提高。当初我劝你们入股,为何要劝你们,对商业不懂,平时说不定还会刁难我,何苦之?若是我当初选择各个商贾岂不是更好沟通,更能轻松地募款,他们也更听话。正是你们手中还有些权利。但事实呢,你们刁难有了,需要你们时候却消失了。我无奈之也,既然你们不能保护河洲,我只能将契股给工匠,让他们收心,只能给工仆,让他们成为河洲最忠实的护卫,而非是普通仆役。” 韩庆雄苦笑:“九郎,我们是迫不得己。” “韩二郎,你是迫不得己,我明白。不但是工匠,我还恼怒的是玉苹,河洲我有没有得利?有,包括婚事庞大的开支,三个姐姐的三栋商铺,但那个开支一半由酒宴还于河洲,三栋房屋大部分也为河洲盈利所得,三分之二的钱帛回去了。实际我得到多少?不要说研发,不利于国家,河洲早就吞没了。不研发,更是连河洲都不会出现。但是我累不提,连带着玉苹也累,怀孕了还挺着大肚子查看账目。然而我南下这两年多时间……我不提了,你们怎么忍心看到一个为你们拼命赚钱的弱女子受各方欺负?” “我们也才知道。”潘惟德说道。 “大舅哥,满足了,河洲每年分不少钱出去,我又指了一条路,听说许多衙内造船,准备出海。难道钱还不够用吗?我必须要保护工匠,岂止是酒与琉璃,接下来还有,我今年就会研发,它们利润同样可观。因此。我不会考虑各位有什么想法。” “九郎,你如今连官职都弄没了,还是以和为贵吧,斗到后来,别要成了第二个姚恕。”军头黄璋的二儿子威胁道。 两个衙内附和。 他们契股不是太多。后来想加加不进来了,于是裹在了河北。 “黄二郎,门外那个告示你看过了吧,青衣将契股账目拿来。” 青衣拿来股份账薄,先前契股还很少,后来渐渐增加。如今大股小股,共计一万四千多户,每一年扩股,股份都会有所变动,就要做一次修改。但衙内们是在前面的。 宋九翻了翻,当初黄二郎投进去的钱帛只有八百贯。现在可观了,变成了三千多贯,还分去了五千多贯钱。其他两个衙内数量差不多,宋九道:“郭大,拿九千七百六十五缗钱出来,然后将他们契股让诸工匠购下。” “小子,你踢我们出去?” “谁小子。”潘惟固一个大耳光扇过去,扇得黄衙内七荤八素。 踢了。 三个衙内站在门外,依然不服气,立即闪出许多街坊邻居,手中拿着大棍子,就要揍人。三个衙内灰溜溜地跟着运钱帛的马车离开河中。 下狠手了,衙内个个缄默。 宋九继续说道:“各位有的交叉持股,我不反对,但因为发生这些事,持有河北股契者。以后就没有发言权了。当然,你们认为有人只手遮天,也能将我投到黄河中,那么乘早退出股契。不过有人能往黄河里扔,但想扔我不容易的。顶多将我罢官吧。” 诸衙内大多数醒悟过来,天下少一个姚恕无所谓,大不了二大王会肉痛,但少了宋九,那就捅破天了,赵普虽然权势赫赫,可他的大手还没有将天真正遮住。 宋九这才说正事。 本来不想说的,但来了礼貌上略尊重一下。说出今年计划,原来那个煤作坊还在,不过没有人在乎它了。于是直接拿掉,在哪里筑桥,理由同样简单,尽管有五环桥分卸人流,但人多时仍出现拥挤情况,白玉桥不仅是人行桥,也是货桥,现在货人抢桥,派了护卫维护秩序,仍在发生纠纷。因此于下游再设桥,分解人流。 都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而且地也买到哪里。这里是河滨,河就是景色,因此沿河修景观大道,载树种花,同时有着码头之便,可以再建商铺,以租为主,一直沿延到白玉桥西南方向,未来公园处,包括码头的南边,商铺规模很大,皆是中小商铺,但共有一千余家。白玉桥边就着原来筒车土山加高,下设隧道,不是很长,二十几米。山顶再设风车,利用风车拉动机械,将筒车蓄水池的水吸到更高处,这个前两年就在试验了,一些养殖场想提高吸水水位,因此研究了风车。不过铁贵,机械也复杂,虽研究出来,不易推广。不过随着技术进步,成本进一步下降,在一场特殊场合还是能使用上的。 再往西就是客栈对面,哪里将修一个十层高的楼房,新水泥,以及多年建设积累的技术,给了宋九胆量。再搭两道天桥,直接与河洲相连,天桥下设一个巨大的牡丹门,就着桥梁,镶嵌各种牡丹图案。没有这么多顾客,但这是为将来打算的。并且它一旦建设起来,将会引起轰动。南汴河南河边与护龙河西侧开始也铺设琉璃牡丹花,不管是真花还是假花,它确实很好看,至少这条河将会变得美不胜收。在客栈南边,就着原来就挖好的更大的人工湖泊东侧,建设一个更大的游乐场。河边将会建设一个漂亮的公园,然后是一个大寺,十三层的寺塔,上面有巨钟,还有一个豪华的道观,以及犹太教寺。让它不但是一个公园,也是一个宗教胜地,究竟谁厉害,就看各自蛊惑人心的能力了。再往西河边又是一排商业区,四百家店铺,到时候游人很多的,同样需要吃的喝的,往南就是民区,将会建五百栋房屋,因为它的地价便宜,所以售价虽贵,也比较合理,大中小三千两千一千贯。 宋九还拿出图画。 早就准备好的,一直未拿出来罢了。 若是三万贯没人买得起,只是三千贯两千贯,还是能买得起的。诸衙内一起眼红了,若是象宋九这样规划,那是何等漂亮的场所,一起要买。 宋九道:“不急,还有。” 还要买地。工人仍不够,这必须建三千套房屋,容纳新工人,问题也不要紧,现在灾民不知涌来多少。河北招不到人,河洲能招到人手。至于从河北招纳仆役。那是恶心的,赵承宗能放吗?那些衙内能放吗?至于请讼师打官司更是笑话,那个讼师敢状告赵承宗? 这样做的用意,就是彻底抹黑。 这个地不需要太多,也不打算买多少,差不多能满足需要。即便有百姓刻意涨价。问题更不要紧,它不是太挑地儿,东方不亮西方亮,随便在那边买到几块相连的地皮,就能盖房屋。 中间还有大块空地,那也有那的用场,未到公开的时候。 宋九不问大家同意与否。道:“大约就是这样。” 潘惟德问道:“妹夫,那一百万缗钱也不够啊。” “无妨,我只售五百套房屋,它多少盈一些利,就是不多罢了。相信不用建好,就会售之一空。这个不用计算在成本之内,甚至还能减少一些成本。一百万缗,足矣。” 大家伙不吭声。 “我知道你们想什么,这样,我的契股必须又起来了。是。不过我在这里说一句,一旦我的收入超过了我的研究费用需要,我将陆续地将契股分成全部交给朝廷。钱是好,可够了就行。子孙们争气,一穷二白也能发家。不争气,留亿万家产给他们,早晚也得败光。我契股占的比例多少,确实就可以用这个房屋来调控。若你们不贪心,多做一些好事,我会有意压低这个契股,若是不作为,或者吃里扒外勾结别人破坏河洲,我只能强行通过这个方法将契股提上去。并且未来增加的投资也是来自百姓,而非是你们。总之,我回到家,看到玉苹筋疲力尽的样子,我很心痛。我怒了。” 石保正叹口气道:“是啊,不管怎么说,这次是我们大家错误了。权当惩戒吧,我无话可说。” 高处恭气呼呼地道:“难道他想谋反?” 虽然不大高兴宋九为一个小妾怒发冲冠,可是各自皆痛恨起赵普。 “各位,眼光放长远一点吧,不但有大海,岭南哪里也有着无数生机,想发财的去惠州看一看我的试验室,就知道了。”宋九又道:“就这样吧,正好诸州有许多灾民,饿殍遍野,残不忍睹,放出消息,让他们来河洲参加建设,至少能吃上一口饭,即便春耕生产,半留下做工,半回家准备耕种,危机就熬过去了。” “妹夫,你好心,可哪里来的粮食?”潘惟固担心地说。 “我刚到家,就让王枕又去了南方,南方东南风来得早,有许多海船与番船开始陆续抵达,他们到了广州后卸下货,交易,到冬月再赶季风出发。我让你父亲从岭南将这些海船征用过来,岭南粮贱,一斗只有十来文钱。虽运费昂贵,可以通过免征市舶税,到了密州后,又派人替他们联系,带南方所缺的农具、丝织品、瓷器、纸张,还有番人想要的镜子与酒回去。那么就会有番船以很低的运价将粮食一船船送到北方。那是海船,大船有的达到六千料,这是沿海,能稍稍重载,一船就能装两万石粮米过来。即便小的海船,也有一千料以上。到了密州,可以用工代赈形式,运到济水,这个运费又可以节约下来,顶多就是一路损耗,但也不会超过四十文钱一斗。至少比某些州府粮价一百多文强得多,不是没粮,是各大户都在囤积居奇,官府略有些不作为。一旦看到南方粮食源源不断而来,这些大户就会纷纷出粮。粮价就一下子跌了下去。东南风急,船速不会慢,时间也快,若来得及,顶多下旬,就会有先行的船只到来。还用愁粮食吗?” “这是做善事啊。” “不是做善事,一是对南方情况不了解,二是有意不作为,想将楚昭辅火拼下去。老百姓的啥,刍狗而已。去年折腾了半年,只十来万石粮米,你们认为正常吗?五千皇吨!五艘海船就装走了。我在岭南为了搬运交趾财物,运输百姓,最高时发两千多艘船只,吨位合计达到近三十万吨,来回共搬了三次,是它的一百倍!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广南道。说句不中听的话,五千皇吨粮米,不用船,就是用百姓挑,担,爬也爬到京城。” 宋九不剖析,大家能想明白还真不多。 但这一说,一个个都不作声了。 若真如宋九所想,那个后果会很可怕,赵普几乎已经很接近这个只手遮天的地步。若是他武功再跟上,随时就能将那个天捅破…… 第二百七十七章公主(上) 有人看着石保吉。 宋九摇了摇头,石保吉是驸马,但没用。赵匡胤一共三个女儿,长女嫁给王审琦的儿子王承衍,人家才是真正玩票性质,两边都投了一点钱,不多,也从不过问。石保吉是石保正的弟弟,但石保正名字也让赵匡胤改了,改成石保兴。去年时娶了赵匡胤的次女,接着赵匡胤又将最喜欢的幼女嫁给了魏仁浦的儿子魏咸信。 魏咸信是与河北走在一起的,这是必然,宋九开始结交的多是武将后代,魏仁浦是文臣,与赵普关系好,而且魏咸信开始就对宋九不屑,后来看到收入可观,已经加入不进去,便与赵承宗走在一起。两家是世好,皆是文官,皆是家境显赫,颇为正常。 也就是拼驸马都尉,石保吉拼不过魏咸信。 再说,驸马都尉当真尊贵吗? 大家五味杂陈的离开。 “官人,不会那样吧?” “非是篡国,为什么不会那样?”宋九淡淡说道。赵普还不算厉害的,以后的司马光才是真正厉害,似乎那时包括苏东坡等人都在反思,准备采用更为温和的手段,择长弃短,继续持行王安石的变法,不过司马光与高滔滔这对活宝,为了打击政敌,联起手,一起推翻,甚至能将好不容易拿下来的陕西边境各个重要城池无偿交还给西夏。赵普虽为了权势,做了一些不好的事,还远远不及那对宝贝蛋子。 “官人,奴家今天又感谢又惶恐。”玉苹说道。 宋九为她怒发冲冠,在那一刻,所有的辛苦都感到值得。 “你啊。我让你学会放手,你偏不放。青衣,这样吧,你以后抽空随着玉苹身后学习,渐渐替玉苹将河洲担子挑起来。” “好来。” 玉苹想要说话。宋九又道:“我朝与辽国关系渐渐恢复,我派人查看契丹海滨的一些情况,然后让船载着你,去看望你父亲,一家团圆,呆上几个月回来。” 契丹新皇帝即政。雄心勃勃,不过与宋朝交战了好几回没有讨得便宜,而且他父亲留下一个超级大的烂摊子,因此不得不将重心放在国内。宋朝这边赵普害怕赵匡胤改变主意,再次先北后南,于是规劝。契丹那边需要时间治理国内。宋朝这边需要时间统一南方,双方一拍即合,正在准备议和。 就不知道最后能搭成什么样的协议。 但这个和平不会太长。 然而能借着这个机会,让玉苹去看一看,毕竟是她父亲,看过了心愿也就了结了。若再不放心,暗中派人借助海上的优势。送一些钱帛过去。 玉苹没有作声,看着北方遥思。 计划出来了,开始规划,有的是各种各样的建筑人才,几天后就定落下来。 不做官了,也不教书,没官职在身,也没有教书资格。要么,就是能召集学子做一些事,书院开支同样是来自河洲契股分成。要么就是进那个大型私密试验室做试验。 都不那么急。权当是放松的,宋九便对玉苹说道:“我们去河洲走一走吧。” “好。” 两人抱着儿子,来到河洲。如今河洲风景如画,缺点就是游客太多,到处是人山人海。面积还是太狭窄了。规划河南是谓必然。看着大熊猫,许多孩子快乐的叫着。 玉苹悄声说道:“奴家看它的样子可爱,让管事于晚间打开门,让奴家进去用手摸了摸。” “感觉如何?” “毛软软的。”玉苹自己也笑了。别人看是看热闹,两人看就是瞎看,这个变化全部出自他们的手,并没有感到有多惊奇。 玉苹又说道:“我家的船今年也要从南海回来。” “回来后,重上船坞保养一下,加密封舱,然后让他们随着大食商人去大食。” “去大食啊?” “若没有错,有的大食商人我认识,现在是蜜月期,过了这个村,以后他们未必会领这个情,出海主要是熟悉水道。这非是画地图,大海茫茫无边,我曾在广南乘船去富良江,那还是顺着岸边航行的,却让我产生了沉重的无力感。所以这个航线必须要熟悉。” 又转到书院门口,外地学子越来越多,而且学习时间长,若是从一年级学习,名为八年,但实际再聪明的学子,也要十年以上的时间。因此终于有了假期,冬天从交年节前四天开始放假,一直到元宵节五天后开学,也就是腊月二十到正月二十一。夏天时三九前五天到三九后五天,一共三十七天。不过若是聪明的话,在家中自学,直接考中四五年级,那又要省去许多时间。实际还没有召满,随着学子召满,想中途插队进来,很难很难,那时候一年级名额才是真正的宝贵。 玉苹说道:“官人,陛下都不让你进入书院,未免太过份。” “苹儿,我也想开了,这是好事。诸位学子全部成长起来,渐渐能独立,至少中学与初学我能放手,要么就是高学,那个我也不知道怎么教。既然回来了,可以做助试验的机会,回答他们心中的疑问,或者对他们进行指导。书院与我没有名义上的联系,未是坏事。我教得再好,我的影子不能抹去,陛下就不能放心地选用书院的学子。我影子抹去了,陛下才能放心用人。我听说一件事,去年陛下感慨儒生进士没有出现好官,远不如书院的学子。只有朝廷承认,它才能发扬光大。没有朝廷承认,我教得再好,永远是小道。” 还是教,但变成一种私下的讨论。 宋九说道:“学会放手,我从巴蜀回来,路过秦岭大山时,曾经看到一只老鹰在练小鹰,将它叼起来。从空中往下放,以此让它会飞,会飞得更高。” “知道啦,奴家也渐渐放手。”玉苹嗔笑道。 两人瞎转了许久,回到家。看到楚昭辅在家中等他。一见面,楚昭辅就来了一个熊抱,大笑道:“小九,回来啦。” “楚使司,许久不见了。” “是啊,你在南方表现不错。可害苦了我。” “得,楚司使,当时我在三司时就感觉到不对,虽说不能事无巨细,一一过问,可你那样什么都不问。肯定是不行的。” “小九,你扪心自问,三司账目有多复杂,中书下令,要宽民,我能不能不宽?中书下令我救济灾民,能不能不救?” “楚司使。我在三司,能不知道,当真是宽民?非是宽民,而是将税务变相地加在各种禁榷上,化成了绢,金银铜铁。不过这种转变我也认同,毕竟农民收入很少,继续象唐朝那样征税,不可取。但我当时在三司也忽视了一个问题,粮税在税务比例中减少。可人力成本在提高,包括运输成本,朝廷又想京城安定,一直以低价粮供应百姓。商贾囤积居奇提高粮食,是偏右政策。朝廷不顾成本,一味打压粮价,是偏左政策。京城或者其他重要地区是吃到便宜粮食了,这个力役是来到农民的,船只是来自朝廷的,成本隐形,但确实也是成本。由此朝廷供粮比重越来越多,粮税又在减少。再加上大幅度救济灾民,才出了去年的事。这是政策的失误,中书有失,三司有失,不要说宽民。” “小九,写奏折吧。” “要写你来写,与我无关,我一个平民百姓写什么奏折。” “你真以为你是平民百姓啊?” “那我问你,我是什么官?” “好啊,你就是平民百姓,”楚昭辅要倒,又说道:“我问你,潘美能从南方调来多少粮食?” “楚司使,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怎讲,假话怎么讲?” “假话就是我不知道,反正南方粮食很便宜,海船很大。” “真话呢?” “真话你最好只对陛下一人说,其他人皆勿要提。南方有粮,可百姓数量太少了,去年幸好我掳得狠,几乎连瓦片都带回来,不然掳回那么多百姓,连岭南粮食都会紧张。当然,如果紧一紧,也能调出几十万石粮食,不过一是时间来不及,岭南地方很大,百姓最关系健缺粮时间就是在五月前,也就是熬春荒时间段。但从密州还有几百里旱路,才能到济水,从济水也需要船。难道真的少粮吗?不是少粮,也不是少钱,是缺少交通工具,地方官员不是太作为,粮食运不到北方。米粮到了济水,官员再不配合你呢?再运到缺粮的州县,这又要时间。因此广南必须在二月末就将粮食发来,否则就来不及了。在这个时间里,广南又能调出多少粮食,还要从各州县调到港口,再搬上船。只能说春天飓风少,利于航行。能调多少粮食过来,我真的不知道,但不会达到你想要的要求。” “那你为何胸有成竹?” “楚司使,我算一下,现在灾民很多,无计统计,但重灾与轻灾的灾民,能在二十万户,京城百姓与兵户能勉强维持了,各州县城里也备有相关的州粮,但就是这二十万户百姓一天得吃多少粮食?饭量大的,一人一天就要吃二升粮,四十天就是一石粮米。这些年国家安定了,每家每户都在两到三个孩子以上,一户有六七口人,一石粮能维护多少天?今天正月十一,还有四个多月时间,又需要多少粮食?要命的是去年许多百姓逃荒,秋播没有播下去,今年许多地区冬小麦也出现严重减产。这样算起来,会欠缺多少粮食?所以广南粮食过来很重要,但不能完全指望广南,朝廷还继续想办法,包括开凿西路,将陕西京西的粮食往京城运,往北方运。” “这样啊……” “但切莫对外面公布,据我所知,老百姓都知道去年广南大熟,粮食越来越多,越来越便宜,看到粮食源源不断地从密州运来后,一些地主与粮商就会打开仓库,陆续地放粮出售。他们手中粮食才是主要的,那么粮价也就随之缓慢下跌。虽贵,但能让百姓压力缓解。危机也就随之解除。若将真相公布,粮商还继续捂着粮食不卖,粮价只高不低。” “难道他们宁肯粮食烂掉吗?” “楚司使,你又说错了,这样打一个比喻吧,我手中有五千石存粮,成本是二百文钱一石,现在以五百文钱一石卖掉,税务加上损耗以及其他开支,一石能赚二百五十文钱,五千石能赚一千二百多缗。但我将粮食捂住,粮价越来越高,卖到一贯钱一石,我只卖一半,能赚多少钱?赚一样多的钱,甚至更多,毕竟粮食数量越少,损耗开支也越少,还余下两千五百石粮食在手中。实际我听说了北方有的地区一斗米快卖到二百文钱。何止一石一贯钱!” 宋九叹了一口气:“实际去年二大王那个办法很好,若各州县官员配合,能将这些粮商坑死。” 有一个经典的案例,宋九侥幸记得,那就是王安石买粮,东南大涝,粮食疯涨价,朝廷禁令,但王安石在越州以高价公开买粮,结果所有粮商将粮食一起运过去,王安石再弄一些手脚,船只越来越少,粮食来了,不缺粮了,甚至都没有储藏的地方,又没办法运回去,粮商只好捂着鼻子降价卖,越降价百姓越不买,结果一个个亏得两眼泪汪汪地亏本出售。 陈从信的办法十分类似。 但各地官府不配合,那么再好的办法只是空谈。 因此宋九又说道:“这才是商业运作,切记,不能泄露,只要不泄露,什么都不用说,粮食从密州源源不断而来,那些人自己儿掉价卖粮食,越掉价百姓越不会恐慌,压力就会转到这些囤积居奇的商人地主头上。他们会越急着卖粮,粮价迅速掉下去,危机也就解除。” 第二百七十八章公主(下) “怕不行,朝廷派出中使询问你丈人粮米数量了。” “有的人手还伸不到广南去,我也料到了,王枕去广州带信,信上已经说了,让我丈人不回答,只说能凑多少是多少。也无法回答,时间紧,能有多少余粮不知,能凑出多少余粮不知,船只数量不知,有多少船只愿意来北方也不知。” “哈哈哈,这个老小子,总有一天天怨人怒。” “楚司使,非也,就说我朝,官员开始冗杂,兵士也渐渐多,冗费现象也有了,你主管三司,应当对比出来以前国家税务与现在国家税务数量。但有几个前提,一是疆域增加,税务分摊,从今年起,广南又能替朝廷松压,二是吴越与南唐部分进贡,三是百姓由乱入治,渴望这份和平,人口稀少,土地也没那么紧张。因此在民间赵相公名声还是很好的。故开国多出名相,但再过一百年后,百姓增加,兼并严重,矛盾激化,就不那么好治理了。房杜姚宋在唐初,开元初,但放在天宝末,未必就是名相,不动国家危机重,一动矛盾多,说不定会遗臭万年。陛下那么地勤政爱民,税务均摊,赵相公没有达到房杜萧曹的名气,确实某些方面,私心太重,才能欠缺,当然,权谋四人没有一人及之!但在百姓心中,他不恶……” 宋九评价有失偏颇。 萧何等名相肯定将赵普甩开十万八千里,但也没有宋九那样说得一无是处,最少在治国上赵普肯定胜过只会喝茶聊天的楚昭辅,也胜过了权谋术同样厉害的卢多逊。 楚昭辅却十分开心,道:“这个评价最为公正矣。” “你回去后对陛下将这些情况说出。三司还是不行,没有陛下支持,粮食就是到了密州,依然不能及时运到灾区。必须陛下下严令,而且从现在起。就要准备车辆与船只,五丈河通航能力有限,船小,需要的船多更多,好在灾区多在京东。还有几百里的陆上道路,其中部分是山区道路。这要准备押运的民夫与车辆,为了节约成本,提高效率,还是可以采纳那一年我随陛下征太原的办法,板桥到高密一站,高密到维州一站。维州到寿光一站,寿光到千乘一站,千乘到博兴一站,从博兴上船。” “是啊,速度得快。” “楚司使来了,我再说一件事,黄河是无辄了。但汴水有策。” “宋九,这是中书的责任,我不会管的。” “错,这是中书的失职,为何不管?” “那你就说说吧。” “来,你看看这两者的水。”宋九先是打开厕所的土制龙头,放水,再将楚昭辅带到汴堤上看汴水,道:“为何厕房里的水那么清?” “沉淀过……宋九你是说汴水……” “就是汴水,汴水多次河决。性质与黄河一样,一是少量泥沙沉淀,二是黄河汛期到来,大量河水冲入汴水,汴水不及黄河宽广。于是多处河决。其实想治理并不难,河汴会合处设一堰,再设船的陡门,与放水陡门。只要让河水有一个平静的时间,泥沙就会在水堰里沉淀,注入汴水就是清水。其二在一些险峻的河堤处用石堤代替土堤,勿全部用石堤,只是少量险竣河段用它,这个用费国家能掏得起。再将低洼地区河堤挑高加厚,必须要加厚,才能抗住水压。原理不复杂,书院也授到这个学问。那么汴水危机就会减少一半。而且以后人口越来越多,水泥技术成熟了,也到大肆修飞桥的时候,使汴水船只增大,加强运输速度。” “这个堰得多大?” “不用太大,若是河沙渐渐淤平,再挖一条引河,重新挖一堰,原堰有许多黄河淤泥,设一堤就是上等的围田,几十年或几百年后浮泥消失,下碱性沙壤出现,又可以将河道改回来,重新冲刷积淤。” 宋九说的策略并不是太高明,也就是他前世的治淮策略一部分,在宋朝也有类似的事例,治理三白渠就用过类似的办法,不过现在还没有出现,算是一个新奇高明的想法。 楚昭辅兴冲冲地回去,立即去了皇宫。 这个粮食压得他这半年几乎气都喘不过来。 将宋九的想法,再加上他自己补充的一些想法逐一说出。 赵匡胤走了几步,问:“是何人教你的?” “陛下知道啊。” “你若有这等才干,都不会发生这件事。” “老臣有罪。” “你确实有罪,若不辜念你随我多年有功的份上,去年朕就将你弃市了。” “是,是。” “说说,是谁教你的,没想到三司居然有这等人才,朕想见见他。” 楚昭辅摸不清楚赵匡胤态度,支吾着不敢说。 “为什么不说!” “是,那个老臣去了宋九家,问一问广南能凑多少粮食,与宋九谈了起来,宋九说的。” “宋九,为什么不敢说,朕也不会吃了宋九。” “是。” “治汴来不及了,先将粮食解决,然后再想想汴水。” “是,那诏书呢?” “明天朕会让卢多逊草拟诏书,颁发到京东各州府。” 主意是宋九想出来的,赵匡胤就没那么高兴了,不是对宋九反感,而是人才,国家渴望更多人才,而非是几个人才。而且宋九用意不良……不过若没有朕将你调到广南磨勘几年,大兴水利,你懂吗?想到这里不由地摇了摇头,又好气又好笑。 …… 宋九这才姗姗去了钢监。 这些年做了很多微调,主要是水泥强度与耐高温性能差。宋九不敢让步子迈得太大。宋九离开京城去了广南,微调几乎停下。总体来说,它除了给宋九提供了一些有参考价值的研究数据外,进步不大。还是现代高炉与十七世纪那种竖式高炉结合体的怪胎,有许多缺陷,最大缺陷就是高炉太大,水车鼓风风力仍十分不足。 到了广南,耐火砖技术的进步与耐火水泥出现后。高炉完全改变了,这完全是复古式的蓄热式热风炉的翻版。高炉不高,但是附加的辅助设备更多。包括炉顶成了封闭式。但它却是一次跨越式的进步。 不过那终是小型高炉,这里是大型化高炉,因此更复杂,于是宋九索性下令将高炉熄火。反正快拆了,也不怕它趴下去。熄火后,对整个高炉进行大规模的改造。 这个过程会持续大半年时间,甚至更长时间。最少经过十次以上的大型改造,进一步提高耐火砖的质量,才能定型。这些陆续的改造调整研发。将会为另一种冶铜的炉积累着经验与技术,更复杂的反射炉。 为了维持国家所需钢铁,在一起不方便运输铁矿石地区可以推广广南那种小高炉,冶出成品熟铁运出来,再加工成钢。 对此没有人敢反对,钢铁多重要,每人都知道。这将是成型试验了,一旦试验成功,可以推广到全国。那么整个冶铁史将会彻底改变。 但宋九一不上朝,二不当真,三不教书,帮手也越来越多,小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 就是粮食让他头痛。 不愁雇不到劳力,至少在这个春天里想多少劳力都可以,闻听河洲大量雇佣劳力,四面八方的逃荒饥民一起拥了过来。这次动工规模大。可再大也用不了这么多人。而且几万百姓每天要吃多少粮食?宋九也在派人买着高达近百文钱一斗的昂贵粮米,再加上人太多了,反而挤在一起,效率不高,浪费无比的严重。 这一天很晚回到家中。 家里来了一个贵客。一个小小少妇坐在家中,两个太监恭敬地站在边上。宋九一看就知道这个小少妇的身份,就不知道她是那位公主,太监喝道:“还不见过公主殿下。” “参见公主殿下。” 宋九公主不值钱,可礼仪上得表示一下尊重。小公主长得不算太漂亮,但也不算太丑,基因在缓慢改造着,以后公主会越来越漂亮,无他故,皇宫妃子长相能差吗?因此史册上宋朝几个皇帝往后去一个比一个清秀。从仁宗时起,就渐渐变成美男子。 小公主岁数不大,十四五岁,这个不管的,十三岁也能成亲。 就不知道是那个公主。 小公主揉揉鼻子,看着宋九,问:“你就是那个宋九啊。” “是啊。” “也不是太好看。” 宋九晕,再不好看,比你老子长得好。 “我问你,你为何非难河北,说河北衙内不好,难道驸马不好吗?” 这一回知道了,赵匡胤的小女儿,永庆公主,嫁给魏仁浦儿子魏咸信的那个主。但她真闹起来,宋九还真那她没办法。不过一个小屁孩子也容易对付,从玉苹手中将宋玉抱过来,说道:“殿下,我会不会害他?” “他是你的长子,为什么要害他?” “就是,陛下会不会害你?” “父皇为什么要害我?” “原因我不能说,但陛下会对你说的,你问一问陛下,陛下就能替你解答了。” “这点小事,我为什么要问父皇。” “河洲有多大,有没有天下大?” “你是什么意思?” “我意思是河洲能有多大点的地方?骑马一眨眼功夫从东到西,但我从岭南回来,骑马骑了近一个月,路上还没有停过。只有没出息的人才将眼睛放在这点大的地方。” “那你还争什么?” “我之所以争,那是它能养活很多人,不能让它无序,还有我需要钱,但这个钱不是替我挣的,可又急需要,因此不能放。殿下,你手中缺钱吗?” “不缺。” “不缺何必争一时,想要为后代多留一些钱,你问过陛下了,我教你好办法,而且若我没有猜错,我送了一件好东西给陛下,他手中现在还有,快点向你父皇讨要。” “什么东西?” “好东西啊好东西,天机不可泄露。” 小小公主好奇地回去,主要小,再者赵匡胤为人,教出来的子女应当不恶,而且宋九还听说了一件事。这个上公主曾穿一件翠羽短袄入宫,赵匡胤对她说,你当将这件衣服给我,以后勿用此为饰?这个小公主不服气地说,不过就是几根翠羽,能值几何?赵匡胤说道,不然,你是朕的女儿,服此,宫闱戚里必相效仿,京城翠羽价高,小民逐利,辗转贩易,伤生寝广。那就是你的过错。你生长在富贵之家,当念惜福,岂可造此恶业之端? 说明赵匡胤还是信佛的。 也说明赵匡胤生活朴素,宋皇后劝他以黄金做肩舆,他也说过一句,我以四海之富,宫殿全部用金银为饰也可以办到,但我替天下守财,岂可妄用?古人说以一人治天下,不能以天下奉养一人。我若存在以天下奉养之意,天下人何以对朕抑慕? 因此让宋九轻易地打发走了。 玉苹长松了一口气。 宋九笑了一笑道:“不用怕,公主不恶,所以古人云,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公主不恶,就不用怕她。” 第二百七十九章二敲 赵匡胤看到喜欢的小女儿回宫,十分开心,立即让宫中的宫娥备上最好的果子,虽然出嫁了,但在他眼中还是一个小孩子。 永庆公主问:“父皇,我听宋九说他送了一样好东西给你。” “宋九说的……”赵匡胤忽然脸色一变,喝道:“你为何去找宋九?” “父皇,你别吓我。” “说。” “他说河北衙内都是坏人,不对,我还没斥责他,就让他骗出了门。” 赵匡胤松了一口气,贬官处罚太重了,若是自己女儿再上门训斥,换自己做臣子时也不会好受的。他声音放平缓一点,不能怪女儿,她是被人利用的,因此解释道:“乖女儿,你不懂,河北这些年可交出一文钱税?” “交的税再多,也不及伪汉那把火。” “这是谁说的?” “贵妇人皆这么说。” 赵匡胤脸色有些难看,道:“那把火是过,但平伪汉,治伪汉,有功。功过相抵了,懂吧?就是那把火烧掉一些财富,朕看到的是广南二十多万户,一百多万百姓脱离苦海。还有,围田,占城稻,河洲,棉花,寒瓜,甘蔗,筒车,水中坝、坑矿,这些事物的逐步出现,养活了多少百姓,它又产生多少财富。只是这些财富不在皇宫,而在天下百姓手中。朕是一国之君,天下富就是朕之富,懂吗?” “那为何你还要罢他的官?” “他性子有些散漫,朕刻意罢他的官,磨练一下,以后还是要用的。”赵匡胤说道这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连自己女儿都这么认为,况且外人,于是对身边的太监说道:“你去传旨,复宋九候爵。” 官不大好立即复回来,但能将爵位先复回来。 “喏。” 太监离开。赵匡胤说道:“你看,我马上复他的爵位,我象是不用他的样子吗?” “我还是不大懂。” “这件事,你最好不用问。以后河北的事你不能去过问,也勿得让咸信过问。” “嗯。” 事实这件事魏咸信也有份,此人又小气又贪财。因为永庆公主长相平常,对她也不是太好,只是永庆公主岁数小,还察觉不出来。但赵大在世,魏咸信不敢做得太过份,赵匡胤也不知道。而且这个小姑娘很乖。不然赵匡胤也不会痛她。永庆公主又问道:“父皇,那个小九送给的东西呢?” 是她来了,换第二个人赵匡胤可舍不得拿出的,就这一瓶子,没三四斤重,偶尔打开瓶盖,与宋皇后用手指醮着吃上一口。小女儿要。赵匡胤没办法,派太监从寝殿将那个瓶子倒上一半,装好,端进来。赵匡胤小心地倒了一点放在瓷盏里。 永庆公主惊奇地看着它,问:“这是什么东西,玉吗?不象是玉,这么碎。” 还拿了一点放在手中看,就没有想到它是糖。 “尝尝。” “它能吃吗。” “能吃。” 永庆公主尝了一口,眉头跳了跳,道:“好甜。它是什么,父皇。” “是糖。” “糖啊,这是什么糖?” “还是一种蔗糖。” “不象,”永庆公主道,有结晶的砂糖。但现在这种砂糖同样落后,而且粘性重,同样是碎结晶状,不可同日而语。忽然她开心地跳起来,道:“父皇,我明白了,宋九说想要发财,就与这个东西有关。” “他那点小心思,还不是让你派管事去广南大肆种甘蔗,这个东西一出来,它不但在国内卖,还能卖给番子,卖给外番国家,甘蔗必贵。” “我也在制糖。” “那不行,这是国家作坊,私人不得制作,你还是派管事种甘蔗吧。这个宋九,将你们一起带坏掉了,一门心思捞钱。”赵匡胤终于想到宋九一个严重缺点,有一样事宋九仍不知道,他警告坏了,不警告想不起来,一警告那些衙内想钱想疯掉了,于是开始用船装货换部曲过来,再卖给京东一些坑矿。下面官员不大好说,说吧,坑矿里确实很累,有的黑心矿主又舍不得给工钱,但它总要雇佣百姓的。于其祸害中原百姓,不如祸害夷人。但不说,这些矿主本来心就黑,又是用钱买回来的夷人,黑户口,于是更加虐待。委婉的提到这件事,赵匡胤也不知如何是好。缺人哪,到处都缺。 将这个念头闪过去,又说道:“想不想要它?想要向那个宋九要去,多要一点,然后给一点给父皇。” “咦,你为什么不能要?” “我是皇帝,得做表率,你看父皇想要一样东西都如此为难,况且你是公主。所以啊,以后替父皇长一个脸面,河北那边确实很多事做得不好,但他们都小孩子,我又不大好说,会伤一些老臣子的心。可是你与咸信皆不能参与进去。” “我知道了。”永庆公主似懂非懂地答道。 她高兴地拿着那个白糖离开,赵匡胤喊来王继恩,说道:“你暗中到河北查一查,宋九说请讼师,难道有了琉璃有了镜子,河北仆役待遇仍没有改善?” 王继恩下去暗访了一天,傍晚回来,对赵匡胤说道:“没用,还是与原来一样。不但衙内的产业,其他商贾的产业在河北风气带领下,皆没有善待仆役,特别是去年年末,涌来的灾民多,又诱签了许多仆役。” 赵匡胤感到深深的失望。 但有的话不能直接说出来,一旦说出来,就到了图穷匕现之时,而且赵普终是有大功劳的,特别是他在滁州时,父亲来看他突然病重,可这时他接到柴荣命令率兵前去扬州,就在他为难时,赵普说道,将军,你将令尊交给我吧,我替将军服侍他,然后朝夕侍药,等于代替赵匡胤在尽人子临终之孝,从此之后,赵匡胤再也没有将赵普当成外人,做了皇帝,还称呼赵普夫人和氏为嫂嫂。 因为有这种关系存在,他也不忍说出难听的话。 这时赵匡胤十分惶恐,在家与国之间,他无从选择。但现实不得不逼迫他做出选择。 广南的粮食暂时未到,而且大家对海船十分陌生。包括以前的宋九,他认为是河船那样的船速。所以一听杭州若顺风顺水三天就到达倭国,十分惊讶。然后去了广南问番商,也进一步得到证明,虽去大食来回一年半,但不是在路上的,真正在路上的时间来回也不过三个月,假如运气,全部顺水顺风,两个月就够了,当然那是不大可能的。余下的时间全部在等季风。 所以知道广南会运粮过来,但认为最少是几个月后,在京城附近诸州还得到及时救济,曹州在五丈河下游,因救济不得力,开始出现饿死人的现象,有的百姓为了得到一点粮食,不得不卖儿卖女。 曹州官员不敢隐瞒,将曹州困窘向朝廷禀报。 赵匡胤只好从紧张的京师粮仓里调去二万石米,先救一下急。 又将著作佐郎陆光范为在京粮料使,太仆寺丞赵巨川为西京粮料使,将西边的粮食向京城调运。 不认真的看,仅是认为朝廷在想方设法从四面八方运粮食到京城,再拨向灾区。认真的将前后事情联系在一起,便会察觉出一个可怕的真相。 这时赵匡胤也感到累了。 争不怕,但争也要有一个分寸。 因此又敲打了一次。 随便找了一个机口,将李崇矩从节度使贬为左卫大将军。 什么也不说。 但赵普,你是一个聪明人,应当明白。并且到了这地步,朕都不罢免楚昭辅,你也好收手了。这时赵匡胤很无力,赵大哥,倒底你是皇上,还是俺是皇上。 …… 一场早春的春雨呖呖而下,和氏在府中担心地说:“官人,陛下又将亲家贬了。” “你愁什么?只要我忠心陛下,就不会有事,”赵普道。显然和氏不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为什么敢这么做,赵匡胤能少李崇矩,不能少他。赵德昭大了,赵德芳也渐渐成长起来。为了儿子上位铺路,朝堂中必须有一人能节制赵匡义。除了自己,谁能节制赵匡义。只可惜那个蠢女人无能,至今没有与皇后拉好关系,不然那个宫中的小皇后说说好话,让皇上立赵德昭,而非是小儿子赵德芳,皇上必须拿下赵匡义。 但上赵匡义诡异的低调,让赵普很不安。 没有理睬妻子,在屋中走来走去,皇上不怕,只要他一天称呼自己妻子为嫂嫂,自己就能呆在这个相位,担心的是开封府。 想来想去,忽然眼睛一亮,盯着西南方向,他仿佛透中蒙蒙细雨,看到一处所在,哪里有一个州叫房州,房州住着一户人家,有一个寡妇,一个刚刚及冠之年的青年与他的一妻二妾,以及六个儿子。 他心中想到,这个小皇帝大了,可柴家那些将领们还没有老去。只要自己动手,相信陛下一定会喜欢吧。他死了,他的姨夫一定会慌乱,或者会闹事,那么皇上会怎么想? 本心之中,他对柴家也不喜,当年刘词看重他的才能,向柴荣推荐,柴荣看到他是一个跛子,十分不喜,又象打发要饭花子一样,打发到最危险的前线滁州。 于公于私,皆好动手了,况且那是在鬼不生蛋的房州! 第二百八十章可怕的误会(上) “你不高兴吗?”小公主问。 宋九让这个小小少妇弄得啼笑皆非,道:“我很高兴,高兴得不得了。” “你不象是高兴的样子。” “哈——哈——哈,”宋九抑天干笑几声道:“殿下,难道非得这样吗?” 玉苹在边上乐了起来,不就是说以后还要当官吗,以丈夫的才能,只要不是瞎子,早晚必用他当官,有什么高兴的。但她却让宋九的怪模样逗乐了。 小公主感觉不对,毕竟还小,又不知哪里不对,又说道:“你说的发财就是载甘蔗,这还要你教。” “你不懂,甘蔗也不是好载的,我刚到桂州就尝了一根甘蔗,不是太甜,但南方热,适宜长甘蔗,我很纳闷,”宋九,有的他没有说,岭南甘蔗后世多大名气哪?因此看到桂州人献给他最好的甘蔗,当时让他很失望,又道:“当时我想的原因,一是肥料不足,二是种植不当,不过好在我提前请了遂宁的老蔗农来到广南。然后又于各处试验了一些农场,包括养猪养鸡养鱼,载各种各样的庄稼,重心就是棉花与甘蔗。我猜对了一半,一是种植方法多落后,不过这也正常,岭南各州耕作皆很落后,二就是肥料,肥料跟上来的甘蔗长势就好,特别施了许多发酵农家肥之后,甘蔗不但长势好,并且很甜。总的来说,广南东部比西部好。西部多半还是不行。但有少数的长势特别好。然后我就将它们总结一下,发现长势特别好的,都是临时圈起来的小围田。因此继续思考下去,发现了广南西部地区多是酸、粘、瘦、板的红壤与黄壤,有机质少。酸性强,当然,也可以改造,比如施用石灰,多撒草木灰。可无论怎么改造,现在技术落后,远不及围田长势好。也就是想载好甘蔗,必须抢在大面积圈围前,派人去广南经官府同意,在指定范围内圈好围田。” “围田我知道。就是将那些沼泽圈起来,为什么要经官府同意?” “圈围改造,可也必须留下河道泄洪,留下湖泊蓄洪,岂能不经官府同意,不仅围田种甘蔗好。载棉花,种庄稼长势都很好。大面积圈围那是百姓共同努力的,私人无法做到,没有人力筑围堤,没有人力看管河堤防汛抗洪,只有圈一起小围,这样七挑八选下来。能有多少地区适合?所以想发财,剩早去。” “那你为何不经营?” “你问题真多,非是我不经营,我不能经营,毕竟在广南担任过官职,名声还不错,既然打着口号引导百姓种植,自己却来经营,言臣不说话,百姓会怎么想?因此除了山区一些茶树收成缓慢。时间长一点外,基本是承包两年,包括技术与耕地一起交给百姓。” 但宋九还有的没有说。 为什么蛊惑一些权贵子弟过去,那就是他担心的一条,一些当地的豪强大户。有蛮人首领,有汉人大地主,除了邕容一些地区叛乱,施了狠手外,其他地区怕引起更大的骚乱,以静为主,没有动。这让宋九感觉很不好。他这个直觉算是对了,在史上侬智高谋反与交趾入侵,这些豪强与大地主们做壁上观,前两者想碰,结果被这些豪强们打得血淋淋的。手中有实力,但不顾朝廷,不顾百姓,默视了交趾杀了十几万百姓。平时更加作威作福,他们的存在,增加了治理难度,于是岭南再次沉沦,然后明朝来,清朝来,最好的地方,却成了中国开发最慢的地方。宋九不知道这段历史,只是一种直觉,可能这些权贵子弟过去经营,会产生一些矛盾。不过他们力量也庞大,那么就能将当地豪强压住。权贵在南方利益重了,朝廷也不得不重视。人烟多了,疟疾宋九是没有办法的,但什么瘴疠与蛊之类的,就会成为浮云。 国家想好,还是在南方。 这是大势所趋,北方水土破坏,产量低,不能成为宋朝的经济中心,只能成为政治中心与军事中心。 能好,他还是希望宋朝好的,尽管赵大赵二的阴柔之气,让他很不适应。 “我相信你了,但你不能再说河北的坏话。” 赵匡胤想错了,宋九也想错了,因为老魏人品还是不错的,没有想到他居然有一个宝贝儿子,皆认为是赵承宗在中间施了阴手,挑唆利用了这个小公主。 反正这段时间赵承宗很悲催。 宋九想了想,说道:“你知道我在广南怎么当官的吗?” “不知道。” 宋九跑到杂货间拿来一根扁担,一对箩筐,然后将鞋袜脱掉,裤脚卷起,扁担担起箩筐在院中走来走去,道:“我就是这样当官的。” “你做民夫啊。” “做了还不止一回两回,不少回。前年冬天,广州在修一道长达三十多里路的海堤,学子计算时间,担心十五大潮来临前堤基筑不好,我一听就去了工地,就象这样,主动带着百姓挑土担泥。百姓挑一担,我也挑一担,百姓挑多重,我也挑多重。然后到了晚上休息时,我累得不行了,肩膀也压起了血泡。我让王枕给我搽伤药,这孩子用刀砍我时挺凶的,害得我躺了几十天。但那时他哭了,我那时便想到了一个主意,故意让百姓看到这些血泡。结果老百姓一起哭了,害得我都不好意思装下去。第二天我继续带着他们干活,结果无数妇女老人孩子都过来,生生在十二就将堤基筑了起来。” “哇,”玉苹在边上听得无比的酸楚,小公主眼中却闪过了无数小星星。 宋九又说道:“惠州境内多山,好在龙川自惠州穿过,于是筑了一些围田,但有一个大围筑的时候计算失误,围堤稍薄。夏汛到来时,又能遇到一场罕见的暴风雨,险状不断发生。我劝百姓离开。可里面庄稼长势太旺盛了,许多百姓不愿意走。我劝不好,于是只好救围。就往堤上一站。说道既然大家不愿意离开,我们就保堤,我们一起到河堤上,围在人在,围亡人亡。然后带着大家干活。实际我心中毛毛的,省怕出事。虽围内没有百姓了,但围堤上有许多百姓,随便那一处垮掉,都会淹死人的,因此硬是熬了两天两夜没有睡觉,将这个围保了下来。飓风过后。河水小了,危机过后,我就倒在河堤上睡着了。” “哇。”小公主又惊讶地叫着。 其实也就这样吧,但人心就是这样一点一滴暖起来的,他促动着百姓,百姓反过来也促动着他。 宋九继续说道:“殿下,你想不想也学我。来一个便装亲民。” “想。” 宋九在玉苹耳边低语,玉苹轻声道:“不妥吧。” “大不了言臣弹劾我吧,正好我想多息一段时间,弹劾我最好不过。得让殿下亲眼所见,陛下才能相信。”宋九也低声道。 玉苹无奈,将小公主唤了过去,给她穿上一套普通的衣服,化装成一个小婢女,还让两太监,两个仆人跟着。不过婢女没有让她带,又喊了六名侍卫,随行保护。太监不乐意,宋九道:“你想不想殿下成为一个好殿下?” 太临不作声了。 先让侍卫将小公主带到河洲的琉璃作坊去看,再看河北琉璃作坊。不以公主名义。而是以找亲戚的名义进去看。让她亲眼看,亲自比较。 小公主兴奋的离开。 “原来做官是这样,那不如不做官,”玉苹眼中闪过万般痛惜,柔声说道。 “没办法,百姓都说是好官,不能让他们失望,只好做好官,这个好官做得苦啊。”宋九呵呵笑道。开始冥想。 这一系列大型试验当中,几个炉子最重要,高炉,转炉,回转炉,反射炉,铅炉也就是学术语当中的铅室,焚烧硝石与硫磺的燃烧炉,以及专门焚烧硫磺的焚烧炉。后两者相对要简单一点,复杂的是如何将气体变成液体。前几者皆很复杂,不过这要看,若是追究先进工艺,那是白日做梦了,但想追求原始的工艺并不是太难,至少十七八世纪欧洲的那种工艺炉子,不是太难,并且现在也渐渐有了成熟的条件,这个条件不是经济与朝廷的支持,而是有了许多更熟练的工匠,以及知识面更丰富的学子做帮手。关健是宋九记不起来相关的原理,否则以他现在的条件,将在两三个月内全部研究成功。因为他记不住细节原理,所以必须还要慢慢摸索,这个冥想的过程比试验的过程还要重要。 苦思了很久。 然后好笑起来,难就难在一大一小,精密化微型化难,大也困难,象高炉改动一次花无数钱帛不提,速度还慢。相对而方中型机械倒容易一点,比如游戏场那些器械,名称伏虏弩,虎炮。 找来笔,记下几个思考的对象,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怎么那个小公主还不回来?” 小公主在那边捅大漏子了。 几个护卫先将她带到河洲琉璃作坊,有几个护卫工人们不认识,但认识郭大,不知道这个小萝莉是何方人物,为何郭大一脸恭敬?她要看,就让她看。 觉得很新奇,原来那些精美的琉璃就是这样做出来的,琉璃未出作坊前,依然是宋九的产业,郭大就说道,你看中了就拿吧。不管怎么说,她是皇上最喜欢的小女儿,能开心最好不过。 也真拿了几个,甚至她还趴上去用铜管吹,吹了半天吹出一个小球,高兴地带上。然后问工人薪酬,郭大也做了回答,每月三缗钱,另外还有一些奖励,逢年过节又有奖励,同时还有一些加班费,实际平均起来能接近每月五缗钱,另外还有契股分成,特别是今年,放出大量契股,人人都买了一些,以后这些工人收入会更多。 小公主没有当成一回事。五缗钱好少哦。 郭大不作声了,对于她来说,是好好少哦。 又带着她看了那些房屋,小公主又说道,一般吧。 郭大又不作声了,对于她来说,是一般吧,甚至不及驸马府上的马厮。 是不是如此,马上去河北就知道了,又带着她来到河北,指着那些茅草棚子说道:“这就是河北作坊仆役的房屋。” 小公主脸色阴了下来,走进去看,至少对她来说,简单不是人住的地方。然后就来到作坊,郭大面熟,没有进去,而是让宋家后请的几个生面孔护卫带着小公主打着找亲戚的名义进去观看。 她进去正好看到一幕,主管在用皮鞭子抽人,抽得仆役鬼哭狼嚎,身上也抽得皮开肉绽。她看不下去了,一把将皮鞭子抢过来。主管大怒,泼口大骂,又让人拿下小公主,护卫上前喝道:“公主殿下到此,你骂殿下不算,还想抓殿下,我看你是昏了头。” 主管冷汗涔出。 小公主脸色更加阴霾,就问仆役如何挨打的,又问他们薪酬,有没有休息日,加班费。越问越恼火,最后道:“你将他们契约拿来。” 主管不敢不拿。 小公主拿着这些契约,一一念名字,基本都在。然后一把火将它们烧掉,说道:“你们随我来,我一会儿去河南。” 又杀向了第二个工棚,这个工棚与河洲类似,有长排瓦屋,或者是长排石棉瓦屋,加上普通琉璃做窗户,不然仆役在里面看不清楚。但不是一个工棚,整个琉璃产业也象河洲那样分成十几处。 而且经过一年多努力,渐渐地能吹出更多高档的琉璃。 解救了一个工棚的仆役不能算,得解救更多工棚的仆役。 小公主带着仆役造反了。 仆役们欢天喜地,主管傻眼了,几名护卫也傻眼了。郭大在外面听到里面动静,闯了进去,同样也傻眼了。然后飞速骑马回来禀报宋九,宋九更是傻眼。 第二百八十一章可怕的误会(中) 真是小公主将仆役带过来,真的敢收,为什么不收,意欲谋害玉苹,利用小公主来闹事责问,到了这份上,为什么不收? 但宋九十分明智,小公主没法得逞。不要说十几个棚慢慢逼,这些仆役还要收拾行李,甚至妻子还在另外的地方上工,自己来河洲,妻子在河北吃苦? 有这个时间缓冲,城中早就有了反应。 实际宋九真收了,河洲那边也放了人,不是要人吗,我给你,一些刺头儿,一些伤病者,一起将他们撵出去,你们去河南吧。正常的工匠与仆役皆变着法子逼他们签长契约。 河北也有许多衙内,开始比河洲多,现在比河洲衙少,河洲扩股了几次,吸纳了许多衙内进来,但他们契股很少,对面衙内虽少,不过衙内背景更为可观。 还有一个特点,这边武将子女的多,那边文臣子女的多。 又有不同之处,这边宋九起点要低,若不是新规订,原先所有衙内都有发言权,那边阶级分明,一大半衙内是没有发言权的,想发言,看看赵承宗的父亲,再量量自己的父亲。这大半衙内去掉,还有一些衙内玩票性质,不想过份卷入。还有一些衙内羽毛自珍,看到河北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后,主动避开。但能说上话的,并且与赵承宗走到一起的不少人,有六七十衙内。他们想巴结赵承宗,他们父亲也想巴结赵普。不过这又要去掉二三十人,毕竟是河北动手在先,又得到琉璃技术,何必逼迫陷害人家小妾与儿子?因此陆续缄默了。余下的磨刀霍霍。但宋朝不象唐朝,家家有部曲,有的部曲就是家将。又不敢象王继勋那样公开调动禁兵,那么比仆役,这一比那就惨了。仆役再多,有两河的与城外数千户百姓多吗? 于是两边僵持着。 但他们也不急,在坐等着看大戏,看赵普如何将宋九扔到黄河里。赵普有这个能力,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 宋九将这些人动态分析了一下,又对郭大说道:“你立即去开封府。将事情经过禀报,并请二大王通知陛下。讲清楚了,是小公主受人唆使,又来指责我,我仅是让她对比一下,并没有唆使公主殿下焚烧契约。” “喏。” 宋九继续用笔将灵感记下。在纸上计算着。 赵匡义听完,也辨别不出来宋九是真没有利用小侄女,还是假没有利用。但知道事情严重性,自己这个小侄女要带人,河北那边肯定不会放人,弄不好就会出大事,匆匆忙忙地进宫。将事情再次陈述一遍。 赵匡胤想了很久,说道:“二弟,你替朕传一道口诏,所有皇亲以及宗室与外戚子弟,一律退出两河契股。” 赵匡义失态地张大嘴巴。 “皇家的脸面重要,勿以钱贵,社稷才是皇家最关心的。” “喏。” 但他不知道大哥将要施狠手了,心中肉痛。赵匡胤道:“你退出了两河契股,那么就有公正的立场,这件事交给你处置去吧。” “好。”赵匡义茫然退出皇宫,真痛啊,先来到宋九家,问:“宋九,我若退出两河契股。能得多少钱?” “二大王何来此言?” “皇下下诏,所有宗室外戚子弟一律退出两河契股。” 宋九也茫然地抬起头,他想不明白,最后道:“二大王,你的契股最多。” “还有你多?” “我的不能算,准备以后河洲稳定了,徐徐将它交给朝廷,人要知足,财帛太多,我放在试验上,无人眼红,若往家里放,最后不知道会多大的事。” “知足啊,好,我一定向皇兄禀报。” “这个不急,还早呢,最少还有六七年时间,河洲才完全停下建设。不过二大王若退出,收入也很可观,因为你契股最多,扩大到九万多缗钱,但不止九万多缗钱。一年若不投入,各方面分红它能接近总收入的四成五。这是稳定收入,什么样的生意能达到这个盈利?况且以后收入会更高。” “我心痛啊,”赵匡义捂着胸口。 玉苹捂嘴乐。 “你这个小如夫人,每天大手大脚,哪里知道平常人苦处,这么多分成,放在那一人手中也痛了。” “二大王别痛,我可以派人暗中将这个真相宣传,甚至夸大,不是如款退股,而是将它拍给一些商贾,它的价格会涨到四到五倍以上。” “四到五倍。”赵匡义头脑立即清醒。 “能做到,河北那边有几家外戚与宗室,这边也有,你的,三大王的,两个驸马家的,皇后家的,符家的,高家的。天啊,你们全部退出了,河洲将会裸奔啊。” “你不用担心,这次皇兄下了狠手,全退出了,这几家都会恨赵相公。此人不除,国将不宁啊。” “恩,二大王,一是急处理,二是慢处理,急处理就亏损一些,最后是慢处理,我设一个标准,将契股以一千缗为一束,分成几十束拍卖,若是达不到四五倍以上,就将它流拍。这样最少一年才能全部拍完。究竟多少,我也不对外人泄露,几家可以派一个管事监督。” “好。”赵匡义走了几步,若是能得到这么多钱帛,足够自己挥霍好几年了。然而还是有些肉痛,退出了,虽得到一笔巨款,但用完了也就没有了。宋九低声道:“二大王,勿用担心,我的钱进进出出,就是我自己盘算玉苹的账薄,最少也要好几天才能算出来,别人根本就无法计算。况且还有海上八艘船,我又准备打造四艘更大的海船。二大王需要钱,我会派人暗中送去。” 没办法,赵匡义以后做不做皇帝先不管,必须还得要将赵匡义栓在马车上。否则赵普未倒下之前,河洲难保。 “小子,你倒底赚了多少钱?” 宋九跑到后面拿出一本账薄道:“二大王,这是总账,你来看。河洲分得多,可要交税,余下的其实不多,根本就与我支出无法持平。这些年若不是几艘船盈利,我早就债台高筑。” 赵匡义看着账薄,懂了。宋九在河洲所赚的钱,基本补贴给国家了,难怪衙内们不争不吵。宋九又道:“钱在我手中还有用,给衙内,全部挥霍了,所以我渐渐将契股放给百姓。” 赵匡义额首。得到宋九承认,又看到他的收入,放下心来,骑马来到河北。 河北作坊前正在对峙,诸衙内也带着仆役到了,魏咸信正在苦劝小侄女。赵匡义道:“咸信,你退到一边去。” 对范质、王溥与魏仁浦这三个老家伙。赵匡义认为他们与赵普沆瀣一气,皆反感,所以说话没带着好气。 都害怕他,赵普用大棒子一棒棒往赵匡义头上砸,那是赵普,其他人敢吗。魏咸信乖乖地退到一边,赵承宗走过来,低声道:“二大王,虽作坊管事做得不好,但不能让公主殿下将仆役工匠一起带走。作坊就垮掉了。” “承宗,作坊垮掉了与我有什么关系?与国家有什么关系?河北诸作坊除了给开封府添乱子外,上缴过一文钱税务?” “二大王……” “你不要以为我在河洲有契股,陛下口诏,自今天起。所有皇亲国戚,一律退出两河所有契股。” 衙内们一起愣了。 “以前我在里面有契股,不便处置,今天我退出契股,我就可以处置。” “二大王,他们都有契约在身,无论公主殿下有没有烧掉。” “国法大,还是契约大?承宗,你父亲是国家首相,难道一点不考虑到他名声。” “我马上换掉主管。” 赵匡义没再理他,来到小公主面前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叔父,你来看看,”永庆公主将那个挨打的仆役带到赵匡义面前,又说道:“叔父,你再问他们薪酬,看他们吃的喝的住的,以前部曲也不如他们哪。” 她身后的仆役一起跪下大哭。 “那一人是他的主管。” 主管变脸变色地过来:“二大王,小的就是。” “为什么要打他?” “他烧坏了杯子。” 这时围观了许多百姓,赵匡义对身后衙役说道:“去河洲将那边作坊的管事与主管一起喊来。” 衙役去河南。 赵匡义说道:“承宗,你带我去看,看他们住的地方。” 赵承宗脸色十分难看,但不得不从。 看了看工棚,又看了看这些仆役吃的穿的,闻着工棚里难闻的味道,赵匡义走出来愤怒地说:“这是人呆的地方吗?齐民,好个齐民!这是天子脚底下,居然有些悲惨的一幕。” “二大王,去年我要建房屋,诸衙内不同意,再加上利润也小,正准备商议什么时候建。” 他说的也是实情,去年是有此议,不会盖河洲那样的民居,河北情况复杂,也规划不起来,但准备盖一些能看得过眼的房屋,那怕还是草棚子,至少让人能呆。可这些年买昂贵的地皮,房屋建设,工人住差一点没有关系,可酒楼与客栈的不能差,再加上陆续的投资,分出的钱帛不多。虽去年年底琉璃带来大量利润,诸衙内舍不得,不同意他盖房屋。赵承宗投资河北,实际还是为了收买人心,增加父子的力量,一些衙内不同意,他父亲去年权势达到巅峰,赵承宗也不大在乎,更没有将仆役真放在心上,此事就冷了下去。准备今年再议,但今年会不会议不大好说,不管议不议,现在谁相信? 赵匡义又带着衙内转到河北其他产业上。 除了一些小型的产业,是自己家开的,其他的没有一家是好的,在赵承宗带动下,整个河北仆役生活惨不忍睹。本来也很正常,这是伪资本主义的必然产物。 若到下面一些坑矿看,或者看夔峡地区的蛮奴,或者巴蜀那边的旁户。他们生活更惨。 但现在有一个天堂般的河洲对比,河北将光鲜的酒楼客栈妓馆等抛开,背后就象地狱一样。 衙役将河洲琉璃作坊管事主管一起带过来。赵匡义问道:“若是烧坏了琉璃杯,你们如何处理?” “处理?”管事奇怪地挠头,忽然醒悟了。说道:“二大王,是这样的,要看生手与熟手,拙手与巧手。一般生手才进来,由熟手带着,让他们熟练磨练。肯定会出现失误。这个通过薪酬来体现,例如新手才进作坊,一月只有三缗钱薪水,外加节日与加班奖励,不足四缗钱。不过熬过这段时间后,手熟了。肯用心,损坏少,成品率高,奖励就厚,若不用心,损坏率高,成品率低。奖励就少。米价涨起来的时候,玉大娘子慈善心肠,一月又补贴了八百文米钱。” “有没有打过人?” “打人?那个人不犯错,即便是熟练的大匠也会有失手时候。况且谁愿意弄坏它,再有一个奖励的刺激,更没有人弄坏了。不能打,越打仆役越不会用心,越害怕,越烧不好。而且他们也是人。” 闻听他这种说法,河北作坊里的仆役再次大声哭了起来。 “我再问你。你们哪里仆役收入多少?” “大匠……” “不要提大匠,我只问普通仆役。” “小的刚才说出,若是生手才进去不足四缗钱,若是熟手但手还是拙笨者,不足五缗钱。若是熟手手巧者,能超过六缗钱七缗钱。另外就是那栋房屋。这个账有些混乱,若加上房屋,又要更多一点。此外有时候不定期的加班,有的多有的少,多者能有一缗多钱,少者只有几百文钱。大约就是这样吧。” 他身后仆役们哭得更伤心。 赵匡义指着一名仆役问:“你不要哭,回答本官,你来作坊多久了,每月薪酬多少?有多少假期,一天工作多少时辰?” “二大王,小的来到作坊半年多时间,一天工作五个时辰,没假期,若有事会克扣双倍薪酬,每月薪酬有三石米,半匹布,二百钱,去年米价高,米没有了,改成钱,一千钱,半匹布。可米价这么贵,我一家只好吃粟米半饥半饱的度日。” “承宗,你于心何忍啊。” “二大王,我也不大清楚,这样,我马上给他们涨薪酬。” “勿用了,我撤出两河契股,这里的事务就在天子脚下,我必须要管了。贾琰,替我传府令,自今天起,京城物价贵,居之不易,为了京城安定,所有作坊店铺用工役每月薪酬不能低于三缗钱。凡低于这个数字者,契约无效。以后凡是再替商贾与作坊主签订低于三缗钱月薪的耆户里正轻者刺配,重者弃市。有所衣食有所居,凡用工一人者,无论是暂居或者赐予,房价不得低于十缗钱造价。若有过错,送于开封浚仪二县审问,任何主管客事与主户皆不得私自殴打役工,违者重笞杖。自此以后,所有作坊店辅一律务税,不交税者对些作坊店铺查没处罚。给予十天时间补救,十天后此令生效。” “喏。” 赵匡义又看着一群仆役,道:“你们都起来吧,契约虽烧掉了,但立过契约的,有人证在,你们不得私自离开作坊。不过本官以后会派衙役专门巡逻河北。有冤情者尽管向衙役申诉,或者来开封府,本官替你们做主。” 实际契约烧掉了,这些人自由了,赵匡义还是“害怕”赵普,给了最后一些底线。然后看着赵承宗说道:“承宗,好自为之。” 留下几个衙役巡逻,拉着永庆公主的手说道:“我们回去吧。” “还没有解决呢。” “你想让他们象河洲那样,有几个人能办到?” “为什么办不到?” “我们一起去皇宫问你父皇就知道了,就象广南那么多官员,有多少能做到宋九那种地步,难道这些官员就不用吗。天下那么多穷人,难道一起放在河洲养活吗。不过你今天做得很好,替皇室长了脸面。” 他们走了,赵承宗不知道怎么办,当真执行赵匡义的新府令?想了想,对管事说道:“就按二大王说的签,每月两匹绢,六百钱。” “那得多少钱哪?” 赵承宗愠怒地低声说道:“绢分优劣,你不懂吗!务工时间不能延长吗?” 但无论如何,这次定下来要放血了。赵承宗郁闷地回到家,将经过说了,又道:“父亲,河洲那边少了二大王,三大王,高家,符家,石家……” “混账东西,”赵普喝道。 赵匡义没有想到大哥用心,他更是误会了,以为这一切是赵匡义搞出来的鬼,伤人伤己,用火拼的办法抹黑自己。但也不可小视,尽管两个大王,三个驸马,以及贺家,杜家,符家,王继勋,他未必放在眼中,可这些人若是因此痛恨自己,一起拢于赵匡义帐下,那就不大好办。至于河洲与宋九,赵普不是太在意,若狠心,到了弄死宋九的时候,弄死宋九还不是太容易。但现在不行,别人会注意,同时也要时间,也不是主要的,主要的还是赵匡义。 那边动手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可怕的误会(下) 春风也吹到了房州。草色浅浅,天气也是乍暖还寒时刻,可一团团醉醺醺的气息自长江自汉水,悄无声息降临到房州大地上。 一个青年骑马从山上下来。 他也是皇帝,柴宗训。 迁徙到房州,实际就是看管起来。不要问做得不人道,实际只要他不死,赵大那就是天大的人道。毕竟他非是孟昶李煜之流,宋朝江山是挖了后周江山建立起来的。 他还有一个可怕的姨夫,不过现在这个姨夫表面上也处在悲催中。 前面就是房州城,宋朝替他建设了一个府邸,还不错。赵匡胤不是太喜欢柴荣,他与赵普一样,赵普痛恨柴荣是因为被柴荣岐视,赵匡胤痛恨柴荣是两次绝望的战斗,而且连守孝都没有做到。不同之处,赵匡胤心胸未不是史书中那么宽大,但能勉强算是宅心仁厚。赵普却不同了。宋九看不起赵普,那有主观因素,不过有一句评价很正确,此人是司马懿。赵大赵二能压住他,所以未成司马懿,还是赵普。 但朝廷要做一个样子,宋朝才立国十三年,柴荣的部下还没有全部死去,有的继续在宋朝担任着重要的官职。不能动,这个结果大家也满意,难道让皇上准许柴宗训在两京到处串门子拉关系?最仁厚的光武皇帝刘秀也做不到。房州虽偏远了一点,可自古以为多是贬放皇子皇孙的场所,这一是承认了柴宗训的地位,二虽偏不能成事,却能久活,再加上赏赐不断。大家也就安心。 柴宗训渐渐长大,现在还不明白事理吗? 有时候他也怏怏不乐,可这是命,谁让父亲死得太早,又突然。 因此呆在房州。学习外公,整天游山玩水。 快到城门口时,一个酒肆里有大伯探出头吆喝道:“客官,进来吃杯水酒吧,我们店里新到了京城的烧酒。” 烧酒流向了市场,不过满足于顺店与番商需求外。所剩下的不多,房州有,很少,甚至比顺店卖得更贵。柴宗训呵呵乐道:“你这厮胡说八道,凭借你们小肆里如何卖得烧酒?” “如假包换,不相信你进来看看。” “好。”柴宗训好奇地走进去。大伯抱来两瓶酒,将其中一瓶打开,柴宗训吃过,至少包装上象是真的,他又乐了:“它如此紧俏,你们如何得来的?” “不瞒客官,我们一家刚从京城搬来。在那个酒作坊里有亲戚关系,弄了十几瓶过来,但客人皆不相信。” “是啊,它在你这儿卖是卖糟蹋了。大伯,既然有,上几个菜,我就在这里吃上几盅。” “好来,客官一眼就能看出,那一定是贵人,”大伯殷勤地招呼着柴宗训。又吩咐里面厨子做菜,用刀子撬起火漆,将软木塞拨掉,说道:“客官,你闻闻。” 柴宗训嗅了嗅。果然是烧酒,浓香扑鼻,迫不急待的倒了一盅,尝了一口道:“好酒。” 大伯贪婪地用鼻子嗅了嗅,柴宗训乐道:“大伯,要么你也来一盅。” “客官,这多贵哪,小的没那福命,还是客官享用吧。” 柴宗训脸色一暗,若是没福命,他更没福命。吃过酒菜,柴宗训喊大伯来封存,酒瓶子两种,一是大瓶,十斤装,一是二斤装,它又贵又烈,就是二斤装除非数人,不然也吃不完,于是各地高档酒楼便发明了一种新办法,封存,重新上蜡或上火漆,寄存在酒楼里,下次来再吃。高档的酒高档的享受,当然,它确实很贵。 不远就是城门,房州城不大,他的府邸就在城门边不远处。来到家门口,翻身下了马,刚坐下来要吃茶,忽然肚子痛疼起来。他妻子赵氏要请大夫。这时柴宗训更加痛疼,仿佛五脏六腑在翻江倒海一般。但他这时候头脑忽然变得更灵光了。迅速就想到那家酒肆,那瓶烧酒。好一个官家,如此精心准备,请大夫来还有用吗? 他佝偻着腰,摆了摆手。 “王爷,”两小妾在边上急切地呼唤。 他的母亲符氏也从内室里走出,紧张地过来道:“我儿,你怎么啦?” “你们不要吵,听我说,不要问我是怎么死的,对外必须扬言我是病死的,这样我家后代才能安全。娘娘,你立派忠心的仆人,将永崎永康他们兄弟六人,送到洛阳他们外祖父哪里去。”柴宗训艰难地说。 “我儿,你怎么啦。” “还有,府上立即封锁消息,我就是死了,也要到后天才能发丧。好让永畸他们能安全到达洛阳。娘娘,我去世后,你们最好出家,若是有一天,皇上不计究此事,替永畸求一门亲事,宋十万,柴家后代就会无忧。”因为他是吃烧酒中毒死的,这是在交待后事,在想可靠的人,所以才想到宋九。 这时他说不出话了,大口大口喷着黑血。 开宝六年春,房州言周郑王殂。上素服发哀,辍视朝十日,命还葬庆陵之侧,曰顺陵,谥曰恭帝。 赵普面见赵匡胤,慢腾腾地说道:“陛下,广南粮食已经抵达受灾州县,粮价渐平,陛下应为平南计,讨伐南唐,和州最为关健。陛下当派一名能臣前去和州。” 宋朝的和州与后世的和县是两样的,不同之处在它的西侧,以及江南的西侧,无论无为军或者芜湖到皆漂在湖荡子里,到处是沼泽湖泊。想要自北方出兵攻打江南,必须从和州出发,强渡对岸采石矶。即便宋朝大兴圩田后,因为多是水泽,朱元璋兴起时,依然强攻采石矶,这才拿下金陵。赵普说得没错,若拿下南唐,最好派一良吏去和州,从现在就开始准备。赵匡胤淡淡问道:“你认为谁人可以?” “宋九。” 赵匡胤心中忽然产生一种厌恶。 不可能单纯为宋九就会厌恶赵普,宋九还不是及赵普在赵匡胤心中的地位。可事情多了,每多一件,就会成为压死骆驼的稻草。没有同意,而是问道:“则平,柴宗训是怎么死的?” “老臣也不大清楚。据说是病死,但柴家并没有说什么急病。陛下,此子死了实际对国家有利,隋朝夺得宇文北周,隋炀帝死于何人之手?” 赵匡胤沉默不言,他挥了挥手说道:“你退下吧。” 然后酌量着这事的益弊。 柴家其他人无所谓。不过这个柴宗训终是皇帝,死了确实对宋朝有好处。 然而不能在这时候死,拿下数国,湖南与巴蜀成了烂摊子,南汉好一点,可是府库宫室烧之一空。赵匡胤想将李煜招降,兵不血刃,那是最好不过。因为孟昶死了,刘继元不降。现在柴宗训死了,李煜能投降吗? 赵匡胤根本就不相信柴宗训是病死的,才二十岁,正是身体最强壮的时候。并且这时他就生下一大堆儿女,不是能生就代表着身体健康,可身体不健康生育能力能有如些旺盛?房州虽然偏僻,一非寒热之所,二非瘴疠之地,为何得暴病身亡?谁人能相信? 可是谁人下的手?不是自己,还有那一人?赵普为什么这样做?难道真的为宋朝? 想来想去,忽然就想到了柴家报丧前将几个孩子派仆役送到符彦卿家中的消息。符彦卿一定知道真相的。那是他的外孙,那是他一手默视自己将外孙推下皇帝的宝座。这时候符彦卿如何作想?符彦卿若有什么举措不对,这当口上。只有死路一条。 这样一想,终于猜出赵普心意。 太狠了。 关健查都不能查,不查此事慢慢消解,一查这件事反而越描越黑。 他看着窗外,窗外绿意昂然。正是一年最好的时刻,他忽然又想到他年青时的戎马生涯。难说柴荣对他有恩,他上位是他杀出来的血路。他不用领柴荣的人情,不过若无柴荣知人善用,也没有他今天这个皇位。 想了一会儿,回过神,这时候千万不能让符彦卿乱,他一乱,自己与二弟再无挽回的余地。 因此喝道:“来人。” 黄门进来。 “替朕传诏书到洛阳,以柴永崎为郑国公,代代世袭,举宋一日,不杀柴家子孙。” “喏。” 但他低估了这件事的影响。 无人认为柴宗训是正常死亡的,不科学。 特别是现在的官员,要么是后周的官员,要么就是后周功臣后代,象宋九这样后期提拨上来的官员也有,不少,可地位并不高。也就是大半重臣或多或少受了柴荣的恩惠。 贬谪到房州能理解,但弄死了就不能理解。柴宗训在房州连州地都不能出,连赵匡义这个姨夫都不能交往,何必将他弄死。连宋九闻听后都叹息一声。史上这样的国家更替不要太多,象曹操与汉献帝关系,不管是谁君谁臣,曹操容忍了汉献帝那么多年,司马炎同样让曹奂老终,况且一个小小的柴宗训。何必呢? 没人认为是赵普,连赵匡义也认为是大哥害的。 再加上功臣的逐一退罢,为什么将皇袍往你身上套,那是想富贵的,不是想回家养老的,这还是好的,象张琼那才叫冤,大臣们的心真的散了。要命的是这些年赵匡胤对赵普依赖太重,并没有及时培养多少心腹,有的勉强算心腹例如宋九,还让赵普反复糅捏过,不会领赵匡胤的人情。 符氏在低声哭泣。 赵匡义却有些惶恐不安,他一得到消息,就派人隐晦地劝老岳父。这时候你不能乱,那怕说一句怨言,你家完了,柴家完了,我也完了。对柴宗训他并没有多少感情,自己娶了妻子,不久大哥皇袍加身,二符皇后带着儿子去了洛阳,很少有交接。死了就死了,但大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前些天我在河北哪里做得不对吗? 想到这里哂然一笑:“病死,病得好啊。” 这才是最可怕的,二十岁的柴宗训能病死,四十九岁的赵匡胤能不能病死?现在谁都看不出来,连赵普都没有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有的大臣因为痛惜柴宗训,柴家是完了,但有一人与柴家沾了边,那就是柴宗训的姨夫,柴荣的连亲。然后他们会怎么做…… 那一年,赵匡胤在滁州心中感到庆幸,那一年,赵匡胤父亲赵弘殷闻听儿子立功,带病从扬州返回刻意绕道来滁州,可国有国法,夜里不能开城门,只好让赵弘殷呆在城外等了一夜,第二天赵弘殷因此病重,那一年赵匡胤占下滁州城,千头万绪时,柴荣派来了一个跛子,才来滁州就替他查出一百多个无辜判为强盗的百姓,救了一百多条人命,那一年,父亲病重,柴荣又让他拼命去,父亲却病重,赵普说道,将军,交给我吧。 从此赵匡胤便记住了一个名字,赵普。 他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权利,给了他荣华富贵,但这样报答还不够,赵匡胤将用生命来报答这一恩情! 春天浓了,在赵匡义担忧,害怕,无助,失望,不解的眼神里,宋朝将会发生脱变,甚至让中国整个历史脱变。 第二百八十三章春闱(上) 赵匡义不知道他的春天渐渐来到。 姚恕死了不怕,但柴宗训死了,让他害怕了。他认为是赵匡胤害的,但知道赵普在里面起了重要的作用。吓得将河北衙内一起收了回来。又派人对宋九传话,宋九,你小心一点。 风向不对啊。 宋九也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赵普种种,就算不贬官,也要不停的敲打吧,似乎史上就在这段时间,赵普下台的,而且他更不解,似乎快到了伐南唐的时候,在这当口上,为何要弄死柴宗训。难道是自己到来,弄巧成拙,反而将事情变向对自己不利的一面?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先是研究新式高炉,接着向朝廷请求调来各种手艺精良的织女,以及会制造精良缲车的工匠,纺织一纺二织,纺就是将种种纤维,例如棉纤维,麻纤维、葛纤维以及蚕丝,绞成丝线,这是第一步,第二步才是织,经线与纬线,交叉的织在一起,布帛也就出来了,有了这个布帛再用各种染法染成鲜艳的布匹,或者直接刻丝刺绣。 说起来很简单不过。 但若论简单,那一样不简单的,就象反射炉,说起来更简单,真造起来却会无比复杂。但原理就是这样,再根据这个原理,要去进行不断的创新。这个过程可能更慢更长。 宋九又写了一篇平戎策陈给朝廷。 请国家支持我,不仅是将棉花能纺成棉布,它有一个更大的作用,那就是羊毛。一旦研究成功,再也不是以前那种毛毯了。而是变成各种羊毛与羊绒制成的布匹。就可以通过一些渠道,与游牧民族进行往来,让他们提供羊毛,中原向他们提供他们所需品。这就会产生一个后果,游牧民族将会对中原产生依赖。 仅此一条。足矣。 至于后续的经济政治军事意义,不用宋九多说,朝堂中有的是聪明人。 实际是放出一个消息,皇上,俺不是柴家人,对国家还有用。别要让赵普将俺弄死了。 又开始研究反射炉。 宋家有钱,但钱用得厉害,特别是前段时间赈济灾民,用掉许多钱帛。这些研究都需要许多钱帛的,最少得给工匠织女们提供简单的住所,以及研究场所。那一样都会花很多钱。 好在南下的几艘船又带来一些利润。潘惟德大手一挥:“妹夫,这次所得我不要了,捐给你研究吧。” 刚回到家的潘怜儿高兴地说:“这才是我的好大哥。” 潘惟德肉痛地摇头。 潘怜儿掐他:“做好事得有一个做好事的样子,难道你钱不够用吗?” 宋家的钱进进出出的,人们看得麻木了,潘家兄弟这些年明处暗处同样赚了很多钱。潘美曾在南方叹息:“老夫家要这么多钱帛干什么?” 钱多得让他产生迷茫,与柴荣当初做生意不同的。柴荣做生意,那是为他姑父郭威迅速敛财。潘家为谁敛财? 然后开始试验反射炉与耐火砖,是更高级的耐火砖。 铜有多重要?不用宋九多提,都知道,那是钱! 一船船香料宝石象牙变成了钱帛,又化成各种材料房屋钢材炉子。 …… “永图,落第哪?”宋九道。 王化基耷拉着脑袋,他的家乡有些远,乃是镇定府人,闻听学舍招纳学子。从镇定赶来考,居然通过。随后就并入书院,朝廷忽然增加进士数量,因为家境好,想法不一样。于是改读经义。 那就要命了。 毕业考来临,三门主课,两门副课,经义好肯定不行的,去年毕业考,成绩通不过,并且差得要死,于是留级,他死心不改,悄悄回家参加解试考,居然又通过。今年春闱,便问宋九,我是举子,能不能参加春闱。宋九道:“为何不能参加,若你身兼两长,能中春闱,再通过书院毕业考试,将会成为两考的第一人。” “好。”王化基大声答道。 宋九敲他的脑袋瓜子道:“你别胡思乱想,除非今年春闱破例,否则你不易能考中。分心了经义与春闱,你毕业考可能又不得通过。” 也就是他所说的是人不能分心太多。 因此书院里那些自发留下的高学学子,宋九让他们分成十门科目,不提什么毕业了,中学通过,就是毕业,高学学子半生半师,因为陆续两次用善户名义得来的钱帛充塞于河洲产业中,一年能分近十万缗红利,以后这个数字还会扩大,所以他们薪酬也比较高。现在还不严,前段时间宋九到书院与几位山长们交谈,随着高学与书院先生薪酬提上来,会有更多学子要求留校,但不可能养着那么多高学学子,那只能挑选。成绩特别好的,才能留下来深学。当然现在还不行,这要过两三年后。 细分科目的原因,就是让他们能将心思集中,学有所专学有所精。 不过宋九提倡的是一种风格自由的教育,不强迫学子。 于是王化基便去参加春闱,这一殿录取了十名进士,诸科二十八人。诸科不值钱,与书院毕业生相仿佛,与王化基无关。他考的与宋九一样,是进士科。结果名落孙山。 潘怜儿在边上嗔怪道:“王大郎,你马上到了而立之年,也要清醒清醒。” 那是在学舍,是特例,对年龄限制还不算太严格,换成现在的书院,王化基想进书院都不可能。 王化基茫然地抬起头道:“九先生,那我怎么办?” “好办啊,后面的学子我不清楚,你们那一届都是我教的,那一个学子我不清楚?你材质好,为何不定好主次?” “请九先生明赐。” “这样吧,我打一个比喻,例如钢监,也许大家说它是成功的,那是比较以前的冶铁炼钢,它是很成功。但对于我来说,它是失败的。不过有了钢监,有了初步更便宜的钢材,再加上粗糙的水泥,房屋就能建设起来,有了各种房屋,河洲得以实现,那么就有了钱帛,再回返研究。这就是叫主次。你马上三十岁了,虽你家境好,不过你在学习中,有妻子,还有孩子,他们要你养活,也或多或少分了你的心。这也是我录其年龄原因,太小了,不能照料,太大了虽心智成熟,可有家人,学不好就会拖累家人吃苦,我于心不忍。所以以我之意,方法很简单,先通过书院毕业考,那么可以深研,可以授课,深研过程就是自我学习过程,到了高学,又能分配到房屋,能将妻子儿女接过来居住。此乃才是真正的夫子齐家治国之道也。” “受教。” 就在师徒二人说话时,一个小黄门到了宋家,传宋九进宫。 宋九给了一锭金子,然后小声问:“钟内侍,陛下召臣进宫有何事?” 柴宗训之死让宋九有些草木皆兵,实情只有赵普知道,通过赵匡胤表情,他感到自己所做的是画蛇添足,让皇上很不满。但他还不知道赵匡胤这次是真正下了狠心,准备施辣手。 在忐忑不安下,让他赵承宗安份守己。宋九不敢动弹,赵匡义不敢动弹,赵承宗也不敢动弹,闹出这么大风波,两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这种平静,反而让宋九更加担心,似乎象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前奏。 就是召他入宫,他都有点害怕。 小黄门将金子放入怀中,平静地说道:“似乎科举舞弊,朝臣发生争议,陛下召你入宫商议,大约与你那封糊名制度科考有关。” “科举舞弊?” 拿了金子,小太监心情变好,果然到宋家宣旨油水很多,并且宫中太监对宋九印象皆不恶。宋九在南方留用了许多南汉官员,包括一些太监官员,这让这些太监们十分喜欢。 他又说道:“翰林学士李昉知贡举,仅录取十名进士,其中有李学士的同乡武济川。有同乡不要紧,但这些举子来京赴试时,互相交流,各自知道深浅。若相差不大,科闱试题是否以前备过,所答是否合乎考官口胃,那就是运气之争。可这个武济川才质疏劣,无论运气再怎么好,也不可能得中。因此举子徐士廉等人击登闻鼓,诉状李学士用情,取舍非当。” “李学士不会吧?”宋九挠了挠头。 若说楚昭辅,他前世真不知道何方人物,不过有几人是知道的,例如赵普与卢多逊,还有吕端吕蒙正,寇准丁谓,另外就是李昉,据传他是一个名相。 “宋候爷,这就非是奴婢所能知道了,”小太监说道。 宋九先是茫然,随后心中摇了摇头,是非对错黑白,岂如史书所载的那样?不当真。王化基眼中出现希冀。宋九又摇了摇头,王化基若真能考中,那可能是书院第一个进士,传出去,会吸引更多人投入书院。但不好的是可能让更多学子以经义为主,这又非是宋九希望的。 宋九整理衣冠进宫。 几十个重臣全部在讲武殿。 宋九行礼。 赵匡胤道:“宋九,你再说说你的糊名制?” “喏。” 赵普道:“陛下,老臣以为还是不妥,糊名制乃是武则天所举,不当作为国家制度。科闱也要看其文,观其书,一旦用糊名制弥卷誊抄,无法观书识人。若陛下认为此届科闱不公,请陛下重试举子即可。” “宋九,你来说。” 就一句,宋九不由地精神一振,他在这时几乎要抑天长啸…… 第二百八十四章春闱(下) 以前只要是赵普提议,赵匡胤无不遵从,今天,今天…… 但神马的,为什么要弄死柴宗训,这是赵匡义成熟起来,暗中操作的,否则符彦卿那边就有危险了,符彦卿危险了,赵匡义好不起来。赵匡义一倒,自己也跟着完蛋。 自己脑袋不大好使唤啊,有了前世的一些记忆,还猜不出这些大佬的心思。 定了定心神,徐徐说道:“陛下是圣人,长者,因此陛下一旦出行,百姓竞相观之,他们观的非是陛下,而是长者,眼中闪过的神情是尊重,是抑慕,是爱戴。” “你别谄媚,直接说。” “是,臣不会谄媚,但陛下难道没有做错吗?就以微臣观之,陛下做错的很多。” “说说朕做错的有那些?” “周郑王病殂,陛下优待,可山陵规模太小,守陵之人几无。” “大胆!”赵普喝道。 其他数人全部色变,卢多逊心中想,你这小子太浑,这是那壶不开揭那壶哪。赵匡胤脸色却很平静,道:“则平,听他往下继续说。” 宋九实际在赌。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过得很苦逼,用此来试探赵匡胤的内心,当然,提了,再深提,那就是找抽的,又说道:“再如去年川直闹事,陛下处罚,这也是应当的,然为何罪只及小小兵卒?治国之道,恩威并用,过于溺恩,臣子百姓则不惧,无惧则无畏,川直则闹事。大臣则贪墨弄权,国将不国也。过于严威,则兵士怨怼,恐会哗变,臣子则不能尽力也。陛下将恩威之道施之兵卒。微臣却没有看到陛下将恩威之道施之于臣子,或者处罚有数例过于轻重失衡。例如此等种种,是陛下做错了。若此,能说陛下是昏君乎?不是。故有语云,人无完人,圣人也不行。物无完物,事无完事,任何一项决策施出,有好的一面,有坏的一面。只能择大而弃小也。国家修史,史书是文明传承。是以史为鉴,对于前代古人,即便唐宗汉祖,他们长处后人须继承也,短处也须弃之。即便武则天与桑弘羊之策,他们长处,同样不妨录取。故微臣以为与武则天唐太宗无关。若用其策,不能看其策制订于何人之手,而是此策有没有可取录之处。” 赵匡胤额首。 赵匡义在边上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之意,但一闪而逝。 赵普眼中则是有些恼恨。 宋九又说道:“至于书法,微臣想见一人。” “何?” “刘鋹。” “他是我朝臣子了,你就勿要寻他麻烦。” “那就不见他,微臣用他来做一个比喻,朝廷当他当成一个寄生虫,养在京城也没有事,但朝廷能不能用他担任一方官员。那怕象孟玄喆那样?不能。此人太混账。然而此人可有作用?有,若是放在河洲作坊里,他将是一流的大匠,可能作坊能给他每月一百缗的高薪。” 赵匡胤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手巧之人有手巧的用法,书法也是如此。我听闻南唐国主书法钱笔钩画,之刚遒世间罕见。然其主是否是刚遒之人?是否是好国主?再如颜真卿,字体肥腴有力但有些媚丽之态,其人又是如何,千古烈士也!何能以书法观其人?” “赵相公说齐人,陛下曾说朕之富是富在天下,而非富在黄金肩舆,说齐人,很难很难,不过做为朝廷,要给天下百姓,包括官吏,学子,百姓,工匠,更多的公平机会,国家矛盾就不会激化,大宋才能长保千年万年,实际能化成四个字。”宋九环顾了左右大声说道:“天下为公!” 说完,举着牙笏退下。 “天下为公……”赵匡胤嘴角有些苦瑟。 手招了招,宋九只好又走出来,赵匡胤道:“你将肩膀给朕看一看。” “这个不好吧,”宋九不好意思地说。 “无妨。” 宋九稍稍掀开官服,他细皮嫩肉的,但在广南各种水利以及其他工程多,又不知道怎样才能爱民,因此多次以身作则地参加劳动,导致肩膀上压起了血泡,最后变成老茧。到了京城后,慢慢消解,但没有消失,还有,赵匡胤默默地说:“好,你退下吧。” “喏。” “卢多逊,你替朕草拟书旨,自明年起,省试试用弥卷誊抄制度。李莹,候陟,你们从举子中择其可用之人,赐于纸札,别试诗赋,你们为考官,朕将于讲武殿亲阅之。” “喏。” “诸卿散吧。” 宋九回到家中。 他的心态与大多数大臣心态一样,赵匡胤没有同意赵普,让他们嗅到一种不寻常的味道。可那样又为何弄死柴宗训?难道皇上想将赵普与赵匡义一起打压下去? 宋九想不明白。 王化基还在他家等宋九。 宋九不知道怎么说了,进士这个称呼对学子们诱惑太大。他只好淡淡说了一句:“陛下改了主考官,别试诗赋。说不定你还有一个机会。” 王化基高兴地离去。 可是宋九有点儿想不通,这个作诗作得好,与当官有什么联系?但对这个宋九不大关心,用诗好,用画好,用经义好,其实都不要紧,他也不认为经义做得好,就能做好官。 最关心的还是赵普。 自己等于公开站在赵普对立面,如果赵匡胤还象以前那样重视赵普,自己会很悲催。赵普真要动手,莫要说什么俺不做官了,你那我无辄,真会死人的。 在宋九继续忐忑不安中,科闱复试。总共近四百名举子,择其优者近两百人重新别试。至于惹起举子众怒的武济川与刘睿,赵匡胤亲自察问。也许在宋九眼中,赵大权谋术不行。用了二赵平衡出现重大失误,但他终是高智商的牛人。小时候虽家境有些中落,父母都识字,在洛阳别马营读了许多书,后来做了天子。更是手不释卷。 现在的赵大在学问上至少胜过了赵普。 赵大问,武刘二人对,本来资质差,学问差,心中又有鬼,见到赵匡胤更紧张。因此应对失次。赵匡胤怒,他不是问的水利,经济,武济川是进士,于是问策论诗赋,刘睿是三传科。问刘睿三传,要知道整个天下有多少读书人,一年才中十个进士,诸科包括五经,开元礼,三礼,三传。三史,学究,明法等,一起才二十八人。三传只有几个人。考不中的未必不是人才,但考中了的,就没有一个会是差的。 至此断定李昉肯定徇私舞弊了。 由是将李昉与杨可法贬官。 李莹与候陟考后,他又亲自于讲武殿阅试,五经四人,开元礼七人,三礼三十八人。三传二十六人,三史三人,学究十八人,明法五人,以及进士。共二十七人。 成为宋朝立国以来第二多录取的科闱。 其他进士宋九没有太关注,关注的是王化基也有了复试的资格,并且十分幸运,终于考中。赵匡胤看着设宴款待这些新进士与诸科,看着王化基,他奇怪地问道:“王卿,你是书院的学子?” “陛下,微臣正是。” “既是书院学子,为何也来参加科闱?” “微臣长于经义,书院必须要考五门课才能毕业,对于微臣来说,太难了。” “你是说书院比进士科还难考?” “倒也不是,书院培养的是各方面的人才,不好相比,不过若是公平情况下,书院也不亚于进士考。” “你说说,若是选臣,是进士好,还是书院学子好?” “微臣不敢答。” “说。” 王化基很紧张,哆嗦了一下说道:“陛下,微臣也不知道,微臣看经义,也在书院里听其他课目,但以微臣看,似乎书院更实用,更全面,不过究竟如何,微臣也不知道了。似乎是,是……” “是什么?” “当初书院才成立时,九先生,宋九,”王化基随即改口,他是进士,正宗的天子门生,老师是皇上,不能再称呼九先生了,当然私下称喟还是可以的,道:“他有意避开了一些谋官之道,否则更完美。” 赵匡胤去了书院不低于十次,细想了一下,确实是如此,这就象画龙,所有形状都画出来,因为没有点睛,因此称它为吏而非是官,就象最后一笔,一直没有点。再想一想,微微一笑,明白了宋九良苦用心,但没有再问。 宋九在家中听到消息,惊讶地问:“王化基考中了?” 郭大点头。 “这小子,”宋九喃喃道。进士啊,他是知道这段历史的,一个进士让他感到有些吃味,不过迅速神情正常,道:“怜儿,替我准备一个红包,这是我学子当中第一个进士。” “好。” 潘怜儿在准备红包,宋家来了一个客人,符昭寿,到了客厅,符昭寿伏下行大礼,宋九吓了大跳,道:“二郎,你想折杀我啊。” “不是,九郎,这是三姐让我代她行的礼。”符昭寿眼睛有些红红的。 “二郎,周郑王是病殂,你们只能惋惜,不能有其他想法……”宋九含蓄地说。 “九郎,以前大家都说你胆大,逼王全斌打赌,面对折氏,神情从容,三斗王国舅,我服了。”这当口上,谁敢提柴宗训三个字,但宋九提了,并且还要请求赵匡胤广修山陵,加派看陵人。说得不好,那真是掉脑袋的事。 “就事论事,陛下乃是长者,所以我才敢说。” 符昭寿显然不以为然,连陛下都不想提了,将宋九话打断道:“九郎,不过你也幸运,赵普准备请求让你知和州,幸好陛下没有同意。” “知和州?”潘怜儿刚包好红包,挺着大肚子走出来,听到这句话当场呆住了。知和州很正常,赵普也不会马上动手,但南伐是谓必然,一旦南伐,和州必是驻军场所,只要赵普稍做一点儿手脚,物资就会出现差错。然后就象姚恕一样,不过这一回扔的不是黄河,而是长江…… 第二百八十五章论语 宋九神情倒很正常。赵普想弄死自己,没那么容易。比如这个知和州,一旦自己知了,那就危险了。但赵普第一道关先得通过赵匡胤,当真赵大是昏君? 自己与姚恕是两种性质,他明显是赵匡义的人,国家少一个姚恕问题也不要紧。因此同意赵普将姚恕铨选到澶州做了通判,甚至默视赵普派使将姚恕扔到黄河。这一套对付自己行吗?当然,若真的知了和州,大军在发,箭在弦上,后勤出现严重问题,自己死定了。可后面还有一道关,那就是自己会不会接受诏命? 后蜀有一个大臣叫欧阳炯,素有才名,赵匡胤重用之,以其为翰林学士左散骑常侍,得到岭南,赵匡胤以欧阳炯祭南海,因为其时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欧阳炯闻之称病不出,赵匡胤怒,罢职,以本官分司西京,以司农少卿李继芳祭南海。象这样的例子还有不少。 如果自己不奉诏,赵普派人将自己捆到和州去? 不怕不做官,就怕做官,一做官就要决策,一决策就会有争议性的决断。就象姚恕那样,疏忽禀报,赵普立即派人将姚恕往黄河里扔。但自己不做官,赵普想对付自己,只有两条道路,一是开封府,那是不可能的。二是御史台,能不能让御史台的官员只从他的命令是两回事,就是听用了,这是赵匡胤眼皮底下,除非自己真犯有大错,否则将会严重激怒赵匡胤。各州县不提了。中书确实有权利管辖他们,但中书有权利管辖调动御史台?那国家设言臣做什么? 所以宋九哂然一笑,但还是拱手向符昭寿道了一声谢。 这个通知也重要,代表着赵普真正开始准备向自己动手了。 符昭寿显然也没有当一回事,事不过三。皇上不可能听任赵普摘掉这个属于他的桃花,姐夫同样不会坐视赵普扼杀这朵桃花。 于是接着说正事,道:“九郎,大食派使过来,使者正在密州,京东还有很多灾民。不便让他们观之,再者,如何招待远使,为此,朝臣发生争议。陛下为难,问询二大王。二大王对此不是太懂,你在广州,与番子打过多次交道,二大王想问问你的意见。” “我去开封府吧,”宋九站了起来道。 宋九慎重是有原因的,那就是中国古老的朝贡制度。 对它,宋九很不喜欢。 各国使者过来进贡。若真象南唐与吴越那种进贡,宋九也许很喜欢。关健不是,海外进贡来了,赐其钱帛,甚至教其技术文明,增加了友谊。但看一件事得看结果。首先是回赐制度,宋朝往往按照其贡物市价折算,多给其回赐。因此有许多番商冒充使者过来,将商品运到京城,连交易也省去了。关税更是免收,一下子卖给宋朝。国家花了钱,得到大笔无用之物,实际“友谊”未得到,说不定还让这些番商们骂傻冒。似乎宋朝最后逼迫着勒令各国不得派使来贡。宋朝结束后。明朝再来,郑和下西洋后,达到了巅峰。然后就是传播文明技术,好处真的很大…… “九郎,不要急,我来还有一件事。” “你一道说吧。” “就剩这一件事,三姐带来一个镯子给万娘。” 宋九这个女儿在京城颇有名气,一是那个十万,十分轰动,二是万娘长得漂亮,虽小,却是一个小美人胎子,并且在潘怜儿督促下,教其女红,还识不少字。 许多衙内跟着宋九后面转,咱们两家订亲吧,宋九那会同意。 潘怜儿将女儿喊出来。 宋万娘奶声奶气喊道:“符叔叔。” “好一个小娘子,”符昭寿夸道,心中喜欢至极,将符氏送的玉镯子套在万娘手腕上,又从腰间将他那块美玉摘下,佩在万娘裙带上。宋九以为符家是感谢,哪里想到其中的内幕。但柴宗训临终前的遗嘱,连赵匡义也不敢提。 宋九骑马来到开封府。 赵匡义亲热地将宋九迎到偏厅。 宋九道:“二大王,微臣刻意为大食使者一事来的。” “哦,说说。” “微臣对西方的也不是太了解,一是听原来先生说过一些,二是通过番商也了解一些。先说大食,唐朝时大食非常强大,曾经击败过高仙芝的军队。它叫黑衣大食,如今龟缩在巴格达附近,又叫阿拨斯王朝,虽强大,但远不如昔。然后是一支远征军,跨越的距离有些远,大约相当于我朝军队到葱岭西部河中地区那么远,打到欧洲大陆西南半岛上,大食衰落后,建立了一个国家,又叫白衣大食。原来一度属于唐朝属地的波斯都督府与河中地区,则被突厥人与波斯人占领,建立了一个萨曼王朝,一度很强大,不过这时正在衰退中,北方又有一个突厥人兴起的国家,叫喀喇汗国正在强势崛起,转向东方,就是西昌回鹘,甘州回鹘,我朝陕西。萨曼王朝西边又有一个布韦希王朝。然后再到海峡两边与北非,”宋九怕赵匡义听不懂,画了一个不标准的亚非欧地图。 “北方还有那么广大的区域?”赵匡义惊诧地问。 “是啊,在室韦与生女真北方还有许多土地,不过哪里很寒冷,不适应人类居住,有人,但人类不是很多。文明地带,东方以我国为首,次之天竺,中亚,西亚,欧洲,北非,中南非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国家,但哪里很落后,甚至不及南海一些土著国家。微臣还是说这个大食,广州大食番商主要就是来自这个国家,法蒂玛王朝,国王叫穆仪兹,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多次派军侵吞北非与西亚大片岭土。建都开罗。因为尚绿,又叫绿衣大食。然后再往西,就是拜占庭王朝,曾派使与我唐朝来往过,另外再往西。那就是欧洲,唐人称为西秦,实际国家更多,现在有德国,匈牙利,保加利亚。法兰西,意大利,挪威,丹麦与基辅等强大的国家,此外还有许多小国与小公国。宗教同样不一样,主要是的伊斯兰教与天主教。可这两大教义里也产生许多分岐,象我朝的挑筋教人所信仰的教义与属于天主教一脉,不过在西方得不到很多人认可了。中南非更复杂,就象广南西部地区一样,没有统一的信仰,没有发达的文明,没有强力的国家。甚至一个小部族也能自称一国。” “这就是世界?” “还不能称为世界。在南海深处还有许多大岛,有的能与我朝相仿佛,有的是我朝两倍以上,若是船足够大,向东还有,不过若是船大到一定地步,足以抗拒风浪,再往东往东……二大王,便会出现一幕让人惊诧的,那就是又驶到欧洲。非洲,再绕到天竺。” “大地是圆的。” “中的也。西方世界宗教有争执,种族多,文明不同,大食衰退了。再不会出现一个强大的国家将他们统一起来,更不会对我朝产生威胁。除非物格学进步到将普通速度能提到一日千里的高速时代,也就是微臣所说的火车出现。我朝还没有真正一统,一统后北方又有强大的契丹,因为唐朝内迁政策,西北大量的羌人与蕃人存在,离我们是那么地近。说不定又能成为新的威胁。因此同样我朝对回鹘与河中,更是鞭长莫及。”宋九说到这里,盯着赵匡义。 赵大赵二都开始黜武重文,赵二做得更过火。 因此又说道:“我朝惩于唐朝之乱,对武将权利收缩,这也没有多大争议,但若是矫枉过正,我朝只能成为一个重视内政,外交军事懦弱的国度。契丹不夸富,但没有一人敢小视。南唐再夸富,也不会有人将它当成强国。争议之一,大食使者来,灾民如何处置?二大王,大食少土多戈壁沙漠,试问他们没有灾害吗?不怕灾害,怕的是发生灾害了,国家置若罔闻。灾害发生正常,救灾能力更是国力的一种表现。何必为一使而驱灾民乎?” 先是广南粮食运到密州。 若是从密州再运到京城,会很麻烦的。一是远,几百里旱路,二是济水到五丈河通航通力有限,船只更小。 但不需要那样,澶州,大名府,曹州等州府全部在京城东面,直接拨到受灾州县,甚至让灾民自己登记在册,一替国家运粮,运完粮食后,由他们自己肩挑人抬,或者推着小车子,将粮食推到家中。 一部分京西与陕西粮食,又直接运到郑州孟州等处,江淮的粮食便就地供应宋州的灾民。 宋朝不是缺粮,而是粮食没有足够多的交通工具,及时拨到灾民手中。现在分成三处送粮,交通工具紧张的情况马上得以扭转。在这时候赵普再掣肘也没多大意思了,去年都没有弄下楚昭辅,今年还能弄下去吗?如果再默视,赵匡胤必然不喜。中书机器开动起来是可怕的,赵普一动,各州县官员纷纷出动。 于是本是最危机的春荒期,百姓饥荒现象却得到缓解。 赵普亡羊补牢,却做得晚了,但连赵匡义也无法判断出来,更不要说宋九。 宋九又道:“至于后者,这就象一个比喻,我家有亲戚,若是在河中,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自然无所谓。但若是远处,甚至广南有亲戚过来,那是几十年才难得见一次的亲戚,来了肯定隆重招待,甚至他回去了,还要送大量礼物给他带回去。这是人之常情。不过大食重视商业,隔得又远,无法查证。商贾重利轻义,逐利而行,况且大食商人,无论从陆路或者从海路,每次贩运,都是一趟生死未卜的万里旅行,胆子更大。若是朝廷赐其厚,必有诸商冒充使者,络绎不绝来朝朝贡,以求赏赐。国家得之虚名而无益,远朝也未必会怀恩,怀恩对我们也无益也。国力必将受损。何况我朝还有那么多贫困百姓,连温饱都不能维持。” 但宋九的话朝廷没有听进多少。 不久后派侍卫保护着大食使者赴京,一路将灾民驱逐,又刻意走最繁华的地方。来到京城后,派官员带他们参观京城热闹繁荣场所,安顿在驿馆里。 随着又于宫中设宴款待。 对海外君臣皆不大了解,只是从唐朝的一些史册里知道一些大食记录,因此将宋九喊来作陪。使者先献了国书,国王穆仪兹向大宋皇帝问好,一些客套话,然而希望他们国家的商人得到更多烧酒与镜子。对这份国书,宋九也真假难辨,说它是真的,应当来说这个穆仪兹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国君,难道仅是为一个镜子与烧酒,刻意两国通好?说它是假的,也不大象,国书语气是尊重,并没有什么称臣的神马,那样宋九肯定断定它就是假的。大食传统也重视商贸。若得到更多的烧酒与镜子,宋朝这边能赚很多钱,法蒂玛那边做为一个中转站,所赚的会更多。因此可能这份国书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 宋九坐在下首,不知是谁人安排,正好与陪伴大食使节的商人坐在一起。 可能是好心,你们在广州时认识的,可能是讥讽,你宋九实际就是一个商贾。但宋九并没有多想,与这名商人窃窃私语。赵匡胤看着他们,好奇地问:“宋九,你们在说什么?” 宋九站起来答道:“陛下,阿齐提问微臣,为何微臣免去官职。我在做回答。” “说说。” “微臣说我国文臣治天下,多用一本书,叫论语,有人看到了忠烈,因此投奔沙场,不顾生死安危,报效国家。有人看到了礼,于是替国家制度规章制度。有人看到了仁,因此成为良臣。有人看到了智,由是成为谋臣。我学问不精,只看到了爱人,爱百姓,又没有什么才能,只好亲自动手,带动百姓,弥补自己的不足。所有职位当中,我是最讨好的,苦无潘将军等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我就无法爱百姓。但名声全部让我占了,这很不公平。实际真正爱人的不是我,乃是陛下。微臣说你们来京城好几天了,应当看到京城的繁华,但再看看皇宫呢。许多民宅都比皇宫奢侈,而非是象西方一些国家,民不聊生,皇宫却是金璧辉煌。这才是真正的爱人。国家用人之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群臣不会有功而得意忘形,有过也不会沮丧,让他们继续改正。此乃明君用臣之道也,因此我有过,被免去官职,我则无怨。” 宋九也只能这样回答,难道我说之所以免官,那是政治斗争牺牲品的产物? 但同样一句话,听在不同人耳朵里却是不同的含义,特别是论语,宋九刚说完,殿中鸦雀无声…… 第二百八十六章落幕 宋九苦笑,这才是一个真正的误会。他不喜赵普,也用了手腕,那就是河洲。但那是在暗处的,在这时代没有人有本领将它放在台面上,说自己是对付赵普的。 若非自己南下,发生了许多事,他一直与赵承宗保持着不咸不淡的来往,还说了多次“好”的建议,只是赵承宗不听罢了。可在公开场合,宋九仍不想得罪赵普。 试问这个天下间,有几人敢公开对抗赵普。有,看看他们的下场。 有的大臣眼中闪过哀怜的眼光。 河洲争来争去的,那是小一辈的事,赵普不能直接插足,那样会让人产生没有肚量的看法。河洲也占着理,于私善待百姓,于公交税,各种利于国家技术的研究。 但直接得罪赵普,别以为没漏洞,有心找宋九的漏洞,仍有。赵普想弄死宋九很难,但想将宋九送到沙门岛多半还是能做到的。 然而谁敢说? 宴会散后。 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坐看着赵普如何出手报复。 不过谁都没有想到这是赵普最后的辉煌。 这两年发生的事,一次次地超过赵匡胤的底线。宋九搪塞地说了一句话,因为沾到论语,大臣没有一个说话,赵匡胤是看在眼中的。他又想到以前种种的事,柴宗训之死,堂帖胜过制书,以及去年下半年三司倾尽手中力量,只征来了十万石粮,导致北方几十州府百姓年底大饥,若非宋九写信去广州,若非是自己急调陕西粮食。今年春天可能会出现大麻烦,所为者何? 甚至在各州县长史眼中,只有中书,没有他这个皇上。 不过赵普渐成尾大不掉之势,赵匡胤动得极其小心翼翼。先是下了一诏。堂后官十五人,从来不曾替换,宜令吏部流内铨于前资见任令录、判司簿尉内,拣选谙会公事、有行止、无违阙者十五员,具姓名奏,当议差补。仍三年与替,若无违阙,其令录除升朝官,判司簿尉除上县令。 这个堂后官就是指中书门下政事堂服务的最高级别小吏,分为诸房堂后官与提点五房公事堂后官。诸房堂后官的职责,在点检审核各房守当官、主书、录事、主事所处理的各项业务公文书;提点五房公事堂后官。则是将各房转呈上来的公文书,做最后的勾检稽核。 他们名是官,实际为吏。 然而从他们职权来看,其权比许多官员权利更大,可以说是首相最重要的左膀右臂。 这份诏书绝对没有问题,这些老吏久掌中书门下许多重大政务,却没有迁升。时间长了,他们必然不思进取。但以他们资历,担任知县,各州通判,司法司户录事与县尉主薄足够了。将他们换下去,补充十五名没有违制或犯过重大错误的小吏进来,那会替中书增加新鲜血液。 诏书前面下达,后面让武德县尉姜宣乂为眉州别贺,充堂后官,又以新成州录事参军任能、前郫县令夏德崇、前三原县尉孔崇照进入中书担任堂后官。 还是没有问题。 但是这些堂后官一换。赵普就等于膀子砍掉了,大腿削断了。因此赵普提出了反对意见,陛下,你换掉一批堂后官可以,但不能全换。他们初来乍到。不熟悉中书事务,全部换掉,中书就会瘫痪。赵普一反对,威力十足,吏部内流铨正在准备继续选堂后官,听到赵普反对,不敢再选拨了。因此只选了姜任夏孔四人。 赵匡胤被赵普弄得苦逼了,内流铨不将人数报上来,他就没办法将赵普手下这些堂后官一起替换掉。一怒之下,将旧堂官刘重华等四人召到皇宫,直接说了,你们这些堂吏擅中书权,多为奸赃不法,希望你们改邪为正,岁满无过,朕赐予你们上县知县官职,若继续象以前那样,朕必将重惩不怠。 这是第一回合。 赵匡胤动手,却让赵普掰了过来,两人打了一个平手。 看到两人开始恶斗,参知政事刘熙古,也就是赵匡胤登上帝位后论功臣时,霸府第一功臣幕僚,他夹在中间,表示很难受。皇上,你老人家我得罪不起,赵普,你老人家俺也得罪不起,四次上表,以有足疾求致仕。赵匡胤不悦,我用你就是分赵普权势的,因此同意,以他为户部尚书致仕。 第二回合开始。 赵普在做木材生意,在他带动下,许多官员也做木材生意。供备库使李守信受诏,替朝廷于秦陇间替国家经营木材。看到其利可观,将国家的钱帛挪用过来,替自家经营木材生意,赚了很多钱。 邸报上所说的很简单,及代归,为部下所告,也就是赵匡胤下诏将他诏回来,用其他人代替他,但部下将李守信挪用公款做生意的事捅了出来。但为什么在这个当口上将李守信替换回来,为什么他部下会反告李守信? 供备库使也不是小官了,李守信坐在这位置上还会很笨吗?他刚到中牟县,闻听此事,知道事情不妙,写了一封信给他女婿秦州通判马适,上吊自杀。赵匡胤派司勋郎中苏晓前去按察。苏晓下去后毫不客气,大肆抓捕,包括李守信送给女婿的那封信,也查了出来。赵匡胤想要赦免,苏晓不同意。于是将马适弃市斩首,籍其家,牵连的更广,许多人家一起破产,将李守信挪用的公款终于收缴上来。赵匡胤大悦,以苏晓为右谏议大夫、判大理寺事,寻迁左谏议大夫,监在京商税务。 因此百官震赅,没有人敢再去经营秦陇木材生意。 没有动赵普,但这个矛头分明就是对着赵普。 第二枪刚刚平息,第三枪又开始。京城左右军巡院,典司按鞫,开封府旧选牙校。分掌其职。上哀矜庶狱,始诏改任士人。后面一句没问题,关健是前面一句,前面一句的七个字,开封府旧选牙校。 没办法。赵普尾大不掉,赵匡胤在深宫中,以前一直通过两条线当中枢神经,一是赵匡义,二是赵普,赵普这根中枢神经出现问题了。只能尝试着重新打通开封府这根神经。 但是赵匡义继续装懦弱。 第四枪又发。 这又是一出句践卧薪尝胆的故事。 雷德骧弹劾赵普,被贬到商州做司户参军,原商州知州与雷德骧关系交好,赵普不悦,将他的亲信奚屿调到商州。奚屿于是三番四次地刁难雷德骧,雷德骧苦不堪言。说了一些怨怼的话。奚屿大怒,正好听到雷德骧有一篇文章写了一些对朝廷不大满意的话,秘密派人从雷家家人手中取得,以此将雷德骧关在大牢,准备处置。 这是否有罪呢? 没有! 宋朝不兴文字狱,唐朝也没有,要么苏东坡乌台诗案吃了一些苦头。但也不过关在牢房里呆了几天,随后王安石就将苏东坡贬到黄州,照样吃酒作乐,照样写大江东去。若有文字狱,最少白居易与杜甫能死千遍万遍。 不要问奚屿有何胆量,看看姚恕下场吧。当时赵匡胤还不想动赵普,因此仅是贷其罪,削籍徙灵武看管起来,满足了赵普大部分的愿望。灵武就是后来的西夏,银夏。真正贬到大西北。 但雷德骧还有一个儿子叫雷有邻。他是一个举子,多次省试不中,以为是赵普故意打压。有没有这回事,未必赵普授意了。但肯定有,这时还没有实施糊名考。无论谁做主考官,谁敢将将他录为进士,想找抽啊!父亲出事后,他就象没有发生这事儿一样,继续与一群文人好友游历交游。他家门口也有一个读书人,叫王洞,一道参加春闱,美其名曰同年,实际非是同年,若是雷有邻也中了进士,那才叫真正同年,他没中,王洞中了。王洞后来迁为秘书丞,他对王洞低三下四地巴结,王洞也没有想到其他,看到他没多少事,整天都有空,以前两人关系不错,就象朱三与宋九一样,便多将家事托负给他打点。堂后官胡赞李可度等人在职很长时间,是赵普的心腹,由是权势很大,别人想找他们办事,必须送厚礼才能办成。有一次王洞让雷有邻代替他换半铤金子回来。 在古代一般金银熔铸时多铸成条状,也就是一根金条银条,这时又称为一铤金银。发展到后来,将这个重量制成标准的重量,一铤金银标准重量是在五十两,半铤就是二十五两金子。这时金子还是很贵的,宋九家不算,对于普通官员家,半铤金子仍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雷有邻便奇怪地问:“王兄,你换这么多金子做啥?” “我想送给胡将军。” 胡将军就是胡赞,他赵普的帐下武吏,故人称为胡将军。 王洞巴结胡赞,就是想胡赞在赵普面前多说说好话。以前雷有邻也出入过胡赞的家,甚至还替王洞送过一些薄礼。王洞没有想到其他,便说了出来。雷有邻一听机会来了,说道:“王兄,交给我办吧,你是秘书丞,去胡将军府上,太过显眼。” 王洞也就同意了。 包括胡赞也没有想到其他,杀人不过头点地,难道因为雷德骧弹劾了赵普,就将他们一家来个满门抄斩,加上雷有邻做得很小心,胡赞多少有些同情,因此渐渐与雷有邻交好。 所以案发后,这些官吏贪污受贿,是咎由自取,但时人对雷有邻也不是很赞成,他为父报仇动机是好的,可手段同样低下。 不久后,雷有邻终于拿到他所想要的东西。有了王洞与胡赞这根线,雷有邻交际圈在扩大,又与上蔡县代理主薄刘伟交游。刘伟是代理官,按照宋朝规订,凡代任官,必须满三任以上,没有犯错误,再凭借三任以来的有效证明,呈给吏部审批后,才能转正。但这时候他遇到了一个麻烦,其中一任文件丢失了。刘伟的大哥刘侁是进士,替他伪造了一份证明呈到吏部。关健这个证明需要加盖官印,刘进士才情好,不但伪造了证明。还伪造了官印。 伪造官印何罪? 看看宋九将他的小官印往门票上一盖,假票立即自动消失。那可是死罪。 因为是朋友,刘氏兄弟没有瞒他,雷有邻也知道了。 又从胡赞处听到一则消息,王全斌平蜀。巴蜀大乱,朝廷选派良吏治蜀,也选了宗正丞赵孚前去西川。赵孚看到西川混乱,贪生怕死,不想去,于是称病不任。又求赵普说好话,赵普真的庇护了他,没有让他去。 有了这三条足矣。 雷有邻又从朝堂一些动向,隐隐看到皇上对赵普不满,因此击闻登鼓,状告堂后官胡赞和李可度受贿。是赵普包庇;刘伟伪造官府证明文件得官,是赵普有意批准;当年平蜀,宗正丞赵孚本应被派去入蜀,但却装病不去,也是赵普所纵。 实际这次状告的力度还不及他老子。 不过时与势不同,赵匡胤换一个堂后官都换不了,心中恼恨可想而知。听闻后立即派御史台审问。这些都是事实,审讯后赵匡胤立即下诏判刘伟处死;王洞与赵孚,责杖免官;胡赞、李可度免官并没收家产。以雷有邻为秘书省正字。 这中间有两人一直消失不见。 一是赵匡义,雷有邻积心蓄虑,谋划良久,肯定与赵匡义无关。第二个是宋九,宋九也消失了。 有了这个借口,赵匡胤诏参知政事吕馀庆与薛居正升都堂,与宰相同议政事,以分赵普之权。其实这时赵普还有着一线生机。那就是吕馀庆。赵匡胤分解赵普之权给薛居正与吕馀庆,不是指望薛居正,他是前周大臣,真正指望的人是吕馀庆,是霸府功臣。一代良吏,才四十几岁,正是年富益壮之时。不过吕馀庆让赵匡胤很失望。 他对宋九说我不是赵普的人,然而确实与赵普关系很好。或者他也没有弄清楚,你们三赵之间分分合合的,是真打压还是假打压。继续以赵普马首是瞻。 也就是国家政务继续掌控在赵普手中,并没有达到赵匡胤想要的局面。赵匡胤就问卢多逊,卢多逊南下南唐为使,此人要学问有学问,有谈吐有谈吐,与李煜合对了拍。而且态度礼貌,不象以前宋使那么倨傲,于是与李煜相谈甚欢,临别时派人对李煜说我们宋朝正在修天下方志,史馆中独缺江南诸州的,能每州给我一本,让我带回去吗? 小事一桩,李煜立即派手下连夜抢工誊抄,以免耽搁了卢多逊开船。这个傻帽,只要他派人抄,卢多逊等半年也会等啊。将南唐一群小吏累得半死,卢多逊轻松地将江南十九州地形,屯戍远近,户籍多寡等机密一网打尽。 由时赵匡胤更加看重卢多逊。赵匡胤问,卢多逊答:“陛下,东水门外是衙内事务,臣不言,秦陇木材臣也不知,臣不言,臣只说臣在京城所看到的,赵普广治豪宅,侵占民房,本是市内一等繁荣之所,民房拥挤,赵宅却宽广得可以治蔬圃,又用空障地私易,又营邸店夺民利。其他的臣不知。” 卢多逊不冤枉赵普,这些赵匡胤以前也经常去赵普家,都能看到。 但他说了几次,赵匡胤一直犹豫不决,于是赵匡胤又问另一人,李昉,昉曰:“臣职司书诏,普所为,臣不得而知也。” 赵匡胤默然。 何谓默然,有两种,大臣说得对,赵匡胤不想承认,只能默然。 还有更可怕的一种,大臣说得不对,赵匡胤又不能明处反驳,于是默然。 李昉的非是前一种,而是后一种。 为何要问李昉,因为李昉的历史。乾德二年,也就是宋九第一次科闱那次科举,张昭与陶谷掌春闱。陶谷诬奏崔颂向给事中李昉替其亲戚求东畿令,引张昭为证。张昭说没有此事,那时候赵匡胤有意扶持赵普上位,打压后周旧臣力量,陶谷做为赵普的亲信,是赵普的势力,同样也要扶持。因此不悦,将李昉贬为彰武行军司马,崔颂贬为保大行军司,张昭逼得三章请老。 李昉与赵普有恩怨。 所以赵匡胤才询问李昉。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李昉说的是公道话。但更非是,李昉提为两制官,居然向堂后官拱手行礼,再加上科闱发生的事,在赵匡胤心中李昉也不是一个直官。 为什么这样说,无他故,害怕也。 若这次李昉打了赵普的小报告,还好一点,若是吕馀庆敢分赵普的权也还好一点,那么说明会有更多的大臣在自己提醒下,敢与赵普对抗,赵普就不会一权独大。可是这些大臣没有一人敢说,包括卢多逊,顶多说了广治了豪宅,不敢说陇秦木材,不敢说河北,那么自己连出了几次狠手,产生了什么作用? 赵匡胤没有办法再用赵普了,直接下诏将赵普罢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同平章事。 其实事情到此本来还可以结束的,赵匡胤面对着赵普曾经的权势产生了严重的多疑,产生了严重的怀疑,甚至又认为吕馀庆是赵普的人,多次旁敲侧击,吕馀庆没有办法,只好以病求解职,罢为尚书左丞。以赵光美为永兴节度使兼侍中,赵德昭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薛居正为门下侍郎,沈义伦为中书侍郎并平章事,石守信兼侍中,高怀德王审琦加同平章事,卢多逊为中书舍人参知政事,楚昭辅为枢密副使,皇弟赵匡义为晋王兼侍中,位在诸相班上。 看看这几人的升迁就知道赵匡胤的用意,赵匡美与赵德昭仍是打酱油的,但一个是三弟,一个是儿子,自家人。薛居正虽是老实人,但并没有与赵普走得有多近。石守信如今也能算是皇亲国戚,高怀德与王审琦是儿女亲家,并且他们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杯酒释兵权中的主要人物,杯酒释兵权主谋就是赵普。卢多逊一直与赵普不感冒,楚昭辅也是如此。更不要说赵匡义了。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彻底洗掉赵普的影响。 一个时代终于落幕,赵普临走时说了一句,外人谓臣轻议皇弟开封尹,皇弟忠孝全德,岂有间然。 那不是嘲笑,赵普也没有想到后面发生的事,若那样,以他的权谋,早抢在卢多逊之前就是捞到一个最大的果实,何必搞出金匾之盟的闹剧?这是害怕,害怕赵匡义也象他那样,将他往死路上逼…… 因为这一句,他留下一条后路,所以后来又能东山再起,尽管那时的赵普远不是现在的赵普,不过以后赵普权谋术再深也未必会有史上的好结局。因为除了卢多逊之外,还有一个人。 宋朝最可怕人物,不是王安石,不是赵普,也不是司马光,真正可怕的乃是三百年第一人,范仲淹! 因为其德操无瑕疵,所以才真正让人可怕,那怕是吕夷简这样的治世能臣,动操有术的权谋大师。宋九不及范仲淹,可能勉强算是一个缩小版的范仲淹,要命的某些方面,又比范仲淹对国家的作用更大。 赵普离开京城了,黄叶翻飞中,秋天来临。宋九终于能喘一口气了,可是宋朝将会迎接一出最沉重的史页。 第二百八十七章春行(上) 一人一驴气喘吁吁来到光山县衙,翻身下驴,对县衙前的衙役说道:“麻烦衙哥子,我要见全主薄。” “你是……?”衙役问道。 “同年。” 两字足够。 宋朝用官与史上区别仍不是很大,一为贡举,进士不用说了,诸科生同样也可以担任官员,当然,两者前程会是截然不同,不过宋初录取的贡举生不多,因此在官员中占据的数量并不大。二是奏荫,有荫补,补荫,恩荫,资荫,奏补,任子等不同荫补的名目,荫补的对象有官员子孙,三服以类的亲戚后代,例如舅姥家的孩子,叔伯家的子女,还有官员的直系门客。三是摄官,一些偏远地区无正任官员,于是让吏胥摄替官员处理政务。做得不好拿下,做得好,就会有奖励,那就成了第四类任官途径,出职,若是在吏职上做得光彩,从小吏直接提为官员,或者摄职胥吏改为正式官员,就象雷有邻状告的刘伟,他就是摄官,若无雷有邻揭发举报,那就成了正式官,若再做得好,会步步高升。宋朝前期官员多是这种形式提拨上来的。 这些人在下面做了多年小吏,然后步步为官,有吏的经验,有官的经验,同时又是从数万上小吏提拨上来的,多能称之为称职。但往后去渐渐不行了,官员越来越冗,连贡举的进士都没有捞到官做,况且他们,因此又做了明确规订,出职官最高不能超过七品武功大夫。然后一群有学问饱读诗书的官员担任重要官职,整个国家被一群书呆子把控,也有一个好听的名词叫书生意气! 不是凭借经验做官。是凭借书生气做官…… 还有最后一种官员选拨途径,以军功武艺为武官,后来还有,范仲淹西北解决财政时提议的进纳出身,不好听的说法就是买官! 但在宋九推动下。又产生一种新的途径,又叫书院官吏。 这些年朝廷陆续用了好几百名书院学子,一出来多担任各部司与州县重要的胥吏职位。 不过用他们时产生了多方顾虑,开始的这批学子受宋九影响太重,没有赵普,赵匡胤也多少有些犹豫不决。赵普与赵匡义恶斗。多少产生了一些影响。 然而这个群体是如此出色,特别是德操。后来宋九渐渐放手,德操一直没有放,书院门口就是两行大字,正大光明,精忠报国。虽差了一些,可学得更全面。朝廷不可能看不到。 书院规模在扩大,但每一年放出来的学子并不多,只有两百余人,就这两百余人朝廷只能用到一半。每一次毕业考后,各部司都拼命地抢人,甚至求情求到赵匡胤处。俺手中没有人才。又要做这么多事,皇上,给俺人吧。 因此赵普下台后,宋九渐渐放手,于是朝廷陆续择其一部分担任各州县副属性官员。 严格说起来,他们还是出职官,也就是小吏升上去的官员,但与其他出职官还是有些不同,于是又有一个名称,书院官。这中间就包括光化县主薄全真复。 听说同学来了,全真复匆匆忙忙地从后堂迎了出来,看着狼狈万分的田峤,惊讶地问:“安远兄,为何从蕲州而来?” “魁易。一言难尽哪。” “快请进来。”全真复将田峤迎了进去,让衙役端上来茶水。 喝了一口茶,田峤说道:“蕲州秦知州贪墨盐酒钱,我善意劝谏,他不听,反而借我与娘子不备出外时,将数万钱放于我家,诬蔑我盗国库钱,州里一个老役看不下去,提前通知了我,我见事不好,一路北上,逃出蕲州,却没有想到此厮发下海捕公文,我只好仓皇地从大山里来到光化。” 从蕲州到光化,若拉直线,那是从黄洲到光州,关健这条直线拉不得,在黄州北边就是茫茫无边的大别山,几乎都没有道路。普通从黄州到北方,是从黄陂到安州,再到信阳,向西兜一个圈子,才能到光州,但那样也不用到光州,直接进入京城,就可以告御状了,将官司闹到御史台。 这是海捕文书所逼,从安州那边路走不通,于是进入了大别山,顺着崎岖的山道,来到光州。并且也不能再往前逃了,光州到黄州隔着大山,还没有接到海捕文书,再往前就是蔡州,只要田峤一出面,必然被抓捕,然后送到蕲州审讯。到了蕲州,有理也说不清楚了,因此来到光化县,田峤想到他的老同学。 全真复正色道:“这么说蕲州发下捕文了?” “是,不过魁易,能否让我吃一顿饭?”田峤苦笑道。 这就是宋九以前的教导,一旦从政,只要不犯法,必须各为其主,不能相互谋私情。就象赵普木材生意也雇了书舍的学子,可斗得那么凶,宋九也没有通过这两名学子,过问赵普的账目。不能田峤说秦知州贪墨,全真复就一定必须相信。既然蕲州发下捕文,必须以蕲州官府的捕文为准则。 然而事情在老同学手中处理,性质必将是两样。 全真复招待了老同学一顿,随后将哭笑不得的田峤收下光化牢房,没有通知蕲州,因为贪污的是榷酒与榷盐,于是将经过写了一篇奏呈,递向三司。 两种说法,我不知道真假,人送到蕲州我不敢,人放手我也不敢,因此请朝廷查问。 不能算是大案子,派几个精于算术账目的老吏下去一查,真相就揭开了。但现在楚昭辅仍兼任着三司使,看到全真复将田峤先关押,后禀报,觉得是一桩禀公执法的典型,因此将它上报给了朝廷。 赵匡胤也觉得很有意思,并且又想到一人,宋九。 倒也不是赵匡胤不想用宋九,确实有事。宋九研究出现难题,先没有太在意。几样研究并头并进,最后看到进展不大,几乎一半时间呆在钢监了。直到年底,才交出小型高炉的技术,还要继续改进。不过它能勉强正式推广了。但到现在中大型高炉技术还没有完善,那个高炉建了拆,拆了建,本来就开始变形,终于在年末于半空中扭起麻花,见到不对。所有人一起逃之夭夭,然后轰地一声,庞大的高炉趴了下去。只要不死人,就不会有言臣弹劾,它本来就打算废弃掉了。宋九又就地修建了几个新高炉,继续折腾。他掏了不少腰包。国家也补贴了许多钱帛。这时候不能分宋九的心。 况且其他几样,似乎同样重要。 或者赵匡胤有其他想法,宋九仍做着一个小候爷,并没有担任官职。 正好宋九在家里,听到赵匡胤宣他,立即骑马进宫。 赵匡胤让他坐下,问:“宋九。你那个高炉研究得如何?” “陛下,还有一些细节微臣没有琢磨明白,请陛下再宽恕半年。” “半年,朕能候得,”赵匡胤道,即便赵普在这里,也只能说这句话,这是中国钢铁史上最大的变革,一旦它能成功,随着疆域增加。陆续又找到一些铁坑,火药的使用,宋朝课铁量会出现飞跃性的进步,去年课铁总量就达到了一千多万斤,不仅是数量。还有质量,一旦高炉技术成熟,所有的铁矿石至少转换成了优质熟铁。甚至若干年后,宋朝都能出现钢铁时代的萌芽。赵匡胤肯定不知道后世如何,但这个显著变化还是能看出来的。 “宋九,你有一年未进宫了吧?” “上次大食使者来,我进宫赴宴一回,不足一年,差不多十个月。” “十个月哪,”赵匡胤有些恍惚,道:“近来朕变得渐渐多愁善感。” 宋九默默无言,赵匡胤渐渐也老了,甚至人未老,心态已老,高怀德的后妻燕国公主死,赵匡胤痛声大哭,对左右说道,明年诞节,当罢会禁乐。也就是他的生日长春节不准奏乐。中书门下进谏,王者礼绝正更,虽陛下友爱之厚,然群臣上寿,无乐则无以为礼,望许教坊作乐。表面上他的妹妹死了,赵匡胤很难过。 抛开表面,认真分析,其实是亲人失去后,特别赵普事件之后,赵匡胤心态渐老,感到难过。是啊,燕国公主小时候对他不大好,可那终是小时候的事,长大了,他都做了皇上,还用着计较吗。看看燕国公主在世时,虽他姐妹有,只有一个燕国公主活在人世,何必计较过去,没有给她足够的荣华富贵,倒是给了赵普,但赵普呢。 所以才后悔。 这是都心态衰老的征兆,他是做大事的人,不是宋九,何必要婆婆妈妈,死了就死了。这时后悔管屁用。 “你看看……” 宋九接过来看,狐疑地问:“陛下让微臣看,是指那一方面?” “全真复与田峤是同年吧?” “是,不过他们做为国家官吏,微臣一再诫告他们,不能因私废公。包括微臣在内,一旦他们走出学舍或书院,微臣从不与他们有多少私信往来,要么就是督促他们不要放弃学业,书院出现新教材,微臣寄给他们,让他们在暇余,继续自学修学,增长知识。特别是最早几批放出来的学子,学了一年时间,学问不深,若不自学,必会淘汰。其他的,微臣不与他们有往来了,也杜绝他们往来。二人成朋,三人成党,朋党后祸无穷。” “二人成朋,三人成党,说得好啊,田峤为人如何?” “他是学舍学子,微臣有印象,此乃河北弟子,长于算术会计,为人很会变通,但素来品行不恶,微臣一度很看重他,不过其家乃贫,后来为朝廷征为胥吏,微臣没有阻拦。可是作为胥吏,收入很低,又走上社会,人是会变的,微臣不敢做评价。是非曲直,派人下去一查便知。” 宋朝胥吏多是差役制度,但也有募的,中央机构,例如三衙三司中书门下枢密院等等,多是募用,也就是雇用制度,象堂后官、主事、录事、主书这些高级胥吏薪酬还比较高。前行后行通引官就次之了。最次的是衙佐与秤子,库子这些苦力差役,有的是募雇制,有的直接是差役制。各州县的胥吏基本都是差役制度,不同的就是富户担任。 经宋九之手,现在宋朝变得更复杂,广南是免役制,但也不是完全的免役,一部分临时役差依然用差役法,雇百姓抽空轮流担任。常任差役基本实施了免役法,就是富人出免役钱,请人担任。然而各地情况不同,募钱又不同,例如广州乃是广南最富最大的州府,用的差役多,几达九百多常任差,但生活用费高,雇钱也高。连州多山,人口少,生活贫困,用的差役数量少,募钱也少,并且还有第二步调整,广州每年除了负担自己的差役钱外,还要分一些钱帛资助这些贫困州县。就是这样,广州负担仍不重,倒是连州应付起来会有些吃力。再如雷州,本来是广南比较恶劣的地区,就象大禹治水时一样,扬州乃是九州最恶的地区,但现在大修水利,陆续许多海堤修建起来,雷州半岛有很多平原地带,再加上沿海有沿海的经济,会渐渐变成广南比较好的地区。那么役钱也要不停的调整。 这是广南的变化。 它还没有影响到宋朝,一是广南才勉强变好,当然与南汉不能相比了,南汉那是地狱。二是当地豪强多,这个豪强不仅是生蛮首领,也包括一些当地的汉人武装力量,以及熟蛮的大首领,变革对他们有利就会支持,没利就会反对,甚至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陆续叛乱。这些都不用潘美动手的,不值。各州县自己一一平灭,甚至受宋九启发,平一处,就手治一处。 因此它的总量还不足以影响宋朝其他地区。 其次就是书院的胥吏,没有一个学子放出去是官员的,都是胥吏,四分之一留在京城各部司,四分之三放了出去,这些小吏要略高于宋九于广南募雇的小吏薪水,钱差不多,差距是在各项补助上,但还是不及各县县丞与主薄,一年杂七杂八的加在一起,也不过七八十缗钱,只相当于宋九河洲作坊里上等仆役的薪水。 所以它造成了一些人才的分流,有的人宁肯到私人商铺里做主管,也不愿做小吏。薪水差距太大,高者能相差十倍以上。但也要看怎么想的,有的人看中了它是一个升迁为正式官员的契机,所以还愿意担任小吏,越是富裕家庭,越是有人愿意担任国家胥吏。毕竟这个胥吏某种意义与那些差役胥吏还有一些不同的。 宋九未联系,不知道现在田峤家境如何,但是以前他家很穷,再加上他投奔到同年全真复处,宋九更不敢下结论。 “朕清楚,大约是秦亶确有此事,”赵匡胤道,听到田峤是河北子弟,赵匡胤不用查,也断定下来,这些年书院在扩大,也有少量不好的,但两河子弟一直是金字招牌,走出来的,没有一个是差的。又道:“这是中书献上来的制书,你看看。” 宋九打开一看,上书一行字,令诸州知州、通判、判官、兵马都监、县令所掌盐麴及市征、地课等,并亲临之,月具籍供三司,秩满校其殿最,欺隐者当置于法,募告者赏钱三十万。 这个麴通曲,就是指榷酒。也就是各州县与兵马都监主要官员必须亲自过问属下的市征税务,各项专营与地课事宜,然后每月将治辖内账目呈报给三司查问,若是贪赃者,属下官吏或百姓举报有功,赏钱三百缗。 宋九放下,道:“不妥,空增官吏,未必有实效。且……” “且什么?” “上不清,上不公正,下不明也。” 第二百八十八章春行(下) 宋九又补充了一句:“陛下,天下乃是陛下的天下,陛下身在深宫,百姓与中下层官吏难以一睹龙颜,所看到的多是上司,各部司官员以宰相为榜样,各州县民吏以知州通判为榜样,各兵营士兵以指挥使为榜样。无论陛下多么清廉,若是中书与各知州以及各节度使出了毛病,下面官员无法清廉。” 赵匡胤默然。 不用再说了,例如河北,让宋九弄惨了,经过去年大规模的投入,河南来了一个彻底的变化,开始时民夫虽多,宋九因为害怕,还不敢动手,小心又谨慎。后来赵匡胤屡出重手,宋九虽隐身了,但于河南动作也就大了起来。直到赵普倒台,未倒台前,大家很是担心,连带着房子做好了都未卖出多少。前面一倒台,后面五百栋房屋售之一空。接着又设了一个附小,还是五个年级,一个年级四个班,师资力量稍逊一点,不过他们将会与书院小学一道考试,进入中学。这个书院主要招收的对象就是河洲产业的住户,以及做工弟子。其利润主要就是房屋的盈利,再投入河洲产业契股当中。然后又建设了一千栋房屋。 一直没有指望房屋赚多少钱,指望的是积累的人气。这个附小的建设,又吸引了更多人前来购买房屋。 到了入春以后,各个商铺也租了出去,一开始人气还不是太旺,租金低,与当初河洲商铺差不多。但这也是暂时的,三年后租金必然不同。再加上那个高达十层楼的客栈也修了起来,十三层寺塔同样造了起来。 这个高度几乎是这时代的极限。 当然成本也很高,仅是一个客栈。就不知道用了多少钢材。 但在这时代,这么高的楼房修了起来,有可能不及唐朝洛阳的明堂高度,可也是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高度,并且皆设有观光梯。让游人上去观光,只是设了门卫,控制着游人的数量。 还有一个更大游乐场又在二月份开放,因此直接将人流量拉走了一大半。 不过河北还能继续维持下去,无他,赵匡义明确宣布。要纳税,可赵普虽下去了,影响还在,谁敢去征税,那怕管京城商税的是酷吏苏晓。 再者是各个节度使,他们也在做生意。各个管辖区都有其特产,将它们动到京城贩卖,这也没有关系,关健是他们学习赵普,占据国家资源,货物向京城运输,但不是他们自己掏腰包。而是挟带在国家税务货物当中运到京城,也就是运输成本由国家来承担,利润却为他们所得。 何谓上者,赵普上者。何谓顶尖衙内,赵承宗也。何谓高官者,各节度使也。 他们有门路,在做生意,没有贪,却是变相的贪,占据国家资源。为自己谋利,或者直接不纳税。下面的官员没有门路,怎么办,只能贪墨。 “他们是国家的功臣。” “陛下,他们是国家的功臣。可是官员经商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为何微臣当初与陛下承诺那个约定,就是看到诸衙内在街上,我打的就是他们资源优势的主意。实际严格来说,微臣如今研究,闲散在家,问题不要紧,一旦为官,都不能经商,这才能做到真正的大公无私。否则无论朝廷怎么做,贪墨现象都不能杜绝。” “徐而图之,徐而图之,”赵匡胤尴尬地说道,他不是不知道,知道,实际赵匡胤也憎恶贪官,这些年杀了许多贪官污吏,而且他做得比较开明,想不贪,必须让这些官员衣食无忧,才能不贪,因此陆续地增加了官员薪酬,但还没有杜绝,这才是让他失望的,不能再加薪酬了,那样国库吃不消,于是变着法子,又整出来一个每月报账,鼓励其他官吏举报的事。然而宋九说得不是没道理,根源坏掉了,如何指望枝叶变好,可这是他当初的承诺,夺了你们兵权,贵没了,朕会给你们富。何谓富,靠薪酬赏赐又能给多少? 赵匡胤又说道:“若是钢监的事务了后,来三司吧,三司还缺一个副使。” “陛下,三司不行哪,钢监的事可能需半年之久,接下来又到铜监事务,铜事务结束,还有织车事务。南方的糖监,微臣同样要兼顾着,这四件事,那一件事皆非同小可。臣这几年不能分心,”宋九拒绝道。 其实还是可以的,现在他主要负责的还是指导,亲自动手的很少了,就象南方的糖监,宋九在,进展会快一点儿。宋九不在,进展会慢一点儿,研究成本会更高。但宋九离开不是不可以。 主要是他不想做官了。 以前协助赵匡义,是想将赵普弄下去。 赵普弄下去了,他也上了赵匡义这条船。接下来做什么? 他征交趾无功有过,官职一抹到底,再加上他误会赵匡胤将柴宗训干掉了,对赵匡胤看得越来越淡。 但让他参与赵匡义谋杀赵匡胤行列,宋九依然不想去做,那不符合他的性格。我有能力了救救人,没能力了,得保自己,但也得保证自己不会去害人。 想做到这一点很难的,然而只要没有官职在身,赵匡义拉拢不会起多少作用。要钱了,给,可大多数钱花了下去,又能给多少。以后发生什么,与他也无多大关系了。 又说道:“陛下,而且臣很早就答应家中的小妾玉苹,让她去契丹那边看一看她的生父。本来是打算去年让她去的,可那时她又有身孕,不能成行。不久玉苹即将临产,辽国又派耶律昌珠来聘好,因此微臣让自海上将玉苹载过去,让她在那边小住一段时间,再将她接回来。这有些不合朝廷制度,还望陛下宽恕。” “是不合朝廷制度……”赵匡胤笑了笑,但不以为意。玉苹过去是探亲,不是叛逃。况且以玉苹在宋家的生活。那边就是有她生父在,又能开出什么条件让玉苹久留契丹。若真发生了,那是宋九的事,与朝廷没有多大关系。 宋九也想到了,继续道:“因此这时不适宜为官。微臣若担任三司副使,那是国家重要的官职,小妾去辽国,说不定辽国那么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将玉苹扣留,难道国家会为一个小妾发兵攻打辽国?这时候。也不能做官。” 这条理由不是太重要,主要是前面一条理由。 铁重要,铜同样重要,宋朝缺钱,南唐那边也缺钱,甚至许多地区在流行铁钱。宋九那个金铺倒是一个解决办法。可终没有底气。至于布,那更重要了,在赵匡胤心中,它甚至远比钱与铁重要得多。 没有强劝,让宋九出宫。 回到家中,潘怜儿关切地问:“官人,陛下喊你入宫是何事务?” “没有其他的事。就是问我能不能担任三司副使。” “三司副使啊,”朱儿高兴地问道。嫁人了,她与云儿一起嫁人,但不愿意离开潘怜儿,她们丈夫都是书院里出类拨萃的学子,可是家境不大好,因此宋九索性多拿出一些嫁妆,让他们成亲后,直接搬到宋家,继续呆在宋家。就象青衣一样,不能算入赘,以后子女姓依然是随着丈夫姓。倒是大双胞胎直接嫁入夫家。还有一对更漂亮的小双胞胎,大小苏,田氏买回来时还很小。这几年识了不少字,长相又出众,心眼儿就有些高,若是让她们做宋九的小妾,那是没问题的,但这是宋九家,别人家的小妾等于是商品,她们肯定不会去做,嫁做正妻,高也不成,低也不就,于是继续呆在宋家做着婢女。 “我回绝了。” “为何?” “三司副使,能不能象以前的判官那样兼任?” “这不行。” “那边几项研究到了关健时候,能不能放下?” “也不行吧。” “如何兼顾?” 珠儿语塞。 宋九没有说两个学子的事,事情未定落,说出来不起作用。也不是不想做官,如今不差钱了,差的就是官,也想做官,可这时候他反而有些不大想做官了,怕夹在中间难受。 宋九又说道:“不过陛下默认了玉苹去探望她父亲。” 玉苹感谢地看着宋九。 今年两国终于搭成和议,从三关到易州,两国各自设了一些榷场,准许商人交易,可限制很多,走私现象仍很重。再者,就是两国休战,不再相互攻伐了。边境的事,两国默契地没有提,都想等到各自强大的时候解决,宋朝意欲染指整个幽云十六州,契丹准备收回柴荣夺去的两三州。暂时搁置争议,以和为贵,这个腔调宋九是如此的熟悉…… 那只能说比以前稍好一点,绝对不会让两国百姓自由来往的,宋朝商人只能进入契丹所设的榷场,不得越界,契丹那边也是如此。 玉苹生父在契丹也不行,按照制度,玉苹是不能去契丹看望父亲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过玉苹也一直为这件事担心,怕朝中有人用此做文章陷害宋九。 皇上默认了,那么无论再多的言臣弹劾,也无关紧要。 潘怜儿看着玉苹道:“苹姐,恭贺恭贺。” 玉苹轻声道:“是奴家命好,官人,怜儿也有喜了,你不如将大小苏纳入房中吧。” 在宋九“开导”下,三人房事不是那么地保守。然而一有身孕,无论宋九怎么规劝,什么花招儿全部中止。在这时代,怀孕也未必是真正的欢喜,小产有危险,流产有危险,难产有危险,生下来孩子也未必安全,婴儿早夭的情况十分正常。潘怜儿又生下来了一个女儿,她也急,取了一个名字,盼盼。盼吧,宋九没有反对。实际在宋九心中,男女都一样,只要母子平安比什么都好。 因此一有了身孕,两个女子比什么都紧张。 自从潘怜儿有了身孕后,宋九不得不孤枕难眠。 “说傻话呢。”宋九道。 “奴家忽然舍不得官人。” “又说傻话了,也不是一去不回,呆几个月,什么时候想回来时就可以回来,权当我外放一段时间。” 一家子正在说话,忽然潘府一个仆役跑了进来,急切说道:“九郎,大事不好,大郎揍了伪汉的刘鋹,被二大王佩上枷锁,押到开封府。” “打了刘鋹?” “是啊。” “不能打啊,”宋九郁闷地说道,在这当口上,皇帝那是一个宝贝。 第二百八十九章郭成仪(上) “不能打,”潘怜儿也说道。 宋九没有做官了,但没人会藐视。他在岭南所做的一切,赵普这一回反过来刻意封杀了消息。不过随着赵普倒台,岭南种种传到中原,何谓良臣,这才是良臣,不是巴蜀,巴蜀只是逼王全斌不杀人,没有展现宋九的治理能力。岭南才是真正良臣的所做所为,有人暗示将宋九誉为唐朝的宋璟,汉朝的黄霸。 宋九前几年担任三司判官,有人不大服气,但若是现在担任三司副使,不会有一个人说闲话。甚至许多百姓巴不得宋九直接担任三司使。 这也是一种势。 宋九呆在家中搞研究,宋家门第并不低,京城许多贵妇人与潘怜儿常来常往,消息十分灵通。 宋朝还未动手打南唐,但宋家提前听到一些动态。例如江南人樊若冰,传言举进士不中第,上书言事,不报,遂谋北归。先钓鱼采石江上,以小舟载丝绳其中,绳头系南岸,再迅速抵达北岸,以度江之广狭,数十次往返,得其丈尺之数,于是逃到京城来说有策可取江南。何策外人莫知,赵匡胤听后命其参加学士院试,赐及第,授舒州团练推官。樊若冰又对赵匡胤说他母亲与亲属皆在江南,恐为李煜所害,愿迎至治所。赵匡胤即诏李煜护送,李煜听命。又复召若冰为赞善大夫,且遣使至荆湖,如樊若冰之策,造大舰及黄黑龙船数千艘。 老百姓仍搞不清楚,认为朝廷莫明其妙,不就是用小船量量江面宽广,何至于封赏如此之厚。包括潘怜儿。 宋九反问了几句,若攻南唐,哪里最重要? 采石矶! 为何要丈量几十次? 这个潘怜儿就不大懂了,宋九又解释道,若是仅丈量宽狭。数次足矣,这个丈量除了宽狭外,还有水流湍急,适不适合大舟而过,岸边深浅,适不适合船只顺利抵达对岸泊下来。兵马渡江。以及其他种种,里面学问大得狠。然后再问,为何要让他监造大船? 这回潘怜儿与玉苹都想了出来,那就是他对江船懂。 宋朝在造海船了,朝廷的船不多,倒是诸衙内前后打造了九十多艘船。下水的就有七十多艘。论船舶技术,仍是泉州第一,广州次之,这是无奈,虽宋九从泉州与广州,还有吴越弄来了许多工匠,基础工匠不行。不过密州海船渐渐能与吴越海船相比了。可江船仍不行,行的是河船,在汴水黄河里航行的那种几百石几十石的中小船只。江船技术仍是南唐为翘楚。 樊若冰是文人出身,他想考的是进士,何来的造船技术,这是数年来暗中偷学来的。 凭这两点,还不能重用吗? 所以说才子做不好皇帝的,书法绘画文章与作词能力,无几人能胜过李煜,特别是填词。整个中国文学史上又有几人能胜过李煜?也许大苏与辛弃疾比他强,但不会强多少,至少也是李清照,柳永,纳兰等人的级别。别忘记了。李煜不是后继者,而是开创者。可是做皇帝不行了,明知宋朝虎视眈眈,各州图籍给了卢多逊,樊若冰的家人又送到宋朝,自此樊若冰再无牵挂。 这是备战。 但从一些贵妇人说话中,仍得到一个消息,朝廷仍以招降为主,攻战为辅。原因很简单,几次伐国之战,损失惨重。湖南叛乱不休,几个名将名吏数年大治,才勉强使民不痛恨。巴蜀更不用说了,至今百姓对宋朝仍没有抱好感。南汉最好,可是那把火烧得心寒。最好不打。 想招降必须让李煜信任。 刘鋹再不好,也是一个国君,如果一个衙内想揍就揍,李煜敢投降吗? 潘怜儿乞求地看着宋九。 这事儿可大可小,弄不好大哥要倒大霉的。 宋九挠了挠头,喊来郭大,道:“你将郭成迅速喊来,还有那个郭成仪也带上。” “喏。” 一会儿郭成带来,宋九道:“郭成,你陪我去开封府。” 将郭成带到开封府,问了问衙役,赵匡义将潘惟德笞了五十下后,关进开封府大牢。不是闹着玩的,若是笞五十下,那倒是无所谓了,就怕后继的处罚。 宋九拜见赵匡义。 赵匡义喝道:“若为公事,衙堂陈述。若为私事,偏厅相见,但不得谈公事。” 不准求情,求情没用。 “二大王,私事,是一样好东西,并且它的灵感不是来自微臣,是学子所思,这正是微臣看重的,请于偏厅相谈。” 赵匡义看着郭成,不认识,但宋九说的意思他明白,书院培养了许多学子,但不能围着宋九做助手,他们要独立思考,独立做事,那才是宋九所说的百花齐放。也不会几十年后,宋九去世了,国家不会因为宋九,物格学进度停下。 但这时候来,说不为公事那是不可能的,先听听再说。 来到偏厅。 两人为了避嫌,至少宋九明处还是赵匡胤的桃花,所以也好久未见了。但宋九觉得很奇怪,明知道赵匡义离成功离那残忍的一夜不是很久,可看到赵匡义并不觉得害怕。 想了想,心中感到惭愧。 自我心理剖析,原因很简单,赵匡义虽手段残忍,但他害的是皇帝,是宗室,对大臣还可以。既然不害大臣,宋九才不会害怕。 然而从宋朝走向来看,宋朝需要赵大,而不是赵二。赵大在,内治还可以,就是逊色一点,但胜在武功上。若有赵大,说不定幽云十六州能拿下,西北也不会叛变独立成功。 不过明知如此,宋九龟缩了。 赵匡胤性格多疑,就象窦仪,明知道是能臣,有宰相之能。一直未重用,若是提拨得早,何来赵普专权一事?或者冯瓒,那样的能臣居然一直在地方上飘来飘去,若是早一点重用。那怕给一两个虚衔重职,又岂能为赵匡义收买?其实用来用去的还是他自家人,先是赵普,后是赵匡义,最后想提拨赵匡美。不敢用臣子,这才是赵匡胤最真实的评价! 还有的就是王祜。因为没有听话加害符彦卿,又没有重用,但真加害了,成了小人,会不会重用?还有就是宋九马仁瑀之类更次之的臣子,虽用了。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放手去用。 虽然这些短处不妨碍赵匡胤的伟大,但逼得宋九不得不退却。 还有这些人的手段,宋九自付远不是这些人的对手,说不动赵匡胤,权谋又非是这些人的对手,如何不退却? 实际内心深处。宋九不想挑起沉重的命题,让他做广南转运使,做了,做得很好,但不做了,也就不会想了。也想国家好,他所做的研究,许多是利于国家的。然而让他担当着生命危险,他又不愿意去做。 赵匡义一度装软弱,宋九一直是装不知。 宋九将郭成仪组装起来。 赵匡义不大懂。宋九解释道:“二大王,这是我学子郭成所做的仪器,他在广南量山高度时,发现一点,理论上正午影子是最短的。可南与北影子长度皆不相同,又想到我所说大地是圆的理论,大地随着太阳转动的理论,然后做出来的仪器。” “广南的学子,请坐,”赵匡义客气地说。 宋九在广南推广先进种植,包括最获利的棉花,以及未来最获利的甘蔗,但不仅是棉花与甘蔗,还有种种作物,包括各种粮食的先进种植,饲养业,蓄牧业,渔业,同时还有茶果香料经济木材。大多数完成了使命,陆续回来,但后者仍然每年派出一些学子与老农前去替换,这个时间有点长,最长的达到十年。 先说作用。 不管花多少钱,得说作用,若是作用足够大,花再多钱也是值得的。广南有没有先进的耕种方式,有,广州一带,就是广州一带,也不是最先进的耕种水利方式,首先没有象样的海堤,其次对农业不是太重视,之所以南汉不愁粮食,完全是天气因素,一年两熟,一年三熟。最后没有象样的水利,包括成熟的圩,围,堰,陂,梯。但是宋九来到广南,不但带来中原最先进的耕作方式,甚至还超前了。 并且与原先的自发不同,它是有意识的引导,以落后地区为中心,渐渐推广,几百个中小型农庄,不但前后运作了近九千顷成熟的耕地,交给了当地百姓,同时在摸索出一套成熟的耕作养殖经验后,请当地百姓参观,以此来迅速推广。 其次是钱,想投资就得要钱帛,宋九换了一种方法,利用手中职权,将河洲与中原一些畅销产品运到广州港与番商交易,赚了许多差价。这个差价包括宋九家投入的一些钱帛一起砸了下去,这是农场的原始资本,然后利用高价的棉花换回,有没有赚钱,赚了,可是入不敷出,总体,若是将前期赚的钱扣除,实际是亏了一点。不过这个经验得到了,推广的应当是前朝所没有最先进的经验与技术。 宋九有功劳,挂在河洲上,大家都清楚,包括广南的百姓。正是因为这几百个农场的带动,广南耕种养殖业几乎达到明朝中叶的水平。所以百姓感谢宋九,宋九说我没做什么,实际真做了不少,包括矿坑的四六分制,广南没有实行宋朝的矿坑制度,而是全部交给富户经营,先期提供一些条件,例如道路,以及一些器械,随后提供一些定量的火药,矿主交出产量的四成作为课量,余下的由自己所得,想卖给朝廷就卖给朝廷,想自己卖只要不逃税,听之! 不是真正的无为,有为,只是引导,宽民,由是广南截然不同。 这中间,先进的耕作养殖引导作用功不可没。但没有老农,学子知识只是停留在理论上。没有学子,老农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学子的理论知识开拓了老农的识野,又将这些先进的理论随着返回,带到宋朝各地。老农的实践补充了学子实践的不足。 然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水土不服,所谓的瘴疠,也就是疟疾,使许多学子中招,宋九在广南时陆续送回许多学子,回京后又招回许多学子,但还是有七名学子永远地倒在广南。 广南不变好,他们牺牲也就白牺牲了,广南几乎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赵普下台后,这些情况陆续反馈到赵匡胤耳朵里,赵匡胤痛惜,追赠七名学子官职。并且下了一道诏书,只要学子在广南逗留一年以上时间者,又通过书院的毕业考,一律录取,提为各县主薄县尉。多还是南方,不过那是正式的官职了。 实际还有,在北方还有一些农场,第一批由朝廷拍给私人经营,第二批开始,但没有吃多少苦,只是书院内的奖励,例如加学分,给予一些钱帛奖励,多与宋九家沾上了边。那不能格外的优赏。 不管以后对赵匡义如何评价,他同样是一个重视民生的人,因此闻之广南的学子,十分客气。 第二百九十章郭成仪(下) 但赵匡义仍不明白宋九手中这个仪器的重要。 郭成忐忑不安的坐下。 宋九问了一句:“二大王,汉刘,晋司马,隋杨,唐李如今何在?” 这几姓当中,隋朝杨虽贵,也是望姓,隋朝立国太短,司马立国时间不短,不过西晋时间不长,东晋司马与诸士族共治国家,加上复姓,影响不远。但余下两姓,影响皆不低,刘姓不一定是汉刘血脉,有一些胡人也改为刘姓,李姓亦是如此,象李存勖,他不是汉人,但改了李家,而且李唐中的李不是最贵,最贵的是陇西李与赵州李,五姓七家与唐王朝成为一个历史,可散在各处的后人仍在。但真想找这几个皇室的后人,太容易了。可谁找,那才是真正的找抽。 赵匡义道:“宋九,你有话直说吧。” “有关系,”宋九道。 还是从六分仪讲起,郭成去了岭南,看到影子不同,就在想一件事,指南针的出现,无论航海或者行军,都派上用场,仍不足。例如开封到蔡州,几乎是南行,又是多平原地带,有了指南针,遇山开道,遇水架桥,到蔡州不会迷失方向。然而到大海上或者到蕲州呢,蕲州理论是开封的正南方,然而大别山一隔,必须绕路,几下子一绕,是知道正南方在何处,若不问百姓没地图没向导,未必知道大军行到哪儿了。 因此他想从这个影子发明一种更先进的仪器,用此来甄别方向。不过这个困难太多了,因此想到地球的运转,太阳的角度。 宋九仅是提出太阳为恒星,没有说更多。因此参照物还是太阳。郭成想来想去,最终想出一个办法,用两个镜子,一块是一边透明,一边能反射的固定镜子。一块是可移运的活动镜,将太阳的投射排成一条直线,那么通过计算,就可以得出这个位置的南北,也就是纬度。 但实际执行起来,误差很大。 一度他产生迷茫。直接轮放时,他返回京城,将这个想法与宋九说了一说。 对六分仪宋九不大清楚,前世的六分仪也很复杂了,不过相关的原理知道一些,立即找出来误差的原因。首先它阴雨天不能使用,别要说星星,这时代天文学没有那么成熟,迷信色彩重。参照物还是太阳,这个问题也不要紧,难道天天下雨吗? 第二个就是时间,下午时测量最准确。但这时对经度了解也不科学,例如密州正午就比开封正午早了四十多分钟,这个也没事,较正沙漏,实际作坊里正在研究时间的器材,虽未成功,进度不慢,明年可能就会成功了。那就是钟,但宋九也没有想到一件事,在宋朝实际就出现了原始的钟。是苏颂研究的,就在后面一百年。 不过这个钟比苏颂那个种进步多了,它是真正的挂钟。 宋九指明了一些方向后,仍然交给郭成研发,还拨出一些钱帛做为研发资本。又替它取名为郭成仪。 他讲完了,赵匡义仍莫明其妙。 宋九徐徐说道:“二大王,其他地区我不大清楚,但江淮船只在码头停泊很多,我偶尔与他们交谈,这些年国家太平,江淮富足,许多人家有二子三子四子,这些孩子十几年几年,就会成家立业。若是论武功,我朝恐不及唐朝,但论内治,唐朝远不及我朝。从贞观到天宝是多少年,人口迅速从两百万户变成了九百多万户。可我朝疆域远不及唐朝,我算过,无论怎么开垦,我朝就是将吴越南唐北汉收回来,耕地不会超过九百万顷。果园蔬圃桑麻棉花,最少要占据近半。余下一半地产粮,若是不争高产的围圩地,一亩地产量勉强才二石,就是争也有限,打算种子与耕种进化,这一半地粮食还要扣除牲畜家禽所用的杂粮,酿酒的粮食,它又养活多少人,三千万户登天了。” “三千万户,怎么可能?” “二大王,我只说天宝,若无安史之乱,以唐朝人口增涨,到三千万户需要多少年。而且因为唐朝租庸调制,多是以丁口计税,故隐户现象比我朝重,说九百万户,实际也有了一千五百万户以上。况且我朝。” 不要说宋九自信给宋朝的推动作用。 史上宋朝已达到了两千多万户,耕地面积乃是宋真宗时,五百多万顷。但因为宋朝田亩计税,又隐户也隐田,实际那时就接近了七百万顷,熙宁变法,开垦的耕地更多,户册上也许不足三百万顷,实际可能会达到八百多万顷。这是一个可怕数字,宋朝面积最盛时是童贯开边,达到新疆,与大半个青海,也占领了许多西夏的地盘。次之是拿下北汉不久,银川与南北河套依然有宋朝驻军,有驻军,虽以羁縻为主,也能说是宋朝的疆域。可是这两者时间不长,真正的面积不足三百万平方公里。八百多万顷几达十五万平方公里,耕地开发比例达到百分之二十出头! 但这是低产时代。 实际北宋末年兼并现象严重,虽有许多人很有钱,有钱到山东一富豪拿出几百万缗钱做善事,免去数州欠负与当年所有赋税,但贫富严重不均。就是没有金人南侵,已有了大规模农民起义的萌芽。 养不了这么多人! 也许三千万户对于赵匡义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但用天宝人口与国策相比,并不难以理解。 “难怪魏征说守国更难……” “二大王,并不难,只是我们眼睛一直盯着国内,盯着过去,示问过去当真那么好吗?不是。比如大禹治水,扬州没有开发出来,乃是水泽之地,故列九州最下。扬州在我朝饱尽战火,就是如此,谁敢将它列为九州最下?” “你说吧。与这个小东西有何联系?” 宋九继续解释。 六分仪他知道一点,但根本就没有想起来。郭成迷茫,宋九却看到它的意义。郭成想用在陆地上,宋九马上就想到了六分仪与八分仪,实际它就是一个更落后的八分仪。 经纬当中。想测量第一个是时间,作坊里正在研究时间,不是沙漏与水漏,这是真正的钟。若是误差不大,就能将开封的时间固定起来,经度在变。时钟不会变。那么测量经度很是容易,象密州到开封通过影子测量正午,再看时钟,马上便会量出它们不同的经度,若是能丈量出直线距离,甚至能通过这个长度与经度差距。能大约推算出这一纬度总长。 难的就是纬度,一旦郭成仪研究成功,纬度同样不成问题。 这个意义非同小可,首先制图上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地图再也不是以前那种让人悲愤的地形图了。 第二个就是航海。 其他航海不提,大家很陌生,但衙内们打造这些船京城都知道的。下水七十多艘船,航行近三百次,大海上太危险了,两艘船被风浪打沉,这是船队,部分人乘坐宋九所做的那种皮筏子救上来一部分。还有一艘船吹离了航线,不知去向。不是它一艘,高家的船就曾被吹到钱塘江口,侧帆也不行,北风烈。仅是一天,再往西驶,到杭州湾了。这是有指南针的,不然它就会成为李白那个倭国朋友,能吹到广州去。 这艘船是吹到陌生的地方。还是吹沉了,不得而知,但自此再也没有回来。 吹沉了,无奈。 若是吹到陌生的地方同样很悲惨,比如吹到大洋洲岛上,有陆地了,也有人了,但能否对着那些穿着树叶的土著人问,哈罗,老乡,这里哪里。不要说听不听懂,就是听得懂,他们又知道哪里。失去了方向,休想回家…… 然而通过时钟的误差与影子的长短测量经度,郭成仪测量纬度,就是到了南极洲,测量出经纬度,不要太精确,也无法精确,那可以及找出回家的路。自此以后,茫茫无际的大海再也不会成为一个超大的迷宫。 “你是说若你那个什么钟研究成功,再有这个郭成仪,就能算出大地的长度?” “二大王,纬度非是经义,大地的圆的,正中纬线不是在我朝,可能在占城以南,从我朝算出来的纬度还非是大地的长度,只有经度长度大约相仿佛,可是又不大好计算。能算出来的只能是京城所处的纬线上的长度,包括海州陇州,基本是在这一线附近,但肯定不是大地的最大纬度长度,只能达到一半左右吧。若是加上误差,那个悬殊更大。” “那也好啊。”赵匡义显然来了兴趣,天地无边是古今往来的观念,现在能大约估算出大地长度,也是不错的。走了两步,又问:“这与人口,汉刘唐李有何干系?” “地有所载,也就是在地载荷能力有限,郭成仪的出现,利于航海,航海能给国家带来多少收入不提了,但还有一个有利之处……”宋九找来笔,画了一个地图,未画南北美洲,太远了,只画了大洋洲与南海诸岛地图,有些国家与宋朝来往了,例如三佛齐,这些岛国有的开始有了初步文明,有的还十分落后。 南海周边难,象菲律宾的麻逸,受了中国的光,开始有了一些文明,但就是这个文明仍很落后。宋九的意思也就是人口增加到一定地步,将活不下去的佃农组织起来,通过一些激励的手段,向海外诸岛移民,但现在不急,不过可以等将南唐北汉的事定落下来后,在海外组织一些桥头堡。再从宗室中选拨一些子弟,以及一些功臣后代,大规模移民后,治理海外。 “不妥,那还是宋朝子民吗?” “二大王,唐朝禁止百姓出国,甚至不允许他们前往羁縻地,如今唐李何在?我朝开国后宗室不多,但往后宗室越来越多,国家如何安置?他们在海外,无论手中子民多少,受土地限制,不会达到中国之数,况且隔着大海,如何威胁到中原?不威胁到中原,枝繁叶茂,那是赵氏子孙。我再斗胆说一句,我朝能屹立多久,一千年如何?” 赵匡义有些气沮了,休说一千年,能有一个五百年六百年,那就算是长命的王朝了。 万岁,能当真吗。 “我朝虽做得不大理想……但还好,周高孟刘柴或在或不在,不在的他们子孙还在,其他朝代能否办到。但有了宗室在海外侧应,无论是谁,不得不顾虑,宗室就会存活。这是其一,这个世界国家很多很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汉人广泛迁移,那就是众星拱月一般,守卫着国家,守卫着这个文明,自此以后,无论国家如何,多了一份文明的火种。” 赵匡义沉吟。 但说来说去,宋九看重的还是航海所带来的意义,即便将来北宋没有金人南侵,或者在他带动下,足以抗得住金人南侵,人口必然爆增到一个可怕数字,那向海外移民,顶多是输送,缓解国内压力。至于什么众星拱月就不要指望了。凝聚力让他太失望。 赵匡义想了一会,道:“将它带着,我们入宫。” “进宫,我刚从宫中出来。” “那有何妨,我们再进宫。” 赵匡义将他们带到皇宫,赵匡胤先是狐疑不解,赵匡义解释道:“皇兄,刘鋹曾经将宋九与潘家派到广州的两个下人阉割,潘家兄弟一直恨未消,于是派宵小蛊惑刘鋹去河洲顺店赌博,欠下巨债,然后勒要,刘鋹偿还不起,潘惟德上去将他揪起殴打,刘鋹胳膊都打折了,他的下人到开封府状告。我将潘惟德笞了五十下,正准备禀报皇兄,如何处执,这小子前来想求情,带了学子与这个物事蛊惑我。” 大舅兄居然这么干的,宋九额头上涔出冷汗。 赵匡义继续道:“宋九,你重新解释一下。” 宋九只好一五一十的复述一遍。 赵匡义道:“皇兄,若他能做成了,臣弟愿意第一个去海外,替皇兄拱卫大宋江山社稷。” 不能当真,然而宋九终于会意了,敢情自己无心中说了一些话,被赵二利用,当成了表白心迹的枪杆子。 第二百九十一章大鱼 “二弟,你也跟着他胡闹,”赵匡胤微微笑道。对这个郭成仪,赵匡胤不那么排斥,由于宋九推动,密州市舶司开始赚钱了,但其地理条件仍不及广州与杭州,杭州受潮汐影响,不是第一良的港口,但有明秀二州做补充,以及吴越本身发达的经济做支撑,身后是大运河与长江,其地理位置远超过密州。广州身后是东西江,甚至由灵渠影响到湖南,但要看怎么治,若是象史上宋朝那样,将岭南当成了大南荒地带,不那么慎重,它早迟会从唐朝第一港口退化。也不及泉州,泉州晋江水不是很大,还不及漳州九龙水与福州的闽江水,不过它自唐以来就是第一造船基地,其地山多地少,百姓拥挤,许多百姓敢于出海,商业气氛浓厚,这也是优势。 不过开始盈利了。 还有广州的。 不是太多,两个市舶司总税务只不过在五十几万缗。 但不能说是小数字,若是化成地方上的税务,它最少能免去普通的四五州税务,是所有的税务,包括两税盐酒茶榷以及其他各项杂税与商税! 大厦不是一天造就的,一块块砖瓦堆砌,最后才能造出漂亮的房屋。 死了一些人,不是太多,想不死人那是不可能的,就象坑矿,那一年不死一些矿工?况且附带着养活了多少百姓。郭成仪的出现,等于进一步提高了海上的安全,这是好事情。 另外它证明了学子开始独立思考,这更是一个好兆头。 至于什么移民的啥,赵匡胤根本就不曾考虑,全国才多少户百姓。两百来万户!到处缺少人呢。有一件事,赵匡义与宋九不知道,交趾打惨了,派使来朝,老实了。赵匡胤重心是南唐与契丹,就不想发兵了,于是封其为交趾郡王与安南节度使,就象汉朝对赵佗那样。然而使者求赵匡胤将宋九俘获的百姓还给他们。 赵普说,陛下,你同意吧。 赵匡胤没有答应。 若人口充足。能答应也不能答应,无所谓,一个小小的交趾还能翻天不成? 现在人口紧缺,并且岭南开始得功,去年上交了价值三百多缗钱的税务,今年还要多一点。没有人。那来的税务!但这个话不能说出口的,那么又回到老问题上,陛下,你是人重要,还是钱重要啊?可一旦与契丹开战,那就是恶战,没有充足的钱帛能成吗?与之相同的。还有一些衙内用各种手段运回来的夷奴,赵匡胤对某个岛国不恶,没有恶的道理,也知道这样不人道。但举国由火药的推动,坑矿产量激增,包括石炭,采矿工作危险,但这个吃苦的事总得要人来做。于其让自己的子民受苦,为何不能让夷奴受苦。因此只下了一道诏书,不管夷奴或中原百姓。勿得虐待之。 现在他恨不得家家户户一养就是十个孩子,还能想到移民上? “是,”赵匡义温润一笑。 兄慈弟悌的温暖一幕,但宋九没由来的一阵恶寒。 赵匡胤又看着这个仪器,道:“宋九。你量一量,京城是什么纬度?” “陛下,此必须正午时测量,现在傍晚时分,错过了测量时间,但以前郭成做过多次测量,在北纬三十四到三十七度之间。误差太大了,若是准确的话,它能精确到零点零一度。因此它还不能称为成功。” 究竟开封位于什么位置,宋九也不大清楚,但有几个参考物,一是潮州大约处在北回归线上,二是幽州大约处在北纬四十度上,以这两个为地标,那么就能测出郭成仪的准确性。 宋九知道得还更多,例如地球的表面积,子午线与赤道的大约总长,地球的大约半径,不过不需要说出来了,太妖异。郭成仪也不用精确到零点零一度,只要能精确到零点五度,也就是纬度不相差半度,误差不高于一百公里,在这时代足以得到实用。这也不用说。 并且宋九知道若是懂的话,想达到自己这个目标,所做的六分仪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复杂,一块钟,一个圆规以及其他几样简单的东西,足以就能实现。但不懂了,只能象其他研究那样慢慢摸索。 赵匡胤道:“函数?” “两者不同,勉强是能说象函数坐标那样给大地每一个位置来一个定位。” 天色渐晚。宋九一看不行哪,这样说来说去,也说不到正事上,赵匡胤未必将郭成仪放在心上,但也不是宋九的惟一,书院里研究的项目更多,它只是其中之一。 于是开口道:“陛下,君无戏言,是吧。” “未必,若是朕说错了话,同样可以收回。” “这个,这个。” “大公无私,不可因私废公。” 就两句,将宋九说到嘴边的话就完全封死,赵匡义哈哈大乐。 但最后还是将潘惟德释放了,不过放人也有代价的,免去刘鋹所有的赌债,另外判罚了潘惟德一万千钱,做为安慰金补偿给刘鋹。说轻也不轻,那可是一万缗钱。说重也不重,潘惟德兄弟沾了宋九的光,这几年也不知挣了多少钱,连潘美在南方都感到麻木了。潘惟德不服气,宋九劝了许久才将他劝消了火。 然而这也让宋九糊涂了,他判断是对的,宋朝想招降李煜,至少让李煜产生安全感,那么征南唐时就不会鱼死网破,可为什么在这当口上,赵大将柴宗训弄死。 想不懂的事宋九从来不会去想。 他在替玉苹临行做着最后准备,在宋境没有事,关健是对方境内。宋九不知道朝廷有没有斥候在契丹境内,想来是有的,只是两国于边境盘查森严,有,不多。并且起的作用似乎也不是很大,否则那一年征太原,到了关健时间,契丹内变那么久了,朝廷居然都没有得到消息。最后草草退兵。并且也不象后来,这时候契丹与宋朝交手,似乎信心也不是很大。就象赵匡胤大军在太原城下,契丹从东北而来,绕道西北,不敢直接与宋军交手。只做壁上观。因此他做为个人,还没有力量在契丹境内布下斥候。 但宋九也有办法,利用顺店以及其他业务与契丹商人交易所构建的关系,给了三名幽州商人重金,不是让他们做奸细,只是让他们自玉苹做皮筏子自大船上下来登岸后。派出家中部曲暗中护送,到了俞家后问题不大,不过对这个老丈人不是很了解,不是后妻可怕,后妻也有好的,玉苹与怜儿对对方的孩子从来就没有岐视过。但俞家这个后妻不同,一是当地望门马家的女子。二又是敌国之人,这使情况更复杂。 有这三个商家在暗中监注,宋九会放心一点。 玉苹回家,上了船,他们任务结束,不但得到宋九的重金,并且能得到宋家的友谊,随着河洲生意规模越来越大,这个友谊那是价值万金的。 这是派人侧应的。 然后是海上的事,船只质量要好。不要说渤海是内陆海,同样有海潮狂风大浪,以及洋流,因此不仅要船只质量好,还要对季风与洋流熟悉。但它仅是深海。到了浅海问题同样多多,自黄河到拒马河,有许多河流挟带着黄河之水与太行山诸水注入渤海,不仅是黄河,其他诸水也多挟带着泥沙,近海外有的地方很浅,船过来后,不会直接停到陆地边缘,不要说怕契丹人缴获,估计多半也靠不上去,就连小船也未必能顺利停泊到岸边。这些都要侦查。 最后是服侍的人手。 虎毒不食子,对玉苹父亲宋九是相信的,但对其他人宋九不大放心。翠儿要去,宋九与玉苹没有同意,毕竟她嫁给了青衣,也有自己的孩子,还有婆婆。 因此只好让大小苏陪伴玉苹去契丹。 又雇了邻居朱家小三子,与赵家小四子,两个机灵的孩子,一道陪玉苹去契丹。 以及其他的一些准备。 李煜怀念李从善,岁末罢宴,却为之做登高文遥思,想来想去,以常州刺史眭匡符,不过现在避赵匡胤讳,改成眭昭符,来京城求李从善归国。 赵匡胤不许。 不但没有同意,反而使了反间计,他知道眭昭符在江南与张洎有仇怨,先是私下接见,然后当着使节所有人的面对眭昭符说道:“尔国弄权者结喉小儿张洎,何不入使,你归可喻令他来京城,我想要看一看。” 若是只有眭昭符一人,问题又不要紧,但还有其他人。 只要眭昭符回去,其他人又将赵匡胤这句话带回去,张洎会怎么想,又会有何下场? 且看潘佑的下场。 宋朝邸报上有一句话,江南内史舍人潘佑尝言于国主曰:“富国之本,在厚农桑。”因请复井田之法,深抑兼并,有买贫者田,皆令归之。又依《周礼》造牛籍,使尽辟旷土以种桑,荐卫尉卿李平判司农寺。国主素慕古治,悉从之。平急于成功,施设无渐,人不以为便,国主亦中悔,罢之。 何为井田之法,实际就是一种重新分配耕地的方法,将多田者的田分给少田或无田者,减少社会矛盾,再鼓励饲养耕牛。实际某些方面与宋九想法差不多。 不过潘佑低估了得利者的强大。 宋九不清楚的一件事,那就是潘佑与李平这次未果改革对王安石变法的影响。 但宋九看到其积极的一面。 这是一次未成功,甚至还没有实施就胎死腹中的变法。不久后,李平与潘佑先后被张洎陷害致死。 因此,眭昭符惧怕之下,不敢归。 此人乃是南唐第一流文臣,多次替南唐出使后周与宋,不亢不卑,并且他的官职,常州地处吴越与南唐之间,屡次交兵,城邑荒残,陆昭符为政宽简,招纳逋亡,未几随富。李璟对此人十分重视,但李璟是李璟,李煜是李煜,到李煜手中,一直没有重用眭昭符,于是他就一直呆在常州。 因为赵匡胤一句话,南唐又少了一个能臣,几个月后,以眭昭符为同判兖州,僚佐皆推恩,又以其母为吴国太夫人。但南唐灭亡后,眭昭符耻做宋官,怀念故国,辞官返回丹阳。这个倒无所谓,赵匡胤为何这么做,那就是常州! 常州是自吴越东路军攻打的首要门户,少了眭昭符,那等于少了五万雄兵!且看宋九,他不会打仗,可能当多少兵马,不知凡几,在广南只是一道手令,没有用任何强迫手段,百姓自发地将所有船只献出,仅凭此条,又能当多少兵马? 南唐是大海,但海不怕,怕的是那几条大鱼,赵匡胤并没有动手,大鱼一个个死的死,亡的亡,这滩海水也渐渐成为死水…… 第二百九十二章小鱼(上)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随着玉苹的临产,又提前将产婆请到宋家。 一个是李婆,一个是张婆,也是京城有名的接生婆,并且她们还替宋宝接生过的,到怜儿生产时,潘惟德两个嫂子想让怜儿沾宋宝的光,又将她们请来。 不过最后失望,生下了盼盼。 但不代表着怜儿没希望,宋九生育能力只能算是中等,否则一旦一妻一妾开火,后面子女会有很多的。 这将是宋家第四个孩子。 …… 四月时光始热,花儿也渐渐谢了,绿影却更加婆娑可爱起来。 宋家聚集着一群贵妇人,她们来宋家,不仅是交游,还有另一个用意,那就是快乐。 潘怜儿嫁给宋九好几年,仍保留着少女时的习惯,带着万娘,盼盼,还有宋宝,听宋九讲故事。在宋家一切似乎颠倒过来,宋九偶尔还会下厨房做菜,对子女也痛爱,倒是潘怜儿要求严格,自小就教孩子读书写字。但在宋朝不丑,妻管严太多了。 宋九这次回京,一无官职在身,二无时间限制,学子更多,特别是两个年级高学学子越来越多,助手也多了起来,渐渐宋九不是那么太忙碌。包括潘怜儿也多少闲了下来,于是将以前宋九讲的故事一一记录整理。 在缺少长篇故事与各种充满想像力故事年代,这些故事太吸引人了。 于是贵妇人将她的手稿讨来读。 又从贵妇人嘴里传到市坊,再传到说书人嘴中,经过第二次整理,甚至剧院管事也将它拿来应用改写成剧本,放到舞台上演唱。 宋九则从钢监回来。 绕道河南去了。到了第二年,载下去的树木渐渐长大,河南景色也变得可看起来。仅是景色不够的,河洲种种是在东水门外打造一个宗教中心,教育中心。商业中心,旅游中心。 看了看,又从飞桥到了书院,他没有做先生,但不等于放弃了教育,每次借助试验之即。对高学的学子进行指导。实际等于一种变相的先生,借这些半师半生的弟子,又将知识传给了诸位学子。 正在做试验时,河南东坊里正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寻找宋九。 宋九古怪,问:“褚里正。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是他的性子,河洲等于是他一手构画起来的,如今仅是住宅户就达到了一万余户,若是包括各个商铺雇佣的人手,几乎超过了十万人。但宋九很少管理这些百姓。 各劳力商铺有团行,各街坊有里正耆长,他管不来。也不大好管,赵匡义说大河中,河中百姓还不算多,条件还不及河洲,若是让人认为他在搞大河洲,那就不美了。 人太多了,有经济有力量。各个里正与耆长也清楚,一般很少来寻他,即便有事,多到开封县与开封府处执。 褚里正则是满脸惶恐不安。伏下说道:“坊里卫小狗的孩子得了天疮。” 不用多,就这两个字,宋九脸色就变了。 所谓天疮,也就是天花。 他说道:“你随我来。” 将褚里正拉上了马,骑马飞速向南。来到东坊。 东坊便最南端那批规划的民宅区,除了东坊,还有西坊,中坊,湖坊,湖坊就是高档商业民居区。但因为受地形的掣肘,比东京城的坊还不规范,特别是东坊,更呈了一个镰齿形,能说坊也能说是一个大村寨。 卫小狗宋九不认识,但在马背上,褚里正指着路,卫家位于这个镰齿形东边,东边南边是原来百姓的耕地,北边是大片空地,作坊还没有建设过来。在河南,这里算是比较偏僻的地方。 还没有到卫家,远远就看到一群愤怒的百姓抱着干柴,以及煤窝煤,向一户人家堆去。甚至还有人打来用木桶打来一桶桶水放好,防止微微的南风吹得火势蔓延。 宋九迅速骑马过去,看到阳台上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小孩子,边上还有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带着三个小姑娘,可这四人全部捆上。妇女想靠近将丈夫的绳子解开,但到了身边,又不敢接近。褚里正在马背上解释道:“卫小狗家的孩子得了天疮,他家就这一个男孩子,舍不得,便瞒着大家伙儿,娘子又天天送奶水过去,结果娘子也得了天疮,可他娘子还在绣作坊里当工。后来她请了长假,主管奇怪,便来问,大家伙儿才知道真相。” 宋九知道了。 天花在中国一直没有多大危害,是缘自对这种疾病危害的认识,一旦有天花者,将其幽禁,送衣送食,任其生死。死的人将衣服与尸骸烧掉,活下来的人也烧掉其衣服,过了很长时间,确认熬过了传染时间,才将此人释放出来。但此人多半已经奇形怪状,一生毁掉了。 虽说残忍,但天花一直没有在中国,至少是宋初这段时间形成大规模的危害,甚至宋九去了那么多地区,听说过有人得了天疮,但没亲眼看到过。以至宋九都未考虑过它。 同时还有一点,书院请了几名名大夫过来,可是学医的学子并不多,只有几个人,偶尔出一下义诊,虽然几个大夫舒服了,人多力量才大,没有诸学子协助,仅凭四五名大夫的力量有限,有限的力量就不能做研究,因此现在书院也研究一些疾病的准确治疗,主要就是伤风感冒,中医上的术语就是伤寒,而非是后世的伤寒,这时伤寒包括范围很广。 这种疾病危害远大于天花,一年为之死去的大人小孩子不知凡几。特别是小孩子,在五六岁之前,免疫力差,若得了伤寒,不及时不准确的治疗。多半会死掉,包括宋九的三个孩子皆得过伤寒,好在书院就在研究它,及时治疗了,也挺了过去。 未考虑的恶症还很多。包括疟疾,以及其他。 最主要的还是对医学,宋九也不大懂。 但天花听说过一些。 他当场面色沉重起来,天花会传染的…… 先下了马,看到宋九来了,百姓一阵欢呼:“九先生。九先生来了。” 宋九挥了挥手说道:“诸位乡亲,可相信我?” “九先生,你不能心软哪,”一个老者说道。 “老翁翁,我问你,你可相信我?” “相……信。” “诸位乡亲。我先说这个病的传染途径,飞沫,也就是讲话时喷出的唾沫,血液触碰,直接接触,就象卫娘子喂其子乳,那就能传染。但其夫与三个女儿又能平安无事……不过以防万一,与其一起做工的女工必须立即从绣作坊回家,在家里绣作,其家人接量减少我所说的那些接触,等候我消息。” 宋九话还未落音,许多百姓指着阳台上的卫娘子痛骂。 宋九挥手让他们停下,又问了一句:“那个父母不痛孩子,况且他才两岁,又是卫家的唯一男孩,换做你们。能舍得吗?将人心,比自心,骂人恨人的时候,要站在对方角度思考,若能想得通。就不能痛恨。” “九先生,你是活菩萨,我们不是啊。” “什么菩萨,别瞎扯,我不反对诸位信仰老释,甚至西方的宗教诸神,但我一个都不信,何来菩萨。不过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好吗?放心,我不会害你们。” “好。”百姓一起答道。 宋九对着卫娘子喊道:“你先将你丈夫的绳子解开,记好了,嘴不能对着他,另外最好肌肤也不在碰到一起,解开后,立即带着你孩子回到房间里,我马上想办法替你们治疗。” “九先生,你能治天疮吗?”妇人不大相信。 “有希望,并且很大。” “那太好了,”妇人跪下泣不成声。 “你别哭了,就是你那泪水也是有毒的,带着病菌。” 妇人吓得收起眼泪,将卫小狗子绳子解开。 宋九又对卫小狗说道:“卫小狗是吗?” “是。” “你先呆在楼上房屋里,记好了,离你妻子与儿子远一点儿,让我来想办法。” “好。” 宋九又看着大家说道:“东边这家房屋是谁的?” “是我的。”一个中年人走出来说。 “你家让我先征用了,再让大家伙儿替你们盖一栋临时房屋先住下,还有各位乡亲,记好了,天疮潜伏期多在八天到十二天,发病时全身会出现红色麻疹,打冷摆子,发高烧,怕光,全身痛疼,若是有这情况,自己及时隔离,以免祸害你们家人。一般半个月到一个月出疹,这时能挺过来,就不会再传染了。”宋九又看了看妇人怀中的孩子,他眼睛还可以,能看到脸上略略起了水疱。妇人还好一点,这孩子多半来不及治疗了。但不能说,一说妇人心就乱了。又道:“你们以后替我将这两栋房子隔离,不过大家都是邻居乡亲,大宋的子民,也要做得仁义一点,送来食物,不过其用过的器皿送好后一律烧掉,也勿让这两个房屋任何一人出来,直到一个月后才释放出来,好不好?” “好。” “卫小狗,你们听到了吗?” “九先生,听到了。” 时间不等人,宋九飞速骑马回去,吩咐学子替他准备各种东西,以及寻找一个人! 然后又找到几个大夫,问了一句:“诸位,有一件造福生灵的大事,我们去做,不过有一些小危险,不知各位愿不愿意去做?” “行啊,”几个大夫嘻嘻哈哈说道,其中派来的御医张道问:“是什么事?” “天疮。” “啊,”五名大夫一起怂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小鱼(中) “危险性不大。” 几个大夫还是沉默。 宋九急了,这玩意儿他只听说过一些传说,具体的不大清楚,就是他讲的种种天花症状,还都是听别人讲过的,再经过他根据前世所看到的一些知识整理后,再对老百姓说的。离了大夫玩不转。 宋九说道:“我只要两人,而且我亲自去,若成功了,每人奖励一千缗钱,以后还能名载史册。” 讲完了,他自己也后悔起来,这不是纯找抽吗,玉苹马上要临盆了,自己手中还有一大摊事,这个也没有事,大不了呆上一两个月,关健……那真一点危险也没有? “九先生,当真没危险?”另一个大夫何亮问。 “有危险,真的不大,我刚刚全部布置妥当。” “那我去吧。”高薪高名诱惑也很大,何亮第一个答应,张道迟疑一会,道:“我也算一个吧。” “那就好,我准备了一些东西,一是治疗,二是预防,明天就能到位,这一呆最少一个月时间,你们回家叮嘱好家中的事务,但不要告诉他们,以免使他们害怕。我们一道联手对付它,然后就坐等着一个月后陛下的赏赐,以及史册的铭载。” 何亮与张道没有作声。 其他三名大夫也不艳羡,名利是好的,可这玩意儿太恐怖。 宋九离开书院,开始准备东西,他自己回到家,什么也不说,不然潘怜儿与玉苹会拼命的。然后盯着玉苹的肚子说道:“名字我想好了,他叫小鱼儿。宋小鱼。” “好名字,”玉苹眉毛笑成月芽儿。 没有事做的时候,宋九将江小鱼与花无缺的故事修改后讲给她们听,潘怜儿又将它整理出来,迅速在京城传颂。有人喜欢完美无缺的花无缺,有人喜欢机灵古怪的江小鱼,但喜欢后者的多,倒不是花无缺不好,而是江小鱼身世太可怜了,能引起人的同情心。这段时间。京城出现许多王小鱼,张小鱼,也有王无缺,张无缺,赵无缺。 但卫小狗家的事还没有传到宋家。 太偏远了,一时半会不易传到城内。 第二天一早。宋九到了书院,喊来弟子,布置好这段时间研究的任务,然后坐等那个人的到来。 晌午时,人带来,带来了两个人,两个孩子。 宋九要的就是牛痘。 广南的不算。在其他地区,宋九推出许多农场,种庄稼果树,经济树木,但主要用意还是饲养,各种禽类,以及牲畜,特别是马牛羊,马饲养代价太高了,喂养要精细。生育力又极差,气候又不对,因此以牛最多,不仅是为了解决食肉问题,还有牛乳。以及耕地问题。 宋九没有一一去,多是让学子一一过去,象广南那样,老农的实践知识,学子的理论知识相结合,不问成功失败,成功还未必是好事,反而失败了才会一一将问题发现。 但除了这二者之外,还有一个更多的群体,那就是佃农。三年后交给朝廷拍给各大户,无奈也,这些农场规模都很大,佃农经营不起来,若是合伙经营,又不大好分配。不过三年下来,他们富有经验,各大户或出高价留下,或者自己谋得一笔钱帛,另寻荒地开设小型农场。据户部统计,现在全国除广南外,陆续出现好几百个农场,多是小农场,但是一个好兆头。 可是这些佃农来生活马虎,又多带着孩子,这些孩子若是岁数小,经常与牛打交道,避免不了会传染一些不必要的疾病,未必是牛痘,但也有,这个牛痘说明了,也是一种痘疮,与天花病毒颇为相似,只是不象天花病毒危害那么重。对于这些疾病,书院里曾经做过一些研究,有没有效果,或者效果多少,包括大夫自己都不大清楚。 也有孩子死了,但谁会在意,这时代,孩子生亡率太高了,例如宋九的几个哥哥! 直到昨天,宋九才想起来,命令几个学子从各产业里将所有的马匹调来,前往附近的各个农场里,将这些类似患有牛痘,或刚出牛痘不久的孩子一起找来。 先找来两个,宋九感到惊讶,这个比例也太高了。看来农场各个佃农卫生习惯也要管一管,不然沾有其他更恶劣的传染疾病,那可糟糕了。 但眼下顾不了。 宋九先将两个眼中又闪过后悔之色的大夫喊来问道:“张大夫,何大夫,你们看看那个孩子是痘?” 牛痘不怕,两个大夫细心诊断。 其中一个小姑娘看到这么多生人,又是被一个陌生叔叔抱来的,吓得哇哇的哭,宋九拿果子哄也没有哄住。不过好在其父母不久也会在后面到来,替宋九照料。 两个大夫看了许久,说道:“他是痘,这个小娘子是疮。” 宋九松了一口气,若是小姑娘是痘,又哭个不停,那接下来很麻烦了。 其实宋九陷入许多误区,这段历史他是知道的,欧洲人接种的牛痘疫苗,不过他不清楚的最早治天花用疫苗的不是欧洲人,而是中国人,很有可能在宋朝就有了,明清时开始出现专门的记载,并且有多种接痘方法,甚至用患者的衣服穿在身上,强行感染,以毒攻毒。随后又传到欧洲,法国思想家伏尔泰在信中写到,我听说一百年来中国人一直就有这习惯,这是被认为全世界最聪明最讲礼貌的一个民族的伟大先例和榜样。 过了好几十年,英国医生琴纳才从天花痘想到了牛痘,反过来又传回中国,这是一个文明交流的产物,中国在中间至少占据了一半功劳。 第二个误区宋九以为是能治,实际也是错误的,它只能防,不能治。 宋九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揭开痘疮,取出痘浆,替自己与两个大夫接痘。然而带着许多武装设备,来到东坊区,此时东坊人心惶惶,倒不是害怕卫小狗,他家全部隔离了。而是害怕其他人家的娘子,卫小狗妻子未发作之前,与她们在一起当值上工,宋九说是有潜伏期,天知道她们有没有得病,有没有传染。 弄得许多人家没有心思去上班,一起在议论,又自发地将这些人家隔离。俺说大哥,你也别上班了,俺们一起凑一点钱给你,补偿你损失,供你吃喝,你就带着妻子儿女呆在家里吧。 宋九只好说道:“褚里正,你将他们一起集中,各位乡亲,你们立即搭一些茅草屋,供他们住下。” 过了许久,人一起带来,分布的范围广泛,幸好几年时间有意择取,没有河中与河北的妇人,否则更慢。宋九对他们说了接痘的事项,又再三说了是牛痘,非是天疮。谁都怕这玩意儿,宋九说了,每一个人仔细地听着。时间不是太长,只有一个月左右,能忍受。开始逐一接痘,小孩子取痘浆取得痛,宋九说道:“小朋友,想不想以后进书院?” 小男孩看着宋九,宋九又道:“就是你刚才进的那些漂亮房屋。” “想。” “等你长到十岁时,我派人将你接到书院来。”又哄了半天。看到那些个百姓安置好了,这才装戴,全身用皮革包裹,脸上还戴着琉璃面具,嘴鼻也用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带着痘苗,走进卫小狗家。小孩子很虚弱了,两个大夫害怕,还是宋九隔着手套,给小孩子接了疫苗。又给妇人接疫苗,小孩子虽小,似乎很懂事,一声都不哭。宋九怜惜地拿出来许多果子,递给小孩子吃。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算是“碰过”两个严重天花患者。 从卫家退出,三人主动来到隔壁隔离。 这时候宋家才得到消息,一家老小全部过来了,包括玉苹都坐着马车,来到这里。 潘怜儿大声喊道:“官人。” “放心吧,我没事。”宋九在楼上挥了挥手说道。 潘怜儿低声抽泣,说:“官人,你若出事,妾身如何独活?” 宋九心好是有名的,宋九婆婆妈妈也是有名的,包括他对妻妾孩子的溺爱,也让人啼笑皆非,但大家忽视了一件事,那就是一家人,甚至包括仆役在内的和睦,夫妻之间的感情。 只是宋九出事,潘怜儿必命不会长久。 宋九挥了挥手,又说道:“怜儿,不用哭,放心,一个来月后,我会与你们团聚的,权当我外放吧,别人怕死,我有你们,我更怕死。” “哈哈哈,”左右百姓一阵大笑。事实宋九真怕死,但没有人当真。 宋九又说道:“还有,苹儿要生产了,你替我照顾好她,记住了,名字宋小鱼。” 宋万娘在下面拍着小手说道:“爹爹,我要听故事。” “乖女儿,爹爹想不出来故事了,必须关小黑屋子想一个月,才能讲故事。” 老百姓又是一顿大笑。 宋九在搞怪,可潘怜儿与玉苹还是忍不住热泪滚滚。 连湖畔新寺的主持也闻讯走过来,表示要为宋九祈福,宋九又在楼上挥手道:“道宁大和尚,你听好了,我不要你祈福,我不信如来,你越祈福越糟糕,本来没事的,能变成有事了。” 这次连玉苹也擦着泪笑了几下。 “还有大和尚,你骗老百姓钱可以,但要记好了,以后多做一点善事。”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道宁听不下去,带着一群大小和尚狼狈而逃。 第二百九十四章小鱼(下) 道宁不恨宋九,两人曾经有一段很有意思的交往,新寺造起来了,无论寺或观,或者挑筋教人的那个半教堂半寺性质的庙,都要请人过来。犹太宗教好办,他们影响力很小,即便修庙规模也不大,河洲的这座寺庙是目前他们最大的庙宇。入驻后欢天喜地。 道教问题也不大。 主要就是佛教,它影响力太大了,宋九修寺观可不是其他地方百姓修寺观,寺观修起来,进来的道士和尚必须不能太恶。恶不恶一是主持,二是方丈,但佛教有许多流派,影响最大的无疑是禅宗,讲经义宋九肯定不大懂,甚至连金刚经都没有钻研过。但大方向知道一点,禅宗放弃表象,追求本心,只要佛在心头坐,可以喝酒,可以吃肉,可以烧菩萨像,可以不颂佛念经,但这些都能做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于是宋九放弃了禅宗,选了其他宗派,最后才找来这个华严宗的大和尚道宁。两人第一次见面,宋九问了几句,然后道宁讲佛经,听得宋九云里雾里,最后说了一句,别讲什么经义,儒家里经义不要太多,可许多文臣一做官就昏了头,我只问一句,你行不行善。道宁淡淡说了一句,以我在佛释名气,何必屈就于你这个小寺做一个住持? 不算小寺,并且是大寺,可它名气很小。 宋九语塞,你合格了,去吧。 道宁微微一笑,合什离开。 行善就是宋九唯一的标准,某些方面也与佛教吻合。 但悲伤的事终于发生。 第四天后,宋九等人都熬过了病发期,就是脸上长着一些可怖的小红疹还没有全部消退下去。还有一些低烧,人也显得没有力气。宋九说想故事,那上逗家人玩的,这段时间他除了配合两个大夫做观察记录,同时仔细地将前世还能记下的知识回想一遍。另外又将书院学子所做试验的结果细细思考。不可能所学的都记得,也不可能什么都学过,但是他的见识在,理论基础在。学子通过这些试验思考的结果,与他思考的结果完全两样。有的知识出现退化,但大部分学问相反的是在进步。甚至可以说他两世的知识,在渐渐与这时代合拍。这一点太重要了,即便前世学过多少知识,未必能用在这时代。只有合拍了,才能进行催动。 再将这些思考做下记录。 外面传得人声鼎沸,实际没有那么可怕。虽天花也传染,但还不能称为最可怕的传染病,甚至远远不及疟疾传播的速度。 然而卫小狗家的孩子终于熬不下去。 何亮小心地抹下手套,搭着小家伙的脉博,妇人就在边上,不敢说,走出来说道:“九郎。不行了。” 妇人不傻,看到几人脸色,抱着小家伙号淘大哭,小孩子替他母亲抹着泪花,说道:“娘娘,不用哭,我以后再也不淘气了,听娘娘的话。” 第二天卫小狗家的孩子死了。这是整个时代的浓缩。他七姐的一个孩子也因生病死了,潘惟固的一个孩子也因为生病不治而死。况且沾染了这种恶疾。但宋九仍然感到心情很低落。 他默默地站在边上,安慰妇人许久。 不过卫家孩子的死。却让两个大夫取得了第一手的资料。 还让宋九有一个清醒的认识,牛痘不是万能的,只能起预防作用。麻烦还很多,第一个没有能力培养疫苗,只能寻找得牛痘疮的人。用疮浆接痘。这就会有局限性。 隔离的人没有危险,但不代表着这个疮浆是万能的,有没有副作用,现在不知,接痘会不会有失败的例子,现在仍然不知。 还有一件事宋九不知道。 实际宋朝往后开始,天花开始多了起来,但不是最顶盛的年代,到明清才开始成为严重恶疾。但在宋初,出现的例证不多,再加上地广人稀,人口流动还不太足,有,不但宋初,很早就有,包括唐朝,可是唐朝禁止百姓流动,危害又不是很大,所以不能让人们谈之色变,那么就不会引起人的足够重视。 包括赵匡胤。 宋九在隔离,赵匡胤听闻了,这件事不亚于舍身饲虎,马军都军头史珪淡淡说了一句:“陛下,臣以为天疮乃细小虫子传染,但宋九此行全身包裹,自当无事。陛下勿忧也,大事为重。若真有危险,陛下龙体前去,臣忧也。宋九也有失误,他是陛下心腹臣子,不顾大局,以小仁,又在京畿求美名,臣以为失之大得之小也。” 这句话十分恶毒。 如果没有危险,皇上你去干嘛? 但有危险,宋九是国家人才,卫家孩子救也没有救下,就是救下,将自己置身险局中,值不值?特别是一个京畿求美名,更是歹毒之极。 因此赵匡胤对这件事缄默了。 这个无所谓,宋九也不打算以此邀功,他想要邀功请赏,机会不要太多。 但可怕的是让赵匡胤产生疑心。 可接下来史珪做了一件事,画蛇添足了。 宋九认为赵匡胤少了李世民那种大气,但情况是两样的,李家江山是生生打下来的,赵匡胤的江山却是从柴荣儿子柴宗训手中抢过来的,再加上前几代更替,因此他骨子里对臣子充满了一种不信任。 赵普下台后,给赵匡义首班站朝的资格,用来洗去赵普印记。但他还有一份怀疑,因此对史珪渐渐重用,史珪的身份由此一兼为二,一是马军都军头,一是锦衣卫首领,仅是少了锦衣卫那种拿人的资格。宋九在隔离,这两人因为张琼之死,也隐隐产生一份矛盾,只是不象石汉卿那样激化。 河洲的出现,使是宋朝京城商业繁荣至少提前了三十年,京城有多少户。不是很多,包括城墙外居民也不过十万户左右,但人口有多少,渐渐达到一百多万。这多出来的人口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兵户。还有就是宗室与官员,这几者的生存都需要大量物资钱帛,有的是通过税务供养,有的是通过和买从各地采购而来。 但必须临时补充。 比如皇宫一天需要大量食材,特别是蔬菜,必须当天就在京城购买。 商业的发达。提前唤醒了一部分人的谋利意识,有的人与官员勾结起来,走了一条与和买损夺商财的道路,反过来将货物以高价售给官府,或者滞销的商品卖给官府,以及其他种种。 这严重损害了朝廷的利益。特别那些滞销的商品。在市场上卖不掉,给了官府,多半也无用。史珪举报后,赵匡胤便让他暗中盘查此事。它是弊病,然而若大的国家,弊病岂不要太多。并且赵匡胤让史珪暗查,查过后禀明立即处死。而非是通过正式审问方式进行的,那是弊上加弊。 打击面太广了,从城中,到河北到河洲,或真有此事,或假有此事,经史珪禀报后全部处死。一时间京城商人人心惶惶,连生意也不敢做了。特别是河洲,成了史珪打击重点对象。 然而史珪忽视了一件事。 商人地位是不高,可他们手中的钱地位却是很高。连大和尚们也高声喊出钱如蜜的口号,况且其他人。河北本来因为人流分去一半,生意开始萧条,但皆不能恨宋九,人家经营是河洲。难道不想将河洲变好?但不象这样直接打击,当真赵普离开宰相位置,一点影响力也没有了?并且史珪更不知道的是河洲背后若隐若暗地站着一个巨人。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赵匡胤耳朵里。 赵匡胤便下了一道诏书,以前的皆不追究,但自此以后,若是应市官物妄增损价值,欺骗官钱者,审讯后确有此事,一并按律法惩治。 但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想一想王安石变法,他还是为了国家好的,遭到多少人反对?史珪这次伤害了许多人利益,那能如此放过,三人言虎,史珪慢慢说话赵匡胤不大相信了。 这次史大将军引起的骚乱时间不长,放在即将发生的大事当中,他同样是一条小鱼。 宋家小鱼出世。 史珪自己断自己的路,多少却坑了宋九一下。河洲管事来禀报,宋九不能出来,但传了话,静观其变。比权谋术离赵普等人差远了,但这点事是能看得出来的。 玉苹生产。 朝廷没有对宋九这次研究做表示,百姓却很感谢。李婆与张婆口口声声说道:“这次万民祈福,宋家一定会得一个小郎。” 潘怜儿怀疑。 若论祈福,自己在怀二女儿宋盼盼时得到的祈福岂不是更多。不过宋家只有一个男孩子未免是有点单薄了。在大家期盼中,担心中,玉苹生下了第二个孩子。 又是一个女儿。 玉苹还好一点,她有了一个儿子,几个姐姐多少有些失望,潘怜儿忽然说道:“不好,小鱼是男孩名字,不能用。” 于是一家又跑到东坊。 这时候许多隔离的百姓已经返回家了,宋九与两个大夫身体也好起来,不过他们一直与两个天花患者打交道,还要必须继续隔离。卫家孩子死了,但却留下了宝贵的记录。至少以前从没有人如今近的观察天花患者。同时还得到一个宝贵的经验,那就是牛痘是疫苗作用,却不能起治疗作用。 宋九听说是女儿,道:“女儿也好啊。” “好什么啊,你又要准备十万缗钱嫁妆了,”潘惟德大声吼道。潘怜儿想捂他嘴巴都没有捂住,边上的人又是一阵哄笑。 正在踢足球的曹璨也赶了过来,同样大乐,说道:“九郎,你可得要好好挣钱啊,将来多生几个女儿,替俺家预订一个。” 潘怜儿直接挺着肚子追着他打。 但宋九还是坚持用小鱼这个名字,多可爱的名字,女孩用也不错啊,最少比大猪二狗三牛的什么强。 隔离期终于结束。 玉苹身体还未恢复,暂时不能离开,宋九又投入于钢监研究当中。这次观察与接痘的经验,以及各人的反应,也要编成书的,但那是两个大夫的事。通过一些渠道,宋九隐隐听到史珪所说的那些话。本来就不想抢这个功,现在更不想抢了。 到了六月底,宋九这才交出中型高炉技术。 风力仍成问题,大型高炉就着水流湍急处制造水车带动大风箱,风力仍嫌不足,当然比以前的那些冶铁肯定要好得多,然而这还不是宋九所需要的。与第一次出现的高炉相比较,现在的高炉渐渐变成中小型化,似乎看上去落后,实际变得更进步,首先制造成本与难度下降,这是推广的必备条件,其次冶出的熟铁质量相反的还稍稍提高。想要进入钢铁时代,还不够,必须要大型化,但那需要一个更复杂的东西,那就是蒸汽机。 技术也许不难,可没有图纸,对于宋九来说还是太难。 但这个技术积累是慢慢来的,挂钟的研究,又或多或少反馈利用到将来更复杂的铸造技术上。 还有一门好处,那就是对耐火砖的研究,出现各种各样的耐火砖,又能对焦炉进行改造。 这是一个沉淀的过程。 宋九在研究过程中,顺手对焦炉进行了一次改良,然后将图纸一起交给朝廷,钢监的研究告一段落。还有,但那要等很久以后了。还有研究,但都在河洲南北,离家不是太远,玉苹这才离开京城,上了船,大小苏眼中有些幽怨。 本来潘怜儿与玉苹说好的,房事不便,让宋九将她们纳下。宋九不同意,但两个主母若苦劝,也不是不能成功。比较来比较去,宁为凤尾不作鸡头,看上的只能过去做小妾,能做正妻的又看不上,还不如在宋家做小妾呢。 宋九拍了拍她们的小脑袋瓜子,说道:“你们啊,光想着我现在,不知道我几年前,普通人家的女子都不愿做我娘子呢。不要胡思乱想,回来后,我放出话,会拿出一笔厚厚的嫁妆,看看有没有好儿郎愿意娶你们。” 小苏也不怕,嘻嘻笑道:“多少?” “你想要多少?” “十万的十分之一。” “你想找打啊,”潘怜儿拍她的背。 “好,我答应你。” “九郎,别听妹妹的,”大苏道。 “也不多,在我心中,你们是我妹妹,一万缗还多吗?” 小苏笑,大苏盈盈一拜。又叮嘱了许多话,几人才上了船,扬帆远去。 …… 玉苹离开,在河洲引起小小的轰动。不过放在眼下的大背景下,玉苹同样是一个小小鱼,很不起眼。李煜也知道宋朝不安好心了,派使上书,愿听天子封策。 封策是指天子对王候的任命诏书,自此以后,李煜彻底做宋朝的臣子,不过保留管辖内的治理权,性质类似唐朝的各藩镇。赵匡胤不许,派梁迥出使南唐,只带一句话给李煜,朝廷今年冬天有柴燎之礼,也就是冬天时举行烧柴祭天礼,国主你来京城助祭吧! 动手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诅咒的国家 潘美抱着外孙女,哭笑不得。让他郁闷地还不能将表情放在脸上,以免女儿看到。又将福娘交给女儿,乘女儿不注意时,轻声对宋九说:“小九,你说你行么?” “丈人,让我如何?” 潘美语塞。 “丈人,女儿不好吗?” 在这时代,女儿未必很好,一是人家的人,二有脸面的人家还要补贴大量嫁妆。潘怜儿第三个孩子出世,未出世之前,直接取了一个男性化的名字,宋福。 不夸张,为宋九一家祈福平安的百姓太多了。 张婆与李婆又过来接生。 结果还是一个女孩子。 邪的是潘怜儿生下的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健康。但再健康也没有用啊,那是超超级赔钱货。与宋九交好的一群衙内乐得不行,曹璨直接跑过来,要替他儿子曹仪求亲,被潘怜儿打了出去。 女孩子不能再叫宋福,只好改成福娘。 要对南唐动手了,潘美被召回来,他在信中也知道女儿将要临盆,于是昼夜不停急赶回,谁承想还是一个外孙女。 但赔钱那是宋家的事,潘美的女儿不能算是赔钱,不但不赔,赚得太多了,前面回来,后面召入皇宫,赵匡胤指着他说:“你在南方有功,朕想赏你一些钱帛……” 潘美挠头,赏钱干嘛,家中难道缺钱用吗?要么赏官,自己都是节度使了,如何赏官?连连摆手,拒赏了。问题不止于此,皇上说在南方有功,有功有过看怎么去想,若是为了钱帛,那不算有功,想一想王全斌将巴蜀毁成那样,还大船小船运了无数钱帛到了京城。潘美平南。与宋九王明等副将配合,成了一场可以铭载于史册的仁政之伐。然而钱帛呢?不错,岭南在一天天变好,以后一年会比一年交的税务多,若是宋九学生那个蔗糖技术研究成功,朝廷得的利更大。可无论怎么算,要多少年才能弥补回来? 若是这样想。潘美会很悲催,要知道他在南方呆了多少年! 乾德元年就下去的,这一呆就是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但他不敢问。 然而宋九认为潘美够幸运了,能平南的将领不要太多,就是未必能有潘美这么牛法,打得会不会很顺利而已。 宋九说他家女儿不赔。那不是虚言,潘怜儿未必是他女儿中嫁得最好的一个,但那是将来,可能那时潘美都死去了。他也不能说出口。潘美不能回答,换了话题,问:“陛下授你三司副使,为何不答应?” 下面的话就不大好说了。朝廷与三司副使相当的官职有很多,中书里有,枢密院也有,其他职能部门中同样有,然而女婿做了这么多仁政,好事,仅提了一回,后面没消息了。 若是赵普在。还能理解,然而赵普下去一年时间,为何也不提拨女婿?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确实也不是一个好兆头。 让宋九选择,纺织、冶铜、钢铁,这三样皆重要,难分彼此,钢铁作用勿用质疑。特别是冷兵器时代。纺织是民生,一旦纺织机械进步,与棉花配合,穿衣难的问题也会渐渐解决。好几年下来。棉花种子在渐渐适应北方的天气,同样也出现过近七十斤皮棉的高产田,普遍产量不高,那是没有精耕细作,是缺少肥料,非是种不起来,并且它还有一些上升的空间。这就准备等着纺织机械的改进,棉布就会出现在千家万户中。难道它比钢铁差了?衣食住行,为何衣服排在第一位,因为在古代布料一直是老大难,特别是保暖的布料,故将它列在食之上。冶铜同样如此,铜本身也许就那么一回事,可是它现在就是货币,没有充足的货币,就无法让整个国家进入商品流通时间,经济就不能盘活,甚至没有充足货币,即便金铺开始,说不定交子与宋朝交子一样,还会出事情。 只能说蔗糖要稍次一点,有它更好,没有它也行。 然而几人能看透。 他承诺必须将钢铁弄好,不是好钢,好钢他弄不明白了,那个转炉似乎更复杂。就是不复杂,他未看到过,不懂就是复杂。 然而铁的问题肯定基本解决。 朝廷仍然没有动静。 这让他想不明白。 虽无所谓,甚至欢迎之,这样一来,不会卷入将来的那场阴谋当中,可心中免不了还是有些怏怏不乐。并且久不升官,会让其他人产生一些误会。君子无罪,怀璧有罪。幸好宋九反应快,将财富放在大海上。今年投入的钱不多,契股涨上来一些,明年后年还会涨,可那个不要紧,他交的税越来越重,不仅承诺赵匡胤的租地税,还有河洲庞大产业的商税。实际每年所得并不多,大肆研发的费用,一半是海外十艘船谋来的,不然久不升官,自己压制诸衙内契股,可能河洲自己就造反了。 同样还有一个兆头,花蕊夫人以前不知趣地偶尔还来一两次,但见到他久不升官,这大半年来再也没有来回。潘美又说:“难道是史珪这货弄的鬼?” “不是,他现在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那有这胆量?” “难道还在为那些宫殿府库……”潘美喃喃道。 “也不是,就是烧了府库宫殿,伪南汉那些钱帛也有限的,虽巨大,一个钢铁再加上一个发展迅速的广南,五年十年能弥补回来吧?” “还有谁?”潘美凝眉在想,赵匡义虽站班首,不能处理两府事务,真正的两府相公,薛居正,沈义伦,楚昭辅,卢多逊,这是星光最黯淡的两府,沈义伦虽清廉,主掌两府能力却是严重不足,不要说不及赵普,也不及李崇矩,唯独的就是他清廉,不贪。与多方势力没有任何联系,能让赵匡胤放心,薛居正虽班居首相,他是前周的人,有能力也不敢大动作,也许他文章做得好,有才学。德操也好,可这种经历限制他才干的发挥。 楚昭辅不用说了,赵匡胤用楚昭辅,明显是想与赵匡义配合,利用他与赵普的一些怨怼,联手抹去赵普的影响力。来给未来的皇子铺下平安的金光大道。 而且此人与宋九关系一直很好。 剩下的是卢多逊,他名为参知政事,实际反成了有实权的副相,许多事务就是他在处理。若无卢多逊,中书准得出大乱子。潘美看到了,宋九也看到了,他同样也不大明白。为何卢多逊后来在宋史上那么丑陋,难道以后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是能相啊,有时候想想他自己所看到的,再想想他脑海里一些可怜的历史知识,不由感慨一句,何谓真,何谓假?何谓对。何谓错? 这个人与宋九交接不大,但肯定没有矛盾,并且他与赵普有怨怼,宋九也有,两人是同一阵壕的。也就是说,这几个大佬对宋九皆没有恶念,不是钱帛。不是头号锦衣卫史珪,那还能有谁,当然,还有其他大臣。例如御史台的刘温叟去世后,边光范接手,边光范去世后,由冯炳接手,但冯炳不是御史大夫,而是以侍御史知杂的身份判御史台事。在宋初言官并不活跃,这与宋九记忆也有所不同。不活跃当然也无权了。刘边二人都没有多大实权,况且冯炳? 或者其他人,还有那一个新进大臣受到赵匡胤重用?似乎也没有。 潘美想不明白,别的不说,论是大治岭南之功,自己这个女婿也当得到重用,而且女婿做事越来越沉稳,早不是当初让人啼笑皆非的毛头小子。或者说忌惮,宋九不是大将,就是治理政务理财上有所善长,这能忌惮吗?相反的,不但不需要忌惮,象这样的人才好任用。 潘美不平,宋九却不是太在意。 他看到丈人了,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宋朝要对南唐动手,赵匡胤下了诏书,先让曹翰领兵赴荆南,曹彬、李汉琼领兵继之。又以潘美、刘遇、梁迥同领兵荆南,荆湖转运使许仲宣兼南面随军转运使。第一拨走的人只是曹翰,其他人还没有动身,这三道诏书只是一个任命与准备,并且有的大将还在外面,例如潘美。但之前,赵匡胤还是想招降李煜。在选使时赵匡胤看重了卢多逊的同门师兄弟李穆,心中有疑虑,说了一句:“李穆性至善,但除了起草诏书外并没有做过其他事,朕害怕他不能胜任。” 卢多逊道:“李穆操德端直,临事不以生死易节,仁而有勇者也。” 赵匡胤默然了,因为他想到另一个不要命的“仁者”。李穆到了江南后,差不多快说动了李煜。但这时南唐大臣陈乔出来阻止,说:“臣与陛下俱受元宗(中主李璟)顾命,今往,必见留,你的社稷怎么办?臣虽死,无以见元宗于九泉矣。” 张洎也反对。 李煜看到两大心腹反对,又随即改口,对李穆说道:“我委屈求全讨好大国者,是让大国放我们一条生路。今至此,只好拼命了。” 李穆只好最后劝了一句:“入不入朝是国主自己的决定,然而我朝兵甲精锐,物力雄富,非是你们能挡其锋的,我劝你想清楚,不要将来后悔。” 说完,李穆骑马回来,来回不足一月时间。 赵匡胤认为李穆办得很好,没有逼,没有压,只是讲道理,但李煜没有听。这次出使也是宋朝最后一次出使,李煜投降更好,李煜不降也没有事,赵匡胤让李穆出使,一是为降,二是为师出正名! 江南两大国主,钱俶无条件的投降,也没有做错,那叫识时务,虽后来死了,可钱家在宋朝很贵,继续延续了钱家的辉煌,甚至到南宋。李煜也没有做错,难道孙权反抗曹操做错了吗?但李煜做错的,既然反抗,就要做好反抗的准备,可他做了什么一些事?但站在宋九角度,不是很喜欢,因为又要死很多人。 宋九对这件事不是太在意,此时的南唐非是李璟的南唐,李煜的南唐用什么来抵挡宋朝的精兵猛将?他看到的是曹彬终于走向舞台。原先也没有多想,与他无关。顶多曹家几个小子与他关系不错。若不是女儿才出世,将来又不知如何,两家结亲他也欢迎的。直到潘美来到宋家,宋九才忽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 那就是北宋的厄运。 不说契丹与女真,西夏成了北宋的恶梦,仅说宋朝开国的诸将命运,李处耕贬到山东郁郁而死,王全斌也不大高兴,刚刚去世。曹彬不说军事能力,且说德操还在潘美之上,在高梁河蒙受奇耻大辱。潘美做得也不差,无论在湖南或在岭南,没有做什么恶事,甚至在自己带动下,实施了许多善政,但在史上因杨业之死悲催了,又让一个文人编了杨家将无限的丑化。 这是灭国之功臣的下场。 再到皇帝,赵匡胤将会死得不明不白,赵匡义中了箭伤而死,宋真宗是一个中庸之君,虽得善终,还有一个澶渊之盟。宋仁宗是好皇帝,但一生数子早夭。直到宋英宗,中庸之君,弄一个濮仪之争出来就死了。宋神宗雄姿英发,也没有得好死。宋哲宗同样不差,死得却更早。若论皇帝之优秀,几个朝代无一朝能及北宋这六君,除了灭国前的徽钦二宗外,就没有一个皇帝算是差的。但是命运如何呢? 对史书宋九记得不大清楚,实际真算起来,只能说是五个皇帝不错,宋英宗不算,他当政除了濮仪之争再无什么良政,相反的,他在与大臣们吵,韩琦与欧阳修一正一副两个宰相,将宋朝财政捅了一个天大的黑窟窿,这才逼得赵顼急得上蹦下跳,与王安石强行变法。不过赵曙当政时间不长,仅几年时光。 另外就是对宋真宗的低估,此人雄才大略远非宋九所能想像的。后来不行了,那是因为一个许多人想像不到的真相,疾变!还是严重的神经病!否则早年的宋真宗,即便宋太宗也未必及之! 若是宋九寿命长便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宋真宗,一个不一样的寇准! 但宋九这样想亦无不可。 往宿心论上想,北宋不是皇帝不努力,大臣虽有错有对,也算努力了,然而这个国家似乎被上苍诅咒了似的,无论君臣如何努力,却是多灾多难。 但若真是这样,宋九所做的努力未必是一件好事,因为宋九又想到了一个传说,李世民时,民间传言当有女主武王代有天下。李世民找到李淳风,李淳风奏道,后宫之中有天子气。李世民欲尽诛后宫女子,李淳风说了一句话,不可,陛下若留,虽皇祚暂缺,而社稷延长,陛下若杀之,当变为男子,即损灭皇族无遗类矣。 在封建史上,北宋内治几乎达到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高度,甚至可以说,若没有北宋,整个江东还是一片湖荡子,但灾难之多,难以想像。自己出现,使北宋锦上添花,会变得更加地好,那么这个灾难是否要化为一个更可怕的男子? 第二百九十六章卢宋会(上) “小九,你想到了什么?”潘美看宋九脸色巨变,问。他对宋九还是很信任的,虽军事非宋九之长,其他方面却是机灵古怪。 难道我是疑神疑鬼?宋九心里想。有没有疑神疑鬼,或者有没有李淳风那句话,好求证,掏出陈抟的真心话便知道了,但宋九敢否?因此随便答了一句:“食草动物虽温顺,却避免不了被群狼撕杀,无论它有多大,做食肉动物虽残忍了一点,不愿之,但最少要做一个杂食性动物,比如熊,它同样温和,但虎狼敢不敢侵犯?” “不一定……”宋九随便答了一句,潘美多心了。严格地说不能说赵匡胤完全是重文黜武,例如宰相当中,沈义伦与楚昭辅还是军吏出身。至今只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宋朝文臣进入两府,那就是卢多逊! 以前种种,只是赵匡胤与赵普联手将柴荣旧系人马进行清洗,以便巩固宋朝统治。这才用了王全斌,崔彦进,曹彬,潘美,丁德裕。王崔两人真的催了,丁德裕在西川没有做好,剩下是潘美与曹彬。可是潘美神情也有些不自然,他不是柴荣手中的重臣重将,可是柴荣的亲卫官,对柴荣十分感恩。曹彬是郭威张贵妃的外甥,与柴荣也沾着亲戚。 为什么重用,平南汉与契丹正在交恶时,无法分出大军南下岭南,又不熟悉南方气候,除了自己别无他人可做选择。平南唐,更不易之。 就算女婿说法是错误的,自己与曹彬弄不好还会象石守信那样兔死狗烹。 若是女婿说得对,那更可怕,自此武将别无天日了。这大约不可能的,事实正是可能的!若是这两种原因,便能理解了,宋九是文臣,可南下也有军功的。又是自己女婿…… 两条原因,于是让皇上迟疑着不任用。 反正闲着在家,宋九照样心甘情愿在替宋朝做贡献。 这样解释就解释得通了。 他想错了,宋九是没有想明白,真相不是赵匡胤不用,而是另一人在中间做了阻拦。 不过潘美猜测也不能说不准,若是赵匡胤不死。灭了北汉又会如何用曹潘?不过有一条证明了赵匡胤的嗅觉,那就是通过曹彬平江南花了那么长时间,已经判断出潘美军事天赋在曹彬之上,故让潘美去攻打太原。赵匡义上位后,情况截然不同,柴家没有影响力了。他又与柴家沾了亲戚,于是顺序将潘曹颠倒过来。 但这两将指望对赵匡胤有多忠心,那是不大可能。 原因很简单,能夺柴宗训的皇位,然而不能让他莫明其妙的死去。这个青年之死,影响深远,只是史书有意一步步淡化与抹杀这件事的影响。于是后人不注意,宋九更不注意。 宋九也在想。 可中间种种关系,以及这几个猛人的心中想法复杂之极,让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于是不想,转了话题:“丈人,不管怎么说,此行丈人又能建功立业了。” 但潘美这回兴致不是很高。 …… 十月,李煜担心之下。派李从镒与龚慎修携带重币入贡并且买宴,赵匡胤连接待都懒得接待,直接将二人扣下,与李从善、眭昭符做一个伴,而李煜连个死活都不知道。 赵匡胤在讲武殿为曹彬与潘美等将赐宴。 酒过三巡,赵匡胤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对曹彬说道:“南方之事。一以委卿,切勿暴略生民,务广威信,使自归顺。不须急击之。处分尽在其实封里,自潘美以下者有罪,但开此,径斩之,不需奏报。” 也就是除了潘美外,其他将士,那怕是监军,或者随军转运使,例如李汉琼,田钦祚这些大将都可以斩杀。也就是给了曹彬绝对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的权利。 这件事流传甚广,甚至传到最后,说赵匡胤给了曹彬一把天子剑。何来的天子剑,还包拯的龙虎铡呢。这也不是唱戏文,曹彬带走了宋朝大半军队,赵匡胤放心吗? 那么这个实封里倒底封着的是什么? 什么也没有! 赵匡胤之所以这么做,因为北宋将领太狂暴了,怕曹彬弹压不住。但曹彬真敢开启它,用它来杀田钦祚、李汉琼诸将,那么证明曹彬太不懂事了,到时候一开启,空白书信,他想杀也杀不了! 或者后人继续对此讴歌,然而战后曹彬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想,肯定先是幸庆,还好我未打开它未使用它,然后还会想,原来皇上就是这样信任我的! 两大掌兵的重将是这种心情,其他掌兵的大将渐渐威望不那么高,赵匡胤这是主动替赵二扫平最后一道障碍…… 但当时曹潘二人都不知道。 当时很感动,很惶恐,有了这等权利,有了这么多兵马,皇上居然如此信任,怎能不惶恐不安?伏于龙榻前,战战兢兢地接过来,徐徐告退。 宋九前去送行,潘美还说了一句:“宋九,你想错了。” 宋九同样稀里糊涂,难道是赵匡义搞出来的事?他又想对了一半,有赵匡义的功劳,还有另一个人的功劳,洛阳的那位! 潘美又问了一句:“你那个小妾可回来了?” “刚刚得到消息,玉苹平安抵达了她父亲家,不过父女久未见面,相见而泣,其父想要挽留一段时间,北方天寒地冻,冬天冰雪封门,想回来,可能要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 “不如你写一封信过去,让他投奔我朝吧,再怎么着,也比在契丹做一个小果毅强。” “恐不能,他的娘子是马家的人,一旦投奔我朝,其娘子不会同意,若举报,玉苹父女都会有危险。就是不举报,其娘子娘家是幽州望门,为了不牵连娘家,也会从中阻拦。就象韩熙载一样,他妻儿老小皆在南唐。只能返回南唐。” “那以后我朝收复幽云,其父怎么办?” “这个只有天知道了,”宋九无奈地说,还有一件事他未说,幽云十六州可没有那么好收复的,未来契丹将有一将,其军事才能还在你之上!又说道:“对了。丈人,韩熙载有两子,其人死后,其家穷困潦倒,此次若寻得,请善待之。将他们带回京城,也尽我一面之缘。” “这个要经曹将军准许,你问曹将军吧,若是他不同意,你与惟德他们联手,对付他家几小子。” 曹彬骑在马上只能苦笑,没办法。他儿子不少,可没有潘美儿子大,最大的长子他又要带到江南去磨练,余下几个蛋大的孩子真干不过潘美的儿子。最后长吐一口气:“都是老匹夫啊。” 诸将领兵南下,曹彬为西南面行营马兵军战棹都署,也就是总元帅,潘美为都监,曹翰为先锋。统军十万,战船上千艘,与吴越联手,攻向南唐。但这几人并不在一起,而是兵分五路。 曹彬与田钦祚、李汉琼领荆湖军自江陵而下,这是主力军,攻取池州等南唐沿江要塞。剑指金陵。 潘美与刘遇、梁迥领马兵军直奔和州,在江边纠集,然后什么事也不管,哪里将会发生一场奇迹…… 在京城金明池训练的水军沿汴河而下。自大运河入扬州再下长江,与润州的吴越军会合,威胁南唐的东面,这是第三路军马。 以天下兵马大元帅钱俶为升州东南面行菪招抚制置使,率吴越军队攻打常州,再与南下的宋朝京城水师在润州会合,兵临金陵。不过为了“关怀与指导”,派丁德裕前去杭州做前锋兼监军。 以王明为黄州刺史池州至岳州江路巡检战棹都部署,牵制武昌湖口方向的南唐驻军,阻击其东南赴援,保障宋军主力东进。 既然李煜准备鱼死网破,那么就准备吧,可到了这地步,居然南唐一点儿也不知道。曹彬率领无数战舰顺江而下,南唐湖口的驻军还以为宋军是例行巡江呢。但这是巡江吗?无数只船只近了,又远了,怎么也看不到它的尽头,除了舰队外,后面还有无边无际的巨大木排,装满绳索的民船,以及无数不知道是用什么做什么的怪模怪样的船只。但就是面对这古怪的情景,十万驻兵的湖口南唐军居然关闭寨门,免惹麻烦,更没有通禀下游各地驻军,以至池州发生古怪的一幕。 曹彬先锋军到了池州,因为湖口驻军没有通报,池州守将戈彦主动打开城门,拿出酒肉欢迎宋军,非是他想要叛变投降,而是以往的惯例,宋军巡江的船队有时候靠到南岸,吃喝勒索一顿后会主动离开。等他发现不对时,所能做的一件事只能逃跑,于是池州重寨硖口寨轻松为曹彬所得。 宋九听到这个情报后,啼笑皆非,他摇头叹惜道:“怜儿,不要说你父亲与曹将军,恐怕就是我担任主帅,也能将南唐拿下来。” 曹彬继续率军向铜陵进发。 但他后面的尾巴不见了,在攻破池州之前,一起拖入皖水石碑口(安庆与怀宁之间),同时去的还有八作使赦守濬与汝州防御使陆万友,以及一大群工匠。 哪里,将是一个奇迹开始。 这一切与宋九有关与无关,有关的看不到,这一行因为宋朝产铁量上升,钢铁质量提高,武器更犀利,不过难以察觉,余下的也就无关了。不管怎么说,宋九还是乐于其成的。南唐一战,意味着宋朝渐渐完成了大一统,他也能享受和平时光。 宋九呆在家里,依然与往日一样,要么抱一抱孩子讲讲故事,提前享受一下天伦之乐,要么去研究。反射炉与纺织机械依然没有进展,倒是另一样事物有了雏形,那就是挂钟。 想做手表那是不可能的,与以前一样,大型事物想要成功很困难,微型事物想要成功,同样困难。至今想缩小钢轴承,使之量产化的难关还没有攻克。 挂钟正好是不大不小,不过许多器械同样是手工打造,成本极高,出来的是一个样品。 量产还早,更堆砌了无数钱帛下去,但有了样品,就有了改进方向,不怕成本高,这玩意儿出来,无论成本有多高,也能卖上价格。 它是计时的,于是第一个献给了赵匡胤。 这东西很稀奇,引起许多大臣的围观。宋九认为南唐容易拿下,但其他人不是这样认为,那一年的寿春惨战,至今让宋朝君臣记忆犹新。李煜虽昏庸,但不残暴,只要两个寿春城一出,契丹与北汉伺机而动,南唐就不易收服了,甚至还能为吴越提供一个榜样,后果堪忧。所以兵未发,赵匡义上书说开封诸司清空各狱,没有一个留囚,也就是想图一个好兆头。这也是一个好兆头,赵匡胤赏赐一千金,五千匹帛。太监将金帛送到宋家,宋九瞠目结舌,我要钱干嘛? 太监刚走不久,一个仆人持着名刺来到宋家,卢多逊邀请宋九于顺店一叙。两人交情不大深,卢多逊的地位,不可能来宋九家拜访的,那叫失仪,会遭大臣弹劾的。但也休想连赵普也不害怕的宋九到他家拜访,而且也不便交往,因此想了一个持中办法,于顺店一叙。 宋九狐疑,他对卢多逊没有抱恶感,也没有抱好感,等于是不相交集,而且此人如今尊贵无比,找自己相叙何事? 第二百九十七章卢宋会(下) 宋九犹豫不决。 似乎史书将卢多逊抹得很黑,这不要紧,张汤王安石等名臣,同样让史册抹得不成样子。并且宋九这时也隐隐知道原因了,倒不是赵普死了很多年影响还在,实际原因真的很简单,宋朝文臣有着极大的话语权,多是赵普窜夺出来的,文人们会怎么想? 加上宋朝文人颠倒黑白的精神,可以想像,若是宋九不使宋朝政策做出改变的话,顺着历史原迹行驶,以后雷德骧、赵玭、苏晓、以及自己与卢多逊,这些赵普的政敌,恐怕还会被抹黑。 这个无所谓了。 公道自在人心,无论怎么抹杀,历史终会被揭晓真相。 但与雷德骧他们不同,卢多逊下场很惨,宋九现在想不明白,是赵普弄的,还是卢多逊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这种猜疑让他不敢与卢多逊走得太近。 潘怜儿在边上低声说道:“官人,还是去会一会吧,多一个朋友比敌人好,卢多逊如日中天,连父亲大人都让他五分,官人再也不能多这样一个敌人。” 宋九想了想也是。 其实若是做得好,这是一次极其重要的会见,薛居正楚昭辅等人都老了,卢多逊与宋九皆是宋朝重要的后起之秀,若是两人洽谈甚欢,那么这次会见能铭载史册,甚至能改变宋朝的命运,使宋朝不再过份的重文黜武。但因为两人各怀心,使这次会面效果大失成色,所谈的,都上不了台面。 宋九去了,但只是一会儿就回来了。 潘怜儿奇怪,宋九道:“无他,河北。” “河北不行啊,不仅有赵承宗,还有其他许多衙内……”潘怜儿担忧地说。 这个衙内颇让人头痛。赵承宗一度与诸衙内欲对河洲动手,实际要的也是技术与利润,也不敢将河洲真正吞下来。赵匡义宣布了河北几条,归纳起来就是八个字,善待仆役,交纳商税。因柴宗训之死,赵匡义产生误判。没敢继续动手,赵普下去,临走说了一句冠冕堂皇的话,赵匡义还想继续装低调,因此没有落井下石。倒是史珪不分青红皂白的动了手,但主要是针对河洲的。真正动手的还是宋九。可外人也想不出来,这个动手比较隐晦,并没有公开针对河北。除了种种原因,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河北衙内太多,怕将所有衙内逼急了。 宋九也说了衙内。 卢多逊说道:“九郎,正是衙内啊。这些衙内牵扯了许多关系,某人城府太深,手腕高趣,有这个关系在,说不定某天就利用它又会陛下所用,一旦卷土重来,你我休矣。” 他的确很担心,天宝时的赵普打压政敌手段太凶悍了。赵普下台。卢多逊与宋九居功甚伟,一旦他卷土重来,卢宋二人是重点报复对象。 宋九不是太担心,但说一点担心没有,那也不对。但宋九迟疑地说了一句:“皇上啊……” 河北产业弊病很多,赵匡胤不是不知道,为何赵普下去一年多。还继续屹立着? 卢多逊呷着茶,反问了一句:“九郎,河北所得无非是为了钱,难道某人差钱用吗?” 两人会面皆小心翼翼。卢多逊上了顶楼,在雅间里与宋九相见,宋九直接从仆役专用的楼梯道上去的,两人皆不约而同将服侍的奴婢与大伯打发走,这才坐下来交谈。因此卢多逊没有客气,直奔主题。 赵普家有多少钱,恐怕永远是一个谜面了。这个钱大部分不是来自河北,赵匡胤的赏赐与薪酬,也不是钱俶李煜与官员们的贿赂,而是秦陇木材生意,究竟多少,别人不会知道,但只要赵家子孙不败家,会足够赵家挥霍好几代。 卢多逊又说了一句:“九郎,你说陛下会不会喜欢河北?为何至今才讨伐南唐,至少这个时间推迟了一年!” 讨伐南唐,君臣很慎重,必须要有潘美,潘美平了岭南之后,短时间不能离开,第一年第二年必须留下,防止有变,事实即便宋九与王明联手推行了许多仁政,若无潘美尹崇珂的军事能力做后盾,岭南未必能迅速由乱入治。这两年时间不能算,去年潘美能回来了,不过还要等一样东西,那就是风,钱俶虽为东路军主帅,那只是做样子的,真正的主力部队还是曹彬与潘美部下。所以潘美那怕去年春天回来,也要到秋后才能动手,故卢多逊说耽搁了一年时间。 为何要耽搁? 与赵匡义无关,赵匡胤担心的是赵普势力太大。 攘外必须安内!内部不稳,北方还有一个劲敌,如何能讨伐南唐? 于是一面抹去赵普印记,一面又与契丹搭成暂时性的和平,这才正式将视线对向南唐。 这样说的话,赵匡胤心中恐怕也希望河北散去,但没有人去做,他多少顾念着一些恩情,以及他的性格,自然不会说出口。看到宋九有些意动,卢多逊继续说道:“九郎,我与苏晓、楚昭辅派小吏估算了一下,这些年来,河北诸作坊店铺最少逋逃朝廷一百多万缗的赋税。” 宋九道:“卢相公,国家税务制度不完善,若论逋逃,全国各地仅是逋逃的商税一年就不知凡几,况论河北。” “非也,你不在三司不大清楚国家今年的财政,国家征南唐动用了无数民夫,十多万军队,未得金陵之前,国家财政十分吃紧,但也就是在这时候,拿下金陵,财政缓解,又没那个必要。不要说一百多万缗税务,就是十几万缗税务,对于眼下国库来说,都是一笔可观的数额。” 宋九又怀疑地问:“但我闲赋在家,又有何能力?” 实际宋九已经在出手,但他不会承认我出手了,商场如战场,他负责河洲,难道不想河洲变得更好吗?不管出未出手,可是宋九始终不会公开承认。卢多逊也未多想,继续说道:“不久后,朝廷可能会对河北查处逋逃的税赋。我想你创造一些时机,让这个藏污纳垢的所在彻底消失。” 宋九还是没有答应,只说了一句,让我想一想,然后就回来了。 他们没有矛盾冲突,但正是卢多逊的不屑与忌讳,宋九的担心。使得这次会面意义不大,其实只要放开胸怀,坦诚一点,即便以两人将来,这次合作所说的事有点用宰杀刀杀鸡的意味,那也是一个契机。为将来更深层的合作打下基础。 但没有诚意了,就别那么看重。 潘怜儿道:“官人,那你有办法吗?” 卢多逊担心,潘怜儿也担心。 若是赵普重新上位,别要说不做官,就这样呆在家中,那一天皇上动怒。避免不了的,若是宋九一直让赵匡胤喜欢,为何至今没有起用呢?那么以赵普的手段,稍做推手,宋家也就垮了。 河北也是赵普的羽翼。 但卢多逊说得有理,未得南唐之前,这时朝廷财政吃紧,皇上会默视大家对河北动手。追缴逋亡的逃税,可南唐拿下了,得到金陵的钱帛,国家不差钱了,那时候皇上又会顾念着旧情,可能勒令大家不能对河北下手。这个时间不会很长,父亲平岭南。仅是一支轻军,四五月时间,王全斌平巴蜀,六十六天。李处耕平湖南,同样时间不长。南唐能用多长时间,几乎所有精兵猛将过去了,又是那么多军队,顶多一年。宋九想一年拿下河北,却不容易。 “让我想一想,”宋九道。 宋九苦思了一天后连续做了几个决定。 第一个决定是将琉璃作坊彻底交给河洲,这是向河洲衙内做一个让步,以换取下面的种种。然后以河洲名义与全国商贾联营,作坊派出大匠指导技术,出售硼酸,实际就是在全国各地推广加盟店,一年只要交几千缗钱,那么无论什么人,皆可以生产琉璃。 衙内们一起反对。 本来河北就分走了许多利润,再推向全国,那还了得? 宋九耐心做了解释,一家联营的作坊获利不多,不过多家作坊利润同样可观,并且硼酸粉也可以赚一笔钱帛。这并不是主要的,因为挂钟一旦技术成熟,就要投入生产,这又是一项暴利,全部由河洲来垄断经营,那会遭雷劈的。不仅是琉璃,若是以后另外一个项目研究成功,连烧酒也会在全国推广联营方式经营。 河洲始终保持着两项垄断暴利生意在手,收入不是减少,而是升高。 衙内们这才缄默不语。 主要他们没有发言权,这些项目皆是宋九投入钱帛,与学子一起联手研究,宋九如何处理,实际真与他们无关系。只要宋九不损害河洲利益,他们就没有反对权。 但仅是一会儿,衙内们一个个大气不敢出,因为他们终于想出来了,这是要对付河北了。 宋九第二项决定未说出来,因为不需要说,那就是河南的大瓦子,瓦子对京城百姓影响不大,但能吸引外地游客,河南人气也渐渐旺起来,本来也打算收费的,现在却改成了让艺人三年免费入住,用意同样简单,进一步分解河北的游人,没有了游客,那怕就是相国寺,也是一无是处。 这仅是一个小小的变动,瓦子还有两个月才能竣工,即便现在入驻,收费仍不是很高。因此没必要通知这些衙内。 接下来是第三项决定,那就是再次的投入与扩股。 投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继续建房子卖房子,但因为这次位置与风景不及原先,房屋卖得便宜,只是一千缗钱,五百缗钱与两百缗钱三种。后一种许多河洲仆役都能买得起了。 宋九不大想动的,现在不是卖房屋的好时间,一旦南唐收复回来,汴水作用会变得更重要,那时才是卖房子的好时间。但没办法,要配合卢多逊,只好先行一步。不是为了人气,而是为了用工! 此次,是正式招收,或者诱惑河北仆役过来。 这部分投入不需要本金,朝廷在用兵南唐,势如破竹,消息传出去后,房子又卖得便宜,会象后世那样,房子未做,就先卖光了。但这部分所赚的钱帛仍不得动用,那是投入以后的教育。 第二部分就是扩股。 于顺店斜对面河南处建造一个高大的灯塔,让它成为京城的水上门户,主要还是用它做景点,并供游客上去游玩。另外一个用意那就是未来宋九将会提议朝廷在海边诸港建设灯塔。 因为中国的内陆性质,这玩意儿一直没有,但宋九乘海船去了交趾,才知道从大海上观看陆地,寻找港口有多难,特别是夜晚。灯塔技术难度并不高,一是高大,二要有足够的火光传到几十里之外,不过用费多少,如何管理,宋九不大清楚,这个灯塔将会获得最原始的数据。有了数据与实物,才能说话。 还有挂钟作坊,但这两项建设用费并不高,因此还有第三项,那就是河洲上那块久置的短街,奢侈店铺与金铺。奢侈店铺并不多,两条短街只有八十家,但建设费用不低,而且入租门槛比较高,非奢侈品与名牌产品就是交了钱,也不准入租。 它早迟也要建设的,可现在同样早了,一是契股,按照宋九的意思以后建设渐渐少了,他的契股会渐渐增加,那么他个人契股、衙内的契股,以及普通百姓的契股,正好各占三成。现在衙内契股比例仍高,宋九打算以后渐渐将这次扩股分摊到普通百姓身上。那么东水门外会造成无数的中产阶级,有他们在,就能一直保证着河洲的繁荣。 原先衙内也反对过,宋九仅问了一句,你们满足否? 立即将反对声音压制,衙内投入已经高效回报,最早的一批衙内分红不算,仅是契股若在私下流通,市值就升值了三十倍!还有呢,在宋九带动下,部分人投资海上,以及岭南,也有一些不菲的收获。宋九分摊契股不是针对全国百姓,而是东水门内外,还是为了河洲的未来,因此无话可说。 但现在不成了。 再就是时间不当,现在建设时间早了些,若是南唐收下来,反射炉研究成功,那才是建设的好时间。首先就是金铺建设后,会空置。无他故,没有充足的铜钱,金铺提议不可能通过。 宋九将它提前弄了出来,还是为了用工,另外的用意就是将这个契股一起放给河北衙内。河北要倒垮了,可衙内诸多,不能让他们受损失,至少弥补一些损失。赵普倒台,再加上河北游客稀少,收益在渐渐降低,许多衙内找到宋九想加入河洲,可那时河洲衙内们都得不到契股增加的机会,哪里轮到他们。 宋九用它来分化河北衙内。 河北那摊子规模也不小,但投入不是太高,并且也非是衙内产业,还有当地百姓与其他商贾的产业,宋九这一放,最少能达到他们三分之一的产业资本。而且决定权在宋九手中,同意何人入股,不同意何人入股,由宋九来决定。原先的中立派就挑了出来。 三条决策一出,就给了卢多逊动手的时机,接下来就是卢多逊的事了。 但宋九还是很不喜,这样一来,他也等于走出前台。 宋九说出第三条决定,诸衙内一个个鸦雀无声,还不明白吗? 然而赵普下去了,可他余威还在,这是直接火拼赵普父子啊。难道宋九得到什么消息,朝廷开始对赵普清算了?可他们消息同样灵通,一个个相视,眼中皆是迷茫。 第二百九十八章飞虹 船队徐徐停下,李汉琼上了岸,大踏步走到前面,看着领首之人,大声道:“你就是魏羽?” “大将军,末将正是。” “你小子很明智嘛。” 魏羽只能唯唯诺诺。 曹彬拿下池州,于铜陵江面与南唐水军大战,大败南唐水军,获战舰二百余艘,生擒八百余人。但总的来说,相比于两国的兵力,它们都是小规模的战斗。 接着曹彬又拿下芜湖县。 迫于宋军之威,当涂县雄远军判官魏羽只好献城投降。 这时南唐君臣还不是太在意,而且曹彬一行让李煜张洎十分不耻,就象小偷一般,那么庞大的舰队,不敢与湖口朱全赟主力军队决战,而是诈得池州,接着又在长江里以多围少取得铜陵小捷,至于芜湖,李煜想了大半天才想到这个地方,哦,那个小镇子啊,确实这时芜湖真的很小,小得可怜,若不是有一个独天独厚的小港口,恐怕县城连一千户百姓都没有。 这说明了南唐君臣对军事的不懂。 曹彬拿下池州铜陵,等于是将后方清扫干净,当真不重要,更致命的是当涂。铜陵与池州、芜湖还能说不重要,因为中间相隔着一个又一个湖荡子,不利于大军调动,可当涂不重要吗?它的前方是什么所在,那是采石矶,到了采石矶就有数条大道直达金陵。 但也不能说他们完全不懂,也懂一点,听闻当涂出事,让杨收与孙震率两万军队驻扎于采石矶。两万人似乎不少,可他们面对的是宋军主力,两万人又起什么作用。 李煜居然认为平安无事,这时他忽然改了兴趣,改释为道,在家里研究起《易经》。一边搂着小周后,一边想钻研易经之奥秘。 并且又有一条消息传来,让他感到心安。 宋军四面出击,包括南唐的南方,潭州兵攻打萍乡,为守将刘茂忠击败,潭州兵不是北宋禁军。但不能小视,潘美就是用了潭州兵夹带着部分朝廷禁军拿下整个南汉的。 李煜试图从这个对比两国军队的战斗力…… 这才是一个笑话,不是潭州兵不行,潭州兵战斗力同样凶悍,后世湘兵成为清朝最后一个重要的支柱。与兵无关,那是将。此次发兵萍乡的乃是潭州知州朱洞,此人是第一流的良吏,但不是军事家,让他治理地方行,但让他领兵打仗,还不及宋九。这才守住了萍乡。真正的老虎正在江北和州,天天遥视着东南方向。 曹彬也下了战船。 与李汉琼的豪爽得意不同。曹彬和颜悦色,安慰了魏羽。此人接下来将会有大作用,那就是采石矶。 曹彬分出一支兵马留守当涂,接着又登上战舰,徐徐顺流顺风抵达采石矶,就在江边停泊,一江一岸对峙,偶尔用虎炮与伏远弩对着江岸齐射。朝廷已经有足够的钢铁让宋军挥霍了。 杨收被逼无奈。只好让大营往后挪。 暂时对峙住,宋军在船上,南唐军队无可奈何,但宋军想上岸又十分困难。 李煜还没有看到巨大的危机即将到来,他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恢复了皇帝身份,名不正言不顺。有了皇帝之号,才能动援整个国家。这个想法也不错,但做下去不是那么一回事,看看南唐的种种。就能看到以后宋朝末落时的种种。第二件事写了一封信给钱俶,今日无我,明日岂有君!明天子一旦易地酬勋,王亦大梁一布衣耳。 钱俶不听,反而将这封信递给了赵匡胤以表忠心,然后马不停蹄地杀向南唐。李煜先是不解,最后苦笑了,因为三年前他做过同样的事。 但这封信起了一些作用,吴越宰相沈虎子看到后进谏道,江南,我国之屏障,奈何自撤其屏蔽? 前面说完,后面罢其政事,以崔仁翼代之。沈虎子说得也对,李煜也没有说错,但这时说太迟了,若是很早之前,李煜与湖南荆南巴蜀联手,内治上不要象他老子,那怕就象钱俶一样,宋朝就不能将他们一一吞没。可关健这些国家表里不一,如何能同心协力联手?指望高继冲?荆南敢吗。指望蛋大的周保权,张文表同意吗?或者指望孟昶,那是一个与李煜同样昏庸的货色,就是同意,凭什么来与宋朝为敌? 现在更迟了。 并且不久就有一个鲜活的例子,刘继元闻听宋朝出兵南唐,知道一旦南唐拿下,接下来的对象又是北汉。因此尽搜军中子弟,自十七岁以上者,皆籍为兵,将百姓的马匹全部征集,派蔚进来攻打平阳,用之声援南唐。但北汉兵一出太原城,什么也不是了,宋朝根本就没有调动兵马,仅是晋州知武守琦以一州驻兵,就将蔚进五千兵马击败。 刘继元无奈之下,只好求援契丹,说明其中道理,不能让宋朝拿下南唐,否则将成我国与贵国大害。然而此时契丹叛乱不休,再加上睡王留下的烂摊子,契丹同样需要要一和平的环境,于是不听,反而派使对刘继元说强弱势异,不得无妄侵伐。契丹不出兵,北汉有什么力量侧应南唐?刘继元听后大哭,哭完了一怒之下,差一点冲动起来准备出兵攻打契丹来报复,被大臣们劝止。 也就是现在钱俶想反抗已经起不了作用,顶多增加一些宋朝收复南唐的难度,但那样做的后果,宋朝拿下了南唐,必然将怒火对着吴越发泄。 这中间的种种曹彬暂时还不知道,他正在与魏羽对着江水饮酒。 一杯烧酒下肚,魏羽差一点辣得连泪水都流了出来。 “天寒地冻,有此烧酒,当为佳事。” “国华,就是太贵啊。” “李将军,你还是少吃一点酒。”曹彬劝道,李汉琼性格木讷,武艺过人,善于作战,不过有一门不好。那就是喜欢发酒疯。旁人发酒疯倒也罢了,他乃是万人敌,一旦发酒疯,别人想拉都拉不住。不但兵士怕李汉琼发酒疯,连曹彬也不想李汉琼在船上发酒疯。若是拉不住,这是在大江上,掉到江水里。连自己都有失职之过。 李汉琼未必害怕曹彬,不过曹彬有那个皇上密信,可以任意处决潘美以下的大将,不听也得听,只能郁闷地看着曹彬将他手中的酒瓶子拿走。曹彬这才说正事:“垂天,你久在当涂任职。可有捷径直抵采石?” “有,不过各条道路上皆建有军寨,不易攻打。以我之意,不如强攻,杨收非是将才,岸边又没有扎下大营,抢上岸。即可将他击败。不过还望曹将军少杀降俘。” 曹彬道:“你倒是使我想起一个人。” 李汉琼撇了撇嘴巴,无论魏羽或宋九,不是他的菜。 但魏羽的话对曹彬也有帮助,于是采石矶之战开始。有魏羽做向导,当涂到采石各条道路曹彬了如指掌,也没有从陆地攻打,但从当涂分出兵力做佯攻迷惑杨收。就在杨书四面派兵时,曹彬发起了强攻。两万多南唐军队眨眼之间就被击败。生擒杨书与孙震,以及一千多名战俘。 …… “不要乱,各自检查好缆绳,”郝守濬站在皖水边上指挥着。 工匠民夫将民船与竹排一个个系好。 陆万友亲自检查,这才下令道:“出发。” 想要攻打南唐,最重要的一关还是长江,本来这道江让宋朝君臣颇为头痛。即便人过去了还不行,必须有粮草物资,否则南唐坚壁清野,因为缺少粮草物资最后不得不撤退。 或者用船装载。但南唐若是用湖南的办法呢?当然还有办法,但那样将会演变成一场可怕的持久战,即便得到南唐,宋朝国力也会大损。甚至宋朝都不能保障及时地将大军载过长江。 这是富裕的南唐,李煜虽做得不好,可没有实施多少暴政,只要主力部队未抵达,说不定就能让南唐击败。那样意外因素太多了。 但随着樊若冰的到来,都迎刃而解,有办法,那就是在长江上搭桥。可自古以来都没有人做过,因此先在水面很相似的石碑口做试验。曹彬拿下了滩头,到了搭桥的时候。 西北风正烈,这条长长的船队速度很快,迅速来到采石矶。然后宋朝大兵们也化成了民夫,手中拿着钉子,斧子,凿子。实际若是换成南唐人来做,他们更精通。不过……不过这是长江,水流有多急,连船都不易停下来,况且是这么长的浮桥,那要抵抗多大的冲力? 李煜在宫中想了大半天,终于想明白,原来宋朝军队想在长江强行搭起一道浮桥。李煜不大相信地问张洎:“张卿,你认为这事儿能成么?” 张洎道:“臣翻过所有史书,皆没有类似的记载。臣以为不可能成。” “我也以为宋人是儿戏。” 然而就在他们认为是儿戏时,曹彬花了三天时间生生在采石矶上搭起了一条长长的飞虹。 李煜这才慌了神,立即派出两路军队,陆地上由杜真率一万军队急行赶来,长江上由郑彦华率水军赶来,两支军队任务很简单,那就是不惜任何代价,必须毁掉这座浮桥,否则宋朝军队与物资会源源不断通过这座桥涌向江南。 但此时江北欢呼雷动。 不但李煜认为是儿戏,宋军心中也在忽信忽疑,他们也许看到过宋九的飞桥,可那只有几十米宽,也许看到过宋九的十层楼房,但还远不及唐朝洛阳明堂之高。这是长江,如何能成桥呢。 “冲。”潘美冷冷道。 一支马步混合兵种踏上了这座巨大的飞虹。 刚上岸潘美就遇到了杜真的军队,二话没说,两军就杀在一起。潘美用兵与曹彬是两种载然不同的风格,他是勇,快,进攻快,撤退也快,曹彬是慢是稳,因此潘美迅速能拿下岭南,曹彬无论平吕翰残部或平南唐,速度都很慢。两种风格那一种好,有点不大好说,或者说两人那一个人会用兵,不用几年后,马上就能对比出来。 这时郑彦华也率水军赶到,他在下游,不易用火攻,但想毁去这座浮桥也容易,只要有人攻上浮桥,将缆绳砍断,将它砍成几段,这个桥自动就随着水流漂向下游,甚至大海,浮桥也就毁去了。不过他看着浮桥上那些宋朝大兵冷穆的面孔,手中的弓箭,又看着岸上牛渚山下杜真一万军队象一块块点心一样,迅速被潘美领人吞了下去,最后逃的逃,投降的投降,或者战死,他做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本来浮桥上的宋军还准备来场保桥的鏖战,忽然看到东面南唐的水军将船头一调,借助风水之势,迅速逃之夭夭…… 千帆在江面上飞失,白鹭齐飞,江天一色,景色真的很壮观,可是宋朝大兵一个个流哈拉子,然后挠头,这是乍回事? 第二百九十九章爱情问题(上,情人节快乐,元宵节快乐) 赵匡胤道:“坐。” 宋九坐下。 宁欺君子,不得罪小人,宁施假乞丐,不扶老太太。只要自己做得不过份,宋九并不害怕赵大。 赵匡胤问道:“宋九,为何针对东水门外的河北产业?” 这是必然的结果,不要说宋九,就是赵普权势最大的时候,动了河洲奶酪,还是有人背下偷偷进谏。河洲是替国家做了贡献,但谁能忽视赵匡胤与赵普之间的感情? 但宋九还是有些失望。 不过他早就有了准备,徐徐答道:“陛下,当初设置河洲时,微臣家中贫困,一度靠租赁房屋谋生,此乃私心也。” 赵匡胤没有说话,继续平静地聆听着。 “微臣受先生教导,学了一段时间物格学,但先生教授的是理论,想要实现必须要不停地研发,将理论变成实际,这需要很多钱帛。这些年,有的研究初步成功,有的仅是试验室产物,不能推广,有的半途不得不废。其中有公有私,但包括各个农场所用的费用在内,微臣用了两百六十多万缗钱,没有河洲,就没有这一切。” 赵匡胤也曾与赵普一样对宋九用了多少钱产生兴趣,不过他的支出太博杂了,牵连又多,进进出出,不查宋九的账目,在外面很难估算,于是赵匡胤索性没有再过问,知道宋九用了不少钱,但听到两百六十多万缗钱还是有些失神了。 “最后则是真正的公心。陛下,如今我朝若不包括南唐,人口也不过与唐初时相仿佛,不及天宝的四分之一,税务远远超过天宝税务,为何百姓不苦?正是税务的多样性,分摊到所有人身上,而非是唐朝那种中贫户农民为主的征税方式。一为两税,二为坑矿作坊诸监。三为茶盐酒专营,四就是商税。但河洲不能说是商税,商人又分成三税,一年能获利几万几十万缗钱的大商人,一年能获利几百几千缗、仅能雇佣几名或十几名仆役的中等商人,象微臣的大姐原来开酒肆,她家就属于低等的中等商人。还有仅能保持一家不会饿死的小摊小贩。前者征税伤害不大,中者只能适度征税,但后者略略征税,往往一家生活马上就得不到保障。他们也是陛下需要同情恩施的对象!” 赵匡胤微微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他心地不恶,能理解。更能理解宋九的想法。但偏偏就是这个人,他口口声声说我私心也重,也有,说了三条理由,将私心列在首位。这让他不由地有些恍惚。 但在宋九心中,确实第一位是为了自己。 救人嘛,那是可以的。可得必须先将自己救起来。 为什么产生这种差距,其实原因剖开很简单,那就是口是心非,不仅是士大夫,包括官员他们的虚伪程度!古今往来什么人最会叫苦,不是商人,不是农民,不是工人。而是官员!宋九偶尔睡醒后想想救人,还要先将自己的安全与能力惦量一下,但一伸手则是真救,于是两者立即不同。 “今年河洲诸产业,以及各个商贾的商铺,两者结合,能产生八十多万缗的税务。但是河洲住户包括东水门内务工的百姓。不满两万户。八十多万缗的税务多不多?不多,许多交易还逋亡了,否则会更多。交纳后河洲也没有产生压力,若是将这八十多万缗的税务摊压在普通农民身上那是如何?顷刻间。两万户农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陛下,赵相公最让我信服的一件国策,那就是齐人。即便是商税,也不能将所有人打死。国家幸福与否,最简单的一条,就是看人口数量。中国有数个王朝大一统,也是人口激增最厉害的时候。然而大一统时光太少了,汉朝虽长,实际东西汉等于是两个王朝,西晋与隋秦更不能算。真正长的只有唐朝,还不足三百年时光。但就是晚唐那种弊端丛生的年代,朋党之乱,藩镇割据,宦官专权,唐朝还能苟且偷安地生存着。为何灭亡?那是黄巢!为何黄巢能得势,那是因为兼并严重,国家只能向本来生机一线的中贫户农民征税,一旦有灾害发生,民都活不下去了,如何不暴乱。因此赵相公说要齐民,如何齐法,就包括各种人道的政策,税务之策,包括商税。微臣所做的,示图做一个示范。” “当时微臣年青不懂事,疏忽了河洲利润,收益高是好事,可引导不当,恰恰将微臣意图带向截然相反的方向。因此微臣后期有意将契股分摊给普通百姓,书院,用来减少衙内们的契股,甚至有意提高微臣契股,以后准备提前将它交给朝廷,形成朝廷、衙内与百姓共同分摊的局面。这是河洲,微臣能控制,其他的微臣控制不起来了。河北衙内看到利益,却看不到国家,看不到百姓。他们在利益上向河洲看齐,却看不到河洲一年交纳的商税。相反的,他们带头逋亡税务,正将微臣的意图肢解,引向不好的方向。” “然而这个天下乃是陛下的天下,天是陛下的天,地是陛下的地,若陛下不同意,微臣自当立即停收河北仆役,并且也中止向河北诸作坊衙内出售契股,将余下的契股继续交给平民百姓。” 赵匡胤低喝道:“你是讥讽朕吗?” “不敢,微臣说的是实话,微臣见识短浅,陛下是国家君王,考虑的要比微臣更全面,各位大臣是陛下助手,微臣从税务上考虑,陛下也要考虑各位大臣的切身感受,让他们更加效忠大宋。其中轻重微臣不敢拿捏的。因此陛下要微臣停下,微臣不敢不停。” 赵匡胤默然。 “陛下既然召臣进宫,微臣顺便禀报一件事,关于农业生产的。” “说。”赵匡胤立即正坐起来。 民以食为天,除了晋惠帝这些少数几个宝贝皇帝外,没有一个皇帝不重视,更不要说赵匡胤了。 “庄稼想要产量高,无非就是三因素,气候,水。与土壤。气候可以避免,什么样的气候种植什么样的庄稼,水也可以避免,或兴修水利,或者在缺水的地区种植旱粮,但土壤太复杂了。以书院农学来分,有两种分法。一为砂土,壤土与粘土,这个很早就认识到了。二为酸性土,中性土与碱性土,中性土最佳,酸碱过重皆不适宜种庄稼。有治理的办法,例如微臣在广南,鼓励百姓用石灰治理一些酸土,碱性土同样有办法,用硫酸即可以中和,然而代价太高,只能做试验区的产物。” “再说。” “另外是肥料。按照物格学的说法,农作物生长需要氮磷钾与其他的微量元素,前人也积累了许多经验。例如用绿肥沤烂,这个办法最好,不但富含各种肥料,还有许多有机肥,也就是微臣所说的微量元素,以及其他一些庄稼需要的物质。还能改善土壤的板结。齐民要术说过种豆可肥田,那便是豆类作物从空气里夺取大量氮元素,灌输到土壤中。” 这段话若是在几年前讲,大家皆会认为宋九是神经病,现在比较容易理解了,顶多弄不清楚何谓氮磷钾。 “粪肥同样富含氮肥,草木灰则是富含钾肥。这两者我朝许多地区百姓开始重视。可他们陷入误区,经过学子们反复试验,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那草木灰呈碱性。与粪肥在一起容易产生反应,变成其他物质,降低了肥效。但我朝百姓在施这两种肥料时,皆在混合使用。” “有这等事?”赵匡胤惊讶地问道。 为了表示重视农业生产,皇宫中也有农田,甚至皇帝本身开春时亲自持犁,区别就是有的皇帝是做样子,有的皇帝真认真注意过。赵匡胤正是后者。草木灰与粪肥是如今农民主要利用的两种肥料,得之很辛苦,若是出现问题,那是全国性的错误。 “是有这事,微臣在这上面不敢妄言。此外就是另一种肥料,那就是磷肥,南北朝时北齐宫女曾发明一种物质,涂在木棍上,一划便燃,那种物质便是磷。但这种肥料天然的很少,也许有,但微臣学问浅薄,不知那种物质会有。而且因为微臣不懂,仅是猜测,研究很缓慢,前后花了很多钱帛,才得到一些,用之于冬小麦上,看样子长势良好,所以微臣想请陛下派一亲信黄门前去参观。” “朕以前就听过你说过这个人造肥料……带朕亲自过去。” 宋九没有阻止。 这就是宋九的仗持。 卢多逊背后力量不可小视,直接的就有楚昭辅与苏晓,将会与他联手,就不知道他与赵匡义有没有关系。即便没有,赵匡义也会在暗中推波助澜。但一直没有动手,这是让自己做枪杆子,只要自己一动手,必然有大臣在赵匡胤面前诉苦。 卢多逊再观察赵匡胤动态,若不反对,他再动手不迟,那样不会给赵匡胤心中留下半点不快。若反对,自己就成了替死鬼。至于他所说的让宋九创造契机,也能成立,但千万不要当真,这些人说的话当真了,最后连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然而宋九也不是吃醋的。 卢多逊是阴谋,宋九却是阳谋。 赵匡胤还是便装,带着侍卫上马来到河南,也就是书院那块试验田。 看到冬小麦了,他怔忡地看了半天,皇宫里也有冬小麦,也不用皇宫,再往外走几里地,到处都是庄稼地,能看到成片的小麦田。大半天后,他问道:“这是肥料的作用?” “也不仅是肥料作用,这是试验田,用了最好的种子,采用最先进的种植方法,并且在学子试验下,连土壤也进行过反复改造。当然,这种磷肥在中间起的作用不可忽视。” “让朕看一看。” 试验田里就有一群正在实学的学子,但他们都在远处回避,宋九招了招手,喊来一个学子,让他去小库房里将肥料拿出来。赵匡胤拿了一把雪白的肥料问道:“是它?” “就是它,用硫酸与一些磷矿起反应后的新物质,它就是肥料。” “这个技术一定要交给朝廷,并且不得谋利。” “陛下,若成功了不用陛下吩咐。微臣也要交给朝廷。但它没有成功,就象刚才微臣所说的,是试验室的产物,投入不了实际的生产。” “那你……”赵匡胤十分不悦了,前后反差太大了,这岂不是戏耍他。 宋九连忙解释道:“陛下,肥料要慢慢研究。试验室是一回事,实际生产又是另外一回事,其实试验室里能造出许多新物质,不过想投产太难了。这得一步步来,毕竟这门学问是我先生结合中西两个文明创造出来的产物,直到我手中。再由陛下恩准,它才慢慢实用化,哪里能一步就成功呢。但它的作用非同小可,与肥料无关,而是种子。不知道明年这块地产量如何,相信它产量一定很高。” 这倒是事实,赵匡胤看了看左右。再看着这小麦,都差一点想下令派侍卫日夜看守。 “微臣要的是它的种子,有可能推广后又还原了,有可能就会发生激变,一旦种子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以点带片,以片带面,其效果无可估量。” 宋朝是低产时代。不仅是肥料,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那就是种子。这段话放在以前同样很难理解,但现在有了一个棉花,也容易让赵匡胤接收,顶多没有宋九有那么清晰的想法。 赵匡胤又是默然。 北风吹来,带来层层寒意。然而赵匡胤认真的盯着宋九。 南方越来越多的消息传来,大臣们因嫉功很少说,但许多衙内去了南方,他们不是为了甘蔗。宋九所说的蔗糖技术有进展,但如宋九所说的还没有投入实际生产。 这些衙内去南方,主要还是圈地与种棉花。 包括自己三个女婿。 他们家中的管事源源不断将南方的消息带回京城,又传到三个女儿耳朵里,三个女儿进宫又传到自己耳朵里。 按照这些管事的说法,宋九在南方所做的事简直不可思议,无数宋候路,宋候堤,宋候围,宋候堰,官员看到宋候太多了,容易发生混乱,想改名字,可百姓不同意。有与宋九交好的衙内示图用宋九名声树恩,但前面说出来,老百姓嗤之以鼻,宋候做善事要回报吗? 宋九自己都想不清楚,赵匡胤同样也糊涂了,宋九在南方做得不错,可至于百姓怀念如此吗?不过有一个人说了一句话,让他迟疑着一直不敢重用宋九。 虽然此时他也看穿了,宋九这是交换,变相的交换,不过这份用心还是打动了他。 他蹲下身体,看着麦苗,长势真好啊,青翠得象玉一般,又站起来长吐了一口气:“宋九,卢多逊曾在朕面前推荐你为秘书省少监,你意下如何?” 秘书省是清闲的衙门,下面也掌管着好几个部门。然而正是因为这些图籍,所以它才贵。这时代没有度娘,那么多图籍,即便卢多逊的大脑也不可能一一能记得住,包括皇帝都经常来秘书省下属的几个藏书馆阁查阅。 因此秘书省的官员能经常与皇帝打交道,后来宋朝所说的馆阁官,广义上包括带馆阁官职的官员,包括大学士,直学士之类的官职。狭义就是指秘书省各个机构官职,包括范仲淹曾经担任的秘书省正字。 正是因为这种性质,馆职官一出来,升迁起来会很快,以至欧阳修大喊一句,非馆职官出身不能担任宰相。 那是胡来的,他与范仲淹等人是馆职官出身,因此喊出这句话。然而其性质不过是也皇帝接触机会多一点,平时在查阅读校正过程中多看了一些书。 看书多知识会多,那是好事,可不会实用,也不过是一个书呆子。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官职很贵,而且十分适合宋九,秘书省有监,有少监,有丞,下面再设有诸多官员,但主要理事的还是秘书丞。少监虽贵,但比较清闲,能让宋九继续抽出时间研究。 卢多逊虽利用了宋九,这也算是一种回报。 而且这是一年多后,赵匡胤又一次表态想重新起用宋九。 第三百章爱情问题(下) 宋九却果断的再次拒绝,道:“谢陛下恩典,然而前去秘书省,无非就是身带着一个官职,有臣不多,无臣不少,可是眼下各种研究都到了关健时候,微臣不能分心。” “也罢,”赵匡胤想了想道,事实接下来的几个研究他也急迫需要,南方传来的消息,同样反应南唐缺少铜钱。至于那个纺织机问题都不大,这个铜问题也要解决。反正宋九就在京城,什么时候想用就用,还等他将铜研究出来吧。 这同样是另一人说的话。 又说道:“回去后,让你家娘子送一车蜜儿烧进宫,皇宫想吃,朕派宫人出外购买,又怕言臣进谏,一车蜜儿烧无关紧要吧?” “喏。” 蜜儿烧就是河洲开发的一种花色酒。 先选用优质糯米酿造甜米酒,这也是宋朝妇人喜欢喝的酒品种之一,有时候能当一种饮料喝。但河洲这种米酒不同,不勾对任何生水,生生酿成又稠又浓的米酒,就象蜜汁一般。再经过反复沉淀过滤澄清后,与三蒸酿的烧酒勾对。蒸酿次数少了,有劣质烧酒的辛辣糙味,多了郁香又遮蔽了米酒甜津的口感。 它一出来,就受到欢迎。 不过它也阴倒了许多人,有人喝着爽口,还以为是以前那种米酒,结果稍不注意,就喝高了。连李从善也中招了,来到顺店弄不清楚,喝了几碗下去,开始发酒疯,站在顺店三楼上大喊:“我要回江南。” 一声嘹亮的反抗呼声喊得满顺店的客人瞠目结舌。 所以有人又称它为黯然销魂酒,别以为它当时喝得爽,弄不好第二天就会头痛欲裂,还有人称它为口蜜腹剑酒。 不过因它选料仅是三蒸酿的烧酒,成本与售价皆没有烧酒高。再加上它的口感,深受客人喜欢。然而它也有缺点,那就是保存时间不长。无论如何密封,天热时只半年,天冷时只大半年,时间长了,里面酒发生化学变化,开始由甜转酸。所以掣肘了它的销路,成了花色酒种。 蜜儿酒本身不重要。这是一个动态,别以为要,一般人想要赵匡胤要也不可能。其实这是赵匡胤等于默认了宋九的做法。 赵匡胤带着侍卫回宫了、,宋九却站在哪里看着天上的乌云,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与卢多逊无关,卢多逊也是心机深沉之人。他能推荐自己为秘书省少监,算是很客气了。 宋九想的是赵匡胤。 对于今天召唤,宋九早就做好思想准备工作。 这个小麦一直未说,就是这为一天做倚仗的,看看河洲赚的钱做了什么事,不提税务的什么,也不提书院培养了多少学子。就凭借这个小麦也是大功一件。 再看看河北,除了替衙内赚钱,国家得到什么好处,不但没有得到好处,相反的使东水门外乌烟瘴气。 但真来临,宋九肯定有些不悦,有两个对比,自己在南方替宋朝拼死拼活。赵承宗对河洲动手,过了很长时间赵匡胤才有了反应。若是没有赵匡义,还不知道发生什么。 自己对河北前面一动手,后面自己就被召到宫中诘问。 这反差太大了。 宋九这是误会,赵匡胤对赵普多少有些顾虑重重,若象对赵普那样对宋九,以宋九的资历。宋九那就危险了。 那件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毕竟赵匡胤对他不算太恶劣,想想那一天渐渐来临,宋九心中也有愧。甚至他几次想暗暗提醒。让那幕悲剧不再上演。但正是种种误会,让宋九渐渐失望。 国是好的,家也重要,自己更重要。何必趟这个混水,毕竟赵匡义非是宋徽宗,那样他可能还会出手。 站了好一会儿,宋九也回到家中。 家中来了一个女客,女客很多,许多仕女贵妇人找潘怜儿聊天。但这个女客不同,也不能随便就进入闺房中说话,宋九却有些啼笑皆非。因为这个女客正是永庆公主,老的召自己到宫中诘问,小的却来家中做客。 公主必须在中厅接待,宋九见了一礼,正要进里屋,潘怜儿说道:“官人。” “怜儿,什么事?” 潘怜儿低声说道:“殿下问妾身,为何我们夫妻关系和睦。” 宋九不可能知道永庆公主的命运,他狐疑地看着小公主,也低声问:“殿下,难道驸马对你不好?” “没有啊,不过我看到你们夫妻之间的恩爱,感觉,感觉……我们也算是相敬如宾,可感觉……” 这个小萝莉上次满腔正义,让宋九还是很喜欢的,于是看了看不远处的小黄门。永庆公主说道:“他是李保保,我的亲信,有话但说无妨。” “那我就说了,人有许多种感情的,爱情,亲情,友情,例如我一眼看到怜儿,我就产生了爱慕之情,这叫爱情。” 潘怜儿在下面掐宋九。 “怜儿不要掐,这是为了殿下好,殿下,今天所言,切不可向外界传扬,否则臣就死定了。” “好的,”永庆公主吃吃乐道。 “这又叫一见钟情,还有一种是很慢的那种,象玉苹起初跟在我身边,仅是觉得我人不错,又有前途,后来就渐渐产生感情,这也算是爱情。李白写诗说青梅竹马,那同样是一种更长的爱情,不仅是爱情,还有友情与亲情。真理需要时间检验的,因此这几种爱情当中,后者最可靠。” “那好难哦。” “是难啊,所以自己要努力创造,就象我为了娶怜儿回来,不惜一切代价,哄蒙拐骗才将她娶回来的。但弄回家还不行,必须善待痛惜,这才能让怜儿一直喜欢我。” 潘怜儿又掐,永庆公主早笑得透不过气。 “殿下,我再说爱情,它是美好的,因此诗经第一句便是关关雎鸟,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过未必能得到,就象怜儿,有很多儿郎想提亲,但她最终只能选择一人。而且爱情也带有冲动性质,持久性不长,我以前喜欢刘家小娘子,那也能说是爱情。一旦成亲后,这种爱情必须及时将部分换成亲情。” “我还是不大懂。” “亲人的关系能割断吗?” “不能。” “这就是亲情,爱情是美好的,亲情是包容的,一旦成亲,普通人家柴米油盐,多是生活琐碎的事务,能不能象爱情那样风花雪月?即便达官贵人家,也有升升浮浮。那怕是我,也有分离的时候,也有冒险的时候,这时候作为伴侣,必须要包容,要祝福,要同甘共苦,千万不要成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说得远了。我再说我与怜儿的感情,我爱她,也得到了她,她也渐渐被我用坑蒙拐卖手段蛊惑,喜欢上了我。” 永庆公主又大笑。 “她喜欢我,我喜欢她,我们两人性格相合,于是感情恩爱如初。以及玉苹,她喜欢我是爱情,我纳她是亲情,她感到幸福,我同样也会珍惜。因此她宁肯做我的小妾,也愿意做人家的正妻。这就是包容与付出。” “我还是不懂。” “你是殿下,与我们身份不同,想要驸马对你好,你必须要学会付出,关爱他,痛惜他,甚至放下殿下的身份,象一个平常小娘子那样对他。那么你们感情渐渐就会变得更好起来。” “原来是这样,但若付出了也不起作用呢?” “有啊,”宋九心中惋惜一声,看来永庆公主这个家务事有点难办了,魏咸信他看到过,一个风度翩翩的俏郎君。永庆公主长相平常,若往长相上想,那可糟糕了。但长相未必是夫妻关系之间的唯一,例如上官小婉,若是作为一个名人,还是让人欣赏的,但若是将她娶回来做为妻子,做丈夫的定下来会很悲催。因此又说道:“付出是夫妻感情因素里最重要的部分,可还有其他因素,长相,性格,家庭背景,爱好,才气,勤奋等等,会不会让他喜欢。只要有一条让他喜欢,自己再做一个努力,夫妻感情定下来会变好。无论有没有爱情,或者强扭的瓜,那怕从未谋面,结婚后照样会产生爱情亲情。若是爱情过了保鲜期,过不了亲情这一关,自己又不愿意付出,更不愿意忍受那些琐碎的事,夫妻感情也会变得恶劣。但是又无爱情,某些方面又让对方大恶,即便付出努力,这个关系也不会变好。还有一个更恶劣的,那就是不识好,待他越好,他越不知天高地厚,那种夫妻整就成了一个病入膏肓的重患者,无药可医。” “那怎么办呢?” “你父皇刚才想用我担任秘书省少监。” “那太好了,我以前就对父皇说为何不用九郎呢。” “殿下,可是那样,我要做官处理政务,又要研究,还要过着以前那种忙忙碌碌的生活,不但我苦,连带着怜儿她们也苦。未必是一件快乐的事,因此我放弃了。” “放弃了?” “是啊,若是自己真心付出,依然得不到回报,我们是凡人,能让顽石点头么?不能。那么就得学会放手,放手也是一种幸福,对自己与对方的一种解脱。” “官人,”潘怜儿急切地说,丈夫说的这是什么呀,那是要公主与驸马和离啊。 第三百零一章高下(上) 宋九是真的暗示永庆公主与魏咸信和离。 不是赵大死了,魏咸信就敢虐待永庆公主,赵二干赵大,那是家里面的事,对外他这个侄女还是皇家的人,魏咸信没那胆量。可是赵大死了,魏咸信会对永庆公主更加的“相敬如宾”。 书到用时方恨少,宋九不是学历史的,不过他看过许多架空小说,然而看过了,大多就忘记了,对后面发生的事不大清楚。但现在和离是可以的,就象北汉刘继元兄弟,母亲是公主,父亲却是两个父亲。 看样子魏咸信对这个小萝莉不是很好,若是现在就和离了,赵大还在世,依然能替永庆找一个好驸马,比如石保吉,王承衍,可能因为他们父亲调教得当,宋九曾讥讽过石守信修寺不给民工钱,然而看其两个儿子,宋九很怀疑。若石守信贪到这种地步,能调教出这两个孩子?王家那几个孩子同样不错。 不错人家很多,象曹彬的几个孩子,潘美长年在外,对潘惟德他们管得比较松了,不过在信中反复叮嘱,可能他们不及曹彬几个孩子以后有出息,但不会在京城做恶。 赵大一死,还有谁管这个小萝莉? 然而潘怜儿反对,宋九不敢多这个事。就是永庆公主听自己的话,先对魏咸信放下身架,实际有何身架可放的?赵匡胤这三个女儿宋九个个都认识,特别是石保吉大婚,宋九还送了厚礼。 问题不会在永庆公主身上,而是在魏咸信身上,最后和离,赵匡胤如何办?他必然与自己一样,劝小萝莉与魏咸信,这七劝八拉的,赵大差不多走完他人生旅程了。 因此最后说道:“殿下,但也要怎么看。顽石固然不能点头,铁棒却能磨成锈花针。” 永庆公主迷茫地说:“我回去试一试。” 送走永庆公主,潘怜儿道:“官人,那是皇家的事。” 潘怜儿还能听不出来吗?什么为相敬如宾,真若是相敬如宾,那倒是好事了,这是冷落。不能称为相敬如宾。 不过自家这摊子事都在风雨飘摇中呢,哪里能管得了公主与驸马,若是小公主嘴巴不严,弄不好还会让皇上发怒,后果堪忧。 宋九也知道实情,道:“小公主人不错。故我多了一句嘴,你反对,我也不说了。不过若是以后谁家儿郎对我女儿这样,我马上让她和离。” “你啊,又在乱说,我家几个女儿那个长相不美丽动人,凭什么嫌弃?” “相貌固然重要。感情也重要,难道你老了,我来纳妾?” “你敢!若纳,等大小苏回来了,我让你纳,但到了老的时候,妾身不准你纳。”潘怜儿飞了一个媚眼,又道:“官人。你为何又要拒绝陛下的授命?” “陛下说,宋九,卢多逊曾推荐你为秘书省少监,你意下如何?”宋九将赵匡胤的话复述了一遍。 潘怜儿不语了,宋九并不是不想当官,而是赵匡胤语气不肯定,那么这个官当得还是没有意思。过好一会儿她才喃喃道:“这是为何啊。朝堂中庸官不要太多,你还是陛下的桃花。” “不当就不当吧,”宋九道。实际他还是想当官的,只是对权利欲望不象赵普那么重。不过这时不当也好。省得往里面卷。 当不当官不急,公主的事管不了,但自己的事要做。宋九又做了一个决定。前线十几万将士以及庞大的押运物资的民夫,粮草物资消耗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连带着京城物价开始上涨,虽涨得不多,但确实是涨了。于是宋九将所有仆役的月薪提高了一缗钱。 衙役们又反对,但没有说服宋九,没有这场大规模的战争,国家物价也在渐渐上涨。看到宋九坚持,一些反对的衙内恍然大悟,一个个眼中带着担心沉默不语。 宋九与河北斗,实际就是与赵普斗,谁不害怕赵普的反扑? 一缗钱不算多,河洲能吃得起。顶多让一些店铺产生怨言,河洲产业涨薪,他们也要多少涨一些薪酬。但对河北影响深远,要么涨薪,要么就眼睁睁地看着仆役向河那边跑。有契约,但跑的人多了,难道天天为这些仆役闹到开封县衙打官司?就是将人押回来,敢不敢虐待?责备河那边的管事,一个个说我不知道,到处在盖房屋,到处缺少劳力,他们来了我们能不用? 实际这就是古代法律的不完善性,契约对大多数人也许起作用,可不能对所有人起作用,原先衙内们将一些工匠挖来,他们没有契约在身?河北将河洲琉璃作坊的工匠挖来,难道没有契约在身?不但有,还替他们盖了小别墅。 人少了能扯皮,人多了,如何扯得清?更何况开封是谁的地盘?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还指望着县衙与府衙替他们说公道话。因此问题又回到原点,打官司是不行的,只能涨薪酬,或者强行派人看押,防止他们逃跑,但这是在天子脚底下,又失去了赵普大手的掩护,若将仆役当成奴隶那样,会引起什么后果? 但宋九不是主要的,如果赵匡胤站在河北这边,只要说一句话,宋九只能乖乖地将仆役送回去。 主要的还是城内。 观望得差不多,见到赵匡胤还没有动静,个个心中有数,苏晓接着开始动手。非是对衙内的产业动手,这些年河北兴建了许多作坊店铺,有附近村民的,也有邻近商贾的,但税官不敢动,他们不是害怕这些村民与商贾,而是动了这些村民与商贾,他们闹将起来,能征我们的税,为何边上的税你们不征?那不是放过衙内的产业,反而是给衙内们找难看。这个性质就象赵普做木材生意,带着许多官员一起在做一样。由赵普带头,官府都不敢过问。于是不如不征。 几乎所有产业都逋亡了各种税务。 苏晓开始查账目,让他们补交,若不同意,产业查没。前面一动手,后面就扯皮,那也行。你们说那家没有交税,指出来,本官带着人去查。逼迫衙内们交税补税。 大家仍然看着宫中那位。 赵匡胤继续缄默。 朝堂上有许多官员是赵普的人,或者亲近赵普的人,不过也有许多官员是赵普的政敌,或者反感赵普专权的大臣,甚至极个别如雷德骧还受过赵普的陷害。 看到赵匡胤仍默视。前者想挽救却不敢,若是这些产业倒下去,仆役无工可做,无家可归,那又是一说,但不是。河洲象一个巨大的黑洞,源源不断地将河北仆役一起吸纳下去,待遇比以前更好。就是说,理由也不充分。只能用国家讨伐南唐,京城务必安静,不咸不淡地进谏几句。 后者终于一窝蜂涌了上来,墙倒大家推。将河北这些年发生的种种一一寻找出来,写成奏折弹劾。 但中立派更多。 赵匡胤仍不报,然而也足够了,只要苏晓在补税,就足够河北诸多产业喝上一壶。 …… “小牲畜!”赵普骂了一句,不是骂卢多逊,而是骂宋九。 钱他喜欢,但更喜欢权利。自己不甘心地下来,也知道河北那摊子事十分刺眼,于是叮嘱儿子与侄子对仆役加一点薪酬,少看一点利润。钱不钱的无所谓,连木材生意都狙击了,况且河北,哪里产业多。但不是他一家的。相比于哪里的利润,他更看重河北所形成的松散的联盟。 然而那时就遭到宋九的狙击。 这时赵普还没有想清楚,他并不认为是去年宋九才开始狙击,而是将时间提前。认为宋九在惠州就产生的想法。 原因很简单,宋九用他那个所谓的统畴法做事,用赵普的话来说,就是有条理有计划的做事。河洲规划从始至终没有做大变动,要么就是西半侧面积缩小。 河南肯定是宋九用来做民宅与作坊的,事实也是如此,那些寺庙修起来,虽吸引了游客,不过仅是投入并没有直接的回报,这不符合赵普的习惯,作坊建了拆,一个做事有条理的人会这样浪费吗?还有两个游乐场更似乎是画蛇添足,一个游乐场抢手,两个游乐场便多了,以至于雨天时,两个游乐场皆有些冷清。 这倒不是宋九做错了,或者赵普想错了,他也没有想到宋朝人口增加如此之快,现在是冷清了,多少有些画蛇添足,但再过二十年,马上就会载然不同。因此它还是一个长远规划,也不是单纯地为了对付河北而建。 因此赵普认为是那时宋九才开始想对付河北,将游人吸走,伤害河北的利益,原先没有这想法。 这想法似乎对宋九很有利,毕竟那时赵承宗已经动手在先,不过赵普也没有认为赵承宗做错,宋九是什么人,自己是什么人,沾点小便宜就能对自己反击吗? 河北不怕卢多逊,不怕苏晓,就怕宋九。若没有宋九动手,这些仆役往哪里安顿?又是南方大战之时,安顿不好几千名仆役,京城闹将起来,这个后果苏晓敢承担吗? 宋九还是关健。 和氏劝道:“官人,算啦,也是承宗他做得不对在先。” “承宗他做错了什么?” 和氏不敢说话,无论是谁从那高高的巅峰上滑落下来,心情皆不会好,赵普也不例外。可是赵普不会束手待毙的,他暂时拿宋九没办法,人家连官职都不要了,以前他还以为宋九是赵匡义的人,现在听到一个传闻,似乎也不是,那么就不大好找到把柄,无欲则钢,而且宋九始终是小人物,他要对付的是卢多逊与苏晓。 赵普出手,高下立分。 苏晓没有直接对河北衙内产业动手,可别的商贾要举报,因此带着衙役只好一边说对不起,一边举报到哪里查到哪里,嘴上说对不起,手中却在动刀子,那是真查。 赵承宗将诸衙内召集到一起,说道:“诸位,我父亲贬去相位,我也只是一个闲职,宋九与卢多逊等人联手要对付河北,我也保不了,实际他们想对付河北是假,对付我们父子是真。为了避免大家遭到更大的损失,我撤出契股,我那些契股也不要了,你们将它变卖出去,换一些钱帛,将税务交了吧。” 说完,无比悲壮地离去,将余下的事务交给了管事处置。 没有赵承宗兄弟,看似河北更好对付,实际不然,有赵普还有一个借口,现在赵普父子弟侄一起撤出去,苏晓再查下去,那就等于犯了众怒。 宋朝官商有多少,这是一个谜团。但现在八成节度使在做生意,不但做生意,还利用朝廷押运税务的民夫与车辆船只将他们所在地的货物带到京城,连运费都省去了。为此,后面出了几道禁令禁止官员从商,但不管用,因此又出诏令,官员家人从商默认了,但必须交税,还是不管用。这时官员赴任还是很朴素的,象吕馀庆等人去巴蜀赴任只有一个月时间,骑马轻装去的。后来马匹不足,文人又不大肯吃苦,赴任带着一大群家人仆役行李,于是去巴蜀赴任是乘船去。有人就在三峡前拦这些官员,我带你们去,只要你们在我船上坐一坐,来了查税的小吏,说是你们的生意,到了巴蜀后,马上给你们几千缗钱。 所以宋九只能说是引导,想官员不经商难,不经商他们会做什么,那就是圈地,还是祸害。这才说做一个榜样,但从来没有说派官吏下去严查,那会出大乱子的。 苏晓继续查下去,就会面临这种难题。 赵承宗兄弟干落利落的脱身,卢多逊与苏晓一起傻了眼。 宋九得知后叹息一声,卢多逊心眼很多,但还是不及赵普。他想好事儿,想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想对付河北,又不愿意在赵匡胤面前留下一个坏印象,而不用狮子扑兔之势,迅速将河北拿下,只想躲在暗处沾便宜,结果反而将自己置身于一个尴尬的地位。 然而宋九也没有想到赵普接下来就要对付他了,宋九当真是无欲则钢?赵普想了半天,摇了摇头,然后想了许久,忽然眼睛亮了起来,他想到了洛阳一个人,宝贝的国舅王继勋…… 第三百零二章高下(下) 苏晓悄悄来到卢府,他难办了。 此人是一个能臣,宋初百废待兴,正是他提出来的榷茶经营,资助百姓耕牛农具与钱帛,政府负责收购茶叶,代百姓销售。有一些弊端,但在宋初利远大于弊。 并且平均每年为宋朝带来两百来万缗的收入,这个政策执行了十来年,也就是有了苏晓,就为宋朝带来三千万缗钱的榷茶收入,若无这个钱帛,或者将这个钱帛摊派到两税上,都会出大事的。 是一个能臣,为人比较正派,与刘温叟一样,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并且还在他们之前就去世了,因此做事刚烈无私,但因为清查秦陇木材一案,被人诅咒为报应,酷吏。 这倒无所谓。 随着赵承宗赵承庆退出契股,京城又掀起一种舆论,那就是苏晓太残酷了,人家赵普好歹是开国功臣,宋朝的奠基者之一,参与制订了种种利国利民的国策,现在相位都罢去,契股也退出了,你还要怎么的? 这无疑给苏晓带来巨大的压力。 卢多逊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苏晓不管卢多逊如何感慨,复问道:“卢相公,我当怎么办?” 不是不可以查,继续查下去,那就需要赵匡胤诏书了,只要有赵匡胤诏书,管某些人如何宣传扬言,公道迟早必在人心。然而现在按照律法是可以查的,但没有正式的诏书,律法能当真吗?因此继续查下去,又有人在京城暗下鼓动,掀风鼓浪,苏晓就感到自己名不正,言不顺。 “让我想一想。” 若无另外一个人,赵普这一招就得逞了。 一把大雪中,苏晓悄悄去卢府。另外一人徐徐进了皇宫。 见到赵匡胤,赵匡义说道:“皇兄,臣弟有一事当要说一说。” “二弟,说吧。”这时候赵匡胤还没有看到事态的严重性。他还时常出宫,来到赵匡义府上做客。 “隋代北周,唐朝隋,两家来历是何?两家皆北周八大柱国也。” “二弟。吃口蜜儿烧。” “皇兄,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是好人,他明为直臣,实际很妄媚,自己不进贡给皇兄,却利用妻子与皇后的友情。讨好皇兄。” “二弟,不要有成见了,这是一桩交易。”赵匡胤笑了笑,又说正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隋唐之所以成事,乃是底蕴。因此我宁肯赐诸臣于钱帛,甚至默视他们一些不好的行为,也不愿意赐他们子孙重官要职。” “是如此,不过皇兄忽视了一件事,下面的一些大臣兼并土地,或者暗中行商,那是在各州县,影响不恶。如今东水门外不但作坊店铺遍布,并且因为契股,将诸多衙内绞在一起。皇兄是注意了,可这两支力量同样有钱有势。河洲那边还稍稍好一点,几十年后全部交还给朝廷,到了朝廷手中,契股也就散了。河北那边契股仍然存在。臣弟堪忧。” 这样说,事情就严重了。 因为忌惮,赵匡胤连张琼也生生打死,况且这些小衙内。他举着酒杯。半天喝不下去,最后问:“二弟,你以为如何?” “想追究以前所有逋亡税务那是不可能了,前方又在作战,后方京城不得安宁,也非是一件吉兆之举。臣弟以为以前逋亡税务不查了,只追讨今年一年的税务,再严令以后所有店坊不得逋亡税务,否则严惩不怠。” 赵匡胤一想也觉得有道理,有的店铺虽赚了钱,该花的花了,该用的用了,让他们如何交得清数年的逃税?但交一年税务还是可以的。可他还是问了一句:“但那个契股还在,我又不能公开下诏让他们解散。” “皇兄,税一交,再勒令他们不得虐待仆役,诸作坊店铺收益自然也就下来了,没有了收益,他们自己儿也就解散了契股。再派人暗暗诏示宋九,以后河洲扩股,只准扩于平民百姓头上,不得增加衙内们的契股数量。东水门外就不会形成国家危害。” “就依二弟之意。” 河洲的经营理论过于超前,大家皆有些不大懂,因此让赵匡义利用,先是夸大了它的威胁性,随后又献了一策,也就是安乐死,用一种平静少争议的办法,让河北契股散去。还有他撤出了河洲契股,似乎与宋九也不大合适,同样的与卢多逊也没有什么来往,要么赵普,可是赵承宗撤出契股了,他再说也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地方,因此他的说法似乎是站在一种公正的立场,由是赵匡胤信服。 卢多逊与苏晓正在苦逼时,赵匡胤让扈蒙草了一道诏书,递到苏晓手中。 这是及时雨。 本来许多仆役逃到河洲,现在连皇帝也下了明文诏书,补交一年税赋,以后还要征。让他们无奈的,他们逃了那么多年的税,现在朝廷只让他们补交一年,已经仁至义尽,他们都没办法反驳。 一些店铺关门大吉。 不出赵匡义所料,河北迅速萧条。 这时宋九再三说的人气,就能看到它了。 吸引游客最重要因素就是景观与商业,娱乐。河北有商业,然而哪里与河洲相比,南汴水两岸商铺达到一千多家,几乎聚集着全国,甚至南海天竺大食东非的货物,河北有商业,但还是以短平快,收益迅速的服务业为主。娱乐更不用说了。再说景观,河洲那边大肆绿化,种了无数花草树木,到今年全部长成,整齐的房屋,宽阔有序的各条街道,连到了四更时分还有商铺在营业。河北那边杂乱无章,还有许多破草棚子,本来渐渐形成一条长达六七里的长街,可现在几方出手,许多店铺开始关门大吉。不要说外地游客,就是京城的游客也不大愿意去河北。 河北这些年发生了许多不好的事,全国都有,可河北也集中了许多作坊店铺,分散一两件不好的事不会引人注意,但集中起来便会多,多了就会让人注意。十几个大臣在推墙,又将这些不好的陈年往事翻将出来,添油加醋,一度让民间谣传,说是河北一些主管管事为了劳力,能有胆量公开将外地人强行拉到作坊里做苦役,不知道有没有人刻意放出这个谣传,但它居然都传到宋九耳朵里。于是河北成了臭名昭著的场所,外地人更不敢去河北。 没有了游客,那边除了原来一些郊外村庄外,又没有成片的居民区,这是七里长街,几百家店铺,能不出大事吗? 眨眼之间,它就成了一条鬼街,若是天气阴晦,再刮着风,往街道上洒一些纸,能成拍鬼片的最好场所。 宋九吸纳了许多河北的契股,他们虽有损失,河洲那边多少弥补一些回来,看到不妙,那就赶紧撤吧。 但他们又不象赵承宗那样果然,毕竟这些年陆续添置了许多作坊店铺,购了许多土地,有人早收回本钱,有人还没有收回,因此意欲将这个契股出售。 他们想卖,可谁来买。店铺关门等于一无所有,难道能将它当成民居吗?那家没有房屋,干嘛跑到这鬼街上住。但不关门,眼睁睁的就是赔本。作坊还好一点,多少能赚一些钱,可最赚钱的琉璃作坊随着各处大商贾联营,这个利润也会在不久后急剧下降。这边许多衙内要离开,那边苏晓在催税,没多久,诸衙内开始将各个产业估价散伙。 作坊还好一点,能保平造价,各个店铺那才叫惨,有的造价一两千缗的豪华店铺,仅估出三四百缗钱,就是如此,还没有人接手。更不要说是地了,最高峰时一块地段好的地一亩暴涨到一百多缗钱,但只在眨眼之间就被打回原形,跌到十缗往下。 春节到来时,河北终于趴下。速度之快让人都不敢想像。 九成以上的店铺关门大吉,一到夜晚,因为人烟稀少,胆小的人都不敢往在哪里。 …… 初四,宋家来了一些客人。 宋家来客人很正常,因为河北的事,不少衙内将宋九恨成一个大疙瘩,但感谢宋九的衙内同样不少,不仅是因为河洲,宋九还在为他们提供其他财路,例如大海上,例如广南,特别是那传说中的白玉蔗糖。蔗糖他们参与不了,然而他们圈了许多地,能种甘蔗获利。因此新年到来时,许多客人来访,有男客,有女客,但这几个女客宋九略略有些不喜。除了几位贵妇外,还有两个女客,一个是昭庆公主,对她宋九没有太反感,衙内有衙内的结交圈,仕女有仕女的结交圈。就包括皇宫的皇后,也时常召贵妇人们进宫叙叙。然而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徐氏。 大约是看到河北倒下,赵匡胤一直没有表态,宋九没有官职,可手中有河洲,这同样是一种资源,因此又来了。实际河北真不是宋九弄下去的,宋九在中间仅起了一个发动作用。最关健的还是赵匡胤那道诏书。可那道诏书背后,是多方角逐的结果,内幕宋九不知道,但他能猜出一点儿,先是卢多逊严重失误,可他还不能影响到赵匡胤,因此又有另外一个人出手。 这次是一个权谋术高下的角逐。三人高下如何,看河北的演变,就能判断出来。 无论是昭庆公主或者是徐氏,都是宋九要回避的对象,正要进去,昭永公主嗔怪道:“九郎,你也太狠了吧?” 第三百零三章打猎(上) “殿下,我哪里狠了?再说你家早就退出河北,无论多少衙内有损失,与你家也无关系?” 宋九说法不对,怎能与王家没有关系,当时赵承宗带着诸衙内开发河北,王承衍也是一个领军人物,王承衍如今成了驸马爷,从契股中下来,但王家的亲戚,以及他的一些朋友,甚至还有他几个弟弟,依然在河北。大多数与王承衍一样,两边都有,然而河北趴下了,他们损失同样惨重。 不过昭庆公主不能说出口,因此语塞了。 然而宋九觉得有必要解释一番,继续站在哪里说道:“殿下,以前你在深宫,有的事你不清楚。” 他从煤作坊开始讲起。 主要这时代商业还不及后世发达,因此听起来,至少宋九开始一直是好心的,包括到他成亲前。为什么发生那么多事,不是宋九指教得不好,而是赵承宗他们只听了一半。 宋九将这个陈年往事说出后,问了一句:“殿下,这是行商,投的是钱帛,而不是权势。开什么花结什么果,狗尾巴花上能结苹果吗?” 昭庆公主又是语塞。 “殿下,你知道河洲产业当时有多危险吗?就是你父皇于我门前立戟,几名工匠还是挖到河北哪里去,赵普相公一度建议我担任知和州。” “那有什么不对?” “姚恕是怎么死的?一旦我知了和州,葬身的地方不是黄河,而是长江,你这回明白了吗?赵普如此待我,你让我怎么办?我忠的是大宋江山,你父皇,而非赵普,或者你让我不效忠你父皇,去效忠赵普?” 昭庆公主更加语塞。 “而且你们都弄错了。河洲好,还是河北好?” “当然是河洲。” “殿下,你这样想大错特错,主道在哪里,在河北。有这个主道在,南唐马上就要收复回来,河北岂能不是一块好地方?” “啊。”不仅昭庆。连其他几个女客一起惊讶道,哪里几乎成了一片鬼域,还是好地方? “全国耕地最好的地方是江东圩,可必须先筑堤,圩内修沟渠塘泊道路,排涝耕作。还要防洪抗汛,精耕细作,这才成为产量最高的耕地。然而将堤围起来后不管不问,甚至还往里面撒棘刺的种子,会有什么收成?即便现在如此,我还是说河北乃是东水门外最好的地带,它每亩地价实际价值五十缗钱以上。但好地方。得载好花,你父皇着重民生,再不似前朝前代,想强行用权势谋利,即便再好的地方,那怕是在相国寺附近,还是今天河北的下场。” 后面的宋九可说不可说。 不过那么多店铺说倒就倒下去,它也是一种财产。有人会感到惋惜,因此说出这番话。 事实是它确实是好地方,传闻中北宋到后来城内有八厢,因为住不下去,渐渐向城外发展,又在城外形成九厢数十坊,也就是在城外又形成九块大型民居区域。 没河洲带动。东水门外早迟会繁华起来,如今有河洲带动,河北能不能起来?不过那要等很久以后了,想立即起色。除非宋九接手。不过宋九不想了,连他的契股都准备在几年后上交给朝廷,何必多这事? 徐夫人叹息道:“九郎乃我大宋奇才也,可惜啊。” 几个妇人奇怪地看着她。 宋九也看着她,还是很美丽,能算得上徐娘半老,依带风骚。不过岁数大了就是大了,马上快奔四的人,宋家小娘子入宫后宋九未见过了,不过想来她此时正值风华正茂之时,徐氏已经拼不过宋家小娘子。 因此徐氏这段时间上蹦下跳,然而正是她十分活跃,反成了坏事,跳得越厉害,赵大性格多疑,就会想到另一个女人,武则天!有才有色,反而会防范。以前相貌妖娆,赵匡胤能容忍,现在渐渐色衰,恐怕未必是一件好事。 徐氏显然不知,继续道:“陛下曾数次准备起用九郎,但二大王说了一句话,九郎所过之处喜欢树私恩,又不顾大体,最好让九郎继续呆上几年,以便使君性格沉稳,识大体。而且国家缺钱,以至陛下诏书天下,铜钱不得过江。还是让九郎先将冶铜一事做好后再说。因为二大王这次建议,陛下一直迟迟不用九郎。” “二叔他不会吧?” “殿下,二大王不会因公报私,况且九郎与二大王也没有什么矛盾冲突,这是二大王误会了九郎。” 徐氏越描越黑。 她越说赵匡义不会,别人越会这样想。 潘怜儿与宋九对视一眼,皆感到不解,那个所谓的矛盾冲突不能当真,背下里赵匡义与宋九不但没有矛盾,相反地存在着一种松散的联盟。宋九上去了,对赵匡义有利,为何赵匡义要阻止赵匡胤任用宋九? 几个妇人离开,潘怜儿不解地问宋九:“晋王殿下为何要阻拦?” “我也不知道,”宋九摊手说。 自岭南回来,朝廷一直没有授宋九官,授了,但不象以前那样强逼着宋九接受官职,赵匡胤虽说了两次,官职还不错,一个三司副使,一个秘书省少监,足以与宋九相匹配,不过说得不情不愿。那时宋九就知道中间人有搞鬼,但做梦也没有想到是赵匡义。是赵匡义搞的鬼,那就容易理解了。他是皇弟,此时赵匡胤想抹去赵普印记,赵匡义继续在装逼,装软弱,由此赵匡胤粗心大意,十分信任,并且加封为晋王。他若不同意,自己肯定没得官做。 但不是徐氏所想的那样,甚至这中间的内幕连潘怜儿也不大清楚。 听到这个人是赵匡义,让宋九产生不解。不过如此,徐氏将内幕捅了出来,宋九不会因此与她,或者与赵德昭走到一起。 只是让夫妻二人感到十分困惑。 可过了两天,赵匡义就听到传闻,将宋九召到他王府上。宋九坐下,赵匡义先说河北,他是开封府尹,东水门外六七里生生变出来一条鬼街,他虽想将契股解散,不让赵普东山再起,也不想这个结果,因此第一句便说:“宋九,你说河北是好地方?” “二大王,微臣是说过这句话。但微臣不会插手其中,当初河洲才建设时,就产生了一些纠纷,陛下,二大王与赵相公都不会太注意,因为那时两河十分荒凉,些许利润,也不会放在大家眼中。因此这些纠纷就象是小孩子在打架,无论输赢,家长会出面吗?除非出了人命,但没有。包括微臣也是这种想法。后来看到利润,微臣感到不妙,因此连连稀释契股比例,本来我在里面占四成的,但一度稀释到两成多一点。然而还是不行,利润太厚。于是微臣又做出承诺,一旦契股满了的时候,微臣将它一起交给朝廷。不然不用河北,河洲早就乱了。因为其利太厚,超出了微臣的掌控范围。微臣若挟借河洲的钱帛力量技术,不用三四年,它就会变得与河洲一样繁荣。可是微臣的掌控力量不足,不敢多此一举。” “那也要想一想办法,七里长街,阴气森森,大军大战之即,终是不美,已有一些大臣为之弹劾了。” “他们还不甘心啊。” “换你会甘心吗?” “那样也有办法,春天就到来了,于河堤上遍种柳树,改善环境,再将那些破茅草棚子一起推倒,三年后,七里柳堤成荫,河北自动地就会焕发生机。不用朝廷做任何事,只要派官吏监控其坊店不得虐待仆役,以免名声更恶劣,及时征税就可以了。” “那个徐夫人与你说了一些话。” “是说了。” “这个妖女,想祸害我大宋啊。” 宋九不赞成赵匡义的说法。说徐氏与赵德昭有一腿那是不可能的,更不会想做武则天,岁数摆在这儿。况且赵匡胤现在身体很健康,五十不足,她要等到那一年。 也不可能让宋朝四分五裂,马上连南唐都倒下了,徐氏有什么力量让宋朝分裂,替巴蜀报仇? 她所做的事恰恰是唐朝上官婉儿所做的事,仅是想多有些话语权,而且从开始她就与赵德昭走得近,赵德昭越来越大,可是赵匡胤没动静,她上了这艘船了,想下不可能,能不急吗? “宋九,你想做官吗?” “二大王,想做官,不过不想做勾心斗角的官,那样,还不如现在这样,呆在家中,一家团圆,顺手做做研究,至少能对得起我这个候爵。”宋九说的是实话,家中有美娇妻,这是自己不花心的,若花心,就是将貌美如花的大小苏这对双胞胎收下来,潘怜儿与玉苹也不是不同意。宋朝有一夫一妻的官员,可许多官员不知纳了多少妻妾,包括潘美也纳了小妾。自己纳三房小妾还叫多吗?满足了,潘怜儿相貌美丽,脾气好,玉苹知冷痛热,为何不满足。或者房子车子钱帛,那一样自己少了。有不受气的官更好,没有也可以。 赵匡义苦笑:“你倒是这个脾气,不过你要相信我,我这样做,自有用心。” 天知道他有什么用心,宋九又不好问。 第三百零四章打猎(下) 南方继续在激战,京城却在闹哄着。 吃过了早饭,宋九正准备安排将玉苹接回来。 不知道幽州冰雪有没有融化,不过将消息传到幽州再传回来,还有一段时间,然后再派人发船到海滨,最少接近三月春暖花开之即,即便是外兴安岭,冰雪也开始融化了。 潘怜儿道:“这一回终了玉苹姐一个遗憾。” “未必,看到父亲了,以后会更加挂念。”宋九摇了摇头说。这没办法,看看以后能不能乘北宋北伐,幽州兵败之前,将这个老丈人一家抢在前面接到京城。 “她回来得正好,”潘怜儿在宋九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又有啦?” 潘怜儿点点头,又紧张又期盼,宋九如今子女不少,但儿子只一个,潘怜儿生下三个女儿,因此心情很焦急。想儿子,必须先得有身孕,这才有一半机率拥有儿子。 但她有了,宋九也苦逼了,又要开始做光棍。 正在说话,门房鲁伯走进来说道:“九郎,外面有一个洛阳的百姓哭求九郎替他做主。” “我不是官员,有什么冤情,去开封府啊。” “老奴也是这样说的,可他不听。” “走,出去看一看。” 宋九走了出来,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矮小汉子跪在地下,周围围满了百姓。宋九说道:“你起来吧。” “宋候不替小的做主,小的就不起来。” “你说说,让我做什么主。” “小的女儿被人吃了。” 一下子炸了营。 宋九脸色剧变,道:“你进屋来说话。” 将这人领进屋,左右退下,提到吃人两字,宋九已经知道一些。复问:“你说清楚一点。” “小的家中贫困,将女儿卖给国舅府上做奴婢,可小的久不见女儿。心中放心不下,便向人打听,说国舅吃了好多奴婢,甚至事情传开之后,强买民家子女为婢,小不如意,立即杀死吃掉。许多人贩子与棺材铺商人日夜出入他府上。卖婢女或者棺材给他。小的女儿看不到了,多半也被他吃掉了。”大汉号淘大哭。 王继勋到了洛阳后,宋九身上的七事八事很多,真没有注意。原来这个吃人魔是在洛阳吃人的。 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吃人现象在古代经常听说,这才有李处耘吃俘虏一事。现在还有。夔峡地区那些蛮首们时常吃蛮奴与汉奴。不过那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不要说宋九,就是赵匡胤也无可奈何。稍稍治理,马上就会不服地叛乱,说不定还会让后世一群脑子坏掉的专家美化成民族起义。 哪里不作数。 看看李处耘吃人食后的结果。此人文武双全,乃是一等一的良吏,可以说才干胜过了赵普。但就是因为这一点,宋九不满,大臣们也不满,湖南百姓更不满。 更不要说王继勋吃无辜的百姓。在宋朝奴婢非是唐朝奴婢,有一定人身自由的,说奴婢难听,实际真正按宋律来说,她们是雇佣的女佣。不是奴隶。 因此此事必须慎重,宋九问:“你有证据吗?” “那是国舅,小的如何有证据,上门问过,却被他家的佣客打了出来。” 宋九走了几步,道:“他是国舅,吃人更是大罪。我不能听你一面之辞,你先在我家呆几天,我问一问。” “谢过宋候。” 宋九让郭大将他安顿好,来到开封府。主要他没有官职在身。不能管。所以只好请赵匡义帮忙了。开封府衙说赵匡义不在,宋九于是又去了赵匡义的王府上。 赵匡义正在收拾行装,似乎出去打猎。 不知道他为何阻拦赵匡胤授宋九官,但对宋九很重视,听到门房禀报说宋九求见,马上打开角门,让宋九进来。虽是角门,那是对外做样子的,宋九来俺家只配开角门,人却迎到角门的后面。看着宋九问道:“宋九,你找本王有何事务?” 看样子他想紧急离开,于是就站在角门边上问话。 宋九将事情说了说。 “唉,宋九,你管得太宽了。” “二大王,何来此言。” “这件事你到现在才听闻?本王早就听闻了一些。” “二大王为何不说?” “西京留守是何人?” “焦将军。” “他为人如何?” “据说他喜看史书,颇晓治理之道,所至皆有善政。” “你还不知道的是二皇侄与焦家订下了亲事,不日即将迎娶焦家娘子。” 宋九明白了。以前他许多地方感到很糊涂,包括赵匡胤不立赵德昭为皇太子。现在仍然很糊涂,不过比以前想法更清晰一点。赵德昭不小了,赵匡胤不立他为皇太子,无外乎有两条原因,赵匡胤自己身强力壮,过早立皇太子怕威胁他的地位。但这个可能性不大,赵匡胤现在敢亲信重用赵匡义,为何不敢立赵德昭? 难道赵匡义没有名份吗? 这中间可能赵匡义也使了一些小手段,但主要还是赵匡胤的个人所喜。赵德芳是王皇后的儿子,爱屋及乌,而且马上也渐渐大了。不过未及冠之前,赵匡胤不能立,自古以来立长不立幼,一旦立赵德芳为皇太子,肯定会引起一些争议,然而国家还没有大一统呢,有南唐,有北汉。南唐北汉拿下,正好赵德芳成年,到了立皇太子的时候。而且京城有他坐镇,西京洛阳有焦继勋坐镇,不会引起太大的混乱。 焦继勋如何处执女婿的亲舅舅。 赵匡义又说道:“而且洛阳如今有多少勋贵?我外父,赵相公,以及其他人,为何他们不说?” “不会……” “你不相信也可以,此案要么归洛阳管,要么归御史台管,你指导着那个百姓前往闻鼓院击登闻鼓,上御史台诉冤。但我警告你一句,河北倒下了。很多人心中有怨气,你不能插手此事,否则会给你带来灾难。” “二大王,这是吃人。” “我知道,但你相信有天道吗?” 天道的神马,宋九不由苦笑。 “相信天道,早晚这小子必会有报应。你这小子。正好,随本王出去打猎。” “二大王,这时不是打猎的好时光。” “是啊,不过今天却是打猎的好时光,本王听到有一只妖精出洞,因此陡起豪兴。准备将此妖精拿下。” “妖精啊,二大王,勿要轻信,子不语乱力怪神,这个太平世道,那来的妖精。” 赵匡义乐了起来,道:“你随我来就知道了。” 宋九好奇地随赵匡义上了马。赵匡义问道:“宋九,本王听说你那个冶铜的炉子有眉目了?” “只能说有了一些头绪,不象原来那么盲目,还不能投入生产,二大王如何得知的?” “这是一件大事,自古以来铜钱不够用,我朝更是匮乏,本王能不注意吗?既然有了头绪。加快速度研发吧,抢在拿下南唐时,将这个喜讯通报给朝廷。那时就会起锦上添花之妙用。” “二大王,微臣不敢肯定地答复。” “尽量努力,还有,那个什么钟改一个名字,什么终啊。很难听。” “改名字啊?”宋九想了想道:“不叫钟,叫什么?” “我哪里知道。” “不用那么避讳吧。” “你小子懂什么,为何皇兄对你器重,一半是你才干。一半就是你这个名字,宋九,宋久,否则当初陶谷弹劾你,你就要挨本王的大刑伺候了,还能轮到你今天逍遥法外。” 但让宋九犯难了,不叫钟,叫什么,难道继续叫水漏沙漏? “还有,就是那个什么钟,真难听的名字,研究出来了,也不要生产,继续改进,让冶铜在前面,那么代表着你公心大于私心。” 宋九嘴巴张了张,赵匡义的话让他感到很奇怪,不知道什么原因,赵匡义不让他做官。可现在又这样说,这是分明让他立下大功一件,立下大功了,赵匡胤难道还不让他当官?这前后自相矛盾的做法让宋九云里雾里,但刚准备问,立即闭上嘴巴。道理他还是没有想明白,不过隐隐感到他担心的大事件终于临近…… 出了南薰门,一行人继续向前奔驰。 宋九问道:“二大王,我们这是去哪儿?” “猎杀妖精不易,必须在荒郊野外,这才无人打忧,我们此行所去的地方是南山。” 宋九才不相信什么妖精呢,说有妖精,那就去看一看吧。顺着大道奔驰了一会,一个大汉骑马迎了过来,宋九认识,此人名叫王荣,听说以前是马仁瑀的厮役,臂力过人,马仁瑀进京叙职时让赵匡义看到了,十分欣赏此人,便向马仁瑀讨要过来。马仁瑀有些不舍,不过赵匡义想要,马仁瑀不能不给,由此成为赵匡义的左右。 前几年京城始安,人安逸了,为了钱财什么样的事也就发生了,坑蒙拐骗现象很多,赵匡义在京城实施了一次“严打”,击杀了许多盗贼。这些豢养的勇士在中间曾一度立下大功。 这个十分正常,不但赵匡义府中有,赵普府中也有,严格地说宋九家也有,郭大他们也能称为勇士。 不过随了赵匡义,这些人只要不犯错误,以后都定下来会发迹了。 王荣来到赵匡义耳朵,低语了几句,赵匡义喝道:“走。” 前方不远处就是禹王台,若是清明节来的时候,会有很多游客,不过现在游客很少,陆续的只有几人而已。马在山道上迅速的疾驰着,离禹王台越来越近,前方出现一行人。有男有女,正中的贵妇人正是徐氏。宋九开始也没有想到,忽听赵匡义大喝一声:“妖女看箭。” 休要小看了赵匡义的武艺,他军事天赋虽不及赵匡胤,可身手不弱。自小玩耍时就让小伙伴们畏服,不是以德服人,而是让他们害怕服他,不服就揍,服不服,不服再揍,不服也不行,故称畏服。特别他一手好箭术。 宋九未反应过来时,赵匡义手中的箭飞了出去,迅速驰到徐氏身前。 一声惨叫,徐氏中箭倒下。 她几名手下同样没有反应过来,赵匡义马到了他们眼前,翻身下马,用脚狠狠地在徐氏尸体上踢了几脚,道:“将这个妖精抬下去烧了。” “喏。” 赵匡义带来的随从将徐氏尸体抬下去,到处捡干柴,准备烧尸,宋九额头上汗珠却不由地大滴大滴落,不管有没有名份,或者是不是妖精,这可是赵匡胤的女人,然而让赵二一箭就干掉了。 第三百零五章不杀人(上) “皇兄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有点愠怒,”王继恩小心地说道。 赵匡义没说话,王继恩又道:“二大王,奴婢以为此举不值。” “休要小看了枕头风,若是在宫中吹还好,皇兄又不纳入宫中,让她在外面厮混。本王那个大侄子本来对我十分尊敬,因为这个女人上下挑唆,如今对我形同陌路。”赵匡义顿了顿说道:“我与赵普之争,仅是权利之争,这是在皇兄默认范围之内,但这个女子招招指着嫡位,我若不出手,说不定就让这个女人害死了。” 这时候赵匡义怎能不想那个嫡位,但不能让赵匡胤知道,一旦知道,赵匡义完蛋了,那不是赵普贬职,迎接他的只有一条道路,那就是死! 王继恩无言,最后说:“我担心陛下那边。” “无妨,皇兄必会不悦,但不会为一个女人对我如何。他老啦,很多事优柔寡断,该赏的不赏,该罚的不罚。” “二大王还要当心。” “我说过无妨,并且姚恕之死,我失去了一些人心,若是任由这个女子上窜下跳,别人也会以为我优柔寡断,暗弱无能,那样我会失去更多的人心。驭人之道,恩威并用,仅是恩拢不住人心的。” “二大王说的是,但奴婢不解,那天为何带着那个宋九?” “这是巧合,皇兄这个也怀疑?” “奴婢不清楚,陛下问了一句,不知是何感想。” “这也无妨,当时他为了王继勋来我府上,我灵机一动,事情可以这样想,也可以那样想,陛下也许会短时间认为宋九是我的人,但查到了来龙去脉。也未必会认为是,反过来会认为我是震吓宋九,毕竟这一年多来,是我打压下,他才没有担任任何官员的。我还担心一件事,宋九猜测出一些……” “他不会有这本领。” “你不懂,我问过他。你想不想做官。他说想,只是不想做整天过着勾心斗角的官。但做官了,必然会勾心斗角,当时我也没有注意,那天我才想起来,他这个勾心斗角不是平常的勾心斗角。就是他在广南,不勾心斗角了吗?” 王继恩一笑。 宋九将衙内们一起引到广南,曾经上书说明过,衙内去广南未必是好事,这叫以毒攻毒,用他们克制当地的豪强,通过官府于公处。通过衙内于私处,两相结合,那么广南才能与中原紧密联系到一起。因此广南官员必须要分清楚对象,引导这些衙内的管事,让他们知道轻重,豪强施之以强,我施之以柔,豪强施之以暴。我施之以恩,让衙内产业获利的同时,也成为官府收扰人心,辅助汉官治理当地的有利武器。 包括广南的两次用兵,皆是如此,这也算是勾心斗角。 赵匡义又道:“所以我当时想到了他所谓的勾心斗角乃是严重的勾心斗角,若赵普在还差不多。赵普不在,谁愿意与他过份为恶?” “不会吧……” “未必,也许他猜测出一些,但不想卷入。除非他真要做圣人。于是我喊他前去。让他看一看,以免他多嘴多舌。” “二大王真是良苦用心哪。” “无奈也,权争是一回事,治国是另一回事,但看朝堂大臣,我至今还没有想到能代替赵普之人。”赵匡义叹息一声,虽与赵普斗得你死我活,也不得不承认治理国事上赵普的能力,拍了拍衣服说道:“我们一道进宫吧,还有,自此以后,我与皇兄必然有生疏了,你说话时一定要小心,勿让皇兄看出来,否则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奴婢知晓。” 赵匡义看到他眼中还有些担心,拍了拍他肩膀说道:“你不用害怕,皇兄非是唐太宗,我更非是孟昶柴宗训,就是唐太宗弑兄杀弟,也是李建成他们先下手在先,唐太宗动手在后,我一不谋反,二无十恶大罪,相反的这些年京畿安定,我多少也有些功劳,皇兄如何对我动手?” 可能赵大会起用某人再次来一个平衡术,然而让赵大杀死赵二,那是不可能的,正是因为如此,赵二吃定了赵大! …… “崔翁翁,你起来吧。”宋九道。 “宋候……” “崔老翁,御史台都断了案子,我非是官员,就是官员,也无权翻案。你让我奈何?”宋九道。他眼前又浮现出那具美艳的尸体,赵匡义一箭就射穿了徐氏胸口,宋九不惊讶于他的箭术与武艺,论此,另一个太宗胜过他十倍百倍,而是惊讶于赵匡义的果敢。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赵匡义必杀徐氏,可偏偏连自己也在场了。 宋九害怕赵匡胤牵怒于自己,回到家中后,连忙将崔老汉送到客栈。想要申冤可以,又告诉他闻鼓院在何处,给了一些钱帛,你自己儿打官司去。事实他也不能过份参与,他一非官,二更非相关的狱官,不要说国舅的案子,就是普通的冤案,过份过问了,赵匡胤也不会开心。 崔老汉于是跑到闻鼓院击鼓鸣冤,听到案情,御史台亲自过问。但他们与宋九一样的话,你证据呢? 让崔老汉哪里寻到证据,但反过来说,那么要官府还有何用? 宋九能说,他现在不是官员,没有证据就不能主动参与插足,御史台的官员不能说。 但怎么办,得找借口。 崔老汉没证据,御史台官员又将他送回客栈,让他等消息。过了好些天后,御史台官员将他召唤过去,对他说你女儿死因知道了,不是王继勋吃掉的,那是街坊的谣传,你如何当真呢。但死是死掉了,是病死的,王府管事还派人买来棺木好生下葬,国舅一点儿也不知道,官员过去查问他才清楚,刻意还送了五十缗钱给你做补偿,若是你思念女儿,王府会派人将棺木挖出来,归还给你。 崔老汉如何相信,回来又求宋九做主。 王继勋吃人,宋九无法忍受,可这时他让赵匡义吓着,哪里敢插足,就是插足,也不能公开插足。 崔老汉只是哭。 宋九又说道:“崔翁翁,这样吧,我派人将你家人接到河洲来做工,再给你安排一栋房屋,洛阳是不能再呆了,你来告状,是真的,国舅也不会放过你,是误会了,国舅更不会放过你。” 崔老汉还是哭,郭大在边上大喝道:“崔翁翁,你别不识好歹,就这样九郎已被你拖下水,国舅那么臭的名声,你还将女儿卖到他府上,如今你害死了女儿不够,还想害死九郎?” 这才将他打发下去。 宋九做得是不够,可他能力有限。而且又是在洛阳,焦继勋马上就与王继勋成为亲戚了,他无法下手。 郭大将此人带到河洲。 潘怜儿问:“官人,陛下知不知道?” “不大好说,估计不知道吧,知道了肯定不会纵许王继勋如此猖獗。” “官人真奇怪,那个花蕊夫人死了,京城没有一人传言,就象从来没此人一样。” “不敢说啊。” “这个女子心太野。” “若是心不野,早就被陛下收入宫中,正是她心太野,陛下犹豫不决,心不怕野,但有能力匹配,武则天心也野,即便以她的手段,忍受了多少年。与武则天相比,徐氏差得太远。” “反正我不喜之。” “平安是福,要那么多权利干嘛?咱们少钱用吗,少房屋住吗?” 宋九看到徐氏之死,越发对权利看得淡。不过不久就传来一个恶噩,崔家老汉看到无处诉冤,虽然宋九善待,一时想不开,上吊自杀。 他死了不要紧,天下冤死的百姓不知凡几,可他是在河洲上吊死的。郭大气愤地说:“这老小子,还是害了九郎。” “不对,是我害了他。”宋九肃穆地说。人死了,得派人报官。又与大案子有牵连,只能报开封府。赵匡义带着衙役过来,看到宋九道:“宋九,本王劝你你不听啊。” “二大王,是我做得不好,那天没有讲清楚,陛下虽说齐人,可天下如何做到绝对的齐人?” “那是,不过做比不做的好。” 宋九所说的齐人就是一种人人平等,甚至比赵普的更进一步,但宋九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但在这时代,往后去一千年,也未见那个制度真正实现过人人平等,包括西方的所谓民主制度。非是各个阶层,连国与国之间也不可能实现平等,还是那句话,谁的拳头大谁就占着理儿。 宋九沉默。 “这小子,不知好歹啊,污了你名声,”赵匡义道。与郭大一样的说法,宋九已做得很好了,当真是你爹你妈,就是想管也得有这个力气啊。然而宋九不这样想,因为宋九破灭了崔老汉唯一的希望,这才寻死的,于是默默地说了一句:“二大王,名声要来何用,有名无实反是累赘。” “那你做好事干嘛?” “心安!” 两个字,却将赵匡义噎住。 衙役们在验尸,宋九看着东北方向,又说了一句:“陛下是好皇帝,做皇帝却是有种种难处,包括和平方式释去各节度使兵权,一消数百年来的弊端。可是代价太大了,能征善战的将领会越来越少,虽惩戒贪污,却没有惩戒真正的权贵,于是社会不公,更不能做到齐人。若是这样下去,我朝还会逼得邺城打虎。” 第三百零六章不杀人 “打老虎?”王枕好奇地问。 宋九与赵匡义都乐了起来,潘怜儿也不解,主要这是南北朝的典故,一般人十分陌生,于是她问:“官人,说一说何谓邺城打虎?” “这个故事很长,南北朝东魏高欢入主中原后,想结交当时的汉人门阀,因此想方设法与汉人望门联亲,然而他虽出自于渤海高家,本人仅是鲜卑镇兵,汉人门阀皆瞧他不起。于是他换了一个手段,多纳汉人门阀中的寡妇,这个阻力就小得多。” “高欢,他不是皇帝吗?”王枕又好奇地问。 “高欢是权臣,是什么皇帝。小子,你不懂,就不要瞎问,”赵匡义喝道,是皇帝又乍的,连李唐这样的皇帝,汉人门阀也未必瞧得上眼,还好,宋朝时没门阀了。 王枕吐了吐舌头,不说话。 宋九继续说下去:“高欢又纳了荥阳郑家的一个美艳寡妇叫郑大车,偏偏高欢的世子高澄也喜欢上了这个郑大车,两人一个年少风流倜傥,一个美艳轻浮,不守妇规,于是不顾母子的名份,做了一些不好的事。郑大车两个婢女向高欢告发,一人举报,一人做证。高欢一怒之下,将高澄痛打一百大棍,还要准备废其世子地位。其妻娄昭君急切之下将司马子如喊来求情,司马子如来到晋阳求见高欢,便问,嫂嫂呢。高欢一脸沮丧,将事情一说。司马子如道,这事儿正常,我那不肖子司马消难也与我小妾有一腿,不过家丑不可外扬,所以我未说。况且嫂嫂是大王的结发妻子,想当年在怀朔那会,嫂嫂经常从娘家拿财物接济你。大王数次犯事,被打得背无完肤,是嫂嫂不离左右。昼夜服侍。没有嫂嫂,能有大王今天吗。再说婢女的话也未必全信。” “这人倒会说。” “是啊,不然如何留名于史册。司马子如看到高欢怒气消解,将高澄喊来,责问道,你说假话了吧,一个堂堂男子汉怎能因为害怕父亲威名而诬蔑自己呢。高澄会意。连连称是,说我什么也没有做。司马子如再提审两个婢女,将她们生生逼死,然后说她们果然在说谎。高欢大喜,叫来高澄与娄昭君。高澄跪拜前走,娄昭君也是一步一磕头。一家人重新团聚。实际以高欢的聪明。如何看不穿司马子如的把戏,但这是最佳的解决办法。因此娄昭君用磕头的方式忏悔自己儿子的过失。高澄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赢回父亲的重新信任,这才开始了邺城打虎。” “然后他去邺城打老虎的?” 赵匡义不由又笑:“潘娘子,外界传言你相夫教子,但读经义会算术还不行啊,史书也要多读读。” “二大王。臣妾读过史记,春秋,汉书,后汉书,未读过南北朝的史书。”但潘怜儿没有再说下去,听宋九继续往下讲。 “东魏承接的是北魏传统,官员不发薪酬,因为发了薪酬。鲜卑贵族就享受不到原始分配制度的特权,然而随高欢打天下的六镇贵族来到中原,两手空空,又不发薪酬,做官后只好大肆搜刮。高欢看不下去,便对姐夫尉景警告,尉景道。与你比谁更好,我不过从百姓身上弄两个钱,你却弄到皇帝身上。高欢不能回答,只好和稀泥。汉人豪强看不下去。便提议严法治贪,以法治国。高欢将其首领汉人大臣杜弼喊来,说,今天下三分,我若出手太重,鲜卑武士一起投向宇文泰,汉人投向萧衍,人物流散,何以立国?但高欢还是想治贪的,不过他在等待最佳的时机。这时高澄主动请命。那时他才十五岁。但不久后他就出了事,他老毛病又发作了,御史中丞高仲密的续妻李氏十分美艳,于是调戏,高仲密一怒之下投奔了宇文泰。” “这小子不是好人哪。” “你这小子才不是好人,”赵匡义对王枕喝道。 “王枕,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话了,此人天姿英发,非常人难以想像,别人十岁时都不会懂事,高澄便能替其父将勇将高敖曹招降,十一岁时以特命名大会两次去洛阳觐见孝武帝。十五岁时辅政肃贪,十九岁时令中书监,治理整顿朝政,制订影响深远的律法《麟趾格》,选拔人才,惩处贪贿,增扩户口,改革盐政,统一货币。二十六岁数时,高欢攻打玉璧城兵败郁闷去世,接其父职为大丞相。同年击败候景之乱,将候景生生逼到江南祸害梁朝。接着借候景之乱,吞并江准二十三州。又亲率大军征伐颖川,水淹长社,生擒王思政,收复河南全境。若非被刺客击杀,史书必然在此人带动下改写。你说他是不是好人?” “这么厉害啊。” “二大王也厉害,你问问他,高澄厉不厉害。” “王枕,我自愧不如也。”赵匡义很老实地回答。 “这次他不是为了调戏而调戏,高仲密是高敖曹的二哥,兄弟是汉人,他们同样有许多不法行为。高澄整贪反污,乃是汉人先行提倡。因此鲜卑官员皆在坐看高澄如何处执高仲密。两人功劳大,高澄不好处理。这时他手下有一个重要的幕僚,也就是后来的名臣崔暹,此人落难时投奔高氏兄弟,为感恩将其妹许配给高仲密。谁知高仲密发达后将崔氏和离,重新娶了美艳的李氏。崔暹便献策让高澄调戏李氏,激怒高仲密。高仲密一怒之下请求外放,镇守虎牢关,然后献关投降西魏。高欢早有准备,爆发了第四次两魏大会战,邙山会战,高欢险胜了宇文泰。此役大捷加强了高欢肃贪的信心,许多权贵向高欢诉苦,高欢说儿子大啦不中管,诸公就让一让吧。父子俩人一唱红脸,一唱白脸,很快东魏风气扭转。因为这次反贪是自高澄去邺城开始的,所以又叫邺城打虎。” “宋九,不这样,又奈何?” “未必,虽此次肃贪使东魏环境变好,也逼得西魏不得不变。不过东魏之变却没有西魏之变高明。东魏强行肃贪。可是又迷信鲜卑武士强悍,鲜卑贵族与汉人豪强矛盾一直存在。西魏经著名智囊苏绰之手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最著名的便是府兵改姓。对将士分配土地,汉人赐鲜卑姓,鲜卑赐汉人姓,大家一起拥有两族种姓,一起练兵。一起耕地,由以后来北齐矛盾不断,北周却浑然一体,原因很简单,他们是一家人……何至于此,兵权已分。东汉与唐朝之例即可。” 两人说得很含蓄,但潘怜儿在边上都听了出来。 丈夫说邺城打虎,是含蓄地表达对皇上的不满。赵匡胤也肃贪,公开喊齐人,实际执行不是,真正的权贵们无论是贪污或者做不法生意,屁事都没有。代表就是赵普。那怕王继勋这样的吃人肉,也不会死,倒是那些小官小吏贪污几百缗钱就会被处死。这样的齐人如何让人相信? 恶化下去,朝廷必然被逼得来场矛盾激化的邺城打虎,让天下动扰。 赵匡义不同意,纵容这些权贵是无奈,不这样,又不赐官又大封子女。又不给其兵权,如何让他们心服口服的主动释去兵权,除非象西汉那样,兵戈不休,可宋朝外部矛盾又远比西汉时严重,不要说天下未平定,就是平定下来。还有契丹的压迫。 宋九也没有反对,想让这些功臣悍将们手中兵权一起留下,朝廷是要付出了。可非得要剥得一干二净?国家已经开始分掌兵权,三衙掌兵无调兵权。西府有调兵无掌权,何必剥得净光,给将领们一些权利又有何妨?难道东汉与唐朝开国功臣个个都造了反?即便有一个候君集,那也是参与夺嫡一案,不能算是真正的谋反。 两人借着邺城打虎评点着当今的国策。 宋九又说:“还有南方,国家政策也多有失误。” 他说要融合,可朝廷没有全部采纳,继续试图以诸葛亮的那种羁縻政策治理。然而宋九却在广南许多地区推广了融合政策,两种政策绞在一起,让南方的官员产生了极大的混乱。 谁对谁错,看看到东西魏政策效果便知道了。 他又说道:“赵普非名臣也。” 宋九只是发发牢骚,不要说赵匡义不是皇上,就是皇上,当真只听他一个人的? 但到现在了,那怕潘怜儿都不敢说赵匡胤不知道他小舅子在吃人肉。 王继勋继续在洛阳逍遥法外。 宋九刻意派人暗中去洛阳打听了一下,不敢动,越这时候越不敢动。不仅他见证了赵匡义如何杀花蕊夫人的,还有未来那个夜晚…… 但忍不住要听听消息。 若是按宋律严格执行,这时代奴婢与小妾又称为女口,实际有一定的人身自由,还有属于自己的财产拥有权,并且有一定年限,过了这个年限,主家不得强行将女口挽留,虽执行起来不是那么一回事,因此贫困人家不排斥将自己女儿在走投无路时卖给达官贵人家。然而王继勋吃人肉的事传开后,谁敢将女儿往火坑里送? 没有人卖,王继勋也有办法,让一大群家奴出去出去观看,因为要买来吃的,所以必须要女子细皮嫩肉的,看好了,一群家奴一拥而上,强迫这户人家将此女子卖给王府。 因为一个王继勋,使整个洛阳乌烟瘴气,但没有一个官员敢出头。特别是崔家来京城打官司不果后悲愤地上吊自杀,朝廷仍不问,更没有一个官员敢出头了。 于是王继勋公开吃人肉,还与一个洛阳的和尚一边吃着人肉,一边品尝着说什么样的女子人肉才能好吃。 听着戚少春的禀报,潘怜儿担心地说:“官人,别学崔浩。” 宋九说了邺城打虎的事,潘怜儿一点儿也不懂,因此这段时间翻看了南北朝的史书。鲜卑人融汉分为两个阶段,一是北魏孝文迁都穿汉服一变,二是北周苏绰改革,府兵赐姓一变,到了隋朝鲜卑人彻底与汉人融合了,但在这之前发起者却是拓跋焘时的三朝老臣崔浩,他在北魏推广九品中正制,崔李卢王郑为高,什么鲜卑人,小地主都不行,老子是龙,儿子那怕是傻子也是傻龙,老子是虫,那怕儿子是赵匡胤,也是一条大爬虫。这个不提了,然后修国史,勒石为碑,说是鲜卑人是汉朝李陵后代。实际崔浩用意是好的,鲜卑入主中原,两族矛盾重重,原来血脉也是汉人血脉,是一家人了,就不会有矛盾。可是鲜卑人不乐意,你说什么汉人高门俺们就忍了,居然还说我们是被我们打败的匈奴降将李陵的后代,闹将起来,拓跋焘将崔浩斩杀,满门诛绝。但不久后,几乎所有鲜卑人以李陵后代自居,包括现在遥远的契丹北部地区一些部族仍以李陵后代自居。 然后先行者呢? 让宋九千万不要做这个先行者。 宋九按了按她的手,表示赞同。 主要他没有官职,就没有话语权,说也没有用。这时候他对权利欲望仍不重,可不久后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扭转了他这个心态。 第三百零七章不杀人(下) 王继勋吃人肉迅速在京城流传,但不管知不知情,还是没有人敢谈论花蕊夫人的死因。 可她的死,效果显著,不但没人敢谈论花蕊夫人的死,连对赵匡义的是非都很少有人敢谈论。 由此,赵匡义整治东水门外变得很顺利。 他问宋九,宋九说我不想接手,事实除了宋九外,也没有人有这个能力接手,那么只有一种方法,让其自然恢复,但之前必须做一件事,植柳拆草棚子。 可执行下去没有那么简单,植柳河边的房屋怎么办?拆草棚子,那些仆役怎么办? 春天渐渐深了,赵匡义开始整顿,不但植柳,还于河边兴修了一条大道,宋九说了,赵匡义还能不明白宋九意思吗,实际宋九想法很简单,使河北环境变得美好起来,自然而然就会有游客前去,生机也就重新恢复了。可这一来,拆掉的房屋会更多。赵匡义派了一些幕僚过去查看,除了一些必须要保留的房屋让它保留,道路绕开,余下的全部写上一个个大大的拆字。限制在十五天内必须拆掉,否则到时候官府会派衙役过来强行拆。 自己儿拆,还能得一些砖瓦木材,官兵衙役来了,什么也捞不到。 再就是那些草棚子。 衙内的契股倒下,许多衙内收手,或者转移到河洲那边,但还有一些衙内坚守岗位,主要是作坊,这些作坊仍能谋一些小利,有作坊就有工匠仆役,不过待遇比以前稍好一点,没有人敢过份虐待仆役了。然而现在这些草棚子也写上一个个拆字,仆役住哪里,自己儿想办法去,能留着是你们的本事,留不着是你们无能。但这些简陋的草棚子同样必须在半月内拆掉。 接着配合苏晓整合鬼店。 邸店空着也没有关系,但必须按照造价估价,然后征收城廓税,以前的税务不计,但去年一年的税务必须补交,今年一年的税务也要交齐。城廓税率不高,不过一个征税与一个不征税。截然不同。用此强迫店主将空店以超低价出售,卖不掉的自己儿拆掉,省得一栋栋空屋子一到晚上无人住而阴气森森。 若是换以前,这会捅一个不小的马蜂窝,可此次开封府执行下去,十分顺利。 赵匡义在整治河北。赵匡胤在宫中读书,读到尚书尧典这一段时,感慨地说了一句:“尧舜之时,四凶之罪,只从投窜,为何近代宪网如此之密?” 卢多逊说道:“陛下已经算是仁君,自开宝以来。非大恶者,多贷其死,自开宝二年至今,所贷死罪者几乎有四五千人。” 赵匡胤微微有些自得,但一会儿蹙起眉头,问了一句:“传言宋九知惠州两年,未判一名死囚?” “陛下,此子不喜杀人。又是小州,时间又短,即便未判死囚,也颇正常。” 赵匡胤没有被卢多逊的话迷惑,开什么玩笑,惠州还能算是小州?数万户百姓,几十万人口。乃是整个广南户数第四多的人口大州。执政两年未处死一名犯人,那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他说道:“卢卿,你查一查,确认一下可有此事。” 卢多逊没有太排斥。于是下去查了一查,果然确有此事。这让赵匡胤产生了兴趣。为何馆阁官员贵就贵在此,人在京城也未必引起皇上关注,只有皇上关注了,才会有作为。 赵匡胤整天喝着烧酒,都能将宋九喝忘记掉。 宋九带到皇宫,赵匡胤先没有问死囚一事,而是问小麦:“宋九,那块小麦长势如何?” “启禀陛下,长势良好。” “收获时朕一定要亲自去看一看。” “陛下,那种磷肥不能生产,因此产量再好不能作数,所取的仅是种子,即便种子推广后,也未必能适应,说不定迅速退化。”宋九平静地说,也就是不高产也无忧,高产也无喜。 “错,朕还是要去看的。” 宋九这一回没有作声,看就看吧,也许到时候会给赵匡胤一个惊喜,但不会给自己惊喜,无论怎么高产,肯定达不到自己的目标。 赵匡胤又问道:“宋九,你在惠州有没有判过死囚?” 宋九仔细回想,在广南要治理惠州,还要兼顾着整个岭南,真没有想过,想了大半天道:“大约没有吧。” 殿中除了赵匡胤,还有其他几个重臣,宋九杀未杀人是小事,一州之刑狱,但能通过他的一些做法决定天下是宽刑还是严刑,因此几个宰相与相关的重臣全部请到殿中落坐。 宋九道:“陛下为何关心此事?” 赵匡胤道:“朕前几天看尧典,仅流放四凶,感慨今天刑法严密,欲执宽刑,于是召你入宫问一问。” 他一说宋九就懂了,赵匡胤总体而言,用刑是很宽,特别是天宝后,再也没有弄什么族诛。这可能是受了佛教影响,才开始时赵匡胤恐怕也未必信仰佛教,然而时常去相国寺,经大和尚们反复洗脑,原来赵匡胤信不信不大好说,可现在肯定信了。 宋九犹豫一下道:“微臣在惠州有没有判死囚真没有多注意,但那是特例,刘鋹暴政,惠州就在广州边上,深受其害,微臣释放了俘虏,赢得一些名声,百姓期盼,微臣也做了一些仁政,故此犯下大恶者不多,但现在让微臣去惠州,再也难做到。” 这是实情,不过宋九没有停下,继续说道:“至于杀不杀人,微臣认为杀人也不能说不对,不杀人也不能说对。也许微臣在惠州未判死囚,然而微臣曾建议潘尹二将军将道路修达各山寨前,以便统辖,导致判乱更严重,实际等于是变相杀人。再说不杀人,佛教不喜杀人,可是微臣数艘船只刚从西方返回,曾说到天竺的事。天竺有恒河之美,挟金带银,珠翠无数。乃是一等一的物宝天华场所。但这些大大小小佛国除了少数人之外,大多数百姓生活很苦,几乎与暴政下的伪南汉相仿佛。造成这原因,一是丑陋的种姓制度,不能齐人,二就是无完善的制度。何谓制度,无论是儒佛的仁。还是西方的仁爱,实际就是爱民为核心,再杂以法家的律法为表为辅助进行震慑,恩威并用,故国家才能久安。西方无儒家,一些国家强大不亚于我朝。屹立时间还比唐朝长久。” 宋九说到这里突然话音一转道:“就象吃人,前秦姚苌吃人,但他爱民,虽是小人却是真小人,吃人也只是吃死尸,故能立国。张巡许远于雎州城食人,乃是数百倍叛军相围。他们用鲜血生生为江淮上千万的百姓筑起了血肉长城,因为缺粮食人,故成为烈士。然而黄巢朱桀之流食人,五马分尸也不足荡其恶。” 开始那段话说得好好的,这一转,赵匡胤脸色巨变。 赵匡义坐在边上恨不能上去狠踢宋九几脚。 不过宋九终没有多说下去,点到为止了,又转了回来:“唐太宗曾义释几十名死囚。恕其回家团聚,无一囚逃走,然后贷其死罪,陛下你相信吗?若是陛下暗暗授意官员贷其死囚死罪,微臣也保证我朝发生奇迹。可那样,受害者家属心中如何做想?尧舜仅是将四凶流放,一是上古之时不能全信。太远了。二是当时百姓不开化,愚昧无知。若现在将时光倒回,愚民昧民,那是严重的倒退。故不能用上古之事与我朝此时相比。至于杀不杀人。臣以为不能为一昧求仁而不杀人,无律法警戒,百姓慢怠,一些不法之徒便会肆意妄为。不能为求震慑过份杀人,杀人一多,必有冤杀,百姓怨之。可以杀人,但不可以杀不当杀之人,可以不杀人,但不可以不杀当杀之人。臣在惠州断了一些案子,但若有犯人当杀,臣不会为薄名声而赦之。但没有当杀之人,臣也不会为避嫌疑而刻意杀之。这是微臣的想法。” 若是没有吃人肉这一段,宋九这番论述甚至在这时代出现后,能记载于史册。 不过有了人肉一段,赵匡胤只是默然之。 …… 河洲宋九渐渐放手,除了南北各有一些空地外,基本都建设完毕,若不是因为研究还需要大量钱帛,宋九都想现在就交给朝廷。 但海上宋九未放。 到了分红时候,仅是两家内部分红。 潘惟德几兄弟也不查账,宋九说多少就是多少,当然,宋九也不会贪污潘家的所得。将账目分好后,潘惟德感叹一句:“这个钱怎么用得掉?” “想用不简单吗,要么我们将来两家联手,经营一个小岛。” “小岛啊。” “就是在南海里经营一个小岛。” “象虬髯客那样?”潘惟正道。 “虬髯客仅是一个传说,唐朝都记载到阇婆国东五千里的火山国(阇婆国就是爪哇,也有活火山,再往东五千里是何处,不得而知,难道是大洋洲,或者是通典误载),那已是南海诸岛的深处所在。为何还不见虬髯客所建国都踪迹?” 宋九这是有感而发。 瑕不掩瑜,赵匡胤应当还算一个明君,不然他也不敢旁敲侧击地提一提人肉。然而就是赵匡胤同样很多地方没有做好。这也不能怪赵匡胤,制度是一步步走来的。即便宋九有本领将科技加速一个五百年六百年,制度跟不上去,他还是为这个国家担心。要么就不想后人,想后人好不是给他们钱帛,而是给他们一个安全所在。 两家财力越来越大,船只越来越多,若是带上充足的武器,船上的人渐渐能适应南海那些炎热的天气,那么对那些小国家将会是通杀。现在百姓少,移民不得功,但这个时间会很快,顶多三十年,国家人口就会跟上去。 宋九可能是开玩笑,也可能是说真的。 然而潘惟德兄弟却认为他在开玩笑。 宋九没有多谈,问道:“南方如何?” “停下了。” “停下?”宋九惊然。他随潘美南征,现在多少懂得一些,曹彬大军东下,略过湖口十万唐军,性质与潘美类似,潘美略过潘崇彻五万汉军,杀入连州韶州,南汉也许是及时组织了十万军队迎击,但那是乌合之众,最强的军队还是在潘崇彻手中。这就是斩首军事行动。因此曹彬此行速度要快,金陵危急,湖口十万唐军才没有士气,那么只能投降。一旦打持久战,十万唐军动援起来,平南唐代价必然沉重。 事实南方出现了大问题,可是连赵匡胤都没有察觉到…… 第三百零八章硕麦(上) 潘美击败杜真,大军没有停下,就象奔雷一样,金陵城西南方向的新林寨、白鹭洲、新林港迅速被拿下。 实际这时若是宋九军事能力再强一点,历史知识记得再多一点,就能看到一次严重的危机,那就是两种风格的合作,造成了严重性脱轨。 潘美用兵如猛虎下山,如蛟龙出海,速度快得惊人,曹彬用兵恰恰相反,无比的稳重,一求稳了,速度必然快不起来。潘美前军似飞,曹彬在后面拖得苦不堪言,又不大好说,即便赵匡胤给他那个信封里杀人诏书令是真的,他只能斩潘美以下,潘美却是斩不得的。正好南唐攻打池州,为何是池州,宋朝最先占领的就是池州,离主战场有些远,可是江上来往,池州是上游,宋朝占住了池州,只将池州到湖口一段南江面留给了南唐,后方威胁不是很大了,至少对浮桥威胁降低。但让南唐收回去,威胁性就会增加。 而且池州守将乃是南唐叛臣樊若冰,也必须击杀立威。但被樊若冰轻易击败,这一战不是樊若冰打的,而是他帐下大将兵马监押王侁打的,此人乃是前周名臣王朴之子,据传赵匡胤登基后路过功臣阁看到王朴画像,肃立不动,整理御袍,说,若此人在,朕不得着此袍。 因为这个辉煌身世,王侁必然被重用,而且更不是太监,这让宋九产生了误会,于是往宫中太监身上想。宫中那来的王侁?之所以后来重用,也是自有原因。池州一役过后,曹彬下令让樊若冰分兵宣州,樊若冰知趣,让王侁分兵四千攻打宣州,居然真让他拿下了南唐重地宣州。 曹彬又分一部攻打金陵城南方的溧水,宣州与溧水一隔,西方是吴越军队,南方隔绝。江北是宋人的地盘,采石矶当涂已被宋朝收入囊中,金陵将会成为一个孤城。 一是为了配合潘美。 第二个也能看出曹彬的用兵风格,那就是稳。 若看不懂,再看潘美的用兵风格,两相对比,有没有四面合围?那怕是潘崇彻率兵投降。只是勒令他带兵不动,并没有要求他率兵自西与潘美大军配合。 可是两种风格始终在冲突。 年底,吴越也没有闲着,将常州层层包围。金陵城宣布戒严,从城中抽出十万大军前依秦淮河,北靠金陵城。据水以待宋师。 宋军停下了脚步,秦淮河还是很宽的,想要渡河,必须准备载军渡河的船只。但等到正月十七,曹彬还没动静。潘美等不下去,他将诸将召集。喝道:“潘美提骁果数万人,战必胜,攻必取,怎能因为一衣带水而不径渡?” 老猛哥说的话可不是吹牛,仅一句话,将士让他说得热血沸腾,潘美动援好手下,骑上马,一下子跃入秦淮河中。金陵城虽是江南,但这才是正月,天气还是十分冷的。但看到主将亲自下河,这些大兵大将们一个个不要命地往河中跳,然后向对岸冲。 宋军中的猛哥很多,另一个猛哥李汉琼看到潘美干了起来,看了看风向,正是北风,并且吹得还十分地烈,于是取巨舰,里面装满了干芦苇,顺风纵火,一下子将南唐水寨烧了起来。 两相夹击,十万唐军大败。 然而潘美还没有于北岸驻扎,就做了一个惊人之举,他攻得快,撤得也快。因为看到宋军有所脱节,南唐让郑宾率军出城,驭船带着水军直奔浮桥。一旦浮桥为郑宾所毁,后果不堪设想。 潘美撤得十分快,终于抢在南唐的船只到达前来到浮桥下,迎战唐朝水军,轻松地将他们击败,还抓住了郑宾等七将。 过程却让许多人冷汗涔涔,能说潘美推进速度太快了,导致曹彬整个计变不停的变动,才出现这个漏洞。但也能说曹彬过于的稳重不切实际,更能说曹彬没有配合好潘美,潘美在前线冲锋陷阵,你总督全军,后方就不当出现这个巨大的漏洞,若不是潘美及时弥补,大麻烦出现了。不过两人关系好,没有在这事上过份纠缠,事后在奏章里互相替对方遮掩,反而没有引起人注意。 潘美无奈了,只好放慢大军脚步,配合曹彬的这个稳重。要打持久战了,必须要准备充足的粮草物资,李符益急驰荆湖,调军食于金陵城下。北汉那边还是不甘心,刘继元与马峰攻晋州,又让武守琦击败。杨令公屡战屡败,以至让宋九怀疑杨业的战斗力了。朱洞败了一阵不服气,但他是一个能臣,迅速反省,于是让手下大将石曦领兵,两国于袁州城下大战,这一战胜了,大败两千江南兵。潘美撤出,南唐乘势复拿下白鹭洲,曹彬二战白鹭洲,斩首五千人,获战舰五十艘。知扬州候陟以所部败江南千余人于宣化镇。王侁在宣州力孤,招庐州知州邢琪领兵渡江助之,拨义安寨。曹彬又与南唐在江中发生会战,败三千南唐水军。将南唐水军堵在城中,不让他们出来了,这就是一个稳字。宋朝见北汉两次侵袭,让潞州药继能领兵反攻,拿下鹰涧堡。赵匡胤又以宠信太监王继恩率千兵去江南,督促士气。 零星地发生了许多战斗,可这些战斗忽略不计。 大局上两军在继续僵持。 宋九听潘惟德将前方的消息说完,他感到纳闷儿。 潘美曾做过柴荣的亲卫官,柴荣用兵方略对潘美影响很深,宋九参与几次军事行动,在巴蜀那不算,真正参与学到一些东西的是在南汉,也受到潘美影响。因此看到宋军步伐缓慢,让他感到十分不解。难道曹彬到现在仍抱着逼降李煜的想法,以求财产百姓不受到更大的伤害? 但若是李煜不降。还有一个更大的漏洞,金陵城下那十万大军不能算的。那些兵士仅是李煜匆匆忙忙地将城中的百姓武装起来的临时军队,就象刘鋹武装的二十万大军,或者名将封常清在洛阳组织了六万临时军队一样,若是他那时部下是六万安西军如何呢?那么就是败,也会让安禄山痛到骨子里! 所以潘美强渡秦淮河,不能说南唐军队一无是处,因此湖口那十万唐军一旦苏醒过来,江中那道浮桥该怎么办? 其实这真不是什么大的危机。这一条赵匡胤看不出来了?王明在干嘛的? 最大的危机并不是那十万南唐军,而是曹潘二人用兵的极不合拍…… 宋九想了许久,忽然说道:“大舅哥,二舅哥,三舅子,你们认为石守信如何?” “名臣名将。” “那他为什么在洛阳克扣百姓薪酬?” “临老变贪心了。”潘惟固说道。 “你们再想一想萧何自污的故事。萧何是那种人吗?” “妹夫,你想说什么?” “月满了就会亏。水满了就会溢,不管如何,外父这次南征又立下大功。”但宋九心中深深叹息,若是主将是潘美,说不定这时南唐几乎能拿下了,不过那样潘美也就好洗洗睡觉啦。灭两国的功劳是什么功劳,到了巅峰,还不下,什么时候下。所以列子说祸福相倚,做得不满。反而是一件好事。因此又说道:“再说你家这些年赚了多少钱?” “妹夫是说……” “富与贵到了这一年,你家几乎到了极致。” “父亲的功劳是实打实打出来的。我们的钱是光明正大赚来的。” “你们是这样想的,可外人会这样想?” “妹夫是想说……” 宋九悄声将他心中刚刚产生的想法说出。潘家三个兄弟皆有些不大服气,潘惟德说道:“宋九,你想一想,俺们兄弟可是很多啊。娘亲可比小妹厉害多了。” 潘怜儿上去就揪他的耳朵。但事实是如此,田氏长得漂亮,人虽老珠未黄,潘美耕耘得勤快,有了潘惟德、惟固、惟正、惟清四兄弟后,又给潘怜儿在南方带来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因为南方天气热,看到宋九在家中将潘惟清照料得不错,田氏又将两个女儿与幼子送到宋家,直到去年冬天田氏从南方回京,才将几个孩子接回去。 宋九复劝道:“河洲上能挣几个钱,吵得不可开交,何苦?我准备再打四艘船,两艘四千料,两艘三千料,你们再对比一下。还是赚钱,但那是在海上了,与任何人无关。” 潘家几兄弟还是舍不得。 宋九又说道:“三个舅子,要么我们占一岛,蔗糖技术快成熟了,国内只有由朝廷经营,若是在海外呢?想要钱是不是很容易?况且我还有其他的法门。” “是啊,那个糖技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功啊。” “还有最后一些步骤,主要是稀硫酸,这种技术已经成熟了,甚至可以与原来的硫酸技术相配合,成为第二条制造硫酸的法门。现在仅剩下一些澄清糖色的技术没有攻克。相信今年冬天没有好消息,明年开春会有好消息。” 大约何时能成功,只有宋九一人心中有数,实际说起来,研发的进度算是很缓慢,不然早就成功了。而且今年岭南会务更多的税,那时府库之失的罪责,宋九将会全部弥补。不就是烧掉许多钱吗?可是广南一年为朝廷带来五百万六百万缗的收益,还能不能弥补?虽那把火可能烧掉的财富是它的十倍,十几倍,不过这个收益是长久的,宋朝在一天,就会收益一天。而且另一个隐形的看不到,南方大开发的结果,就是将南荒提前带到文明时代,两广一百余万顷的耕地,足以养活几百万户的百姓。为国内以后人口繁衍留下了空间。 “好吧,我们同意了,”几个兄弟对视一眼说道。 潘怜儿这才开口:“大哥,二哥,三弟,你们不要不高兴,还有三弟,你努力再学一年学问,说不定以后朝廷就会重用。官人做得很对,做人不能做得太满。看看赵普,若他不过份贪婪,何至于离开相位?” 第三百零九章硕麦(中) 桃花谢了满天芳菲,眨眼间残红也去了,变成了碧叶喜人。 一匹马匆匆冲向宋府。 武贵翻身下马,对门房全伯说道:“我要见九郎。” 全伯进去禀报,宋九让武贵进来,狐疑地问他:“为何你一人回来?” “有些不好。” “说,”宋九心立即悬了起来。玉苹要回来,他先让契丹那三家商人配合,另外又借他们的手带去大量礼物,这些年一到过年前,宋九都会提前送去礼物拜年。俞父终是宋九的第二个丈人,至少在宋九心中是这样的。然后让武贵带着一艘海船与一些小船去接玉苹。 现在武贵提前回来,让宋九感到担心。 “不好啊。” “你冷静一下,慢慢说。” “九郎,我们去接人,俞家也没有慢怠,但玉娘子的父亲说了一句,说什么契凡的皇后闻听玉娘子的才气后,下了命令,让玉娘子带到契丹中京,伴随她左右,向契丹传授算术会计物格学。玉娘子父亲不敢违抗命令,只能任由契丹几个黄门与官兵将玉娘子与大小苏带走。” “他为什么不保护?”潘怜儿怒道。 “看来我是粗心大意了,让玉苹呆的时间太长。不能怪她父亲,那个萧燕燕……”宋九叹口气,出了事就要想办法,宋九走来走去,问武贵:“现在船有没有回来?” “没有,我们找了一个借口。就泊在登州。” “你做得很好,我马上抽调四千金。一万两银子,你押送它们秘密上船,然后再将这些金银送给俞家,让玉娘子父亲用这些钱来活动。顺便我写一封信给他,玉苹精通的是算术与会计,对物格学玉苹不懂。契丹想学算术与会计,书院已经刻了许多书籍与相关的教材刊印于世,若有心。用不了多大的手脚便能得到。辽国那个萧皇后扣下玉苹对辽国帮助作用不大。我再写一封信给玉苹,托俞家让他的外父家马家找关系带给玉苹,信上嘱咐玉苹懂的就教,以免激怒契丹人。她懂的在书上也能找到。那么玉苹就能带回我朝。” “是啊。” 武贵领命下去。 事情发生得突然,但现在将玉苹捞回来还是很容易的,两国交好,契丹也怕宋朝北伐。无论是助北汉让宋军打得很惨。或者是田钦祚的三千打六万,契丹人多少有些害怕。因此这几年时光契丹也不欲多事,直到几年后。再说玉苹身份不过是一个小妾,俞父也不是契丹的大人物。 然而事情最后由朝廷出面。 想到了朝廷,宋九又有些哭笑不得。 潘怜儿脸色还是很担心道:“官人,妾身忽然想到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你说的那个白狐。” “你在胡思乱想了。那个白狐是因为你当时逼的,不然我也不说出来,仅是一个巧合吧,我说了那么多悲欢离合的故事,若一一在我家人身上得到验证。那还能活下么?”然而宋九多少也担心起来,让青书托人带了一封信去北方。以防万一的。契丹皇室活动的范围是四季捺钵,东到长春州,北到上京,中间在中京,南到幽州,在幽州也有一段时间。这又是另外一个机会,若是那三家商贾有能力将玉苹带回来,宋九愿意给他们十万缗钱赏金。这是一笔巨金,不要说在契丹,就是在京城,也足以让所有人心动。 不过虽做了两个安排,发生了这件事,宋九心中仍然不大开心。 不久后,北方传回来消息。 那三家在这件事上捞了很大的好处,发生这样的事,他们也不大乐意。家国在他们心中算什么,况且他们本身就是幽州的汉人。因此将功折罪,将这件事打听得很清楚。 起因很简单,俞父看到了女儿,十分开心,虎毒不食子,不能说俞父用心歹毒,况且玉苹到了萧燕燕身边,俞家也没有什么好处。父女团圆大哭了一场。后来玉苹便在俞家教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算术。 大雪降临了,玉苹也想家了,但俞父却想女儿了,便劝女儿重新在契丹找一户好人家。未必对方能及宋九这般富贵,不过在宋家始终是小妾,非是正妻。 不要说玉苹与宋九的夫妻情份,玉苹还有儿子与女儿呢。没有同意,反过来游说父亲投奔宋朝。父女俩谁也没有说服谁。那么只好分离吧。春天到的时候,父女俩默契地没有再提谁投奔谁的事,然后等宋家的船来。 然而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消息传到了辽国皇后耳朵里,萧燕燕暗中派人打听了玉苹的过去,得知若大的河洲一度是玉苹掌控经营,而且玉苹精通琴棋书画,算术会计,甚至可能对物格学也懂,她感到万分惊讶,便抢在玉苹快要离开契丹时,派人强行将玉苹接到中京。 宋九想了许久,未必萧燕燕看中玉苹的经营能力,比这个能力,萧燕燕有多强悍,宋九可是知道的,那就是杨家将里反复说的萧太后,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太后。 她多半看中的是物格学中的一些技术,例如火药钢铁。 但这个玉苹哪里会。 于是又托他们将消息带给俞家,玉苹不会物格学,会的也是浅显的东西,契丹若有心,也能弄到相关的教材,不相信,可以派斥候打听一下。 然而这件事发生了,宋九心中十分地不喜,潘怜儿在家里担忧地说:“官人,是否是我家也做得太满了、。” “你又在胡说,我家满什么,若说钱帛,虽挣的钱很多,皆散去了,我家上又剩下多少钱帛,若说官职,我现在一个官都没有,若这样也称为满,那些朝堂的宰相们还用活吗?” 这时候,宋九还没有完全意识到权利的好处。 朱家小三子与赵家小四子从登州赶到京城,号淘大哭。宋九对他们说:“你们哭什么?玉苹能回来,只是费一点周折罢了。” 真不行,用钱砸也能将玉苹砸回来。 大食使者又来了,得到好处,以后的“使者”会越来越多。江南还在“磨洋工”,王明在江州与南唐军队大战,斩首二千余人。吴越兵围常州,大将金成礼将刺史禹万成抓了起来,献城以降。主要是禹万成不象眭昭符那样深得军民之心,眭昭符一去,这个东大门迟早守不住。潘美又拿下金陵城的东关。 赵匡胤观麦观种稻。 以前皇帝观麦观种稻,都是在四大皇家园林之一的玉津园进行。这个园林有两个作用,一是供皇帝与重臣游乐宴射场所,二就是种庄稼,种了大量的桑麦稻,皇帝为了表示对农业的重视,时常来观桑观麦稻,甚至亲自下去劳动一番。另外还有两个小小的作用,那就是饲养着一些外番进贡的动物,或者偶尔在此检阅军队。 不过这次赵匡胤带着大臣所来到的场所却是河南。 麦子种得不多,只有五亩多地。 有一些大臣来看过了,还有许多大臣未看过,看到麦田里长得快挤到一起黄澄澄的麦穗,一个个呆若木鸡。 卢多逊说道:“硕麦啊。” “可是它不能推广,不然难以想像,”楚昭辅惋惜地说。 但它长得好吗?宋九想想这一世的麦子长势,再想一想前世的麦子,也不知道它长得算不算好。 赵匡胤说道:“宋九,派人收割吧。” “好。” 一会儿赵匡胤嫌慢,便让亲卫也下去收割,为了得到确实的产量,吩咐亲卫慢一点没事,千万不要漏掉了任何麦秸,也不要将麦粒弄掉到地上。接着命令官吏亲自丈量。 这一条他做得很好,不怕上报,我亲自过来看,亲自过来量,但宋九没有当真,那怕一千斤,也不能推广,那怕四百斤,也无伤大雅,肯定比其他麦地里的产量高得多。 麦子割下来,还要晒两天,才能脱粒,赵匡胤派亲卫看守,连学子都不让他们碰了,又带着群臣回去。第三天复来,这次不但计算产量,还要观稻,不但在河南这片试验地里种,还要在玉津园里载稻子。 赵匡胤也很想知道选用最好的种子,最科学的种植方法,最优良的土壤,以及各种人工出现的肥料施用后,粮食产量的极限在哪里。 人多啊,为了这几亩地麦子,一百多少号人马上阵,一会儿就将麦子打出来,正好太阳不错,放在小谷场上晒,赵匡胤带着大臣们去顺店吃饭。下午开始晒扬,应当还要再晒两天,麦子水份才能晒去,但赵匡胤等不及了,也不可能为它等上好几天。 很快麦子弄干净,几个小吏用称去称,无论是丈量时的尺,还是称,都采用了宋九那种标准化后的度量衡仪器去测量的。还有,宋九不是那么太重视,也没有弄虚作假的必要。因此这次测量十分准确。 称过了,两个三省小吏计算,其中一人出自书舍,不是书院,是宋九最早先出去的学子之一。一人拿着一个大算盘,迅速就算了出来,显然不相信,又对视了一眼再做计算。连算了三遍,其中一个小吏说道:“卢相公说得对啊,硕麦,硕麦!” 赵匡胤喝道:“倒底多少。” 这产量必须让朕知道,你们在喊什么啊,还不快禀报我? 第三百十章硕麦(下) 这个小吏颤着声音说道:“陛下,高产,高产哪。” 赵匡胤差一点想用脚去踹他,又喝道:“高产多少?” 小麦都长成这种样子了,怎能不高产,还用你说吗。小吏继续颤着声音说道:“二百九十一皇斤。” “怎么二百九十一斤?”李昉不解地问。小吏道:“李制浩,非是斤,是皇斤,六石十七多斤。” 赵匡胤又想踹他的脚,你弄什么皇斤,为什么不直接说出多少石,害得老子在心中还在计算呢。接着诸臣一起石化。其实书院这些年进度很大,不但在河洲这个试验地,宋九推广了许多农场,那是不要命地用钱砸技术,砸产量。整个宋朝小麦产量还是很低的,肯定不足两石,有的只有几斗,一石都不足。但农场一些高产地小麦都在两石以上,有少数地因为肥料充足,种植方法合理,加上不惜代价地改善土壤,出现过超过三石的高产数字。 但这个产量没有超过太多,只能说得到许多优良的种子,经过筛选后交给了各州府,让他们改良种子。不过影响还不是很大,毕竟种子相差得不远,到了私人手中迅速退化。宋九虽花了很多钱,就那几十个大型农场,也不可能满足天下种子的需求,想满足除非设更多的农场,多达几千个,那得花多少钱帛? 即便有那个钱帛,还是不行,交给农民种植。因为种植方法不得,或者肥料不足。一年就退化了。实际解决办法还是在书院,书院做法就是一年从大田里选单株,二年小田育苗,三年推广于大田,再从大田里选单株,周而复始,这几亩试验地里的小麦种子就是这种方法得到的。因此想要全国推广,必须有大量懂农学的官员。不仅会选种还会先进的种植方法,种子有区域性的限制,例如水稻,因为北宋初天气偏暖,包括幽州都能种水稻,京城种的是洛阳名种和尚稻,可是和尚稻不能推广到河北。更不能推广到江南,能推广,但有一个适应过程,适应后的稻种也不能称为和尚稻了。然而严格来区分,同样是洛阳,旱地与水田对种子也会有不同的要求。同样是水田,土壤成份不同也有不同的要求。这需要全国性的会选种,会育种,会科学的种植方法。才能使全国粮食的种子进化。 只能让书院走出更多精通农学的官吏,对百姓指导。才能得以初步实现。 中间的道理,宋九讲过。大多数大臣也听说过。 但那是三石,或者三石多点,心理上能接受,这个产量不同,整整超过三石的两倍,普通宋朝麦田产量的四到五倍。 赵匡胤问道:“可是小麦的极限?” 实际他内心同样激动,以前小麦极限似乎是三石,但到大田里只有一石多点,现在变成了六石,是否到大田里能变成三石。若是如此,再加上一季高梁或者豆子,那么会变成近四石,整个北方产量会翻上一番。 宋九茫然答道:“不知道。” 这个产量算是可以了,但也不算是高,记得后世若是水肥充足,小麦普通亩产是在七百来斤,比现在产量还是高得多,甚至有的高产田能达到亩产七百多公斤。然而化肥农药与种子差得太远,不大好相比。 其他大臣也在遥想,宋九知道七百多斤,可他们不知道,一个个想到难道它还能提高? 宋九开始说正事,道:“陛下,臣有两件事禀明。” “说吧。” “臣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农书,望陛下赐于各州县。”宋九一挥手,学子送上来一套厚厚的书籍。这就是广设农场学子根据据前人的知识,自己的认识,以及宋九灌输的一些理论,得到的农业技术书籍。一共是厚厚的五十册,两千多页,近三百万字,四千多幅插图,涉及到陕西京东西河东荆湖两广巴蜀大部分地区的农林畜牧渔蔬瓜果的种植养殖技术。 它是第一版,后面还可能会出现第二版第三版,也要在以后增加江南与吴越福建的篇章。 从撰写到出版的费用宋九能掏得起,不过出版了,大家都忽视了,还是等于零,就象齐民要术,那么多先进技术,有几个官员知道?它出现了多少年,五百年! 宋九想得激进。 赵匡胤时还在统一天下,到赵匡义手中才能算得上真正治理天下,务农桑乃是这个时代的核心,唐朝不大注意,到了宋朝很多人注意到这本书,私人不得刊刻,只有官刊,非朝廷人不可得。实际就是唐朝时也受它影响,出现了一些农书。 而且齐民要术是贾思勰做太守时所写的农书,人力有限,认识有限,财力有限,篇幅过于简略,也有许多错误的地方。但这套书籍几乎将齐民要术的所有短板一一补上。 甚至以后大多数官员都是读经义书呆子上位的,朝廷重农桑,他们也重农桑,可不懂,于是只成了口号,有了这套书,打开书本翻一翻,什么都会种了,什么都会养了。三百多万字,虽是浅显的半文半白,也相当于后世的白话文一千多万以上的字,与大部头史书资治通鉴字数相当。涉及到多少内容?甚至都图文并茂地写了一些水利知识,包括各种治河修围筑堰方面的学问,一一记录其中。更不要说养鸡鸭鹅鱼牛马羊猪之类的学问。 赵匡胤一一翻看,又将它递传下去。 赵匡义忽然在边上问道:“契丹与大理得到它可有用否?” “二大王,书中有许多就是北方与南方的种植养殖业,无论大理或交趾,以及西方的吐蕃。北方的契丹高丽,得之肯定有所裨益。” 赵匡义道:“皇兄。送达各州县可以,但非官员以上者,不得观之。” “二大王,没有那么慎重吧。” “宋九,你还不懂吗,农桑才是国家真正的根本,能让契丹得到火药技术,也不能让他们得到这本书。幸好。你今天拿了出来,否则胡乱刊印天下,会带来很大的麻烦。” 宋九郁闷地不作声,太宗皇上重视好事儿,可什么都要藏着掖着,还能推广天下吗? 赵匡胤又看着书的后面,每本书后面都刊印着书写者的名字。这是最高荣誉,无数学子参与其中,名字一一记录下来,随后还有修正者与校正者,执笔者的名单。不过没有总编者名字。总编者就是宋九,可没有象资治通鉴那样写上去。司马光上表进呈,接下来才是检阅文字司马康,同修范祖禹、刘恕、刘攽。实际还有许多书吏也参与其间,那就见鬼去吧,书很贵的。占名字等于占书页,难道不花钱吗? 宋九出现了。但只在庞大的编写者名单行列。 也就是宋九不想争这份功劳。 赵匡胤道:“二弟,宋九,你们之见朕准了,这本书名字呢?” “请陛下取名。” 赵匡胤想了想道:“就叫它《开宝宋书》吧。” 宋九自觉,赵匡胤也自觉,有一个宋字,并没有抹杀宋九的功劳。宋九又说出第二个让人意想不到的请求。 那就是献出契股。 刚分过红,宋九自四月底后契股涨到了一百八十万缗,但占的比例不大,整个河洲契股达到了七百多万缗,本来去年宋九契股比例可以增加的,然而因为打压河洲,提前建设一些邸店与建筑,契股反而进一步稀释。 七百多万缗契股中,衙内占的还是最多的一部分,基本就到此了,以后还有一些建设,河南与河洲还有两片空宅地,特别是河洲那处空洲地,这要等两三年后才能开发,那时宋朝会更加繁荣,人口也会更多,否则价太高,卖不出去,更不要指望赚钱了。河南也有一块,但这两者不会扩股,会以合适的价格先空手套白狼再建设。不但不会扩股,相反的其利润交给两个书院,增加书院的契股。衙内的契股以后只有减少的份,然而随着南唐收回来,国家更加繁荣,收益会增加。 其次就是平民百姓与中小商贾的契股,本来应当是他们最多的,去年衙内的扩股是他们的,一正一负之间,反不及衙内的契股多。以后会增加一点,那就是一些作坊的契股,不过增加得不会太多。并且这少量契股会以内部股份的名义发给新工人。 同时书院契股渐渐多起来,这是必须的,有了人才才有了一切,而且书院学子的研究是反哺给河洲的。 私人当中宋九这个契股是庞然大物。 然而也不算多,现在契股增加了,收益比渐渐下降,才开始几乎是一比一,现在渐渐不足二比一,宋九要承担几十万缗的各种税务,所剩下来的并不多,连研究都不够。若不是海外贸易倒贴,宋九早就破产。 除了宋九,原来的六大契股,赵匡义兄弟的,符家兄弟的,高家的,石家的,全部撤了出去。余下的只有潘氏兄弟契股最多,此时潘家兄弟持股经过数次扩充后几乎达到了近七万缗契股,每年分红在三万缗左右。 上交的就是这部分契股。 宋九将一百四十万缗契股交给朝廷,它暂时不会给朝廷带来多少钱帛,只能勉强将以前的税务交齐,余下的会剩一些,但不会太多。不过自明年四月底开始,每年会增加二十万缗契股,一直到三百万缗契股满额为止。以后河洲更加繁荣,税务会越交越多,不过分红也越来越多,基本上有一百二十万缗契股就能将所有宋九原先承担的税务补上。余下的可以收益了,是归三司或者内藏库,由朝廷扯皮去。 下剩的四十万缗契股当成研发资金。 若按宋九现在的研究费用,肯定不足的,不过费用高就高在几个炉子上,炉子一动,相关的设备一些要随之变动,但现在变动频繁的只有反射炉,其他几个炉子还会动,动的频率不大,此外宋九还有另外一个巨大的开支,那就是各大农场的倒贴。这个农场也快到期了,以后也许会保留,不过没有这么多,或者有这么多,但不会这么大,作用就是修正农业知识中一些认识的不足,完善农学。因此研究费用会越来越少,但分红会随之越来越多,暂时宋九没有完全放手,不够的宋九会补贴,以后能自保或者节余了、,也就与宋九没有任何经济来往了。 这时书院才能说真正会渐渐摆脱宋九的烙印。 四十万缗契股一直到河洲五十年期限结束,以后还会有,保留一些产业交给书院派人经营,让它实现自给自足。 潘家的契股让潘氏兄弟交出来,不是给朝廷,而是用做书院研究费用,暂时这几年缺口太大,用潘氏兄弟契股分红弥补一点,以防宋家的资产补贴不足。以后研究费用渐渐能保平时,同样也交给朝廷,这样一来,朝廷所占的契股能勉强达到百分之三十。 宋九说完,赵匡胤十分不悦地喝道:“宋九,你置朕于何地!” 第三百十一章同病相怜(上) 也不知赵匡胤是真动怒还是惺惺作态,但这是宋九好心,宋九也不怕,大声说道:“陛下,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书院是国家培养人才的重要场所,因此它不能成为微臣养名养恩的所在。若想书院成为朝廷的书院,必须洗去微臣的烙印,虽然微臣辞去书院先生职位,然书院寄河洲而存,河洲由微臣掌管,一属于河洲,二经济上也受微臣控制,三眼下物格学也离不开微臣,微臣必须要这样做。” 想彻底抹去宋九的烙印那是不大可能的,也没那个必要。 但经济上独立,与宋九无瓜葛了,即便宋九偶尔也授课,或者借研究时与诸高学学子讨论学问,影响也不大。 这条理由赵匡胤无可辨驳,宋九又道:“陛下,今年四月底分红利,河洲共盈利两百四十多万缗,这是眼下的,若是往后去,盈利会更多,甚至会增加一倍以上。陛下想一想,若是以后盈利这么多,微臣契股又满掉了,那么一年能分走一百五六十万缗钱,什么样的研究要用掉这么多钱帛?即便微臣用起钱来很厉害,那时一年也会节余一百万缗钱以上。钱是好,可这个钱太多了,不但说微臣,就是赵相公拿着这个钱帛也会烫手的。钱少了,微臣能得,钱太多了微臣反而不敢得,故微臣打算将它交给朝廷。不过朝廷也不能匆匆忙忙地接手,契股满期还有六七年时光,这个时间里。朝廷要选拨官员接手,我还继续监督。也就是微臣会扶一把,那么微臣六七年后全部放手,河洲也不会发生失误了。” 这又是一条理由。 但赵匡义蹙了蹙眉头,用在河洲上,这条理由也可以用在国家上,若是大哥开始也来一个扶一把,事情有些糟。 赵德芳渐渐大了,这让赵匡义产生一种紧迫感。 然而他眉头迅速松开。没有一人察觉。 许多大臣狐疑地盯着宋九。 若这样一来,宋九亏大了,也就是他经营这个河洲,除了成亲费用,给了三个姐姐一点好处,几乎什么也没有捞到,全部无偿的直接或变相地给了国家。 或者能说没有河洲。宋九没有钱帛迎娶潘怜儿,没有本钱在海上捣鼓,但无论如何,这么大的好处,说放就放弃,也不得不让人敬佩。 赵匡胤话音一转。这个不大好说朕同意了,受之有愧啊,河洲从一个荒无人烟的小河心洲变成如今这种繁荣局面,宋九最少占据八成以上的功劳,但现在宋九要官没官。要权没权,赵匡胤也不好意思就接收。于是说道:“你这个性子……为什么将潘家拖下去,你要知道潘美还在前线为朕浴血奋战,若传到江南,潘美如何作想?” “无妨,陛下,潘家这些年随微臣经营,也得了许多钱帛,钱是好东西,但够用就行。钱多了反而未必是好事,难道陛下眼睁睁地看着因为家中钱多,外父子孙后代不知钱稀罕,坐在金山银海里,吃在顺店,住在富贵客栈,看在剧院?” “你这小子,”赵匡胤大乐,他也听说了,潘美两个儿子是这么干过,还是宋九拉了出来,不过其他的衙内,有的契股多,家长又不管,或者父亲死去,开始如此堕落。特别是符彦卿的二儿子符昭寿,二弟为此骂过多次。 他又说道:“是啊,钱是好东西,也是一个害人的东西,有的官员为它不法贪墨,有的商贾为它害民渔利,有的豪强为它压迫百姓,也罢,不过朕不解,为何不将它的获利捐助出来,偏偏彻底交出契股?” “陛下,不要说外父军功赫赫,需要避讳,就是微臣也需要避讳,毕竟我们不能算是普通的豪绅主户,他们恩惠百姓不要紧,陛下更要恩惠百姓,但我们则不同,不怕养民,就怕养民心……不但河洲契股,以后河洲的事务我也渐渐淡出,正是因为这个养民心碰不得。自古以来敢养民心的,要么就是懵懂无知,要么就是王莽之流,没有一个有本领的重臣敢去养民心。” 赵匡胤默然。 他的优点很多,最明显的优点是在军事上,所以他死后许多后人感到惋惜。 但赵匡胤缺点也不少,宋朝有很多让人称道的地方,例如齐人,在唐朝科举中进士的贫困子弟十不足一,李世民那句赚得英雄尽白头,实际是一句空话,包括部曲制门阀制,都是一个两极分化严重的社会。在宋朝才是真正的科举,包括教育也开始向平民敞开。还有各种以后看起来也落后,实际在当时很人道的政策。 可这些政策多与赵匡胤无关,要么就一个齐人的口号,都是在赵匡义,以及后来的宋真宗宋仁宗手中逐步完善起来的。赵匡胤虽喊出齐人,种种政策仍极不公平,只能说他开了一个很好的头,后来者便于逐步完善。 另外一个让他送命的缺点,就是不敢放开用人,国家有没有人才,那天吕馀庆与卢多逊说得很清楚,所推荐的大臣可以说九成以上皆是一代名臣,五成以上可以进入宰辅。然而至今宰辅除了卢多逊这个权谋大师外,没有一个新鲜血液。赵匡胤打压柴系功臣名将是对的,换宋九登基也会这样做,然而又不放心新人,于是权利往赵普与赵匡义手中收拢。 这一条远不及赵匡义。 不敢大肆提拨新人,也就丧失了极好的拉拢自己新班底的机会,而旧派班底又在赵普手腕下催毁得差不多了,实际此时赵匡胤已经很危险。 正是这个缺点,赵匡胤沉默许久才说出一句话:“好好做,冶铜研究结束后。朕会赐你一国公。” 就没有了。 赵匡义又是幸庆又是惋惜,何谓硕麦。皇兄,你看错了,不是麦子,是人哪。 宋九并没有拒绝,什么国公的就不要了,这次献股之功,再加上以后冶铜之功,做为代价。向赵匡胤讨要一件事。那就是玉苹。 正好那时南唐差不多也快拿下,拿下南唐,就不会对契丹有多少忌惮,然而契丹那边暂时很忌惮宋朝,只要辽使来京时,赵匡胤派人委婉说一句话,这么久过去了。萧燕燕那边也应知道得到玉苹价值不大,就会将人送回来。这是宋九想好的第三套方案。 但现在不能说,功不大,玉苹只是一个小妾,那怕是私下里说,赵匡胤也不会恩准。 至于麦子的功劳。宋九根本未想过,无论它怎么高产,是不能推广的,算什么功劳?顶多说这个产量出来了,让大家乐上一乐。也知道麦子原来也有这个产量啊。 还有他的冒进,卢多逊找他。咱们将河北弄下去吧,宋九动手了,但原来计划不是这样的,那才是真正的温水煮青蛙式的消灭河北。缺点就是慢一点,可能象曹彬用兵,会产生变数。卢多逊、苏晓与楚昭辅联手,背后还有一个赵匡义神出鬼没,几方推手,河北必然很快倒下去。河北一倒,各种不好的事就会翻将出来。赵普抹了一身黑灰。可这是七伤拳,伤人也伤己,招来许多衙内憎恨,包括他们父母。其中甚至极个别人的分红还没有将本钱收回来,河北就没有了。 虽说想上位,早晚必有人憎恨,不过这种做事风格,不是宋九喜欢的。 这时能让赵匡胤为他的小妾出面么? 宋九高调撤出河洲所有契股,至少从账面上算,他在河洲所有收益一起投入研发,甚至还从海上那些船收入上拿了不少钱帛也砸了进去。那么这个性质就变成了为公,大公无私!在这个大课题下,即便憎恨,也会好一点,不好也有口难言。 但还不是到开口求助的时候。 君臣散去,还要有聚会,那是在玉津园了,观稻,不仅在玉津园,庐州还有一块试验农场,同样在种稻,北方几块农场在种豆与高梁,通过这次测试,因为缺磷肥,所以磷肥作用很大,看看几种主要庄稼施用磷肥后产量究竟有多少?可数量不多,主要磷肥提取难度太高,成本大,弄出来的磷肥不多,只有几百斤,一斤成本几乎花到四缗钱。 然而它的出现将会让大家思想颠覆,进一步认识到物格学的重要。 宋九就开始等。 战事拉久了,宋九担心的湖口兵未出,湖南却出事了,本来潭州驻兵并不多,朱洞又调了一部分到南唐征伐,潭州空虚。梅山蛮几个大部族首领认为时机来到,将族民聚集,南攻邵州,北攻潭州,一路烧杀掳掠,就象王全斌的部下军队,或者倭人进中国那样,无恶不作。 他们下山来倒不是为了占地盘,知道没那能力,完全为了烧杀抢下山的,这时候潭州开发得有些规模了,七县无数百姓遭到戗害,许多人家辛苦地耕种了几年,眨眼之间化为灰烬。 抢得差不多,看到朱洞将湖南兵从南唐往回调,一个个撤了回去。此次保卫战中,只有一人表现亮眼,那就是李继隆,非是少年打虎英雄李继隆,而是李处耘的儿子李处隆。他带着雄武卒三百人前去守卫邵州,手中仅有朴刀,到了潭邵交界处,梅山蛮数千人截其道,李继隆带着手下以寡敌众,两方惨战,他手下伤亡近百余人,手足俱中毒箭,仍力战不止,生生将数千蛮兵击退。 这是梅山蛮在宋朝的第一次“起义”。 赵匡胤气得怒不可遏,然而这时候无法分心,再说苍莽的梅山,想要进去扫荡,平时都不容易了。于是勒令朱洞守好潭州,勿得生事,并且关闭梅山周边诸道,禁止百姓与之商贸往来,特别是铁器的交易。宋九许久后才听到这件事,这种民族政策肯定不行的。想要解决,一是武力镇压,二是安抚教化,不然后面还会有事。难道派人对他们说,看看,你们害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是抢了许多财物女人汉奴,但现在封锁了,生活却越过越惨,看看那一种生活方式划算?他们会计算吗? 大家眼睛还在盯着金陵城。 金陵城这时发生一起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宋军围着金陵城,李煜让赵匡胤的老朋友皇甫晖的儿子皇甫继勋守卫金陵。某一天李煜静极思动,来到城头,看着城外无边无际的军营,大惊失色将皇甫继勋召来,喝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宋军。 我知道是宋军,为什么你不禀报我。 那有何区别,北军强劲,谁人能敌,我是为陛下好,即便臣日夜通报,于事无补,徒令宫中震惊。 李煜彻底晕倒。 他无力地挥了挥手,让手下将皇甫继勋与他的侄子李绍杰一并斩首,但发生了惊人的一幕,前面他诏令下达,后面军士一起扑上来,拨刀乱剁,顷刻间成为一堆肉酱。李煜问其故,才知道真相。宋军来了,皇甫继勋认为南唐不能敌,想让李煜投降,李煜不从。这个无妨,当年曹操南下时,东吴也有许多大臣要投降。偏偏要命的是李煜又让他担任了守城之职。 因此他守城懦弱不敢战,每当南唐军队败了的时候,便对人说,怎么样,我就知道不能胜利。但南唐不是所有将领都象他这样,有的偏将不怕死,募敢死队想夜晚出去劫营,皇甫继勋将这些人抓起来,一顿鞭笞,打完了再关。 李煜长叹一声,他没有反省自己用人不当,只认为自己倒了霉,怎么选用了此人守城,还好宋军未发起强攻。无奈了,只好召湖口的朱令赟发军援助。朱令赟便问诸将,他手下说正是五月时分,长江水大,利于战舰出动。 朱令赟却摇头,我欲进前,敌人怕反据我后,若战胜了问题不大,若败,粮道且绝,其害更深。诸将又说道,那怎么办,不能坐拥十万大军,在这里干等着。 朱令赟道,有办法,可以写信给南都(洪州)留守柴克贞,让他来镇湖口。这倒是一个办法。信送去了,不久信也回了,柴克贞在信中说对不起啊,我生病了,病得很重,连路都不能走,船也不能乘,大约就快病到病入膏荒的地步,所以爱莫能助。于是朱令赟也写信给李煜,不行啊,陛下,我后方无人看守,我也不能发军,陛下,你恕罪则个啊。 他的信到,曹彬又城下大破南唐水军两万人,夺战舰数千艘。 不过金陵城还没有拿下来。 开封府又奏京城诸官司狱空,无留囚,实际这就是图一个吉利。赵匡胤担心拖久了,北方有变,派郝崇信与吕端出使契丹。宋九听到了,但因为南唐还没有拿下,不敢央求赵匡胤。实际此时契丹也出大事了,黄龙府卫将燕颇杀都监张琚,据城起义。辽国派耶律曷里前去征讨。但现在也不迟,那怕再过十年都不迟…… 天气越来越热,宋九在家中等北方的消息。 忽然来了一个客人,宋九惊讶地问:“候知州,你不是在知扬州吗,如何返回京城?” 他的老熟人,原先三司官员候陟,不过两人交集不是很大。候陟苦笑道:“九郎,不大好办,我来京是陛下所召,想请九郎帮一个忙。” “候知州,你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宋九未上当,得先问清楚。 “我拿了一点小钱,为部下中伤攻击,陛下召我来京城责问……” 第三百十二章同病相怜(下) “这一点儿是多少?” “几百缗吧……”候陟不确实地说。 “你作死哦,这可是军中的钱帛物资,”潘怜儿腆着肚子说道。候陟不算前辈,不要说潘美,就是宋九,候陟也不敢摆大。宋九是闲赋在家,不能算是完全闲赋,在搞研发。一旦任命,也同样最起码是大州的知州。 “真不多,不足一千缗钱。” 宋九与潘怜儿皆不相信,象他们这些贪官,能查出一千缗,那么最少贪墨了五千缗。他虽知扬州,可是率兵南下,攻下宣化镇,驻扎在宣化镇(六合),防止南唐渡江拼命。 贪污的不仅是军饷,还有当地的一些钱帛税务。数量是不多,正是因为不多,所以不能分给部下,部下激怒,上奏告发。这是前线,金陵还没有拿下呢,若是三军摇动,后果严重,赵匡胤一怒之下将候陟调回京城责问。 因此他一到京城,先找关系,第一个是宋九,然后打算找楚昭辅与卢多逊。 潘怜儿道:“你事儿大了,杨克让还没有回京城呢。” 候陟更加沮丧。宋九却没有让潘怜儿再说下去,这是三司上下与赵普的仇怨,杨克让是一名良臣,曾任西川转运副使,后来召回京城,百姓怀念其善政,一路相送,有的百姓号淘大哭。而且他的几个儿子也了不起,特别是他长子杨希闵,生下来就失明了,然后让他的弟弟杨希甫等读经义给他听。扶着他写字。后来赵普到了洛阳后,府中所有笺疏。都是杨希闵所书,别以为是瞎子,饱读诗书,写得一手好字与好文章。虽是政治上的敌人,提起这个杨希闵,宋九同样敬重万分。这才是真正的身残志不残。 赵匡胤先前用杨克让为刑部郎中,听到他在西川的政绩后,与他谈话。准备大用。候陟听到后,一次奏事时有意无意地引到杨克让身上,赵匡胤便问候陟认不认识杨克让。候陟说臣与杨克让十分交好,知道他有学识,是人才,最近他说陛下答应重用他,买了许多白金饮器供自己享用。臣感到奇怪。 这谗言进得很巧,若连饮器都用金子,杨克让又没其他财源,说明手脚不干净。赵匡胤还没有重用就沾沾自喜,说明不稳重。由是改为郡守。不过是金子早晚要发光的,此次征南唐。赵匡胤以杨克让为升州行府,升州就是金陵,赵匡胤替金陵改了名字。 但这件事透过候陟进谗的表象,实际还是赵普。三司旧派官员因赵玭一事,以及赵普对三司的过份刁难。皆感到不满。杨克让是赵普的亲信,因此候陟弄不倒赵普。改为对付赵普的亲信。 不能用进谗简单地形容。 甚至不能说是进谗,乃是政治斗争的产物。 潘怜儿不大懂其中的过节,宋九没有让她再说,而是说正事:“我有什么能力帮助你?” “九郎,我怕楚相公与卢相公不答应,你与他们关系不错,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候陟一下子拜伏下去。 无论是不是真的只有几百缗钱,这是在前线犯事的,弄不好就真的要倒大霉,轻则流放看管,重则都能弃市示众。 宋九将他扶起来,道:“既如此,我们一道去卢府吧。” “啊,”候陟没想到宋九这么好说话。 宋九又道:“你误会了,我们同病相怜哪。” “九郎……” “去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来到卢多逊家,卢多逊十客气,半开中门,亲自迎到门口,将他们迎到屋内,先后落坐。不是看候陟面子,卢多逊也知道候陟悲催了,这是看宋九面子的。 候陟要哀求,卢多逊摆了摆手:“候兄,勿说,我知道。” 又看着宋九问:“怎么九郎也来了?” “卢相公,我也来求卢相公替我说说好话。” “难道你了贪墨?”卢多逊拿宋九开了一个小玩笑。 “候知州没有其他收入来源,贪墨一些,我为何要贪墨,此来是为了海上一个事故。” 常在海上漂,早晚水中捞。 其实宋九很小心地,他关心船大小,原因就是为了安全。船只越大,对质量要求越高,可在质量跟上去的前提下,船越大在江湖海面上越安全。河船问过了,船大未必有好处,首先拉纤问题就无法解决,在汴水中最好的船只还是两千石左右,也就是一百吨船,遇到逆水时可以拉纤,船太大了,也能通航,那只能完全靠风力鼓帆而行了,会有诸多掣约。 这是老百姓长期以来自发摸索出来的经验。但在海面上大约没关系吧,因此又问船匠,船匠同样做了回答。 他们没有从力学上解释,也不懂,只是从材料上来解释。 船的各个部位对木材的弹性、强度、顺直、轻便与防腐、防虫、防干裂、防粉化皆有不同的要求。 所以一艘好的海船,各部位都使用不同的木材,船底板、舷侧板、因宋九推动的隔艘板、舱底板一般用杉木,肋骨、艉柱、艏柱、与绞关木用香樟木,梁与舫墙用楠、储、樟、榆与樟、槐,舵则用榆、榔、槠,关门棒用椆、榔,橹用杉、桧、楸,只有栈板要求宽松,而且取用的各个木材部位都有讲究,时间也有讲究,例如樟木夏春伐者,久则粉蛀,其中最关健的就是舵,特别是海船的舵取材要求更严格,广州船坞多用钦州特产乌婪木做舵。其次就是船龙骨。 为何唐初时大食与南海海船质量好,不久就挪了下去,正是这个龙骨技术。 它十分复杂,包括主龙骨。以及主龙骨两边的纵向构件,也就是侧龙骨。作用是承受部分弯曲力距,船匠不懂,只知道用它来提高船体承受外力的强度,加强抗浪性。还有横向构件,承受横向水压,保持船不变形,也就是肋骨。船体两侧纵向构件,与肋骨成网状。作用来固定船侧板,增加强度,这叫龙筋。还用铜片或铁片做成构件,装于船侧与船底,用它来减弱船只在波浪中航行的摇摆现象,稳定航行,它叫舭龙骨。又置有船首柱与船尾柱。下与龙骨相连接,增加船只抗浪与抗水压能力,同时能承受碰撞与螺旋桨工作时的震动。 其中重中之重就是主龙骨,要求木料结实,顺直,最好是一根木材打造。但大型船只那是不可能了,就象王明在奏折中写的那样,大船如巨室,帆若垂天之云,舵长数丈。一舟数百人,中积一年粮。养豕酿酒其中,置生死于度外。里面可以养猪,可以酿酒。实际不仅是养猪,还养鱼,在里面种一些蔬菜,不然怎么办?说一年那不可能的,但在有的海面上一航行就是好些天得不到供给,只能在里面养一些东西做食物来源。 这不可能用一根木材做主龙骨,所以一般两到三根木材,最多四根木材镶嵌而成,但镶嵌得多了,船体质量也随之下降。所以一般大型海船与江船的极限是六千料与两万石。 六千料安全载位是六百吨,两万石是近千吨,当然若加载,六千料也能装一千吨,两万石也可以装三万石,可那样做的人不多,这些大河船多在长江上行艘,对载重量同样有严格的限制,更不要说是海船了。可以超载,没有人管,更没有港监来罚款卡油,但出了事自己儿负责。 实际这两种船长宽都差不多,只是河船更加平阔,所以载重量要多一点。 它们就是海船与河船的极限。 能不能更大,船匠也不知道了,但他们说最好不能太大,即便是海船,技术跟上去了,能大,扭距力增加,大风大浪时必然很危险,扭距力不是船匠说的,但就是这个意思,而且船一大,升帆、转舵、掉头、系泊、进出港、无风航行都会遇到极大的难题。 船匠不知道宋九远大的想法,又说了一句:“仅是商贸,勿用六千料,便是四千料船也不小了。而且四千料船以密州港的条件,也是极限。” 宋九茫然,他想到的传说中的宝船。 然而宋朝技术与明朝技术不好相比的,也许宝船没有传说中的四五万吨排水量,但排水量能超过三千吨吧,毕竟那时船只技术更发达。 宋九没有再追问,不过一再对工匠嘱咐,造船时该用多少钱帛就大胆去用,我只求质量,不计成本,没有好船出海很危险的,就象元蒙征倭国,用皮鞭子抽役夫造船,那能造好船吗,台风一来,全军一起下海与海龙王做伴。 而且做了许多叮嘱,包括设置了皮筏子,用兽皮做的救生圈,还要求每到一处,观察天气,记录地形与港口,一旦有变,立即撤到相关的港口或避风处,以及其他种种。 别的衙内继续跑高丽与倭国,宋九的船只却开始向南海转移。一为南海,二为天竺大食与东非。 南海同样是重心。 开始的时间不长,主要是打通白蒲延(巴布延群岛)、三屿、蒲里噜(菲律宾岛)、麻逸(民都洛岛)、巴吉弄(布桑加岛)、加麻延(卡拉绵岛)、渤泥、兰无里(加里曼岛东部)。也就是顺着南海周围跑了半圈。 这些国家大半在唐朝时就与中原人有联系,少数地区还有人会说不流利的中国话。 双方容易沟通,商贸进行得比较顺利。 去年冬天时,宋潘两家三艘船,以及石家一艘船、高符两家各一艘船,联合起,组成一只船队,向南深入,先到渤泥国雇了几个向导,往南去言语同样不行,隔一岛等于是一个国,不过都是南海里的百姓,同样用手势,他们交流起来要容易一点,然后向南深入,到阇婆(爪哇)、苏吉丹、莆加龙(爪哇中部)、新拖(爪哇西部)、打板(爪哇东部)、戎牙水(爪哇泗水)、麻篱(巴厘岛),唐朝也记录到这里,不过相互来往并不多,即便带了向导,交流也不方便,而且当地百姓也十分落后,甚至发生了两起冲突,然而这时船队去的,五个权贵家的船只好几百人,带着无数的兵器,两个部落百姓非是一合之敌就打退了。虽很麻烦,但收获巨大,有的地区百姓居然将香料当稻草烧锅,烧得船上的人那个心寒哪。 从麻篱国交易后,船只再向东驶向檀香岛(松巴岛),然而这里蚊虫密集,虽然到处长着珍贵的檀香木,数人倒下,六艘船狼狈地逃走,又向东驰向底笏国(帝汶岛),到这里已经很远了,就在他们返回来的途中,遭遇到一场突如奇来的特大台风。 船队急退回底笏,但是没有来得及。 风很大,船队迅速被刮散,若是以前在这里出事就会出大事了,不过现在有了望远镜、郭成仪、指南针,这三大利器的出现,已经给航海提供了条件。 虽刮散了,最后还返回了底笏港。 但只有三艘船驶回来。 只好返回去寻找,好在这里不是太平洋,到处有岛屿与礁石,虽给航行带来不便,但给了出事船员救生的希望。这同样事先吩咐过的,若出事了,大家必须寻找出事船员,至于出事船只的船员一往皮筏子上跳,二带救生圈,上了岛后,在海边上想办法立一个大十字架起来,找了两个多月,第四艘船又寻找到他们。说是刮到一个很大的岛屿上,恐怕就是九郎所说的大洋岛,不过怕大家担心,在上面看了几天,立即起航,找到他们。此时也救回了三十几个船员,也确认两艘船真的出事了。 再不回去就会误掉季风,于是留下一艘最小的船继续搜索,其余三艘船返回密州。 这一次还会赚钱,到了这些洪荒所在,那怕一百艘船能回来三五艘,就不会赔本。也带回一个好消息,那就是这里盛产红木与檀香木,当地土著人不知道珍贵,都劈来烧锅,不过可能一百多条人命葬送大海。 想在海上求财,在所难免。 但在这时代,屁大的事也能做成大文章,象海珠,官府不勒索百姓可以吧,然而听闻采海珠会死人,赵匡胤下诏禁止百姓采海珠,为自己谋财采也不行,导致海珠价格暴涨。 消息才刚刚送到京城,四家不知如何是好。不要说大航海的意义,自古以来中国就是一个内陆国家,危机一是北方二是国内。到宋朝准许百姓出海,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 五家越贵,越容易为人做文章。 宋九也一愁莫展,因此想请卢多逊事发时说几句好话。 “九郎,你的事比表东还难办啊,陛下因为江南卑湿,正值秋暑,军中兵多疫病,准备罢兵,我屡争不得。为何,因疫病死了一些兵士,陛下不忍也。” “陛下罢兵?”候陟与宋九惊讶道。 第三百十三章才子(上) “朝廷大半精兵良将一起在江南,南方卑湿,正值秋暑,陛下听闻军中多疫疾,不忍兵士死亡太多,更担心大疫盛起,若是死的将士过多,我朝得到江南也颇不值,故想暂时退兵广陵,让士马休息,以为后图。” 这样说就讲得通了。 宋朝的江南宋九一次未去过,可去过洞庭湖一带。因为围与圩田很少,许多地区有大片的湖荡子,或者沼泽地。白居易的琵琶行里有一句,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浔阳就是九江,那是多好的地方啊,不冷不热,有庐山,有大江大湖,很难理解这个湿。甚至都能忽视大禹划分天下九州为何将扬州划为最下州。 那就是这个湿字。 一到夏天,这些茫茫的水域水汽蒸腾,天地间仿佛一个大蒸笼一般。扬州早就开发了,因此唐宋成为一等一的场所,然而江南许多地区还没有开发,包括如今的升州,也就是金陵的周边许多地区。也许南方人久呆在哪里还感觉不出来,但北方人初来乍到,到夏天会十分地不适应。若卢多逊不解释这个疫,宋九还以为赵匡胤让赞宁那老和尚将脑袋洗坏掉了。 他问了一句:“为何曹将军不急攻金陵?” 原先宋九以为是赵匡胤的意思,想要生生逼降李煜,但现在赵匡胤都打算先行撤兵,看来就不是了。 “我是参知政事,有权协助宰相处理政务。偶尔也能过问一下财务,然而如何过问军务?” “这个我倒知道。”候陟说:“听闻你外父潘将欲急攻金陵,曹将军不同意,他是主将,潘将军无奈之。” “为何?” “陛下不欲此次平唐国死人太多,似乎曹将军也担心,因此徐而攻之,先拨掉金陵外围所有关卡,再将码头占有。水军堵死,坐等吴越军队与我朝大军合二为一,拿下润州。润州一拨,四面合围,那时攻打金陵,唐兵再无反抗勇气,死人也不会多。” “这也太稳了……”宋九喃喃道。看来曹彬军事能力不行啊。确实曹彬军事能力有限。不及潘美。不过曹彬也有曹彬的犹豫,宋朝灭数国,几个主将王全斌李处耘下场不提了,再看看灭南汉三大战将,勇将王继勋才踏入五岭就病死了,尹崇珂在宋九回京后也病死在广州。不要说两知州两转运使。就说这次任命,潘美变成了自己的副将,说明皇帝还对潘美失误感到很不满。所以这一仗不大好打,不能杀人多,还要拿下南唐。又要保住金陵城中的财物,本来他用兵就是一个慢性子。这一来更变成蜗牛在爬了。 卢多逊呷了一口茶,两人的事得全部解决,候陟不是卢多逊的人,卢多逊也不敢象赵普那样结派系,不过两人默契的是一个战壕体系的战友。他必须要帮助,宋九的事也要管,自己还欠他一个人情,不能不帮。不过宋九的事更麻烦,先放在后面,看着候陟道:“表东,若是你做了一首粗鄙的小令,众人耻之那怎么办?” “卢相公是指……” “请九郎作小令哪,不管九郎作的小令好不好,大家听闻必去围观,你的事也就淡化了。这叫转移视线。陛下虽厌兵,可一鼓作气,二鼓衰,这一撤后面的结局不大好说了,因此陛下一直犹豫不决。你从前线来,向陛下言前线事,说可战,陛下必转移视线。相比于拿下南唐,十几万将士的性命,你那点事算什么?” “谢卢相公。” “勿谢,倒是九郎的事真不大好办,若不是你谋财多是为了国家,死了这么多人,那就出大麻烦了。” “是啊,我正为它一愁莫展呢。” “说一说南方的情况。”卢多逊显然也感兴趣,八卦之心人人皆有之,当然,也在想着办法。 宋九说了说,忽然道:“若是我上书言找到我说的那个大洋岛如何?” “什么大洋岛?”候陟问。 “就是南海中一个很大的岛屿,面积大约有我朝三倍大小,有草原平原,河流山川,沙漠高原。上面土著人不多,不会超过一百万户,文明十分落后,与我刚才所说的底笏国差不多,武器多是木棍石头,顶多会使用一些涂了毒药的竹弓竹箭,或者削尖的短矛。大多数部族连铁都不会冶炼,用石头做工具。我曾经与陛下谈过,论内治之策,我与史书做过相比,无一朝有我朝完善,以后人口必然暴涨。现在缺少人口,将来人口密集,反而会引起危机。象这些落后的所在,可以建一些据点,一旦人口密集了,可以向这些据点迁移,国家就不会存在人口与土地压力。虽还有些远,但现在可以未雨绸缪,先开拓一块小小的领地,以备将来。” “真有那么大的岛?” “我先生说的,他也是听人说的,准不准确不得而知,可能是我朝面积两倍大,也可能是三倍大,或者四倍大。反正船上的仆役已经踏上去了,走了两天,踏到一片山脉的一座高山上,站在上面用望远镜看,始终看不到尽头,也没有看到人烟,本来想探索一番,不过害怕同伴担心,又返航了。” “哪里太热了。” “不对,那个岛很大,象我朝一样,有热带,也有温带,而且到了哪里是大地的南边,越往南天气越温暖宜人,与京城差不多了。只不过季节颠倒过来,冬热夏冷。凭此功劳,可否?” “是功劳,可那个太遥远了,九郎。” “发现了一片新大陆,又证明了天方地圆,算不算功劳?” “那更不算功劳,而且你最好别说。否则诸儒生必对你发起怦击。”卢多逊想了许久道:“这样吧,我都有一个办法。” “请教。” “你先最好将这件事瞒住。” “不行啊。抚恤金一发放,必然就会让人知道。” 卢多逊没有问抚恤金多少,也不用问,想来少不了,但不管有多少,人是死了的,问题就在于此,与抚恤金毫无关系。又问道:“以你们几家的优势,弄一些换装的铠甲大约不难吧。” “这个大约不难……”宋九迟疑地答道。这些年钢铁激增,兵士着铁甲也多了起来,皮甲布甲纸甲在减少,还有的精锐军队开始换下旧甲,穿上新甲,这件事宋九没有参与。但听说了一些,有的铠甲换下来,继续给次要的军队使用,还有的铠甲实在不能用了,于是回炉重冶。这是军用物资,若是后者。利用关系弄一些出来应当不难,虽是违禁,问题不大。 “有铠甲,有武器与弓箭,捉几个国王回来不难吧。” “若是占城三佛齐这样的稍大国家。文明先进,做不到。不过若是打扳、新拖、底笏这样落后的小国,捉几个国王回来还是能做到的。” “你们不是留下船只在继续寻人吗,因此这时还不能公开死讯,马上西北风就要起来了,顺风带足武器,与铠甲,捉几个国王来京城,让他们献土归顺投降,那时公布死讯问题就不严重了。” “这有什么用……”宋九话忍回去,实际这次虽死了许多人,但于公于私都有不少积极的一面,可卢多逊说的这个恰恰是宋九想都没有想过的。若是几百人一起全副武装,那怕就是穿着淘汰下来最次的盔甲,也足以对付那些竹弓竹箭与长矛,象有的所谓国家也不过几万人几千人,哪里是其对手,但捉到京城有什么作用,给他们吃着喝着,再带着,带一个不痛不痒的官爵回去,宋朝以后就能真的统治这里了?可是仔细一想,他认为没作用,在这时代还真有作用,万里之外的海外国家来朝,那是多大的喜事啊?到明朝几乎达到了巅峰。 “谢过,”宋九苦笑地与候陟离开。 既然准备捉几个皇帝,或者国王的什么,就得要准备。 候陟生病了,天知道他是真生病还是假生病,因为生病不能见皇上,赵匡胤大怒,让兵士将他挟到皇宫,候陟早有准备,先是伏拜,然后大声说:“陛下,江南平在朝夕,陛下奈何罢兵?愿急取之,臣若误陛下,请夷臣三族。” 卢多逊这招真好使,赵匡胤立即屏退左右,让他走近说话,候陟于是将前线的种种说出。这时赵匡胤罢兵的诏书都写好了,差一点发出,听后沉思良久,终于不罢兵。当然,赵大也“忘记”追究候陟贪墨不法。 江南继续在磨蹭,润州主将刘澄投降,将卒不同意,刘澄说道:“宋军久攻不克,我担心又象周世宗那样,久攻楚州不久,既克,一怒尽屠之。” 仅一句,诸将士无一人敢再说话。润州城降。 丁德裕送数千降卒于金陵,半路多逃,曹彬发檄招集,稍稍来集,不久又担心会生变,又全部杀死,于奏折上说击败了润州数千溃卒,斩首七百人。 此时赵匡胤有些后悔了,但曹彬出行前赵匡胤说过的,此行由你全权负责。实际招大军回广陵休息,第二个用意也是想换掉主帅。但他闷骚的性格,一直没有说出口。 这么多人吃喝,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包括民夫最少达到了二十万人,还有战马呢,荆湖供给不上了,只好诏书和县、含山与乌江三县百姓,凿横江河,以通粮道,将江淮的粮食向前线调运。最终曹彬是拿下了江南,并且做得还不错,杀的人不多,江南几乎所有财富没有损失。否则这次南伐他将很悲催。 李煜看到润州已破,开始自救,一边急召朱令赟回援,一边组织百姓为兵,没有盔甲,只好穿纸甲,没有兵器,只好以农具为兵。然后派高高人大道士周惟简与徐铉同使京师,请求宋朝退兵。徐铉临行前李煜对徐铉说道:“汝既行,我当中止上江援兵,勿令东下。” 徐铉答道:“臣此行,未必能排难解纷,城中所持者还是援兵,奈何中止。” 李煜说道:“方求好而复召兵,自相矛盾,于汝岂不危乎?” “要以社谡为计,置臣于度外。” 李煜泣下,即拜左仆射参知左右内史事。实际李煜为人不恶,比宋九想像的要好,甚至比赵佶还要好,就是不会用人,又不理国政,由是误国。徐铉二人先拜见曹彬,曹彬很客气地将他们送出军营。二人马不停蹄,几乎只用了不到十天时间,就来到东京城下。 大臣们听到这个才子来了,一个个很紧张,此人太能说会道了,而且才华横溢,除非象上次赵匡胤那种无赖做法,否则真讲道理一个也讲不过他。许多大臣就对赵匡胤说,陛下不能太大意,应当有所准备才能接待。赵匡胤哈哈大乐道:“只管将他叫上来,其他的你们不管。” 徐铉见到赵匡胤劈开第一句便是响亮的声音:“陛下,李煜无罪,陛下师出无名!” 不能因为李煜不参加什么烧柴祭,就要派大军来灭国,这个理由太勉强。 群臣鸦雀无声,有人害怕赵匡胤一怒之下举起玉斧往徐铉嘴巴上抽。 第三百十四章才子(下) 但赵匡胤没有动怒,而是让他走近说话,徐铉再出惊人之语:“李煜以小事大,如子事父,未有过失,为何见伐?” 于是满肚子委屈一一倒出,说了几百句。从古到今,旁征博引,言语哀切,其言悲咽,若不是怕赵匡胤会动怒,有的文臣都开始听得摇头晃脑了,这才是第一流的文士! 赵匡胤一直没有辨驳,而是让他说完,也没有多辨,这时徐铉准备赴死了,怕个球,真辨起来赵匡胤也辨不赢的,因此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你说一说,父子能分开吗?” 一句话就让徐铉语塞。 高人周惟简见势不妙,将李煜亲笔写的书信递给赵匡胤。李煜文采更是勿用置疑,写得不错,赵匡胤也看完了,但说了一句让两个差一点郁闷至死的话:“你们国主所说的,我看不懂。” 不与你谈古论今,咱是大兵,有大兵的办法。 李煜无辄了,朱令赟无辄了,他只好出兵。国家都快完了,也不顾什么后路不后路,尽出湖口兵将,对外号称十五万,缚木为筏,长百余丈,战舰大者高十重(十层战楼),能纳一千名兵士,顺流而下,目标很简单,焚烧采石浮梁。王明在舒州皖江独树口屯兵,探得这个消息,让儿子亲自骑马赴京入奏,请求再造三百战舰,增援兵,以迎朱令赟。 赵匡胤道:“此非应急之策,朱令贇一旦兵起。顺风顺风,朝夕便可到达采石。一旦烧掉浮梁,粮草无法供应,三军必乱,我军不得不撤回江北,金陵之围解矣。” 于是密令王明在长江洲浦间多立长木,若帆樯状。 王明忽信忽疑,但这是皇上的命令,不得不听。这时宋军占据池州的好处便显露出来。想要刺探,没江南岸边的支持,派小船前去刺探纯粹是送死的。 朱令赟到达皖江口,看到远远那么多帆樯,以为是伏兵,因此将船队停下观察。赵匡胤这一招是直指人心,若是朱令赟胆子大。该出兵早就出兵了。到现在才发出大兵,说明他心里上暗弱,害怕。这给曹彬赢来宝贵的时候,派出刘遇及时地赶到。两军会合,一刻未耽搁,向朱令赟发起进攻。这时唐军一个致命缺点暴露出来。船太大了,而这时江水开始浅起来,无论行舟或调头转向,极其的不方便。而且据传朱令赟的舰船高达十余重,上树大将旗旙。宋军围着它攻打。 朱令赟急迫之下想出一策,他看到风向罕见地刮起了南风。下令将桐油倒入大江中,点火烧起。顿时一片火海飘向宋军,刘遇不支,眼看大败。但风向又突然变成了常见的北风。 朱令赟烧宋军,宋军还好一点,他们没有中连环计,所有战舰一起散开的,能驭船避一避。而他的战船皆庞大无比,调头不便,转向不便,一烧一个准。 十万大军眨眼全军覆没,朱令赟与副将王晖生擒活捉。 很险的一场战役。 但曹彬继续在磨洋工,恐怕这时候连赵匡胤都不知道他的想法。曹彬磨洋工,给了李煜勇气,又派出徐铉与周惟简出使宋朝。好说话的曹彬再次放行。 赵匡胤也接待了,但这一回没那么正规,仅是在便殿接待了徐周二人。此次徐铉只能挑温顺的语气说话:“陛下,李煜事大礼十分恭敬,上次是真的生病了,才没有朝谒,不是胆敢拒诏,请求陛下缓兵以全一方百姓之命。” 言语哀切之极。 他好话赵匡胤也好话说,就与他说道理。但两人目标不同,赵匡胤是收复南唐,徐铉却要求撤兵。说着说着,就辨了起来。讲道理赵匡胤哪里能说过徐铉,连辨四回,都没有辨赢,徐铉反而越说越激动,赵匡胤大怒,按剑喝道:“不须多言,江南亦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乎!” 能将赵匡胤逼到赤裸裸地说出这番强盗理论,徐铉无论成不成功,真的不容易。 赵匡胤没有理这个人才,而是诘问周惟简,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高高人吓着了,嚅嚅道:“臣本居山野,非有意仕途,是李煜强行派臣来也。臣素闻终南山多灵药,它日愿得栖隐。” 天下道山,何其之多,江南的庐山,茅山,又比终南山差了吗?这有话音的,赵匡胤这才放过二人。 不再说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足矣,有这一句,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徐铉默默地回去。赵匡胤却打开了地图,因为他从徐铉身上看出南唐还是不甘心。他看了许久,然后指着宋军北寨说道,快通知曹彬,马上在这里挖深沟,南唐人一定会在夜里偷袭这里。 北寨,哪里是潘美的防区。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几人军事能力的高下,曹彬肯定不及潘美了,然而潘美又不及赵匡胤。 果然没有多少天,南唐五千兵马来袭,可是潘曹二人早有准备,来了,但一人没有回去,第二天打扫战场,从死尸身上搜出十几个将帅印符,这证明城中没有兵士了,连将帅都亲自出城送死。有,白衣军,老百姓军。而且从春天围到冬天,居民樵采路绝。城中粮食很多,再守一个三年四年的都没问题,但冬天来了,金陵城不是广州,老百姓要烤火,要做饭,没有柴禾哪行?再加上打一次败一次,城中渐渐夺气。因此曹彬还是慢悠悠地进攻,也就是将虎炮与伏虏弩搬出来,往城头上砸。至于宋军攻城兵士伤亡几乎是零,死了一些人,可是因为生疫病死的,与攻城几乎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说是缓攻,实际根本就未进攻。 曹彬这才派使入城。对李煜说,此月二十七日。城必破矣,你想做什么早点准备吧。 李煜不得己,只回信对曹彬说,我先派儿子李仲寓去京城做人质,然后再请降。这摆明了要拖延时间,但曹彬有惩潘美南汉之戒,居然答应了。但李煜只说不做,等了好几天没消息。曹彬只好催促,并且说,郎君不须远行,只要到我大寨之中,马上四面罢攻。” 若无潘美前例,曹彬万万不敢说这样的话,这也是害怕李煜逼急了。学习刘鋹放一把火,那是第一次,若是再发生一次,自己惨了。实际若不是因为这个钱,即便曹彬的这种打法,也早向金陵城发起总攻。何必拖了近一年时光。 曹彬的姿态很低了,李煜心动,可是张洎等人复劝,金陵城墙坚固,岂可克日而破。若能拿下,宋军早就拿下。于是李煜派使对曹彬说他儿子衣装行李还没有准备好。宫中的饯宴也未举行,二十七日必出。曹彬怒了,派使对李煜警告,不要二十七,就是二十六日出,也晚了。李煜不听。 曹彬没办法了,拖到今天,居然还是要强攻。 但就在这时,曹彬忽然生病,病得还不轻,大家伙儿急了,这马上要真正开打,你老人家怎么能生病呢,诸将一起来看望,曹彬气喘吁吁地说:“我的病是绝症,没得治了。但有一个方法能治,你们能保证吗?” 大家面面相觑,我们这不是一直在听你话吗,包括至今未开打,不然早就进攻了。曹彬继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的病非药石所能康愈,只要大家共为信誓,破城日不妄杀一人,我之病则愈也。” 然后伏床大咳。 诸将一起要晕倒,你索性直接说出来得了么,还在装!无奈了,只好许诺,相互焚香约誓。前面誓言说出,后面曹彬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与大家商议如何攻城。 曹彬不算无耻的,无耻的在城中。 围到现在,城中许多大臣建议投降。 早先想投降的是耻辱,这时候想投降的则是明智,若能反抗那就打吧,可打一次败一次,特别是最大的倚仗湖口十万大军瞬间化为灰烬,还用什么来反抗。 不过张洎与陈乔始终坚持要战。两人相约以死铭志,李煜附和,一面与曹彬周旋,一面在皇宫四周准备了许多干柴,城破之日,我与我的族人与二卿同存亡! 真正的攻城开始。 宋朝的十几万兵马,还有吴越的兵马,同时吹响了进攻的号角,敲响了总攻的战鼓。 一块块巨大的石头向流星雨一般飞上天空,又落了下来,接着一支支劲弩又抛上天空,再跟着落下,然后一支支普通的箭矢象雨点一样落上城头。 宋军还没有到城墙下,城头上已经倒下一片又一片的尸体。 云梯与各种攀援设备搬到城墙下,一个又一个宋朝大兵上了各种各样的梯子,迅速爬上城头,未见什么反抗,城头上的白衣军就脱下纸甲,放下农具,逃入城中。 不到一个时辰,各个城门大开,宋军象蚂蚁一般涌入城。 曹彬、钱俶、潘美等人皆愣了一会,这就攻城若大的南唐都城了?曹彬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该提前数月就强攻了。但不能说出来,否则不是有功,而是有罪,说道:“我们也进城吧。” 城破了,张洎带着妻子与行装与陈乔入宫见李煜,陈乔说道:“臣负陛下,愿加显戳,若中朝有人责问陛下,以臣为托辞。” 李煜说道:“运数已尽,卿死也无益。” 陈乔说道:“陛下纵不杀臣,臣也没有脸面见国人。” 于是自杀。 张洎却在边上说:“臣与乔共掌枢务,国家灭亡当俱死,但臣担心陛下入朝,谁替陛下辨明此事,所以不死者,是以待将来维护陛下,替陛下辨明冤情。” 对张洎的无耻,李煜已经没心思计较了,而且他马上也要无耻。先是挥手让张洎退下,看着那些干柴,烧还是不烧,可是看着美丽的小周后,黄保仪,若不是小周后吃醋,赶跑了一些,后宫之中还有更多更多的天姿国色,流珠、乔氏、庆奴、薛九、宜爱、意可、窅娘、秋水、小花蕊…… 不是我舍不得死,是我在做词啊。 四十年来家国, 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 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 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 教坊犹奏别离歌。 垂泪对宫娥。 就要敌虏的降臣了,祖宗也早死了,咱不需要垂泪对祖宗,因此是垂泪对宫娥。 战鼓声渐渐近了,喊杀声渐渐近了,似乎就要到皇城门外…… 第三百十五章脱变(上) 春节到来,得给老丈母娘拜年。 潘怜儿坐在车里,抱着宋玉,车中还带着宋福娘、宋小鱼、宋盼盼,还有两个小家伙,宋万娘与宋宝,他们让宋九抱着,坐在马背上。但莫要小视了宋家这几个孩子,玉苹在京城时教,潘怜儿更在教,宋九看似宠爱,实际是寓教于乐,也在教。七岁的宋福娘能算出三位数以内的加减乘除,能用算盘勉强打出加减,勉强地读出论语,宋宝也勉强地读千字文。而且在宋九带领下,他们性格外向,又会讲很多故事,虽不及极少数七八岁就会作诗的宋朝天才儿童,但智慧表现比其他的孩子高出一大半。 宋宝好一点,那是男孩子。 但宋万娘不同,她是女孩子,从一出生就集千宠百爱于一身,再加上长相好看,许多贵妇人都喜欢。然而听她在读论语,大家都无语了,一起责备潘怜儿,她是女儿身,你这样教她,以后谁家来娶她? 背下里还有一个人心里也悬着,赵匡义夫人符氏去年因病去世,临终前拉着赵匡义的手说,大王,别忘记了柴家。 赵匡义苦笑点头。 宋家那般教法,那是培养妖孽,自己那个侄孙真不般配啊。 来到潘家,潘仁美马上要回来,但不会太久,庆功宴后,他要回到驻地,也就是去汉中。但也不一定,也许赵匡胤会换地盘。或者象广州那样,带这个虚职。留在京城。节度使职位渐渐模糊了,有虚职与实职。即便是实职,权利也不多了,多少受文臣节制,有领兵与练兵权,可兵力很少,并且都是厢兵。 宋朝官职也开始含糊不清,如以宣徽南院使、义成节度使曹彬为枢密使、领忠武节度使,山南东道节度使潘美为宣徽北院使。一般人会十分糊涂,但放在宋朝,官员们自己儿就知道了,那就是曹彬为西府宰相,同时身领着忠武节度使的虚职,这个虚职无实权,是一种荣誉。同时多拿一份工资。不过这个宰相有可能也是与石守信他们一样,成为一个使相,那就是两大虚职。潘美的情况会复杂一点,去汉中赴任了,那个西府重要的职位宣徽北院使成为虚职,荣誉与多拿一份工资。没其他的意义。若不赴任,召入西府谋事,节度使变成兼带的虚职。若闲赋在家,两个职位会全部变成虚职,若是征太原。两个职位是虚职,征太原的职位则是实职。也就是结缀。不过他们二人这个缀结得太大;尽管不多,但是一等一的官职。 所以田氏也在家中做了一些准备,防止去外地赴任。 看到几个孩子,田氏高兴地迎了出来。 宋九家的几个女孩子个个都垂涎三尺,不仅是宋九,自从赵匡胤承诺了国公之爵,以及其他种种迹象之后,无一人小视宋九。还有她们自身的素质,以及宋家那个十万。 田氏也想来一个亲上加亲,那是不可能了。 她没有小视宋宝,这孩子精灵古怪,说不定将来会有大出息,而且女儿与宋九那个小妾关系不错,终于成功地为宋家生出一个男孩子,马上就取名为宋玉,宋九不同意,说有一个古人叫宋玉,潘怜坚持,自古以来同名的人太多了,咱们要么不同名,要么与名臣同名。两人争了一会儿,宋九华丽丽地撤退下去。 在宋家一切似乎反过来的。 实际这个名字,就是对玉苹的一种挂念。 相互传压岁钱,田氏微笑,两家人丁兴旺,她也感到喜欢。宋九对自己几个老小十分痛爱,这种景象是她乐于看到的。不过她也不大明白,为什么当初刘家看不上宋九,或者宋九为何那么迟才通了“七窃”。 宋九问:“丈母,丈人什么时候回来?” 不大好说,若是赵匡胤想留他们弹压江南,说不定又要呆上一段时间,若认为江南没有大问题,马上就能召回来。田氏在城内,消息灵通,因此问一问。 “老身听闻皇上即将下旨宣曹将军与你丈人一道率军回京,不过老身担心在京城时间不会太长,陛下又让我们去汉中。” “去汉中未必,怕是接下来攻打太原。”宋九道。 邸报上说曹彬进入金陵城后,申严禁暴之令,士大夫保全者甚众,又派军法官大搜于军,没有搜出一个兵士敢匿人妻子,这才没有搜下去。然后让文臣许仲宣按籍检视,曹彬一概不问,攻伐是武将的事,治理交给文臣,因此这一行征伐虽慢,中间险象环生,也花了更多的钱帛粮草物资,但没有作孽,为接下来治理打下了厚实的基础。 这是邸报上说法,潘美在家中里还提到一件事,曹彬临行前,赵匡胤曾许诺,等到克李煜,当以卿为使相。想一想官拜宰相,又兼领着节度使,那几乎是武将荣誉的巅峰。 进入金陵城,将李煜捉住后,潘美贺。曹彬说道:“不然,此行能成乃是仗着天威,遵庙谟,我有何功,况且使相极品之职。” 潘美还不大相信,曹彬又说道:“太原未平尔。” 老曹心胸很广大,可未必了,这一行他暴露出许多缺点,特别是皖江口一战,险之又险,若那个南风继续刮,朱令赟成功突破皖江口,直下采石矶,战况又是另外一种情问。赵匡义也许会用他,但精通军事的赵匡胤不可能会继续以他为主帅,北汉弱小,可背后有一个庞然大物!因此接下来只能用潘美,要么赵匡胤再次亲征。 “还要打啊?” “北汉未复,何来大一统之说?” “若那样,岂不是还有燕云。还有吐蕃……” “丈母,燕云就足矣了。吐蕃太远,又没有危害。这个你不用操心了,自由皇上考虑。” 他们在说话,潘怜儿在发果子,潘惟正过来抢,潘怜儿敲他的脑袋:“你都是大人了,马上就要成亲,还好吃。” 看着这和协的一家子。田氏又快乐的微笑。 宋九说道:“丈母,我还要去一趟皇宫。” “去皇宫?” “献冶铜技术,”宋九道。去年冬天南方传来捷报,蔗糖可以实际推广了,并且托驿使带回几百斤白糖,不是卖的,都送人了。这不代表着技术成熟。可能还存在一些缺点,但在试验室里找不出来,因此先进行小规模的投产,再发现问题进行调整,大约会花费两年,那时候技术基本能成熟。那时不仅能大规模上蔗糖,还会产生许多连带技术,包括改进硫酸的制造方法,包括一系列的结晶沉淀等相关的技术。最终这一系列的技术一起起来,整个工业就会产生彻底的脱变。 若是变在农业。味道差不多,选种。小田种植,推广到大田。 但冶铜技术还逊色一筹,准确地说现在就进行小规模的实产还有些早,这个只能宋九一人清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赵匡义叮嘱过自己,最好抢在南唐捷报传来,将冶铜技术交上来,来个喜上加喜。 赵匡义有这个心,宋九也想它早点成功,最好连纺织机械也研究成功,但不是想就能实现的,捷报传来,马上李煜就要带到京城了,宋九不得不提前交上去。 也不大碍事,先来一个小规模的投产,会找出更多的问题,大不了国家会浪费许多钱帛,可除了宋九,谁人知道? 宋九还想与赵匡胤来一个私下的交易。 再者是挂钟,如今改了名字,开宝仪,不伦不类的名字,开宝仪同样有很多问题,但能作为一件商品销售了,反正好与坏,无一人知道,投入许多钱帛,也培训了一些工匠,打造了许多零件,宋九听从赵匡义的吩咐,一直没有组装销售,别人同样也不清楚,于是又将早期打造的零件毁去,打了毁,毁了打。虽技术进一步提高,工匠手艺也渐渐熟练,但这个浪费太大,也到了销售的时间。 因此宋九打算先行将这个技术交上去。 田氏不大懂,道:“那也好,这是正事儿。” 大的道理她不懂,但基本的还懂,国家缺钱用,以至下令铜钱不得过江,以前仅是南汉与湖南,如今南唐收回来,还能让铜钱不过江? 她忽然想起来道:“陛下曾承诺给你一个国公之爵。” “丈母,国公之爵无所谓,只要安心做事,还愁没有官爵,以前陛就曾想让我担任三司副使与秘书省少监,都被我拒绝。想不想做官,在我一念之间,何必急着做国公?树大招风哪。” “你这孩子,也好,低调做人,省得别人眼红,去吧。” 宋九骑着马来到皇宫。 知道他来是献宝贝了,赵匡胤马上吩咐太监将他带到便殿笔吟吟地看着宋九道:“弄出来哪?” 还用得着宋九禀报吗,他眼睛同样在盯着那个试验。 “差不多吧,不过微臣来还说另外一件事,关贸保护政策。” 新名词,赵匡胤茫然了。 宋九解释道:“关贸也就是国与国之间的贸易,自古以来,对此比较忽视,因为微臣主持着市舶司的一些事务,后来认真思考过这些商贸,发现了一件趣事。” “说来听听。” “比如进口,也就是从外番进过来的货物,微臣打一个比喻,就说香料吧,香料到了我朝,一做了美味佳肴的调味品,二是薰香或者薰衣,薰器皿用掉。中间获利的第一个是市舶司的关税,第二个就是商人。再就没有了。” “那有什么不对?” “有啊,微臣再说出品,做一个比喻,瓷器,最后一道收益是市舶司的关税,海上也有收益,但那都是海商的事,多为大食南海所得,我朝海商现在不多,若有,我家规模最大。” 赵匡胤笑了笑,别的人经商他未必很在意,倒是宋九家经商规模越大越好,那是反馈给国家的。 “微臣只说陆上的收益,其次是运上两个市舶司商人的收入,再次便是瓷器作坊的收入,这中间朝廷都会征到商税,但与进口不同之处,便是已多了一个瓷器作坊的税务。这才是一个开始,瓷器作坊随着出口规模的庞大,每卖出一件瓷器,便会有一些钱流入作坊主口袋里,也有一部分流入仆役口袋里。卖得越多,养活的仆役会越多。但瓷器不是凭空造出来的,它需要瓷土,需要石炭,以及其他种种,连带着许多产业规模变大,养活的人会数不胜数。国家商税也会变相地越征越多。这些百姓生活变好了,又可以购买更多的商品,整个国家处于一种良性循环状态。”宋九尝试着用最浅显的语言表达。 “其次就是钱,无论金银做准货币,还是铜钱为货币,一旦大肆进口,这些钱币是对外流通的,并且我朝文明经济发达,就象水往低处流一样,相对外国的钱币少,若不进行控制,进口数量会远大于出口数量,我朝得利不多,钱币也会紧张。但出口不同,钱币是向我朝流通的。除非我朝钱币多得都用不完,那是不可能的。” “宋九,你想说什么?” “国家来控制,两个市舶司征关税时,出口货物不征任何税务,鼓励刺激出口,仅征进口关税,最少此举能勉强使进出口数量持平。这就叫贸易保护政策。” 赵匡胤有些迟疑,若那样,国家一年就会少收入几十万缗的关税。 “陛下,实际若舍得,每出口一样货物,国家给予一些小小的奖励,那么不久以后若精心统计,会发现商税不是减少,相反的是提高。当然,这必须要商税规范化。国家商税征收严重不均,越有钱有势的商税征不到,相反的只能征中小商人税务,渐渐会成为弊端。”宋九说完第一条,没有再说了,这得看赵匡胤如何看,自己解释得够清楚了,于是才说正事。国公的什么他不在乎,可在乎的赵匡胤未必能同意。 第三百十六章脱变(下) 赵匡胤翻着图纸说道:“宋九,做得好,朕赐你为蒲国公吧。” 宋朝的国公多以春秋诸国为号封公,象石守信就是卫国公,高怀德是冀国公,理论上所有国公地位都是一样的,区别是封邑与实邑多少。但大国国公与小国国公肯定有那么一点儿区别,就象长孙无忌是齐国公,候君集是陈国公,那个国公大?石守信是卫国公,高怀德是冀国公,那个国大?天知道冀国在哪儿。冀国也许有人知道,可是蒲国在哪儿?宋九想了大半天才知道历史上是有一个蒲国,似乎就在河东蒲州地区一带。若不是穿越过来,看了许多史书,放在前世,将他打死了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小国家。 不过终是国公,这也算赵匡胤兑现了承诺,对宋九功劳的认可与小小的补偿。 但这个补偿来得太晚了。 宋九道:“陛下,这个国公微臣就不受了,若赐还是赐收复江南的功将吧,若陛下赐恩于臣,可否答应微臣一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请求?” “若是契丹来使节时,陛下可否对他们说一下,将臣的小妾释放回来。”宋九说完了,眼巴巴地看着赵匡胤。 “你啊,当初苦求朕,让朕默视你将小妾送到契丹境内,现在后悔了吧。” “微臣没有想到,早知如此,前年应当在春天让她过去,那时冰雪不会封海,看一眼就回来。也就没有了这回事。” “朕听说你花了不少钱吧。” “用了一些钱帛,微臣听闻契丹那个皇后扣留了玉苹。又送去五万缗金银,让马家通融。还安排了几个幽州商人为我眼线。去年年底,消息反馈回来,玉苹生父说钱用掉了,但没有效果,请微臣再送十万缗钱帛过去。或者用第二种办法,交出火药技术,契丹就会答应放人。” “为何不答应?” “陛下。不能答应。若真的微臣交出了火药技术,契丹放人,恕微臣说句私心的话,微臣真会不顾陛下动怒,将火药技术交出来。” 赵匡胤大乐。 “但微臣不是傻子,今天交出了火药技术,明天契丹就会勒索我交出琉璃技术。后天会交出钢铁技术,说不定有一天勒索不到了,还能将玉苹处死。” 萧燕燕敢情想好事呢,不过她低估了宋九,后世这样的事太多了,几包烂茶叶怎么就骗去了南京一个老太太几十万人民币。就是这样一点一滴骗走的。 宋九又道:“我也通过那几家商人打听到一些消息,不但契丹那个皇后的要求我不会答应,就是俞家的要求我也不会答应。今天给了十万缗钱,后天就会要我二十万缗钱。但微臣也赌了人性,在玉苹生父心中。女儿的幸福重要,还是钱帛重要。或者马家那个妻子重要,又派人送去了五万缗钱帛。若是玉苹生父有心,不要说玉苹,就是苏武,这么多钱帛砸下去,也能从大漠带回来了。” “朕估计你会失望。” “臣也知道,因此求陛下,毕竟陛曾赐她如夫人。” “她是小妾,你让朕如何开口?而且她生父如今成了契丹人,契丹也有理由拒绝。” “陛下……” “也罢,朕给你官职你也不在乎,给你钱帛你更不在乎,但你也为朝廷做了很多好事,就当朕给你额外的赏赐吧。” “谢陛下,”宋九大喜过望,不要看这是小事,但赵匡胤能答应了,真的不容易。只要赵匡胤开口了说,最少会收到十几封弹劾奏折。不过宋九过了许久,才想明白,赵匡胤同意,不仅是给自己一个补偿恩惠,另外他也需要一些借口。南唐拿下了,吴越与闽国无所谓,宋朝重心将是北方,包括北汉与幽云十六州,但与契丹翻脸,也需要一些理由的。这是一箭双雕。但这时宋九喜出望外。 “你国公之爵就不要拒绝,有这个爵位,朕才好开口,不然朕也无法开口。” “这……” “不过你希望也不要抱着太大,契丹非是南唐,他们很强大,若不答应,又有理由,朕也无可奈何。” “陛下能替微口开口,微臣已是感恩不尽。”宋九道,这才说真正的正事,又说道:“陛下,虽这个技术快研究得差不多,但大规模生产与试验室里试验是两回事,因此微臣建议,莫急着大规模推广,就象以前的钢监,南方的蔗糖作坊一样,先行小规模的试产,反正几乎所有的铜监产地都在南方,北方几乎一处也没有,因此可与现在试验场所进行试产,经过两年试产期,找出更多的问题,成熟后,正式投入到南方中去。” “对此朕不懂,你写一个奏折呈上。” “喏。” 宋九出了皇宫。 与赵匡胤一番对话,给他带来许多反省。赵匡胤说你受了国公,朕才好开口。以前自己却认为自己无一官职在身,玉苹去契丹不会引人注意。那可能不引人注意,况且契丹自上往下梳理治理幽云,对韩马这些大家族十分重视,玉苹去了俞家,马家肯定听说,那么契丹还能不注意吗?正是因为自己无一官职在身,契丹才敢做。若是自己象卢多逊这样身居要职,契丹此时还不想多事,就会产生顾忌。这个道理就象一个凶犯想杀人一样,未杀之前,想法多多。但真杀了,也就杀了。最关健的时间在动手之前,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赵匡胤又说了,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契丹答应更好,不答应,赵匡胤同样不好深究。 但自己若是卢多逊这样的大官呢?那么就可以影响到宋朝的政策,甚至未来与契丹做战时。可以强行将战绩修正过来。 以过去的战绩,契丹未必是自己记忆中的那般强大。那怕契丹这个新皇帝与新皇后十分牛气。 自己担任高官要职,对研究也有好处,会创造更多的条件,供学子研究,不亚于自己带着诸学子埋头苦干。对国家也有好处,就象自己献了关税保护政策,若是要职,直接上书。也就通过了。不用象现在这样说了,能不能成功,靠运气与赵匡胤心理决定成否。 这一样,他豁然开朗,到这时,他才在心灵上产生脱变。 以前他也想做官,但与赵普差不多。做官好啊,可以掌控更多的政权。但这时才想通,做大官不仅能更好保护家人,对自己有利,对国家说不定也有利。 很难用升华两字形容,这中间私心是占据主要地位的。不过比大部分宋朝官员肯定要好得多。 现在是一个想法,并且对接下来的大变,他心中同样犹豫不决。不过他太担心了,赵匡义早就将他的命运规划好了,包括以前的打压。现在让他献出冶铜技术…… 一路思考着,回到潘府。 潘怜儿问道:“官人。陛下答应了吗?” 田氏误会,也问:“陛下有没有给你封国公。” 若那样太好了,丈夫是国公,女婿是国公,多有面子啊。宋九先回答田氏:“封了,蒲国公。” 虽给了国公,但没有增食邑,与他做候的时候一样,可能是食邑最少的国公,但终是国公,田氏喜出望外。宋九又冲潘怜儿点点头,潘怜儿也不雀跃起来。 但她也没有想到丈夫又选择了一条道路。 田氏又说道:“若你不冒失,得罪了许多人,你的前途比你丈人还要光明。” 她十分艳羡的,丈夫获得功名,那是生生杀出来的,女婿虽努力,两者危险程度截然不同。 “这倒也是,大舅哥,二舅哥,你们替我做一件事,对河北那些衙内传一句话,无论以前过节如何,那怕是赵承宗兄弟,只要他们愿意,河北诸邸店作坊倒下去后,有损失者,统计一下,将数据交到你们手中,以后若有机会,我会有意弥补他们。” “妹夫,梁子结下了。” “我有心化解,若他们还不服,那何必管他们!”宋九冷哼一声道。 大变即将来到,武将开始没落,武吏也要没落,衙内父母多是出自这两者,给他们面子了,不给面子,又能怎样! …… 大船驶过平静的汴水,浪花碰撞船底,发出好听的音乐声。 李煜盘坐在船舱里,道:“保仪,你出去看一看,京城可到了。” “好。”黄保仪走出船舱,马上又走回来道:“陛下,你出去看一看。” “保仪,我成了阶下囚,以后再也不能称呼陛下,否则将会给我一家招来杀身之祸。” “喏。” 李煜与小周后挽手走了出来,以前他们挽手,那叫夫妻好合,现在挽手,却颇有一份悲凉的意味。 站在船头,京城快要到了,只是逆水行舟,船速不是很快,但前面已经看到白玉桥,以及河洲各个美仑美奂的高大建筑。李煜讶然:“这些房屋如何造出来的?此人为何不重用。” 他是指宋九无官职在身,徐铉悲苦地低声说:“陛下,你说错了,这是东京城东水门外的景象,乃是那个宋九所为。虽这些建筑为了谋利,可谋利所得的钱帛全部投入研发,让我金陵将士守在城头无心而战的那些犀利武器,正是他利用这些钱帛研发出来的。微臣曾与宋朝皇帝辨论,他曾问我一句,我朝一年课铁一千八百万斤,并且九成化为质量上等的钢铁,你们唐国凭何与我朝作战?而据微臣所知,宋朝开国时课铁量仅是两百万斤。宋朝也不是不用此子,听闻朝廷拜他为国公。之所以暂时未任官职,乃是在研究冶铜之术,似乎也成功了。一旦此术成功,百姓再不会缺钱币用,或者象我国那样用铁钱为币。这是河洲,乃是民用,不久你进入宋朝皇宫,看到它的简朴。这才是真正的藏富于民。” 亡国了,再说也于事无补,但这就是区别。一个是想国家富,想百姓富,一个是想自己富,岂能不败? 李煜默默无语,过了许久,低声道:“徐卿,我十分后悔杀了潘佑。” “陛下,你是杀错了,当时潘佑就说过,此子南下之时,请陛下拉拢之。若是我国当时得到此子,又有长江之险,陛下励精图治,岂能与宋朝不能一战乎?” “我想起来了,为此韩熙载还去了汉阳。” 徐铉更是悲苦道:“陛下,当时你不信任北臣,许多北方来投的名臣皆让陛下所杀,或者贬得一无所有,韩熙载岂不是一个能臣,正是陛下所逼,以至一个大好人才,宋朝皇帝都垂诞的能臣只能装疯卖傻。” 李煜无言。 船儿平静地驶向白玉桥,隔着两座大桥,已经能看到东京城高大的城墙。 第三百十七章学问 “那就是李煜的船。”潘怜儿道。 李煜一行正在看着河洲壮阔的奇景,宋九与潘怜儿站在作坊门口也在看他们。玉苹没有回来,夫妻俩更加珍惜这得之不易的缘份,宋九到哪儿,潘怜儿就到哪儿。 冶铜监成立,规模很小,仅是在原来试验场所扩建了一下,成了所谓的投产。不过没有人认为宋九是虚报,不但蔗糖监,就是钢监至今还在继续改造当中。 虽宋九交给朝廷,不怎么过问,可偶尔出现一些小问题,或者宋九过去看一看,或者学子过去继续观察,提出自己想法供宋九参考,因此时不时做一些小改进,但皆从老钢监这里先行改进,再做观察,然后推广。改进幅度不大,并且风力始终成了严重掣肘。工匠说完善,宋九却说仅称为改进,离完善差了十万八千里。 钢监过了多久时间? 现在研究,成本不高,一旦推广到全国诸铜监,再推翻,损失就重了,因此皆理解宋九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有一些有良心的官员十分期盼,北军原先没有大型铜坑的,得到了巴蜀后才有梓一坑,而全国铜坑多在南唐与吴越,例如饶、处、建、英、信、汀、漳等处,倒是宋九让官员送矿石时,侥幸在虢州发现了一座中型铜坑。 导致宋朝铜产量十分可怜,现在拿下了南唐,大部分铜坑属于宋朝,也可以大量使用火药开采。产量必然象铁矿一样激增,再有冶铜技术。会不会解决宋朝的钱荒问题? 他们在期盼,宋九却在未雨绸缪,在作坊里试验铜合金技术,也就是用铜铅锡冶炼合金,用它来制造铜钱。并且其他研究也在加速,这是为做官做好准备,他若想做官实在太容易,即便赵大不出事。他也能早晚位极人臣,至少能捞一个副相公做做。 听闻李煜船只到,夫妻二人也好奇地走出来看。 两岸看热闹的人很多,李煜不会注意到他们,但他们却看到李煜与他的两个妃子,潘怜儿道:“这个皇帝做得不怎么样,两个妃子长得却如此的漂亮。” 实际离得还有些远。看得不清楚,只能看到两个苗条的影子,衣袂飘飘,望之似仙子,大约很美丽。宋九摇头:“怕不是好事。” “为何?” 宋九不多说了,也未必啊。象钱俶,刘鋹,周保权,个个都命不好,“英年早逝”。那是以后的事。之前孟昶死了,柴宗训死了。柴宗训死的第二年高继冲死了,才三十岁,听说镇守徐州颇有德政,不过同样英年早逝,当地百姓因为感恩,请留葬当地,赵匡胤不许,然后莫明其妙草草下葬了。还有一个陈洪进,不过那是好大的闽国,以至于所有架空小说都未提到过,宋九就不知道他命运如何。 至今宋九仍对赵匡胤是否为花蕊夫人下手害死孟昶产生怀疑。 若那样,花蕊夫人将会另外一个结局。 他也同样对赵匡义是否因为小周后而下手产生怀疑。 船队浩浩荡荡过了白玉桥,看不到了,宋九说道:“我们回去吧。” 潘怜儿仍踮着脚看,宋九道:“别看啦,传说中徐氏国色天香,实际看,还不如你呢。” “你就说好话。”潘怜儿嗔怪道,但嘴角却露出笑意。这真是好话,即便以宋九的眼光,花蕊夫人初来宋朝时刚刚三十而立,那时候的风情也不亚于潘怜儿,只是到了后来快奔四了、,姿色才稍稍弱了下去。 当天李煜进京,住进了赵匡胤早建设好的那栋豪华公馆,宋九却宴请了三个客人。去年年底来京贺宋朝正旦节的三个使者耶律乌正,萧护里国,陈延正。 点上酒菜,三个使者也是契丹的大官,可看着顺店的富丽堂皇,多少有些傻眼。 宋九说道:“这是三盒从大食运来的龙涎香,是我的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望三君收下。” 最早发现此物的乃是汉朝渔民,他们在海中捞到一些灰白色腊状漂流物,腥臭无比,因此多丢弃,后来不知是谁发现一个奥秘,发现潮湿物虽臭,但干燥后很香,点燃时更是香味四溢。于是传说这是大海里龙吐出的涎水,便取名为龙涎香。 后来在中国海面越来越少,不知怎么就传到大食那边,但就是大食那边此物也很少,其实应当很多的,毕竟这时候人们还没有大规模捕杀鲸鱼,大海里依然生活着许多抹香鲸。 只是因为生产力与船只能力的掣肘,得之不易,从大食那边一年也得不到很多,往往一年只能出口几百两来到中国。所以此物价格昂贵无比,在广州二十缗钱,能买到此时良田二十亩!契丹那边更贵。 三个小盒里皆不多,只有十来两,但三人都是识货之人,连声说谢。 酒菜还没上来,宋九开始说正事:“我有一个小妾,前去幽州探望生父,不曾想为贵国皇后以为她精通物格学扣压下来。后来知道是误会,于是通过她的父亲带信给我,要用火药技术来换。看来贵国皇后误会了火药作用,它在军事上用途不大,我朝征南唐根本就不曾用过它,主要用途是在开矿。但开矿技术复杂,贵国相对于我朝更加落后,一旦用火药开矿,出事率更高。即便不高,国家严禁,我也不敢将它交给贵国。仅是一个小妾,若是想学算术与物格学,我这里有书籍,多是书院学子与我共同编写,浅显易懂。” 宋九拿出书院教材说道,但这是公开流通的教材,没有宋九,契丹若有心也能得到,宋九继续说:“她虽是我小妾,但在我心中也是妻子。我们夫妻感情深厚,她还为我养育一子一女。现在两国通好,皇后应当成人之美,若是贵国皇后愿意将她送回我朝,我在此承诺,愿意向贵国提供十万缗钱帛。” 开价就是十万缗钱,只要萧燕燕同意,她肯定还会加码,也可以加。宋九做了挨宰的准备。并且之前宋九已经送了十万缗钱给俞家。这就是宋九另一个办法,用钱砸。十万缗钱即便放在宋朝也不是小数字,更不要说是契丹。 耶律乌正说道:“宋九郎,不用你说,贵国皇帝已经在宴席上向我们提及此事,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将话带给我朝陛下与皇后。” 宋九先是愣了一下。没想到赵匡胤这么快就履行了他的承诺,这恐怕是赵匡胤所做最让他感恩的一件事,那是最好不过,双管齐下,玉苹应当能送回来了。他又拍了拍手,一名主管走进来。又拿出三个小瓶子,说道:“那有劳三位贵客。” 三个瓶子里装着的是金瓜子,但没有钱俶那个瓶子大,每个瓶子皆装着五百两金子,这是比刚才更贵的厚礼。 三个使者大喜。连连捶胸顿足做出保证。 宋九这才高兴地与他们把酒言欢,至少举北宋一朝。信誉最好的不是宋人,更不会是反复无常的西夏人,而是契丹人。 吃完酒,宋九出来。 青衣问道:“九郎,如何?” “他们答应了,而且陛下也叮嘱过。” “陛下这次发了善心?”青衣讥讽道。 “你是宋人,还是唐国人?” “九郎……”青衣不知如何回答了。 “但不管是宋人,还是南唐人,有能力的情况下,让他们过上一个好日子吧。” 这就是认知感的问题。 古代就有忠,但这个忠不仅是指忠于国家,还有忠于主家。国家大多数时候非是国家,而是家国。就象宋朝,能说他是中国,但也能说是赵氏的国家,而非是所有中国人的国家。正是因为这个特殊所在,尽管中国文明悠久,却没有形成象犹太人那样的忠诚度。 运气象南汉,几代国主对百姓暴虐,因此宋军一来,所向无敌。但宋军做得不好,那么当地百姓心态就会产生严重问题,例如巴蜀,若做一个民意调查,至少有六成百姓仍认为他们是蜀人,而非宋人。 青衣也持有这个心态,被冤枉了,随后宋九待遇也略有不公,于是对宋朝认可度不高。现在宋九的河洲契股产业交给朝廷,朝廷派驻了官吏过来,宋九让青衣协助,青衣积极性不高,多次想不干。宋九于是又隐晦地劝了一下。 …… 赵匡胤在乾元殿接见南唐君臣。 看到徐铉,忽然大怒,喝道:“为何不早劝李煜归朝!” 南唐是拿下了,可时间拖得很久,花了不少钱帛不说,正是因为李煜的负隅顽抗,即便金陵拿下,各地还存在着一些反抗的军队。李煜活捉后,让他写信招降这些反叛军。不过一些地区仍然很麻烦。 若是当时李煜主动打开城门投降,而非是宋军强攻进去的,情况就会好一点。 徐铉说道:“臣为江南大臣,国家灭亡,罪固当死,不当问其他。” 以死铭志。 赵匡胤默然,道:“忠臣也,事我如事李氏。” 赐其坐。 又责问张洎:“汝教李煜不降,以至今天。” 又拿出张洎亲书召救兵的书信给他看。 张洎十分狡猾,看到徐铉结果后,大着胆子说:“书实臣所写,犬吠非其主,各为其主,能得一死,乃是从臣之分。” 赵匡胤原先准备将他杀掉的,闻之乃奇,道:“卿大有胆,朕不罪卿,今事我,无替昔之忠。” 他眼睛扫了一下李煜身后诸臣,江南除了徐铉张洎,还有一些颇有文学才情的臣子,因此又说道:“卿薄有才情,然才情者非是卿与诸君。” 低语一声,让太监从庑殿上将宋九喊来,赵匡胤指着宋九道:“论才情,宋卿方是有学问之人。” 宋九茫然。 赵匡胤道:“宋九,朕当初授你三司副使与秘书省少监,为何拒之?” 宋九更茫然,但不得不答:“陛下,因钱短缺,诏令钱不得过江,此诚国家危机也。而物格乃是我之所长,他人短时皆不及之。能胜任三司副使的人很多,但能胜任挑起冶铜研究的人并不多。人的精力有限,用之于彼不能使之于此,故微臣暂时谢却官职,先将钱危机解决。因此谢却,望陛下恕罪。” 赵匡胤道:“卿有功,何罪之有。” 复看着张洎,道:“何为学问,不能用之国家用之百姓,谈何学问。如李煜,也不过善长写几首小令,香艳低下,可及这一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李煜垂下头,不但赵匡胤在这时羞侮,还有一个更大的羞侮,封他为违命候。张洎与徐铉等人则皆不以为然,小令吗,是传唱的,必须要婉约,这算是小令么?怎么唱? 但想到赵匡胤是大兵出身,喜欢它也很正常,更不敢辨。也不得不承认宋九在“小道”学问上做到了极致。 赵匡胤继续道:“宋卿为何不作了?” “骈文体诗令赋本非是微臣所长,又研究物格学,哪里还有本事能作它?” 赵匡胤很满意宋九的回答:“卿有功,朕记在心中,你下去吧。” 继续扫视着南唐君臣道:“诸卿中多有才情出众之人,望卿忠我,也望卿用学问用之于国家,用之于百姓,而非是蛊惑君王贪图享乐,以至误国。” 宋九心中慨叹,不错,赵大是有一些地方没有做好,不过做为皇帝,最少胜过了李煜十倍! 第三百十八章摇摆 宋九来到潘家。 田氏十分高兴,派仆人买了许多珍贵的菜肴,款待久归的丈夫与女婿。 一门二人皆渐贵,这个渐贵是指如今潘美的职位与宋九的未来。赵匡胤虽说了宋九是最有学问的人,仍没有给宋九官职。但朝中还有一个更会投机的人,卢多逊就上书,陛下,当初你说过宋九冶铜结束,好进入朝堂为官。赵匡胤便道,卢卿不知,朕当以三司待他,然南唐收复,铜钱更缺,此事更重也。 说得再清楚不过。 平了南唐,从金陵城国库里只得了七十几万缗铜钱,南唐有铜,但这些年通过进贡或者商贸,包括金银在内,多流通到宋朝,于是南唐只好用铁钱做币,以前那怕南唐用纸做币也不会去管,但现在收了回来,就不能不管。铁币暂时无法取消,但弊端很多。 经过宋九无数次大型试验,都知道试验与投产是两回事,还有铜出来了,不是用纯铜做币的,要掺铅与锡,掺杂这两种金属原因有很多,一是降低成本,二是提高伪盗难度,三是防止销钱。因为铜币缺乏,所产的铜多用来铸币,因此其他用途的铜不多,铜价高于铜币价,多有胆大的百姓销铜为器。可是里面掺了铅与锡,就不易销币为器。但掺了过多,又使铜币质量下降,甚至因为钱价低于金属价,又有奸商伪造铜币。如何掺杂在一起,又是一门学问。宋九现在研究的就是这件事。 它也能算是一种合金。这个技术同样重要。 南唐只能说是收复了,还有一些地区在反抗。但规模不是太大,正好平灭后,开始大规模开采铜矿,那边技术也差不多成功,宋朝就要大肆铸铜币,解决钱荒问题。 它确实很重要。 赵匡胤说以三司以待,不是指三司里内部职位,而是指三司使。这是国家的财相。不可谓不重要。并且楚昭辅带领三司使之职,一直没有做得很好。宋九担任三司使似乎水到渠成。 因此卢多逊不复言。 还不是宰相,北宋初几位三司使,除了悲催的赵玭不能算,张美是与赵匡胤关系疏远的前周官不能算,其他几位三司使全部进入过两府,概率达到百分之六十! 那么将来两家互为倚表。几十年都不会倒下。 宋九对这个丈母娘的想法十分了解,而且对她一直不是太感冒。 坐下后对潘美说道:“丈人,恭贺了。” 潘美哈哈一乐。 “此番大捷,又不伤百姓,丈人当名留于史册。” 这一回潘美没有笑了,他低声说道:“小九。非你所听的那样,我只说一个例子,我军进入金陵城后,城中有一古寺名曰升元寺,寺中有一阁楼。高达十来丈,城中一些有钱的百姓害怕。带着金银细软躲藏于此处。有的兵士听说后闯入其间,将百姓所有财物抢之一空,然后一把火将此古寺与一千余百姓全部烧之一空。王师进入金陵城,真正做到不入的仅是南唐皇宫。” “啊?” “为什么陛下责备徐铉,正因为此故,若是李煜早点投降,兵士不进入金陵城,就不会有这些情况发生。但是国华尽力了,为了防止种种不好现象发生,刻意装病,约诸将为誓。此番军中所有重将皆没有作恶,正是得他之功。” “为何不督促?” “小九,非是我们南下广南啊,那支军队多是我的部下,我在湖南训练了很多年,我发话他们不敢不听。又多以湖南厢兵为主,他们当年深受其害,因此你我实施仁政,将与卒皆会认可。而金陵城外十几万军队,甚至还有吴越的大军,无论国华与我,都没有办法让所有士卒听命,况且金陵城中那么富裕,如何约束?国华做到最大能力了。” 潘美说到这里,心中略有些不快。 两人招到京城,赵匡胤曾经许诺拿下南唐,给曹彬为使相,结果没有,说北汉还未平呢。潘美在边上发笑,赵匡胤问他为何发笑,潘美便将他与曹彬曾经的谈话说出。 赵匡胤坐不住了,于是赐曹彬二十万缗钱,京城有二十万缗钱的人家不少,可有这么多现铜钱的,几乎一家也没有,这么多现钱堆放在一起,何其壮观,以至曹彬慨叹,人生何必使相,好官不过多得钱耳! 并且不久又赐曹彬带领使相之官,曹彬做得还可以,而且回京后十分低调,觐见赵匡胤榜文上仅写了一句,奉敕差往江南句当公事回。我去江南是办了一回公事,而不是伐江南成功。比宋九还要低调! 但这个赏赐过重了一点,若有钱,就不必是宰相,若有宰相,何须赏赐这么多钱,以至史官胡乱记载,说是二十万钱,五十万钱,几百缗钱能让曹彬发出如此慨叹? 再看潘美呢,仅授领了一个宣徽北院使,而曹彬未出兵之前,就遥领了宣徽南院使,枢密院中南院贵于北院。若是曹彬功劳很大也就算了,但实际不是,曹彬进攻江南,先前几场恶战都是潘美打的,或者刘遇王明于皖江口一战,与曹彬关系不大。要么就是让潘美慢下来,围了金陵几达十一个月。这个对错真的不大好说,真正有功的,只能说那次装病约诸将发誓,可那样,宋九在岭南岂不是做得更好? 然而曹彬以枢密使领节度使,做到人臣的极致,宋九至今一个官职还没有,要么就是一个三司待之,潘美更不用说了,连一个铜板也没有捞到,相反的,在宋九逼迫下,几个孩子将河洲契股献给了朝廷。 …… 长春节到,去年平灭南唐后,赵匡胤曾谕旨钱俶,元帅克毘陵有大功,俟平江南,可暂来与朕相见,以慰延想,即当复还,不久留也。朕三执圭币以见上帝,岂食言乎! 吴越虽诚服宋朝,两人确实一次面未见过,可是钱俶犹豫不定,害怕去了开封后,被扣留下来。崔仁冀在边上劝道:“皇上英武,所向无敌,天下事势可知,保族全民,策之上也。” 不听行吗,赵匡胤下旨李煜进京,李煜不听,国家完蛋了。如今南唐也拿下了,吴越用什么来抵挡宋朝大军?钱俶无奈,带着儿子钱惟浚等人进京。但接待的人出乎所有人意料,非是赵匡义,而是变成了赵德昭。 开始宋九也没太注意。 钱俶恐怕也未注意,这一行比他想像的好,赵匡胤十份礼待,并且赐他剑履上朝,诏书不名之权,接着又不顾大臣反对,以其妻为吴越国王妃,让钱俶与赵匡义以兄弟叙礼,钱俶受宠若惊,不敢接受了,叩头固辞,乃止。 长春节过后,赵匡胤西幸洛阳,回乡祭祖。 这个也容易理解,赵匡胤小时候是在洛阳夹马营长大的,如今是皇帝了,当昼锦还乡。而且他人生到了这地步,也远出他的想像,当初他离家出走之时,能想到自己做上皇帝,并且一统天下吗?所以江南捷报至,赵匡胤不由对左右泣下,道:“宇县分割,民受其祸,攻城之际,必有横罹锋刃者,此实可哀。” 能混统天下,对老百姓是好事,但赵匡胤何尝不喜极而泣? 所以也当回乡祭祖。 钱俶要求也要去,赵匡胤未同意,在讲武殿宴请之时说道:“南北风土异宜,渐暑,宜早发。” 而且钱俶初来京城,心中戚戚,于宴饮时献词一首,上有一句,金凤欲飞遭掣搦,情脉脉,行即玉楼云雨隔。赵匡胤闻弦歌知雅意,对他说,誓不杀钱王。那怕你造反了,我让大军将你吴越灭掉,也不会杀你。后面还有一句,尽我一世,尽你一世…… 也就是有我在的一天,你就会做一天平安富贵的吴越王。 但这一句话无疑有一点不好的征兆…… 所以钱俶听到赵匡胤这一句后,泣请三岁一朝,赵匡胤又说:“川涂迂远,等有诏你才来,无诏勿用三岁一朝。” 然后送给他一个小黄包,让他在路上看。钱俶上了船,返回吴越,在半路上将小黄包打开,全部是大臣们奏请留他的章疏。自此以后,钱俶对宋朝更加忠心。不过赵大在,能尽他一世…… 赵匡胤带着群臣奔赴洛阳,以宰相沈义伦为东京留守兼大内都部署,左卫大将军王仁赡权判留司三司、兼知开封府。 这是一个很意思的人事调动,他去洛阳祭祖,赵匡义同样带上了,但将赵匡义的开封府尹之职顺势拿下,而且还有一个隐晦的人事安排,京城还有两人,一个是赵匡美,一个是赵德昭。虽京城之权一切为二,但沈义伦与王仁赡是臣子,赵匡美与赵德昭才是皇室子弟,这二人留在京城,不要说他们带着要官在身,就是没有要职在身,沈义伦与王仁赡也多少受必受他们的节制。 所以宋九听到这道命令后,再联想到赵德昭代替赵匡义迎接钱俶,十分不解,难道赵匡胤又反悔了,想起用赵德昭为继承人? 第三百十九章五字 宋九想了许久,发现赵匡胤并没有摇摆,他重新洗牌用意很明显了,但他仍然想用一种平和的手段,洗掉赵匡义手中的力量。毕竟是兄弟。 也没有起用赵德昭的想法,实际不用立赵德昭为太子,只要给赵德昭一个东京留守之职,赵匡义就会彻底地失去大义的正名机会。所以并没有给赵匡美与赵德昭加官,而是以赵德芳为贵州防御使。 因此这次本是最好洗牌时机,赵匡胤做得有些拖泥带水。 不过洛阳还有一个变数,那就是赵普。 车驾发京师,至郑州,至巩县,哭祭安陵。赵匡胤哭得很伤心,老子听闻他夺了滁州,特地绕道来看他,若是知道他做了皇帝那会是如何高兴? 接着车驾发洛阳。 果如宋九所料,去了赵普的家。 赵宅很大,广大的一片,不过外面看上去十分简陋,连大门都是简易的柴荆所做,赵匡胤狐疑地看着,难道这老小子转性了。进了正厅,正厅还是十分简陋,只放着十张古朴的椅子。 赵匡胤看着赵普,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因此离开正厅,又来到后面,不由大乐,差一点上了这老小子的当,后面才是真正的赵宅,无数亭台楼阁富丽堂皇,恍若皇宫一般。 赵匡胤无奈地说道:“此老子终是不纯。” 为何要这样说,你家有钱,朕也不是不知道。你贪图享乐,朕也不是不知道。而且朕准许你们享乐,只是要求不要做得太过份。为何听到朕来了,用柴荆做门? 本来是赵普一次起用机会,想洗牌,能离开赵普吗? 然而因为这老子不纯,赵匡胤笑完后什么也没有说了。不行,此人还是不能任用,否则事儿依然很多。因此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就走了,什么下文也没有。 赵匡义心中抹了一把冷汗。 说老实话,赵匡胤因为兄弟情份,做得有些拖泥带水,赵匡义也迟迟不想动手,尽管他条件成熟,一是有风险。他心中犹豫不决,二也是多少有些下不了手。但若是大哥起用了赵普,京城的职位一起拿掉,大事休矣。 但他一路冷汗涔涔。 到了洛阳,首先来到洛阳的皇宫,选址还是在唐朝原东都皇宫的地址上建设的。不过原来唐朝皇宫让安禄山全部烧掉,现在的皇宫一起是焦继勋在洛阳时建造的。 赵匡胤见其富丽堂皇,嘉奖焦继勋。 若是前世的宋九肯定不会注意到这个信息,但现在连宋九也看出来了。 焦继勋在洛阳经营多年,他又是赵德芳的岳父。这是一个极其危机的信息。因此赵匡胤“生于洛阳,乐其土风”。始议迁都。 只要赵匡胤实现了迁都,赵匡义苦心经营多年的力量将会全部洗之一空。 赵匡义坐不住了,大哥这招太厉害,简直是釜底抽薪哪,因此李符上书陈八难,京邑凋弊,一难也。宫阙不完,二难也。郊庙未修,三难也。百官不备,四难也。畿内民困,五难也。军食不充,六难也。壁垒未设,七难也。千乘万骑,盛暑从行,八难也。 赵匡胤不听,祭祀结束,准备就留在洛阳不回去了。只有李怀忠乘机进谏道:“东京有汴渠之漕运,一年可运江淮米数百万斛(一斛十斗,若是米相当于一点四石),都城有兵数十万人,全部靠它提供供给,若是迁都于洛阳,那会怎么办?” 这个说得也有道理的,与唐朝府兵制不同,宋朝是将禁军一起养在京城的,那必须有发达的供给渠道,不仅是粮食,还有其他用度,李怀忠是武将,说得还不大准确。若是包括其他用度,例如肉食果蔬,衣帛兵器等等,禁军消耗更加庞大。 李怀忠又说了第二条理由:“且府库重兵,皆在大梁,根本安固已久,不可动摇。若突然迁都,臣未看到有多少益处。” 赵匡胤仍不听。 赵匡义只好亲自站出来进谏,赵匡胤道:“迁河南也只是暂时的,长久还是迁向长安。” 赵匡义急切地叩头固谏,赵匡胤又道:“我想西迁者没有其他原因,欲据山河之胜而省冗兵,依循周汉故事,以安天下。” 其中的道理,赵匡胤不可能再向赵匡义解释了。洛阳有虎牢关之险,长安更厉害,有潼关之险。至于开封什么险也没有,想要以开封为都城,东北契丹开始强大,能将幽云收回来那就是万幸了,想使契丹灭国,恐怕宋朝没有一人敢想。若有不好的事,契丹铁骑就会迅速南下,威胁京城。京城一亡,就象南唐一样,迅速亡国。所以想要守住京城,必须驻扎大量禁兵,养禁兵代价太高了。 这一条引起许多后人争议。 但实际上迁都长安不大可能,此时黄河与渭水更加恶化,无论怎么裁减禁兵,宋朝制度是募兵制,这么多禁兵呆在长安,再加上宋朝渐渐庞大起来的冗官,那怕禁兵裁减一半,庞大的运费宋朝也会吃不消。 而且一旦迁都于长安,重心偏向西北,契丹可不是突厥,迟早河北河东大部会沦陷,没有女真崛起,宋朝也会危机重重。若是党项又再次崛起成功,那么两面夹击之下,宋朝危机更大。 但迁都于洛阳还是可以的,虽运输成本提高,没有三门之险,能在宋朝接受范围之内。 然而这次迁都不是为了国家长久,它最终的用意是赵匡胤开不了口的,那就是二弟的威胁。 赵匡义跟上补了一句:“在德不在险。” 赵匡胤没有说话,赵匡义离开后。赵匡胤讪讪地对左右说道:“晋王之言固善,今姑从之。但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殚矣。” 这个在德不险,引起更大的争议,若是历史不改变的话,会有很多人想起这番话,反思若真听从了赵匡胤的话,将都城迁到长安会是如何?但有几人认真的想过,女真兵临城下时。宋朝当真没有生机?如果不是宋钦宗,宋朝当时甚至有机会将金人军队大部灭于东京城下,甚至第一次东京保卫战中,不听张邦彦的话,将六十万两黄金,一千三百万两银子送到女真人手中,而是送给各地赶援的二十万宋军当中激励士气。六万金兵必灭! 但事实呢,宋钦宗那些做法,即便撤到长安又有何用?说句难听的话,他还不及赵构。还有一个例子,那就是天子御国门的明朝,北京城多次面临危机。有没有失守?北京城不是在明朝手上失去的,而是在李自成手中失去了,李自成才是真正的千古罪人! 因此迁不迁都对宋朝的命运并没有多大意义。 真正意义乃是迁都对赵匡义命运的转变。 正是考虑到意义不大,赵匡胤有些心虚,才解释依山河之险什么的。他解释了,也就心虚了。赵匡义随之而上,说了一句在德而不在险。迁都是何等大事,唐朝在武则天手中将洛阳做为真正的首都,那是改了国号的,现在猛然迁都,会花费多少钱帛? 大哥,你为了打压我,至于要如此吗?我又哪里做错了? 并且赵匡胤也害怕将这个弟弟逼急了,如今赵匡义尾大不掉,一旦二弟闹将起来,坚持不迁都,又与李建成李元吉性质不同,自己杀是不能杀,打是不能打,那么国家会带来多大骚动? 国家也没有真正的做到大一统,北方还有北汉呢。 于是赵匡胤做了退让,北汉要收回来的,二弟力量也要清洗的,可眼下还不能这么急。 赵匡义危机暂时解除,不过他更大危机来临,这一争,大半大臣都知道原因了,而且他也失去了开封尹的职务,大势之下,不用多,一两年时光,赵匡义的力量就清洗得差不多。而那时北汉应当也拿下了,赵德芳长大成人,扶为东宫太子,赵匡义命运好会做一个太平王,若运气不好,连太平王也做不成,说不定象孟昶那样忽然病死。 赵匡胤身体还很健康,有的是时间……这是他的想法,也是许多人的想法,但不是宋九与赵匡义的想法。 不过这种结局最好不过,真火拼起来,大家都不希望看到。就在大家长松一口气的时候,江南传来不好的消息。曹彬让李煜作书招江南诸城投降,相继归顺。但江州军校胡则与牙校宋德明杀刺史,据城不降。为何不降,原因皆不清楚,而且在他们鼓动下,军民团结一心,又有江州城之险固,因此曹翰为招安巡检使前去征讨,自冬天到夏初,死者甚众,都没有攻克。最后攻了下来,军民仍凶悍地与宋军展开巷战。 赵匡胤以张霁为江州知州,与曹翰入城,宋军抢掠百姓,百姓诉于张霁,张霁诛杀曹翰手下抢掠的兵士。曹翰大怒,正是这些百姓的配合,才让他手下伤亡残重,但这些刁民现在反而倒打一耙,于是下令屠城,然后诬奏张霁,赵匡胤迁张霁知饶州,又担心曹翰的脾气,闻听江州城破,派使持诏赐翰,禁止杀戳。 但中使至独树浦,遇大风不得渡,等到江州后,全城几万百姓杀之一空,曹翰将尸体投于井中,以至所有井水填溢,余者全部抛之于长江里。究竟杀了多少百姓不得而知。 百姓杀光了,可江州有大江大湖大河之利,乃是一座繁华无比的城市,因此曹翰所得甚丰,仅是金帛就得用十几艘巨舰才能装完,可他做的事太凶残了,为了遮人耳目,将庐山脚底下东林寺五百座铁罗汉放在船上,打着送它们到颍州新造佛舍的名义,名曰押纲罗汉,押向京城。 赵匡胤立即将宋九召到皇宫,道:“宋卿,江州的事你听说没有?” 宋九点了点头,这件事暂时没有扩散,不过他与许多衙内交好,不可能没有听说,不能否认。 “朕想你去江州。” 曹翰这厮做的事太恶劣,赵匡胤害怕传扬开来,南唐又象巴蜀那样,到处反叛,若大的富裕南唐,又会成为一个烂摊子。这才紧急起动宋九。 宋九先是沉默。 他听说了,可他凭什么成为第二个救火队员?而且这个摊子也不大好收拾,这时他同样不想离开京城,一旦去了南方,万一玉苹那边有了消息,该怎么办?当然做得好,这是一个上位的机会,手中有权,同样有办法将玉苹救回来。他在心中权衡着轻重,忽然就想到了赵匡义,道:“行,不过就怕微臣没有能力抹去江州惨剧留给百姓的悲愤。” “尽力吧,朕只想江州百姓最好不发生大规模的暴乱。” 宋九回到家,将青衣喊来,他让契丹三个使者带信给萧燕燕,若是萧燕燕答应,那肯定不是十万缗钱,会很多很多,他交待青衣的底线。那怕一百万缗钱也要答应,先将人接回来,以免夜长梦多,不过那不是马上就给,相信萧燕燕也得知了他交出契股的事,海上的收入不要说萧燕燕,就是赵匡胤也不清楚了。因此只能分期给,但可以先给一批,三十万缗以内,都能办到,而且是必须人交出来才能给,否则又将成为一个无底洞。 吩咐完了,立即雇了马车,不但他离开京城,而且让潘怜儿也离开京城。 不能呆,马上赵匡义会有大动作,说不定就会向潘怜儿要钱用,那么自己一家甚至连潘美都卷了进去。即便赵匡义成功了,宋九也不想在接下来的事件上扮演任何角色。 于是一家向逃命似的,逃向江州。但他不知道,赵匡胤此次诏命,恰恰是赵匡义的提议…… 第三百二十章大江(上) “娘子,让老奴去吧。” “家族存亡,在此一举,我岂能不亲自前往。” 女子的声音极其好听,宋九不由扭头看了看,邻近酒桌上坐着主仆三人,一个文士打扮的老者,还有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婢,正中坐着一个少妇,二十出头,穿着白色孝服,蛾眉轻舒,瓜子小脸,宛若江南那些小桥流水一般,姿色未必十分地出众,却也妩媚动人。 “家里面那么待你,你何苦为之?” “妾身知道,他们一起怪我克死了郎君,妾身也不知是不是,”少妇低下头,暗暗垂泪,过了一会又道:“不管他们如何议论妾身,妾身将这件事办好,让丁家有一个前程,妾身对丁家也就问心无愧了。” 宋九听明白了一半,大约少妇的丈夫不幸早逝,这时代的人们十分封建迷信,便认为是妇人将他克死的,至于办什么事就不知道了,可能办好了这件事,对那个丁家有很大的好处。 老者叹气。 那是人家的家事,宋九不会过问,与王枕丁二继续埋头吃饭。 主仆还在继续说话,老者又道:“娘子,江州哪里未安定下来,老奴担心哪。” 提到江州,宋九不由抬起头,又瞅了一眼主仆三人。 “成伯,若妾身不去,恐担心你办不好事,毕竟那门亲戚很远。”少妇忽然看到宋九,立即闭上嘴巴。没有说话。 宋九有些迷糊,若是原来。江州乃是南唐最顶尖的大州之一,不仅有江州城,下属还有五县,德化,德安,瑞昌,湖口,彭泽。德化就是江州城与郊区。但城内基本完了,大约成了一座死城,宋九正为此而头痛,因此先行带着王枕与郭二过来便装察看。郊区估计还有百姓,但在曹翰暴虐下,大约也杀残了。湖口乃是原来南唐大本营,十万大军被朱令赟自己烧没了。这十万为精兵大半来自其他地区,可也有当地的兵士,再加上押送后勤的民夫,估计也残了大半。 是好地方,但与东京东水门外河北一样,没有十年。是休想恢复过来的。宋九也没那能力。 几人为何去江州? 一夜无话,第二天宋九三人起来,来到码头边,出忽宋九意料,码头上居然有不少商贾模样的人。带着仆役与许多货物雇佣船只。 宋九疑惑地看着他们。 王枕与郭二不大明白的,宋九却明白。这是黄州,非是汉阳军,不应当会出现这种繁忙的景象,然而黄州不是他管辖范围,于是不问,让郭二去找船。 一会儿郭二找到一艘大船,两重船楼,大约有五百石,做为客船,已经不小了。宋九登船,三人三马,马远比人重,不过其他的船客皆带着大量货物。 郭二去系马,宋九站在船边看,正巧看到昨天小酒肆那三个主仆,少妇抬头看着他,宋九笑了笑道:“真巧啊。” 少妇不说话,微微欠身,算是还礼,小婢却冷哼一声,以为宋九是坏人呢。 宋九又笑了一笑。 因为人人带着货物,上来的船客并不多,只有二十几人,大约分成了六七个团伙。可是后面还有商贾要求上船,被船家拒绝了。这让宋九感到更奇怪,而且他又注意到一件事。如今他对船十分熟悉了,江船河船海船,南船北船,客船货船,宋九看过不少,客船是客船,货船是货船。但这艘客船分明是货船改装的。 为何那么多人要去江州? 郭二看着大江,兴奋地问:“九郎,赤壁在哪里?” “不知道,”宋九道。确实不知道,赤壁遗址在哪儿,争议很多,苏东坡认为是在黄州,可这一说法似乎不准确,他又说道:“古今地形变化很大,也无从考证,大约是在江州上游,上至汉阳军这一带,故此周瑜兵出彭蠡湖,借助天势,一举击败曹操大军。” “那曹操也傻,就让东吴人烧。” “哈哈,曹操会傻?这是天意,那与皖江口一战差不多,皆是在冬天,周瑜在下游江州摆下水军,逆水逆风,你看现在是什么风?” “东南风。” “这一带四季风势与中原差不多,春夏东南风,夏深时西南风,秋冬西北风或者东北风,吴国水军尽出,虽借着东南风,但是逆水而上,无论赤壁在哪里,不可能眨眼便到达,在那时季里,能刮那么长久的东南风是何等奇迹。因此南唐朱令赟想复制周瑜战绩。” “我还以为朱令赟无能。” “七分打拼,三分天定,若是那时西南风多刮一会,战局就不堪设想了。刘遇王明不会大败,也无法阻挡唐军冲向采石矶,”宋九说到这里,脸上一暗,若真有一个虚无飘缈的天意,那太糟糕了。 “几位郎君可是京城人氏?”那少妇走过来问道。 宋九微微一愣道:“娘子……” “妾身刘氏,黄州人氏。”少妇欠了欠身从容答道。 “我们是京城人。” “请问三位郎君可是去江南公干?” “你如何得知?” “妾身看到三位郎君皆骑着马,又是京城口音,估猜三位是朝廷来江南公干的官吏。” “你猜得不错,我们是来江南驿使的。” “驿使……你们称王转运使……”少妇狐疑道。 “哦,你是说我称呼两位朝廷命官的名字啊,那无妨,他们只是官员,非是陛下,在京城百姓不但可以说官员名字,有时候背下里还能议论他们事迹,这不违禁。”宋九道,但是冲郭二与王枕挤了一个眼色。 以宋九的身份,指点江山可以。就是王枕与郭二也因为呆在宋家,见多识广。至少比普通人谈吐不俗,故郭二来到黄州大江之上,询问赤壁在哪里。不过别人若是有意听有意想,会产生怀疑,宋九暂时还不想暴露身份。 “妾身误会了。” “你是黄州人,我为何看到你们带着许多货物去江州。” “你们还不知道啊?” “我们去江南公干,一路马不停蹄,昨天傍晚才来的黄州。今天匆匆起程,能知道什么,难道江州发生了大事?” “也不是大事,江州百姓顽固不化,以坚城拒不投降,杀死了许多朝廷官兵,曹将军一怒。屠城了。” “这个我知道。” “原来朝廷任命了张知州为江州知州,与曹将军发生了争执,朝廷将张知州迁往饶州。” “张知州是一个好官。” “好官……”少妇迟疑了一下,没敢做评价,继续说道:“后来曹将军屠城,又将城中财物掳之一空。陛下大怒,将朝廷官员一起调走。” 宋九心中摇头,赵匡胤肯定不大高兴,却未必大怒。才开始出发时,宋九与潘怜儿一道。后面还有一拨人马,几名从书院抽调出来的学子。他们仅是先行一步,然而刚出发没多久,就听到一道诏书,以曹翰为桂州观察使仍判颍州,以赏平南之功。王枕不解地问,皇上为什么这样做。潘怜儿也不解了,宋九没有与王枕解释,但与潘怜儿做了解释。 赵匡胤肯定不希望多死人的,但对江南的反抗同样也不喜,例如卢绦,原名卢绛,也就是潘美平南汉时献计取吴越的那个南唐大臣,他在江南颇有名气,曹彬围金陵,其守水寨,多有战功,是南唐诸臣中少有亮点的人物,由是诸将忌其能,后率八千人援助润州,因察觉到刘澄欲降,率军杀出,欲保金陵,因不敌宋军又走逃宣州。金陵城陷后,其人仍不降,杀掉歙州刺史龚慎仪拒守。赵匡胤让其弟卢袭执铁券招降,仍不听,但因为手下将士无战意,被迫投降。 到京城后任为冀州团练使,龚慎仪的儿子龚颖诉冤,曹彬替卢绦辨白,说其才可用,赵匡胤却说道,是貌类候霸荣,何客留也。斩于西市。 卢绦如何与候霸荣相比?况且曹操用庞德,刘备用马超,赵匡义用杨业,越是这些人收服了,越有大用。再说招抚民心,卢绦也比龚颖作用大多了。 这证明了赵匡胤对反抗的不喜。 还有一层更深的用意,这时宋朝准备征北汉,朝堂开始打压赵匡义,赵匡胤不希望军方引起太大的变动。而且王全斌死了,李处耘死了,赵匡胤心中颇是后悔,民是什么,这些心腹大将才是宋朝的真正功臣,加上不喜江南百姓反抗,因此对曹翰不仅没有处理,反而升迁了官职。 只是宋九一直不明白,为何江州百姓那么誓死反抗? 宋九听到这道任命后,害怕江州那边有变动,于是骑马带着郭二与王枕二人先行来江州。 少妇继续说道:“曹将军又组织了一百多艘巨船,将财货押向京城。” “不是说只有十余艘巨舰吗?” “江州乃是原来南唐一等一的繁华盛地,十几艘船如何能装得完呢。” 宋九默然,他心中开始担心了,巴蜀财货运了十来年才将运完,那是不同的,不仅有原来巴蜀的财货,还有后来的税务,这才形成一种观念,认为是运了十几年,若无税务,哪里用得十几年时间?并且又有三峡之险,路程远,船比较小,运起来很慢。江州不同,皆是大江大河,几百石几千石的船只畅通无阻,甚至一万石两万石的船只也能直通京城。仅是一州城就运了一百多船财货,曹翰几乎将江州地皮都刮完了,自己去江州,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还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恨,如何治理? 少妇对他这个驿使身份有些怀疑,还没有想到宋九的身份。 甚至宋九逃得快,直接穿越了许多山道,从京西直下黄州,可能连江州的官员都不知道宋九来了,但宋九也担忧江州还有没有官员,现在是何等光景,然而他马上就知道答案了。少妇继续说道:“随后曹将军迅速赴京,朝廷担心江州,因张知州曾阻止曹将军,在江州有些名望,便又在新知州来到之时,先行就近将张知州调回江州担任知州,安抚民心。又将黄州古通判调赴江州担任通判。” “难道你是古通判的亲戚?”宋九问道。 第三百二十一章大江(下) “也不算是,家父是一名举子,虽数次进京省试未中,在乡里略有些名望,古通判在黄州任职时曾与家父略有些来往。” “恕我多言,昨天吃饭时,曾听你们去江州办一件大事?” “不算什么大事,曹将军将江州百姓屠之一空,江北百姓田地紧张,闻听江州空出许多耕地房屋,无数百姓商贾拥入江州,妾身也想去江州募得一间邸店。” 难怪这么多人,不过宋九仍不大明白:“难道朝廷将这些邸店与耕地变卖给你们?” “若卖,哪里会有这么多人,非是便卖,也许朝廷有朝廷的想法,江州乃是重镇,不能让它空出来,故用此招抚江北百姓过去,一为恢复,二是弹压当地百姓,妾身也不大清楚,不过多少也要给官吏送一些礼物。” “原来是这样啊……” “不知三位郎君驿至何处?” “江南。”宋九道,然后扭头看着大江。 郭二悄声说道:“这个张知州倒是有办法,至少不是一座死城了。” “未必!”宋九蹙起眉头,不但不是办法,可能麻烦很多。 小婢也在低声与刘氏说话:“娘子,为何要搭讪那三人。” “你看那人。”刘氏冲宋九努了一下嘴。 “他昨天就不安好心,吃饭时一个劲地看娘子。” “如儿,休得胡说,那人气度沉稳。不象是一般人,而且他直接称呼朝廷两位高官的名字。” “他们是什么人?” “那人说他是驿使。” “有什么不对啊?”小婢奇怪地问。宋朝新得江南,政令诸多,驿使不绝,三个驿使有何奇怪? “若是普通驿使去江州差使,多是从独树浦渡江,为何他们从黄州就开始渡江?” “他们会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刘氏又狐疑地看着宋九,宋九正伏在船舷边看着长江景色。 “奴婢以为他是坏人。” “天下那有那么多坏人?” “丁家就是一群坏人。” “你又胡说,父亲他是一个要脸面的人。夫君去了,他怎么好让我回娘家,呆在丁家一天,我就是丁家的人。”刘氏眼中露出一丝迷茫,丈夫死得早,又没有替丁家留下一个孩子,现在走是不能走。留是不能留,不如去江州。 “九郎,那个娘子还在注意你。” “哦,”宋九回头,与刘氏眼光一碰,又收了回去。 王枕又说道:“九郎。为何你刚才不象她多打听江州的情况?” “言多必失,这个娘子十分精灵,她又去找江州通判的,我怕她与古通判见面谈话时能提到我。”宋九又蹙了眉头,与岭南不同。岭南更大更落后,但那时的背后是潘美的军队。所以能放开手做事。 这一回来江州,没有强大的后援,宋朝设立这个通判用得好是助手,用不好能活活逼死知州。事情有些糟。 “她会不会猜出九郎的身份?” “我们一路没有惊动官府,来得又快,她是猜不出来的,之所以前来与我攀谈,她是商贾出身,见多识广,大约认为我来历不凡,想套一个交情。” “与九郎套交情?”王枕与郭二一起吃吃乐了。 “是啊,昨天她们说话时我听了一些,她丈夫去世得早,夫家不高兴,认为是她克死丈夫的,大家一起往江州跑,她想到她父亲与现在那个古通判的交情,也想去江州碰碰运气。不过那泛泛交情不一定能起作用,若我是大人物,认识一下也好。” 宋九没有多说了,虽安稳了几年,但他跑的地方多,若是说有同渡之缘,那么这个同渡之缘不要太多,并且他隐隐觉得江州这些地与房舍是一个大问题。说它不值钱,荒废了真的不值钱,说它值钱,若人烟再度密集,以江州之地利,那么多房舍与耕地,价值会比曹翰那一百多艘船的价值更高。似乎张霁短时间又让江州恢复了生机,不过其中的猫腻太多,而且麻烦很多,现在看不到,只能到江州以后再看。 今天风不大,江水十分平静,船家挂起侧帆,顺水而下,船速很快,不时有江水激起,荡起一层蒙蒙的水花,又偶尔有几只亮丽的水鸟在船上空掠过。 若不是担心江州,倒是一次快乐的旅程。 宋九取出干粮,以及牛肉干,席地与郭大王枕吃了起来。 如儿又说道:“娘子,你看他们吃相粗鄙,哪里是什么达官贵人?” 刘氏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们在吃东西,不过她仍然在心中怀疑。船很快到了江州,这一行人皆带着货物,宋九冲刘氏拱了拱手,算是打招呼了,然后下船。并没有多说话,他呆在船上好几个小时,虽未插言,但听到许多人的议论,终于明白所谓的募邸店是怎么一回事,那是一种变相的霸占。只是宋九盯着那张俏丽的脸孔,江风吹来,传来一抹淡淡清雅的脂粉香味,心中不由地暗暗叹息一声。 还会有再见一天,但那时就未必有今天这种平和的气氛。 下了船,不远就是江州城,宋九眺望一眼,发现多处城墙残毁不堪,甚至还看到宋军用火药后的影子,就不知道当时江州军民如何守下来的。对于这件事的评价,曹翰肯定做得不对了,但宋九与赵匡胤一样,也不喜这种惨烈的反抗。 码头就在湓浦水与彭蠡水以及长江交界口处,与宋九才离开京城时想法不同,他居然看到码头多家邸店开业了,因为来了许多江北的百姓与商贾,生意还不错。 不远处就是庄稼地与菜圃。 同样有许多百姓在耕作。至于抢地宋九也能理解,说江北地紧张。但真做好了,未必那么紧张,若是整个江东圈圩,足以容纳如今两倍以上的人口。但说不紧张,实际很紧张。自宋九提议,湖南开始圈围,长江流域包括广南,陆续出现许多围田与圩田。但湖南那是圈。自汉阳军以下的长江两岸,那是圩。 围仅是防止山洪暴发,圩则是常年累月都在河水面以下,圩地虽富,但圩堤工程更大,几百顷地的圩最少需要十几里长堤,一里合格的圩堤最少需要十几万立方土。官府还要投入大量财力修建陡门,以及支援其他物资。建好后百姓不但要将圩内耕地沟渠清理出来,还要防洪抗汛。因此江东圩仍没有普及开来,只有少数州县出现了一些圩田。 没有了圩,整个江东地区要么就是湖荡子,要么就是丘陵地。成熟的耕地并不多。所以大江两岸百姓耕地仍然很紧张,江州这些成熟的耕地必然引来许多江北百姓的垂涎。 张霁这个政策对错,宋九也不大好评价,必须看了才能判断。宋九迅速进了城,立即找到一家客栈住下。这一行他必须要低调,而且张霁未来江州之前。曾在京城担任过京官,与他虽没有来往,但相互认识。还不能让张霁看到,否则提前秘密来江州就没有意义了。 带着印符,宋九来到街上,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东南风不断地将水汽吹到江州城上空,仅走了一会,宋九三人额头就冒出一层汗水。不过三人身体素质好,也不是太在乎。 宋九一边走一边仔细地观察,若看表面,张霁做得还不错的,他返回江州后,立即将城中所有水井里死尸打捞起来,于城外掩埋,这些井水污染了,于是全部推倒,重新吩咐百姓开井,暂时这些水是不能吃了,每天到城外拉来食用水,新井水只供洗淘用,也就是他将宋九本来要做的事提前做了。无数外地人前来,江州城也略略有了一份生机,而不是成为一座死城。 但还有大半房屋是空着的,曹翰没有烧,可因为大肆抢掠杀人,到处还能看到战斗的痕迹。 也还好,没有烧,否则那真会成为一座死城。 宋九不断地看着,虽然张霁做得不错,可他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仅一会儿,他就发觉这个不对在何处。前面就是北城墙,一大片城墙大约是火药轰塌掉,又被城中守兵用栅栏堵上,宋军入城后,城墙未来得及修,宋九估计也不会修了,沿着城墙边沿大片的房屋被飞石轰倒,同样没有清理。顺着瓦砾,还能隐隐看到一点点暗红的血迹。穿着栅栏,前面就是清澄的湓浦水。 忽然传出一声声哭喊,宋九道:“走。” 三人转过一堆堆瓦砾,前面一栋商铺门口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婴儿在号淘大哭,宋九道:“王枕,你去问问怎么一回事。” 王枕一会回来,禀报道:“九郎,那个妇人说曹将军杀人那天,她抱着孩子从那个豁口逃了出去,躲到乡下亲戚家中,回来后一家人被曹将军杀死,店铺也被江北一个朱姓商人占去了,妇人讨要,朱姓商人不给,她去县衙闹,衙役又将她轰出来,在这里不服气哭诉。” “过去看看。” 宋九走了过去,围观的多是江北来的百姓与商贾以及他们家中的仆役,一个个发出嘲笑。 “自作孽,不可活,让你们抵挡朝廷大军吧,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小娘子,快点再嫁吧,这是张知州在,若是曹将军在,连你们也不会放过。” …… 妇人不理他们,朱家忍无可忍,几个大伯走出店铺,拉起妇人拖向远处,王枕看不下去要冲出,被宋九拉住。 “九郎。” “小枕子,勿要激动,应当还有更多百姓逃了出去。” “张知州不是一个好官吗,为什么纵忍这些事的发生?” “我也不知道,”宋九道,以吕馀庆那么大的权利,以及与赵匡胤的关系,去了益州也仅斩杀一名大校,随后就不大管了,而张霁听到曹翰手下抢掠,说杀就杀,按理说是一个好官,至少是爱护江州百姓的官,为何能发生这些事,宋九真的不大明白。 “再看看。” 天色渐渐黄昏,让人感到难受的湿热之气方才缓解下去,宋九回到了客栈,叫上酒菜,准备吃过饭休息,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真巧啊。” 宋九扭头一看,苦笑了一下:“是巧,刘娘子,事情可办好了?” “有了一份眉目,”刘氏高兴地说,江州城的状况比宋九预想的好,也比她预想的好,以她的眼光相信要不了一两年这个城市就能完全恢复,那时候坐拥大江大湖大河之利,江州想不好都难,而这一行她仅用了很小代价,就获得了一栋位置极佳的商铺,并且古通判还承诺给她几顷城外的良田。 “这样有些不好吧。”王枕道。 “这位郎君,妾身也知道不好,可那些百姓死了终归是死了,孽是朝廷将士做的,与妾身有什么关系,若得到这些邸店耕地,妾身一定发下宏愿,每年拿出一些钱帛,救济原来江州百姓。” “你总算良心未泯灭。” “说的什么话,来了那么多江北百姓,难道个个都没良心吗?”小婢愤怒地说。 “小娘子,你不怕新知州过来查没?”宋九拦住了王枕,淡淡问了一句。 “新知州总得买张知州面子吧。” “为何?”宋九糊涂了,我为什么要买张霁面子?赵普的面子我都不买,张霁算什么? 第三百二十二章好深的水 刘氏奇怪地看着宋九,这几人是从京城来的,难道未听说过,她想了一想,还是悄声说道:“张知州与赵相公关系非同小可,赵相公虽不在相位上,但他担任朝廷首相十余载,新知州能不买张知州的面子?” 王枕大笑:“小娘子,赵相公也有政敌的,万一有大公无私的新知州,或者他的政敌来……” “不要乱说,敢与赵相公为敌的人个个都是朝廷大员,岂能担任小小的知州,来担任知州的又岂敢不给赵相公面子。”宋九喝道。 不让王枕说下去。 但他终于弄懂了更多的来龙去脉,也明白自己担心所在。 首先是曹翰与赵普的关系,曹翰与赵普一直不对头,这不对头不仅是赵普促使赵匡胤打压武将,还有私人的恩怨,究竟是什么原因产生私怨的,宋九不大清楚,可老早赵普就打压曹翰了。在他向赵匡胤阐明先南后北政策时,曾说过一句话,除陛下亲征外,除了曹翰,谁人能与契丹为敌,但曹翰能担任主将吗?然若是先南后北,派一偏将,即可收拾数国。 先南后北好,还是先北后南好,宋九现在不好判断了,或者用朱元璋先对付强大的陈友谅,后才对付张士诚来相比,但是鄱阳湖一战也太过冒险,因此不好作比较,若是换成现在的宋九来选择,恐怕同样是先南后北,至少能将中原统一。 赵普讲这句时的背景是指柴荣伐契丹之战,东线赵匡胤。韩通等将表现十分亮眼,包括曹翰。但西线却出现了失利。用柴荣伐契丹中诸将的表现,在世的将领中,除了赵匡胤外,只有曹翰。 然而当真曹翰在宋朝诸将领中是大宋第二? 这句话有两个重点,一是先北后南太过冒险,国内还未稳,不可能赵匡胤丢下国内不顾,率领大军亲征契丹。其次是曹翰性格残忍,担任主将会出事。非是说曹翰好话。 再到平蜀一战,曹翰身为曹彬手下二号大将,在曹彬约束下,并没有胡作非为,也有功劳的,但在赵普操作下。诸将赏赐名单中,却不包括曹翰。所以宋九送潘美出征时,曹翰曾亲热地拍着宋九的肩膀,他与赵普作对,曹翰十分喜欢。 张霁是赵普的人,不用怀疑。宋九与张霁没有交集,那个是那个的人,除了已摆在台面上,宋九也不大清楚,不过张霁与古通判是同僚。共事时肯定透露出一些口风,刘氏贿赂古通判。古通判看她长相俏丽,又给了一些重礼,高兴之下,说出真相。没有这回事,古通判也不敢说。况且对付普通的官员,赵普虽下去,余威还在,也足够用了。 宋九不清楚,可能赵匡胤清楚,担心曹翰入城后做出不好的事,于是派张霁来担任江州知州,这是一种平衡之策,入城后,宋军抢掠,因为政治斗争的结果,张霁派人抓来抢掠的将士,不给曹翰面子,当场击杀。曹翰大怒,于是上奏,不知道奏本里说什么,但正因为有了这种敌对的关系,赵匡胤相信了,将张霁调迁到饶州。 随后赵匡胤反应过来,立即派出中使下诏禁止曹翰杀戳,可是中使来迟了,赵匡胤无奈,等曹翰带着军队回京,他又将张霁调回饶州。若自己同意来江州,张霁还回到饶州任职,若自己不同意,饶州那边有通判主持政事,并不耽搁,张霁就会重新成为知江州。 对此调动,张霁不会感到满意,江州整是一座死城,回来找死啊。 然而他回到江州却发现惊奇的一幕,无数江北百姓与商贾涌入江州城,甚至主动替朝廷将井水中的尸体打捞起来,以便霸占房舍耕地,江州又有了新的生机,不但有这个好处,张霁还发现其他的好处,例如大量江北百姓涌过来,他们不会仇恨宋朝的,有他们稀释,余下江州百姓反抗朝廷的勇心便会削弱。官府便能挑选出可靠的差役与衙前,商业能重新恢复,耕地也不会荒芜,最主要是巨大的政绩…… 于是张霁一边上书,请求朝廷免掉江州税务,以安百姓,一边暗下派人宣传来江州的好处,以至自己去了黄州,码头上到处是前来江州捞金的百姓与商贾。 本来是一件好事,甚至他替宋九解决了许多难题。 可这时官府班子草草搭了起来,商贾与主户们不敢胡乱的圈地圈房屋,开始象刘氏一样贿赂。 对于贿赂,宋九没有多痛恨,这玩意儿在那一个朝代那一个国家都弄不清楚,在广南时他的要求只要别弄得太过份就行。然而这是无数房舍与耕地,仅是江州城中就有一两万套房舍,中间还有许多大型邸店与豪宅没有破坏掉,价值几何?从湖口到江州郊区有两三万顷耕地成了无主之地,价值几何?所以这个贿赂数字越来越大。 糖衣炮弹击倒了张霁,才有今天看到妇人那悲惨的一幕,巨贪造成严重不公! 看似张霁使江州重新繁荣起来,实际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危机,原居民会对朝廷越来越痛恨,并且宋朝有完善的遗产方面的法规,主人死后财产归亲人继承,若直系亲属死了,由旁系的最亲亲属继承,江州城中百姓死了九成以上,可他们在城外还有许多亲戚,也就是这些房舍与耕地主人那怕全家惨遭杀害,也不能算是无主之财产无主之耕地! 现在江州百姓还不知道,一旦知道这条宋律,又从恐惧中走出,闹将起来,矛盾会更大。难道以后再派曹翰来屠一次江州数县? 再者张霁当初请求朝廷免税是好心,这莫用怀疑,然而全州免税。那些受害百姓免税是理所当然,就是免十年税也弥补不了曹翰对他们的伤害。这些外来户又凭什么免税? 这个税不如不免。一旦免掉,反而更让原住民痛恨! 但江州城应当还有其他的问题。 刘氏并不知道宋九在想什么,问道:“几个郎君说是驿使,为何在这里住下?” “一路赶来,累了,休息一下。”宋九淡淡说道。 “几位郎君当真是驿使?” “哈哈,”宋九大笑一声道:“曹彬将军伐南唐有功,回去后只说奉敕差往江南句当公事回。简单两字,就是差使,我们更不算什么,只能说是驿使。” “几位果然是官员。” “不要乱说,我是替朝廷来江南差使一下,来之前是百姓,回去后多半还是百姓。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是大官,你看我们象是大官吗?” 刘氏还要套口风,宋九道:“食不语,食不语。” 埋头吃饭,吃过饭就休息了。一路赶来,是很累人的。 刘氏看着他们背影,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娘子,莫用管他,此行我们迅速拿到屋契与地契。就圆满成功了,而且他们下船时。老奴曾留心观察过,虽他们人人带马,不过只有一匹马上烙上朝廷的烙印,其他两匹马一个官员也没有,就是那匹有烙印的马,印记也很浅。” “成伯,那有什么?” “如儿,这代表着这些马是他家养的,而且养得如此健壮,此人家庭背景定下来不简单,你们再看,他一人包下来一个跨院,吃的酒菜又十分精致,说明手头宽裕,但他不愿说,我们不能过问,否则惹恼了他,未必是好事。” 刘氏与小婢还有些糊涂,成伯又道:“你还没有听出来吗?” “听出来什么?” 成伯压低声音道:“你刚才说张知州与赵相公关系好,他的手下十分不屑,天下间能不屑赵相公的人能有几个?况且是一名家奴。老奴又听说了赵相公与二大王斗得很是惨烈,这里面水太深了,我们还是早点拿到屋契吧,以免夜长梦多。” “成伯说得对,”刘氏悚然一惊。 成伯说得是很对,这里面水太深了,比他想像的还要深,也比宋九想的深。 第二天一早起来,王枕担忧地问:“那个娘子会不会有意跟踪我们?” “不是,仅是一个巧合,她家财产恐怕不小,我们昨天所雇的船是最大的,大江航行,船越大越安全,因此她上了那艘船。城中也就这家客栈最奢侈,因此她也来到这家客栈。不过少与她接触了,以免泄露。况且张霁大约是赵普的人,那个通判又与张霁因为共同贪墨走到一起,这时候未交接前对我们不利。” 不过宋九不是太在意,虽说古通判与张霁走到一起,但宋九的背景更雄厚,他自身的力量与人脉关系,河洲与广南海上商业所带来的利益关系,还有潘美的力量,在这个力量面前,张霁与古通判什么也不是。 忽然宋九明白赵匡胤让自己来江州另一个用意,赵匡胤未处执曹翰,但也不认为这件事做得是对的,不过不想它张扬,包括曹翰押运了大量金银钱帛赴京,拆掉铁罗汉先是说送到颍州,后又感觉不大好,到颍州就不能直达京城了,于是改口说送到相国寺,这种掩耳盗铃的作派赵匡胤也默认了。 让自己来,不仅是看中自己的“爱民”,同时也看中了自己与曹翰一家的关系,无论是曹翰,还是曹翰的几个儿子,与宋朝关系都不错,那么或多或少要给曹翰面子。 对于江南百姓来说,朝廷派出爱民的官员来了,还要怎么样? 他还没有想到真相。 又开始在城中转悠,并且转到城外,宋九又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兵! 朝廷在江州西侧南亭县留下两营禁兵,这个容易理解,无论在巴蜀或者湖南与广南,朝廷皆派驻了禁兵轮戍,江南不止是两营禁兵,其他地区还有数营禁兵,放在江州最好,可江州打残了,只能放在临近的南亭县,哪里没有遭到破坏,当地可能提供供给膳养这两营官兵。而南亭离江州近,若有变,可以在最快时间赶到。 但在江州还有三营厢兵,作用是贡运水运杂务防盗,实际也起着威慑作用。 厢兵全国皆有,象江州这样重要的城市肯定要必备,不过江州残废了,因此这些厢兵是从江北调过来的,反正到处都有无主之地,挪出一些耕地给其家属,壮丁也就编制成军了、。 又是合情合理的安派,不过宋九看到一个可怕的真相,张古二人从移民贿赂中得利,移民等于是霸占了江州被害百姓的财产,衙役差前们来自江北百姓,厢兵也是来自江北百姓,不存在好坏之分,对于所谓的好与坏宋九也渐渐看得淡了,但这将组成一张严密的利益网络,那么自己接手后该怎么办? 第三百二十三章天下第一书院 连王枕也看出来,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厢兵军营,道:“九郎,有点难办啊。” 宋九低头不语,想了大半天,感觉茫茫然,不由抬头看着天空,曹翰下江州后不仅屠杀百姓,一怒之下还拆毁了许多城墙,使江州以后不得防护,南端这面城墙拆掉了,能清楚地看到天空尽头,那是点点青峰,宛若翠玉一般耸天而立,哪里就是庐山。宋九灵机一动,道:“走。” …… “真凉爽啊。”郭二用袖子擦着汗水说道。 三人一路向南,来到庐山下,又折向东侧的五老峰,进入庐山,仿佛气温陡降了十摄氏度。 “九郎,我们这是去哪儿?” “天下第一书院!” 也就是白鹿洞书院,但现在它是叫庐山国学。白鹿洞也不是洞,而是五老峰下的一个山谷,正面有五老峰呵护,侧面有卓尔山、后屏山与古翼山合围,中有一溪,穿过峡谷,注入彭蠡湖,从高处俯瞰山谷颇象一个洞。原本它没有多大名气,唐人李渤李涉在此隐居读书,李渤喜欢养鹿驯鹿,他养的一只白鹿十分通人性,李渤时常在鹿角上挂上钱袋,写上要买的东西放入钱袋,白鹿自己儿就去草市上采购,草市上的人也知道这是李渤养的白鹿,会取走铜钱,照纸条上所写的将货物放在鹿背上,白鹿自己又返回去。东西买好了,成为当时江州一道最奇特的亮景。 后来李渤担任江州刺史。在此修了一些台榭,遍植花木。这才成为一个名胜。唐末兵荒马乱,各处学校毁坏,许多到庐山隐居避难的读书人常来白鹿洞研讨学问。南唐时李氏在此正式建立学馆,由是成为天下第一书院。柴荣也在嵩山成立太乙书院,不过他是仿佼南唐罢了。 但此时真正的天下第一书院非是太乙书院,也非是白鹿洞书院,而是河洲,里面不仅是物格学。不少高班学子对儒学十分精通,近三千名学子,儒学也是主修课目,不过尽管宋九再三洗去他的烙印,个人印记依然很重,得不到天下读书人与诸儒生的认可。 宋九也不会去争,空惹一些嘴皮子仗并没有多大意义。 三人踏入山谷。 山峰明媚。鸟语花香,景色十分美丽。 不远就是白鹿洞书院所在,三人翻身下马,走了进去。 王枕道:“这也算天下第一书院啊。” 曹翰虽然在江州做得十分残暴,但他本人也时常读书,甚至能作几首能过得去的小诗。江州惨案时,他下令勿得伤害江南国学。因此书院建筑并没有造到破坏。 不过他于无形中伤害了书院。 他部下将士的残忍将一部分学子生员吓跑了,还有就是供给,以前江南国学最顶盛时也有好几百名生员,这些人同样要吃喝穿住。要笔墨纸砚,各种建筑同样需要维修。一年要花费不少钱帛。这些钱帛一是来自南唐朝廷支付,现在不可能了。二是当地豪绅捐助,现在周边地区还有豪绅吗?有,江北来的商贾,他们会不会捐款给江南国学? 没有了钱帛,学子饥寒交迫,四散崩逃,现在书院里仅剩下几十名生徒学子。 其实就是论建筑,也不及河洲书院奢华。 若大的书院,只有几十人,显得冷冷清清,寂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宋九狠瞪了他一眼,不能小视白鹿洞书院,只要这个牌子不倒,朝廷稍做扶持,马上重新就能恢复昔日的荣光。 走了好一会,一个生徒才过来问他们:“你们进来做什么?” “我们前来拜访明起洞长。”宋九拱手道。 生徒迟疑一会,若是以前,三人莫明其妙来了,拜访洞长,早就轰出去,不过现在就不好说了,他看着宋九,宋九不会有王八气质,但久在上位上,气度沉稳,认真观察,也肯定不是普通人。 “你们是……” “见了明洞长,我会对他说的。”宋九几乎带着命令的语气说道。 天光不早,江州非常时刻,一到傍晚,四门紧闭,三人就无法进城了。 生徒又迟疑了一下,最终担心地将宋九带到里面,这是一栋雅致的小院,里面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儒生正在读书,后面还有一个妇人正在缝补衣服,大约是他的妻子。 宋九做了一个手势,郭二与王枕会意,两人守在门边,连那个生徒也拦在外面。宋九拱手道:“可是明洞长?” 生徒看宋九行礼,虽不知道宋九的身份,想来也无恶意,一颗心才放下,但还站在外面看。 明起站了起来,看着宋九。 宋九呵呵一乐道:“我听说两大书院傲然于世俗,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今天。” 他是来找明起办事的,不过那也算是共赢,但对儒家宋九仍没有抱太大的好感。这种思想是基于宋明两朝文人胡搅乱缠造成的后果。 明起徐徐说道:“非也,阁下是说太乙书院吧,这里与太乙书院不同,出了许多官员,并没有脱离世俗,况且儒家非是道家,讲究的就是入世,何来脱离世俗之说。太乙书院做法有过偏颇了,他们是朝廷扶持上去的,然高高在上,早晚必不如这个国破家亡的小国学书院。” 宋九强势,明起只讲道理。 “既入世,为何南唐国破?” “人主昏暗,奈何?若是国主有朝廷陛下一半英明,朝廷北有契丹之逼,想拿下南唐,未必那么轻松。”明起再次从容答道。 “自汉以来,儒学独大,为何每一朝一代皆不能长久?”宋九又讥讽道。 “盛极必衰,此乃天道也。” “此是道家之论吧。” “既为家。那一家没有立足的大道所在?儒学时至今天,又掺杂了多少道、释、法、名、纵横、阴阳、杂等诸家之论。为何不能提道家?” 宋九觉得自己与明起磨嘴皮子,是在做一件很愚蠢的事,但他同样有办法,一力降十会,跟赵匡胤学的。 他从怀中将印符拿出来,放在明起面前,让他看了一眼,迅速放入怀中。 明起要施礼。宋九道:“进去说话。” 走进屋中,明起伏下,宋九将他拉住,明起道:“原来是宋公来江州了,江州百姓有救了。” 抛开千头万绪,宋九的知州显然比张霁更有威力,宋九的一些事迹。江州百姓也许还不大清楚,不过明起不可能不知道,他老泪滚滚,抑天道:“陛下,为何不早点派宋公来江州。” “明洞长,我暂时还不想公开身份。” “知道。知道。” 宋九心中概叹,人穷志短啊,就如明起所说,江南国学是入世的,但何至于如此畏畏缩缩?看到若大的高高在上的白鹿洞洞长这种光景。宋九不由对家国二字认识更深。 明起又道:“请坐。” 接着吩咐他妻子上茶。 “勿用,我是来说正事的。” “请说。” “你说江州百姓有救了。现在江州百姓还是你心中的江州百姓吗?” 终于将明起问倒,现在江州百姓是什么百姓,恐怕连赵匡胤同样说不清楚。 “当初官兵杀害百姓,你身为洞长,为何不带着学子去劝阻?” “宋公,我岂不想前去劝阻?那一天官兵残暴,江州许多百姓逃出城外,官兵仍在后面追杀,方圆数百里之地,除了能躲藏到隐秘地方的百姓,全部遭到杀害,不知是几万还是十几万百姓……”明起说到这里,号淘大哭。 究竟杀死了多少百姓,恐怕是一个谜底了,也没有那个人敢胆大着去查。明起说完又道:“但我非是你,就是你在巴蜀,也是用灌口寨做赌约,用生命做赌注,才逼得王将军不敢杀人,可只能说是少杀人,官兵后来就没有杀人了?” 宋九默然。 “明洞长,我有一事始终不解,为何江州百姓如此誓死反抗?那时李煜国书到了江州,江州军民反抗已经没了大义。再说大一统对百姓也有利,你扪心自问,难道国家分裂,战乱不休是一件好事?况且我朝非是外族人统治,所以我一直想不明白。” “宋公,这个老朽都知道一点儿。当初官兵来的时候,江州城中官员是准备归顺朝廷的,但军校胡则与牙将宋德明的一些亲人于皖江口一役中去世了,两人不服,不但他们,包括许多兵士都有亲人在那一役中死去,因此鼓动起来,杀掉刺史以城拒归,曹将军带着官兵来镇压,双方交战,互有牺牲,随着死去的人越来越多,仇恨越来越深,不可化解,才导致那场惨战。” 宋九肯定反对江州惨案,但对江州百姓那么不要命地反抗不是很赞成,他有过一段时间军旅生涯,这时候宋朝将士还是比较朴素无华的,感情深厚,所以郴州死了许多宋兵,潘美一怒想要屠城,侥幸在李超劝阻下,潘美收回了命令。但明起肯定认为江州军民反抗是一种英勇行为,只是不敢直接说。 “也许是这原因吧,然惨案发生了,只能亡羊补牢。” 明起点头。 “我想请你……”宋九话单一转道:“这样吧,我带了几百两银子过来做盘缠,明天我将它交给你,看来书院里经费困窘,先行将生员们的伙食解决,等我接任后,再拨一批款子给你们。这个书院是南方的文化基地,不能让它倒下。” “谢过宋公。” “不用谢,江南回归,江南百姓就是我朝百姓,江南教育就是我朝教育,教育乃是国家重中之重,我非是为了你们,乃是为了国家。不过在我未接任之前,想请你替我做几件事……” …… “明洞长,今天怎么有空入城?”陈肱说道。 “陈孔目,我是无奈也,书院困窘,生徒多无心思求学,各奔东西。” “明洞长,你找我没用啊。” “陈孔目,你勿担心,我来求你办的事不难,能否央请江知州划一百顷地给书院做学田,也好使书院师生解决生活危机。”明起说道。 这时他想起宋九昨天说的话。 “明洞长,庐山脚下的陈家如何?” “宋公,他是江南陈叔宝的后代,唐末后一些陈氏族人避难迁于庐山脚下,因为离城远,又是江州望姓,多人为唐国官员,陈家两千余口侥幸没有遭到戗害。张知州返回江州时,用陈家嫡系子弟陈肱担任了孔目官。” “管档案的孔目……明洞长,明天一早你入城,你用学田名义让他帮忙,请求张霁划地给书院。” “学田?” “就是划给书院的专属耕地,有学田在,能解决部分书院师生的粮食蔬菜,还能让学子得到一些锻炼,而非是纸上谈兵。这个问题我接任后来解决,不过你先央请陈肱。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他答应,第二种情况他会不答应。” “我还是不大明白。” “我来江州两天,打听到一些消息,但有限,这个陈肱我会有大用。不过我也害怕,招募江北百姓商贾过来,本来也是没错,我在广南也做过类似的举措,然而江州现在性质变了。若是陈肱与他们裹在一起,也接受贿赂,他的族人所在地离书院不远,你的名气还在,就会轻易答应,给你一个面子。那么你什么也不要做,以免打草惊蛇。” “不会。” “以防万一吧。我知道也不会,他一族皆在江州,看到江州百姓惨况,心中有仇,州衙内有十几名高级州吏,多是江北人,即便有贿赂,他多半得不到,心中有恨,因是江州人氏,平时会遭到排挤,心中有怨。可面对江州局势,他只好敢怒不敢言,以求全族平安。” “我知道了,若是这种情况,他就不会答应。” 明起抬头看着陈肱。 “明洞长,我自保都来不及了,哪里敢答应你。但是你放心,我会替你说一说,就是这个地太多了,那是一百顷……” “果然,我给你看一封信。”明起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陈肱打开看了看,大惊失色。 第三百二十四章棋子 七月初的早晨是最可爱的,悠悠湖风吹来,清凉得就象是一曲风笛在吹奏。 江州城中不时传出叫喝声。 若非到处断垣残壁,很难想象出两个多月前那场惨剧。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所以百姓是刍狗啊,”宋九道。 这说得就有深意了,郭二与王枕听不懂。 “走吧。” 三人收拾行李,让大伯牵出马,翻身上马离开客栈。看着他们离去,如儿道:“他们真走了。” 刘氏眼中狐疑不解。 “娘子,我就说嘛,他们那象大官的样子。” “不要多管闲事,我们去看地吧。”刘氏道。她还有很多事呢,看完了地,要派成伯回黄州雇人过来经营,如何经营这几天也要计划好。不过她看着三人的背影,心中仍然在怀疑。 …… “就在哪儿。”明起下了驴,指着瀑布前三人说道。 陈肱大步向前,想要行礼,宋九摇头:“陈孔目,勿要多礼,这里还有一些游客,我们往前去吧。” 几人牵马扯驴进了山林深处。 日头烈了。 但在这里不是太热,不时传出小鸟清脆的歌唱。 宋九找了一块僻静的所在,在山石上坐下,陈肱大步向前:“属下见过宋公。” “我还未交接呢,不用称呼属下。平辈相论吧。” “喏。” “我找来你是问几件事,另外再委托你办一件事。” “请吩咐。” “德安知县叶壕此人如何?” “叶壕啊。”陈肱想了一会说道:“我与此人没有打过交道,似乎不恶。” 与广南一样,南唐的大多数官员早迟要被朝廷官员替代,但有部分官评不错的官员继续留用,特别是一些从属官员,例如各州司户,录事参军,司法。各县主薄县尉,部分知县,但各州的知州与通判肯定八成以上要换成朝廷的官员,以防有变。 江州保留的原属官员更少,各知县只有叶壕保留下来,余下的皆是朝廷调来的知县。 德安除了部分士卒民夫在皖江口一战中牺牲了外,余下的百姓并未遭到官兵杀害。而且许多江州百姓逃到了德安避难。 宋九这才将眼光对向德安。 但他初来乍到,对德安情况不大了解,对叶壕这个人更不了解。 陈肱是因安抚人心,才让张霁命为孔目官的,同样不大了解。可宋九能问出来:“陈孔目,那他与张知州他们可有密切的联系?” “似乎没有。”陈肱想了一会儿答道。 “你在庐山时。有没有听过叶壕有什么恶劣行为?” “也没有。” 宋九松了一口气,不要指望叶壕乃是一名干吏,那怕是一个中庸的官员都可以,一不恶,二不与张霁他们沆瀣一气就行了。 陈肱又小心地说道:“宋公。我能说一句嘛。” “说吧。” “江州虽存在一些不好的情况,可不那样。江州就是一座死城。” “继续说。” “并且江州城中百姓多来自江北,包括厢兵。” “不但厢兵,通判本身就有掣肘之权,是吧?” “我是这样想的,”陈肱道,不知道宋九神秘地便服来到江州,先找到明起,再找到自己要做什么,但是他心中担心,于是又说道:“江州非是昔日江州。” “放心吧,我不会将张霁的举措全部推翻的,好的保留,坏的革除。” “还有古通判呢。” “不但有古通判,我一旦接任,张霁又在饶州,是江州的邻州,他与赵普关系又密切,说不定还能继续遥控江州。” “赵普?”陈肱茫然道。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那更要小心了。” “实际我也不想有太大的变动,一动就有纠纷。” “是啊。” “不但有纠纷,看上去很美,至少江州恢复了生机。” “是啊。” “朝廷也不欲暴扬此事,以免江南人心浮动。” “是啊。” “但你有没有想过,发生了这么大事,能瞒得过去吗?” 陈肱不能回答。 宋九并不是怀疑或怪罪他,讲道理嘛,陈肱用心也是好的。他又问道:“不怕犯错,就怕犯错了不知改悔。而且因为种种不公,江州余下百姓心中愤怒。这个愤怒扩散,江州是一州,但背后是江南十几州,几十万户几百万黎民百姓,我能不怕吗?” “宋公若执意这么做,有点难了。” “我想做什么?” 陈肱语塞。 “做肯定做的,是矫正,”宋九道。不但要矫正,还不能弄出太大的纠纷,还不能暴扬官兵之丑,实际真的很难,所以宋九这才有种种安排,又道:“江州很难,官吏,百姓,厢兵,绞在一起,说不定能将我生生架成一个傀儡,但你认为可能吗?” 陈肱不敢回答,但在心中想,傀儡未必,不过想要夺回实权,真的很难。 “你心中想法错了,”宋九看着他的脸色说道:“前几年朝廷争得很厉害,那个层面太高,心机太深,非我能敌,故我一度力求避开,但我想法太天真了,不是我想要避开就避开的,最终我依然卷了进去。” 若往江南深处去,也许一些大户人家不清楚,不过江州不同,它是重要的港口,虽宋朝禁止通商,民间私商继续络绎不绝,作为当地望门的家主,因此陈肱能听到一些宋朝消息。包括赵普与赵匡义的恶斗,少量宋九的事迹。 宋九继续道:“那场恶斗中我没有避开。成为许多人的棋子,有的人想利用,有的人想除去,我不想利用,但还是被利用了,我不想被除去,可一度还是很危险,若非我对朝廷有一些作用。现在可能被抛尸长江。可是反过来想,在那场恶斗中,能摆上台面的棋子有多少?是张知州吗?” 明起乐了。 宋九虽说得隐晦,但还是好听懂的,做棋子肯定是一件不舒服的事,不过能做那个棋子的人并不多,许多人想做还没那资格。 “我存活了。还成了国公,又来江州救急,当真是我对朝廷还有一些作用?” 陈肱终于听明白宋九的意思,在那个层面上的斗争能存活下去十分地不容易,不但有才干,也要有心机的。张古二人又算什么。 宋九又道:“能在那争斗中做棋子,就能在江州这块地方做下棋者。” “我懂了,请宋公吩咐。” “江州城中百姓能有多少活下来的,城外百姓有多少活下来的?” “有,城中百姓活下来的不多。一部分战死了,大部分杀害了。还有少数百姓逃出城,就不知道他们逃到什么地方。至于城郊百姓活下来的比例更高一点,但也不多,大半百姓因为官兵到来,匆匆进城,遭到戗害。还有一部分百姓在官兵追杀溃逃百姓中被杀害。现在城郊百姓几乎都是江北来的百姓。” “这个我看过了。”宋九心中有些灰暗。 曹翰大军亲临时,还没有暴虐行为,城外还有部分百姓的,他们心惊胆战的继续耕种,那时就有一些荒地了,越离城池近荒田越多,但离得远,甚至有部分百姓将麦子抢割上来,还载了水稻,种了豆粟。随后宋军入城,杀害开始,百姓逃亡,江北百姓过来圈地,因为无人管理,庄稼长势都不大好。许多村庄皆成了鬼村,今天过来与陈肱会面时,宋九在路上刻意用讨水的名义进了几个村庄察看。看了后心中冰冰凉。 “那么有多少百姓回来了?” “有,一些百姓听说官兵走了,回来要房屋与耕地,但没有答复,许多人为了存活,又离开江州。” “湖口那边可有江北百姓过去?” “也有,湖口那边有许多前唐屯田,以及无主耕地,但那边矛盾没有江州这边多。” “那我就清楚了,现在吩咐你替我办一件事。” “请指示。” “张古二人接受贿赂,肯定有账册,我想请你替我将它拿到手。” “这个不行哪。” “我既然要你替我办这件事,会替你创造一些条件,本来我想多看几天,等妻子来江州才交接,现在提前交接了,三天后我会交接,那时候我会有些布置……”宋九将他的计划说出来。 “这样啊……” “非是为你们,明洞长替我做事,我会承诺替他恢复江南国学荣光,你替我做事,我会给你族人带来许多好处。”宋九说完了,翻身上马,但这一回他们三人是分开的,郭二回江北,他与王枕去德安。 看着他们离开,陈肱担忧地问道:“能成吗?” “我们也是棋子……”明起苦笑道。赵普与赵匡义恶斗,赵匡义大获全胜,赵普安然无事,顶多失去一些权势,还是继续呆在洛阳与孟州享清福,安然无事。然而那些棋子呢?有的死了,有的倒台了,窃国者候,窃钩者诛,这是古今往来的定律。 但现实逼得他们不得不当这个棋子。 …… “娘子,你看,这些稻子长势不错唉。”如儿说道。 “江南是膏腴之地啊。”成伯道。 “我指望着它。” “娘子,这件事办好了,丁家再有怨气,那就是他们的不是,娘子可以回娘家了。” “成伯,我也不知道。”刘氏脸色黯然,就是回娘家,这个克夫的包袱也卸不下来,她又说道:“并且我心里面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娘子,什么不好。” “那个店,这些地终是来路不明。” “你不要听那个驿使之言,官府都认可过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如儿道。 刘氏哂然一笑,也许是自己多疑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拜 “明起,你想怎么样?” “张知州,归还属于江州百姓的房舍邸店耕地。” “你也想与暴民走在一起吗?” “张知州,他们非是暴民,其中许多百姓都没有入城反抗官兵,即便反抗了官兵,一万多户百姓遭到杀害,也足以平息官兵的愤怨,因此他们现在也成了大宋的子民。” “这样吧,我拨一些钱帛粮食给你那个书舍。” “不用,就是江南国学倒了,它的精神长存。” “你真这么想?”张霁怒道,此时他心中有些后悔,江南国学状况他是清楚的,倒掉就倒掉,那是南唐的书院,也不是朝廷的书院。但这两天来,在江南国学书生的蛊惑下,一些原来江州百姓聚集成众,过来讨要房舍耕地,原来不怕,可明起支持下就不同了,他熟知一些宋朝的律法,若按宋律,官府是无权分配这些耕地的。 无论邸店或房舍,它是私人财产,家人死了,后人继承,后人不在,亲属继承。这是宋律中明文规订的。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官舍,朝廷替官吏建设的房屋,官员离职后所有权属于朝廷,但它是属于朝廷,而非是分配给私人,除非诏书赏赐。二是罚没查抄的房舍,它所有权还是朝廷。 江州情况是特例,然而原房屋的亲戚亲人来要,按宋律必须要归还他们。 还有土地。 江州是特例,但在宋朝也有。遇到灾害时灾民离开家乡逃荒,但有实力的百姓并没有离开家园。为防这些百姓占有抛荒田,多有诏文规订,一般是三到五年抛荒田无人耕种者,才能属于耕种抛荒田者所有,在这个时间范围内,原主人回来认领,必须交还给原主,以免产生纠纷或者黑心的兼并以及种种不公。 另外就是绝户田。家人死光了,这些耕地属于绝户地,江州数县有不少绝户地。这些绝户地规订有些模糊,能收为官田,若是有亲戚来继承,也能交给亲戚。但继承了,就得交两税。用此来提高税务。 当然,规订与律法是如此,实际当中有许多弊端,许多豪强更是利用一些不法手段,占取更多的耕地。 若是无聪明人带领,江州也平安无事。无论百姓或差吏厢兵,利益渐渐抱成一团,新知州一来,自己交接好去饶州了,最少没有自己。江州城没有现在的生机。 但这个可恨的明起带领,似乎对宋朝律法比较精通。一切不同。那些绝户的房舍耕地好办,还有一些百姓逃出去,可他们房舍与耕地又分配出去,这让张霁感到头痛了。早知如此,当初拨一些款子出来,那么这个洞长也就没有怨气,也不会带着这些百姓来闹事。 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张霁冷冷地看着明起:“你执意如此?” “我在庐山听到赵普相公曾说过一句话,天大地大,道理最大。”明起淡淡笑道。 他与宋九交谈时,宋九不是这样讲的,何谓道理,包括史书都能篡改,还有什么道理可言? 天不大,地不大,道理也不大,包括权利富贵皆不大,大的是智慧,有了智慧,就可以翻江倒海,包括道理也能曲改。这个智慧不仅仅是学问,还有心机、权谋。 反正与宋九交谈,让明起哭笑不得,太暗黑了,这还是那个传说中的好官? “你不是讲道理,是在带头闹事。” “随便你说,或者你将我抓起来弃市吧。” “你!” 正在张霁气恼之时,衙役匆匆过来禀报:“张知州,新知州来了。” “在哪里?” “就在码头上。” “不用理他。” “不理不行哪,那人不同。” “难道是大人物来了?” “是蒲国公宋九。” “宋九?” “正是。” “该死!”张霁骂了一句,对明起说道:“明洞长,这样,你先带着百姓退下,这个新知州是一个好官,他一定会给你答复。” “他还未交接,我认的是张知州。” “你。” 明起不理他,径直退出,继续带着百姓诉苦喊冤。 张霁气得想要跳脚,但忍着怒气对着几百名原来的江州百姓说道:“诸位乡亲,你们也知道,当初我为何离开江州,正是阻止官兵抢掠,才迁任江州的。可我回来后,江州成为一座死城了。由乱入治何其之难?有的没有做好,还望诸位恕罪则个。” 他是知州,能放下身架说出这番话也是不易。 然而不管如何暖人心,这些百姓要吃要喝要住要生存,因此话音不落,个个皆在喊:“还我房子,还我耕地。” 张霁冷下脸道:“你们再闹事,本官就要执行抓捕了。” 没有人听,张霁于是下令:“谁闹事抓谁。” 衙役上来抓人,第一个就抓明起与他的几个学子,看到明起被抓,这些百姓一起推搡起来不让衙役抓。 张霁又道:“抓。” 双方扯将起来,围观的人群也越来越多。 陈肱坐在茶楼上,注视着这一切,心想这个宋九果然有威名,人还未到,竟将张古二人吓成这种地步,因为这一闹,一起出来看热闹了,他手伸出窗户,打了一个手势,几人看到这个手势,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分别离开。 张霁与古通判也未想到这在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敢打他们那个收贿账薄的主意,他们正头痛着呢,其他知州赴任不害怕,但宋九来了,让他们感到忌惮,拼背景自己不能算是赵普嫡系亲信。而宋九本身不提,他的岳父潘美更是当红炸子鸡。想要治必定会存在种种问题。但他这一上任,就看到这种情况会如何作想。 因此对视一眼,张霁又吩咐道:“不管是谁在闹事,一律抓捕。” 然后低声道:“我们先出城,将那个宋九稳住吧。” “好。”古通判道,可他心中戚戚,他做梦也未想到皇上居然派那个“善人”宋九来。 “古兄,勿用担心。军民吏一起来自江北,即便是宋九来了又能怎么办?难道将这些人一起驱逐,让江州再变成一座鬼城?” “也是啊。”两人带着大小官吏出城迎接宋九,同样是知州,情况不相同的,宋九是国公,官职依然在张霁之上。 一行人来到码头上。宋九正在观察。虽穿着官服,但风尘朴朴,一脸倦色,身边也无他人,仅是带着一名仆役。张霁到来时,宋九正在与一个店家掌柜的说话。 张霁大步向前道:“九郎。你怎么出山啦?” “张知州,我也不想啊,若是其他州府,我多半还会拒绝,然陛下让我来江州。我怎能拒绝?” “九郎高风亮节让张某敬佩万分。” “过奖了,我来江州还要感谢张知州。至少比我想像的好。” “不敢不敢,我也是无奈,江州遭此大劫,张某心中也不大好受。可恨曹某人!”张霁一边说一边看宋九脸色,宋九突然到来让他吓了一跳,但在路上去想得很清楚,虽江州有些骚乱,并且宋九早不来晚不来,正在这当口上来,让他感到有些侷促不安。不过它最少比鬼城强,朝廷也不欲暴扬其丑,听说曹翰与宋九关系还不恶。果然听到曹某人三字后,宋九不作声了。 大半天宋九才说道:“侥幸有张知州啊。” “难,还有些我未做好。” “哦。” “一些刁民不知轻重,蛊惑百姓闹事……头痛哪。” “也不错了,巴蜀至今还没有抚平创伤。” “那也是。” “我们进城交接吧。” “这个不急,九郎远道而来,让张某为你洗尘接风。” “也行。” 一行人找了一家酒肆钻了进去,张霁点菜,开始喝酒聊天。 宋九问,张霁答。 这中间也许各自有着打算,但也能算是认真问,认真答,让宋九了解到更多的江州情况。应当席间大家相处得还算比较愉快,张霁与古通判一颗心放了下去。 吃过了饭,几人往城中走。 此时城中百姓也听到消息,若是原江州百姓,未必有几人知道宋九这个名字,但现在的江州百姓九成是来自江北,最少有一半人听说了宋九一些事迹。有人高兴,但有一些有远见的人未必十分高兴。 许多人出了城看宋九。 成伯回黄州,如儿与刘氏还在江州城,闻听后也出城观看。 宋九走在前面,后面有衙役牵着马,大红的官服十分显眼,远远地就看到他。 如儿惊讶地捂起嘴巴,道:“宋九居然是他。” 刘氏也万分惊讶。 “娘子,他真是一个贵人唉。” “贵人吗?”刘氏心中有些茫然,不过看了看左右,毕竟江北来了这么多百姓,法不责众,用在江州同样如此,她心才稍稍平静。但心中仍有些忐忑不安,为什么他便装先来到江州,这几天又去了哪儿,还有另外一个仆役又在哪里?要不要提醒古通判? 宋九走近城门了。 城门破烂不堪,宋九忽然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提起袍脚,往下一拜说道:“这一拜是宋某带朝廷向江州惨死的百姓而拜。” 不论是非,曹翰屠城做错了,随后朝廷没有严惩更做错了。 接着第二拜:“这一拜是宋某带官兵向江州惨死百姓认错。” 接着第三拜:“这一拜是带朝廷官员,以及宋某向江州百姓陪罪。” 三次拜完,百姓鸦雀无声。 宋九却站在哪里久久不动,眼睛盯着城墙。大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城墙上还有一些暗红色,也许是血…… 风儿小了下去,太阳却越来越热,但许多人随着三拜,心中生起一种寒意。 第三百二十六章一个人的战斗(上) 良久,张霁说道:“九郎,逝者已逝,生者还生。” “是啊,当时朝廷不将张兄调往饶州,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案了。” “九郎,我也惭愧。” “张兄何必惭愧,说来我还要感谢张兄,若无张兄,我此来江州会很麻烦。” 宋九说得十分诚恳,两人心才稍稍定了定。眼下这个局面,宋九想做什么是很难的,张霁与古通判同样害怕宋九。 “张兄,古兄,你们来江州也不过两个余月,一座死城,如今生机勃勃,州境太平,宋某很佩服。” 张霁有些小得意。 古通判陷入深思,马上张霁跑了,自己却不能跑,于是壮着胆子说道:“难啊。” “是难,所以宋某才敬佩万分。” “不是这个难,今天发生了一件事,”古通判将今天发生的纠纷说出来,明起带着原江州百姓打官司,讨要房舍耕地没做错,不过张霁命令抓人时,双方在推搡,那肯定是不对的。 如果将顺序原委再稍稍颠覆一下,明起那方会十分无理。 古通判之所以说出来,是宋九进城了,来不及判决这些人,看宋九语气,对他们二人印象不恶,可宋九始终是一个好官,索性大大方方说出,以免以后为难。无论以后宋九怎么处理,他的钱也捞够了,将政务交给宋九吧。难不成宋九将这么多江北百姓一起撵回去,让江州再成为一座死城? “明起?白鹿洞那个明起?” “就是他。” “一个书呆子罢了,但他在江州影响力不小啊,不能草率处执。”宋九做沉思状,又道:“这样吧,马上交接后,我来劝一劝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陛下想法也不想江州闹出多大的事。诸位切记。” “喏。”古通判大声道。 宋九从京城来的,皇上一定说了什么。 但这是一个好消息,皇上不想江州闹出大事,就不能严厉处执明起,反过来宋九也不能改变江州现在的格局。 张霁想了想,认为宋九是在说真话。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声轻脆的喊声:“喂。” 宋九抬头,看到如儿用手帕向他挥舞。他皱了皱眉头,不过现在就要交接了,宋九不担心她们将自己行踪说出来,额了额首,算是打招呼,开始进城。 “娘子。果然是他。”如儿兴奋地说道。 “如儿,他是国公,与我们差距太远了,”刘氏叹然。 她说得不是很对,双方差距是存在的,连宋九也承认差距的存在。 说齐民,当真在这时代。一个国公与老百姓能做到“齐人”?但他进入了政治圈,前后世对照,对政治二字了解得更深。不要说什么主义,实际说到底政治划为两个类型,一个是集权专政,一个是分权监督,就象道家所说的阴阳一样,然而没有绝对的阴与阳。集权也自发地在分权监督,分权监督也在自发地集权,以便决定政策。 至于人人平等,宋九并不认为有那个国家那个主义能做到。 那是哄人的,或者是愚民的,好让百姓不闹事。 但相对而言,对照这一世与前世。他十分佩服老美,人家那个脑子洗得很好啊,一个所谓的民主能抵挡百万雄兵。然而当真了,也就上当了。 其实这种想法能衍生出许多思考。 从宋朝起。中国政治渐渐陷入怪圈,包括军事,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内部辗压起来波澜壮阔,对外却笨拙得象一头笨拙的断腿大象。 因此集权与分权只是一种理论存在,据说宋朝已经做得很好了,宋九未看到,难道所谓的祖宗家法,祖是赵匡胤,宗是赵匡义?在赵匡义手中完善的? 宋九已经走在前列。 差距是存在的,但宋九十分平易近人,非是刘氏所想的那样。不过宋九对他们这种变相的霸占江州原百姓财产十分不喜,虽有同渡之缘,以后不会有太大交集。 刘氏会怎么想,会怎么做,宋九没有却想,两者差距太大,大象能考虑蝼蚁的想法吗? 入城后,开始交接。 从开始时,宋九对张古二人就表示了足够的善意,因此交接很快。 交接后宋九道:“将明起带上来吧,张兄,正好你还在江州,我们一道将这起纠纷平息如何?” “难办啊,那明起是一个认死理的人。” “无妨。” 宋九吩咐将明起带到内厅,既然皇上说了不想江州闹出大事来,因此务必以安抚为主,宋九做法能理解。并且宋九让几个主要的官吏一起陪坐,张霁与古通判并没有产生其他的想法。 衙役将明起拉上来,样子有些惨,张古走后,衙役抓捕,百姓不让抓,双方推搡,百姓手中寸铁,可人多力量大,从州衙门口开始闹,一起推搡到几百步第二个十字街口,看到许多百姓被殴打,明起主动站出来让衙役抓捕,事件才平息下去。押到牢房时,衙役在拉扯中也被百姓揍了几下,因此将怒火发泄到十几个人犯身上,包括明起的几个学子。前面进了牢房,后面拳打脚踢。 宋九皱了皱眉头。 张霁会意,喝斥道:“谁让你们打他的?” 宋九摆手,打了也打了,追究没作用,道:“明洞长,请坐。” 明起闷哼一声,没理睬。 宋九又道:“明洞长,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我是不是才来江州,以前也担任过官员,名声似乎不算恶?” 明起不能答。 张霁与古通判对视一眼,脸上皆有些喜色。 宋九突然到来,很多事他们还没有想好,这句话看似说得很公正,宋九官声不恶,而且才来,没有利益瓜分,因此说话能站在一种客观中立的立场说话。 然而宋九先入为主,看到江州的变化。十分欢喜,这种中立的立场已经不中立了。所以对他们是有利的。 宋九又道:“明洞长,张知州因何迁向饶州?” “此一时彼一时也。” “也是,然而你要知道,若无江北百姓过来,如今江州是什么光景?鬼城!” “若无江北百姓过来,不用几年。江州自然能恢复。” “明洞长,错了,就是江北百姓过来,经此催残,江州也非是以前的江州了,就象巴蜀。原先之富裕不恶于江南,经过动荡后,国家十年治理,然至今还没有恢复。你是江南国学的洞长,既然要讲道理,咱们就讲道理,莫要颠倒黑白。那我们就没办法说下去。” 明起又不能回答。 事实经过曹翰催残,作为江南西路的第二大州终北宋一朝,皆不及洪州,还不及地利稍差的赣州、抚州、吉州,甚至也不及后来的一个下州临江军,北宋末年宋朝户数达到巅峰时,江州户数在江南西路中只能算是中下等,还不及一些山区多的小州。 这一条宋九也不大清楚。 但这种发展趋势是很明显的。 宋九在讲道理。明起也讲道理:“宋知州,明某也听说过你一些事迹,我也承认张知州的功劳,我要求并不高,绝户宅子与绝户地听凭朝廷处理,然而有亲人在世的房宅,请朝廷勿务交出来。” “明洞长。就如你所说,可你有没有想过。曹将军肆无忌惮之时,城内城外还有一些百姓逃出生天,他们逃走后各奔东西。有的会回来,有的在异地他乡落叶生根了,朝廷无能力逐一查找,那么也无法辨认出来何是绝户宅地,难道就让江州荒芜几十年后再做决定?你认为可能吗?” “人不回来就算了,人回来了,就得退让出来。” “你说得轻巧,江北百姓接手的地庄稼半荒,他们接手后就得要耕作,要投入,换作你,会不会心甘情愿交出?宅子也要打扫装修,特别是邸店。不作为,你们不满意,一作为,江北百姓商贾又如何?” “这个……” “所以要权衡啊,也许你认为张知州做得不好,张知州过来是带任,能在短时间内使江州出现生机,何其不易。请相信朝廷,也请相信我,我最终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过我想说两条,欲望是进步的源泉,但不要迷失在欲望里,人要知足。第二条无论你们有没有理,已与衙役发生推撞,这是违法的。我现在让你回去,甚至会向朝廷写奏折,恢复江南国学,但不能称为江南国学了,而是白鹿洞书院,会拨出钱帛,会拨出一些耕地做学田,也会如你所愿望的一部分,最大限度给江州原百姓一个公道,不过我是太守,必须兼顾。这个需要你配合,主动替朝廷安抚百姓。若做得不好,我会判你图谋不诡。请回去吧。” 明起不大情愿,然而至少明处宋九说得有道理,因此想了想道:“行,明某会配合你让百姓等上两个月,若两个月还象现在这样,明某会到京城去申诉。” 说完就走了。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名小吏说道。 “诸勾押,朝廷想要清静……” “是。” “我们再说说正事吧,我刚才进城,看到城墙边许多残壁断垣,这些必须要清理。” “好,我马上就派人办这件事,”古通判说道。 “其次我想上书朝廷,在江州设一铸钱监。铸钱需要四种矿料,铜,铅,锡,石炭,如今九成以上的铜矿石产在江南,江南也有一些地区产石炭,而湖南与广南多产铅锡,正好江州是两地交会之所,在这里设铸钱监,会节约大量运输费用,同时也会给江州带来更多的生机。诸位以为如何?” “九郎,你那个冶铜技术能投产了?” “还不行,不过设监,要朝廷同意,来回书奏,再到议程建设,最少需数月之久,那时大约能正式投产了。但我就不知道江州还有多少百姓。” 几人全部沉默。 宋九想法是对的,自从拿下南唐后,朝廷实施了许多政策,其中的铜摆在最前面之一,许多工匠前往各个铜坑,或者寻找新的铜矿。朝廷又运来许多火药,江州不产铜,但这些船只必须从江州经过。 冶铜技术本身就是宋九改良的,正好宋九在,技术上没有问题。 国家缺少钱币。这件事若是办好了,是大大的政绩。 不过很难,若是设这样的铸钱监,必须临近码头附近,哪里本来就缺少百姓了,没有百姓,就没有匠户。就是有了匠户,什么样的待遇。 “我来得快,张知州没有做好准备,要走也得几天,你对江州熟悉,这几天顺便配合一下。” 想走也不会走,他得了那么多贿赂,不管运到他家中,或是运到饶州,没几天也不行的,然而宋九偏偏说是配合,也就是官场上的花花轿子大家抬,有功能大家一起分享,这让张霁与古通判更松了一口气,于是一起讨论。 到了傍晚大家才散去。 张霁还要为宋九办接风宴席,宋九拒绝了,他还没有找好房屋呢。 宋九带着王枕找房子,张霁对古通判说道:“古兄,这回放心了吧。” 古通判一笑。 “走,到醉凤楼,听说里面来了几个俏行首。” “我请客。” 两人正要准备走,他们两家管事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来到他们面前说道:“大事不好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一个人的战斗(下) 南海有海盗,长江也有江盗,彭蠡湖也有湖盗。彭蠡湖就是鄱阳湖,面积大,又呈不规则形状,现在还没有什么围田与圩田,湖边长满了芦苇与葑茭,湖中又有诸多沙洲,地形复杂难以想像。 从古代起,湖盗就一直存在着,但他们不是水泊梁山那种大盗,拿起大刀登上别人的货船就是大盗,放下武器又成了渔民农民。一般官府也无能为力破获这些案子,除非是形成大案要案,否则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州惨案发生后,有不少百姓逃出彭蠡湖变成渔民与湖盗,张霁对此也无奈之。其中有数名团伙颇有名气,其中有一伙人,头领叫罗大,有人称为毒狐,沾一个狐字,可想其狡猾。 今天明起带着原来江州百姓闹事,宋九到了,张霁与古通判去迎接,城中却在抓捕镇压,不过江州现在仅是草创,衙役并不多,于是推搡着闹了很远,还是明起不忍百姓被衙役惨打,主动屈服。这一闹便经过了两家的宅子,皆离州衙不远,宅子里的下人与他们的家人一起涌出来看热闹。 罗大带着手下无意中也进了城,这与他无关,然而看到两家家人与下人一起出来了,灵机一动,从后面翻进两家的宅子。 两人收了许多贿赂,不过终是光天化日之下,罗大与他手下在里面不敢翻太久,又不好携带,正在为难时,无意中就翻到他们受贿账薄。 罗大逍遥彭蠡湖有十近之久,脑子很灵活的,马上反应过来,立即吩咐手下去通知另一伙人,钱帛的什么就不带了,找到账薄,随后留下一封信,想要赎回这两本账薄。一人准备十万缗钱,不然就将这个账薄公布于众。 随后带着手下离开。 有没有顺手带走一些贵重的金银细软,现在还不知道,反应库房里翻得一塌糊涂,但两本账薄肯定不见了。 古通判与张霁呆住。 他们捞了不少钱,但不会有十万缗钱帛,而且不是他们两人在捞。他们手中的钱帛也要拿出来一些,上下打点。哪里有十万缗。 古通判先是痛骂,让张霁拉住,轻声说道:“古兄莫急,马上搜捕这个罗大。” “不好搜啊。” “有钱能使鬼推磨,莫要舍不得。” “城中还有宋九。” “他只是一个空架子。你怕什么?再者,下次此人与你联系时,你想办法将他们稳住。” 不过张霁也莫明的生起一种恐惧感,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难道是一种巧合,可是仔细想,不象与宋九有关系。 沉默一会。道:“真不行,杀!” “杀谁?” 张霁努了努嘴,是宋九找房屋的方向。 “张知州,不能啊……” “不难,找一些理由,鼓起一些事端就有机会了,今天他刚到来,明起闹事。账薄失窍,太巧了,我怀疑他。” “是宋九授使的?” “不清楚,你仔细查,若是他,杀之!” 古通判哆嗦了一下。 …… 王枕用手捂着鼻子,他与宋九找房屋。若是他们两人,房屋比较好找,可是后面还要来很多人,房屋不能小。但稍微好一点的房屋全部上江北商贾大户占有了。 两人一路向北,离城墙不远有一处宅子,宅子面积不小,还有一个小花园,然而因离城墙近,让石弹砸毁了大半。 宋九带着王枕走了进去。 久无人住,里面灰蒙蒙结了许多蜘蛛网,味道难闻之极。 宋九道:“就是它了。” “这里?” “恩,明天派人整理修葺,还是一栋好房屋。而且这里也比较安静,我喜欢。” 王枕没有作声。 宋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帛。 但今天晚上是不能住在这儿了,宋九又道:“我们去找一家客栈先住着。” 这是必须的,但不是开始那家客栈,而是另一家。 正要找客栈,刘氏带着如儿迎上来,盈盈施了一礼,说道:“妾身见过宋公。” “莫要多礼。” “你真是新太守啊。”如儿道。 “……” “那你为什么说是驿使?” “我是皇上的臣子,来江州任太守,是皇上的差使,随时要调动的,难道不是驿使吗?”宋九道,又看着刘氏:“刘娘子,你的事我知道,你找古通判,我也能理解。就象江北百姓大肆迁向江州,我更能理解。然而公私分明,私不能公,你明白吗?” “宋公……” “你还要说什么?” “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何谓对错,就是错,难道本官能将这些百姓再度迁返江北?” 宋九给的答案非是答案。 说完牵着马离开。 并没有警告刘氏不向古通判泄露,如何选择让刘氏自己决定。 来到客栈,先行住下,然后开始吃饭,这时一个青年来到他们身前,乘四下无人注意时,递了一个小包袱放在宋九膝盖上。宋九会意,来到后面翻看,喜中之喜是上面账目记得很清楚,牵连的官员名字同样都记下来,失望的是并没有赵普的名字。或者有,但非是赵普,而是赵普手下的亲信,就象当年冯瓒送钱给赵匡义,但不是送给赵匡义,而是送给开封判官刘嶅。 这个人系关系宋九不清楚,然而有人清楚,赵匡义。 来江州之前,想到不久后将要发生的大事,宋九依然还是有些不安的,不过来了江州之后,宋九渐渐无所谓了。 但这两本账册宋九并不打算保管,看完了后,递给王枕,王枕又找了一个机会递到青年手中。 不能放在自己手上,继续放在陈肱手中。 然后两人出去转,他们带的行李并不多,只有一套换洗的衣服,重要的只有印符,余下全部留在客栈。 转了好一会回来,宋九看着房间里的行李,悄声道:“小枕子,他们翻看过了。” “九郎,他们贪了多少钱?” “好几万缗,多是贵重的珠宝玉石,不大好估价。” “他们是疯了。”王枕道。 随着宋九,王枕见识也渐渐开阔,几万缗财富对宋家不算什么,然而宋家变相的捐出多少钱帛?那是一个天文数字,但是若无这些变相的捐助,这些钱帛,将会化为宋家的毒药。 这是宋家的。 对于普通人家,几万缗钱帛是何其庞大的数字? 甚至这些年处死的贪官,有的仅贪墨了七八百缗钱,便被弃市处决。 “他们未疯,但现在疯了。” “九郎,若他们抓到那个罗大怎么办?” “彭蠡湖那么大,稍稍放出一些风声,说官府要抓他们,有所警戒,这个狡猾的湖盗能不能抓住?” 王枕摇摇头,此人只听闻其名,连长得什么样子,呆在彭蠡湖边的陈肱都不知道,况且是抓捕。 “再说,他们还剩下多少时间?” 宋九胸有成竹,那边却在狐疑不解。 “难道不是他……” “要么过几天再乘他们不备时,进去找一找。” “古兄,就如此吧。” “最好不是他。” “最好是他,若他看到长远,大家相安无事,若是他想对付我们,记住,无论他有多大背景,终是一个人,一个人战斗能有几份胜率,况且江州那么乱。但想抓到毒狐,不容易。” 各逞心机开始。 第二天宋九表现十分自然,继续商议铸钱监的事。 它是大功绩,宋九也许不在乎功劳,但这份厚厚的功劳古张二人皆在乎。实际他们想错了,宋九同样在乎,执行了也就执行了,若执行不了,又掺合到政治斗争里面,某些人可不管什么政绩不政绩,天知道什么时候能落实。 过了几天,张霁与古通判还是没有找到头绪,张霁不得不回饶州了。彭蠡湖那么大,有江州的,有洪州的,也有饶州的,他回饶州,两相配合,更容易抓获罗大。 宋九前来送行,与张霁依依惜别。 这让张霁感到万分不解,难道自己怀疑错了。 古通判同样也认为张霁分析是错误的,并且他也没有胆量真的去杀宋九。那会捅破天的。 然而接下来宋九的举动让他继续不解。 因为答应了明起,宋九下了一道露布公文,江北的百姓过来经营耕种,江州热烈欢迎,但有一条,无论是房或是地,是租赁,但这个租赁不交租金。若是原主人回来,大家协商解决。如何协商法未提,也未提以前占有的房与地。 接着宋九对古通判说道:“江州事务先交给你,我下去转一转。” “那怎么行?” “你与张知州在江州做得很好,政务交给你,我放心,另外这本奏折,你也替我送给朝廷。”宋九将那本三人合写的铸钱监计划,交到古通判手中。 然后带着王枕奔向湖口。 宋九的态度让古通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明起未说贪墨,没证据明起不敢说。古通判不知道宋九有没有怀疑,不过江州肯定存在着不公平。 宋九对江州原来的百姓怜悯,不然也不会来了一个三拜。然而为何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有一道露布公文。古通判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想,难道此人真的看重了大局? 第三百二十八章怜奴 潘怜儿过了好几天,才来到江州。 那时,那栋宅子已经翻修好了。外面的瓦砾也早搬出城,虽然空旷,但安静却有了。 宋九听到潘怜儿到来,从彭泽匆匆赶回。 王枕一把搂着郭大等人,这些天他一直随宋九一道,听到许多内幕,而这些内幕让他感到心惊肉跳。那非是开玩笑的,若古通判与张霁这两个家伙心狠手辣,敢下手,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保护宋九。 来的人还不多,但想悄无声息地对宋九动手,那变成了不可能。 事实古通判听闻后也感到惊讶。 然而他根本就不敢对宋九下手,虽心中隐隐有些惋惜,也未感到遗憾。 宋九搂着几个儿女亲热,宋宝问道:“娘娘什么时候回来?” “宝儿,放心,我一定将你娘娘救回来。” 然后宋九眼睛盯着一个陌生的女子,长得十分美丽,小巧玲珑,楚楚动人,只是宋九不认识。 潘怜儿说道:“她叫怜奴,我朝大军南下,夫君不知事理,逃离家乡,两人分散,她一直不知道夫君下落,寻到江州,我看她可怜,便收留下来。” “哦,你夫君叫什么名字?” “李秀。”女子低声答道。 “李秀,哪里人氏?” “金陵人氏。” “升州人氏,为何来到江州。” “奴婢不知道,只是到处找,未找到夫君,来到江州后手中的钱帛用完了,望九郎收留奴婢。” 潘怜儿在宋九耳边道:“怜奴跳舞跳得好。” “你啊,跳舞跳得好的,河洲那个粉楼里行首不要太多。” “可是她们终不及怜奴正派。” “正派?”宋九不由地又看了看女子,潘怜儿说的也就是她风尘味不重,但宋九马上又发现了一个问题。问道:“怜奴,你的脚怎么这么小?” “夫君喜欢,奴婢便裹了脚。” “你夫君也是一个浑……”宋九想骂浑球,未骂出,他来到宋朝很久了,并没有看到那个女子在裹脚,又道:“那个李煜让他小妾窅娘裹脚。下场如何?而且他多少是一个国主,你夫君能与他相比吗?“宋九说她丈夫不好,女子显然不大乐意,没有回答。 宋九又道:“至于跳舞的什么,那个就算了,但你投入我家。我也会派人帮助你问一问你夫君的下落,但平时你也要做一些粗活计。” 女子长得是好看,可是细皮嫩肉的,显然没有做过多少粗活,看来那个李秀家世不错。为何他们也要逃亡呢,难道曹彬那支军队在城外同样就开始做了一些恶事?这才吓跑了他们一家。 “是。” “得,看你样子也不行。识不识字?” “识一些字。” “读过那些书。” “论语,孟子……”怜奴说了十几本书名字。 “那你替我们带孩子吧,还有,以后不得裹脚了,身体是父母给的,别要伤害它。” “是。” 大家散去后,宋九才说道:“怜儿,怜奴当真是寻夫君来的?” “官人。有什么不对吗?” 宋九将江州种种简略地说了一遍。 “官人,你是说惜奴是古通判派过来打听消息的?” “不象,但这时候最好以防万一,”宋九道。 主要是这个女子柔弱,不是美丽,美丽也是一种柔弱到极致的那种让人怜惜的美丽,宋九是人。但不是圣人,因此于心不忍,否则刚才就会给一点盘缠钱,让她离开。 “官人。是不象,妾身与她交流过,一提起她的夫君,每次都黯然垂泪。” “可怜人太多了。” “不是可怜,这个女子知书达礼,妾身很喜欢。宋家只有两个男丁,苹姐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终是单薄了一点。而且大小苏也随苹姐走了,别的女子要么妾身看不上,要么人家不愿意做妾……” “你又胡来了。” “妾身不想,可京城人会谈论妾身。”潘怜儿说的也是实话,宋家门第单薄,仅两个儿子还是不够的,况且这时代人的寿命并不长,生一个稍重一点的病就治不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就是因为无后,苏晓才让人再三攻击。万一宋九无后,攻击的人不会少。 “管人家说什么闲话,而且你可听过破镜重圆,她夫君活着,别拆散人家。” 于是怜奴成了宋家的保姆,并且很尽职,不但教宋万娘他们识字,还教万娘女红,音律。 然而宋九病了。 古通判听闻后赶过来探望。 两人寒喧了几句,古通判离开,不过宋九注意到他眼中有些欣喜。 实际消息源源不断传到宋九耳朵里。 开始在江州城中,不管宋九到哪里,身后似乎都有人跟踪,宋九知道,王枕也知道,但两人皆装作不知道。 离开江州后,两人骑马,南方少马,跟踪的人无辄了。宋九这才与陈肱的族人见面。 宋九在江州城里的时候,江州就乱了套,为了找到那两本账册,古通判与张霁甚至动用了厢军。 但明面上宋九是不知道的,这也证明了江州城军民官吏渐渐成了一块铁板。 宋九离开江州后,古通判索性直接下令三营厢兵去彭蠡湖抓捕湖盗。还真让他们抓了十几名惯犯,连带着南唐时的一些积案皆侦破了。但他们一直没有找到罗大。 宋九下了露布公文,古通判也没有执行,不过这一回收取贿赂更隐蔽,而且担着风险,收的贿赂数量越来越大。 江北的百姓源源不断而来,但真正成为租赁户的百姓少之又少,几乎所有大户与大商贾们皆换取了官府公认的田契与屋契。 宋九回来,这一回不好派人盯梢了,人多,不可能派几十人将宋宅围住,古通判索性不派人盯梢宋九,而将心思放在抓捕罗大上。 宋九有些难办,古通判与张霁更头痛。 但古通判临离开时,看到了怜奴,有些惊讶,好俏丽的小娘子,难道是宋九的小妾。 怜奴看着他色迷迷的眼神,眼中出现一丝鄙视。不过古通判未注意,宋九病了,是一个好机会,抓紧更改屋契地契,让它成为既定事实。还有让他头痛的罗大。 “狡猾的小子,让老子抓住你,将你大卸八块,”古通判心中恨恨地想。 这个小子十分狡猾,有一次他手下得到线索,居然让他逃脱。他也知道官府在抓他,也不派人过来联系勒索了,但这两本账册却成了古张二人心头大患。 宋九病得重,大夫说的,要有一段日子才能好起来,这给了古通判一些时间。 不久后,宋家第三批人马到来。 那是来自书院六七名优秀的学子,宋九本来让他们担任江州各个胥吏,但宋九病了,江州各个胥吏也由张霁任命,于是宋九让他们呆在宋家这个临时的宅子里,变成了幕僚。 听到这个消息,古通判脸色才变了变。 如果说一州长史是大脑,那么各个重要的胥吏便是手足,宋九这是病了的,只要病好了,必定要更换胥吏,那自己该怎么办? 想来想去,觉得对抗并没有胜算,于是大肆篡改档案。 “自寻死路啊。”潘怜儿道。 宋九放下手中的书,摇头道:“未必,真相泄露,江南会多少有些骚动,陛下会不喜之。而且陛下也不喜南方人,这是陛下的缺点。” “陛下会如何处执?” “化小之,但这两人肯定要贬官了。” “曹将军也是。” “曹翰才是真正该死的人,若无曹翰屠城,那来的张霁贪墨机会,说不定张霁还能成为一个好官。” 潘怜儿无言。 曹翰与曹彬潘美关系皆不错,但站在公正的立场,曹翰当杀,他比王全斌做为还要恶劣。 突然潘怜儿敲打韩泽的脑袋道:“二郎,你在看什么?” 韩泽是韩熙载的二儿子,潘美找到他们兄弟时,十分可怜,落魄得不能再落魄。潘美连骂韩熙载是浑蛋。其实后世许多史官也不耻,与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相比,韩熙载那是先天下之乐而乐。 但是宋九并不排斥,扶不上来的阿斗干嘛要扶之。若是换成宋九呆在南唐,要么投奔宋朝,要么发家致富,也不会往政治与家国里卷的。若是生在宋徽宗年代,宋九会直接逃向南方。若是生在南宋晚年,宋九能逃向海外去。 扶也得能扶好,无论是赵大或赵二,皆算是不错的君王,所以宋九才渴望着富贵,“不弃不离”,“精忠报国”。 只是反对韩熙载不留后路的奢侈与铺张浪费。 两个儿子找到了,但年龄皆超过了书院招生年龄,于是放在宋家做一点事,顺便向青衣学一些实用的学问。此次南下,宋九将韩熙载的二儿子韩泽也带了过来。 这时,韩泽正在盯着惜娘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潘怜儿是想将怜奴纳入宋家的,因此过去敲他的脑袋。 韩泽不敢反抗,抱着头说道:“大娘子,不是你想的,我看惜娘,是似乎在哪儿看到过她。” 第三百二十九章毒狐 “你见过她?”宋九顺着韩泽眼光看去。 怜奴正在教小鱼,宋宝,万娘读书,手中还摇着宋玉的摇蓝,神态安详。 然而看着她一身白裙,尽管在炎炎夏日里,却让人感到她化为一朵小花,在秋风里颤抖着。 还有一回,自己无意说了一句,怜奴,你跳个舞吧。 怜奴跳了一支舞,没有乐伎伴奏,没有婢女从舞,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舞。 这也正常,在家中时,以前苹儿带着大小苏也跳舞,虽跳得少。 对舞蹈宋九只知其形,不知其意,在顺店教那些舞伎们跳舞同样只教其形,具体到细节再到改良,全是行首在负责指导。但略懂一点。 那天明显是在跳一支节奏很快的独枝舞,却让宋九感到怪怪的,不是独枝舞,而是花谢舞。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宋九后来又问过她,说了一些,李秀家境不弱,宋军到来,一家慌乱了,于是逃散。再问,怜奴只是哭。柔弱到极致了,连潘怜儿也产生怜悯,便责怪宋九。 宋九无奈,只好写信给升州知州杨克让,他是赵普的人,但是一个良吏,而且这是成人之美,一定会帮忙的。让杨克让问一问李秀的下落,是大富人家,应当容易查。 但宋九总有一点怪怪的感觉。 与怀疑无关,怜奴来到宋家后,也不出门,性格安静柔顺,宋九有时候看到她也感到心痛。 宋九见过许多出众的丽人,例如宋小娘子,能让赵匡胤看中,当然是美人,可相貌有了,胸却没有,但在宋朝大家却喜欢。人比黄花瘦。瘦成了小平板,才是美丽的极致。但宋皇后也算是一个美人。 花蕊夫人更是美丽出众,然而宋九嫌她心机太重,也是不大喜。 大小苏也不弱,宋九看着她们长大,当成了妹妹。是宋九的菜,但不是那个菜。与爱情无关。 同时见过一些出众的行首,也许如同潘怜儿所说,不是太正派,风尘味太重,宋九同样没有动心。总之,潘怜儿才是宋九的菜。 这个怜奴却让宋九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心理。 只是宋九还在坚持着底线。况且人家是有丈夫的人。 “好象见过……” “好象见过嘛?”宋九摸着下巴,如果韩泽真的见过,那么证明怜奴说的是真话。 怜奴是小事儿,宋九将几名学子喊到内屋,眼下宋九似乎什么都没有做,几名学子只是整天到处转悠,其实非是如此。这是让他们在接手各个胥吏之前,对江州熟悉。 看了好几天,宋九让他们发表意见。 但宋九还在生病,天气继续炎热着,到了夜晚却开始凉快。 这时,宋九接到一封信,上书一行字,请太守于七芦浦相见。署名是毒狐。 七芦浦是湓浦水的一个小渡口,四周长满芦苇,地形比较复杂。这个不要紧,宋九南下,带来了近十名护卫,象郭大他们也许上了战场不大管用,但在民间格斗起来。却更灵活。 并且七芦浦离江州城不远,毒狐也不敢怎么的。 但宋九看着这两个字,却产生了浓厚兴趣,想了想。带着郭大四人,来到七芦浦。 秋天还没有到来,大团青色的芦苇荡铺开粼粼碧意,仿佛都将江水染绿了。 只是依然很热,宋九不时地擦着汗。 一名穿着短衫的汉子从芦苇中走出来,道:“请太守这边说话。” 他将宋九带到渡口西侧一里多处,这里地形更复杂,这才停下,又走出一人。四十岁不到,短小精悍,古铜色的皮肤,走上前深施大礼。 宋九道:“你就是毒狐?” “小人正是。” “你不怕本官将你缉拿?” “太守不会。” “你杀害多名客商,本官为何不会?” “那是南唐时的事,江南归于大宋,小人再也没有杀害客商了。” “江南百姓也是大宋百姓。” 宋九不会立即捉拿他,也拿不下来,虽然罗大恭敬地说话,但离宋九一直保持着好几十步,以便能随时钻入芦苇,想来他于彭蠡湖上做了多年惯盗,水性颇佳,就是宋九后面埋伏官兵,在这里他也能逃跑。 但这是宋九表态。 罗大十分失望。 宋九语气缓了缓,问:“为何要见本官?” “太守若答应饶恕小人一命,小人愿助太守一臂之力。” “你能帮助我什么?”宋九讥讽道。 “近来官兵一直在捉拿小人,让小人迷惑不解,于是派人进城打探,许久才听到一则消息,说太守进城那一天,原太守与城中通判家中失窍,两本受贿的账册被人拿走,还用小人的名义留下一封信,勒索他们每人十万缗钱。” “有这回事?” “这不是小人做的,小人也没这胆量。” 宋九终于明白了,在古通判与张霁二人疯狂追捕下,此人吃不住。这才找到自己。 但他不露声色,道:“居然有这回事,为何要找我?” 罗大看着宋九。 听到真相后,罗大继续不解,它是什么人做的,居然借用了自己的名义。关健他有人命案在身上,不能露面,一露面无论是不是他做的,定死无疑。 在他纳闷不止时,就听到有人抱怨宋九,说他进城前三拜,可来到江州很久,也没有动静,屁的好官。 然后他好奇地打听,突然灵机一动,认为可能是与宋九有关,因此大着胆子来求见。 但他看着宋九,宋九表情十分平静,这让他失望万分。 想了想说道:“宋太守,小人愿意改邪归正,还望宋太守饶恕小人一命,小人愿意郊犬马之劳。” “犬马之劳么……你家中有什么人?”宋九道,现在只知道有毒狐这个人,他有几个同伙不清楚,长得什么样子若非今天看到也不清楚,更不知道他家中情况,所以古通判与张霁以二州衙役力量,到现在仍没找到他。 “小人家中三口人,一个妻子,一个儿子。” “你儿子今年多大?” “十一岁。” “你有几名手下?” “四人。” “想要我相信你,必须献投名状。” “投名状?” “本官不想彭蠡湖上继续有多名湖盗出现,但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 “小人也不清楚啊。” “那就无法谈了,”宋九拂袖要离开。 “别急,太守,能否宽恕小人数日?” “行。” 罗大迅速隐入芦苇丛中。 王枕道:“九郎,不需要他啊。” “也不能说不需要,若他真改邪归正,此人还有大用的。” 仅过了四天,罗大又过来求见,苦着脸递了一张名单给宋九,这是他熟悉的十几名湖盗名单,彭蠡湖上的湖盗不知凡几,但是其他人罗大皆不清楚了。而且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整个彭蠡湖“道上”的兄弟将会视罗大为仇敌。 宋九将名单揣入怀中,道:“你别愁眉苦脸,若你真改邪归正,真相本官不会说出来的。” “谢太守。” “但还要替本官做几件事,第一件事,我派一人随你去你家中,将你的孩子交给他,让他带到京城,我会让他进书院读书,以后好好做人。” “书院,就是太守办的那个书院?” “正是。” “谢太守。”罗大一下子跪了下去。 “你莫急着谢,本官还有两件事让你办,其次的一件事就是你的罪行,本官是无法宽恕了,就是本官宽恕你,陛下那边也不会同意,但本官会给你一个出路。” “请太守指示。” “海外,我让我家的船舶载你出海,然后你指导那些海外的土著人种植香料甘蔗水稻。” “我不会啊。” “有人会,你要做的就是替我监管那些土著人,再过几年,本官想办法将你身份洗干净了,让你返回京城,甚至给你盖一间房屋,相信那时你的孩子学有所成,那时一家就可以团聚了。” 大海上有风险的,但这可能是罗大一家最好的结局,罗大再次跪下。事实也是如此,此时非是宋徽宗时,即便是宋江被招安了,最后下场还是一杯毒酒。以罗大的以前作为,想让赵匡胤赦他无罪,那是不可能的。 宋九又道:“还有最后一件事,过几天我派人吩咐你,若办好它,你就可以随船走了。” “喏。” 宋九让马春随罗大去他家接罗大的孩子,对罗大是一件好事,他关注了宋九,也打听到宋九一些事迹,当然也听到书院的大名。但让他儿子进书院读书,也等于是一种变相的人质。 毒狐来联系宋九,出忽宋九意料。 但宋九也没有指望这个湖盗。 天气依然热,可不象宋九初来之时,天空的云彩渐渐高阔起来,也变得越来越轻盈。大团大团的飘浮在蓝天下,似是团团棉花。 偶尔会落一些雨,但每场雨落后,天气便会更加凉爽。 这种天气,让潘怜儿十分地喜欢。 然而宋九的不作为也让江州百姓越来越失望,导致民间怨气在积累。不过悄无声息地,宋九快要到揭牌的时候…… 第三百三十章青蛙的死法(上) 宋九的不作为,古通判一颗心更加安定。 然而没多久,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消失许久的郭二再度出现了,但他不是一个人返回江州城的,与他一道来的有很多人,包括潘家,郭家,韩家,符家,石家,高家,甚至有几个衙内亲自来了江州,包括潘惟固。 这些年在宋九带领下,他们发了一笔财,从河洲到广南,再到海外。 宋九最看重的是海外,其次是广南,最后才是河洲。他们最看重的是河洲,其次广南,最后才是海外。因此造成两种不同的结果,宋九将视线向海外关注,多数衙内却向广南关注。 河洲分钱虽多,但只有三十几年辰光了,以后就要交给朝廷。广南的产业才是他们真正的产业。因此将重心渐渐投入到广南。 大批衙内派人进入广南,有利有弊,弊的地方避免不了会与当地的豪强产生一些冲突,但这个弊恰恰是宋九想要的。同样是豪强,两者的凝聚力却是天壤之别。 利的地方更多。同样是投入,一种是赵承宗那种短平快,利用权利强行的剥削式投入。一种是高投资,长线投入。通过河洲,后者的投入让更多的人接受。 宋九离开广南,影响力还在,不仅是甘蔗,棉花,诸多衙内在宋九指导下,开始试种一些南海来的香料,茶叶,桑蚕,以及一些作坊。丝茶在广南产量高,可质量不行,也没有关系,它们在中原未必受欢迎,但可以通过市舶司向海外销售。 这种长线投入,给当地带来先进的技术,带来经济活力,提高了税务,加强了同中原的联系。 而且因为宋九。多数衙内主动让各家管事善待百姓,作为并不是太恶劣。 正是这些衙内投入,使广南越来越繁荣。 宋九让郭二回京城带信,这些衙内立即派人来江州。 但他们到来,使古通判心惊肉跳,一人好对付,然而那么多衙内。那一家衙内都有深深的背景,古通判哪里敢得罪? 宋九“抱病”迎了出来。 潘惟固说道:“妹夫,真让你猜对了。” “什么猜对了。” “父亲大人。” 赵匡胤拜祖后不久,开始调兵遣将,以党进为主帅,潘美为都监。杨光义为都虞候,郭进为忻代行营马步军都监,兵分五路,郝崇信、王政忠出兵汾州,阎彦进、齐超兵出沁州,孙晏宣、安守忠出辽州,齐延琛、穆彦璋兵出石州。郭进出代州,进攻北汉。 当然,五路大军调动,再加上准备物资粮草,以及随军民夫,离出兵还有一段时间。 宋九感到有点奇怪。 若是按照以前赵匡胤的用兵,皆是拿下一地,稳上几年。再拿第二地。从兵法上来讲,也就是熬兵,有战有闲,这样士兵不会成为一支疲兵。然而这次为何如此之快? 北汉是快完了,可北汉不可怕,可怕的背后还有契丹。 难道赵匡胤想迅速一统中原,以便确立皇储? 宋九忽然毛骨悚然。若真是如自己所猜想的那样,赵匡义不得不动手了。而且大军北上,京城没有多少禁兵,也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那么今年冬天…… 京城内。赵匡美府中。 赵匡美也在问:“皇兄,为何不让曹彬领兵?” “三弟,曹彬仁慈,用来征讨江南可以,但对付北汉契丹恐不行也,去年一年,我看他种种用兵,心中战战兢兢,岂能再让他用兵北方?” “原来如此,难怪皇兄过了许久才承诺给了他平章事之职。” “用兵之道,一是布置谋划,二是兵力对比,三也是运气,这是他的运气,也是我大宋的运气,故皖江口之战我军扭转。而且我也承诺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况且我是皇上,岂能不遵守承诺。故思来想去,还是给了他枢密使之职。” “皇兄为何不让潘美为主帅?” “北汉气数将尽,不足为虑,难的是以后,为何我于内库藏钱帛,想收回幽云十六州,将是一场鏖战,会持续多年。若不储备大量钱帛,到时候必然会劳民伤财,没有财力支持,说不定随时能功亏一篑。同时也要练兵练将,国家不能将用兵寄托在潘美一人身上。否则潘美若出事,国家将无将可用。” “倒也是。” “好在北方开始广种棉花,将士们渐渐不畏寒冷,能与契丹一拼了,否则想收回幽云十六州更难。” “当年幸好皇兄未听陶谷之言,宋九,我大宋之久也,”赵匡美道。河洲种种好处,赵匡义是将钱花下去了,赵匡美没有花,前后分红包括契股便卖,得到二十多万缗钱帛。所以赵匡美对宋九一直抱有好感。 “宋九……”赵匡胤喃喃一声。 他在皇宫,可以听到种种消息,不过这个消息有真有假,只能靠他智慧去辨认,不过随着宋九去江州,三拜江州城,以及其他种种的事迹也反馈到了京城。 对三拜江州城他没有多排斥,仅是三拜,没有大肆张扬,赵匡胤也不喜曹翰的作为。 似乎江州局势对宋九不是很妙,宋九去江州是二弟的主意。看似二弟在“陷害”宋九,不过随着诸衙内去江州,赵匡胤也反应过来,江州的恶劣局面实际仅是一种假象。 无论古通判与张霁如何折腾,他们背景太浅了,哪里是宋九对手。 但宋九若将江州变好了,那就是赫赫政绩,这不是巴蜀与广南,巴蜀仅是打了一个赌,况且后面还有吕馀庆、丁德裕与曹彬的支持,广南做得不错,可若没有潘美呢? 宋九若是在江州做好了,意义截然不同。因此赵匡胤开始怀疑宋九与赵匡义之间的关系。 赵匡胤没有多说话,无论有没有关系,问题皆不大,一旦拿下北汉,便会进一步削弱二弟势力。于是说道:“三弟,京城你也要替我关注。” “你是说二弟……” “母亲临终前曾当着我与赵普的面,再三嘱咐我以防后周之弊,如周氏有长君,天下岂为我所拥有,因此扶持二弟以防万一。我为让母亲瞑目九泉,当时答应下来。” 赵匡美点了点头。 这是防止万一的。但那有那么多英年早逝的人? 大哥也没有当真,不然也不会让赵普打压二弟了。 再说两个皇侄也大了,看样子大哥想扶德芳为皇太子,大哥还是年富益壮之时,也不急,不过北汉一灭。国家稳定,那么必须给皇侄铺路了。实际往深里说,母亲喜欢二弟,当时临终所言,也是有所偏心。这个赵匡美就不大好说了。 但对大哥的做法,赵匡美不是很拥护,难道二哥有这么大胆子。敢谋反篡位? …… 宋九病好了,病好了就要理政。 这时的宋九不再是初来江州的宋九,古通判隐隐感到哪里不对。 宋九做法依然十分正常。 接手政务后,将几个主要的胥吏召集,询问政务,有的让他满意,有的让他很不满,便换掉了三个胥吏。 没有全换。仅是换掉三人。 古通判嘴角嚅嚅,最终还是没有反驳。若这样也要反对,那就代表着他是想要将宋九完全架空,必然就要撕破脸了,想想城中那些衙内,这个后果他承担不起。 然而宋九动作并不大,又让几个学子察看江州郊外情况。甚至测量彭蠡湖畔的湖水深度与淤泥深度。 仅是如此。 陆续地有原江州百姓过来讨要房地,宋九答复还是在拖延。 但没有几天,宋九就接到一个渔民的密报。这个渔民在彭缘湖打渔时,无意中将渔船驶到彭蠡湖深处几个沙洲。那天晚上他看到一个沙洲附近停泊了许多船只。 于是好奇地将他的小船靠近。看到有许多人聚集在沙州上议事,他借助芦苇隐护潜伏过去,就听到一个消息,领头的人似乎叫罗大,因为不满官兵对他穷追不舍,将一些对宋朝不满的百姓聚集,准备攻打江州谋反。 宋九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傻了,立即将古通判喊来询问:“古通判,你有没有缉拿一个叫罗大的人?” “我是下了捕文,此人是一个恶迹斑斑的大盗,必须要缉拿归案。” “惹麻烦了,”宋九将情况一说,古通判立即问那个渔民,然后拿出地图察看。 良久让渔民退下,说道:“九郎,派官兵追缴吧。” “他们只是聚集,并没有立寨,彭蠡湖那么大,如何追缴?而且朝廷不欲江州多事,拿到了还好,拿不到怎么办?” 古通判脸色变了变,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关健他心中有鬼,若是惊动朝廷,自己贪污受贿的事必然揭开,要命的那两本账册还控制在罗大手中。 宋九沉吟一下道:“他们是乌合之众,攻打江州城多半是不敢,我就怕他们危害彭蠡湖航道安全。而且他们若大肆劫船,手中钱帛越来越多,力量也就越来越大,江州现在连一个完整的城墙都没有,到时候会真的来攻打江州。” “要么调禁兵过来吧。” “朝廷仅在南亭驻扎两营禁兵,还非是水军,茫茫彭蠡湖如何得行?并且朝廷将要对北汉用兵,若是江州出了大事,你我皆承担不起。” “朝廷要对北汉用兵?” “恩,这事儿……”宋九想了许久,说道:“我们去看一看城外三营厢兵。” 两人出了城,观看厢兵,这三营厢兵皆是临时组织起来的,老弱病残的一大半,一是劳役,二是震慑,至于战斗力,宋九看后不由地摇了摇头。他沉思良久后,说道:“只能再组织一批厢兵了。” “九郎,没有那么多人手啊。” “有,德安。” 第三百三十一章青蛙的死法(下) 宋朝此时最大的弊病将从中御还没有完全形成。 厢兵分成两种,一种是各个节度使,战区的防御使团练使手中的厢兵,或者乡兵与土兵,他们训练有素,例如潘美在湖南训练的厢兵,若是在南方作战,其战斗力不弱于任何禁兵。 还有各州手中的厢兵,他们主要用来减轻百姓的劳役,这些厢兵招募时不分弱小,甚至连平时都没有象样的训练,主要用来承担力役的。 江州三营厢兵就是如此。 因此大半老弱病残,张霁没有做错。 但用他们去彭蠡湖去剿匪,显然不可能。 而从当地招募,如今只有德安户口保持着比较完整,宋九此议合乎情理。并且古通判对军事也不大懂,文职出身,至少再增加三营,有六营厢兵,人数上占据了优势。 还有,他们是临时调过来的,剿完匪后就解散了,再说权利,之所以一度各知州为了权利产生了争议,正是通判权利不可小视,他们与各知州同领州事,有裁处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之权,州里的公文必须由知州与通判共同签押方能生效。包括宋九说的增加三营临时厢兵,若是古通判不同意,就能扯皮了。 古通判想了想,只能答道:“好。” 他也怕了。 宋九开始向德安知县叶壕下令,增加厢兵。 古通判也在打着小主意,打算出征时务必跟随,别的不要紧,要命的是那两本账薄。 出忽叶壕意料,前面州令下达,没多久,叶壕就将三营厢兵送来,个个都是剽悍的大汉。 古通判与宋九检阅后大喜。 “古兄,兵贵行速。我们开始出征吧。” “行,就依九郎。” 宋九下令征收船只,六营厢兵准备出发。 然而大军还未动,问题就出现了,三营原厢兵听到命令后马上就哗变了。 他们成了厢兵,也得到一些好处,少许薪酬。大量的耕地,可同样付出了劳力。再看其他人呢,不需要劳役,仅给了一些钱贿赂,就得到大量耕地房舍。若不出战也就罢了,这个出战。会死人的。 谁愿意? 有一人闹,便有更多的人闹。 宋九脸色阴沉,将六厢兵士聚集,向那三营厢兵喝道:“你们来江州,官府无偿给你们耕地,给你们薪酬,今天湖上有寇。本官率你们去剿寇,为何不听从?” 三营厢兵默不作声。 宋九指了其中一人问道:“你来回答。” “太守,官府是给了我们地,然而江北来了那么多人,他们不用承担力役,还不是给了地给了房舍?” 余下的厢兵立即附和。 “那为何要进入厢兵,本官给你们两条路选择,要么立即退出厢兵行列。地还是那个地,与其他人一样处理。”宋九这里说得有些含糊,并不是将这些地给他们,但听上去似乎就是耕地依然给他们的,又道:“但厢兵里的待遇自此以后不会给了,交出武器,从此以后便成为平民。当然,也不用你们来承担力役与捕盗之责。要么就听从本官之令,马上出征。” “那我退。” “九郎,这可不好吧。” “古通判。这非是开玩笑,前去打仗,会死人的,这些人无斗志,一旦拖累其他兵士,六营惨败,将会震动江南。你我可负担起这个责任?” 古通判吓着了。 有人退,其他人跟着退。 眨眼之间,江北来的三营兵士退得只剩下两三百人。但十分古怪,叶壕调来的三营厢兵没有一个人退出来的,古通判狐疑地上前问一个十将:“你为何不退?” “禀通判,德安人多地少,我们来做厢兵,虽冒一些风险,朝廷答应分地给我们,因此不退。” “这样啊……”古通判总感到不对劲,但不知道哪里错了。 宋九迅速整编,他去了广南,有一些经验,三营厢兵还是三营,但比开始三营齐整多了,至少这些人不会还未打就贪生怕死。但看到宋九整编好了,古通判脸色终于阴暗下来。 三营还是三营,然而这个三营与以前三营不同,古通判无法调动了。 还没等他思路想好,宋九说道:“古兄,事不宜迟,立即出发。” 一千多人,大大小小六十多艘,开始出发。 迅速来到那个渔民所说的沙州上,但没有看到人,不过在沙洲上发现了许多踪迹,包括许多灶台痕迹,显然那个渔民所说非假,这里来过许多人,还呆了很长时间。 宋九阴着脸,道:“古通判,我们麻烦了。” 古通判点了点头。 宋九又下令分出船只四下搜索。 这时几个厢兵过来禀报:“太守,我们发现了情况。” “带我去。” 几人来到沙洲深处,是一个小土山脚下,正中一个石台,上面有一个锦盒,锦盒上还有一张书信,没信封,一眼就看到上面的字:太守前来江州,三拜州城,承诺江州民众公平,为何不见?罗某失望万分。无用大军亲临,罗某不想与朝廷为敌,自此离开江州,安份守己,望太守大事化小,给江州百姓一线生机。此盒中有一礼物,特馈太守。 “罗大逃了?” 宋九古怪地说了一句,大步跨向前,打开锦盒,里面是两本账册。 古通判魂飞天外。 宋九翻看后,脸色更阴沉,喝问道:“古通判,这是什么?” 古通判惊惧地接过来,翻了翻道:“九郎,勿要相信啊,这是那个毒狐在害我啊。” “害不害,一查就清楚了,来人啊,将古通判拿下。” “九郎,我是通判。” “这么多人贪污贿赂,整个江州都沆瀣一气了,我还不将你拿下,难道等江州动乱才拿下你!” 上当了。 这时候古通判才醒悟过来,然而在这里,兵是宋九的兵,他说都说不清楚。 不但将古通判拿下,还给余下的前两百多名厢兵缴了械。宋九将他们关押在船只上,暂时未带到城中,他率先带着厢兵入城。先是将所有胥吏一起扣押,上梁不正下梁歪,古通判与张霁受贿数量之巨,这些人也免不了会受贿。 又将诸衙役遣散,从厢兵里抽调了近百人担任临时差役。 然后开始照着账册上的名单抓捕审问。 没有古通判支持,所有衙役与厢兵递换,迅速证据就搜集起来。 宋九没有权利处理古通判,将他关进大牢,又派人将所有证据一起用快马送到京城,等候朝廷处执。接着下令城中所有百姓与城外大户人家聚集。 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宋九说道:“按照宋律,死者逝后,所有财产,包括房舍,屋基地,耕地,菜圃,皆由亲人来继承。至于绝户财产,或由亲属继承,或者交给官府。” 话还未落音,一起嚷起来,道:“我们的房契地契是官府给的。” “何谓官府?两个贪官,一大群污吏能代表官府吗?” 宋九一挥手,一队队厢兵手持着朴刀,向人群四周围逼。 “糟了,娘子。”如儿道。 刘氏花容失色。 她拿了一栋邸店,还有几十顷耕地,为此花了不少钱帛下去,难道一起要打水漂? 宋九又说道:“非法侵占别人的财产,当以盗窃罪论处。以宋律凡劫盗五贯者当死,籍其家资,以赏告人,妻子编置千里。” 这个……就太严重了,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若是按照宋律,是如此,可是法不责众,不能处置。 事实若无宋九来,按照史上的发展,江州也出现了严重动乱。先前赵匡胤以为张霁不错,让张霁复任江州知州,以安百姓。应当开始可能张霁做得不错,可后来也陷入到水中。 按照规订,虽然当地百姓几乎杀死了一大半,然而田宅必须返还给主人的亲属。张霁却大肆接受贿赂,与古通判二人非但没有归还给主人的亲属,坐其让江北商贾吞没。 因此百姓愤怨,赵匡胤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一直没有处理。直到明年赵匡义上台,听闻后大怒,派中使来查问,最后将张霁流放沙门岛,又诏州长吏访寻其民之乡里疏远亲属给还之。 也就是本来是一件积极的事,让张霁生生变成消极的事,因为这一回是临时差遣,再加上张霁忽视了后来知州的能力,比史上做得更过份。 这个宋九是不知道的。 并且他更不知道赵匡胤的态度,想对付张霁与古通判容易,难的是不能让江州产生太大的骚动,巩固其好的一面。 才开始时他虽得到了账薄,然而很麻烦,手中要人无人,要兵无兵,包括城中的百姓也不会支持他,若那时动手,非得出大事不可,事实赵匡义接到账薄抄本后,给他回了一封信,让他小心行事,勿要草率。 因此宋九一面布置,一边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步步让古通判陷入蛊中。 直到此时,宋九看着天空那团团白云,才长松了一口气,心中想到,大局终定。 又有一人站了出来问:“宋公,我们也花了不少钱的。” 房子要装修,地要平整耕种,再加上贿赂,是花了不少钱帛。 虽说大局基本定了下来,但若不处理得好,同样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第三百三十二章入相(上) 宋九盯着他,说道:“其实我在码头上出现之前,就来到江州。自黄州上的船,当时看到许多人要乘船渡江来江州,感到奇怪,然后听大家的议论,知道了一些真相。对你们来江州,我不是太讨厌,就包括贪墨贿赂。以前我与陛下交谈,说汉朝文景二帝非是无为而治,即便无为,这种无为比有为更难。我也怕麻烦,但想不麻烦比麻烦更难。” 有些绕口儿。 但许多聪明人还是能听出来的,想要无为而治,实际真的不易,那需要上下齐心,真正的政通人和,才能实现它。 “无为我不敢想,想不麻烦更不敢想,我想的只是清静。就是清静也同样很难。因此只要不过份,我很少去过问。但这个有底线。然后我到了江州城。初看时不错,江州开始有了生机,可心中总觉得不对,又不知哪里错了。于是上街看,不久便看到一件事,六和记布店前有一个妇人抱着婴儿在哭。我便上前看。得知真相,这个妇人家人被官兵杀死了。在此,我再说一句,陛下对这件事不喜也!” 宋九仅说一句。 曹翰做得聪明的地方,便是将大头交给了朝廷,自己得了小头,再加上朝堂现在很诡异,于是无人弹劾。 这些钱的用场,宋九也知道了。 若是按照赵匡胤的用意,那是需要与契丹来一次持久战,生生利用中原的人力财力,将契丹耗死。 赵匡义上台后,后果不妙。 但也没有关系,就看宋九走到那一步了。若是影响力够大,依然能解决。 他已经在谋划了。 只说江州这些钱帛。若是为了幽云十六州,还不知道能不能拿下来,便要如此做,那个幽云十六州就是拿下又有何意义? 但不能多说。绕过这个话题,又道:“这个妇人抱着孩子逃了出去。江州安定后,妇人带着儿子无法生活,返回江州城,然而她家的邸店却被一户朱姓人家占有,开了六和记布店。妇人讨要,朱姓人家不给。到县衙要,衙役将她轰出来。她只好再去曹家央求,我在边上听。孤儿寡母,何等可怜,但没有一人说一句公道话,相反的。朱家下人将她们赶走时,满街嘲笑。” “江南如今是大宋领土,江南百姓同样是大宋子民。五代十国之时,你们也多属于南唐管辖范围,是谁给了你们高高在上的权利,朝廷,陛下?还是两个贪官。江州快成了一个罪恶之都。人心扭曲,善恶不分。若是如此,这份生机我不要也罢。” 宋九等衙役将他的话传达后,他又低声吩咐道:“去将那个六和记布店的主人与管事找出来。” 衙役如狼似虎扑下去,一会儿就从人群带出两人,一个中年胖子,一个高个老者。 两人吓坏了,跪下求饶。 “我刚才是怎么说的?” “小人不知啊。太守饶命。” 宋九很想将这两人中一人弃市立威。 但想了想,终将改了主意,震摄是好事,可怕做过了,于是说道:“给你们一次机会,将那对孤儿寡母找回来,邸店立即交出。若找不到,依律问斩。” “是,是。” “但你们死罪可免,活罪不免。来人哪,将他们拖下去,杖六十,再押入大牢,若是半月之内不见那个孤儿寡母,当斩首示众。” 几个衙役将两人拖下去,当着众人的面开始用竹杖抽屁股。 不会打出人命的,但这六十杖打下去,也将两人打得鬼哭狼嚎。 也算是立威了。 人群鸦雀无声。 宋九道:“江州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还给你们一个机会。有三种区别,一是直系亲属在世的,一是直系亲属在世的,但有五服之内亲戚在世的,一是连同五服之内亲戚都没有人在世的。” “若是有直系亲属在世,包括祖父母,同祖父母叔父,同祖父母从兄弟(堂兄弟),以及他们子女,孙子女,曾孙玄孙子女,以及妻子,必须将宅地一起交还。至于你们所花的钱帛,除了邸店装修费用外,包括住宅装饰费用,耕地花费,以及贿赂费用,这些一律不计,只有邸店装修费用巨大,双方可以协商处理,由对方以后进行补贴。若是对方无力经营,可以协商着让对方将宅地便卖给你们。” “宋公,若是对方要价太高呢?”有一个大着胆子问道。 “无妨,你们若是调解不当,本官可以派人协助你们调解,”宋九指了指他身后的人,这些人皆是来自各个衙内家的管事,以及书院的一些学子。 还会麻烦,可想不麻烦,就必须先得很麻烦。 实际除了宅屋外,大多数邸店原江州的百姓已经无力经营了,一无充足的亲人,二无足够的钱帛做成本。 只能说宋九所做的是一种平衡,一要保持江州不能荒芜,二要给原来江州百姓一个公道。 又有一人说道:“宋公,若是手中没有那么多钱帛怎么办?” “可以分三年偿还。” 大家开始小声的窃窃私语。 亏肯定是亏大了,但大多数人经营都有了起色,让他们舍弃,肯定是舍不得的。 有人对宋九不满,可不敢说,还有人开始低声咒骂张霁与古通判。 宋九又说道:“若是没有直系亲属在世,但在五服内,也就是高祖父母、祖父母、父母、己身、子、孙、曾孙、玄孙、兄弟、从兄弟、再从兄弟、三从兄弟、姊妹、从姊妹、再从姊妹、三从姊妹、叔父母、再叔父母、祖叔父母、从叔祖父母、曾祖叔父母、姑、从姑、再从姑、祖姑、从祖姑、曾祖姑、侄妇、从侄妇、再从侄妇、侄女、从侄女、再从侄女、侄孙妇、从亲属,在这些亲戚当中,若是有人在世,财产对半处执,一半归你们,一半归他们,但不得计任何投入费用。若是无五服在内,你们仍只有得到其一半财产,余下由官府处理。这些财产官府所得,将会投入到江州水利,或者白鹿洞书院。至于财产各的协商调解,与第一类相同。” 一旦露布公文下达,江州原百姓不会只有一个亲戚在世的,这同样也要调解。 反正接下来数月,江州城不得安定了。 然而这样处理后。江州甚至江南百姓怨恨就会减少一点。而且动作要快,平衡之道是解决纠纷的最好办法,但平衡之道同样是玩火之道。 动作不快的话,若是有人在中间煽风点火,顷刻之间,就会崩溃。 因此真相揭开之后。宋九动作很快,说完了,又看着众人。 不满是必然的,但多少还讨了一些便宜。 让大家散去,宋九又写了一封奏折,说了江州来龙去脉,朝堂马上要大变了。宋九也不敢多事,同样说了江北百姓来江州的一些意义,肯定了张霁与古通判的部分做法。 对了不遮蔽,错了也不隐瞒。 奏折发向京城,宋九开始向周边九州三十多个县发出露布公文。让江州的逃民返回江州,可以安居乐业了,同样分返他们的财产。 忙碌这才开始…… 时光过得很快,眨眼间落叶纷纷。 湓浦口。宋九便装,看着罗大说道:“你勿要担心。” “小人谢过宋公。”罗大说道,他妻子儿子让宋九送到京城,做了人质,但对他儿子前途肯定是有好处的。 四家船队回到密州,抓回来六个国王,送到了京城。 呆了这么久。有些机灵的水手能用当地语言,做简单的沟通。 吩咐他们不能说是抓来的,而是说来朝拜中国。 宋九对此十分不喜,要这个面子干嘛。可古人喜欢,万国来朝,才是国家的盛事。 果然,赵匡胤大喜。 开始送金子,银子,绸缎。 这时候船只出事消息也不用隐瞒了,有几个大臣进谏,但效果不大,与江州一样,利益牵涉得太深了,多家衙内派出海船去海外谋利,密州船坞上还有几十条船未下水呢。说得浅不管用,说得深,得罪的人太多。 赵匡胤这时候也没有心思去过问,这些奏折呈上去后,如石落大海,没有任何消息,几个大臣见势不妙,闭上了嘴巴。 几个国王呆了一些日子,不能再呆,又随船队返回他们的“国家”。 但这次出海的人比去年要多。 他们中间有些人不是贸易,而是长居,雇佣当地百姓,或者自己种植香料,甘蔗,水稻。 赵匡胤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可在这之前宋九也说过,权当一个试点。 因此这些人出海,朝廷也没有人过问。倒是有些衙内机灵,开始将自家的船只发出,随四家船只下南海。 罗大就是随这次船队南下的,他是一个狠脚色,放在海外会有大用场。 这次还是一个开始,若是能站住脚,以后陆续设置几个供给点,那么探索的范围会越来越大,最终能将船只发向大洋洲。 还有几万里外的彼岸,宋九不想了。 就是南海这些岛屿,以后能控制起来,意义就非同小可。 帆船远去。 宋九回到家,对潘怜儿说道:“我们去湖口吧。” 这种宋式财产分配法,虽说相互平衡牵就了,但为了估算财产,这一个多月来吵得不可开交。 不但江州这里吵,下属几个县都在吵闹,也包括湖口与彭泽。 宋九必须要亲自前往。 潘怜儿看着丈夫吃苦,不禁抱怨:“陛下不是说三司使相待吗?” 一个大劫后的州知州,一个三司使,两者区别太大了。 实际宋九也不满。 若是现在就是三司使,以这个职位,再加上赵匡胤的军事天赋,契丹会忌惮的。那么就能通过一些手段将苹儿弄回来。 但现在不行了。 不知道赵匡义会什么时候动手,一旦动手,赵匡义取代赵匡胤,对契丹震摄力会更小,那么弄回苹儿会更麻烦。 “三司使啊,好大的官,咱们不要想吧,”宋九道。 第三百三十三章入相(下) 未动身之前,先看了铸钱监。 宋九奏折到了京城,古通判与张霁二人削籍为民,这让潘怜儿更不满意。当年宋九仅是出征了交趾,便让赵匡胤削籍为民。两者能相同吗? 至少有一个流放处执吧。 宋九好言安慰了许久。 对宋九在江州的做法,朝廷未置与否,但同意了两条。 那就是将江南国学改成白鹿洞书院,从江州财政中拨出一笔款子,扶持白鹿洞书院,并且从河洲书院里调出一些师生,前往江州。但白鹿洞书院以儒学为主,其他学问为辅。 第二条就是铸钱监。 并且三司调来详细的数据,又从其他数州调来一些匠户。 年底铸钱监就能正式营业。 宋九看着三司数据,开始起铜产量并不高的,但随着火药的使用,每月江南铜产量在逐步增加,若是按照这个走向,明年整个南方课铜量能达到三百多万斤。 这是课铜数量,再包括私铜,实际产量能达到五百万斤。 并且它是指原始冶铜后的结果,若是推广反射炉冶铜,这个产量会增涨两到三倍,包括一些贫铜矿也能利用上。 但这些铜不可能全部用来铸钱,大约能利用三分之二,那么一年能铸钱三百到四百万缗。 这个铸钱数量仍满足不了国家的货币需要,可多少能解决一半钱荒的问题,至少两三年过后,朝廷不需要下诏钱不得过江。 它尤着国家的民生,朝廷对此十分重视。 宋九看了看,带着家人前往湖口。 江州十分麻烦,然而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时光渐渐接近十月,纷争渐渐平息。 宋九又派出官吏,于彭蠡湖修筑一个面积达到四百多顷的湖圩。它不是为了大兴圩田。江州如今成了地广人稀之所,圩田虽然肥沃,筑圩堤时需要大量人力财力,筑好后还要兴修沟渠,平整田亩,汛期时又要防洪抗讯,老百姓未必喜欢。 所以从宋九去湖南提出筑围。再到江东,如今真正的围田与圩田并不多。 它主要作用,还是起一个表率,以后人口增涨了,就能用它做一个示范。 同时又于江州城外勒石为巨碑,上面标洲彭蠡湖以及周边地区可以筑圩的范围。可以筑圩,但必须留下深湖区域,以便蓄水,包括各个河道也不能大肆侵占,否则一旦汛期来临,洪水不得泄,就会出现大面积涝灾。所谓的圩,在汛期时圩区远低于河面,一旦圩堤冲垮了,那会死很多人的。 除了巨图,还有相关的文字说明。 除了这三件实事,宋九也没有其他举措了,要么就是成天地调解。 一直调解到年底,才勉强将江州所有宅地处理。 …… 风依然很是凛冽。但江河冰川渐渐融化。 前面就能看到河洲魄丽的身影。 它已经成为京城最亮丽的风景线。 潘怜儿高兴地从船舱走出来道:“官人,京城到了。” 宋九闻声,放下书本,也从船舱里走出。回京的这段时间,宋九一直在埋头苦读,以后的日子一定要做一个文官,但有学问的人越来越多了。不读书是不行的,能让这群文人活活吃死。 两人站在船头,潘怜儿悄声问道:“官人,你认为陛下真的病崩?” “勿要问。”宋九严肃地说。 去年年底。宋九在江州听到赵匡胤驾崩的消息。 听到的传言更多,真真假假,宋九难以辨别。 中间有诸多谜团,即便是宋九,身在局中,恐怕都不能得到真相。而且他也不能去查问真相,找死啊。 但在短短两个月内,已经能看出赵匡义重视内治的程度。先是在年底发布诏书,以贾琰为三司副使,之前前川与夔峡分别设转运使,峡盐运到荆南,导致西川百姓缺盐,赵匡胤生前时追究了两地转运使的责任。 这个追究是没有道理的,川盐是井盐,产量就那么大,调到荆南了,当地肯定缺少盐巴。于是赵匡义赦免两地转运使之失,任命西川转运使申文纬遥兼峡路,峡路转运使韩可玭兼西川路,让两地转运使互兼异地长官,那么对对方的情况就会了解。至此,巴蜀盐业运输再没有发生梗阻。 接着赵匡义闻听有的节度使能养一千多匹马,用一千多个仆役,并且这一情况十分普遍,于是在朝会上问,这些节度使钱是从哪儿来的?就象宋九算的账那样,养一匹马相当于养几个仆役,即便节度使薪酬很高,但顶多养一百匹马一百个仆役就吃不消了。在赵匡义逼问下,大臣不得不吐出真相,各节度使利用朝廷官运,夹带私货进京贩卖,以谋取私利,既省了运费,又避免了税务。 赵匡义下诏严令禁止。 然而他无论在内治上再怎么精通,赵大死得不明不白,军事上又成了短板,只能在史书上留下一个不好的名声。 但赵匡义登基,对宋九却是一个福音,刚过完元旦节,赵匡义便下诏,将宋九提为参知政事。 宋九返回船舱,问怜奴:“你家官人究竟叫什么名字?” 他写信让昇州知府杨克让打听李秀,杨克让年底给他回了一封信,说查无此人。 金陵有叫李秀的大户,但皆与怜奴所说的李秀不符合。 宋九便追问怜奴,问急了,怜奴便哭。宋九无奈,只好让杨克让再打听,但快近了京城,宋九又接到杨克让的信,信上首先恭贺宋九进入两府,最后还是说查无此人。 在江州也就罢了,但到了京城,宋九不能不明不白地带着她回家。 怜奴急切地说:“宋国公,奴婢替你带孩子。” “你有何难言之隐,尽管说出来,说不定我能替你解决。” 怜奴又垂泪了。 宋九没办法,只好不问,但向潘怜儿努了努嘴,自己不便问得太深。可是妻子能问。 回到家中,三个姐姐也高兴地赶过来。 赵匡义登基后大赦天下,然后封赏群臣,宋氏封为开宝皇后,赵德昭封为武功郡王同平章事加节度使,赵德芳为开封府尹同平章事,赵匡美为齐王。位宰相之上,昭庆公主为郑国,延庆公主为许国,永庆公主为虢国。权知高丽国事王伷为高丽国王,后面的这个就别当真了。 而且赵德芳虽为开封府尹,但无处理开封政务之权。真正处理开封事务的是赵匡义的亲信,原开封判官程羽权知开封府。 宰相薛居正加左仆射,沈义伦加右仆射,卢多逊为中书侍郎平章事,曹彬呆在京城什么事也没做,加同平章事,楚昭辅为枢密使。 等到京城安定后。赵匡义这才下诏让潘美等将回京,然而那些大兵们继续留在北汉境内。 要召回的,但那时不敢召回来。 这段时间,升官发财的不知凡几。 可真正升得快的只有宋九一个人,再看看两府,薛居正他们都是老人了,就是赵匡义登基,新人仍然仅是卢多逊一个人。 因此宋九一回来。大姐准备摆香案祭祖。 “大姐,不用急,我会祭祖的,但不能太嚣张,做人还是低调一点好。” “也是。若是玉苹能回来就好了。” “大姐,放心吧,我一定会让契丹将玉苹送回来的。若不是为了她,我也不会这么快答应做参知政事。” “玉苹回来,也要做参知政事。” “大姐,你不懂。这个参知政事那么好做的?” 潘怜儿在边上点点头,在路上宋九也与潘怜儿说过,两府数人,薛居正、曹彬、沈义伦是老好人,楚昭辅与宋九关系不错,卢多逊虽奸滑,但与宋九没什么矛盾。 然而洛阳还有一个人。 潘怜儿表示怀疑,宋九道:“你看吧,他会回来的。” 赵普手腕太高明了,而是两府诸相才能比较弱,除了卢多逊外,其他几人皆拿不出手。因此只要给赵普一个机会,继续从鱼又化为龙。一旦赵普回来,那么宋九呆在东府同样会难受。 大姐又看着怜奴,问:“她是谁?” “你问怜儿吧。”宋九没好气地说。 数次问怜奴,皆让妻子打断了,这个娇小的弱女子跟在他身后快半年时间,居然还没有摸清她的身世,这让宋九感到很无语。 潘怜儿小声地在大姐耳边说了几句。 大姐看着怜奴,眼中狐疑,潘怜儿是说怜奴知书达礼,宋家太单薄了,想让宋九纳下来。可她弱小的身材,让大姐怀疑她能不能生养孩子。 宋九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但能猜到,低声道:“怜儿,她是有夫君的人。” “她叫怜奴,与我有缘,你不要为难她哪。” “由你吧,我去中书报到去。” 宋九骑马去中书交接,中书几个大佬齐齐贺喜。 刚在谈话时,小黄门让宋九进宫。 由小黄门带到皇宫,见到赵匡义,宋九山呼万岁,然而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赵匡义让他坐下来,说道:“宋卿,你在江州做得不错。” “不敢,臣临行前,江州还有许多矛盾。”宋九道。表面上看宋九在江州做得不出色,产生诸多纠纷。原江州百姓还是感恩宋九的,但江北来的百姓心中皆在怨恨宋九。实际两者,真正吃亏的是原江州百姓,现在估价,无论是宅或是地,都贬值了,并且贬得厉害,江北大户与商贾暂时多出了一些钱,然而相对于江州的前景,他们其实是沾了大便宜的。除非他们想学赵承宗,或者象张霁时那样,以小博大。 宋九喊过去的诸衙内管事能理解,然而这些江北百姓不能理解。 因此走的时候,送行的百姓并不多。 但宋九在江州所做的,为以后江州打下了好底子,并且多少挽回了朝廷在江南的恶劣名声。 赵匡义笑咪咪地看着他,很早的时候赵匡义就想用宋九为相了,说道:“宋九,朕以你为参知政事,可有什么国策对朕说一说。” “啊。” “就象诸葛亮见先主,王猛见符坚,姚崇见唐明皇那样。” 朕赏识你,给朕来个隆中对吧。 第三百三十四章契丹恶梦之始(上) “呵呵,陛下,能不能要求降低一点?”宋九乐了。古今往来名相很多,但有几人能达到这三人的高度? 赵匡义可能是一个玩笑,表示亲近。 但说玩笑也不是玩笑,自己一下子上来了,也必须拿出一些东西。 自己能拿出什么?说文治,不要说自己,就是赵普,在赵匡义面前谈文治,只能是班门弄斧。 或者说陛下,你是跛脚鸡,文治一百分,武功只有十分,可能连臣也不如,能说吗? 想了想说道:“陛下若是想臣说几句,臣就说几句。” “说来听听。” “第一是治政之道,务实求实。” 赵匡义脸色有些难看了,道:“何为务实求实?” “臣先举一个例子,就说臣的那几艘海船。” 赵匡义知道,符昭寿说了,但自己未插手,宋九在这件事上处理得不错,隐隐猜出宋九想说什么,脸色才缓过来,道:“行。” “陛下想听,我们去中书。” 中书就在皇城,大内的南边,不远。 他们来到中书。 到了中书后赵匡义坐下,中书除了几个大佬,一干书吏衙差外,还有其他的一些官员,中书舍人,右谏议大夫,起居舍人等,不常设。 看到宋九将皇上带到中书,皆感到好奇。 宋九道:“陛下,臣当初造那几艘海船,起初是研发费用巨大,臣所得不如所出,也是想避开京城的纷争。” 赵匡义额首,宋九的大好青春就花在河洲上了。然而河洲所赚的钱帛一起用在研发上,最后连河洲也交给了朝廷。这件事做得十分光明磊落。 “它还有一些深远的意义,开拓国人的眼界,不会盲目自大,固步自封。繁荣国家经济。解决部分钱荒。唐朝时不让百姓出国出海,交易全部是西域或者大食南海商人,因此国家所产金银多向国外流通。现在交易是国人来完成,就是南海的香料,无论它所得归私归公,若是从大食进口过来。金银是流向大食的,如今让国人来完成,它还在国内,虽然国家设置铸钱监,钱荒仍不能解决,金银同样是一种准货币。” 这个也能理解。就是让钱往国内流,而非是流向国外。 “内治之道,自先帝起,再到陛下,无人能及,三国先主说以人为本,唐太宗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先帝说齐人,但三国与唐皆没有解决门阀问题,只能说是一个口号,先帝说齐人虽是口号,然而开始有了一些实际措施,这就是微臣所说的务实。因此以后人口必然暴增,有了南海诸岛屿,面积几乎相当于我国的三倍以上,落后能占有的区域也是两倍以上。那么就能养活五千万户以上的百姓,自此再也不用担心人口增涨。” “五千万户啊,”薛居正惊讶道。 “若我朝能长存,不用多,两三百年后就会达到。薛公,难道你不想我朝连两三百年就不能存在吧?” “就是两三百年,如何能达到五千万户?”薛居正犯邪乎了。 “好,我就说落后的唐朝,至少齐人之道不及我朝,唐朝立国之初只有两百万户,天宝时多少户?从唐朝立国到天宝时又有多少年?莫要忘记了,河洲书院每年出现的人才,它会带来更多的钢铁,有钢铁就有足够的武器,甚至以后会出现更多先进的武器,国力会越来越强,又无门阀贵族兼并之苦,百姓增涨速度会远远胜过唐朝,立国时间也会更加长远。两三百年后,人口会暴增到何等地步?” “宋卿,你往下说,”赵匡义打断了宋九的话,这个五千万户的什么,莫当真。 “因此臣已于南海设置了一些供给点,做为试探。然而出海就有风波之险的。再说先帝时禁百姓采海珠。可是百姓要生活,京城贵人们也需要购买海珠做装饰品,因此禁令不禁,反而百姓因为是偷偷摸摸下海的,风险多多,官吏借机苛刻,商人从中暴利,此禁令没有利民,反而害民。为何不下禁令,禁止官府参与,听民自采之?” 赵匡义沉思。 “朝中有人会想到的,包括臣,但皆不敢说,为何,人命关天!人命关天,重视百姓生命安全是好事儿,因为不能求实,无人敢对它进一步的诠释。就象赋税,一年为押送赋税进京,死了多少役夫厢兵?同样不敢说,为何,难道因为人命,国家就不要赋税了吗?所以这个人命关天,成了口号,成了攻击政敌的法宝,而没有延伸它真正的意义。” “臣的两艘海出事了,臣虽妥善安排,可害怕别人用此攻击,于是派船夫抓了几个南海部族的国王来京朝贡。实际除了高丽有战略需要外,大食或南海这些国家的国王来朝贡,于国有何意义?万国来朝,又有何意义?来朝的使节越多,国家赐予越多,这些赐予是要花钱帛的,钱帛哪里来的,还不是从百姓头上征过来的。百姓生活得好坏,才是国家之根本。为何要舍本求末?” “再如言事,先哲诸贤之言是好的,偶尔引证便可以了。其实包括夫子在内,他们一生还没有探讨出一条真正的治国之路,只是给后人留下许多思想。大臣们言事,言水利就说水利,言民生就说民生,何必乱引用诸圣之言?陛下,你看一看。”宋九随便抽出几本奏折,最少三分之一奏折里在讲大道理。 “或如臣在江州所做的那样,说到底就是利益的分配,给江北商贾一份生机,就能给江州带来繁荣,给原江州百姓一份公道,就能减轻他们的怨愤,甚至整个江南百姓对朝廷不会再那么仇视。但有多少人敢说,我这就是利益的分配?” “利益分配,无非是国家与个人。个人又分贵族平民,贵族是精英,分配得少,他们不会安心做国家的四肢,平民是国家的根本。分配得少,国家必乱也,国家是重心,分配得少,各种内政与军事就无法落实。但因为君子耻于言利,于是大臣们的奏折往往云里雾里。颠倒黑白,说不清楚,反而成了他们各自私心的工具。” “再者言谏,我朝政治宽松,也广置言臣,为何言臣远不及唐初?不以不能言而不言。不以所言而言,此才是言谏。” “何为不以所言而言,不以不能言而不言?” “谏臣当以国政错失,君臣之过而敢于上言,此才是谏臣之职。然而立国十几年来,没有一个谏臣能做到这一点。比如王继勋于洛阳食人,至今有谁弹劾过?” “王继勋啊。”看来宋九与王继勋是较上劲了,赵匡义苦笑道:“朕回宫后立派中使查问他。” “还有,谏臣不能以自己所喜恶来言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那怕是自己的亲朋,错了也要进谏。那怕是自己的仇敌,对了也不能颠倒黑白去攻击他。此就是臣所说的求实。” “故臣说要务实求实。” 赵匡义张口结舌,听出来了,这是面纱。宋九想要赤裸裸的拉开它。 “然后是用人,唐太宗说夫设官分职,所以阐化宣风。故明主之任人,如巧匠之制木,直者以为辕。曲者以为轮;长者以为栋梁,短者以为栱角。无曲直长短,各有所施。明主之任人,亦由是也。智者取其谋,愚者取其力;勇者取其威,怯者取其慎,无智、愚、勇、怯,兼而用之。故良匠无弃材,明主无弃士。不以一恶忘其善;勿以小瑕掩其功。割政分机,尽其所有。然则函牛之鼎,不可处以烹鸡;捕鼠之狸,不可使以搏兽;一钧之器,不能容以江汉之流;百石之车,不可满以斗筲之粟。何则大非小之量,轻非重之宜。” “国家不是没有人才,而是不能将人才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例如冯瓒,乃是一流良吏,陛下将冯大夫召回,可以入中书为舍人,为参知政事,可以为一路转运使,可以为一大州知府,然陛下将冯瓒召回,居于何职?左赞善大夫掌内库,岂非是大才小用?” 赵匡义道:“朕之失误也。” “臣说的第三件事就是国家大势,先帝说晋燕未下,何以言功。北方乃国家根本,晋燕不拿下来,门户大开,国之不能长存。北汉国力衰退,拿下不难了。难的就是燕云,陛下不可小视契丹。契丹国力强大,兵士更加凶悍,而且契丹新君大臣贤明,不易攻之。上中下三策,下策强攻,用此策结果好是一场鏖战,坏是大败。中策持久论战,利用国力耗之,使之衰落。” “上策呢?” “上策是善战者无赫赫战功……” “说来听听。” “就是从内部攻破,契丹强大,可种族繁多,真正的契丹与奚族人占的比例不到三分之一。东北北部与西部诸族时有叛乱,特别臣听到一件事,契丹灭亡渤海国后,将强宗大族迁于中京上京一带,还有一部分渤海人留居故地,契丹置黄龙府,以渤海降人驻扎。前年渤海人燕颇在黄龙府反叛,辽国派耶律曷里征讨,燕颇兵败,退至治河,曷里惧怕燕颇,没有追击,而是派弟弟耶律安溥追至清河,燕颇小却,但大部却保留下来,带着官兵千余户走保兀惹城。往东就是乌惹部领袖乌玄明和东北安边府定理府渤海人领袖乌昭度,力量强大。安溥不得不退兵,黄龙府让燕颇付之一炬,安溥只能在黄龙府南侧置通州城(四平)。去年,乌玄明在燕颇支持下,在兀惑城建立乌舍国。曾派使向先帝求书。” 宋九是从契丹那三家商人嘴中得到这个消息的,真相连赵匡义也不大清楚。 赵匡义道:“原来是这样啊。” “这个乌舍国力量不可小视,然而当地百姓生活落后,人口又稀少,更是缺少武器盔甲,因此不能扩张,早晚必被契丹所灭。” “卿之意……?” “包括辽南渤海人对契丹也不大忠心,因此对鸭绿江控制力不强,乌舍国派使者来,就是从鸭绿江而来,朝廷可以向他们将淘汰下来的武器盔甲,稍做改变,使之与我朝盔甲武器略略不同,发向乌舍国,若此策得当,五万套盔甲刀箭所费也不过两百来万缗钱,但当抵十万精兵强将。一旦东北内乱,契丹将不得不分出一半精兵镇压。同时还要派出兵士驻扎于西北,以防乌古敌烈反叛,又要派兵驻扎于西部,以防阻卜人反叛。那时我朝就可以从容出兵燕云。” “这个……” “陛下,此乃上策也。不然,契丹喘过气,他们必用此策对付我朝。” “再说。” “西北,拓跋李家在西北号召力强大,一旦让契丹人蛊惑,举族反叛,我朝必困于西北,燕云就会成为一个永远的梦想了。而且西北一失,我朝廷缺少战马。先帝时我朝将士与契丹多次交战,虽胜之,可臣细观,若无一支强大的铁骑在手,那几役根本无法胜利。” “是好办法,”薛居正说道。 与契丹相比,中原作战费用巨大,澶渊之战仅几个月时间,用费达到七千万缗,宋仁宗西北四年战役,用费几达两亿缗,北宋初伐南汉之战成本最低,灭巴蜀战役与平南唐战役用费不知道花了多少,然而攻伐太原一战,宋九在三司,知道用度的,一千多万缗钱。 当然,平巴蜀与荆湖以及南唐战役,总的来说是赚的,从他们国库里得到大量钱帛,不但弥补了用费,还会有大量盈余。 然而与契丹作战,什么也不要指望了。 并且要命的是没有指望,将士捞不到了,积极性也不高。 两百多万缗钱实在不算多,仅是一场中小型战役的花费,然而薛居正又说道:“易安,名不正,言不顺哪。” 第三百三十五章契丹恶梦之始(下) 宋九冷哼一声:“薛公,徐铉与先帝也说过,伐江南名不正,言不顺,先帝如何说,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乎?晋燕乃是我朝门户,何来名不正言不顺,请务实。” 不要玩虚的。 自己刚才已说过了。 薛居正苦笑道:“陛下刚刚登基,国家暂时需要安定,休说燕云,即便是太原,这两年内也不能攻打,易安,老夫说得对否?” 咱不说虚的,就说实的。 宋九额首:“此言非虚也。暂时是不能行事,即便是以后,也不能公开向乌舍国提供武器。然而有方法,朝廷除了一些制式武器,禁民间使用外,民间也生产一些武器与弓箭,供防卫保护以及狩猎之用,因此臣建议可于河洲设一作坊,虽有朝廷契股在内,但它大部还是私人的契股,朝廷仅是部分参与者,它的性质也是以盈利为主。可以通过这个作坊,改编淘汰的武器铠甲,或者生产一些朝廷落后的武器与铠甲,向高丽、乌舍以及大食等国贩运,或者从西北运向阻卜人,那么契丹就是责问之,朝廷也可以推卸了。并且作坊从建设到生产再到贩运,也要有一两年之久,那时国家也安定下来了,甚至也到了再次攻伐北汉的时候。一旦攻伐北汉,难道契丹不出兵乎?” “这是一个好办法。” 赵匡义表态了,薛居正不敢说话了。 并且他到现在还在迷惑呢,皇上不是对宋九很反感吗?怎么一继位,如此重用宋九? 这让老薛十分迷茫。 赵匡义道:“宋卿,你回来得正好,与朕一道参与殿试吧。” “啊?” 赵匡义登基后。对侍臣说道:“国家疆宇至远,史员益众,朕想广想俊义于科场中,不指望十拨五,止得一二。也可以为致治之具。” 于是下诏天下所有解士,朝廷出来回路费以及在京城的食宿费用,全部来京城科举,一共集中了五千三百人。 让张洎与石熙载做主考官,候陶候陟监考,张洎会是什么好人?他揣测赵匡义之心。一下子录用了一百多人。 老薛傻眼了。 但他们正如宋九所说,以所言而言,以不能言而不言,皇上不高兴了,就不能敢进谏。虽然不满,但无一人进谏。 实际还不是多的。往后去才叫多。 礼部试刚结束,还有一个讲武殿殿试未举行。 殿试以赵匡义为主,李昉与扈蒙协助。 宋九先是惊讶一声,又道:“陛下,殿试之题还是陛下来出,否则何为天子门生,要么臣请求陛下殿试时除试诗赋外。再加一题,那就是策,诗赋做得好,不代表着官做得好,就象李白,真让他担任宰相,整天喝得醉醺醺的,陛下认为他能做好宰相吗?” 薛居正等人先是大乐,皆道:“中的也。” 这一半人非是进士出身,则是从小吏做起来的。 “宋卿所言极是。” 于是命宋九与翰林学士李昉、扈蒙审卷。 不过殿试还没有开始。暂时不需要宋九帮助。 赵匡义又对身后小黄门道:“前往御史台,替朕传口旨,请诸位御史广开言路,公正言事,不以不能言而不言。不以所言而言。” “喏。” 小黄门离,赵匡义也回宫。 卢多逊上前道:“易安,陛下对你万分器重,前程无量啊,今天晚上一定要于顺店宴客。” “卢公,我骤升副相,心中戚戚不安,还是要低调行事,这样吧,端午,我于顺店宴请诸位如何?” “行。” 开了一会玩笑,开始做事。 中书虽不及唐朝宰相权利大,可权利也不小,进旨拟草国家大小政务,宣奉命令,群臣兴创改划,中外无法犯罪,各种式事奏呈,除省、台、寺、监长贰以下,及侍从、职事官,外任监司、节镇、知州、军通判,武臣遥郡横行以上官员罢免任命,立后妃,封亲王、皇子、大长公主,拜三师、三公、三省长官必须要有中书册书才能通过,处分军国大事,颁赦宥德音,命尚书左右仆射、开府仪同三司、节度使,凡告廷除授也要有中书的制书才能通过,文武官迁改职秩、内外命妇除授及封叙、赠典,须中书通过才能称为诰命,赐待制、大卿监、中大夫、观察使以上中书起草,皇上同意,知制诰复稿才能称为诏书,赐少卿监、中散大夫、防御使以下则是敕书,布告登封、郊祀、宗祀及大号令则为御札,赐酺及戒励百官、晓谕军民,则为敕榜。 也就是国家九成以上的大政令,皆与中书有关。 一般命令起草后送到门下,门下通过,才能执行,但因为在宋朝宰相皆行中书门下之职,所以呈给皇上后,由皇上审核,再由知制诰复草,这才由侍郎奉诏,舍人执行。但小的政务直接在中书门下解决了,它又叫堂帖。 皇上通过,知制诰起草的,才能称为册书,制书,诰命,诏书,敕书,御札,敕榜。也就是民间所说的诏书或者圣旨。 还要分,大事奏禀得旨者为画黄,小事拟进得旨者为录黄。 所以一般大臣在下面做得很好,可到了中书后却是两眼茫茫。 但宋九在三司里任职很长时间,又在广南与江州担任过官员,即便在河洲,也要决策的,所以勘磨并不比他人少。 而他又下过江南,荆湖,广南与巴蜀,并且为农场的事,看过京东西与河东陕西河北许多地区,这种阅历连卢多逊都不曾有过。 于是看着奏呈,手起笔落,小事当场规为堂帖决策,交给沈义伦、薛居正与卢多逊审议,大事写上自己意义,分成两类,一为画黄,一为录黄,由太监递到宫中。 老薛与老沈皆是老好人,宋九有能力,于是将这些奏呈一起抱给了宋九,然后在喝茶。 宋九抗议道:“俺是参知政事。” “能者多劳吧,”沈义伦拍着宋九的肩膀,笑咪咪地说道。 卢多逊低声道:“易安,他们就是这样,以前我做的事比你还要多,你来了,正好替我分担一点。” “这样也行啊。” 太监抱着大小政务进宫,赵匡义问道:“宋九在中书如何?” “陛下得人矣。” 得不得人,不是太监说得算,赵匡义打开奏折,看着上面的点评,宋九说务实求实,实际就是追求实用。通过这些意见,也能看到宋九的浓浓实用精神。 赵匡义微微一笑。 未夸奖,但那种满意的表情,任何人都能看出来。 又打开一封奏呈,乃江南东路转运使樊知古的奏折,先前南唐也有官市茶,占其茶交易十分之八,用其谋利,宋朝收回江南,还没有实行榷茶,但将余下的两分也变成了官市茶,商人苦之。樊知古请求朝廷罢免这两分市茶。 宋九在后面批注,知古良言也,山海之利,终有尽时,朝廷若取之于尽,商民何其苦也。闻陛下召知古,问其名出何书,知古答曰,唐尚书右丞倪若水亮直,臣窃慕之。上笑曰可改名知古,人皆笑之(樊知古就是樊若冰,他所说的来历是指若水,将冰与水混淆了,所以大家才耻笑他)。何笑也。知古为官,知之处理政务,忠君爱民,即为良吏也。若以学问为官,何必勘磨也,天下儒生岂非太多乎。望君努力,勿要攀风附雅,取己之短,舍己之长。何长也,上体君心,下怜百姓。 赵匡义读到这里,正襟危坐,轻声道:“宋九才是良言也,朕用知古为名也有不当之处,失之轻狎了。” 而且接下来一些奏呈批注,都有一些亮点之处。 赵匡义放下这些奏呈,微微叹惜道:“皇兄,你失误了。” 但他想得也有失误。 忙碌了一天,宋九回到家,对潘怜儿说道:“玉苹有救了。” 与北宋末的海上之盟不同,这时就是完颜阿骨打崛起,也拿不下北宋。况且燕颇如何与完颜阿骨打相比? 北方有铁,包括高丽,但没那技术开采,因此从高丽到乌舍国,再到阻卜,皆缺少铁,更缺少武器,一旦有充足的武器过去,还会被契丹拿下,但会让契丹狠狠地喝上一壶。 再加上即将来到的两个大国之间的鏖战,契丹压力大增,那么会变成主动求和的。 自己也不能离开相位,只要在相位上,契丹必然害怕自己进谏,那么就会主动求和。但不想离开相位,自己就必须拿出一些东西出来! 因此他说玉苹有救了。 萧燕燕看到宋九慎重,认为玉苹是奇货可居,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玉苹不是奇货,从这一天开始,契丹人的恶梦就开始了。 但是宋九现在也不知道效果会是如何。 不过没关系,这个乌舍国出忽他的意料,实际他在很早就布置了一步棋,那时非是为了玉苹,那才是真正为了国家。 那就是新式的纺织机械。 然而这个还早,研发了数年之久,因为宋九不知道具体的设计,至今没眉目。一旦它成功了,不但是经济与民生,同样当抵十万精兵。 第三百三十六章东华门 “请,”扈蒙与李昉说道。 “日用,明远,还是你们来吧。”宋九谦虚地说。 三人同审卷,从官位上,肯定宋九为首。 宋九却在做着谦让。 来到中书,沈义伦与薛居正是喝茶的,并不比当初的楚昭辅强多少,可有一人不可忽视,卢多逊! 几人处理中书政务,宋九除了一点可怜巴巴的远见外,老到上还是不及卢多逊。 史书曾将此人刻画成一个小人,宋九有点儿不大明白,史书宋九没当真了,如赫赫有名的太祖三训,永不加赋,不杀柴家子孙,刑不上士大夫,宋九同样未看到。 宋九想不明白的是卢多逊并不是一个没有用或者如史书所说的小人,为何后来弄下台后,还被刻画成那样? 卢多逊是什么下场,宋九没有在意,他在意的是赵普的能力。 因此他做事很是小心,如袁廓知楚州数月,增赋税两万余缗,于是上奏表功。 宋九在书奏后批注:商税几何,两税几何?十余年前楚州大劫,我朝时渐渐恢复,然不及唐盛也。汝增赋税,利于朝廷,忠心可嘉,百姓生计亦不可忽视。 楚州不是宋九才来时的楚州,随着南唐拿下,汴水漕运越来越重要,楚州渐渐繁荣。然而楚州在后周那次屠城中戗害太严重了,虽恢复过来,如今只能勉强算是一个中州。 若连楚州一年都能增加几万缗赋税,那么宋朝赋税会暴涨一倍以上。 无论是从商税中敛来的,或者是从两税中敛来的,皆是不正常的做法。 宋九也不赞成哭穷免税,那样造福了百姓。却苦了国家。这就是宋九那天所说的利益平衡,国家的利益,百姓的利益,百姓利益又分穷人,中产与富人的利益。 最好的做法是适度征税。合理征税。 对袁廓的做法宋九不是很赞成,但说得很委婉,你心意是好的,忠于国家,但要适度而行,因此让他进一步上报具体的增税。是哪里增的,亦批评亦嘉奖。 其他的都是如此,无论对错,或褒奖,或者激励,然后委婉的指出不足或者失误之处。 扈李两人虽没有宋九的官职高。但不能小视,两人很早就担任过中书舍人,不过让宋九担心的是李昉与宋琪与赵普的关系相善,可能是赵普派系的人。而且这个名字宋九是前世就知道的,能让他知道的人皆不是小人物。 所以宋九越加谦虚。 卢多逊处理政务老练是必须学习的,但卢多逊的骄傲不能学习,这要为以后铺下好底子。 三人谦让良久。最后宋九道:“李学士,你在作诗上十分善长,你来审阅诗篇,扈学士,你长于六体骈,你来审阅赋篇,我在儒学上不长,骈体上不长,来审策篇吧。” 扈李二人相视一眼,礼部试采纳了宋九建议。开始糊名誊抄制度了,殿试只糊名,未誊抄,以便让考官看学子的字迹。其实这样就可以方便作弊了,长久还是必须实行誊抄制度。但考虑到礼部省试得中,基本就中了,作弊意义不大,宋九也未进谏。 受宋九影响,如今同样实行了分数制度。因为策是宋九建议增加的,只有三十分,比其他两门分数略低。 宋九一直不作骈文,然而他几首小令传扬甚远,有人曾谈论此事,认为宋九几次科举不成,于是憎恨骈文诗赋,扈李二人也是这么认为的,笑了下,先后点头。 实际宋九现在能勉强写一些骈文诗赋,然不能说善长,他来审策,策是要考虑观点是否正确,能打马虎眼,但要审阅诗赋,肯定会出现失误。 开始审卷,到了殿试这一关,人数不多了,一百多个进士,两百多个诸科。 审的是进士卷。 以分数高低定三等。 宋九将卷子一一打开观看,此次进士科来自全国五湖四海之地,包括巴蜀江南,有许多策子写得花团簇簇,字也写得好,珠光宝气,特别是其中的一个策子观点长远,让宋九敬佩万分。然而他看上面的诗赋分数,不由笑了起来。此人大约与自己差不多,有政治远见,但诗骈不佳,因此让扈李二人打了很低的分数。 宋九一笔,给了其满分。 还有一个卷子,让宋九感到也很满意,让他给了一个高分,上面两个分数也极高,不出意外他就是状元了,不知道此人是谁。 但对这次阅卷宋九十分喜欢,因为这样一来,自此以后,他基本就成了真正的文官。 天色黄昏,宋九三人将卷子阅好,封存起来,宋九骑马来到河州。 回到京城后,宋九还做了一件事。 他看到铸造技术在提高,有的高班学子对物格学也越来越精通,于是画了火炮的简单原理与相关的草图,让书院学子研究。 但眼下缺铜,钢炮是不可能了,那个跨步跨得太大,二是它的威力宋九很怀疑,三是具体的技术宋九不清楚。是他提议的,然而宋九不是太重视。 看了看,又去看纺织机械的研发。 对它宋九十分重视,一旦成功,那么阻卜人甚至就可能一半部族能成功策反,威力远胜于火炮。 东华门放榜时间就到了。 放榜后,诸录取进士诸科生要带到讲武殿,觐见皇上与诸大臣。 宋九有些好奇,因为他想到了榜下捉婿的传说。 看了看时间,便装从中书来到东华门观看。让他失望,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人来捉女婿,大约这时候进士仍不值钱。 但宋九心中清楚,自此以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虽没有什么人捉女婿,但来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同时还围着黑压压的各地举子。 此次得中的举子数量惊人。不仅有一百多个进士,二百多个诸科,同时赵匡义还下诏让礼部阅贡籍,十五举未中进士或者诸科者一百八十多人录用,同时还有九经以上未中。但其年老者七人,也特赐三传出身。后者虽录用,不值钱了,就不知道赵匡义如何安派。 宋九在当值中,是偷偷跑出来的,诸学子都未注意。 他就听到一个青年对着另外一个中年人说道:“师亮兄。今科择策,对你有利啊。” “运气运气。”中年呵呵乐道。 宋九不由看了他一眼,三十多岁,长方脸,长相如何,宋九没有太在意。而是观察到他的气度,青年明显有讥讽之意,可此人并不是太在乎,这份气度还是可以的。 另外一个中年人说道:“光弼贤弟,你才华横溢,录取自在合理当中,然榜上名次虽高。仕途却不能与榜上名次相比,那要会的是为官之道。” 青年人不以为然,嘿然不语。 中年人又道:“光弼,你再想一想,赵普相公可是进士出身?宋九相公可是进士出身?” “不同,赵相公随太祖,那是从龙之功,宋相公一身杂学也不可小视。” “你执固了,赵相公若无理政之能,如何独相十余载。宋相公若无理政能力,为何所至之处,政绩赫然?” 三人争论,引起许多举子围观。 宋九不能再呆下去了,会误了进讲武殿的时间。 于是问道:“你们三人姓名?” 先前青年人道:“韩国华字光弼。” 韩国华?宋九显然不知道。当然他不知道的人更多,未必不知道就没有出息,因此拱了拱手。 “张齐贤,字师亮。” 宋九脸色微变,这个人太清楚了,据传赵匡义去洛阳时,张齐贤在街头将赵匡义的御驾拦住,要求献治国之策。侍卫看到这个狂人,想要将他拖下去仗笞,让赵匡胤阻止,将他带到行宫。 张齐贤指天划地,献了十策,并汾、富民、封建、敦孝、举贤、太学、籍田、选良吏、慎刑、惩奸,大概意思就是拿下北汉,提高群众生活,将皇室宗亲安排到各自的领地,提倡百姓孝道,建立高等学府,划拨土地作为官员津贴,选拨好官员,执法要人性化,打击犯罪要从严。 据说赵匡胤只同意了其中的四条,并汾他是同意的,富民也同意,封建赵匡胤不赞成了,难道西汉西晋南北朝之乱还不够吗?敦孝同样也同意,举贤是好的,但嫌在细节上张齐贤说得迂阔,也没有赞成。那时还没有太学的说法,同样没有同意。其他种种皆是如此。 换宋九来,也未必会全部同意。 那天赵匡胤心情好,居然与他争论起来。 可此人很倔强,一一反驳,赵匡胤就有点不喜欢了,赵大性格实际很强势的,这也是宋初没有出好的言臣原因。 争到最后,赵匡胤恼羞成怒,让侍卫将他拖出去。 据史传,赵匡胤回来后对赵匡义说道,我在西幸洛阳时遇到一个奇人,将来可以辅助你。 那时宋九还没有来到宋朝呢,赵匡义才勉强操持开封事务,怎么可能说这句话。 大约赵匡胤回到开封后,感到十分好笑,就与赵匡义讲到这个愣头青。 不知道此人后来是怎么想的,居然考中举子,这次又来到京城。 但宋九知道这人以后是要做宰相的,善意地点了点头。 最后一个中年人道:“吕蒙正,字圣功。” “吕蒙正啊……”宋九喃喃道,仅凭此二人,这届科举就出了两个宰相。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吕蒙正道,他以为宋九也是举子,但为什么如此面生呢?要知道能被录用的省试生,这十几天皆相互宴酒请客,十分熟悉,没有录取的,这么多天下来,大多回家去了。 宋九道:“我姓宋名九,字易安。” “你怎么与宋相公同名同姓?” “你就当我是宋相公吧,吕蒙正,张齐贤,你们刚才说的我听了,说得很对,若保持这种心态与想法,仕途会十分光明,”宋九笑笑,然后回中书,准备进讲武殿。 “神经病啊,”另一名举子骂道。 维持秩序的衙役忍不住道:“大胆,你竟敢骂宋相公。” “真是宋相公啊。” 一群举子全部傻了眼。 接下来用艳羡的眼神看着张齐贤与吕蒙正,还没有张贴名次呢,就进入了宋九的法眼,仕途还会差吗?若不是等着张榜,他们会闹着让张吕二人请客了。 宋九刚到中书不久,便与中书诸大佬一起带到讲武殿。 太监开始宣读名次,状元正是吕蒙正,虽然在东华门外就知道了名次,吕蒙正还有些不淡定,说话的语气都激动得哆嗦起来。 但这届进士非同小可,吕蒙正,李至,温正舒,臧丙,马汝士,王沔,张宠,宋泌,吕佑之,张齐贤,陈恕,王化基,吕龟祥…… 可惜宋九只知道吕蒙正与张齐贤二人。 又于开宝寺赐宴。 这皆正常,接下来就不正常了。 宴要散时,太监宣旨,第一二等进士与九经得中者,立授监丞,大理评事,或通判诸州之职,第三等同出身进士与诸科并送吏部免选,优等注职事判司薄尉,五百名得中者,无论是赐出身的十五届未中的老油条考生,还是那七个老者九经,皆赐绿袍牙笏,并且赴任官员立给二百缗行装钱,甚至让他们到地方上发现了不便于百姓的政务,可以尽快处理,不必上报。 这下子薛居正与沈义伦坐不住了。 他们便一起看着宋九。皇上简直在胡来,你说言事进谏不以所言而言,不以不能言而不言,那么站出来吧。 第三百三十七章窅娘 宋九没办法,站出来说道:“陛下,此举不可成常态,须防言行不一,能言未必能行,能行者也未必全部能言,赵括是也。” 赵匡胤不敢放手用人,一直在赵匡义与赵普之间玩平衡之术,结果玩出了事。 然而在科举用人上,却一直做得不错,不管名次多少,先行勘磨,根据勘磨的结果,授任官职。事实读书读得好,文章写得好,未必能做好官员,十余年来,录用了一百八十几名进士,只有一小半仕途坦荡,其他人因为政务能力差,渐渐淡淡人们的视野。 赵匡义不但这次择取的名额可怕,要命的直接绕过勘磨这一节,直接给予重职,这还嫌不够,又给他们便宜行事的权利,那么置原来那些埋头苦干的官员于何地。 行装钱倒也罢了,虽然二百缗钱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但只有大半人得到实职,几万缗钱花费国库还是能承受的。 可那样一来,朝廷选官制度就完全破坏掉。 不过宋九并没有强烈反对。 薛居正与沈义伦着急,卢多逊一直微笑不语。 自此以后,宋朝慢慢进入文人天堂,宋九是有准备的,但这次不一样。 为何如此,赵匡义大有深义。 赵匡义幕府里有许多能人异士,柴禹锡、张逊、杨守一、赵镕、周莹、王继英、王显、弥德超、傅潜、王超、戴兴、王汉忠、王能、张凝、李重贵、刘用、耿全斌、周仁美、王荣、杨琼、李琪、赵延溥、张禹珪、裴济、高琼、葛霸、桑赞、卢斌、张煦、王延德、程德玄、王延德(与前者同名)、魏震、石普、元达、郭密、傅思让及李斌等等人。 还有赵匡义派系的官员,例如冯瓒,陈从信,程羽,贾琰。石熙载等等,也勉强包括宋九。 同时还有一直与赵匡义默契站在一线的官员,雷德骧,卢多逊等人。 宫中太监也有王继恩等人。 然而相比于整个宋朝庞大的官员将士,这点数量并不多。 其他的官员将士有不少是赵匡胤手中提拨上来的。 并且他这些亲信中大多数起点很低。不能直接提拨到高位上。 现在扶持,最少还有几年才能上位。因此这几年赵匡义大肆用这些新进士提拨重用,正是洗去赵匡胤在朝野中的烙印。 因此卢多逊笑而不语。 宋九进谏,与薛居正沈义伦无关,他害怕的是此例能变成所谓的祖宗家法。因此说此举不可成常态。 赵匡义微微一笑,道:“宋卿此言极是。” 但没有收回圣旨。 宴散后。沈义伦抱怨道:“易安,为何不阻止陛下?” 宋九能阻止吗,况且就是强行进谏,赵匡义也不会听,反而在赵匡义心中留下一个不识大体的印象,再说同时还得罪了天下这些举子。傻了不成。 但这条理由不能说。宋九道:“沈公,陛下安,天下安。” 够了,沈义伦终于会意,喃喃道:“原来如此。” “这两三届科举吧,以后若陛下继续如此,我会强行进谏的。而且联合御史们进谏。这一届不能进谏。” 然而沈义伦面露忧色,若如宋九暗示的,他是霸府功臣,是赵匡胤的心腹,早晚要悲催的。 宋九看着他的脸色,说道:“陛下之量,勿要小视。” 沈义伦然忧心仲仲,卢多逊却面露喜色。 宋九看了他一眼,卢多逊多智术,但与赵普相比。还差了许多,卢多逊的命运与宋九无关,宋九担心的是卢多逊下场同样是他的是下场。 各自怀着心思回家。 接着传出一条消息,赵匡义派雷德骧亲自调查王继勋,前后查出来王继勋吃掉的婢女就达到一百多人。不但他吃,还勾结洛阳一个大和尚惠广陪着他吃。 消息传出,举国哗然。 但宋九对这件事没有太关心,他正在中书与几个宰相商议着一封奏折。 樊知古上书的奏折,朝廷虽在江州设铸钱监,然江州凋零,多有不便,因此请求在昇州再设一监,以便将所有产铜化为铜钱,增加铜钱数量。 再建议所有出产铜矿的矿坑禁止百姓开采,同时取消钱不得过江的禁令。 这三条意见中书四相都同意。 而且它对江南百姓也有利,江南虽产铜,可许多金银铜一起流入江北,后来宋朝得到江南,又将余下的铜钱运到京城,整个江南缺少交易的货币。 但后面还有一条,将各地储存的铜钱统一用于金帛、轻货、粮食的市场交易,将交易所得的金帛轻货上缴中央财政,铁钱改成农具,这样一来,铜币又流向民间,为了铜钱返还朝廷,征税时让百姓以铜钱务税。 薛居正与卢多逊以为是好主意,宋九却在摇头。 “易安,有何不对之处?”沈义伦问道。 宋九就是经营河洲发家的,经济上宋九有说话之权。 “沈公,先帝时为了便民,也为了节约浪费,让两川百姓改为布帛代替粮税,然不久后因为布帛多流通于京城,两川缺少布帛,布帛价涨,百姓也少布帛之用,尽管先帝时做了一些调整,两川百姓然十分不便。” “樊知古非是让江南用布帛代税,仅是多了一条流通之路,金帛轻货粮食仍于交易时流回朝廷。” 宋九想了一会,也不知道哪里错了,于是说道:“这样吧,我提出一个办法,自此以后,各州各路制订预算草案,将各地的驻军费用,官员薪酬,以及其他未来一年支出一起统计出来,然后将税务于各地节流,尽量各州内以满足各州为主。放于州库,各州不能满足,以各路为主。或各州不能满足,以最邻州其他各路州府为主,相互调济。金帛轻货粮草一起区分开来。余下的才交纳给朝廷,或者由朝廷运输过去。以节约运输损耗,以及不必要的浪费。但为了监督,所有账目必须交给三司审查。你们意下如何?”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实际宋朝以前也在相互调济,但没有明确的规订。 卢多逊道:“那么樊知古的建议呢?” 宋九想了大半天,忽然想出来了。道:“我知道不妥之处。李煜时,江南缺少钱帛,因此多铸铁钱,至今然以铁钱为流通主要货币。一旦将铁钱化为农具,铜钱又向朝廷收回,江南会更加缺少流通货币。那么钱价会益高,然而朝廷以钱为税,等于增加了百姓负担。” “这样啊,易安不如先执行前三条,最后一条再让樊知古想一想办法完善。”薛居正道。 “行啊。” 中书用堂帖发向江南。 不久樊知古回奏说道,江南货币混乱,民间多不法之徒大肆铸造铁币。不禁不行。然而一旦禁之,两监所铸铜币连江南交易流通都无法满足,那么两监铜币就不能为朝廷所用。朝廷同样缺少铜币。因此建议,若其他税务不用铜钱代替,请求朝廷下诏让江南酒朴以铜钱代之,以便让部分铜钱流回朝廷。 这是一个两牵就的办法。 四人又再次商议,最后还是宋九的办法。 同意了,但取消了江南金银进城税务,金银是准货币,可它们同样是一种商品。因此各地金银流通时也征相关的税务。 一旦取消,金银更容易流通,以便让金银能做大宗贸易的一种代替货币。 没办法,不但京畿地区缺少货币交易,其他各地区都是如此。江南,两广,巴蜀。 宋九很细心,可百密一疏,樊知古是有私心的,他以前在江南时,与豫章宣人洪氏有仇,宋朝有酒朴,南唐则是承包制度,将酒税交给富裕人家承包,南唐时洪氏亏空国家数百万酒税铁钱,铁钱废除,改用铜钱,樊知古催洪氏将这笔亏空的税钱偿还,差一点让洪氏破产。并且也导致江南酒价迅速上扬。 但总的来说,在宋九两世经验下,国家种种政策变得更健康完善。 至少现在,宋九担任这个参知政事,没有辜负赵匡义的重负。 …… “这个腌货!”小周氏看着张洎离去的背影骂道。 李煜在江南昏天黑地,不知道钱稀罕,甚至左藏库官员贾黄中离任交接前最后一次巡查内库,看到一个库房锁得死死的,于是让衙役打开看,里面是几十个装满金砖的大柜子,价值数百万缗。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然后追查来源,是李氏宫阙之物,未著于籍。也就是这批巨款连李煜也不知道,大约是他内宫里的人看到城池快要破掉,准备将这个金子转移出去,可没有想到曹彬眨眼就将金陵城拿下,它仍在南唐皇宫里。但因为未著于籍,曹彬属下也没有想起来查看,运到京城后就一直放在内藏库。 贾黄中将这件事禀报给赵匡义,赵匡义大喜,赏赐贾黄中二十万缗钱。 这是当赏的,若是贾黄中贪心,将这个金子悄悄运出去,因为未在账籍,朝廷也不可能知道。 但也说明了李煜的糊涂。 李煜投降,曹彬是好心,你趁早取一些金银钱帛,让你带到船上,以备京城所用。然后余下的,我才造账于册,交给朝廷。 然而曹彬好心,可押送的官员未必是好心,李煜所带的钱帛,在路上路路有人伸手勒索,到京城后所剩无几。 进了京城,一大家子,吃喝穿住,又不会经营,慢慢经济拮据,李煜只好向赵匡义哭穷。 这时,赵匡义还没有迎娶皇后,当然也没有染指小周后,听到后赐给李煜三百万钱,不算多,也不算少,然而全家还没有高兴多久,李煜手下最大的忠臣张洎来打秋风了。 李煜没好气的将家中最值钱的一个白金盆子扔给了张洎。 这个盆子要值不少钱,张洎笑咪咪地走了。 然而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一家人坐在家中,愁肠百结。 黄保仪说道:“国主,求窅娘吧。” 这件事宋九不清楚,对李煜他也不大关心,可没有想到被牵连进去。 从中书回来,潘怜儿将他拉到房中,房中怜奴跪在地上抽泣。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死丫头胆大。” “她做了什么事。” “她就是李煜那个舞姬窅娘……”潘怜儿将事情真相一说。 宋九瞠目结舌,大半天道:“难怪查不到李秀,难怪你来到京城也不怎么出门……你害苦了我。” 第三百三十八章坦白 如果没有赵普,不要说是窅娘,就是黄保依,放在府中又如何?但有了赵普,不要说是窅娘,那怕是李煜金陵时的一个普通宫女,都能出事情。 还有一个办法,送人,送给李煜是不行了,那是送死去的,送给其他人,宋九也不忍。 苦思半天,第二天宋九到中书,带了两本奏折进宫。 第一本奏折是右拾遗郭泌言剑南诸州官盐一斤为七十文钱,但因为两川缺盐,盐价远高于官盐,于是豪民黠吏,相与为奸,贱买于官,然后贵粜于民,一斤盐往往达到数百文钱。因此请求朝廷将盐价增到一斤一百五十文钱,则豪猾无以规利,而民食贱盐也。赵匡义意从,将此奏发向中书审议。 到了中书,因为是经济上的政务,几人主动交给宋九,却让宋九留中不发。 也就是他没有想好处理办法,暂时没有答复。 第二本奏折是有关国家茶盐政,朝廷准备在江南诸州实行榷茶,如果茶农私留或私卖茶叶价达千贯以上者,黠面流放,妇人配为铁工,商人与之私茶,以本茶农罪之半处执,主吏盗官茶贩卖,钱五百以下,徒三年,黠面流放。茶园户有意毁坏茶树,计所出茶叶价处罚。 榷盐也是如此。 实际全国有许多地区开始实行榷盐茶制,这次诏书主要是将它推广到江南。 宋九打开第一本奏折,赵匡义览阅一下。道:“宋卿,你要说什么?” 看似简单。两川盐产量低,缺盐,盐价肯定不止一斤七十文钱,郭泌提议,不但打击了豪强谋利,也增加了朝廷收入。 但不是如此。 宋九徐徐说道:“陛下,臣一直留中不发,是没有想好。接到此呈后。臣派吏去三司询问,巴蜀产盐多来到南川与东川盐井。哪里山路艰坚,运输费用高昂,又是井盐,开采困难,开采成本也高。国家榷盐后,又将部分盐运向荆南。盐价益高,百姓多淡食之。一旦提高官盐价格,百姓还会淡食,但豪强不能谋利,官府还能增加盐政收入。” 赵匡义额首。 “陛下,榷盐乃是沿从唐朝盐政。起初天宝时未实行盐政,每斗才十文钱,一文钱一斤。第五琦变盐法,一斗加百钱出之,于是盐价提到一斗一百一十文钱。刘晏代第五琦。盐法更密,最高时河中两池盐价达到三百七十文钱。由是亭户犯法。私鬻不绝,巡捕之卒,遍于州县,商人乘时射利,远乡贫民困高价,往有淡食者。” “陛下,就是那样,一斤盐也不过三十几文钱。如今剑南诸州涨到七十文钱,还不满足,想涨到一百五十文钱,那么一斗为几何钱数?有多少百姓会淡食之?” “陛下继位以来,仁爱百姓,多推行了许多善政。” “可是剑南少盐哪。”赵匡义打断了宋九的话。 “是少盐,臣闻听一些官员为谋取私利,或者政绩,勒索百姓提高盐产量,然两川盐井自古至今在开采,许多盐井多成废井,再加上两川豪强剥削沉重,百姓一直心中有怨气,再涨盐价,两川必不稳也。” “宋卿是何意?” 宋九又将第二份诏书送给赵匡义。 “你是说江南不能实行榷茶榷盐?” “不是,朝廷于江南实行榷茶与榷盐,亦无不可,诏书里说江南除部分池盐外,余下则淮盐入江南。这也无妨,朝廷于淮南也在推广臣在两广的晒盐法,大海之盐,才是无穷无尽,然淮盐入江,若是洪州,甚至吉州倒也无妨,由大船运盐而去,运输成本能在百姓心理接收范围。但再往上运,上达虔州,必须换小船而上,再由车马运达各处,运费会是惊人之数。” 赵匡义在沉思。 宋九继续说道:“两广为防蛮人生变,与河北一样,实行通商法,广盐制价便宜,又有水路至达五岭脚下,又有道路通达虔州。可五岭多是生蛮户,那么必有奸商与生蛮勾结,大肆将私盐运达虔州。官府不认真处理,榷盐制度于江南南端必崩坏也,若认真处理,民情鼎沸,甚至蛮户生变。这个道理与湖南南端诸州相似。” “朕明白了,可于五岭设置关卡,适度征收部分盐税,准广盐进入江南与湖南南部部分地区。” “陛下英明。” “与两川盐政又有何联系?” “一样,井盐开采不便,民之苦之。剑南盐价高,与价不合理无关,盐产量不足才是根本所在。官盐七十文,私盐一百多文。官盐若是一百多文,寻找私盐会达到二百多文。郭泌非是治本之策,因此臣请求陛下派三司计划成本,准淮盐进入荆南,同时北川不产盐,请陛下准许解盐进入汉中地区,减少对两川诸盐井的依赖性。” “那么江南,东西川,陕西,与两广,多路横跨了。” 诸路横跨结果就是行政混乱,赵匡义让两川转运使兼任对方职位,已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但如宋九这样,再兼任多路职位?这是不可能的。 宋九徐徐答道:“倒也无妨,国家想要稳定,必须集权朝廷,这件事由三司派吏员下去核实成本产量,再由三司计划,各地转运使执行即可。” “集权朝廷?”赵匡义走了几步,郭泌之策,会使国家每年增加十几万缗收入,不过若真如宋九所说的,一斤盐涨到两百多文,百姓是会很苦的,于是说道:“朕准之。” 还有一处,那就是西北,西北青盐倒流向陕西各地,甚至京城,若禁之,加速各羌离心,若是象宋九这样办。将陕西以成本产量划出诸州,准青盐进入。可能会加强诸羌与朝廷的凝聚力,也可能会使诸羌力量更强大,加速了反叛之心。未想好的事,宋九不会说的,因此与其他官员一样,装聋作哑。 赵匡义又走了几步,终于想明白了,若如宋九这样做。看上去更琐碎,实际执行后,却缓解了剑南盐紧张的局面,是对他今年春天政策的完善。 于是又笑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臣不敢当,臣来再禀报另外一件事。” “说吧。” “臣在江州时收了一个婢女。” “婢女?”赵匡义讶然:“难道她是一个罪户?” 也就是犯罪充作官妓的官吏女眷。不然宋九不可能在这里说一个婢女。 “不是,李煜前妻大周氏病危时,他又看中大周氏十四岁的妹妹小周氏。当着她的面两人调笑,大周氏羞愤之下病去。” 宋九又看着赵匡义,他是有意说的,这个小周氏不好,你最好不要碰她。 再过一段时间说就来不及了。 “大周氏去世后,李煜不顾其他人的反对。坚持以小周氏为妻,然此女远不及其姐姐,生性多妒,李煜虽宠幸一些宫女,在小周氏的坚持下。皆没有给其名份,甚至遣送出宫。只有一个女子黄保仪格外卑躬侍奉她,才得保全。李煜投降赴京时,带了小周氏,还有这个黄保仪。但还有一个宫女,叫窅娘。” “那个跳舞的?” “就是她。” “朕也听说过,似乎她在扬州还露过面,但到了京城后不知去向。” 宋九神情古怪。 “无妨,继续说。” “李煜未上船时,曹彬将军准他从宫中带了一些金帛赴京,然路路有人勒索,进京后李煜所剩无几,生活困难。小周氏他是不能送人,黄保仪他是舍不得送,正好闻听臣去江州赴任,便让窅娘去江州寻臣,让臣收留。” “是她?” “是她,可臣不能收,那怕她仅是一个宫女,臣是朝廷大臣,必须要顾忌,但臣当时不知道,妻子去江州时,我还在彭泽,她寻我妻子,说朝廷官兵到金陵后,其夫逃离金陵,她一路寻夫,寻至江州。当时臣正与张霁勾心斗角,不欲生事,可是妻子不忍,臣无奈只好将她收留下来,又派人送信给昇州知州杨克让,让他替我打听这个丈夫李秀,哪里能打听到?” “李秀,李草包吧。”赵匡义不屑道。不要说皇帝了,就是大臣,不做正事,整天写诗作词,练字绘画,贪图享乐,那成了什么? 宋九嘿嘿一乐:“陛下,中的也,可她害苦了臣。” 赵匡义盯着宋九道:“宋卿,仅是一个宫女,为何这么胆怯?” 宋九心道,现在不用胆怯,可不久后,我就胆怯了。 但不能这么说,道:“李煜若象刘鋹那样甘心做一个安乐候倒也罢了,可此人来京后,心情苦闷,将这种心情沉浸于小令当中,臣闻听他写了一首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赵匡义果然听后大恶,眉毛拧在一起。 还有呢,以后那首虞美人才是真正要命的。 赵匡义沉默了好一会,道:“他打的好主意。” “是好主意,一给窅娘安排了好去处,二说不定搭上臣这个关系,以后还能替他说说话。” “那你又怎么知道她的身份。” “几天前陛下赏赐李煜五百万钱,救济他的生活,前面赏赐刚到他的府上,后面张洎前去索取,李煜无奈,将家中的最贵重的一件物件白金頮面器给了张洎,张洎这才歉然离去。” “张洎如何做出这种事?” “李煜用人不当,自取其辱,不过陛下切记,张洎此人虽文辞优美,终非温良人物。” “李煜一家困窘,于是派人通报那个小宫女,让她替李煜请你向朕求情?” “是如此,可臣前来并不是为李煜求情。” “那……” “臣是担心窅娘的身份,可已收留了大半年,现在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臣让他们害苦了。” “不知者不罪,对了,你那个小妾玉苹可有下落?”赵匡义认为宋九是小题大作,当八卦说一说还可以,但能上台面说吗,于其说窅娘,还不如说玉苹。至少赵匡义对玉苹印象深刻,一个很不错的女子。 “契丹以为奇货可居,关健是国力强弱,若是我朝继续强大发展下去,休要说玉苹,就是她一家人,朝廷让契丹交出来,岂敢不交。” “那是,先从北汉来吧。” “但陛下不可小视契丹,陛下赐薛居正,沈伦(避讳,中间义字略去),卢多逊,曹彬,楚昭辅钱五百万,银三百斤,又赐潘美与北院使王仁镐钱与臣三百五十万,银二百斤,齐王绢万匹,钱五百万,武功郡王绢五千匹,钱五百万,兴元尹绢三千匹,钱三百万。对这次赏赐,臣没有劝阻。” 为何不劝阻,因为这几人乃是朝廷最重要的人物,官位也到了极致,只好赏钱,以安他们的心,让赵匡义得以平稳接过国家政权。 宋九继续说道:“先帝非是用左藏库钱帛购买契丹人头,他的用意乃是一旦收复晋燕,必与契丹苦战。可晋燕非是两川江南那般富庶,将士不能有所获,积极性不会太高,又是强敌,没有重赏与妥善的抚恤,想要打败契丹会十分困难。” “倒也是,”赵匡义道。 这让宋九有些感动,难道赵匡义将自己真当成了诸葛亮?然而他仔细一想,脸色不由一变…… 第三百三十九章遥远的地方(上) 看问题不能看表面。 可能赵匡义对自己十分器重,然而除了器重外,恐怕还有另一层原因,那就是潘美。 赵匡义先后对几名重臣赏赐,这个赏赐名单中还有其他人,例如,赐殿前都指挥使杨信、马军都指挥使党进银各六百斤,殿前都虞候李重勋、马军都虞候李汉琼、步军都虞候刘遇、神卫左右厢都指挥使杨美银各三百斤。 有人不服气赵匡义对曹彬的赏赐。 但皆没有深想过,党进与潘美将大部禁兵带到太原,可京城还是有禁兵的,如果曹彬振臂高呼,杨信与李重勋,李汉琼,刘遇,杨光美这几名掌管禁兵的重将响应,那怕只有一半人响应,那么那一天就会重新改天换地,做皇帝的不是赵匡义,而是赵德芳了。 这份功劳是看不到的,但它又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所以才先后给予大肆赏赐。 然而这时禁兵一起回到京城,赵匡义地位并不能算是特别的稳定,赵匡胤深信的禁兵总管杨信一直装哑巴,党进是马屁精,最会见风使舵。这些重将中两个最牛的人物,一是曹彬,二是潘美,潘美的功劳才是实打实打出来的,在禁军中威信并不亚于曹彬。 可能给潘美什么赏赐? 拉拢了自己,就等于拉拢了潘美。 余下的还有一些人,例如郭进,李汉琼等人,曹潘党三人安定了。余下数名重将或拉拢或打压,问题也不难解决。 这一想有点儿悲催。 他想得过于悲观。赵匡义用他并不仅是看中他与潘美关系,最主要的还是宋九的才干,以及宋九也能算是他的心腹,仅是宋九本人就能巩固他的地位,至少用宋九比用卢多逊要放心得多。 同时宋九对地位与权利看得不是太重,用起来也放心。 算是忠言,赵匡义额首。 宋九回到家。 窅娘忐忑不安的等待。 宋九将她喊过来,道:“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我将你还是送给李煜,同时还让你带五千两银子给他。” 这几年因为宋九的折腾,金银的走势能持平了,只能说是持平,还不能保持盈余。想要盈余,那最少宋朝得有几千艘大型海船。并且船主会自发以输出为主,政策也要鼓励出口,才能实现。 再加上火药使用,以及南唐拿下,南唐占有福建的部分地区出产银子,因此银价走势略略偏低。所以说宋朝最富。清朝按银子计,比宋朝数量庞大,然而实际价值并不能与宋朝的缗钱相比,而且人口也远超了宋朝。 这个宋九不清楚了,清楚了也不会细想。 然而五千两银子实际价值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再加上赵匡义陆续的赏赐,前段时间又给了五千缗钱。至少这段时间李煜不会为经济发愁。 当然,李煜若是象在金陵城那么地花费,不要说是五千两银子,五万两银子也不够花。 其次李煜的魅力。 李煜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完全就是一个另类的苏东坡,而且长相俊美,李煜不上朝,可有的大型朝会或祭典,李煜也会露面的,宋九看过他好几次。 这样的人对女子会有致命的吸引力。 若是窅娘不死心,宋九仍让窅娘回去,至少这段时间他是成人之美。 “第二个选择那就是彻底地离开李煜,我还会让你送五千两银子,然后我会将你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如果你想嫁人,我也同意,如果你能吃了这个苦,过几年我再将你接回来,纳为小妾。” “宋公将奴婢送到哪里?” “很远很远……” “奴婢愿意。” 窅娘带着银子去李家,潘怜儿问:“官人,你打算将她送到哪里?” 宋九低声说了一句。 “哪里?”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次钱俶与陈洪进进京后,再也回不去了。” “妾身不大明白。” “想一想,几个至京的国王,活着的比例是多少?” “……” “朝廷是善待他们的家人,例如孟喆,高继冲的几个叔叔。他们问题不大,毕竟名不正,可是国主本身却拥有大义之名。一旦朝廷收回吴越与闽国,那么这些国主作用就很微妙了,若是李煜学习刘鋹会好一点,可他心中不甘心,将这些牢骚放于小令当中,若是小令写得丑陋,无人传扬也罢了,可这些小令写得越来越开阔,前面一出,后面就传扬全国各地,更传向江南。你说陛下不会不会容忍?” 后面的宋九就未解释了。 赵匡义要对李煜下手,窅娘是李煜曾经宠爱的宫娥,赵普迟早要回来,他能不用此做文章? 送到哪里,赵普就没有办法做文章了。 过了几年后,这件事影响不大,再将窅娘接回来,赵普就是做文章也翻不出风浪。 “死了的诸葛亮,还能吓走司马懿啊。” “论权谋心机,诸葛亮哪里能及上赵普?当年若非赵普大意自满,陛下也未必打败他。至于其他人,更不能与赵普相提并论。” 宋九说完,拧眉深思。 他在奏呈上批注,樊知古,你文学上不行,可官做得不错,那就行了。你是做官的,不是研究学问的。勿要弃长追短。 自己也犯了这个毛病,权谋术上自己无论如何谋划,也不及赵普。 然而自己长处在哪里? 不用他想,赵匡义对赵普出手了。 赵匡义前面一上台,后面就让高继冲的叔叔高保寅前去怀州任知州。怀州在孟州的北面。属于河阳节度使管辖范围。 这是赵普的地盘,他一上台。赵普便给高保寅下马威。 高保寅不服,你丫的得罪了皇上,还这样嚣张啊。 并且他们以前就有过一些矛盾,赵匡义让他来到赵普的地盘担任知州,难道还不明白吗? 于是两人冲突不断,高保寅便学习宋九,用彼之矛,攻彼之盾。他在怀州上书。说自己一上任,连怀州的衙门在哪儿还没有摸清楚呢,赵普便派人抑制他。自己出身名门,还是皇上亲命,若是中书拟定的知州那还了得?各节度使权利过重,请求朝廷罢节度使领支郡之权。 这一招恰恰是赵普以前提议过的,于是赵普上书。我要进京,给赵匡胤发丧送行。 赵匡义看到他的奏折大喜,那你就来吧,我在京城磨刀霍霍。 赵普于是赴京,但来京的速度那个慢啊,孟州就在开封的西边。他却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到达京城。 正发朝廷诏安远节度使向拱,武胜节度使张永德,横海节度使张美,镇宁节度使刘廷回京叙职。 这时候赵匡义不能将屠刀向他头上砍的。 赵匡义无辄,只好以向拱、张永德为左卫上将军。张美为左骁卫上将军,刘廷让为右骁卫上将军。赵普为太子太保。 太子太保是从一品官,但不能当真,况且这时候那有太子。众目睽睽,赵普脸色惨淡。大家幸灾乐祸,谁让你丫的不知好歹,欲壑难填,但没想到会有今天的下场吧! …… 五月开封的清晨,晨曦弥漫,晨风清凉。 晨风从窗纱吹来,让待漏院充满了清新之气。 赵普看着宋九说道:“九郎啊,你终于展翅高飞了,恭贺恭贺。” “赵公,无所谓,陛下信任,我当效死忠君爱民,然我才干却不足,只望晋燕收复,我就会退出所有职位,专心研究物格学,那才是我的所长。”宋九淡淡说道。 实际他恨不能弄死赵普,赵普也恨不能弄死他。 “易安方为国家良吏,退也无忧,进也无喜,非象某些人,弄权专政,欲所欲为。”卢多逊讥嘲道。 “剑外忽传收蓟,初闻涕泪满衣。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杜子美于是乘舟出峡。可是因为生活困难,不但不能北归,反而被迫漂向潭州,于一艘小船上去世了。” “赵公之意,官兵击败安史不是好事?” 赵普冷哼一声。 宋九看了看卢多逊,又看了看赵普。 两府数员宰相,无论卢多逊,或者楚昭辅,沈义伦,对赵普十分排斥,可也有不排斥的人,薛居正,曹彬。 曹彬做人低调,那怕他做了西府宰相,看到士大夫,也要引车避之,省得这些笔杆子罗嗦。 薛居正在赵匡胤朝就是充门面的,不能当真,最有实权的还是卢多逊。 赵普第一天上早朝,两人就发生了冲突。 薛居正嘴角嚅嚅欲动,最后一句没有说出来。沈义伦虽不喜赵普,但他是一个胆小怕事之辈,闭眼就当没有听到。曹彬同样如此,然而正襟危坐。楚昭辅则不然,也冷哼一声。 再看看其他人,有对赵普同情的,也有讥讽的,后者更多。 似赵普是……虎落平川被犬欺。 不过宋九视力好,他终于看到赵普眼中闪过一丝嘲笑。 宋九忽然意会,赵普进京对他很有利,在地方上有理说不清,何为对错,只要赵匡义源源不断地将赵普得罪过的大臣调向怀孟,在这些小鬼的恶咬下,赵普反而不会有好下场。 到了京城,一切放在大家面前。正好乘四个节度使进京之时,他慢腾腾地来到京城,赵匡义不好下手,给了太子太保虚职。是虚职,就不会让人挑剔。赵匡义以后同样不好下手。 或者赵普此时心中在想一句话,俺胡汉三又回来了! 第三百四十章遥远的地方(下) 卢多逊眼中洋洋得意。 赵普神情多少有些灰暗,可是宋九又注意到,赵普的眼神多是看着窗外,在窗外不远处便是朝殿。 宋九忽然明悟。 卢多逊不知天高地厚,认为赵普完蛋了,第一个赵普是快奔六的人,第二个赵普很瘦,还是一个跛子,仕途的不得意,让他心情多少灰落,看上去就象一个末落的老人。 实际不是,赵普的对手不是自己,更不是卢多逊,与他跳舞的对手只有一人,赵匡义。 宋九低下头深思。 自己以前陷入误区,一直想用一些办法,一些不能上台面的办法,不能上台面的办法,就是阴谋。 与赵普玩阴谋诡计,会有什么好下场,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并且皇帝是赵匡义,能瞒过赵匡义的法眼? 但阴谋之外呢? 有。 阴谋不行,还有阳谋。 赵普时隔两年多后,与宋九卢多逊第一次碰面,造成两种不同的结果,卢多逊越来越傲娇,宋九却在向一个真正的明相进军。 第一变化是宋九批阅政务速度放慢,更加小心。 第二变化是宋九尽量不反对上面与下面的建议,即便是错误的,他不会完全推翻,而是小心地修正完善。 第三变化,他从来不抢权,堂帖没有关系,卢多逊,沈义伦,薛居正,你们德高望重,是老人家。就交给我处理吧。但尤关到重大政务的提议,审批。也就是册书、制书、诰命、诏书、敕书、敕榜,宋九只是提议,从不参与决策,提议后交给三个首相去决策。即便交到宫中的画黄与录黄,宋九只交录黄,画黄一律交给三个首相,提议后,由三个首相决策批阅再递到宫中。 第四个变化就是他的堂帖越来越活泼。 甚至利用堂帖讨论。不懂的放下身架请教,如果地方官做得好的,一律鼓励赞扬。 此例他人不可效仿的,无他,宋九才三十二岁,放在人生旅途中才刚刚起步,然而在官场上。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与新科进士相比,他比吕蒙正还小一岁,比张齐贤小三岁。所以他不顾宰相颜面,请教地方官员没有关系,然而其他人就不行了。 但不能说宋九是拢络人心。首先他没野心,这个词放在宋九身上就不适合。其次他并没有为了拢络人心而不顾对错,对了就对了,错了就错了。即便赵匡义的意旨,错了。他也提出自己的建议。 可在宋九带动下,死气沉沉的官场立即变得活泼起来。 甚至有胆大的地方长史利用堂帖。与宋九开玩笑,强词夺理去讨论政务。 还有的长史想上位,想给宋九留下深刻的印象,于是大事小事,不停地递奏呈,再与宋九讨论争议。 这也没有关系,想上位是好事儿,卢多逊对这些官员反感,可宋九却在边上劝说,不想上位,就失去了上进心,就不会有多少作为,还能当好官员吗?那怕自己,听到皇上任命自己为参知政事,心中也同样欢天喜地。况且他人。 这就是宋九的阳谋。 赵普复归,让宋九担心不已。 得罪了宋九没关系,多是公事公办,得罪了卢多逊,顶多仕途受到影响,得罪了赵普,那悲催了。看一看姚恕,未来的候莫陈利用,雷德骧、赵玭如果不是赵匡义插手,最后下场会是如何,未来卢多逊到了岭南再也没有回来,史书上还留下万载臭名,苏晓虽没有打压下去,名声同样臭掉,大街小巷说他无子却是报应。若此,宋仁宗无子,又是因为什么结果得到的报应!如果不是冯瓒身体好,能在杀人岛(沙门岛)上活十年之久? 所以宋九担心。 他想过很多办法,或者利用衙内的关系,再来一个河洲类似的经营手段,也被他否决。 有作用,但也要看对付什么人,若是张霁,衙内一呼百应,纷纷去江州表示支持,但若是赵普,还是没有用。 或者想办一个旬报,月报,掌握舆论,可是在赵匡义朝,自己又是宰相了,会不会默视自己那样做? 因此宋九才如此做。 第一是努力小心地处理政务,政绩才是根本所在。 但有政绩还不行,难道冯瓒没政绩吗? 除了政绩,还必须有庞大的人脉关系,因此“格守本份”,不抬高身架。 并且他人不能指责,在他带动下,不但官场变得活泼,官员也变得更上进,更有进取心。 实际这些官员个个都是人精儿,他们不能对宋九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可能在其他方面报之,那就是河洲书院的学子! 河洲书院也有不少学子进入了官场,多是低层官员,有些人做得不错,赵匡义没有额外提拨,宋九能理解,眼下河洲书院依然带着深深的宋九烙印。 然而宋九渐渐与书院不来往了,时间一长,这个烙印就会淡下去。 赵匡义有顾虑,宋九对这些学子也从严要求。但只要下面的各州长史稍稍提拨,这些学子还会有前途的,那么几年后,烙印一淡,就会有许多学子渐渐上位。 无论宋九怎么去做,这些学子依然与宋九有一定的联系,大立场上会站在宋九一边的。 一旦这些学子,以及一些感谢欣赏宋九的官员庞大起来,他就会变得象史上的王安石,司马光那样。 到那时,赵普如何敢打压宋九? …… 天气渐渐高阔起来。 码头上站着许多衙内。 依然是宋九的提议,阇婆、打板、新拖、苏吉丹、莆加龙与戎牙水。以及麻篱这些国家大半“诚服”宋朝,那么就可以经营了。 若是按照宋九前世的地图。实际就是爪哇岛到帝汶岛这一线。 之所以宋九选择在这里,主要是没有强大的国家,文明落后,盛产香料,许多岛屿上河流密布。 没有强大的国家,与周边又有大海隔绝,就容易占下来。文明落后,容易塑造中原文明。河流密布。就能种植,盛产香料,就有利润。 宋潘符石高五家船队起初来这里时,十分困难的。是盛产香料,当地百姓当稻草烧,然而只能交易,自己采要采到什么时候?况且人家也不会让你采。一旦产生误会,便发生冲突。交易也不行,虽文明落后好忽悠,然语言不通,如何交易? 但现在没有关系,几年经营后。一些聪明的管事能学会用当地语言与当地百姓沟通,连几个国王都抓到朝廷溜了一遭送回去。 所以才有了这次行动。 将它们一起划到宋朝地图上,然后调动一些百姓前去种植,或者教导当地百姓种植,派几十名官兵驻守。还派了数员小吏管理。 粮食不可能往中原调动了,然而这里除了种植粮食外。还能种植甘蔗香料,同时还会制造蔗糖,蜜饯,开采海珠珊瑚玳瑁,说不定未来还会寻到矿坑。大多数收入将归衙内所得,不过朝廷也将在这里征少量的税务。当然,朝廷在得到税务同时,会少量付出,例如提供兵器支持,政策扶持,少量官兵保护。 现在收入不会很高,但它们面积不小,可能相当于宋朝近十分之一的面积。一旦有了规模,会每年为国家提供数万数十万缗的税务,不是小数字。而且减少了宋朝的金银外流现象,同时还会有部分关税所得。 并且还有未来的计划。 几家船队分出几艘船,将顺大洋岛绕岛环行一圈,南大洋岛是温带气候,适宜开拓各个大型牧场,那么就可以向中原提供大量中原所缺的皮毛。这还早,眼下就是这一系列的中小型岛屿的经营。 若想经营,不能全部交给当地人,若那样,迟早会反水的。 因此迁移一部分贫困百姓过去,在宋九计划里,打算在未来十年内迁移数千户百姓。 但未说是迁移,而是暂时以雇佣的身份前去南海的。契期五年,五年后这些百姓就让他们返回中原了。 否则眼下宋朝同样缺少百姓,整个宋朝包括江南,才勉强达到三百万户,若非宋九湖南广南一行,南方渐渐开始了大开发,百姓数量会更少。 若说正式迁移过去,大臣们肯定会反对。 可实际这些过去的百姓皆是几乎是一无所有的赤贫百姓,不然谁愿意漂洋过海,往哪里去?但到了哪里,有诸多衙内的支持,再加上朝廷的部分支持,一旦适应当地的气候环境水土,收获会巨大,要粮有粮,要收入有收入,要地,有的是广大原始的肥沃土地等着他们开垦,那么五年后,他们生活安定下来,又有几人愿意再回到中原做无根的浮户? 二十几年过后,人口繁衍,这里将会出现几万户汉户,当地人再教导他们语言文字礼俗,也会全部汉化,那时这里将成为宋朝在遥远海外的一个分部。 宋九很老实,利用进宫的机会,一五一十将他想法对赵匡义说出来。 记住,除赵普的智商,其他人休想与赵匡义打马虎眼,老实地交待,赵匡义反而会喜欢。 但眼下赵匡义与赵匡胤想法一样,有没有,并不在意,至于宋九所说的未来宋朝可能会达到几千万户,他也不大相信。可是会看中收入,未来这里汉户会繁衍多少,宋九未说,只说会迁居几千户百姓过去。这个人口减少,还是在赵匡义承受范围之内,权当让曹翰来了次屠城之举。于是同意了宋九的计划。 朝廷承受了,就可以上台面开发了,那么这里除了檀香木时间长外,许多香料几年后就能成熟,收入会巨大,为了不让人眼红,又拉了一些衙内过去。 同时过去的,还有几百户百姓,几十艘船只。 百姓来自各地,但官兵与几个小吏是来自京城的,京城也有少量百姓,因此宋九带着衙内来送行。 一辆马车徐徐到来,从马车上走下两个女子,一个是潘怜儿,还有一个俏丽的女子,大家皆很陌生,那就是窅娘。 宋家出现一个美丽的俏婢也很正常,例如随玉苹前去契丹的大小苏,长相美艳至极,并不比窅娘逊色多少。 然而接下来让大家奇怪了,宋九来到窅娘面前说道:“这几年吃些辛苦,去了哪里要小心啊。” 窅娘乖巧地点头。 潘怜儿也怜惜地摸着她的头。 然后窅娘上了宋家的船。 潘惟德惊叫起来,道:“妹夫,你让她去南海?” 第三百四十一章傲娇的战友 宋九未多做解释,其他人云里雾里,有两人知道窅娘的身份,赵匡义与李煜,他们也不解。 赵匡义将宋九喊进宫,问:“宋卿,你为何将那个小婢送到海外去?” “这个啊,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她长久生活在李煜那种生活方式下,臣也安于享乐,然与李煜那种享乐是不同的。” 赵匡义点头。 宋九是众乐乐,李煜是独乐乐,宋九适当的时候同样与军民同甘共苦,李煜什么苦也不行,两者享乐的性质截然不同。 “臣让她选择,要么回李煜哪里,要么去海外呆上几年,或想嫁人或者想回来,听她的意见,但能吃了这个苦,几年后臣将她带回来,纳为房下小妾。所以这么做,是给她一个新生的机会。” “宋卿,这个,这个……”赵匡义听到这条理由,有些瞠目结舌了。 “其次还有一个原因,不能往地图上划,如果往地图上划,以朝廷的能力,甚至能将南海大部分岛屿划成宋朝的疆域,那么我朝面积能增加近四倍。” 赵匡义乐了起来,不但宋朝面积能增加四倍,唐朝的面积会更加惊人。 “想要控制,必须将那几个岛全面汉化,那不但要移民,还要将当地人汉化,教其礼仪耕种文化文字,但当地人善歌载舞,若是让儒生去教,未必适合。正好窅娘知书达礼,又善长歌舞。可以做一个优秀的先生,在教导的同时。也让她产生自豪感,知道自我价值,更加让她新生,彻底脱离李煜的阴影。” “这样啊……”赵匡义忽信忽疑。 “臣说到汉化,忽然想到了梅山蛮。” 赵匡胤一怒之下,对梅山蛮实行了封山制度。这个结果使整个梅山蛮人更苦逼了。然而梅山蛮周边地区由宋九带来的影响,变得更富裕。 一穷一富,梅山蛮首领苞汉阳与汉陵二人穷凶极恶。带着他们的族民主动出山,抢掠商人的货物,杀人越货,在梅山周边地区屡屡作恶。 赵匡义屡次派使诏谕,皆不听。潭邵二州大吏为了使境内安稳,也屡次写信给他们二人,甚至求苞汉阳。你不要生事了,俺们给你们一些好处吧。还是不听。 消息传到京城,有两方意见,一方是要用兵,还有一方是想要拉拢绥靖,而将精力放于北方。 最后用兵的一方占据上风。朝廷派文武双全的干臣客省使翟守素发兵潭州,苞汉阳依据梅山坚险拒命。于是诏翟守素发兵梅山,正好天逢大雨,弓弩松弛不能挽。翟守素让兵士削木为弩,苞汉阳听说官兵弓弩不能挽。尽出其民,想要将几千官兵一起吃掉。翟守素用木弩尽射,苞汉阳大败,官兵乘胜追击,尽平其巢穴。然后又得到潭邵等州大吏与富人与汉阳交通的书信,守素一起烧掉,以安其心。 宋九又道:“虽苞汉二人平灭,可是梅山里还有无数蛮人,若没有善策,以后还会反侧难安。潭州乃是湖南中心,发展速度很快,然梅山离潭州很近,由于这些蛮人牵制,整个湖南不得安宁。” “卿有何策也?” “陛下,想要长久安宁,必须治本,治标不行的,何为治标,大禹治水之术也,堵不如疏,臣以为先帝的封山政策不妥也,镇压更非长久之计。而长久之计还是汉化之策,朝廷拨出数万缗钱帛,开其道路,教其礼仪耕种,给其耕牛农具,百姓有了收入,有了安定的生活,谁愿意做贼?” “你的广南之策?” “算是吧,但也有不同之处,广南之策,是因为潘美与尹崇珂二位将军在广南,他们武功显著,其他将领不及之,因此见效快,皆是强行镇压,再修道路,由是雷州半岛大部分地区迅速平定。但就是当时,臣也不敢用兵于邕州以西地区与五岭深处生蛮。兵力不足也,即便兵力充足,哪里行军困难,一旦用兵,所需钱帛不菲,最终困于财政压力而不得功。梅山面积虽不及整个广南,可是潭州地区兵力同样不足,又无潘尹二将军坐镇,所以只能步步为营,切莫急功求著。” “这倒也是,潘美在潭州时,梅山岂敢反乎?” “潘美虽有武功,不过潭州知州朱洞倒也是一个良吏,他长于治理,固臣推出新的梅山之策。” “国主,你还认识我吗?”李煜府上,一个渔夫手中提着鱼,对李煜说道。 “你是郑文宝?” “正是臣。” “你为何如此打扮?” “不然如何骗过门房。” 李煜的门房是朝廷赐予的,天知道是真门房还是朝廷的密探? 郑文宝又道:“国主,你要谨慎,要珍惜陛下对你的宽容,有的话不能乱写乱说。” 他害怕别人怀疑,说了这句话后,丢下鱼就离开了李府。 然而他终是来迟了,有人说赵匡义娶了李处耘之女为皇后,皇后召见诸臣之妻到宫中解闷儿,便召了李煜的妻子小周氏,让赵匡义看到了,便将小周氏留于宫中强女干了。直到第二天才放出来,然后时隔一段时间复召。这让李煜心情苦闷。 有人说赵匡义不可能强女干小周后,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但又有说可能,与赵匡胤临幸花蕊夫人一样,这是一种胜利者对失败者的精神上的占有。 因此后来议论纷纷,莫知真相。 不过宋九却相信后一种说法,主要还是李煜的原因。他在京城等于是幽居了,又不能放下身架学习刘鋹那样大肆拍马屁,这造成了恶性循环,赵匡义对他更不放心,看守得同样更严密。 所以他那首鼎鼎大名的虞美人终于出来了,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还有浪淘沙,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清平乐: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还有…… 这一首首文字优美,用词精炼的小令,宛若瑰宝明亮地镶嵌在中国文学圣殿苍穹上。 但李煜写得快活,娼妓们唱得快活,可他有没有考虑到赵匡义的感受…… 再说暂时赵匡义对这几个皇帝,包括明年的陈洪进,钱俶与刘鋹皆不薄,包括高家周家与孟家的后人亲戚们,不断地加薪与赏赐,听宋九说后,赵匡义委婉地批评了张洎,你以后莫去李家打秋风了。 不要说杀戳果断的赵匡义,就是换宋九来做皇帝,看到这一首首哀怨呻吟的小令不停地自李煜手中出来,又传扬天下,心中做何感想? 然而李煜在诗词歌赋上是天才,政治上却是一个蠢材,郑文宝冒险求见,他根本未当一回事。而是关切地问小周氏:“爱妃,为什么那个宋九将窅娘送到南海?” 宋九不合理的安排,让李煜乱了手脚。 …… “陛下,今年澶州河又决,臣以为朝廷当派一个得力大吏,驻守澶州,以求永治河患。”宋九道。 虽朝廷两府于政事堂议事,可是赵匡义亲力亲为,时常来政事堂参与决策。 这是宋九于政事堂上的一次对话。 赵匡义问:“宋卿,你以为当派何人去澶州。” “镇宁节度使刘廷让回京,其节度使空缺出来,臣以为当派赵普为镇宁节度使兼知澶州,以求解决黄河河患问题。” “易安,朝廷在收回节度使之时,你何出此言?”卢多逊惊讶地说道。 不但卢多逊不解,其他几个宰相同样也不解,宋九就是肚量大,也不能大到这种地步。 赵匡义有些不悦,道:“赵公劳苦功高,晚年当在京城享清福,宋卿为何复让他劳累?” 宋九不作声了。 政事堂散后,卢多逊还在问:“易安,你有什么想法?” 傻了不成。 宋九有苦难言。 赵普在洛阳也不妥,洛阳有许多高官名将致仕,迁居于洛阳,这些人影响力不小。到京城更是不妥。 所以宋九建议让赵普去澶州复代节度使之职,若那样,失去了京城,失去了洛阳,赵普年事渐高,那怕又重新给了他实权,但只能乖乖呆在澶州了。 这是对付赵普最好的办法。 赵普才来京城时宋九不能说,忍到现在,仍因为卢多逊的坚持,让赵匡义否决。 当然,宋九可以傻呼呼地与卢多逊交心,但真交心了,卢多逊未必是一个十恶不赦之辈,可也不是一个温顺善良之辈,以后必被卢多逊多次利用,成了卢多逊的棋子。 所以宋九不能解释。 他看了一眼卢多逊,心想,赵匡义没将赵普放在眼中,那是他有底气。 可你卢多逊算什么?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战友。 你恨不能一脚将赵普踩死,可能成功吗?大半天宋九才憋出一句:“卢公,若赵公在京城,不出五年,他必为首相也。” 第三百四十二章亲事 “易安,你杞人忧天哪。”卢多逊大笑道。 宋九没有将卢多逊当交心朋友,卢多逊也不会将宋九当交心朋友。宋九可能会前途无量,但野心不大,因此两人不算朋友,也不算是敌人。然而宋九的提醒,卢多逊依然不当一回事。 仿佛为了证明宋九是杞人忧天,在卢多逊蛊惑下,赵匡义再次对赵普下手,但不是赵普本人,而是他的亲家李崇矩。 先是将李崇矩调到广南任为邕贵浔横钦窦诸州都巡检使。 所谓都巡检使,就是边境巡查总防卫官员,不算是小官,但对于李崇矩,那是超级贬职了,况且又是在岭南。 李崇矩刚刚动身,朝廷再贬,调到琼崖儋任职,也就是海南岛。 宋九没有阻止,也没有参与。 他正在思考一件事。 先是高保寅建议,请朝廷裁减各节度使领支郡之权,但那是对付赵普的,不能当真。接着,虢州知州许昌裔向朝廷投诉保平节度使杜审进胡乱处理政务。 朝廷派左拾遗李瀚前去调查,李瀚回来后禀报说是各节度使管辖州县,都是派自己亲信掌管税务,对当地商业造成极大影响,导致各地货物不能畅通无阻,希望朝廷取消节度使管辖州县的权利。 赵匡义意许。 这才是真正的杯酒释兵权。 赵匡胤总共两次削减节度使,第一次是石守信。高怀德他们,第二次是郭从义。王彦超等五人,另外还有一些人老病死去,或者其他原因,如符彦卿,韩令坤他们。 但这不是杯酒释兵权的真正含义。 两次释去十几位节度使之职,还有符彦卿,韩令坤他们病死老死犯错误拿下的节度使,看似数量减少。实际没有减少多少,因为朝廷也提拨了新的节度使,石守信与王审琦等人,后来又重新授予了节度使之职,以及开疆拓土产生的新的节度使。 它真正的意义是释兵权! 通过两次交流式的罢免诸多节度使,与唐朝相比,朝廷有了任命罢免调动节度使的权利。减少了各节度使管辖州县的数量,又于他们管辖州县设置知县知州,从节度使手中收回一些行政权与财权。这才是赵大式的杯酒释兵权。 赵匡义上台后,又将赵普与向拱等人拿下,但这次释兵权,总体还是沿用赵匡胤时的做法。 然而这一回不同了。以前虽设知州,各节度使还有部分处理各州政务的权利,也有税务之权,一旦全部收回朝廷,手中要权没权。要钱没钱,如何总领部下数千厢兵? 一旦执行后。节度使就会成为真正的名存实亡,彻底成为三公三师一样的虚职。虽然宋九对此早有准备,可初听到时,还如晴天霹雳一般。 它可不是小事件,甚至成为导致宋朝虚弱的根本之一。 然而宋九不知如何劝阻。 宋九正在沉思,李昉过来求见。 “见过宋公。” “明远,勿用客套,有何贵干?” 李昉挥手让手下堂吏抬着许多书籍与手稿进来。 赵匡义削减兵权的同时,也在进一步倡导文治。第一件事是让李昉与扈蒙等十八名官员带着一些文吏修著《太平广记》与《太平御览》。 这是后来的名字,现在未修好,也未命名,太平御览起初名字叫太平总类,分五十五部,四千五百五十八类,一千卷,征收的各类书籍多达一千七百多本,主要是御览,艺文类聚,文思博要。 相当于稍稍缩小版的永乐大典,四库全书。 太平广记收录的是各类小说,以及野史等杂书,甚至包括一些黄色小说。 第二件事是修三馆,原三馆是在长庆门东北,几十间破房屋,湫隘卑痹,仅庇风雨,周庐徼道,卫士驺卒,嘈杂其旁。以至三馆学士来办公,或者写文书,都躲得远远的,不敢呆在三馆内。而且随着江南收回来,也收集了许多书籍,三馆格外拥挤。 因此赵匡义下诏于升龙门东北修建新三馆,东廊为昭文书库,西廊为史部群书,南廊为集贤书库,分为经史子集四部,共六部图书,并且亲自设计,轮奂壮丽,胜于内宫诸殿。 对此宋九是持赞成意见的,四大文明古国,之所以中国成为后世唯一的真正文明古国,正是因为文明没有中断,之所以文明没有中断,正是这些书籍带来的文明传递。 宋九仅是要求未来三馆建成后,准书院派学子前来抄录不保密的各类书籍图籍,以便文治天下。 实际是赵匡义那个未出世的八贤王赵元俨将来一个婢女会烧掉三馆,使大半书籍烧没了,宋九勉强记得这件事,因为他的推动,可能不会烧,可能还会烧。 书院抄录后,等于又备了一份备本,甚至以后的白鹿洞等书院再抄录,那么这些书籍将会全部保留下来。现在不珍惜,一千年后每一本书籍皆是宝贝儿。 但不能直接说出来。 宋九说了,赵匡义也准了。 李昉来正是为了太平广记许多书籍作者名字而来的。 太平广记收录的是小说,各种野史杂记,包括戏曲。宋九未动手写什么小说,可从他嘴中传出各种故事,流传到坊间,包括西游记,又经说书人编写后,进一步传扬开来。 还有书院编写的各类书籍,以及宋九请的文人编写的各类长编戏剧,这两者没关系,但是前者作者弄不清楚,署名是各类说书人,实际故事来源是宋九。 一旦编录,必须注明清楚,它也是一种荣誉。 而且不少。经李昉收录后,多达一百多卷。 宋九哈哈一乐。道:“明远,名字重要,还是内容重要?” “但这些内容都是宋公想的。” “没关系,当时逗家人一乐罢了,再经传扬,我看过,良莠不齐,写得好的是他们的本事。我能不能占有其名,写得不好的,格调低下,更不能将我的名字写在上面。” “倒也是。” “明远,做好这件事,不怕花钱,我支持。一旦做好了,将是垂名青史的大事件。” “不敢,蒙受皇上信任,心中戚戚……宋公,我还想请教一件事,李公南贬……” “明远。”宋九脸色一阴,道:“汝是君子,何谓君子,温良恭俭让,不会勉人为难。如我的小妾扣于契丹,我有能力将她救回来?” 宋九对李崇矩不恶。然而当年李崇矩的事做得是不厚道。赵匡胤设枢密院与三司,正是切割宰相之权。因此后来以楚昭辅为三司使,李崇矩为枢密使,赵普为中书门下平章事。 赵匡胤希望的是三个部门形成一种鼎足,再用他的平衡之道,他的帝位就安心了。 做为李崇矩,不一定非要与赵普闹矛盾,但当时的赵普镇压赵匡义,击杀姚恕,将符彦卿弄得死去活来,几乎快成了第二个李林甫蔡京了,那种时候李崇矩却与赵普联亲,意味不能不说不深长。 李崇矩的命运于其说是卢多逊的挑唆,不如说是赵匡义的报复。 一旦当时赵匡义没有手段,将局面扭转过来,因为李崇矩的倒戈,宋九,卢多逊,以及其他人,包括赵匡义都会很悲催。 宋九没有那么大的肚量,就是肚量再大,也说服不了。 李昉因为陶谷诬陷,遭到贬职,在下面飘了数年,那时陶谷等人死了,赵普将李昉拉了上来,担任中书舍人,因为不懂规矩,看到中书的小吏堂前官,居然施礼,让天下人耻笑。 宋九不顾脸面,向下面各州县官员请教,也让天下人耻笑。 可能这两件事皆会记于史书。 但宋九不会这样想,李昉与自己不同的,自己是不懂就不会装懂,遇到不明白地方才请教,才折节下问。但李昉那不是不懂礼仪,而是谄媚。包括卢多逊攻击赵普时,赵匡胤问李昉,李昉答道,臣职司书诏,普之所为,非臣所知。 宋九看着李昉,不由地若有所思。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才让他更加反省。 在宋朝做官早朝让宋九很头痛,特别到了冬天,因为不敢误早朝,四更一开始,就必须要起床穿戴梳洗,这很麻烦。但除了这一条,在宋朝做官还是很舒服的。 陆续的增加薪酬,宋九此时每年各种薪酬补贴,达到三千多缗,若再加上不停的赏赐,会更多。也就是不需要额外的产业,仅靠朝廷的福利,就足以让一家人过上舒服的生活。同时还有一个福利,假期多。再加上轮职,一年三分之一以上的时间在放假。 宋九也没有做焦裕禄,放假时也与家人出行游玩,或者偶尔去书院的那个试验室,边参与研发边指导,或者呆在家中享清福。 这一天宋九正坐在家中,符昭寿带着一个黑妞与一个白妞来拜访他。 它也是宋九带动的产物。 最初诸衙内在宋九带动下,让海船去高丽与倭国。但那时宋潘两家的船只已经放手于南海诸岛,西至大食了。 接着符家,韩家,高家,石家等与宋九交好的衙内,也让家中的船只南下南洋或者西下大食。 宋九除了谋利,也有其他的一些做法,让家中的管事从西方带来一些好奇的学者,与宗教、科学、哲学等各种书籍,甚至少数真正有学问的学者,让他们在京城定居,带到书院,让东西文明产生交流,又让他们与汉人通译共同翻译各种书籍。还带来一些工匠,以及先进的工艺品,或者一些作物种子。 数量并不多,宋九用意主要是开阔中原文人的眼界,让他们不会固步自封。 但其他衙内不同,他们绝对的以谋利为主,包括各种奢侈品。 然而这些奢侈品价格不大好定位。 于是在宋九倡仪下,在河南建设了一个拍卖场,成立时间不长,不过许多人立即看到它的好处,甚至有人手中经济紧张,将家中的财产与宅地交给拍卖场拍卖,以便谋得更多的钱帛。 现在规模很大了,仅是它,一年就为河洲带来十几万缗钱的收入。 同时宋九于梅山事件后,又实行了一个小措施。 与西部或南部边境地区,或者蛮汉分界地区的互市草市,拿出部分钱帛建设了一些小型书舍,不仅招收汉人,也招收蛮人学子进入其中学习。 规模不大,设施简陋,学子学习的工具仅是粉笔与黑板,学习的内容也仅是千字文与论语,以及书院所用的小学数学教材,以及自然课。 但宋九未指望他们出多少人才,或者能写出多少漂亮的毛笔字,它的作用还是开启民智,利于朝廷汉化。一家人了,矛盾自然也就减少了。特别是蛮人子弟,他们将文明带回去,不穷不苦了,何必为盗? 又授意一些头脑灵活的人做包打听,让他们进入山区,将各蛮番的地形,物产,民俗情况一一打听,然后让这些学舍的先生撰写,再次这些情报编写成册,卖给入山的商人,做为先生与包打听的福利。同时有了这些情报,商人更有针对性的经营,也能获得更多的利润,更安全的交易。情报带来的福利又为先生谋利,让更多的读书人愿意在这里教导学子。 可它还有一个更隐晦的用意,一旦它能成功地推广起来,不仅能利用商业将交流扩大,让蛮人开化,而且自此以后,朝廷对这些深山老林里的各部会了如指掌。 似乎两件事都是小玩意,可背后的作用不可小视。 但它们也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后果,例如奴婢。宋九看到劳力紧张,暗中鼓励各衙内贩卖夷奴过来做矿工。随着航海规模扩大,又有一些衙内从西方带来一些奴婢,黑奴多,白奴少。可是人们多是好奇心理,并没有正确的审美观,带回来的洋奴大多数让宋九不能入目。 不过许多人欢喜,一些达官富人也于拍卖场买一两洋奴回家炫耀。 宋九对此没有反对,在宋朝奴婢待遇不是很差的。 符昭寿与其他人差不多,买回来的两个洋奴整是大型洋马,块头快赶上了宋九。宋九看了一眼,未再看,道:“二郎,贵客登门,有何贵干?” “九郎,我哪里敢在你面前称贵。”符昭寿呷了一口茶,眉头皱起。 “二郎,你我相交多年,非是外人,有话直说吧。” “九郎,我那外侄宗训临薨前,曾委托我二姐,想给我外孙柴永崎提一门亲事。” “哦,是谁家的女子?”宋九奇怪地问道,柴永崎改封为郑国公,不过现在还小,人在洛阳。然而柴宗训死了好几年,即便畏惧赵匡胤,赵匡义也登基大半年时间了,为什么到现在才说,还与自己说。 符昭寿为难地说道:“她就是你的女儿万娘。” 宋九惊得连茶杯差一点都松手掉在地上。 第三百四十三章矫正(上) “二郎,我为何未听陛下提起?” “我也纳闷,当初陛下是说过,等局势好了后,一定替永崎做主,但陛下登基后,只字未提,二姐问及,我进宫问过一次,陛下略有些不悦,二姐也老了,便让我直接问你。” 潘怜儿眉头拧起,这时候一般女子出嫁年龄偏低,万娘肯定未到出嫁之时,还早,但也能订下一门亲事。按照门第与爵位,这个柴永崎还是不错的,况且他又是赵匡义的亲戚。不过潘怜儿隐隐感到不对。 宋九也在思考,现在订亲,宋九根本就不会同意的,他在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蓦然意会,当时赵匡义是二大王,朝不保夕,思考问题的角度不会与现在相同。那时候符家是受害者,柴家也是受害者,他们两家是赵匡义的亲戚,因此也认同这门亲事。 但现在呢,现在赵匡义是皇上了,看柴家又是两回事。 他相信宋朝以后不会虐待柴家子孙,但不会相信这个郑国公会世袭,也不会相信柴家如同演义里所说的那么尊贵。 这个没关系,他选女婿是看人品,而非是家世。关健赵匡义不会这样想了,自己若是普通人,或者普通官员,与柴家联亲倒也无妨,可现在自己是当朝副相,还略略有些名气,赵匡义能放心吗? 什么亲情,为了皇位,父子相残,兄弟仇杀,夫妻反目的事例不要太多。再说。赵匡义也纳了新皇后,与符家感情自然淡了一份。 想清楚后。宋九说道:“二郎,你听我说,我想法有可能与他人两样,如怜儿,当初为何我上门提亲十分困难,不是怜儿讨厌我,而是她与张家差点搭成婚约,不大好反悔。这种事我不想在后代身上再发生了。女儿迟早要出嫁的,但不会提前订下婚约,而是等她长大了后,相中了对方,我才与对方提婚约之事。二郎,郑国公他也还小,等过几年。我让他们相见,若两方都不嫌弃对方,那时候再谈这门亲事也不迟。” 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 其实是拒绝了,虽然对柴家宋九持着同情心,特别是柴宗训的突然死亡。让宋九产生了心理转变。但同情不代表着要搭上自己,只是宋九一直与符家两兄弟关系不错,给符昭寿一个台阶下。 符昭寿无奈,于是随便聊聊天,就聊到南海上。 可以说今年是开始正规经营那一片岛屿。几家皆投入不小的成本。 符昭寿很关心,两人说了一些船只在海上行驶安全。以及南方疾病等问题,符昭寿忽然问道:“九郎,你为何将那个小婢女也送到南海?” “你们为什么对她一起这么关心?” “二郎,南下有风险。” “是有风险,但二郎,将角度换一换,自古以来,从婴儿计算,将战死的,病死的,灾害死的,或者其他原因不得善终的扣除下来,有几人是正常死于晚年?人生七十古来稀,非是人活不到那时候,而是非正常死亡比例太高了,因此很少有人能达到你先父那样的高寿。这样一想,南下那一点风险又算什么?不但我让她去,等我家宝儿玉儿稍稍长大一点,我也让他们南下呆上一年两年才回来。” “啊。” “为何中兴之君不是太多,为何又说富不过三代,正是他们在温室里长大,不知外界饥苦,为何汉宣帝作为中兴之主,善始善终,正是他有一段宝贵的民间生活经历,才造就了明君。所以我让两个孩子南下呆上一段时间,给他们磨历机会。” “弟媳,你同意?” 潘怜儿点头。 “你们夫妻果然是一对,与他人想法两样,”符昭寿啼笑皆非带着两个洋婢回去了。 潘怜儿问道:“你对柴家那个孩子有何看法?” “看什么看,若是其他人家孩子我倒也无所谓,只要人品中就可,但他是柴荣嫡系孙子,你认为陛下会同意?” “难怪不同意。” “帝王心思哪……”宋九叹息一声,但不是为柴家叹息的,而是为接下来那件事发出谐叹。 马上宋九就要面对这个帝王心思了。 第三天宋九去政事堂,赵匡义忍不住问道:“宋卿,李瀚提议你想好没有?” 宋九入朝后,大多数奏折,或者诏书,他皆没有反对,然而对大多数却进行了变动,这个变动是在原诏书上做了修改与补充,进一步的完善它们。 但宋九本身却没有推出大的改革与诏令。 这一点与后来的宋朝名相王旦,吕夷简很相似,也就是喜微调,而不是大动作的去折腾,以免波及到太多利益纠纷,产生麻烦。不过与老好人式的王旦相比,宋九多了一份活泼与主动,与大权在握式的吕夷简相比,宋九多了一份谦逊。 也许宋九还远没有达到房杜姚宋的高度,但是能与戴至德、郝处俊这些名相相媲美了,关健宋九还年青,有无数上升空间。 这让赵匡义很欢喜。 李瀚提议,赵匡义草诏,交给中书审阅,做为文人,无论卢多逊或者沈薛,自然对此举万分赞同,但在宋九这里扣下了。 大家想法是一样的,认为宋九是想进一步的完善它。 事实它也需要完善,难不成下一道诏书,自此各节度使不再辖管州县就结束了? 不过时间拖长了,赵匡义终于沉不住气。 他的心情宋九能理解。 向拱张永德等人罢去节度使,不是没有节度使,还有。 平卢节度使赵延进,归德节度使高怀德。彰信节度使崔彦进,天平节度使石守信。泰宁节度使折御勋(折御勋非直管,是留后代理),山南节度使潘美,忠武节度使曹彬,义成节度使杨信,镇安节度使党进,永清节度使孟元喆,成德节度使刘审琼。彰德节度使李汉琼,义武节度使祁庭训,安国节度使郭贵,昭义节度使乐继能,建雄节度使王政忠,永安节度使折御卿,保平节度使杜审进。定国节度使冯继业,保大节度赵赞,静难节度使宋偓,雄武节度使张炳,定难节度使李克叡,淮南节度使候斌。忠武节度使王审琦……等等。 在赵匡胤手中一共产生了四十多个节度使,后来陆续取消了几个,但大多数保留下来。 赵匡义这一年来取消的节度使最多,但继续存在着近三十个节度使。 中间还有取别,例如折御勋的泰宁节度使是暂代。它无关紧要,曹彬等人的节度使成了虚职。是拿工资的,取消领代州县的实权也不会在意,李克叡与折御卿的节度使是西北王,有没有更不会在乎,人家甚至都不拿朝廷的工资。 然而还有近二十位节度使是真正有实权的节度使。 一旦取消,权利减少,隐形的收入也相对减少,要命的是他们手中还有数千兵士。 是李瀚提议的,但李瀚仅是见风使舵。 赵匡义罢免了赵普张永德等人节度使,其他的例如张全操犯了错误,李继勋告老,多达近十位节度使取消,可朝廷也没有再授予新的节度使,等于大幅度削减了节度使数量。 其次赵匡义三月时又下诏,让各节度使子女进京担任班职,虽授了官,但实际是人质。 因此李瀚猜测赵匡义的心思,提出这个建议。 不过这让有些节度使不悦了,而且这些节度使多是赵匡胤提拨上来的,有的是赵匡胤的心腹,赵匡胤死得莫明其妙,部分节度使与大臣心中略略有些不满。 一旦拖久,不能执行,引起骚动,骚动的后果严重就会导致哗变,最后甚至能威胁赵匡义的皇位安全。 但实际整件事的背后推动者是赵匡义。 之所以如此,还是他的帝王心。 北宋立国时诸将士轻视他,让他对这些将士不放心。 安史之变,藩镇割据,五代更替,给国家与百姓带来了沉痛的教训。 军事上赵匡义一直是短板。 应当来说,也不全是坏事,举宋一朝,武将没有形成国家危害,至少内部比较安定。 让宋九感到惊讶的是他发现赵匡义非是想黜武重文,朝廷拨出更多的钱帛用于豢养兵士,制造武器盔甲,赵匡义本人时常检阅禁卫军,又刚刚在城南建阅兵台,由崔翰指挥,检阅所有京畿地区军队,看到长达二十里路的军队号令如一,阵型整齐,赵匡义十分高兴,将他的黄金衣带赐给崔翰。 但是,但是…… 有军队,没有得力大将能成么?或者大将积极性不高,又能打好仗么? 强行劝阻是不可能的,为了这件事,宋九想了许久。 看着赵匡义,宋九道:“陛下,臣以为一个人想要成功,一是天运,二是努力,三是智慧。青年有作为的唐明皇造就了明相姚宋二张,晚年昏庸安于享乐的唐明皇却造就了李林甫的专权,杨贵妃艳名史册,杜子美的悲凉诗篇,唐朝的衰落。若是臣不遇到陛下,也不可能坐在政事堂议事,这同样是臣的天运。” 宋九对后来一句名言很不耻,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与百分九十九的汗水,然而若没有运气能成么?若是爱迪生跑到工匠为下品的明清,他能不能有那样的成就? 所以一个人的成就七分打拼,三分天注定,这个七分打拼里还包括了努力与智慧,运气在一个人作为当中占的比例不低。 当然,宋九在这时说这句话,能得到更多人的认同。 不过赵匡义古怪的看着宋九,不知道宋九说一个人能不能成功,与削节度使之权有何关系。 第三百四十四章矫正(下) 宋九徐徐说道:“同时要努力,若是臣不努力,谦逊,兢兢业业,就是陛下包庇臣,其他人不认同,纷纷弹劾,陛下也不得不将臣的官职拿掉。” 赵匡义额首。 “但不能忽视智慧,臣年少时不知事理,一心想考取进士,然诗赋非臣之所长,屡屡落第,若是臣不改变方向,从此定会泯然众人矣,甚至此时会十分落魄。然而臣改变了方向,发挥臣之所长,渐渐进入先帝与陛下法眼,这就是智慧。” “决策也需要智慧,臣首先说节度使由来,唐朝实行的是府兵制,前期唐朝强大无比,往往多次以少胜多,伤亡也不大,因此每次出征所获足以弥补军费赏赐抚恤费用,将士积极性高,又有充足的耕地安置府兵家属,故造就了一支强大的府兵。后来唐朝自高宗晚年,武则天渐渐掌权薛仁贵兵败于大非川起,伤亡越来越大,纵观武则天掌权时起,在她手中唐军就被契丹与吐蕃伤亡了近五十万之众。” 前世宋九对武则天褒大于贬的。 这一世看了更多史书,认真反思,却是贬大于褒,虽然在内治上武则天还可以,但在军事上太差了,诛杀诸多名将后,每战每败,大非川之战,青海之战,寅识迦河之战,罗汗山之战,黄獐谷之战,东硖石谷之战,往往一败就伤亡多达十万军队,若放在三川口之战,仅伤亡数千军队就震动朝野的宋朝。简直不可想像。 不能因为武则天是一个女人做皇帝很了不起,就将武则天无限地夸大。 “伤亡巨大。赏赐不足,耕地紧张,产生恶性循环,再加上府兵征调速度的缓慢,由是府兵制度崩溃,唐朝这才设置节度使制度。才开始是比较好的,对外数次战役,胜多败少。国家也渐渐强盛起来。但因为唐朝武将也入相,李林甫为了专权,剥夺汉人为节度使领兵作战的机会,多任胡人为节度使掌兵。不一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例如党进将军,唐朝的黑齿常之。哥舒翰,高仙芝等人。然而唐明皇越来越昏庸,无限放大节度使之权,安禄山一人兼带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有行政权,有兵权。有财权,还允许他铸钱币,其管辖面积胜过了北汉数倍,几乎囊括了河东河北大部分地区,比吴越面积还要更大。由是尾大不掉,这才产生了反心。若是他仅有一镇节度。敢不敢谋反?” “未必……”卢多逊想打断宋九的话。 “卢公,我知道,唐朝后来许多藩镇管辖面积不大,可也不听朝廷调动,五代时更糟糕,但那是国家衰微的产物。我也非是反对朝廷此举,仅是说节度使的由来,以便决策。” “有两点,这些年边防军对契丹始终占据着上风,有诸将的功劳,也有政策上的便利,他们可以独立调动地方赋税,可以多商盈利,也有了钱帛招募勇士,收买密探,奖励将士,若是全部收回去,那会造成什么后果?” 不但如此,赵匡胤还善待这些大佬,郭进修的豪宅超过皇家规模,大臣弹劾,赵匡胤反而大骂,让郭进有事急速造来,无使复言。 所以马仁瑀敢孤军深入,将幽州西北数州抢之一空,再加上田钦祚三千打六万,契丹人才寒了心。 不然契丹岂能坐视宋朝平安的将南唐收回去? 这个就不能说了,赵匡义会很不快的。 “其次一旦全部取消节度使,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大战来临,如何保证胜利?” “那你认为如何?”赵匡义眼中略略闪过冷意,沉声问道。 “节度使制度危害严重,此时取消,上下赞同,这是天运,也是天时。但臣以为还需要智慧,与努力。” “何为努力与智慧?” “努力与智慧就是聪明的定位,吸其长,去其短,以便正确的决策。这些天臣一直在考虑其优弊,始终还没有完全想明白。但臣以为可以取消,也要保留部分。首先是中原与南方危害不大,这些节度使可以取消,让官员正常治理,以便政权集中,利于国家统治与安宁。但西北与北方的边区却要甄别出来,未必设节度使,但可以设置一些观察使与团练使,而且这些边区百姓耕地少,多是兵士屯田,朝廷可以将财政税权继续下放给诸将士,以便他们灵活机动的对付来犯敌人。不过管辖范围要进一步缩小,好使一些将领不会产生野心。” 赵匡义脸上阴冷终于去除,出现犹豫之色。 “再者,人有所短,也有所长,文人长于治理,武将长于领兵作战,固臣以为这些观察使与团练使必须由武将来担任,文官莫要干涉。最后就是轮戍制度化,诸将士轮戍三年一换,分成三班,以便让各个团练使与观察使了解大部分下属,弥补轮戍制度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一些缺陷。” “诸卿,你们意下如何?”赵匡义看着薛居正、沈义伦、卢多逊、曹彬、楚昭辅、潘美与王仁镐问道。 薛居正与沈义伦沉思,曹彬习惯性的沉默,潘美与王仁镐权利稍小,这是很大政策的变动,不好插言,并且潘美还需要避讳,倒是楚昭辅说了一句:“若是这样,臣以为可以。不但扬长避短,而且避免了矫枉过正。” “那就这样吧,卢卿,你来草诏。”赵匡义道。 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雷霆般地通过执行,以免产生意外。 卢多逊写草诏,还不能称为诏书,必须由知制诰再誊抄后,才能称为真正的诏书。 宋九又道:“臣刚才说的是将,还有兵问题同样未解决。” “说来听听。” “先帝有惩唐朝府兵制度与藩镇制度的弊端。固将禁兵养于京城之中,然而这个弊端更严重。” “继续说。” “若陛下想听。可否让臣出宫,带一个百姓进宫。” “这不妥当吧。”薛居正道。 “无妨,宋卿,你带他进宫来吧。”赵匡义道。 如果说赵匡胤英明神武,或者说皇上,你在军事上远不及你大哥,那叫不识相。 但说补充修正赵匡胤的政策,赵匡义会十分喜欢。 宋九心中哭笑不得。离开政事堂,许久,带了一个长相秀丽的妇人进来。 妇人吓坏了,都不知道怎么行礼。 宋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叫何四娘,”妇人哆嗦地答道。 “你夫君是谁,从事什么行当?” “夫君名叫李瑞,是天武军兵士。” “他是禁军兵士。为何你要做军妓?” “易安,你将一个军妓带到皇宫来,未免……”沈义伦说道。 “沈公,问题严重啊,请允许我失一回礼度。何氏,你回答本官。” “民女家中贫寒。又有两个孩子,夫君薪酬不足以养家糊口,民女只好做军妓……” 宋九点点头,让太监将她带下去,然后看着赵匡义说道:“陛下。这就是大问题所在。朝廷虽是好心,然而包括厢兵在内。军士数量多达三十余万,一旦与北方有战事,兵士数量会更多。特别是禁兵,多在京城,京城物价昂贵,又有一些不好的中低层将领克扣下层兵士的薪酬,大多数兵士不能养家糊口。以前先帝时,征荆湖,南唐,巴蜀与南汉,哪里各州各县皆有些财富,通过掳掠财富,可以弥补一些收入上的不足。但中原即将一统了,大敌是北方。试问出兵北兵,能掳掠到什么财富?” “或者朝廷提高兵士薪酬,使他们养家糊口,可臣计算了一下,一家打算四到五口人,想要在京城能勉强温饱,再加上将士克扣的部分,将领的酬劳,武器盔甲的制造保养费用,养一个军士最少得花费一百多缗钱。那么三十多万兵士最少需四千万缗。国家一年的总收入全部花在将士身上,还会不足。但若保持原貌,就会出现这样让妻子去做军妓的凄惨状况,连家人温饱都不能解决,试问他们作战会不会积极?” 这同样也是大问题了。 “而且京城是繁华之地,这是好事,可是禁军久在京城,难免会沾染一些浮华,浮华不怕,但放在军队上就会可怕,这批将士南征北战,是悍卒,但到了他们老去的时候,下一批将士如何得用?封常清兵败洛阳,难道封常清不是名将?非是他不会领兵作战,而是所征用的兵卒皆是东都洛阳纨绔子弟,怎能是安禄山手下将士的对手?” “你认为该当如何?” “禁兵拱卫京城用意是好的,有了庞大禁兵在京城附近驻扎,各地就不敢大肆谋反叛乱,然而不一定非要全部在城中。朝廷可以将大部分禁兵放于京城周边郊区,如今人烟还不算密集,有许多旷土可以开垦,那么可以划出许多耕地作为禁兵的永久性屯田,抽空耕种,部分上交军营,作为后勤供给,部分规禁兵自己所得。再于其间划出一些桑林之地,让其女眷植桑载麻,增加其收入。同时生活在郊外,生活成本也会下降。一家人温饱了,兵士才会有作战的信心。” 眼下实现这一条不是很难,难就难在大部分兵士未必乐意放下身体去耕种,但可以做微调处理,慢慢地推广。往后去,人烟密集了,耕地紧张了,想执行都不可能了。 “所谓兵者,乃是用来作战的,而非是一个昂贵的玩具。因此务必将军营里的老弱病残羸弱者全部淘汰掉。制订严格的退伍制度。除将领外,兵士达到五十,气血已衰,上战场作战战斗力下降了,因此五十岁后全部要退伍。但朝廷必须拿出两百缗钱,用于他们安养晚年,或买地,或经营,或购宅,或生活,让他们老有所养。” “这会花去不少钱帛。”薛居正道。 “是如此,但薛公,你可曾从另一面计算过,将兵士放在郊外,无论用什么形式屯田,朝廷都不需要负担他们的粮食布帛了。即便负担,数量也会减少,这一年会花去多少钱帛?并且还有一个隐形的,这些粮食布帛不能用市价来计算,它们都是从各地运来,沿途需要多少劳役?将这些节约的费用计算下来,几十年会节约多少,岂止是两百缗钱。同时又减少了多少百姓的劳役?而且放于郊外,让兵士远离浮华之地,也会提高军队的总体素质。” 戚家军之所以强大,不仅是训练有素,戚继光的指挥能力,还有关健的一条,戚继光全部用农民为子弟兵。 不用戚继光举例,只要宋九提起了,大家也能想到。 “最后就是将抚恤制度也要制订下来,一旦有了丰厚的战功赏赐与抚恤,那么将士作战时不但有积极性,也减少后顾之忧。这样的军队,才是长久之计。” 若这些举措通过了,将是一场大折腾。 但无论怎么折腾,会使宋朝黜武重文的弊病削弱。 而且宋九也想了许久,之所以一反他以前的做法,来这场折腾,还是有内在基础的。 现在宋朝仍在草创阶段,就象一张空白纸一样,想构画比较容易,最少比王安石变法时阻力要小得多。 其次赵匡义内心深处只是对大多数将领不放心,想打压的是他们,而非轻视武功,尽管他的做法最后导致了宋朝彻底的轻武。 再者,赵匡义雄心壮志,喜欢折腾,不怕折腾,这一条与后来的宋神宗差不多。 宋九将他的想法说完了,但他说的不能算,薛居正说不算,卢多逊也不行,实际到了他这一步,不得不佩服赵普这些权相,想让皇帝言听计从,何其困难,那是对心理、时势、言语、政务无比了解,才能实现。 自己不要说对国家不好的提案,就是好的提案,也未必能让赵匡义言听计从。 两相比较,自己离赵普,差得太远了。 不过现在还好,赵普没有话语权,否则自己也学曹彬? 宋九收回心思,看着赵匡义。 第三百四十五章杀气 “易安,陛下新登基不久,如此,天下熙熙攘攘,未必妥也。”薛居正说道。 如果拿下节度使,也许还有点容易,但再执行宋九的政策,禁兵反感,就可能引起更多的变故。 “薛公,非也,契丹有诸多部族,为何能迅速调节大军?翰鲁朵也!”宋九道。 耶律贤当了皇帝后,拥护他的汉官高勋封为南枢密使,加拜秦王,韩家的韩德让先为上京留守,后为南京留守,拜燕王,实际等于将南大门交给了韩德让。 随着这个变化,一系列的典章制度与军队制度也渐渐成熟,那就是南北面制,北面称国制,是契丹人的,南面称汉制,给汉人预备的,又在北面官当中再分南北枢密院,是全国最高系统,军政财权一把抓,又分北南宰相府,由皇族后族成员主管,这个是荣职,只有“佐理朝政”之权,北南大王院,相当于各族的大管家,北南宣徽院,类似工部,大惕隐司,掌管皇族政教事务,夷离毕院,刑部,敌烈麻都司,礼部,大林牙院,翰林院。 南面官与北面官差不多,区别就是用的是汉人官职,多与唐制差不多,另外就是只能管理幽云汉人地区,北契丹人可以担任南面官,可汉人想登北面系统的大门很难。 这就是最早的“一国两制”。 另外就是宋九所说的翰鲁朵制,这个成立时间很早,汉语译过来就是帐幕之意。早在阿保机时就从全国海选出来精锐兵士,组成了皇帝亲卫队。与皇帝形影不离,这就是翰鲁朵,随后每一任皇帝都会组成一支翰鲁朵。 翰鲁朵入则居守,出则扈从,若是皇帝死了,他们又作为遗产由下一任皇帝继承。 平时他们在契丹划出的地盘放牧,自给自足,因此不需要国家来担负费用。出战时契丹也不出军饷。来自何处,靠他们抢去,所抢来的全部属于他们自己的。 这是在唐朝府兵制上延伸出来的产物,但宋朝不能执行它。原因很简单,宋九也说过,打巴蜀南汉南唐,兵士积极。是因为有财富可供兵士掳掠,但打契丹,能抢到什么?然而契丹开战,那怕是平灭各部族叛乱,也能得到牛羊奴隶,更不用说是对付汉人了。 正是这种古怪的制度。又因为他们聚在一起,契丹轻易的不需任何费用,得养十万大军,到开战时又能迅速将十万大军聚集在一起。 宋九说出翰鲁朵,几人终于沉默。 契丹有契丹养军队的办法。宋朝有宋朝养军队的办法,赵匡胤将禁兵一起放在城中养。无非就是将大军控制在朝廷手中,而非是在地方,以免叛乱产生,可是成本太高了。 因此宋九借鉴了唐朝府兵制,藩镇养兵制,契丹翰鲁朵,宋朝禁兵制,想出这种新的养兵制度。 大家都在改,为什么到了赵匡义手中不能改革? 而且宋九所说也不能不重视,刚才的军妓也让几人感到震憾,连妻子都在卖身,这样如何让士兵愿意奋死作战? 宋九提起这个翰鲁朵,终于让他提议得到通过,赵匡义诏书,从开封、郑州、洛阳、孟州、滑州、宋州等京畿周边地区十二个州府划出五万缗耕地,作为禁军的永久性屯田,将禁兵由城内向城外转移。 但实际执行下去,还是引起无穷的麻烦。 为了高昂的退伍费用与抚恤赏赐费用,三司官员不高兴,群臣反对。 然而没有它们,大多数兵士不愿离开京城,那么会直接导致禁兵哗变。 到了下面,又因为屯田与百姓产生了诸多争执,还有许多将领贪没屯田所得,或者变相地额外占有耕地,租佃给百姓耕种谋利。 花了一年多时间,才勉强将城中的四分之一禁兵迁于郊外。 这也在宋九意料之中,权当是在江州折腾了一回。宋九此举着眼的不是现在,而是未来。 而且在他的建议下,各边防将领权利得以明确保留,只要不改变,那么北宋以后再也不会出现文人领兵,太监挂帅的情况。 除了这一条,在其他方面,宋九还是赢得了广大士大夫交口称赞。做事细心,为人低调谦虚,有耐心,提拨后进,考虑全面,仁政爱民,也懂经营之道。这一年多来,在宋九处理下,国家财政越来越健康,至少做为一个参知政事,当之无愧。 …… 宋九看着奏折,范昱上书说钱氏据两浙八十年,外厚贡献,内事奢僭,地狭民众,赋敛苛暴,鸡鱼卵菜,纤悉收取,斗升之逋,罪至鞭背,少者数十,多者至五百馀,讫于国除,民苦其政,请朝廷罢除之。 宋九在后面批注,汝心意佳,然勿多言,否失之磊落也。 然后将它交给赵匡义审阅。 宋朝拿下江南,都眼巴巴地看着东南,晋燕也想,但那将是恶战,东南才是主要的。 钱椒来到京城,卢多逊等大臣请求赵匡胤将钱俶留下,谁知赵匡胤不同意,反而对钱俶说,有我在一天,你就会平安地做吴越王。 赵匡胤死了,赵匡义登基。 钱俶让他的长子钱惟演带着庞大的贡品来京城贡贺。 可是赵匡义屡诏他来京,钱俶无法推辞,不得不来。 但这一回赵匡义没让钱俶回去了。 宋九也赞成留下钱俶,虽这件事做得不地道,不过让东南独立,那成了什么,难道将历史倒退,实行商周的诸候制?而且接下来与契丹鏖战,更离不开东南的支持。 可是钱俶做了一件糊涂事,他不满意赵匡义的做法。一连上了三十道奏折,请求赵匡义恩准他回杭州去。又从吴越运来大量钱帛。贿赂官员,包括宋九,都接到他一大批昂贵的礼物。 实际宋朝于公于私,不可能让吴越存在了,这样做不但得不到有用功,反而会引起赵匡义的疑心与反感。 但钱俶有他的想法,难道在京城做阶下囚比在杭州做国王更好?因此钱俶与他大部分臣子继续要求朝廷将他们放回去。 然而这时陈洪进突然献出漳泉二州来归,陈洪进老了。六十四岁,要地盘没多少地盘,要兵士没多少兵士,看到朝廷又将钱俶扣下不放回去,知道赵匡义用意了,主动献土投降,求一个富贵太平的生活。 赵匡义大喜望外。封陈洪进为同平章事,让他的长子陈文显为通州团练使,仍回去掌管泉州,又让他另一个儿子陈文凯为滁州刺史,仍知漳州。 那天京城全城欢庆,可在欢庆之余。大家不由地看着驿馆。 陈洪进突然的献土,导致钱俶无后路可退了,但他还是不甘心。还好,他手下有一个头脑清醒的,崔仁冀。进劝道,朝廷意可知也。大王不速纳土,祸将至。 但其他大臣依然七嘴八舌,崔仁冀又问了一句:“今在人掌握之中,去国千里,只有羽冀才能飞去。” 各位,你们长翅膀没有,若没有,请问你们有什么办法回杭州? 钱俶无奈,献出吴越八十六县,五十多万户百姓。 由于他的不自觉,享受不到陈洪进的待遇了,朝廷核派官员前去知两浙诸州事,卢多逊推荐范昱,宋九与范昱南下共事过,两人关系不错,宋九同样认为范昱是一名良吏,能文能武,仁政爱民,颇有其父之风,因此以范昱权知两浙诸州事。 这是范昱去杭州后写来的第一份奏折。 在奏折里范昱过于丑化了钱氏对两浙的治理。 是不错,吴越税务有些重,但那是无奈,为了自保,吴越不得不养了十来万军队,同时又要向宋朝每年纳贡大量金银钱帛,税能不重吗? 但钱氏治理吴越并不差,例如吴越首先发明用笼石法治理钱塘江,大修水利,开发太湖流域,使得东南人烟成为全国最密集的地区。仅是一个苏州与浙江,福建少量北部地区,户数达到五十多万,这容易吗? 甚至正因为钱氏的治理,为宋朝提供了最重要的供给基地。 如今吴越归宋,不需要进贡,也不需要养活那么多军队,朝廷可以宽赋于民,还能收买吴越百姓之心。 范昱此举是很正当的。 然而也不需要过份贬低钱氏的功劳,在内政上,除了宋朝,余下数国无一国及吴越! 而且因为钱氏的献土,朝廷不需要征伐,能得善始善终,还能减少无数军士百姓不必要的流血牺牲,况且以前吴越对宋朝的帮助,从这几条来说,钱俶是有大功于宋朝的。 范昱丑化钱家,有点儿嫌得是小人之心了。 赵匡义看了奏折,又看了宋九的批注,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是小事儿,正好国家库充足,于是下诏免吴越一年所有赋税。 然后他眼睛看着西北方向。 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 数月前,三馆竣工,他召群臣参观,也召见了李煜与刘鋹,曾问李煜:“闻卿在江南好读书,此中简策,多卿旧物,近犹读书否?” 问他是不是在读书是假的,实际是警告李煜,你的国早成了我的国,包括你的藏书都成了我的,就不要再哼哼唧唧了。 然而李煜继续在写那些牢骚满腹的小令。 “一江春水向东流,难道你还想回到金陵吗!” …… 春去春来,又一年春天来到。 赵匡义让张洎带着密信出使高丽。 宋九对此诏摇了摇头,不起作用,不过随着张洎离开,还有一支人马也去了高丽,那就是河洲的一个新作坊,他们带着大量兵器,同时赶向高丽。因为宋九未真正指望过高丽,因此这些兵器还是以谋利为主。 高丽不重视,会丧失一次大好崛起机会,若重视,会使他们财政雪上加霜。就看高丽人有什么想法了。 实际与张洎出使高丽一样,实际作用不大,只是起恶心契丹之功能。 真正让宋九感兴趣的还是那群女真人建立的小国家。 张洎前面离开,赵匡义于政事堂问曹彬:“周世宗及我太祖亲征太原,以当时的兵力却不能拿下太原,何故也?是城壁坚固不可近?” 曹彬答道:“世宗时,史超败于石岭关,由是人情震恐,大军乃还。太祖顿兵甘草地中,军人多腹疾,因此中止,非城垒不可近。” “我今若举兵太原,卿以为如何?” “国家兵甲精锐,人心拥戴,若行吊伐,何有不可!” 薛居正道:“陛下,不可,昔日世宗起兵,太原倚北戎之援,坚壁不战,以致师老而归。及太祖破敌于雁门关南,尽驱其人民分布于河洛之间,虽巢穴尚存,而危困至极。得之不足以辟土,舍之不足以为患,望陛下熟虑。” “今事同而势异,彼弱而我强,昔日先帝破此敌,徙其人民而空其地,正是为今日事。”赵匡义忽然停下,看着宋九。 宋九也喜欢权利,但这个权利之心不是很重,都做到参知政事的高位上,还想什么?如果不是为了玉苹,他的进取心更淡了。 正是因为他的知足,中书几个大佬对宋九不恶。 大家相处比较和睦,薛居正与沈义伦也老了,于是平时政务多交给卢多逊与宋九处理,这也给了宋九表现机会。 这近两年中,宋九在中书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而且因为他的谦逊,做得也不错,这让赵匡义更看重。 但此时赵匡义看到宋九拧眉,于是问了一句:“宋卿,你有何意?” 宋九先是缄默,眼睛却不自觉的看了一眼北方。 终于用兵北方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轻敌 宋九想了想说道:“其实昔日先帝就可以拿下太原了。” 赵匡义额首。当时若不是急着撤兵回去,再留下半个月,太原城墙自己就垮了。 然而他与宋九私下交流这件事时,宋九说了正反两面,正面是提前得到河东,反面就是可能因为这件事,契丹愤怒,两国恶战不休,不利于国家将南方全部统一。 但在那次交流中,宋九不怀好意地打了一个小报告,因为赵普提出的先南后北政策,固当时赵匡胤出兵河北之时,赵普等人不赞成,上下不能齐心,也造成北伐困难。 赵匡义认为说得对。 宋九又说道:“陛下,臣以为可以伐太原,晋燕不灭,北方始终有警,终不利于国家也。人生起起伏伏,国亦如此。就算我朝世世代代有明主在位,还免不了有天灾人祸。若是国家处于低谷之中,晋燕又为北戎所控,那么国家危矣。若为国家万年计,必收晋燕。” “卿言极是,晋燕不平,我朝何以得安。” “臣以为河东可以拿下了,如陛下所言,先帝将河东百姓尽徙之于河洛之间,国力虚弱,我朝正相反,将整个南方收复,我强彼弱,何以不能平之?” 不仅有国家的大势,还有宋九的功劳。 在武器研发上,一直很缓慢。主要宋九对武器不了解,无奈之了。然而宋九带来的影响不可忽视,比如冶炼业与开矿业。去年数量是最高峰,铁课量达到三千多万斤。但还是真正的铁产量,民间开始出现许多私人高炉,导致大部分钢铁流向民间了,据三司估计,去年全国铁产量可能达到五六千万斤。 宋九未当一回事,那也只有三万吨钢铁,并不算多。 然而与以前相比,这个产量十分惊人。 其他的金属产量同样皆提高了两到五倍以上。仅是去年一年,就铸钱三百七十多万缗钱。 又因宋九的推动,虽然避免不了,一部分铜钱外流,不过金银开始出现盈余,特别是来自倭国的银子,这使得银价开始下跌。但它也解决了部分钱荒问题。 它是矿业,冶炼业与贸易,宋九带给宋朝的变化。 还有种植业,养殖业,水利,圩围田。 这些变化使是百姓更富裕。粮食产量也在渐渐提高,并且棉花在北方逐步普及,因为那个新式纺织机器还没有研发起来,所以没有带来棉布的影响,但北方出现了棉衣棉被。 正是这些变化。提高了百姓收入,也提高了国家收入。因为宋九的调控,轻税薄敛,国家盈余不是很多,但给百姓带来深远的影响。最大的变化,就是人口逐渐激增。 这让两国国力悬差更大。 “固臣以为国力对比如伐,中国分裂已久,百姓饱受苦难,因此吴越漳泉回归,京城百姓欢呼一片,民心可伐,为了国家门户也必伐。然而……” “然而什么?” “臣以为伐河东易,收幽云难。非是幽云不能收,但不可轻视,从军队战斗力来说,我朝仍不及契丹,想要收幽云,必须采取先帝之想法,进行持久战,用国力耗之。或者学习孙子伐楚,先慢慢将楚国削弱,最后一举平定。” “宋卿多虑了,”赵匡义一乐道。 太原还没拿下来呢,想什么幽云十六州。 …… “朝廷要用兵河东了?”潘怜儿问道。 宋九未说,可这是大事件,想瞒也瞒不住。 “是啊。” “官人,为什么你不大高兴?” 朝廷用兵河东宋九不担心,他担心的是后续的事。 主要他记得的历史知识不多,赵匡义两伐幽州是记得的,潘美冤枉也是知道的,然而具体的就不知道了,甚至未来宋朝之前,还以为宋朝军队战斗力很差,杨业军事能力远远超过了潘美。 所以能让他利用的金手指不多。 但正因为知道赵匡义伐北汉后又伐契丹,所以他才担心,因为这次似乎是惨败。 若是按照宋九的想法,先不急伐幽州,而是再等一等,先让乌舍国得到大量的武器,这些武器必增加了乌舍国的力量,那么他们必然向南发展,辽东南部地区多是女真人,现在说法是熟女真,渤海人,以燕颇的能力,就是得到这些武器也颠覆不了契丹,但会严重削弱契丹的实力,起到牵制作用,就象后来的西夏牵制了北宋一样。 还有纺织机械,所有人都轻视了它,但宋九没有轻视。阻卜人的力量不可小视,主要他们太贫困了,纺织机械的改进,不但可以织棉布,也可以织羊毛制品,那么皮毛业就会为阻卜人带来庞大的财富,一旦与宋朝紧密联系在一起,一东一西牵制,就是宋朝不用兵,契丹也会头痛了。 那时候才是收复幽云十六州的时间。 然而赵匡义十分强势,例如处理政务,处理政务最多的不是卢多逊,也不是宋九,而是赵匡义。 现在宋九能给赵匡义带来影响,赵匡义也看重宋九,但还不能够让赵匡义全部认同他的想法。 宋九喝着茶,坐在哪里沉思。 “走,到你家去。”宋九道。 “我也要去,”宋玉在边上闹道。 “那就一起去吧。” 夫妻俩带着一群小家伙来到潘美府上。 潘美家也有一群小家伙,潘怜儿的小弟弟小妹妹们,以及潘惟德与惟固的孩子,一大群小孩子在玩耍。田氏站在边上微笑,这是两家人丁兴旺的表现。 宋九却在与潘美认真的谈话。 “丈人,若陛下拿下太原。又连伐幽州,你认为胜算几何?” “若那样……”潘美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如果陛下真有此意。必须速度快。” “为何?” “幽州多是汉人,我朝大军亲临,百姓必然夹道欢迎,况且幽州留守韩德让乃是一个孺毛小子,因此必须快,抢在契丹反应过来之前,大军抵达幽州城下,那么就有八成把握拿下幽州。若是速度慢。就成了五五之数。” 若没有金手指,宋九一定认为潘美说得有道理。 但是宋九知道没那么简单,特别是这个韩德让,那可是汉朝的萧何,要命的还有一个韩信! 从宋朝国力来讲,应当总体国力更强大了,百姓多了。财富多了,它们也是国力。一个国家想要强大,必须有财政与一定的人口数量以及面积,特别是农耕国家,没有充足的经济与人口数量,根本难以打败游牧国家。就是唐初那么强大。李世民军事能力还远在赵匡胤之上,手下猛将更胜过了宋朝,依然对突厥人隐忍许多年,直到国家平稳以后,才对突厥人动手。而且每次都挑好时机才动手击败突厥人的。至于西汉隐忍的时间更长,经过漫长的文景之治后。才造就了汉武大帝。 隋朝的不算,那是在鲜卑人建立的北周国家身上的寄生胎。 因此,现在宋九了解得更多,更佩服后来的那个皇帝朱元璋,虽然他十分残暴,可他才算是真正的大帝,武功远胜过了赵匡胤。 这是国力。 军事上宋朝没有衰落,除了总指挥赵匡义差了外,精兵猛将大多数还保留下来,因此南方的统一,这些年的恢复,总体军事力量还在开国之初之上。 但契丹那边更强大了。 并且越来越强大,这个强大有四个人,辽景宗耶律贤,让宋九恨得咬牙切齿的萧燕燕,韩德让,耶律休哥! 然而岳父说他是孺毛小子。 轻敌啊。 宋九郁闷地回到家,想了想,又来到书院转了转。 如今书院比以前更繁荣,挤满了数千学子,然而宋九悲哀地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武学的末落。 才开始成立时,因为许多名将来讲学,武学最受学子欢迎。也走出了许多学子,进入枢密院或者让各节度使收召,造成武学一直生机勃勃。然而自从朝廷将节度使权利全部收回去后,这些做书吏的学子多转为各州县胥吏,学习武学的学子也越来越少了。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征兆。 宋九想了半天,心中默念道:“再看看吧。” 宋九愁肠百结,其他人却不清楚。 不久朝廷下诏以潘美为北路都招讨制置使。河阳节度使崔彦进攻其城东面,彰德节度使李汉琼城南面,桂州观察使曹翰城西面,彰信节度使刘遇城北面。 原来因为曹翰职位最低,仅是观察使,由他来负责攻打太原城难度最小的北城,但他不服气,盯着了刘遇,说道,你不行,让我来攻打西城。太原城西离北汉宫城近,防御力量最强,由是曹翰吃定了刘遇。 刘遇大怒,谁怕谁啊,他同样是一员猛将,皖江口一战,吃掉南唐十万兵马。 两相争吵起来。宋九看着他们吵,有些挠头,若是从将领能力上来看,真的不错,潘美,崔彦进,李汉琼,曹翰,刘遇,田钦祚,郭进,皆是拿得出手的名将。为什么会惨败呢? 没有人知道宋九的心情,敢抢功是好事,并且是争着抢攻打难度最高的太原西城,说明大家有信心有勇气,但不能让他们一直吵下去。最后赵匡义看了看,比起曹翰这个屠夫,刘遇终是底气弱了,于是将他们互换。 接着以八作使郝守濬充西面壕寨都监,马军都虞候米信,步军都虞候田重进充行营马步军都指挥使,西上合门使郭守文、判四方馆事顺州团练使梁逈监其军。 米信是奚人,生性残暴,可同样是一员虎将。郭守文也不弱,曾随潘美平灭南汉,多立战功。田重进同样也不错,郝守浚差了一点,但也有过辉煌的表现,采石矶那座浮桥就是他搭的,梁逈最差,然而做为监军问题也不大。 接着再诏郭进为太原石岭关都部署,西上合门使田仁朗、合门祗候供奉官刘绪按行太原城四面壕寨,阅视攻城梯冲器用。田仁朗与刘绪又是能拿出手的将领。 再以祠部郎中刘保勋为行在转运使,右补阙高继申副之。 宋九忽然说道:“陛下,这个转运使由臣来担任吧。” 第三百四十七章必死(上) 刘保勋急了,道:“宋公,你政绩赫赫,御驾亲征,必须由你来留守京城。” 巴蜀灭了,南唐灭了,南汉灭了,荆湖拿下了,吴越与闽国归降,只有晋燕了,幽云十六州大家暂时还没什么想法,唯独功劳就是北汉,又是御驾亲征,这是大好的立功机会,刘保勋能不急吗? 而且宋九功劳够多了,这事儿与你无关,何必凑热闹。 宋九说道:“刘郎中,陛下亲征,十数万大军,无数民夫,后勤尤关重要,若有失误,后果不堪设想,我所以请行,非是邀功也。” 刘保勋无语了。 宋九没有老百姓眼中想的那么伟大,但在大家眼中,同样是文武全能,不但在赵匡胤亲征太原时担任转运使出色,还与何继筠取得石岭关大捷,虽那一战何继筠为主导,但是宋九献过有用的计策,更不要说是广南与交趾。 要阅历有阅历,要战功有战功,要地位有地位,刘保勋拿什么争。 而且宋九对刘保勋十分欣赏,说他是一个纯善官员,大约正是宋九提起,所以皇上才让他担任行在转运使。 他想了好一会,对赵匡义说道:“陛下亲征太原,京城却是根本所在,离不开宋公。” “陛下,京城有薛公,沈公在,大不必忧也,自世宗与先帝屡征太原无功,此行不能再无功也,固臣请命随行。” 实际宋九真不想争这个功劳。 现在赵匡义肯定没有产生收复幽州的想法。 薛居正反对,不是他保守,或者与赵普一样的想法,即便与赵普一样的想法,也是先南后北,现在南边解决了,难道不北吗?主要一旦无功,十几万大军随行,几个月耗下来。即便不败,也会用掉许多钱帛。 然而赵匡义不会这样想,彼弱我强,能用兵了。而且赵匡义十分渴望证明自己。 柴荣未拿下太原,赵匡胤未拿下太原,但在赵匡义手中将太原拿下了,是否代表着赵匡义胜过了大哥。 但拿下太原。赵匡义会不会产生另外的想法,柴荣与大哥只夺下三关与易州东南部分地区,而自己将幽州再拿下,是否全面超过大哥,若那样,无论大哥是怎么死的。全国上下臣民会心服口服。 所以一旦拿下太原,赵匡义必会又亲征幽州。 然而那样宋军会必败。 现在宋九说什么也不管用,又不大好说,难不成对赵匡义说陛下,你武功不行哪。即便能委婉的进劝,也必须让赵匡义尝到苦头后才能进劝。 宋九要请行,是想将失败损失看有没有方法减少。同时尝试能不能学到一些经验。想出扭转的办法。 现在宋九手中有权,可以办很多事情,然而必须要实际,想法多,最好将倭国灭掉,但可能吗。最好将回鹘、辽东、甚至吐蕃与外蒙一起收回来,提前做到真正的大一统,但可能吗? 首先交通落后造成的管理不便。就让这想法不切实际。如果物格学发展到将交通落后的状况改善的地步,那么不要说外蒙,都能将兵力延到到葱岭以西,再度到达河中,控制河中! 所以宋九第一个想法,是宋辽之战,宋朝渐渐占据上风。迫逼那个萧燕燕将玉苹释放回来。 第二个想法就是将幽云十六州拿下。 只要拿下了,北宋就没有危机了。几百年后,谁能想到几百年后? 但暂时第一个想法都不能实现,不过想实现。就必须要认真去思考,认真去观察。 因此宋九必须要亲行。 赵匡义想不到宋九的内心想法,最后笑了笑道:“刘卿,你就勿必争了,这样吧,以宋九为行在转运使,你与高卿同为副使。” 那也行,刘保勋道:“臣遵旨。” 再诏,以命宰相沈伦为东京留守兼判开封府事,宣徽北院使王仁赡为大内都部署,枢密承旨陈从信副之。 这份诏书颇有含味,留守的不是薛居正,而是沈义伦,其实原因很简单,薛居正与赵普关系友善,赵匡义之外,还有赵德昭,赵廷美,天知道呆在京城的赵普会弄出什么妖蛾子。 因此赵匡义对受过赵普陷害的沈义伦反而更放心。 至于王仁赡陈从信更不用说了。 原先赵光义想用赵廷美为东京留守,是想,未下诏书,赵廷美信以为真,但与他相善的开封府判官吕端进谏,主上栉风沐雨,以申吊伐,大王地处亲贤,当表率扈从,若掌留务,非所宜也。 若赵匡义真的想以赵廷美为东京留守,诏书早就下达了,这是假仁假义,做给其他人看的,你不能当真。赵廷美醒悟,请从行,果真赵匡义马上就同意他请行。 但赵匡义仍对京城不放心,以他的心腹石熙载签署枢密院事,再诏书河北转运使侯陟与陕西北路转运使雷德骧分掌太原东、西路转运事。 大军隆隆而发。 赵匡义出发前,将潘美诸将与大臣们召到长春殿宫宴,刘鋹及淮海王俶、武宁节度使陈洪进等皆与。 刘鋹上前说道:“朝廷威灵及远,四方皆四方僭窃之主,今日尽在坐中。旦夕平太原,刘继元又至,臣率先来朝,愿得执梃,为诸国降王长。” 赵匡义大笑。 卢多逊摇头:“第二个安乐公也。” “安乐公很聪明。”宋九低声道。 刘鋹是与刘禅一样的不要脸,但这是明智之举,李煜倒是聪明,可现在他在哪里? 车驾始发。 契丹闻讯大惊失色,连忙派耶律拽刺梅里为使,匆匆来到宋朝,在临城县撞到赵匡义,问赵匡义:“何名而伐汉?” 他们让柴荣与赵匡胤打蒙了头,这时候还没有找到自信心,因此虽不满,仅是询问。 赵匡义答道:“河东逆命,所当问罪。若北朝不援,和约如故,不然,惟有战耳!” 赵二杀气腾腾,将耶律拽刺梅里吓了一大跳,逃回了契丹。 宋九正好坐在下首,看到赵匡义信心满满。神色古怪。 赵匡义问道:“宋卿,你想说什么?” “陛下,臣以为战略上可以藐视敌人,战术上却要重视敌人。” 宋九想了许久,一直想不明白挽救的办法,而且他内心对耶律休哥很害怕。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待拿下太原后,得知赵匡义的下一步军事计划,再与潘美商议。 大军渡河,有官员呼道旁,自言献封事。赵匡义命黄门接过来看,乃临河主薄宋捷,敢情他想学张齐贤,自赵匡义毛遂自荐,自我推销。封事上说得乱七八糟,可是赵匡义看到他的名字,宋捷,十分欢喜。好兆头。 这就象赵匡胤看到宋九的名字一样,宋九,宋久。宋捷,岂不是宋军大捷?立即授予太仆寺丞之职。这是半路搞笑的一幕,但赵匡义继续在调兵遣将,以刘保勋为北面转运使,解晖与折彦赟攻打隆州。又闻听北汉依险筑城。再命尹勋攻隆州,三面围敌。再调齐延琛与候美攻孟县。 一路行驶,一路不停地增加兵力。 另一场大战却已打响了。 大军未发之前,赵匡义诏郭进与田钦祚率军先赴石岭关。 从这一点来看。赵匡义就不如赵匡胤。 宋朝欲攻太原,契丹必然会派兵来援,赵匡胤是等到契丹军队到来时,才派何继筠反击。但现在大军未发,赵匡义就先派孤军深入石岭关。 这中间的区别就象巴西踢国足,会不会派人来看录像,拳来拳挡,脚来脚踢,然而国足踢巴西,就必须要先看录像,先派兵布阵。正是因为没有把握,所以赵匡义才先调兵去石岭关。 非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赵匡胤干过,赵匡义想学,但肯定学不好。可就是赵匡胤运筹运帷,那也是对付巴蜀南汉,不敢用在契丹人身上。 兵法说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同样的却月阵,史上只用过一次,同样的背水一战,韩信用是大胜,若是赵匡义用那将会是三军全没。 这种提前调派,马上会让赵匡义,宋真宗两人吃上大亏。 然而这次赵匡义误打误撞,却是调对了。 正好北汉将兵力压缩在几个关健地方,郭进几乎畅通无阻地来到石岭关下,在这里北汉布下一个大营,郭进到达后,马上下令进攻,毙敌无数,仅是战俘就抓了一千多个。 但不能称为大战,北汉兵一出太原,什么也不是。 然而郭进也没有想到这次契丹派兵这么快,前面得到石岭关,后面就听到契丹派南院宰相耶律沙为主帅,冀王耶律敌烈为监军,又派南院大王耶律斜轸为侧应,左千牛大将军韩讬、大同节度使耶律善补为本路军南援,三路庞大的兵马,都胜过了那次赵匡胤来伐太原时契丹援救的兵力数量,互有援助,向太原层层推进。 郭进想了想,让田钦祚留守石岭关,他主动带着大军出石岭关一路夺向东北。来到石岭关东北一百多里白龙山下,这里都是胡汉交界处了,与契丹军队碰撞在一起。 两军隔着一条大涧相望,耶律沙观察到这支宋军阵型整齐,杀气凛然,隐约感到不好对付。于是犹豫不决,这是明确的做法,再等一等,另一个狡猾的大将耶律斜轸来了,战争可能会是另一种走势。然而监军耶律敌烈狂傲无比,强烈要求耶律沙出击,并且带头冲向大涧。 那只好战。 等的就是这一刻。 郭进等到契丹人半渡时,发起了进攻。只是一会儿,契丹大军崩溃。 几万逃兵散于满山遍野,郭进在后面猛追不舍。幸好耶律斜轸赶上,将大军放开几个豁口,让败军撤到后方,又于前线组织兵士放箭,不让宋军挟着大胜之势杀进来。 郭进犹豫了一下,这才下令撤军回去。 一旦三军崩溃,那种惨况不堪想像,若是其他人,早让逃兵将阵型冲散了,那种后果可能让郭进将数万契丹兵马全部吃下。但眼前这个大将不仅没有让败军将阵型冲散,还及时的组织了防御,不简单。 耶律斜轸……郭进记住了,然而,然而他最后却没有将这个消息带回去……然后惨剧发生。 这一战宋军击毙了一万多名真正的契丹将士,包括耶律敌烈,耶律沙的儿子,数位上将军。 郭进徐徐撤回,但刚回到石岭关,就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郭进出击,北汉也来反攻石岭关,田钦祚闭寨自守,不敢出战。随后契丹大败,北汉兵也仓皇撤退,田钦祚还是不敢追击。这还能用田钦祚手中的兵力少做借口,然而田钦祚非但没有心思作战,反而用将士的薪酬军粮谋利。 大捷报于赵匡义,赵匡义大喜。也同时将田钦祚的做法报于赵匡义,赵匡义贬田钦祚为睦州团练使,但继续让他做护军。 宋九隐隐感到这份处罚有些不妥,可没有太在意。 宋军开始攻打太原城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必死(下) 赵匡义先让兵士剑舞。 宋九虽佩服那几百名舞剑的兵士,这玩意儿真是技术活,一个不小心未接好剑,就会当场死亡。 然后下令攻城。 为了彰显他武功不比大哥差,赵匡义亲披盔甲,冒着箭雨在前线指挥,大臣进劝,赵匡义说道:“将士争效命于锋镝之下,朕岂能坐视之。” 不管怎么说,让他这一折腾,所有大兵脑门上全部在冒热血,不要命的往城头上猛攻。 同时数万箭雨向黑去一般飞入城中。 后勤是属于宋九管理的,这些年课铁产量稳步上升,与宋初课铁量相比,那是惊人的数字。充足的钢铁,以及良好的经济,使得这些年制造了无数盔甲武器。 宋九随赵匡义来攻打太原时,兵士一半还继续穿着各种布甲皮甲与纸甲,但现在九成以上皆是铁甲,七成换上了新盔甲。此行带的武器同样惊人,几千万支箭矢,几百万支专门用于伏虏弩所用的强弩,几千台虎炮,因此赵匡义大手一挥,每次进攻都发放几百万支箭,但这几百万支箭眨眼之间就射完了。 甚至还动用了火药。 然而在北汉坚守下,太原城仍坚守不倒。倒是从城头上撤下来的宋军带来几个俘虏,从他们嘴中得到一件事,刘继元在城中出十钱换一箭,已经收集了几百万支箭。 赵匡义大笑道:“为朕所贮也。” 攻破了太原城,这些箭还是宋朝的,可关健它们是谁制造的?在未攻下太原之前,这些箭能不能用来杀伤宋军? 就在两军血战之时,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田钦祚贬成护军,可还有一部分监军之权,继续奸法谋利,郭进劝他也不听,反过来羞侮郭进。郭进一怒之下上吊自杀。 田钦祚先是说郭进病死。不过这消息肯定瞒不住的。 宋九大惊失色。 在赵匡胤手中,真正与契丹发生的战役并不多,一次是曹彬李继勋等将合作,在平晋击败六万来犯契丹军队,但那次不能算是两国真正交战,虽说是六万兵马,大多数是北汉的。而且属于河东南方,又有城池可以倚守,水份多。 田钦祚三千打六万,只是起了拖挡契丹大军南下,未能真正击败,虽不错。依然有水分。 另外就是何继筠的石岭关大捷。 然而中间有赵匡胤谋划之力,不能算是何继筠真正独立的战斗。 最后就是宋朝史官可能不想记载,实际意义非同小可的马仁瑀主动出击的那次掳获。契丹能打草谷,我们宋朝也可以打你们契丹的草谷。打来打去,宋朝边境上百姓很少,后面是庞大的中原,然而幽州若因为宋朝时常来打草谷。百姓不得耕种,那就会出大事。 正是这种忌惮,使得契丹默视宋朝一统江南,不敢南下。 后来却没有人注意,在数次大败下,只敢被动防御,于是契丹来打草谷,西夏来打草谷。直到范仲淹时。才提出类似的想法,最终在章楶手中实现,那就是章楶有名的浅攻战术,一度差一点使西夏灭亡。 但这次还不能算是正面会战。 只有郭进这次是真正的大会战,以少胜多,全是契丹兵士,野战。大捷,独立指挥。 若是放在几个月后,这样的大捷那就算超级大胜了。面对契丹大军,能做到这一点的。整个宋军将领不会超过三人。甚至宋九怀疑他的岳父都未必能做到。 然而就这样死了,并且因为陵侮不平自杀,这让宋九很弄不懂,就是田钦祚为监军,权利也并不比郭进高,而且仅是说了几句话,就能逼得郭进自杀? 宋九看着赵匡义,忽然醒悟,郭进是必死啊。 不管立不立功,也是必死,否则田钦祚犯错后,不调走,仍为护军。 这使他又想到另一个人,张琼。 这哥俩…… 宋九不由一声叹息。 有暗的一面,也有光的一面。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宋九还是很赞赏赵匡义的。 血战了一个多月,太原城沦陷。这一个多月,在赵匡义刺激下,宋军那是不要命的进攻,死了无数兄弟伙伴,皆杀红了眼。闻听城破,三军不要命地往城头上爬,那一刻杀气冲天,几乎整个太原城上空都布满了血气。 赵匡义喝道:“三军勒麾稍退。” “陛下,为何?”崔翰问道。 “三军激怒,朕怕现在入城,连朕也无法约束,而使太原城屠。” 宋军站在城外呆了一会,看到大家一起冷静下来,赵匡义这才下令进城。 刘继元率领群臣来降。 可这时候赵匡义与宋九等人不由抬头看着东南方向,宋军入城了,北汉无人反抗,四下里安静一片,唯独东南方向继续传来厮杀声。赵匡义对身边的一个小黄门道:“你去看一看。” 一会儿小黄门骑马回来禀报,原来是刘继业与他的两个儿子带着手下,继续孤军在巷战。 “刘继业……”赵匡义笑了一下,让刘继元派人过去喊话。杨继业这才停下反抗,望北再拜大哭,解甲来见赵匡义。 这时刘继业还未梳洗,虽解了甲,身上沾满了鲜血,有他的,但更多是宋军的,不知道他杀了多少宋兵。这让宋九很担心。 不过出忽大家意料,赵匡义并没有杀刘继业,反而好言安慰,又给了刘继业一个左领军卫大将军的散职,并且让其还本姓杨,然而中间继字免掉,省得他忘不了自己这个干儿子身份,直接留一个业。赵匡义赏识杨业非是他军事能力,这时杨业表现并不出色,败于李继勋之手,败于党进之手,败于田钦祚之手。除了悍不畏死外,怎么看也不象一个名将。 之所以看中,乃是杨业的识大体。 北汉迫于宋朝之逼,以三四万之户百姓养着几万大军,再加上契丹不顾北汉成了契丹忠实的看门狗身份。还时不时来打秋风,这使杨业十分气愤与痛恨,因此苦劝刘继元为一方百姓,主动投降宋朝。 同时也看中他的忠心,杨业对契丹反感,但对宋朝不反感,然而宋军入城。因未得刘继元手令,他仍在孤军奋战,不怕牺牲,这一条几人能做到? 所以必死的不必死,不必死的必死。 宋九却好奇地看着杨业。 他是参知政事,没权过问枢密院事务。因此对前线诸将不大了解。直到来到太原,才知道真有一个人叫呼延赞,但不是北汉将领,而是宋朝将领,曾随王全斌入蜀立下战功,提为副指挥使,这次作为指挥使来到太原城下。因为奋勇登上城头得到赵匡义嘉奖召见,宋九才知道此人。不然这一次十几万大军,几百名指挥使,宋九都不知道。 还有一个人,王贵,他的地位更高一点,是做为刺史身份曾独立攻打沁州。并且这两人原籍皆是太原人。 杨家将啊,不能再让杨业死在狼牙谷了。不然后世编书时,不仅潘美悲催,可能自己同样会悲催。 于是诸事安定后,喊来一名北汉降兵说道:“带我去杨业府上。” 小兵卒还不知道杨业改名了,又是害怕,颤抖着声音问:“宋相公,那个人是杨业。” “刘继业。” “刘将军。我知道。” 小兵将宋九带到杨业府上。 严格说杨业也能算是北汉的王爷,并且是重将,不过因为北汉经济困难,府邸并不奢侈。只是简单的几个院落。 论地位,两人是天壤之别,宋九乃是朝廷的副相,杨业仅是一个降将,就是他那个什么大将军在宋朝眼中同样什么也不是。然而杨业虽迎了出来,并没有诚惶诚恐。 宋九叹息一声。 做人是要有傲骨的,没有骨气还能成为名将吗? 但可能这个骨气后来导致他与潘美之间发生矛盾,那么结果只有一条,必死。 宋九坐下,杨业神情平淡,略带着一种惋伤,倒是他夫人有些戚戚。不是折氏没骨气,而是怕宋九上门找麻烦,当年她可是用剑直接往宋九脖子上架过的。 宋九道:“折娘子,你勿用担心,你们折家对朝廷忠心耿耿,两国交战,各为其主,过往了就过往了。” 之所以找上门,不是报复,一是好奇,二是想拉一下关系,省得狼牙谷事件重新上演。 “宋公有大量……” “不知宋公上门有何指教?” “我闻听你有数子,皆能征善战……” “我是有七子。” “真七子啊……”宋九心中嘀咕道。 杨业继续说道:“不过其他诸子还小,只有长子与二子稍稍能上战场。” “能否让我见上一见。” 杨业莫明其妙,不过还是将他几个儿子喊来,一一介绍,长子杨延朗(因避讳后来改名延玉),次子杨延昭,延浦,延训,延瑰,延贵,延彬。杨延昭才二十一岁,其余的十几岁,几岁,因此杨业听宋九说个个能征善战,很是不解。 宋九同样莫明其妙,杨延昭是老二,为何后来成了杨六郎。 难怪前世说杨家将乱演又乱伦,明明穆桂英是杨文广的夫人,却成了杨文广的老妈。 但这时候宋九误会了,杨六郎确实排行老六,之所以这么排,他还有几个堂哥,也就是他大伯杨重勋的孩子。 宋九忽然灵机一动,问:“他们谁能单独领兵作战?” 杨业犹豫一下说道:“长子延朗能勉强之。” “他呢?”宋九指着杨延昭问。 “延昭做一裨将可以,单独领兵恐不能。” “这样啊……” “不知宋公何此一问?” “让我想一想,”宋九道。他刚才产生一个想法,北汉拿下了,即将到来的是宋辽大会战,有那个妖人耶律休哥存在,以自己这半坛醋大约是想不出破解办法了。 但战术不行,战略上可以,毕竟自己还有那么一点儿金手指。西夏对宋朝造成了多大牵制作用?因此他将眼光继续放在辽东,关注着乌舍国。虽然一批武器开始向乌舍国发运,然而宋九还是认为力度不够,无他故,燕颇等人军事能力不行。 然而从国内选派将领,有能力的不会过去,愿意过去的没能力,又对契丹人陌生。因此他想到了杨家将。真正的杨家名将杨业,杨六郎,但现在杨业说杨六郎青涩,只有杨延朗行,可宋九根本不知道这个杨延朗在历史上做过什么。 而且那个杨家将也让宋九担心,若是因为自己,让杨延朗死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第三百四十九章王气 最后宋九还是没有说。 说了一番客气话,宋九回去休息。 赵匡义开始安抚百姓,还要让刘继元派人将那些继续在反抗的官员将领招降。 这时潘美忽然说道:“陛下,臣在城中听闻太原有王气,望陛下将太原城移于汾水之东。” “丈人,这有些不妥吧。”宋九说道。 大家古怪地看着这对翁婿。 “小九,有何不妥?” “太原已成为我朝的城池,河东也成为我朝的河东,它也是未来国家的重要大门,移于汾水之东,一旦外敌南下成功,恐无险可守也。” 隔着一条汾水,性质截然不同。 在河西,太原城北与西皆是群山环绕,南边是沼泽与洼地,东面是汾水,因此易守难攻。但移于河东,却是一滩平原与甘草地,将变得与开封城一样。 潘美说道:“是如此,然而有此城在,百姓恐始终不甘,陛下仁爱,不杀百姓,若有人蛊惑人心,万一有变,你可负责得起?” 宋九不能作声了。 北汉军队战斗力并不强,然而很奇怪的是,这些将士在其他地方不行,但一入太原城,个个就象喝了鸡血一般,或者城中有一个大祭师在施展蛮化图腾,还是那种耐久性的。 就象这次,十几万大军奋勇惨战,还活活攻了一个多月,才将太原拿下。 宋九并不知道的是若无他的推动,武器,经济,史上这次生生强攻了两个多月,才将太原拿下。 当然,城中没有大祭师,更没有所谓的王气。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太原城成了北汉百姓精神上的象征。如果自己强行劝阻,万一有事。自己悲催了。 沉思后,默认了岳父的做法。 说到底若没有军事上的强大,城池再坚固也不行。就象开封,城池不是不坚固,并且因为幽州在契丹人手中,赵匡胤为防契丹人南下,于城外广种树木。最后还不是被金人攻破? 赵匡义对这个王气更忌惮,于是同意潘美的意见。 军民开始建设新城。 但宋九又找到潘美。 建新城也罢了,潘美将街道从“井”字形改成了“T”字型。 平常没有事,顶多变相地延长了距离,但它在防御时会出大问题。井字型的街道皆是横竖街道,战时能用最短的时间将兵力物资调到危急处。战马也可以狂奔。 但T字型街道不同了,不但使得距离变长了一半,也不利于战马奔跑。这会使防御能力更加下降。 于是宋九说道:“丈人不能这样做,若是这样,不如不建城墙。太原离胡人近,国家有盛有衰之时,一旦处于低谷。胡人南下,有太原城在,就可以成为重要门户。但若太原失守,胡人大军可以轻易抵达洛阳与京城。子孙将会受害之。” 潘美犹豫不决。 宋九又劝道:“丈人,你恐王气在,移城我理解,但过犹不及了。” 最后被潘美采纳。 它只是一件小事,大军徐徐后撤回。但不是从潞州这一线。而是爬越了太行山,到达镇州。 宋九感到不妙,赵匡义在镇州开始将诸将聚集,有曹彬、潘美,崔彦进,李汉琼,刘遇。米信,田重进,还有宋偓与宋九、赵延美、赵德昭等人。 赵匡义说道:“朕想讨伐契丹。” 大家显然很失望,拿下北汉。赵匡义只字不提封赏,却要摸老虎的屁股,因此一个个沉默不作声。 宋九坐在下首,赵匡义这种心理他能理解,拿下了太原,做到他大哥与柴荣没有做到的事,信心高度膨胀,这才变更了计划。 但是…… 想了想,他还是站起来说道:“陛下,攻围太原城一个多月,每天血战,随后协助百姓筑新城,又攀越太行山,天气炎热,军士困乏,再战易成师老之军。再说太原有功,陛下还没有赏赐,臣担心下面诸将士心中不乐也。” 本来有一次发财的机会,那就是攻破城池后,大肆掳掠,虽然太原穷,终是一国之都,然而在赵匡义制止下,大家伙几乎什么也没有捞到。 宋九话刚落音,崔翰说道:“此一事不容再举,乘此破竹之势,契丹又不备,取之甚易,时不可失。” “崔卿此言极是,宋卿,朕也知道将士有些困乏,正是如此,所以不赏也。一旦行赏,将士失去动力,更无战意。若等将士恢复体力,契丹那边同样有防范,收回幽州更难。契丹使者觐见朕时,朕就说过,朕出兵太原,若契丹遵守和约,朕恕之。否则战也。宋卿勿言。” 当然,有这个勇气是好事,可是打一个太原城,还耗了三代人的努力,幽州同样城高墙固,不比太原差多少,况且它背后非是北汉,而是强大的契丹。兵贵行速,但不能用在幽州上。 打到现在,又修新太原城,爬了一座太行山,到达镇州,然后再打,将士能不累吗?那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疲军之师。 然而这时候潘美在朝他狠狠瞪眼睛。 宋九还是不甘心,赵匡义又喝道:“既得陇,复望蜀!” 得陇望蜀在后世是一个贬义词,形容人心不足,但在这时却是一个褒义词,刘秀率兵平西北,部将岑彭与吴汉将隗嚣围在西城,四川公孙述派兵援救。刘诱留盖延与耿龠弇率兵围之,又写信给岑彭说如攻下两城,就可以率兵南下攻蜀,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又望蜀,每一发兵,头须发白。 还有一个出处,曹操拿下张鲁,司马懿进谏说刘备以武力与欺诈俘虏了刘彰,蜀人未定就去争江陵,这个时机不能错过。曹操却说人就是苦于不知足,已得陇,还望蜀。最终未听,导致最后后悔莫迭。 一个得陇望蜀,雄心勃勃造就了丰功伟业,一个得陇不望蜀。最后汉中大败,三国分裂。 宋九不能作声了。 不然以后宋军大败,赵匡义能怪罪正是因为自己进谏,而丧失良机的。 那边潘美又在狠挤眼色。 宋九道:“如那样,如今粮帛耗之一空,若战幽州,必须调运大量粮草物资武器过来。押送到前线,这必须要对那边地形熟悉,同时也要有一名重将协助,以防幽州人劫持供给,臣恳请以杨业助之。” “准。” 诸臣将散后,潘美将宋九拉到一边说道:“陛下意已决。你何必招陛下不快?” “丈人,你认为这次出军有几分胜算?” “无论胜负,关你何事,看看有谁反对过,你是文人,难道不知袁绍帐下谋士田丰的故事?” “陛下非是袁绍。” “陛下不是袁绍,但你能否说服陛下。若因为你的强行进谏,三军士气动摇,这个后果你能不能负担?败就会有人追究你的责任,胜了你就是一个笑话。” “也是……”宋九在眼前浮现着一个瘦削老者的身影,呆了一呆。 “而且郭进……” “丈人,郭进是怎么死的?”宋九猜出郭进必死,可具体细节仍不大清楚。但潘美做为军方的最高层人士,未必不会不知道。 “郭进勇猛过人。除了田钦祚,有几个能敌,但郭进不能忍,实际过了这一关,他同样会海阔天空,老郭未过去啊。” 宋九终于明白了,难道监军军事天赋非得要与主将相当吗?若此。王侁有什么军事能力?之所以让军事能力能拿得出手的田钦祚去做监军,正是赵匡义对郭进不放心。郭进开始没有明白,从白马山回来,看到田钦祚种种产生不满。于是告御状。赵匡义小做处罚,但继续让田钦祚做护军,这时候老郭隐约明白了。 仍田钦祚还在继续挑衅郭进,郭进说了几句,田钦祚将真相捅破,赵匡义不放心了,郭进还会有什么好下场,这才在绝望之下自杀。 郭进是立下大功遭遇的悲惨下场,其他大将如何做想? 所以明知道不可为,也没有人敢进谏劝阻。甚至宋九喊出这些大将的心声,也没有人敢附和。 “丈人,以这种心态,你认为能拿下幽州吗?” “谁知道呢。” “若是败,有什么方法减少损失?” “败吗……兵败如山倒,谁有本事能减少损失。” “丈人,你知道的,如今这支大军久经沙场,乃是一支劲旅,如果灭亡,全国精锐丧失,这后果国家岂能承受?” “小九,你不要再说了,陛下要战,只能破釜沉舟,只能胜,不能败,好在前线探子回来禀报,幽州虽有十万兵马,但没有太防备。” “只能胜,不能败吗?” 宋九回到大帐,找来地图。 看着看着,忽然就看到高梁河三个字。 赵匡义不管宋九怎么想,既然决定解放幽州,于是继续调兵遣将。原来攻打太原时,就调派了十万兵马,又调了十万弓箭手,这二十万兵马全部移动到了镇州,再从河东与河北京东调来数万预备军队,几乎接近了三十万。 应当此时赵匡义不管有没有才能,确实有雄心壮志,包括去年的科举,殿试出题为《不阵而成功赋》、《登讲武台观习战论》。 而且近二十年来,自赵匡胤整军经武时起,就从全国各地选拨了高大魁梧的青年加入禁军,经过多年内战的锤炼,宋九那次改革,将一些瘦弱病残的兵士又淘汰出去,如果不是疲军,这支军队战斗力绝对不可小视。 赵匡义在镇州休整了十三天,召令三十万大军集合,但在这一天,验证了潘美的小心。 北伐首日,诸将应到齐誓师。可出发时,赵匡义竟然发现还有部将没有来报到。他十分生气,欲置军法,斩首示众,还是马步军都军头赵延溥进劝:“陛下巡行边陲,本以外寇为患,今敌未灭而诛将士,若图后举,谁为陛下戮力?” 拿下太原的功劳未赏,却要杀人,将士们会不会高兴? 赵匡义听从。 正是带着这些不利的因素,三十万大军踏上了未知的征途…… 第三百五十章狐狸 宋九找来杨业。 上次会谈,宋九发现杨业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比较固执。但杨业不是傻子,宋九表现出来的善意他还是能看出来的,这让他十分不解,自己哪里让这个大宋宰相看中了。 宋九说道:“杨将军,你认为此次北伐能不能取胜?” “能。” “为何?” “白马山一役,朝廷官兵以少胜多,而此时兵力量胜过对方数倍,定当取胜。” 也不能称为数倍,此时幽州聚集了近十万可供调动的军队,宋军号称三十万兵马,真正的禁军只有十来万,其余一半全是民兵,当然,以郭进那次战例来比较,一定会获胜。 可是宋九苦笑。 “杨将军,你不用避讳,今天我们所说的只有天知地知,法不传二耳,你往悲观上面想。” 杨业苦思,最后说道:“有三个可能,一个可能会大胜,我军趁契丹不备,拿下幽州,挟持城池之险,契丹人就会望洋兴叹。” 宋九点了点头。 本来契丹人对攻城不是特别善长,再加上自己带动,出现了一些犀利的武器,这些武器放在野战上未必能起多大作用,就是攻城作用也不大,然而放在守城上却皆是利器。 “失去了幽州,契丹缺少一个重要的粮食产地,有可能契丹内部各族借机叛乱,四分五裂,我朝将恢复汉唐荣光。” 宋九又点了点头,正是这一点,让赵匡义来了次豪赌。 “杨将军,你认为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可能性极小,契丹不会坐视我朝拿下幽州的。因此还有第二种可能,我朝就是拿下了幽州,契丹人也会派大军来争夺。他们想重新收回幽州城不大可能,然而本来三军就缺少粮食。将粮草从后方运往前线,皆是契丹境内,那就会无休止的拉据下去,胜负是未知之数。” “还有没有其他的可能?” “有,末将感觉陛下这次出兵有些盲目,加上军队确如宋公所说,有些疲惫。大军未拿下幽州,遭到辽国援军与城内守兵夹击,以大败告终。” “如果是这种情况,如何挽回损失?” 杨业深思了好一会道:“无可挽回。” “郭进大败契丹三军,仍因耶律斜轸及时赶到,未能扩大战果。为何不能挽回?” “宋公,那是一场中型战役,而这次大会战,几十万兵马,一旦溃败,那将是真正的兵败如山倒。就是山倒下来,也没有那严重。凭借我们手中的一点护送兵力以及民夫。如何挽回?” 杨业抬头看了一眼宋九,心想,你不是给老夫出难题吗,然后又说道:“这种可能大约很小。” “你乐观了……” “末将不明白。” “幽州守将韩德让!” …… 此次宋军行动很快,三天后到达定州,每天行军达到六十多里。 在定州赵匡义写了一首诗,《悲陷蕃民诗》。朕来解救你们了。 五天后,赵匡义到达金台屯。这已经是宋辽边境处,第二天东易州(岐沟关)刺史刘禹以关降。 傅潜与孔守正为先锋抵达涿州,败辽军,生擒五百人,赵匡义大军次之,看到这些密密麻麻,一眼都望不到边际的宋军。涿州判官刘原德不敢反抗,也跟着投降。 赵匡义让张怀训领其兵,随着出发,从岐沟关到幽州仅花了三天。就抵达了幽州城南,驻扎宝光寺。 前线将领累不累宋九不得而知,但大军行军如此之快,将宋九累坏了。 契丹人这才醒悟过来,此时城中仅驻有汉兵一万八千余骑,想守住幽州城很难的。于是派大将耶律守古增援守城,这名将领作战英勇,而且很古怪,同样是一名优秀的翻译家诗人,在契丹这种文武全才的人十分罕见。 然而他很不幸,军队还没有到达幽州,宋军早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他无法进城完成守城任务。 偏偏这时他听到一个噩耗。 赵匡义在城南,但辽军在城北还有两支庞大的军队,一支由耶律希达与萧讨古统领的八万兵马,一支是在幽州城北九十里外的得胜口两万兵马,由耶律斜轸统领。 于是赵匡义让傅潜与孔守正对付耶律希达这支兵马。 傅潜是赵匡义王府旧人,能力平庸,胆小怕事,但赵匡义还给他配置了一名勇士,孔守正,此人在第一次石岭关战役中表现十分抢眼。 两军于沙河相遇,耶律希达与萧讨古虽勇猛,然而能力同样平庸,与傅潜相比,半斤八两。两军会战,可是宋军兵马太多了,一批批地从后方涌来,两人见势不妙,立即下令撤退。 其实这是一次大好机会,如果宋军能将这八万兵马吃下来,战争走向又是另外一回事。 然而孔守正虽勇猛,却不是主将,在傅潜指挥下,仅斩敌千名,让辽军主力从容逃跑。这个消息同样对契丹人不利。 这时候耶律斜轸出兵了,他在得胜口打着耶律希达的青旗,制造了收容溃军的假象。傅潜果然上当,手下败将有何惧哉,于是北上追击。耶律斜轸突然伏军杀出,傅潜大败。 然而追到青沙河时,耶律斜轸又与他在白龙山一样,表现很胆小,停了下来,不敢靠近幽州城了。 面对这个又狡猾又胆小的耶律斜轸,赵匡义哭笑不得,你想观战,那就乖乖呆在青沙河吧,没有理他。 宋九未在前线,三十万兵马再加上民夫,一天消耗的粮草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为了保障前线供给,他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因此呆在定州,但前线的战报依然源源不断反馈过来。 眼下从各个方面看,宋军是占据上风的,然而宋九心中隐隐感到不安,于是又将杨业喊了过来。 “杨将军,你看。” 杨业将战报一一细看。 “杨将军,我心中始终不安。你看出哪里不对吗?” 杨业想了半天,就是杨业,现在仍然认为宋九想得太悲观了。也许这是文人的通病吧。不过宋九让他想,他还是顺着宋九思路往下想,最后说道:“如果说不对,那么耶律斜轸这支人马有可能会出问题。” “为什么?”因为郭进自杀,未将第一手消息带回来。大家皆对此人产生轻视。宋九的金手指仅是记住了耶律休哥,而非耶律斜轸。 “宋公,可以参照唐太宗洛阳一战。” “洛阳一战?”宋九仔想回想这段历史。 “宋公,唐太宗所以拿下洛阳,乃是先将外围清空,再于虎牢关一役。大败窦建德,才将洛阳拿下。如今我军围困幽州,契丹必派大军来援,若是不将这支兵马清空,可能会出现两军夹击,再由城中出兵,我军险峻了。不过这种可能极小。契丹翰鲁朵主要在中京上京一带,消息传到中京,再由群臣商议,然后到征集,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末将不认为韩德让还能守到那时候,即便契丹能及时赶到,也是一支比我军更疲惫的兵马,可以援点打围。” “杨将军。往坏的方面想。” “往坏的方面想……这支兵马不好对付啊,兵力少了打不败他们,兵力多了,我军只好调拨兵卒,速度又不如他们,能让他们有时间从容逃跑。不过为防万一,宋公可以写一道奏折。请求陛下将这支兵马驱逐出去,重新赶回得胜口。得胜口离幽州八十多里路,而且多是山道,不会对我军形成直接威胁。即便将来出兵,我军也有时间布置。现在距离太短了,青沙河离幽州城只有二十里路。若是能拿下得胜口,将契丹这支兵马驱逐于长城外那就更妙了。” 于是宋九写了一道奏折,在奏折里请求赵匡义将耶律斜轸往古长城外驱逐,拿下得胜口,更北的居庸关、古北口。就是拿下得胜口都不大妥当,离幽州城还是不远。若拿不下,最少也要将耶律斜轸驱回得胜口。然后于半途选一险恶所在筑一要寨。反正宋军现在也派出一支兵马,监注着这支契丹军队。此举并没有减少可供攻城的兵力。 然后宋九还是不大放心,写了一封信给潘美,让潘美劝谏赵匡义。 同时他也大踏步向北,移于岐沟关。 可是形势似乎对宋朝越来越有利,看到宋军强盛,斜轸部下渤海小校李勋等十六州率部骑三百多人来降,契丹铁林指挥使李扎卢存以部下一百多人来降。 还有一个让宋九关注的人物,玉苹的父亲,经宋九打听此时正在幽州城中。 宋军继续四面攻城,宋偓攻南城,崔彦进攻北城,刘遇攻东城,孟玄喆攻西城,潘美为幽州行府事,协助赵匡义指挥。 如果说宋崔刘三人,宋九还能理解,虽不是一流名将,但能拿得出,可是孟玄喆有可能力担任西城攻防之职,难道他比此时帐下诸多名将还厉害吗?若那样,都不会在王全斌攻蜀时闹出天大的笑话。 消息传到中京,辽景宗刚在打猎,闻听后大惊失色,许多大臣建议弃守燕蓟,以兵守松亭与虎北口。 这时契丹大惕隐司耶律休哥站了出来,说道,不管退守或救援,都要与宋军交战,那为什么要退呢,要战也要在幽州城下交战。 辽景宗思虑再三,最终同意他发出翰鲁朵十万大军。 这是赌国运之战,若胜了幽州也就保住了,若败了,不但幽州保不住,宋军甚至能欲壑难填,挟借大胜之威,北上营州中京,契丹自此危矣。 同时还有一个前提,耶律休哥大军赶到之时,韩德让得有本事将幽州城守下来,否则大事同样休去。 数万契丹铁骑从茫茫大草原杀出,宋军不可能得知这个消息。 前线好消息不断,蓟州县民百余人以牛酒犒王师,赵匡义大喜,咱这是得民心之战。 接着幽州诸县令与乡民又有一百多人来降。 契丹建雄节度使刘延素与官属十几来人降。 契丹蓟州知州刘守思来降。 宋九的奏折与书信同时也到了前线。 第三百五十一章千古高梁河 此时幽州城中正进行着一场会师,耶律守古见无法进城,于是想到一个主意,在城外挖了一条地道,利用他对幽州下水道的熟悉,与下水道会合,带着手下得以进城。耶律守古的进城,给城中带来了城外的消息,带来了希望。 不久他又建立奇功。 到达幽州城下,赵匡义才知道它的坚固,整个城墙长达三十六里,厚度达到近两丈,城高三丈有余。属于契丹五京中最大最坚固的城池。 为了攻破此城,赵匡义用尽办法,仍然束手无策。 赵匡义无奈之下,选拨三百赶死队,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潜入城中,然而刚进城不久,全部被耶律守古抓获。 要命的是幽州城四周是平原,难以取石,虎炮因为缺少石弹,也渐渐发挥不了威力。 就在这时候,赵匡义看到宋九奏折。 于是将诸将领召来商议。 潘美同时也收到宋九的信。 如果提前几天宋九奏折到来,有可能赵匡义会动怒。 城中是什么人,一个弄权的韩德让,以及一万多名汉兵,宋朝官军到来,是光复幽州的,自此以后幽州汉人不用再做二等民族了。 那么还用管什么援兵不援兵。 但没想到城中的那群汉兵们那么顽强,显然一时半会是拿不下幽州城,那么契丹援兵迟早会到来。 实际这一战中非是兵士不勇敢,现在这支军队多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富有经验,十分顽强,其战斗力一点也不比契丹人差。更不要说是武器了。 也不能说无将,虽郭进死了,潘美,李汉琼等人还是第一流的大将。一旦失去赵匡义,马上就能看到他们的作用。 主要赵匡义不赏。再加上他蛮横专权,这些将领积极性不高,于是懒得开动脑筋,反正开了皇上也不会听,那就由着皇上去折腾吧。 然而迟了。 耶律休哥还没有到,先是耶律沙从云朔那边及时带了一支军队赶到,这时就看到耶律斜轸的作用。第一个是驻扎在清水河,使得耶律沙援兵畅通无阻的从得胜口那边抵达清水河,第二个是保存的实力。两军会合,马上就成了十万大军。 这时候再说什么驱逐那显然不可能。 那就打吧。 而且耶律沙白马山一战输得那么惨,有何可怕的。两军在幽州西直门外高梁河交战。果然耶律沙又因才能不行,指挥失误。再次大败。宋军随后追赶,然而此时几十万宋军体力严重透支,向北仅追了十几里路就跑不动了。 当天傍晚,宋军于高梁河畔扎下大营休息。 夜晚来临,正当所有军士睡得正香时,忽然外面漫山遍野皆是火把,将漆黑的天空照得亮如白昼。 宋九最担心的妖人耶律休哥到来了。 听闻耶律沙出兵幽州。他知道耶律沙的能力,担心出事,于是从军中抽出三万精锐军队,改走小道,昼夜不停地杀来。来到宋军大营前,马不停蹄,直冲大营。 直到这时候另一只狡猾的狐狸才露出爪牙。虽然耶律斜轸的军队被耶律沙收编,但他却一直将自己军队稳住。游离于战场之外,那怕耶律沙大军溃败。 现在他才发起三军,配合耶律休哥向宋军凶狠地扑去。 与此同时,城内耶律学古与韩德让闻讯,马上开门列阵,四面鸣鼓,又以抢夺战利品名义蛊惑人心。号召城中百姓出城助威。 这就是赵匡义指望的汉人。 在利益面前,无所谓汉人与契丹人,真正寒心的是宋九,事后听闻。心中暗暗叹息,原来不抱团从老祖宗时就开始发生了。 然而就是这样,宋军仍没有溃败。真正溃败的原因,让宋九打死都没有想到的。 此时宋军十分疲惫,但契丹那边未必好到哪里,韩德让出城的那些军民纯是打酱油的。 耶律沙部下早不知道跑到哪里,耶律斜轸虽然狡猾,可因为看上去软弱,他手下士气也有些低落,至于耶律休哥的部下早跑得上气喘不过下气,体力更差。 只要让宋军缓过气来,不但无法胜利,可能还会大败。 耶律休哥一面冲锋,一面看着对面的敌营,忽然看到了一样事物,那就是黄伞盖。 打到现在,赵匡义表现不差,时常身先士卒。 这次又身先士卒,在亲自指挥。 于是耶律休哥冒着无数箭矢,向那顶黄罗伞冲去。 很熟悉的一幕,不错,正是柴荣高平一战的翻版。耶律休哥后面的战士一个个倒下,但在耶律休哥不要命的冲刺下,终于杀进了宋军大营,并且象旋风一样向赵匡义接近。 看着这个杀神越来越近,赵匡义做了一件让他后悔半生的事,他怂了,也象那样北汉皇帝一样,开始逃跑。 赵匡义逃跑,整个宋军乱了,溃败产生。 就在这时候,耶律休哥忽然从马上倒了下去。他手下亲兵连忙将他扶起,原来刚才他也连中了数箭,这时候渐渐不支,但就在他昏迷之前,还发了致命的一道命令:“你们不要将我受伤消息传扬,替我发号令,追击。” 另一个人同样挨了几箭,赵匡义在契丹大军追赶下,也被射中数箭,侥幸不是致命伤。 他忍着痛疼,茫然地不知逃到何方,就在此时,一员大将杀出,看到赵匡义,翻身下马,说道:“臣救驾来迟。” 原来是杨业赶来了。 宋九将奏折送走后,心中仍然不放心。于是对杨业下了一道命令,让他立即去前线,什么事也不要做,你利用押送粮草的名义,游离于战场边缘,一旦大军不利,立即杀进去,无论如何,保护好皇上。 赵匡义不能死。 可能赵德昭会做得更好,也可能不如赵匡义。然而只要赵匡义死了,自己已打上赵匡义的商标,那么自己下场会很悲催。 杨业刚到高梁河,就看到宋军溃败,立即向赵匡义那顶黄罗伞冲去。不过大军溃败,挡住了他的去路,急切之下,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也不顾是契丹人还是宋军了,挡我者死,让我者生,直到这时候才跟了上来。 “杨卿,你怎么来了?”赵匡义大喜道。 “这个……臣刚押运粮草,看到陛下,尾随跟了过来。”杨业不傻,不能说是宋九的安排,那不是好事儿,于是撒了一个小谎。 “走。”赵匡义道。就这一会儿,又有契丹人杀过来了。 杨业护送着赵匡义杀退了这一小股契丹兵,退向涿州,这时天还未亮,赵匡义搞不清楚底细,不敢入城,又退向金台屯。 …… “报!”刺探急驰而来,马还没有停下,就翻身下马,说道:“宋公,大事不好。” 听到前方消息,宋九马上说道:“走。” 现在只知道前方大败了,究竟败得怎么样,探马不清楚。但宋九反应过来,不管如何,得先将涿州稳住,大军溃败,伤亡最重的不是在战时,而是在崩败之时。与契丹不同,宋军多是步兵,溃败时死亡率更高。 因此得将涿州守住,只要涿州在,那么四面八方的败兵就会逃向涿州,将牺牲减少。 再晚了让契丹人将涿州拿下,那时后悔莫及。 宋九将兵马分成三路,自己带着骑兵先行涿州,余下的步兵随后赶上,还有一些民夫分给他们武器,让他们留守岐沟关。 这时,正好赵匡义逃向金台屯,一左一右,又不是一处,两人错过去了。 宋九来到涿州,惊奇的发现比他想像的还要好。 耶律休哥昏迷,再加上契丹人也害怕,追到涿州下退回幽州。 赵匡义不在了,潘美等将无心恋战,然而在他们组织下,将大部阵型保持好,又在一路上收拢了许多中军败卒,徐徐退向涿州城。 损失惨重,但比宋九预想的要好,至少宋军主力部队大半还在。 若论胜负,虽然此役宋军伤亡惨重,但打到现在,宋军同样杀死了许多契丹兵士。征讨无功,宋朝经济饱受创伤,然而幽州也打成了废墟。两败俱伤的战役,只能说相对而言宋军损失更大一点。 这个结果早在宋九预料之中。 相对于城中的愁云惨淡,宋九看到大部分禁军得以平安逃到涿州城,他的心情比诸将心情还要好一点。 涿州在手中,损失没他想的严重,因此宋九不再关注,而是关注一个人的下落,它更重要。 宋九就问道:“陛下呢?” “不知道。”潘美双眼无神答道。 “那么杨业呢?” “杨业?” “刘继业。” “我知道,他不是押运粮草吗?” “他虽押运粮草,也在前线。” 潘美不大明白,现在连皇上都不知道在哪里,问什么杨业。 这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也不敢解释,宋九于是再问杨业下落,潘美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你别折腾了,马上涿州要发生大事情。” “什么事情?” “陛下不知下落,军中传闻陛下遇害,或者被俘,于是石守信、刘遇、史珪他们准备立德昭为君。” 第三百五十二章安定 “啊。”宋九傻了。 这不能立,于是将诸将召集,论官职,这群人当中宋九官职不是最高,资历同样也不是最深,然而他是最有实权的官员。 诸人到来。 宋九先向赵延美与赵德昭行礼,然后说道:“我不管你们有何想法,请一律停下。” 顿了顿,不顾事后赵匡义有何感想了,又说道:“我在岐沟关看到前线邸报,与杨业商议,隐约感到耶律斜轸这支军队呆在清水河有些不妙,于是写了奏折给陛下。” 这件事许多人都知道。 接下来宋九又说道:“然而我心中不放心,因此又让杨业以押送粮草名义游离于战场之外,其他事不用他负责,主要就是一旦有变时,保护陛下的安全。杨业武艺高超,又带着一些劲卒。若没有遇到陛下,此时应当早就回来了。说明他遇到了陛下。他此行带了一些精锐兵卒,若有变,交战规模不会小,那么诸位肯定得知。然而又无消息传来,说明杨业找到了陛下,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 “有这回事?”潘美等人激动地说。 最高兴的就潘美,若真让石守信他们立了赵德昭为皇帝,赵德昭为巩固地位,必然起用赵普,打压赵匡义残存的力量,那么女婿甚至包括自己,就悲催了。 宋九又看着大家,继续说道:“三大王,燕王殿下,你们地位尊贵,然而这是非常时刻,请属下僭越了。潘将军,你是副帅,军事由你来指挥,我是参知政事,又是负责行在转运之职,文事由我来负责。请潘将军立即派出斥候。四处寻找陛下踪迹,包括北到古长城,南到拒马河,定州。” “好。” 潘美开始调派大量斥候,至于他们有没有危险,这时都眼红了,谁管谁。 石守信走了过来。低声问:“那么现在陛下没有危险?” “暂时应当没有危险,”宋九又扭头看着大家,大声道:“不管大家怎么样想,陛下下落不明之前,请勿要有举措,这乃是国家大事也。” 石守信脸色惨淡。 宋九看了他一眼。他心情宋九一清二楚,他儿子娶了赵匡胤的女儿,大军损失不是太严重,一旦扶立有功,那么石家地位尊贵无比想像。但只要赵匡义安全了,石守信可能会悲催。 他叹了一口气,石守信。你们想荣华富贵,但害苦了赵德昭。 石守信命运宋九不会多想,尽管石家两个孩子与他关系不错。又看着大家,问道:“有一件事我不解,想请诸位解答。契丹大胜,为何追到涿州城迅速返回?” 潘美想了一会儿答道:“多半他们也是长途而来,担心弄巧成拙吧。” “派密探进城打听。” 又是一道命令吩咐下去。 这让潘美感慨万千,这个女婿终于成长起来。 宋九又说道:“再派人将百姓向南方迁移。” 涿州城是无法占领。不说耶律休哥的军事能力让他畏惧,就说大义,大义上眼下涿州还是契丹的,一旦契丹大军来袭,心理上契丹人占据上风。而且离拒马河又远,成了一个孤角延伸出来,想要守住。必须从后方得到大量供给,可这个后勤容易被对方劫持,那么孤军在外,早晚还是守不住。图劳牺牲。 但眼下大军主力还在,至少能守上一段时间,有这个时间,足以让涿州百姓迁移到南方。 接着又下令,救治伤员,再将伤员先行向后方转移。 看着他一道道命令下达,史珪脸色阴沉。然而在这关健时刻,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赵匡义活着,宋九都将话挑到这种地步,自己还要强立赵德昭,那就是找死的。 当天,探子依然没有得到赵匡义消息。 傍晚来临,因为宋九的功劳,将时间全部提前,这时才是六月末,正是最热的时候。虽然这里是北方,还是很热,红霞漫天中,晚风略略带来一份凉意。 然而涿州城前还是很热闹,不时地有逃兵涌到城门前,然后抓起来,进行甄别,再进行安置。可能会持续数天左右,这正是宋九抢到涿州来的原因。不过现在让诸将提前代做了。 宋九与十几位重将默默站在城楼上。 不是为了收纳逃兵,而是在等消息,等赵匡义的消息,等去幽州城中探子的消息,契丹军队追击到涿州城下,随后撤回,似乎仅派出数支军队,扫荡幽州城附近的逃亡宋军,并没有深入到涿州附近。这中间肯定有古怪。 至于涿州城后方更加热闹,由宋军强行着将所有百姓往南方转移,那怕不愿意的,也押向南方。这会花费更长时间。 潘美忽然说道:“小九,老夫有错啊,当初未听你的话。” 不管怎么说,此次大败,他做为第二号主将,也有失误之处。 宋九摇头:“丈人,不仅是你与陛下,我与杨业交谈,他同样信心满满。” “骄兵必败啊。” “也不能说是骄兵必败,败就败在耶律休哥之手。”宋九未怪赵匡义,赵匡义失误很严重,你是皇帝了,做做样子就行,何必亲临前线一手指挥?若是你大哥,或者柴荣还差不多,武艺出众,就是耶律休哥杀到眼前也不怕。 但仔细一想也不是,若无这个破绽,在耶律休哥带领下,契丹也不会大败,两军必然相持,那么后方会涌来更多契丹援兵,那时士气敌涨我消,说不定输得更惨。 宋九又说:“现在主要是陛下,只要陛下平安无事,不算是惨败,至少这支劲旅主体保持下来,否则我朝将无法与契丹交战。” 说这句话时,宋九心中暗暗发下决心,第一次北伐失误了,再也不能让赵匡义盲目的实施第二次北伐。不然将赵大的底子全部输光了,还输掉了士兵的信心。 “丈人,先帝与我谈过契丹。欲收回幽州,必须与契丹进行持久战,你站在先帝角度分析,应当如何与契丹来这场持久战?” “持久战?”从宋九嘴中出现许多新名词,例如围点打援,例如持久战,但浅显。容易理解。 “恩,就是利用中原人口,经济,物产,以及我朝武器等优势,耗死契丹。逼迫契丹不得不让出幽州。” “怕是很难,陛下终不是先帝。”两人说话声音很小,不然潘美决不会说出这句话,又道:“我也不及先帝。” “丈人,我想壮大辽东那个乌舍国,想要他们强大,用此掣肘契丹。不仅要支持武器,最好还要选派一名武将前去协助他们指挥。你认为如何?” 没有这场失败,没有人重视那个乌舍国,就包括赵匡义,宋九要玩,就让宋九玩吧。反正朝廷不会补贴多少钱帛进去。 这也是河洲唯一不赚钱的作坊。 武器利润不可想像,可那个作坊掣肘太多了,火药不能卖。军用的弓弩不能卖,虎炮不能卖,而且周边数国,交趾大理吐蕃与西北诸族不能向他们销售,甚至不让卖给占城人。 卖给大食人没关系,可种种先进武器不让销售,余下的武器大食还需要吗?就包括倭国都看不上眼。因此想要它维持下去,生产更多武器壮大乌舍国,国家必须要大量补贴。 之前宋九不敢说,但现在提议肯定能通过了。 潘美沉思。 如果依照宋九提议。那最少得派一名象样的大将,换原来,大家不会重视,这次惨败让大多数将士清醒过来了,可能与契丹打得有声有色的大将能有几个? 沉默了一会儿,潘美道:“还是等陛下有了准确消息后再说吧。” 由宋九阻拦,没有一个人敢再提立赵德昭为皇帝了,可是赵匡义如果战死,必立赵德昭,那时宋九与潘美局面会很糟糕。 两人正说着话,赵德昭走了过来,恭敬地说道:“见过九先生。” “殿下,你折杀臣了。” 宋九眉毛却挑了起来。对赵德昭宋九很同情的,不仅沾了一点师生关系,还有他的命运。赵匡义干不掉赵匡胤,赵匡胤也不会立赵德昭为皇储,而是赵德芳,那么赵德芳会不会容忍他大哥?赵匡义干掉了赵匡胤,赵匡义也不会容忍赵德昭。 但这个九先生喊得他皱眉不止。 同情归同情,理智归理智。 这个九先生不好当的,如果赵匡义死了,他想做皇帝,暂时必须要自己与岳父支持,然而皇帝做稳了后,会不会将自己当作九先生?如果赵匡义活着,赵德昭就危险了,那么自己要不要替赵德昭说情?赵匡义又怎么看待自己? “九先生,叔父他能不能平安?” “应当会平安吧。” “九先生,救我。” 宋九眉头皱得更紧,心里想到,我救你,谁来救我? 然而赵匡胤对他不恶,若不管不问,良心也过意不去。于是徐徐说道:“诸将所为,看似是为了大局着想,三军无主,国家无君,大敌当前,将士丧气,一旦拥立你成功,马上局面就会扭转。可殿下你有没有想过,当真如此?自唐末以来,帝室衰微,国家混乱,五代更替频繁。先帝能于陈桥驿皇袍加身,可这种情况能不能继续下去?今天仅因为一两天就未听到陛下消息,三军拥你为君,那么将来呢?你有没有替你子孙后代想过,有没有替这个国家千万百姓想过?” “九先生,与我无关哪。” 难道你心里面不想?主要能力不足,若当时借着这股势,让石守信来次二披皇袍,再将几十万大军拢集起来,说不定就让赵德昭成功了。然而前怕狼,后怕虎,即便赵匡义死了,赵德昭做了皇帝,也未必能压住这群悍兵猛将,说不定会给整个国家带来不好的走势。 不过宋九还是委婉地说了一句:“殿下,若有万一发生,我不管不问,若是陛下平安归来,请听我一劝,从此以后闭门谢客,不言不语。” 面对赵匡义的滔天手段,能让宋九说出这句话,那可是掏了心窝。 赵德昭茫然地退下。 这时就听到第一个消息,探子回来禀报,说是之所以契丹未出兵,乃是大将耶律休哥中箭昏迷,正在抢救当中。 未出兵追击还有几个原因,不仅是耶律休哥,还有一员智将,耶律斜轸,然而耶律斜轸顾虑也很多,首先耶律沙不知逃到哪里去了,他手中的兵马最多,数次失败,心中嫉妒,未必听自己调动。余下的兵马,耶律休哥手下一路跑过来,再接着大战,是疲军不堪用。自己的兵马得到休生养息,可人数太少。宋军主力还在,也不放心。因此停下来,整顿幽州城防,再看宋军有何动向。 然而这则消息让宋九感到心动。 第三百五十三章莫明的处罚 但这仅是一种想法,如果赵匡义死了,提出来也没有用,甚至听都没有人听。 按理说赵匡义不会死,可天知道呢。 宋九不相信这段历史完全与前世的历史吻合。 事实是如此,因为宋九,虽然战役与前世的高梁河战役很相似,但也有不同之处。宋九推动的军事变革,例如高昂的抚恤奖励制度,将士士气也比前世略高一点。先进的武器,充足的钢铁,再加上进行过一次淘汰,军队战斗力也略高一点。 所以带来一系列的变化。 例如耶律休哥,他冒死冲向赵匡义,前世中箭,因为重伤不能骑,于是轻车追至涿州,让左右指挥。但在这一世战斗中,因为弓箭更锋利,直接导致他昏迷,所以这一世宋军死亡率也在下降。 例如前世赵匡义逃到金台屯,诸将逃回涿州,内供奉官阎承翰奏归师大溃,于是让崔翰前往抚之,众遂定。但在这一世,不由赵匡义派崔翰招抚,在涿州已定。 这是宋九带来好的变化,但宋九就担心带来不好的变化。 他在完善着心中的想法,天就渐渐黑了下来。 吃过饭,宋九仍来到城头上。 这一天天气很好,夜晚星空璀璨,在没有雾霭的夜晚,天空里的星辰如梦似幻,他盯着东北方向,从涿州离辽国中京不远了,若是在前世,开车仅几个小时,但现在如隔天涯。 夜已深,到了北方蚊虫很少了,夜风凉爽,宋九就抱着头,靠在城墙上半睡半醒,但没有一个人敢来打搅,皆知道这个宰相对人命格外重视,太原新城建好后。还有一些顽固的百姓不愿意走,兵士急恼,准备放火烧,宋九生生将兵士拦住,然后派大军强行将百姓一个个捆起来,再派兵士挨家挨户搜索,发现没有一人后。才让大军毁城。 这一战诸将明知不可为,可没有一个人敢提议,以至宋九反对无效,但现在死了那么多兵士,想来这个宰相心情不大好。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一队人马闪了出来。 宋九急忙站了起来。 从那一火把中走出一人。大声叫道:“陛下驾到。” 宋九一道道命令下达,包括寻找赵匡义,但南方是次要的,主要是怕在北方出事。 可是动作很大,还未等斥候找到赵匡义,赵匡义便听闻了,包括涿州城中发生的一些事情。赵匡义担心不已。这些贼小子切莫真将自己侄子立成了皇帝,那个后果不可收拾。于是不顾劳累,以及身上的箭伤,坐着牛车,急奔涿州城。 城中将士闻听欢呼一片。 虽然皇上可耻逃跑了,但活着就好,不然连皇帝都给对方做掉了,那还有何信心与契丹作战。 诸位大佬慌忙地迎出城。 赵匡义进城。忽然看着宋九,低声道:“宋卿,你很好。” 足够了。 他信任宋九,仅凭宋九在涿州安定人心,就足以得到了回报。 “不敢。” 赵匡义召集将士,问其损失与伤亡。 然后点头,伤亡情况比宋九想像的好。也比赵匡义想像的好。 让大家散去,却将宋九与杨业留下。 赵匡义看着杨业,忽然道:“杨卿,你居然敢撒谎。” 杨业战战兢兢。 宋九说道:“是臣有犹豫之心。故授使杨业不透露真相。” 赵匡义叹了一口气:“宋九,你将朕看成了什么人?” “臣有罪。” “不是你有罪,是朕有罪啊。”赵匡义后悔地说道。在京城未发大军时,宋九就说过,契丹不可小视,得到太原后,切莫再贪婪幽州,图幽州可以,但要有耐心。后来到了镇州,宋九又进劝,可是自己不听。当时潘美使眼色,赵匡义也看到了,于公一文一武,于私毕竟是翁婿,就当未看见。 然而扳荡识忠臣,涿州城中才知道谁忠谁不忠。 “你说说城中发生了什么?” “陛下,当时军中传言四起,三军无首,六军仓皇,有些人是说了一些不好的提议,可他们也是想着大局,不然若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几十万兵马亡灭,契丹铁骑滚滚南下,我朝危矣。请陛下勿要追究。” “朕不怪谁,朕再问你,难道你算好了朕一定会败?”宋九替石守信他们开罪,赵匡义仅是问一句,显然也不想深入这个话题。 “非也,臣在后方虽担心,也不敢说胜还是败,但两军交战,若是两国实力相当的话,互有胜败才是正常的事。如晋梁之争,两国互有胜负,争斗了几十年,耗尽两代人的心血,李克用父子才笑到最后,成为中原正统。所以臣与杨业商议时,私下推算,胜会从何处胜,败会从何处败。往好的方面想一想,臣在后方应当怎么做,好使陛下锦上添花,往坏的方面想,如何补救,好使损失减少。因此派杨业游离于战场边缘,以防万一。” 赵匡义又叹息一声。 宋九又说道:“陛下,臣派探子进幽州城打探,听到一件事,耶律休哥中箭昏迷,因此臣有一个想法,声东击西。” “你是说契丹兵力集中于幽州,我朝可以用兵于云中。” “陛下,不是啊,本来三军劳累,再行军于河东,用兵于云中,即便契丹云中空虚,也未必能取得胜利。而且若臣所料不错的话,契丹人也要脸面,这一战虽让他们保住了幽州,可同样有损失,耶律休哥急行而来,后面应当还有更多的援兵,接下来他们就会对我朝展开报复,这包括河北,也包括河东。因此真正空虚的地方是在契丹的后方。所以臣的想法是……” “那怎么可以?” “除臣外,敢去的人不起作用,起作用的人要么不敢去,要么不屑去,机会眨眼即逝,虽说想收回幽州不能再争一朝一夕之功了,但陛下难道用一辈子时光才来收回幽云?” “宋卿,国家也需要你啊。” “臣所做的仅是锦上添花罢了,没有臣,凭借陛下,国家也会越来越好。特别是进城那一刻,陛下勒停三军稍退,使得将士怒气缓过来后才进城,以免将士进城后发泄怒火而屠城,臣十分感动,明君临我大宋也。因此请陛下准臣前往哪里。” “你准备带那些将领过去?” “陛下,契丹可能会南侵,一些能拿得出的大将必须留于河北与河东,臣此行主要是以磨砺为主,因此想带些青年将领过去,例如杨将军的长子与次子,要么,陛下让高琼将军与我同行,那么把握更大了,”宋九说道。 实际宋朝这时候名相很多,包括许多青年将领,然而宋九全部记不得,不但将领,就连后来鼎鼎大名的圣相李沆,他都不知道。 “高琼与你同去巴蜀有一段缘份,杨卿的二子……”赵匡义看着杨业,嘿嘿乐道:“杨卿,朕进太原城,唯卿继续血战,手刃朕无数将卒,却是宋九欣赏。” “臣有罪。” “非是有罪,两国交战,各为其主,卿之忠心也,非此,宋卿如何赏识你。” 赵匡义猜错了,宋九赏识杨业,乃是后世的一段演义。并且宋九也害怕潘美继续变成潘仁美,宋九变成宋国丈。 宋军徐徐南撤。 掳了一些百姓,然而自涿州至金台屯这一段多是山区,百姓并不多,不能使幽州地区伤筋动骨。 耶律休哥伤势渐渐好起来,闻听后,种种考虑,再加上宋军军纪也恢复过来,不敢追击。这一战宋朝更惨,但两国皆是一地鸡毛。 契丹将士死伤也不少,又没有什么收获,因此也给契丹经济上带来创伤,更糟糕的是幽州境内大半庄稼因践踏无所收获,同时又丢掉了河东这个盟友。 宋朝损失更重,牺牲了无数将士,连赵匡义也中了数箭,更糟糕的是经济上更大的损失。战前物资粮草与武器花费了无数钱帛,接下来为抚恤还要花费更多的钱帛,除非赵匡义重新推翻自己下达的诏令。 经此一役,赵匡胤内藏库里所贮存的钱帛终于让赵匡义花得差不多了,变得空空如也…… 但如在涿州宋九所说,若是赵匡义接受了教训,至少在第二次北伐未来之前,赵匡义信心与诸将的信心还没有打下去,不会产生恐辽症,那么也是一件好事。 车驾至定州,赵匡义忽然下达一份诏书,命崔翰及定武节度使孟玄喆等留屯定州,彰德节度使李汉琼屯镇州,河阳节度使崔彦进等屯关南,得以便宜从事。 然后将几员大将喊过来,画了一幅阵图,命令诸将分成八阵,每阵相隔百步以待辽军,然后说:“契丹必来寇边,当以此会兵设伏夹击,可大捷也。” 这件事宋九不知道,不然会阻拦了。 车驾发定州。次镇州。 次邢州。 次洺州。 次大名府。 次德清军。 次澶州。 忽然赵匡义又下了一份奇怪的诏书,以吕蒙正知密州,张齐贤为登州通判,这两人开始展露头角,这份授命并不奇怪。但后面还有一份授命,以宋九为齐国公平章事判登州。 若是从爵位与虚职上,宋九是升了,齐国乃是春秋大国,一般很少用之授于大臣国公爵位,但为什么仅担任一个登州知州?这也不知贬到哪儿去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谁想不到的 燕颇与乌玄明二人一起迎出兀惹城。 九月辽东的天空,开始变得萧瑟起来。 然而二人脸上皆露出笑容,仿佛春天提前降低在这片黑土地上。 城外来了许多人,同时还带来许多物事。 是宋九来了,之所以赵匡义让宋九判登州,全是一个幌子,真正用义是让宋九去辽东协助乌玄明。 谁能想到。 当然真相只有少数人知道,对外是保密的。 二人客气地将宋九迎到城中,随他同来的还有高琼与杨延玉、杨延昭,以及十几名书院学子,一百多名禁军侍卫,高琼他们与这些侍卫不仅要保护宋九,还负责指挥与训练女真人军队之职,学子是将要教导女真人耕种,以及建立成熟的制度。 他们前来,还带来丰厚的礼物,大量武器,以及一些农具。 进城后,几个重要的人物坐了下来。 契丹将大军用于幽云,使得宋九此行十分平安,有惊无险的到达兀惹城。一路上宋九学习当地语言,肯定不是宋朝语言,也不是普通话,就不知道是不是后来的满语,但有些象普通话的发音。 宋九还不大熟悉,所以大家交流时说得很慢。 乌玄明深施大礼道:“真没有想到朝廷居然让宋公来我们这里。” 按理说这是一个落后的国度,因为宋九提议,开始有来往了,乌玄明早在去年就派了使者去京城,听到宋朝的一些情况,也知道宋九在宋朝的地位。 宋九亲自前来,让乌玄明受宠若惊。 其实还是他们不强大,缺少自信,再加上宋朝向他们提供了许多支持,若是换成了完颜阿骨打,根本不会当做一回事。 宋九脸色平静。不过心里说道,开了一个好头,同样是一个未知数,天知道这些女真人会怎么想。现在看来,他们还是领这份情的,那就好办了。 因此徐徐说道:“大王,我来这里。主要是协助国王与燕将军使贵国变得更强大,恢复昔日渤海国的荣光。” “谢过郑公。” “不用谢,我来说几条想法,你们看看能不能接受。想要强大,第一个是局势。如今契丹与我朝在开战,重心全部在燕云。兵力也放在燕云地区,后方兵力少,这给你们一个崛起的机会。若浪费这个时机,你们将永世受契丹人奴役了。” “贵国有没有大捷?”燕颇问道。 “我朝用兵仅数月,拿下太原,接着攻打幽州,只是用兵时久。将士疲惫,陛下仁慈,这才退兵。不过你们放心,我朝对东北不感兴趣,只图燕云地区。” “那就好。” “但你们想要抓住这个时机,得一步步地去做,首先你们看那两人,若殴打起来。谁会赢?”宋九指院前两名护卫,一个高大强壮,一个稍稍瘦小一点。 结果不用说了。宋九又说道:“但那名瘦小者若是三人,又是谁赢?” “这就是我提供的第一条建议,暂时你们眼睛不要放于南方,然而也不能满足于眼下状况,眼下你们实力太差了。一旦契丹缓过气来,你们乌舍国必被灭亡。所以你们必须放于东北与北部地区。” 也就是五国部与黄龙府附近的完颜部等生女真各部。 “由我朝提供的大量精锐武器,你们实力远超于他们,但也不能一味强攻。或拉拢,或强攻,趁着契丹没有办法注意你们时,将这一地区统一起来,壮大你们的实力。但这个也要分先后,先是联合乌昭度的安定国(今俄罗斯滨海边疆区奥尔加),然后共同对付东北,与长白山北麓各部,哪里契丹不会太关注,将他们吞并下来后,实力进一步壮大,还要做一件事,向契丹上表称臣,迷惑他们,同时对付黄龙府附近的各部与铁骊。” “称臣?” “称臣是一种假像,这是为了赢得你们吞并其他各部的时间。一旦将这些部族联合起来,实力壮大之后,就不需要再称臣了,那时候你们要提出大义。” “大义?”燕颇与乌玄明根本就不知道它的作用。 “就是正名,你们要立国称王,这样才有更大的号召力,再打出旗号,驱逐契丹,还我渤海,占领整个辽东。” 燕乌二人深思。 “这是我提供的战略,还有训练。我朝将士武力不及你们渤海战士,为何与契丹交战时占据上风,”宋九在吹牛了,这也是给他们信心:“不仅是兵力因素,我朝与契丹交战,多次以少胜多。这关健的原因,一是将领的指挥能力,二是军队训练有素,军纪严明,赏罚分明。我带来数员将领与一百多名侍卫,将由他们训练你们部族战士,让他们变得更强大。” “好。”燕颇道。 他是原契丹大将,懂得更多军事方面的知识。 “第三就是制度,没有制度,不成方圆。我提供给你们一种制度,各部联合制度,只要赞成你们恢复渤海国荣光的,大部族首领可以拜为王,中小部族首可以拜为公候,另外给他们议事权,同时你们用我朝提供的一些武器与支持,分赏给他们,以便拉拢,让你们上下一心。但有一点,一旦用兵时,必须各部主动出兵,以便与契丹相抗衡。” 想要有一种成熟的制度,需要更多的细节。这必须慢慢来,宋九所讲的只是一个大概。 “第四就是经济与生产,你们有许多宝贵的物产,如皮毛药材等等,我将提你们一些支持,运到我朝,换回你们需要的物事。同时还有耕作,虽然东北仅一季收成,可全是肥沃的黑土地,可以种植春麦,豆粟,只是你们种植方法太落后了,现在我带来一些人,由他们教导你们的百姓种植,以后推广这种先进的耕种方式。将会养活更多的人,也不愁交战时的粮草供给。只要这四条你们接受了,那么一个强大的渤海国就会屹立。” 这就是宋九在涿州城的灵感。 耶律休哥重伤,这几个月是不想好起来。 然而那个萧燕燕是一个极其好胜的女人,一旦幽州稍做恢复,必然报复宋朝。没了耶律休哥,其他大将。宋九未必放在眼中。 在他与赵匡义谈话中,也一再提醒赵匡义重视这个耶律休哥。 那是一个妖孽程度可比拟韩信的人物。 只要契丹报复,可能会失败,契丹将必会重新起用耶律休哥。这一拖,就会有一年多时间。 有这个时间,在朝廷支持下。以及宋九指导下,乌舍国足以将实力范围延伸到黄龙府附近,甚至将后方安定国等处一一兼并。 同时相关的制度也成立起来了,甚至先进的耕种方式也渐渐推广,那时契丹就是醒悟了,乌舍国早就尾大不掉。 若不管,乌舍国会南下。整个辽东会丢失。若管,最少会牵制契丹十万以上的军队。 再加上宋朝南面夹进,它将成为契丹一剂致命的毒药。 只是想实现它,宋九可能必须在苦寒的辽东呆上两年以上的时间。所以让赵匡义感慨万千。 事实发展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 在宋九提议下,乌舍国缓称王,广积粮,向契丹表示臣服。那时契丹正在与宋朝打得热火朝天。接到消息后,加上东北苦寒,契丹不太重视,因此高兴地接受了他们臣服,并且封乌玄明为太师,对乌玄明的扩张表示了缄默。 而且宋九制订的所谓制度有很大的迷惑性。 提到了种种好处,只有一条。大家必须要协助出兵,但出兵所得大家共同分享,没有提税务。一个国家成立,必须要有完整的税务制度。否则这个国家很难发展。 然而宋九当真想女真人提前在辽东建立一个大金国? 加上在宋朝支持下,乌舍国力量越来越强大,许多部族表示了臣服。 扩张的速度几乎超出了宋九的预计。 不好的一面就是所谓的安定国,他们在辽东深处,靠近了后来的日本海。又十分落后,将契丹少数官兵驱逐后,没有唇亡齿寒的观念,所以不答应两国合一。 直到第二年秋天,乌舍国力量进一步壮大,用兵东方,将安定国击败后,乌昭度才表示归顺。不过他影响不大,而且离东北方向的五国部同样遥远,但那时让宋九意外的发现安定国有一个良港,他不知道这就是后来的奥尔加湾。 也就是从此以后,宋朝想提供物资与武器,不需要再经鸭绿江这条航线,而是直接从海船将物资运到这个港湾,直接从后方就可以到达乌舍国,从而免去了许多风险。 …… 宋九去了东北,这条消息严格保密的。 就连潘美也不知道,这导致潘美在家中胡思乱想,陛下果然是一个心腹很狭窄的人啊。 实际从这时起,赵匡义对宋九越来越看重。 宋九是忠臣,然而其他一些人呢? 历史因为同情,往往忽视了在涿州城中发生的那件事。 石守信他们想扶立赵德昭,在明朝也发生过,但那时明英宗被鞑靼人抓了多长时间?国家无君好几个月了,于谦等人才扶持了明代宗做皇帝。 而高梁河之战中,赵匡义仅失踪了两天,下落还不明呢,石守信等人就想升官发财,准备扶持赵德昭。 赵匡义开不出口,毕竟这个前提是他无耻地逃跑了,导致下落不明的。然而他内心深处怎么想? 第一个导致赵德昭兄弟的惨剧。 第二个导致赵匡义猜疑心更重。 第三个导致赵匡义对这些大将们更加地不放心。 所以当时宋九除了及时制止外,一声叹息。 回到京城,赵匡义下了三道诏书,先是以中书令西京留守石守信从征范阳,督前军失律,责授崇信节度使兼中书令。还是中书令与节度使,不过这时候的节度使全变成了虚职,最重要的一道实职洛阳留守拿掉了。 石守信心中有数,相对这个处罚结果,算是好的,戚戚的谢恩。 接着将作监段思恭因为在秦州擅用官钱造器皿,又妄以供奉为名,向百姓贱买狨毛与虎皮,为通判王延范所发,贬为少府少监。段思恭因不学无术,在任上接连犯了许多错误,但算是一个良吏,王延范所举报的,许多官员皆在犯这两个类似的错误,但因为赵匡义正在恼羞成怒当中,于是贬官。 这与涿州无关。 接着第三道诏书下达。彰信节度使刘遇责授宿州观察使,光州刺史史珪责授武定行军司马,皆坐从征范阳,所部兵逗挠失律故。 石刘史三人有何失职之处,论快谁跑得有赵匡义快?当然,真正原因是说不出口的。 只赏了一人。 以杨业为郑州观察使,再让潘美为河东三交口都部署,以防契丹入侵。 然后赵德昭发言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有一种痛叫虚伪 贬了三人官职,赵匡义一直不赏,不但不赏太原之功,而且以北伐失利为由,连牺牲的将士抚恤也不提。 群臣上奏进劝,当初罢节度使之权,宋九随着改革军制,刻意就说了赏功与抚恤,以便激励将士上了战场敢于英勇战斗。 但现在不赏不恤,几十万禁兵闹将起来,岂非天下大乱? 但也有大臣进谏,说当初宋九之提议过于丰厚,奖赏抚恤数字必须要下调一点。毕竟为了收回北汉与燕云,宋朝仅禁兵就扩到三十万。若非宋九提议,将禁兵往农村转移,仅是养兵费用就是一笔巨款。 而此战牺牲的将士很多,若是按照宋九的奖励抚恤,再加上战争所浪费的钱帛,国家经济会严重吃紧。 然而赵匡义继续缄默。 在这种情况下,赵德昭站了出来,请求对将士行赏。 赵匡义正等着他! 后人评价这件事,不能说是颠倒黑白,但都说得比较草率,更没有去分析来龙去脉。 这时候赵德昭也有一些言事权,就象赵匡义为开封府尹一样,实权更大。 然而将前面发生的事拢在一起会得出什么? 石守信等人贬官,说明他这个二叔不高兴了。难道没警觉吗?为什么说,似乎将士们当时想拥立他,这正是一次拢络将士之心的大好时机。 二叔做得不地道,我来替你们讨还公道。 由是赵匡义在朝堂上当着众人的面,拍案而起:“德昭,等你自己做了皇帝再赏不晚!” 再往前推,如果赵德昭一点想法也没有,那么石守信等人提议时,赵德昭会怎么做? 还有一个例子,李隆基的大哥李宪,李隆基灭掉韦氏后。李旦是长子,李隆基却有讨平韦氏之功,故太子久不能决。但李宪再三辞让,李隆基当了皇帝后,李宪少有才气,然而恭谨自守,不妄交结。不预朝政,这才为李隆基看重,兄弟情深。 当然,赵匡胤死得不明不白,想让赵德昭做到李宪那一步很难很难,更不要指望在涿州时他诚惶诚恐的推拒。 但这就是矛盾所在。 因此赵匡义在此设了一个局。刻意不赏不恤。 二叔话都说到这份上,赵德昭还不明白吗,忽然他想到了宋九在涿州对他说的话。 其实就是他听了宋九的话,他也未必有好下场,涿州的事毕竟发生过了。以赵匡义的手段,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赵德昭自知难逃一死,与其日后了断。不如自行了断。 他如惊弓之鸟一般逃回家中,问亲随,你带刀了没有? 亲随大惊,道:“王宫重地,不敢带刀。” 王宫想找一把刀都找不到吗?为什么这个亲随要这样回答?难道看出赵德昭想要自杀,可为什么他不阻拦? 还有,若没有涿州事发生,赵匡义会不会杀赵德昭? 并且眼睁睁地看他跳火坑。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阻拦?最简单的道理,凭什么要你来让将士们领情? 这永远是一个未知的答案。 或如宋九想的那样,即便让赵德昭成功上位,也是一个心机不成熟的皇帝,可能被石守信这些老家伙遥控成一个傀儡。 赵德昭又来到茶酒间,将门反锁,然后用水刀果自刎。 还好。他留下五个孩子,没有使这一脉中断。 赵匡义闻讯赶来,抚尸痛器,说了一句经典的台词:“痴儿。何至此耶!” 赵德昭一死,没有人敢再提赏恤之事了。然而果如宋九所料,契丹来报复了,你们宋朝想收回燕云,俺们也想收回莫州、瀛二州,而且契丹人心更野,想挟借高梁河大捷之势,顺便拿下镇州(后来的镇定府,保定)。 于是兵分两路,东路为主力部队,共八万兵马,扑向镇州,西路由耶律善率领,攻雁门关做为辅助。 但因为耶律休哥受伤了,因此以让韩匡嗣(韩德让父亲)与耶律沙率领。 其实还有一员大将,耶律斜轸,他因为宋九走入宋朝君臣视野,可是因为原来种种看似胆怯的表现,辽景宗仍不理解,因此这一战与耶律斜轸无关。 战争中将领指挥能力十分重要。 战斗还未开始,这两个平庸的家伙到来,已经注定了结局。 不过宋朝几个主将也不是十分出色。 首先是孟元喆,他会打仗吗? 至于崔翰就做过一件事,代杨信为殿前指挥使时,赵匡义阅兵,阵型整齐,或者还有一件事,在镇州时诸将缄默,宋九反对赵匡义征幽州时,他拍胸脯一定会成功。这样的一个家伙又有何能力? 刘延翰累从征功,以此上位,但从未直接指挥过一次战役,能力更让人怀疑。 不过崔彦进与李汉琼还好一点,尽管他们操守不行。 但这次表现出色的并不是崔彦进与李汉琼。 契丹大军兵临满城城下。 宋军也开始在满城东北方向集结,这时一个人站在高岗上相望,赵延进。 他也有官职,云州观察使,试问云州收回来了吗?还有官职,那就是讨伐幽州时的攻城八作壕砦使,紧急制造维修武器的官员。赵匡义回京时,可能也知道孟元喆能力比较差,于是将他与药可琼、杜审圭留在定州协助孟元喆。 也就是说他的地位比较尴尬。 从官职上来说,他无权干涉诸将的军事行动,可他用望远镜看着茫茫无际的契丹大军,又看了看身后,心中想到,俺们不想死啊。 幽州会战,契丹出动的兵力也不少,十几万人,可那时宋朝有近三十万兵马。 现在契丹只有八万兵马,然而他们身后的宋军兵力也不少,仅比契丹人略少一点,可多是战斗力比较差的步兵。 若是按照赵匡义的八阵图,将这本来不足的兵力分成八个大阵,每阵必然留下大量空挡。正好方便契丹人骑兵冲刺,分割包抄,那么这数万宋军将会全部葬身于此。 他从高岗上下来,对几位主将将利害关系说出,并且说八阵图不行,必须将八阵化为两阵,一阵于徐河御敌。一阵兵出黑卢堤,至长城口,蹑敌后。实际与阵图无关了,就是合几州兵力于一处,化作两军行兵。 崔翰说道:“如果输了,怎么向陛下交待。” 还好。崔翰忠厚老实,再加上高梁河失败,他心中戚戚,并没有因为赵延进以下犯上而激怒。 赵延进几乎怒吼道,出事由我来负责。 可其他几位主将皆犹豫不决。 于是赵延进看着另外一个人,李继隆。这个李继隆非是打虎英雄李继隆,而是李处耘的儿子。 此时他官职是镇州都监。 但非是三军都监。这里集中了三关,定州,镇州三路的兵力,李继隆仅是镇州一路的都监。 然而他有另外一个身份,赵匡义的大舅哥。李继隆虽不想违反赵匡义的旨意,可更不想死,于是说道:“我是监军,在军中我就代表朝廷。现在阵图有所不便,带兵的主将应便宜行事,如果出了问题,一概由我负责!” 国舅负责,崔翰刘延翰等人也就放心了,当然他们更不想死,至少不想死得那么窝囊。 几位大将开始商议细节。 这才是打仗。那象赵匡义,进攻幽州吧,崔大炮说一定能成功,然后计划呢……没有了。 大战拉开序幕。第三代名将即将横空出世(高怀德他们是第一代,潘美他们是第二代)。 赵延进只说了一个大概,于是在他的想法上构建细节。第一路由刘延翰率领,分成大小阵,大阵任务是重装列阵推进,压缩敌军的机动空间,使其骑兵不能发挥其优势。小阵由骑兵组成,等敌人骑兵遭到挤压时,则从侧面冲击敌军。崔彦进领兵利用五回岭崇山群岭,潜入黑卢堤北边,接长城口,截断契丹大军的退路,而将契丹赶上西山这条死路。李汉琼与崔翰留后,最后杀出,彻底冲垮敌人的士气。 然而为了使敌人松懈,李继隆又想出一个计划,派人去契丹大营诈降。 但这时耶律休哥也抱伤来到前线,一个是韩匡嗣,一个是耶律沙,他不放心。 看到降书,耶律休哥认为宋军无敌请降,必然有诈。 韩匡嗣不听,反而认为宋军新遭大败,士气低落,兵力又少,投降是理所当然。 其实还有一个心理作用,例如杨业,为什么史上杨业惨死,不是王侁是奸臣,相反的王侁也多次立下战功。主要原因看到杨业步步高升,潘美不值得嫉妒,王侁却心生嫉妒。不仅他,就是这时候都有人嫉妒杨业。 契丹此时军中同样如此,耶律沙数次大败,他对耶律休哥会有什么想法? 韩匡嗣同样想抢风头。 正是这种心理,不但不听耶律休哥的建议,都没有让耶律休哥进入议事圈。 耶律休哥抱伤而来,算是白来了。 韩匡嗣准备宋军投降,无所防备,忽然大营外面传出呐喊声。他惊慌失措地走了出来,看到一支支整齐的方阵向他们杀来,瞬间又弥漫在烟尘里。因为契丹是骑兵,这可能是韩匡嗣看到的第一次方阵。 “准备应战。”韩匡嗣凄厉地喊道。 宋九才来宋朝时认为宋军不行,赵匡义北伐前认为契丹军不行,实际高梁河战役过后,宋九的定位才是最正确的,两军战斗力差不多,谁准备充分,再加上将领指挥能力,那就是谁胜,这是指野战的。若是攻城防御战,宋军还会占据上风。然而不能将这支精锐军队糟蹋了,一旦他们全部牺牲,换成了新兵蛋子,宋军实力就会急剧下降。 现在韩匡嗣心理也不正确,认为宋军一无是处,这个病与赵匡义的病差不多。 真打起来,韩匡嗣乱了。 正在这时,西北方又传出炮响。 接着西南方向李汉琼与崔翰凶狠地扑出。 此时契丹兵力比宋军多,可在三路大军造势上,似乎不知来了多少宋军。 只打了一会,契丹人在李汉琼扑过来的时候,开始崩溃了。 然而因为长城口让崔彦进堵上,只好向西山逃去。西山有路,可都是小路,哪里容得下几万大军逃跑。因为拥挤,无数兵士掉到山谷中,死者不可胜计。 宋军一直追到遂城下,此战斩首一万余人,俘老幼三万余人,生擒三员大将,几乎三分之二兵士留下了,又获无数兵器,车帐,羊畜。 打到现在,若是将白马山一战,以及高梁河之前数次的胜利加到一起,实际契丹损失已经超过了宋军损失。 还会胜,但胜者也莫急着乐,败者也莫急着哭…… 第三百五十六章无敌 韩匡嗣与耶律沙大败,耶律善那边同样大败。但那一战暂时与杨业无关,杨业才刚刚被赵匡义以杨业老于边事,洞晓敌情之故,授于知代州兼三交驻泊兵马部署,那个郑州观察使之职同样兼带,可以说待之甚厚。然而还未出发。 耶律善来到河东,在代州前面置雁门、西泾与护国、南川四寨。 闻听东路军败,耶律善想要撤兵,宋将折彦赟、刘绪、候美追击,又破契丹千余众。 相对于满城大捷,功劳不算大,但也算是胜利,至少在这个沮丧的时候是喜上加喜。直到这时候,赵匡义才将奖励与抚恤发放下去。 当真他不清楚将士的怨怼? 但开始时之所以不发放,是气愤涿州诸将准备册立赵德昭,到了京城后,还不发放,那就有含味了。赵德昭自杀后,可以发放了,然而那时候发放太过明显。 因此拖到现在才发放。 同时也给大家一个警告,不要说制度,俺允许才给你们,不高兴了有了制度也不行。 春回大地,另一场大捷又拉开帷幕。 在这之前刘鋹死了,按理说赵匡义没有杀死他的必要,但考虑到他专门杀皇帝的光辉历史,天知道刘鋹是不是被害死的。 然而这无关紧要了。 雁门关大战开始打响。 宋九为什么对杨业表示足够的善意,并且将杨业的两个儿子带到东北去,害怕演义以后会丑化。甚至许多人说雁门关大捷潘美贪图杨业的功劳? 会有人眼红杨业之功,甚至潘美不服赵匡义对杨业的额外优待,但潘美会眼红杨业之功?凭雁门关那点功?岂不要笑死人了。 或者冒牌的飞狐关之功,田重进在地下会叫冤的! 但现在不同了,因为宋九将真相抛开,是杨业救了赵匡义,非象前世。赵匡义不想公开,杨业不敢公开,因此许多人眼红。现在真相抛开了,虽有人眼红,看看现在是什么职务,河东的二把手,兼带着郑州观察使之职。比孟元喆待偶还要高。然而至少潘美不会有其他想法。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 只可惜宋九此时还在东北,不然会感到万分欣慰。 看在宋九面子上,杨业到来,潘美很客气。 杨业性子有些倔,实际史上那次惨剧,也与他性子有关。东路军大败,契丹扑向西路,这时赵匡义又错误的下了一道命令,让潘美将云朔百姓带到中原来,可那时契丹将主力集中调头准备对付西路军了,依潘美之意,直接将这些百姓放弃。杨业却一定要执行赵匡义的计划。杨业之死不能说与潘美无关,若是王侁一个人,有什么能力掣肘潘美,他还嫩了一点。但这场争执,让潘美大军差一点陷入危境,连屁股都差点让耶律斜轸烧着了,所以潘美才痛恨的放弃了杨业。潘美有大错在后,杨业有小错在前。当然。宋九肯定不知道了。这才是历史的真相。 若是继续发展下去,就是有宋九,可能还会重演。以后还会有人莫明其妙的说潘美贪图雁门之功。 暂时两人合作十分愉快。 杨业虽直性子,也不是不通事理,潘美对他客气,他也对潘美尊重之。 满城大捷,是因为赵延进的胆大。李继隆的搓合,三路主将奇迹般地的完美配合,取得了大捷。 但在雁门潘扬二人配合更加完美。 契丹派驸马萧咄李为主帅,李重诲为副帅。刘继文随军,从契丹出动了一万多名正兵,但不是一万多大军,契丹的军制,一名正兵需一名打草谷兵一名守营辅兵,合计起来也达到了近四万兵马,再加上云中的汉兵,以及一些老幼与役夫,大约七八万兵马,打着十万兵马的旗号,扑向了雁门关。 契丹之所以选择在河东,有几种想法。 宋朝刚收复河东,河东百姓不服。 刘崇的孙子刘继文逃到了契丹,由刘继文随军,打着收复北汉的旗号,可以获得大义。 河东人口稀少,导致无法豢养更多边防军人,宋军比河北驻军更少,能获得更多兵力优势。 杨业以前表现不大好,潘美在幽州表现更差。 实际这个想法无比的错误,河东百姓可能不大服气宋朝,但相比于宋朝,更痛恨契丹,其中杨业就是代表。兵力优势除非明显,悬差不大的话,未必会起多少作用,例如满城之战,高梁河之战。至于刘继文号召力有多少,更让人怀疑。杨业打宋朝不行,但打契丹那就是两回事了。至于潘美在高梁河一役中的不作为,是无法作为。潘美若算庸将,那么契丹除了耶律休哥外,就连耶律斜轸都算庸将了。 战斗之前,这时还不是范雍、范仲淹、韩琦、高遵裕、李宪这些书生太监外戚掌兵的时代,最少在宋太宗时期,打得有板有眼,对情报工作也重视。就象田钦祚那次三千打六万,契丹还未出兵,赵匡胤就得到消息。 虽然契丹是闪电战,然而潘美还得知了情报。 因为时间紧急,潘美只是召集了杨业,与杨业的部下董思原、候美与邓昭达等将领协商。 随后潘美于雁门关前正面应战,杨业却借助他对地形的熟悉,带着轻兵西出井陉,由一条无人注意的小道插到敌后。 萧李二人率领大军向潘美步兵方阵发起冲锋。 没有赵匡义的掣肘,潘美又成了潘美,在他指挥下,数万宋军进退自如,辽军始终撕不开宋军的方阵,相反的将自己军队陷入泥潭之中,失去了供骑兵冲突的机动空间。 这时杨业的轻骑突然从侧后袭来。 本来在潘美指挥下,辽军已经被困住,杨业这一冲,更使契丹大军乱了阵脚。 这时杨业做了一件让人震撼的事,他遥遥看到辽军的军旗,断定是主帅所在,率军突入。在这一刻杨业化作了放大版的耶律休哥,化作了武侠小说才存在的超级高手萧峰。 在他的冲击下,十万契丹大军无人可挡。全部成了让杨业任意收割的麦草,杨业径直来到中军大旗下,手起刀落,将契丹主帅萧咄李斩首于旗下。再次拨马调头,将副帅李重诲生擒活捉。 这两人不是草包,后来李重诲降宋,成了宋朝一员名将。并且与契丹人作战时多有战功,可见非是凡夫俗子。 但在英雄孤胆绝唱后面,不能忽视潘美的功劳,若无潘美,仅凭借杨业几千轻骑是很难做到这点的。就象薛仁贵在高丽二十万人马当中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敌。那是背后有强大的唐军,李世民站在城头观战。然而一到大非川,武功史上罕见的薛仁贵也怂了,向论钦陵求和,才被论钦陵饶了一条性命。或者如杨业本人,放在陈家谷,他就杀不进中军。将耶律斜轸生擒活捉。 十万契丹大军顷刻间全面崩溃。 这一战过后,杨业终于踏上了巅峰,契丹人畏其凶悍,称为杨无敌,望之丧胆,甚至一看到其旗号立即拨腿就逃。 消息传到京城,赵匡义大喜,潘美赏无可赏了。只好赏杨业,提为代国公云州观察使。 其实若无雍熙北伐,象这样耗下去,即便契丹有耶律休哥,那点家底子也会早晚一点一滴耗光。 在这场大捷下,宋朝又迎来一次科举。 这是赵匡义手中第三届科闱,相比于第一届星光璀璨。第二届胡旦榜要黯淡得多,可这一届更璀璨。 有王旦,有向敏中,还有大宋著名良吏张咏。还有苏易简。 还有,少年得志的寇准。 继续跑步上岗,状元苏易简为将作监丞通判升州,直接管理若大的金陵,向敏中通判荆湖重要的潭州,王旦知平江县,三槐王终于开始兴起之路,张咏知鄂阳县。 才十九岁的寇准就知了巴东县。幸好宋九不在,不然能活活噎死。 但寇准不会说俺小,在小寇眼中,没有他不行的,这个性格从小到老。 寇准兴冲冲地来到巴东,然而他傻了眼,这就是巴东县衙,众木侵山径,寒江逼县门? 每天晚上听着无边的涛声,看着寒酸的县衙,这日子没法过了,他开始想家,月白夜蝉响,池暗风荷衰。溪云入破牖,山菊开疏篱。贳酒不能醉,乡园空结悲。徘徊独凝望,目极长天涯。 这时知县主要两个职责,一是断案,二是征税,然而巴东县只有一千户,几个小寨子,一口破盐井,征来的税还不够发官饷的。或者破案,巴东又偏又小,民风纯洁,两案下来都没案子可破,这样闲静的时光,最后连琴都不想弹了,“县幽无俗事,公退只高吟”;“讼庭终日静,琴鹤亦长闲”。 做了一方父母官,小寇却脱身化为文艺二逼青年。 墨绶铜章竟何用,巴云瘴雨徒荒凉,官印没有作用,那就玩去吧。小寇开始到处游山玩水。 数年后,他调到大名府成安县担任知县,职官也有大理评事(从八品)升至著作佐郎(从六品上),月薪由10贯升至17贯,加上一些补贴,实际收入每月大约在四十贯左右,相当于人民币两万元。 小寇心情不错,推行阳光政策,公开税籍,得到百姓热烈欢迎。但这时他的亲戚来了一封信,非是求助,而是寇准少年时父亲寇湘去世,一直没有好好安葬,因此亲戚希望寇准完成这件事。 然而小寇工资并不高,虽然宋朝工资不错,但他的官职还没有真正起来,仅能够养家糊口。当然,大多数官员过着小康生活,可若没有灰色收入,不贪不污,他们也与寇准一个样。若是现在办理葬礼,凭他的官职与薪酬,只能享有很低的规格。于是对他亲戚说道,我父亲当年状元及第,只因时运不刘,不能位于高官行列,现在仓仲办理后事,既不能告慰父亲在天之灵,更不能表达我的一片孝心。 但这让小寇产生了迷茫。 当然这些名臣个个都在路上。 除了这几人,还一个人。 北宋出了不少名相,可认真来看,业务第一的赵普与吕夷简德操太差了,王旦虽稳重,仍因宋真宗拜神仙多少沾了一些污点,王安石用心良苦可太过毛躁,司马光除了写资治通鉴外,认真的将他的政历翻看,都能放在奸臣传里,范仲淹德操三百年来第一,可政治上良莠不齐,办了许多错事,寇准太过蛮横不讲理,自以为是。张齐贤除军事上有所建树外,实际也不行。吕蒙正奢侈无度。王曾德政兼备,可还没达到完美的地步。 然而还有一人,几乎达到完美无缺的地步,也是整个宋朝唯一能与房杜姚宋相媲美的名相,要政绩有政绩,要远见有远见,要德操有德操,然而因为他的低调,后世几乎所有人将他忽视,那就是圣相李沆。 李沆也在路上,虽与寇准同榜,不过他发迹得快,在寇准担任成安知县时,他已成了知制诰。 这些人是未来,然而眼下还有一个人,他导致了宋朝整个格局的改变。那个人年渐七十了,在远方呆了九年,很想家。 第三百五十七章想家的人(上) 前线屡屡大捷,又渐渐唤起君臣的信心。 实际到第三年夏天宋九回来时,才说出真正原因。 并且提出一种新的战术,那将是加强版的章楶浅攻战术。 随后宋九又推出一种战术,那是一种链式具有进攻性质的浅攻战术延伸版。 现在宋九还没有这个能力,东北这两年多给了宋九成长空间,又从经济,民生上的考虑,最后军事思想才渐渐成熟。 然而现在宋九在辽东…… 为什么宋朝这几战会胜利,也许其他人会说赵延进与李继隆敢担当,几员主将完美的配合,潘扬是一流名将。但不是根本所在。 第一条它发生在边境上,天时地形人和,宋朝不占劣势。 第二条它动用的兵力就是当地的驻兵,不需要后方提供粮草物资,更不需要押运粮草的民夫,顶多朝廷付出一些赏赐抚恤钱,作战成本小,不会严重伤害到民生。 第三条因为动用的是当地驻兵,对地形熟悉,对天气熟悉,所以战斗力更强。 但与宋朝守兵相比,契丹人恰恰相反。与边境防御战相比,高梁河宋朝大军也恰恰相反。若是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下可以忽视它,但在两国兵力差不多的情况下,不能忽视。如接下来的耶律休哥。 正是这种前提,害苦了一个人,一个想家的人。 候仁宝大半生命比较好,首先他有一个好父亲。他父亲候益本是武人。因作战勇敢,成为后唐大将。候益先后背叛后晋,后汉,靠敏锐的政治眼光,每次皆看准主子,最后投入后周怀抱,获得了显赫的政治地位。 其后致仕,可江湖地位不浅。包括赵匡胤也给予他宰相地位。候仁宝命运好,还有一个好舅子。赵普发迹后。候仁宝娶了赵普的小妹为妻。从此他幸福时光到来。 然而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的。 随着赵普失势,卢多逊得到赵匡胤信任,经卢多逊提议,候仁宝出任邕州知州。 放在前一世历史,也不是太悲催,经过范昱治理,邕州成了广南西路最繁华的所在。还胜过了桂州。它还有一个名字,南宁,成了后来广西的首府。 这一世就更不悲催了,在宋九的治理下,这几年整个广南日新月异。 但是北方人到了南方,总有些不适应。 一两年。三四年也就罢了。 这几年候仁宝做得还不错,至少不能算是一个昏官,然而他一直成了被遗忘的角落,一呆就是九年时光。 眼看他要奔七了,想家了。实际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辞职告老还乡。那么就是卢多逊也无辄了。人家六十多岁,完全好退休。这是宋朝,不是黑暗的明朝。 但候仁宝又不想这样退出官场,因此苦思良策。 机会便来了。 正好交州节度使丁琏死去,黎恒掌权,候仁宝便向赵匡义写了一道奏折,陛下,交州现状混乱不堪,朝廷出动少量军队即可征服交州,我希望乘坐驿车迅速赶回京城,当面向您描述具体方略,以保万无一失。 再来说说交州的情况。 当时宋九撤出,潘美也同意了,自有原因。那时广南兵力比较少,又因为一些蛮部不服叛乱,必须分兵镇压。若是交州平静,可能宋九与潘美也就将交趾占下。但当地百姓反抗激烈,再加上地形复杂,有许多热带雨林地形。还是好占有的,不用朝廷援助,就可以将交州占下来,可是潘美与宋九都有犹豫。想占领,必须进行很长时间的镇压,刘鋹将国库烧掉,再加上赵普当权,与宋九有些小矛盾。朝廷不可能会支持。那么必须从广南征用兵力,动用物资。整个广南不是仁政了,而变成苛政广南。而且这一打,最少好几年,由于赵普,变数太大。 于是草草收兵。 还是有变化的,削弱了交州力量,使得交州更贫困,同时又在谅山地区扶持了几个亲近宋朝的大部族,导致交州至今未拿下西北山区。 然而它终是一个国家,如果那么容易占领下来,当时潘美也就占下来了,况且还有尹崇珂、王明等文武双全的名将在广南,何必等到今天。 当然,现在广南情况变好了,无论经济或者百姓数量,能动用的兵力,皆不是当初的广南可以相比的。然而广南能拿得出手的大将在哪儿?候仁宝? 再说各州县奏折情况,除了关系不错的大臣密奏折,第一步到达的地方是在中书,而非是皇宫。 候仁宝奏折到了中书,几位宰相将它呈给赵匡义,赵匡义很高兴,决定火速召候仁宝回京。 但只要他回来了,能不能让六十多岁的老人再去广南? 看样子候仁宝回家在望了。 然而朝中处理政务的不是宋九,若是宋九顶多诙谐的嘲讽一句,汝年数渐高,欲回中原以养天年,明语即可,何苦置国事于不利? 那么候仁宝会回来,顶多贬官,朝廷也不会仓促地讨伐交州。但宋九不在。还有一个人明白,潘美。可潘美在河东,无权干涉国政。 这时卢多逊发话:“陛下,交州内乱确是天赐良机,朝廷应出其不意,率兵突袭,若先召仁宝,交州必测得风吹草动,做好准备,那时我们难以攻占交州。不如任仁宝为交州转运使,预先准备粮草,同时选派将领,率一二万屯荆湖兵一同前往,如此一来,征讨交州如同摧枯拉朽。” 赵匡义同意了卢多逊请求,以候仁宝为交州水陆转运使,孙全兴自邕州从陆路发起进攻,刘澄从广州出发。从水路发起进攻。想复制宋九与潘美的那次战术…… 这一战还要准备几个月,然而候仁宝接到诏书后整傻了眼。 此战胜了宋朝也占领不了交州。兵力太少,又无名将。败了宋朝也不会伤筋动骨,不过后来会有些麻烦。实际还是北方,若无北方牵制,甚至只要不给李继迁崛起机会,交州算不上什么。 然而这道诏书影响深远,最终让赵普抹下了脸面、良心,也成了卢多逊的葬礼。但交州并没有放在赵匡义心上。诏书下达后,没有再过问了。 一个国家强大,不仅是军事,还有文治。 自讨伐太原后,兵事不断,然民不怨,这就是治理的功劳。 先是治卫、澶、濮三州河堤。再治济、贝、郑三州河堤。然后凿尉氏县界新河九十里,数旬而毕,居民利之。 程能上书,诸州府民事徭役未尝分等,虑有不均,望分九等。上四等户令充役,下五等户并与免。也就是将原来的五等划为九等,明确规订五等以下的贫困户免役。它不可能真全面执行的,但在封建国家能提出来这一条,无疑有着积极意义。赵匡义准之。 诸州马多死。殿直李谔坐监牧许州,盗官菽二百五十石。马死者千五百匹,械系送阙下,与内侍梁守忠以及主吏三人斩于市。斩宦官冯彦琛,坐部修军垒擅没入官瓦木。阳武县令张希永坐与主榷酤吏赵赞前后盗取羡余官钱二百三十四贯入己,查证得实,二人皆杖杀。 第一例可能是死了一千五百匹马,第二例是悲催的太监,第三例那可就正宗的士大夫了。仅是贪污了二百三十四贯,就斩首示众。事后得知,宋九茫然,赵大杀贪官,赵二杀贪官,那么赵大的刑不上士大夫从何而来的? 但对赵二的做法宋九很欣赏。 高薪养廉可以,但高薪了再贪了,那就必须得杀。 八段使段仁诲主修天驷监,筑院墙,侵景阳门街与民居,百姓告发,这是为公家办事的,然而赵匡义怒,决杖段仁诲,贬为崇仪副使。 三司使王仁赡密奏,近臣戚里多派亲信市竹木秦陇间,联巨筏至京城,所过并渡又不纳税,至达京城又厚结执事者,悉官市之,多取其真。 赵匡义派人调查,三司副使同时又是赵匡义的亲信大臣之一名臣范昱贬房州,户部判官杜载贬为归州,判四方馆事程德玄、武德使刘知信、翰林使杜彦珪、内侍武德副使窦仁宝、日骑天武四厢都指挥使赵延溥、左卫上将军祁廷训皆坐责降。驸马都尉王承衍、石保吉、魏咸信各罚俸一年。刘知信还是杜太后妹妹的儿子,杜彦珪是杜审琼的儿子。赵匡义的亲信大臣名臣程能因为坐纵程德玄私贩竹林不告,贬为将作监丞。 还有一个人,吕端,他曾为赵延美亲信乔琏请托执事,更悲催,不但安置于商州,还给他戴上重枷,一千多里的路走到商州去。 吕端的不算,那是沾到了赵延美,其他则是赵二对官场风气的重视。 但莫要忘记了,在这些良政的背后,还有一个人,卢多逊。 若无候仁宝,或者真能重新对卢多逊审视。 宋辽再次交战。 雁门关大败后,辽景宗大怒,但这次报复来得有些慢,直到冬月。 之所以如此,因为契丹的兵力与兵制造成的结果。 宋朝兵制说复杂也不复杂,禁厢兵制度,将节度使实权拿掉之后,禁军轮戍,厢兵完全成为辅助兵种,押运两税,修桥铺路,看管牢城…… 然而随着宋朝疆域扩大,战争规模变大,禁军轮戍制度满足不了要求,于是各地又出现了乡兵,蕃兵,土兵,以及壮丁、弓箭手等兵种或变相的兵役。 契丹兵制说简单也复杂,核心力量就是斡鲁朵制度,其次是各以常驻兵,以及大战来临,从各部族抽调的临时兵力。 斡鲁朵主要散于中上京一带,各地常驻兵力又分为五大战区,燕云战区,以汉兵为主,随着宋辽局势恶化,它变得越来越重要。 西北招抚司,主要是对付乌古、敌烈以鞑靼人的,这些部族时叛时服,战事不断,必须要有一支强大的军队震慑。 西南路都招抚司,主要是对付党项的,现在它还不大重要,主要是看管大同军。 东京统军司,防御高丽,大约有一万多名驻兵,还有看管东北生女真,这支军队分为两处,黄龙府与咸州。黄龙府废后改为通州。这支兵力不多,大约五六千兵马。 这些兵力合在一起,不超过三十万兵马。 但契丹人人皆兵,从理论上又可以立即筹得一百多万兵马,如后来完颜阿骨打崛起,辽国拼命了,先后几乎聚集了近百万兵马恶斗。 然而这仅是一种理论,若真是人人皆兵,庞大的供给费用,不要说是辽国,就是宋朝也会被拖垮而亡国。 雁门关大败,辽景宗看到想报复宋朝十万兵马是不足了,于是征调了二十万兵马。 这几乎是契丹攻打宋朝兵力的极限,所以运作起来十分困难,一直拖到冬月,二十万兵马才集结起来,从幽州出发,直直趋瓦桥关。 并且二十万大军里还有名将耶律休哥,一时间河北上空阴云密布。 第三百五十八章想家的人(下) 战争首先在瓦桥关前线龙猛堤打响,宋将荆嗣手下只有近千兵马,不敌,但居然让他平安逃回瓦桥关。 同时崔彦进与米信等部先后到达,隔水相望,然而不能进关。 这时城中一员勇将叫张师的自告奋勇站出来,想将契丹大军冲散,好使崔彦进等人进城。 张师很勇敢,然而另外一个人更勇敢,看到张师带着手下在大军中如若无人之敌,耶律休哥亲自上马,扑入阵中,将张师斩到马下。 然而让人叹服的是主将虽死,可张师手下不慌不忙,从容应战,成功退回瓦桥关,没有全军覆没。 耶律休哥没有攻关,而是看着崔彦进等人的大军。 他发现了宋军一个缺点,各路兵马援瓦桥关而来,临时聚集,并无统一的指挥部署,于是决定亲率精骑突袭。第二天耶律休哥带着铁骑渡河猛攻,此时宋军各部相互独立,又是猝不及防,面对耶律休哥的突击,没能很好组织阵型,各部只好做简单的相互掩护以求自保,且战且退。一直将宋军赶到莫州,斩首上万,生擒数名宋将。 辽景宗大喜道:“尔勇过于名,若人人如卿,何忧不克?” 这个…… 不要说,只要契丹出十个耶律休哥,又得重用,那么赵匡义哭都来不及。 输给了耶律休哥不丑,崔彦进等人却不服气,重新整队。欲雪前耻。 另一边耶律休哥却在压制契丹诸将,看到耶律休哥大胜。其他将领想要如法炮制,耶律休哥却摇头说道:“今天我抓住了宋军空子突袭了一把,他们也发现问题所在,明天再去就不奏效了。我军渡河袭击宋军胜算不大,而目标仅是取回雄州,非是要歼灭城外宋军,只需挡住他们即可,何必进攻他们。徒增危险?” 因为耶律休哥看出一个问题,首先是张师,主将战死,部下却不乱,从容撤回瓦桥关。 自己突然袭击,虽大获全胜,但没有造成宋军全面崩溃。这两条证明宋军战斗力不弱。组织有序,若是要轻敌,就会失败。 契丹其他人不听,第二天数万铁骑急于立功,渡河来袭,但这次宋军在崔彦进指挥下。列成方阵,反过来将辽军压缩到河边,大败之,斩首三千余人。 契丹攻打瓦桥关又未成功,看到宋朝援军源源不断而来。在耶律休哥建议下,大军撤退。 若战。可能会胜,可能会败。胜也会是惨胜,宋朝还有军队,不会亡国,甚至不会丢掉瓦桥关。但若败,这二十万兵马那几乎是契丹的所有家底子,他们没了,各部反叛,契丹瞬间就会四分五裂。 见好就收吧。 果然。 听到契丹二十万军队南下,赵匡义如同喝了兴奋剂一般,以赵延美为东京留守,王仁赡为大内部署,枢密承旨陈从信副之,再次亲征北方。 车驾到达大名府,听说契丹人撤了,赵匡义想要再攻打幽州。 第一次攻打幽州失败,那是没有赏将士,大军疲惫,但现在呢? 李昉进谏道:“北鄙戎人,自古为患,乘秋犯塞,往往有之。陛下栉风沐雨,冲冒严凝,亲御戎衣,以攘民患。敌人震慑,畏威而逃,因而剪之,易于拉朽。况幽蓟之壤,久陷敌人,慕化之心,倒悬斯切,今若拥百万横行之众,吊一方傒后之民,合势而攻,指期可定。其如大兵所聚,转饷是资,且河朔之区,连岁飞挽,近经蹂践,尤极萧然,虽偶荐於丰穰,恐不堪其调发,属兹寒冽,益复罢劳。况今小寇宵奔,边陲宁肃,若亲巡塞下,震燿威容,固足惧彼残妖,亦恐劳於大举。伏望申戒羽卫,旋师京都,善养骁雄,精加训练,严敕边郡,广积军储,讲习武经,缮修攻具,竢府藏之充溢,洎闾里之完富,其月岁之间,用师未晚。” 这就是宋九看不起文人的地方。 之所以伐燕云,门户也,不得不伐,什么吊一方傒后之民,虚伪之极。 但国家经济确实是吃不消了。 不但宋朝,就是契丹这一年多的惨战,经济也开始凋零。 于是赵匡义悻悻地下诏,让曹翰修雄、霸、平戎、破虏、乾宁等军城池,开南河,使雄州到达莫州能通漕运,然后在大名府校猎,再返回京城。 赵匡义到了京城,又有许多人建议速伐幽州,刚回京城担任左拾遗的张齐贤上疏进谏,河东新平,民心未安,边境也没有建设防御的军寨,因此必须先守好国家要害,增壁垒,民心安定,才可以兵出雁门、阳武谷。 边寨必须要择人,择卒不如择将,任力不如任人,边关有良将,又有良臣使民获休息,田业增而蚕织广,务农积谷,以实边用,敌人安肯投死地而为患? 圣人先本而后末,安内以养外,人民是本,疆土是末,望择通儒,采访两浙江南荆湖两川岭南河东,有伪诏命苛赋者,改而政之,以德怀远,以惠利民,则远人之归,可立待。 张齐贤心意是好的,百姓才是根本,连番用兵,国用吃紧,各地赋税渐渐加重了。必须要休生养息一段时间再说。 但无论张齐贤,或赵普,或者后来的名臣田锡、王禹偁都没有说出最重要的一点,门户。 明朝的不算,虽得燕云,但让李自成弄得差不多了。 只看唐朝,唐朝甚至都没有修长城,为何突厥人不敢深入?没办法深入,除非一个一个城池强攻下来,然而游牧民族善长野战,却不善长攻城。但若不攻城,这些城池留守的兵力就是大患,一旦深入。前面大军受阻,后面阻拦。那就会出大事情了。因此突厥在武则天时骚扰边境,只是到达定深等州,不敢南下。 但没有了幽州的纵深,游牧铁骑就可以轻易南下,如澶州之战,还有金人的南侵。 拿不下来没办法,若能拿下来,即便大家苦一苦。还是很划算的,那是百年大计。 只能说在没有想出很好计策之前,不能盲目进攻,否则就是大败。 张齐贤的进谏,终于使赵匡义按下心思,说来说去,与李昉所说的一样。连番大战,百姓与国家吃不消。 实际他还有一条未说,战争对宋朝百姓造成伤害,相反对契丹百姓岂不会产生伤害?为什么赵匡胤在内藏库准备了那么多钱帛,当真是买人头? 还有一条,为何辽景宗会撤兵。这是一个秘密不怪张齐贤,直到宋九归来,才将这个秘密揭开。 北方大战方起便落,另一场小型战役在南方打响。 候仁宝、孙全兴与刘澄不得不出兵。 有宋九与潘美前例可依,于是水陆出兵。但做了改动,非是选择在西道江(红河)。直接杀入交趾内腹,那样刘澄没把握。毕竟他们不是潘美、尹崇珂与王明。 于是改在了西道江北面的白藤江,这里离邕州近,能水陆及时地配合。想法也不错,没有绝对优势之前,最好是白藤江,无论南汉,或是后来元蒙皆是这么打的,胜败无关,这是合乎兵法的打法。 刘澄先杀入白藤江,击败交趾水军,击毙数千兵交趾兵士,掳获了一些战舰。候仁宝闻讯后立即发兵,然而主将孙全兴却在花步滞留了七十天,候仁宝很生气,数加催促,孙全兴不知何故,就是不肯出兵。 接下来的事更滑稽了,刘澄大步到达后,孙全兴只好出兵,两军相会,派斥候出去打探,斥候回来禀报,说没有发现敌人,两人一商议,没有敌人那就撤兵吧。于是又撤回邕州南边的花步。 最滑稽的是他们撤兵,也不对候仁宝说,候仁宝傻呼呼的孤军深入,敌军来诈降,天真的候仁宝前去受降,不幸遇伏而死,宋军此役大败,也不能算是大败,死了数千人,交趾那边死的兵士更多。 他一死,留下无数烂摊子。 首先几名逃回的宋兵跑到邕州城中抢劫百姓财产,并且在城中造谣,让百姓惶恐不安。但这时广南有两个名臣,一个是转运副使周渭。这是一名传奇色彩的大臣。 若是无周渭十几年如一日呆在岭南,宋九推行的政策很有可能都被一群庸官破坏掉。 宋初得到南汉,户口只有十七万余户,如今达到三十三万多户,不完全是仁政导致的增加,还有从交趾掳来的百姓,计入户册的蛮户,一些隐逃户。但实际增加的户数也接近了十万户,是宋朝人口增涨最快的地区。 中间周渭功不可没。 这点小事儿对他来说很容易解决,先是将几名抢掠的兵士斩首示众,后是让兵士解甲进城,于是人心始安。 然而还有一个烂摊子,与潘美宋九那次征讨相比,这一行几乎用滑稽来形容,准备更是不足。首先是药材,然后是宋九在谅山布下的几个棋子也未动用,再就是兵士来源。那次用的皆是岭南兵,而这次用的多是荆湖兵,甚至有来自长江地区的兵士。 而从广南到交趾森林密布,多发瘴毒,实际就是疟疾与水土不服导致的各种恶症。若是个体问题不大,如今有许多衙内组织船只在海外经商,还有宋九在那几个岛上的经营,也有疟疾,然而危害并不大。但在军中性质不同了,几千人聚在一起,很容易感染。因此孙全兴帐下许多兵士感染了疟疾,更不敢进攻交趾了。然而退也不敢退兵。 就卡在花步哪儿,生病的兵士越来越多。 广南还有一个名臣,寇准的岳父许仲宣,他当机立断,下令撤兵。为方便就粮,许仲宣让军队屯于诸州,又大开府库,自行赏赐,然后找来大量草药与大夫,替兵士看病。 这更滑稽了,行兵作战,粮草,军医,草药,这是必须品,居然军中没有,让许仲宣来挽救…… 打的鬼仗! 但不会就这样结束的,因卢多逊,不但糟蹋了几千将士,同时还将赵普大妹夫弄没了,赵普会怎么想? 卢多逊这样做肯定不对,但赵普也不值得同情,因为他更残忍更无耻。 然而赵普比卢多逊手腕高超多了,他已经看到时机,赵德芳今年春天也莫明其妙死了。 赵普还没有动手,他在等…… 第三百五十九章翻云覆雨 赵普阴狠地看着朝堂发生的一切,他在等待。 卢多逊在大笑。 无人注意他们,边境陆续在发生冲突,不过宋军多有胜迹。 易州报破契丹数千骑,斩三百人,马五千匹,于是建易州大保寨为平寨军。 河东三交口西北三百里处固军,溪谷险绝,敌之所保,多由此入侵,潘美派师潜袭之,敌弃城逃走,军使安庆以其族来降。 契丹以七千人入侵平寨军,守将击走之,杀获甚众。 这都是小规模的冲突,无伤大雅。 又诏郝守濬等分行河道,抵于敌境,皆疏导之。又於清苑界开徐河、鸡距河五十里入白河。由是关南之漕河皆能通达,也就是自此以后,可以用船将粮草物资送到三关任何前线,节约用兵成本。 归德军节度推官李承信买的鳂鱼有烂者,笞其园户,导致园户病创数日而死,家人上诉,将李承信弃市处决。为了一个小小的家仆间接死亡,能将一个节度推官斩杀,这在整个中国历史也罕有朝代做到。 再如两浙东北路转运使王德裔不亲事,部下不治,削两任,追缴先前所赐千两白金。 正是因为这些处罚,整个宋朝官场在高速的运转着,虽战事连连,因政策得当,而民不怨。这一条,就是后来的宋仁宗都难以做到。 也没有士大夫说它。 干嘛要说,摊上自己怎么办?最好是刑不上士大夫。那么不管自己做了什么,不会遭到严重处罚。甚至到吃苦的地方,因为士大夫不能侮辱,都能拒旨。 就在这时,赵普动手了。 卢多逊这时春风得意,有些马虎大意,甚至他看到一件事,北宋攻入太原城时,赵延美几个部下抢掠百姓。被大炮崔翰阻止,赵延美一直闷闷不乐,后来进谏,导致崔翰被严重处罚。 于是卢多逊反而与赵延美走得很近。 这个近不是投靠了赵延美,而是想获得更多的实权,性质与赵普与李崇矩两家联亲差不多。 但赵普就想到了一件事,赵德昭死了。赵德芳死了,接下来会是谁? 赵延美难名会做出一些自保的措施。 不过整个局势他还没有看清楚,于是一直不动手。 他不动手,卢多逊又来了。 李崇矩悲催,候仁宝悲催,赵普的儿子赵承宗也悲催。在卢多逊的操作下,弄到潭州做了知州。 潭州也不错,荆湖重要的城市,原湖南的首都,然而赵承宗与潘美性质不同。那终是南方,不是很适应。因此赵普想了一个办法。正好赵承宗前妻节李崇矩的女儿死了,让他迎娶高怀德与燕国长公主的女儿。 可能候仁宝牺牲,让赵匡义心软了软,于是允许。 赵承宗回京成亲,赵普操作,想要将赵承宗留下来。然而还没有等他动手找关系时,卢多逊开始催促赵承宗归任。 若呆在潭州倒也罢了,赵普很担心在卢多逊操持下,弄不好赵承宗会成为第二个候仁宝。 这时赵匡义藩邸功臣杨守一、赵镕、柴禹锡、相里勋等人告发赵延美骄恣,将有阴谋发。这四人肯定不是赵普的人。 他们只是顺从赵匡义心意,再加上赵延美确实想自保,做过一些事,因此就势而为,举报赵延美。 不一定与赵普有关系,然而赵普一直关注着时局,在等待机会,只要他稍稍表现,就会让赵匡义看到。 看到了赵普就好办了,想拿下赵延美,非是赵德昭与赵德芳那两个黄毛小子,比较麻烦的。还有卢多逊的举动也让赵匡义不放心,自然而然赵普就进入了赵匡义的视线。 为了帝位,就不要再提以前的事啦! 赵普为了权利,为了不被卢多逊继续打压,就不要再提良心的神马! 两人一拍即合。 赵匡义与赵普、卢多逊皆是权谋大师,为了打压敌人皆不择手段,可比起高下来,卢多逊太差了,即便打击,都没有重点,反而失去了道义所在。打击是对的,不打击赵普,百足僵虫,天知道会不会死,赵普一旦上来,卢多逊必然悲催,然而中间的手段呢? 赵普答道:“臣愿备枢轴以察奸变。” 老臣可以替你察访一下,然而答得很含糊,因为有外人在。即便这个外人是太监,但天知道他们会不会透露给赵延美与卢多逊? 然而退下后,赵普脸上红光满面,他隐忍数年时机来到了。在这一刻,他完全忘记了赵匡胤对他的恩情与器重。 于是开工,金匮之盟出现! 然后写了一道密奏,说臣是开国旧臣,为权幸所沮,接着又说了金匮之盟的事。 为什么现在说,以前说管用吗?整个宋朝谣传纷纷,赵匡义可在乎过?提了也不管用。然而现在赵匡光要对赵延美动手,就需要更多的大义,一道金匮之盟抛出来,赵匡义会怎么想? 看到赵普密奏,赵匡义哭笑不得。没办法,为了帝位,只好牵让,重新将赵普提为中书门下平章事,早朝时位于赵延美班上。 赵普上台后,便开始了凶狠的报复,先将孙全兴毒打一顿,再拉出去砍头示众,刘澄连京城都不用回来细审,直接在邕州正法。 因此这是一场没有任何对错黑白的朝争,三方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但问题不止如此,为了保住权利,赵普开始拉拢读书人,给了文人越来越多的权利。 也就是宋朝的黜武重文由赵大与赵普完成第一步,赵二完成第二步。赵普完成第三步,宋朝软弱的时光终于降临。 但因为赵普对读书人好。所以史书居然对他评价无比的崇高,比萧何还要高,比房杜也要高……宋朝几乎就是赵普创造出来的,那么柴荣呢,赵匡胤呢?以及柴荣革命式的那些创新制度呢?然后赵普做了什么,黜武重文? 再来,王仁赡掌邦计恣下吏为奸,于是罢为右卫大将军;琪与度支判官、兵部郎中雷德骧。盐铁判官、金部郎中奚屿,并责本曹员外郎;户部判官、户部员外郎王遹责授太常博士。 可能王仁赡是做过一些不好的事,但还有赵普所做的更不好吗? 无他,王仁赡乃是赵普的政敌,在巴蜀时两人就结下了仇怨。宋琪原来是赵普的人,太平兴国三年赵匡义召见,诘责。宋琪表示悔过自新,他是赵普的背叛者!雷德骧更不用说了。 数月后,王仁赡怏怏不乐而病死。 春天到来,东京城上空却是阴云密布。 …… 宋朝东京城春花渐渐含苞欲放,东北仍是白雪漫天。 但相比于酷寒的严冬,天气要略略暖和一点。 黄龙府城外一万六千多名大军正在集结。 宋九来到东北第一年都是秋天了。时间来不及。因此所做的事仅是训练乌玄明与燕颇的部下,制订更规范的制度。 第二年宋九让学子教导当地百姓耕种,并且指导乌玄明扩张。但对象仅是兀惹部的后方,没有向西也没有向西南。并且派使去契丹请降。可能契丹会产生警觉,不过辽东深处对于契丹来说。毫无疑问是宋朝的西南边缘地区,称臣最好。不称臣也不怪。只要不对宋朝管辖地区发起进攻就行了,你们内部随你们折腾去。 再加上满城与雁门两战,契丹正谋划更大规模的报复,这给了宋九宝贵的时间。 到了去年,在宋九指导下,乌燕二人不再扩张了,而是整合,同时为了防止契丹突然醒悟过来,派使献鹰献马,祝贺辽景宗南伐大胜。 因此对于东北那些小动作,契丹君臣拿不定主意,这又赢来宝贵一年时间。 在这一年里,宋九指导着乌玄明从兀惹城开始,向东向南,连续筑了九个高大的城池,不求多大面积,但求高与厚以及坚固。有了城池,就有了交易地点,加强来往,并且有了城池就有了防御。对于攻城契丹并不大善长的。 原来也有城,可非是城,而是寨。 也就是若前线不敌,退到大后方来,契丹也不易将这股力量吃下。 这是做长远打算,不求一百年,最少能保证这股反抗的力量持续二十年三十年,那么就会极大的拖累了契丹国力。 按照宋九想法,还打算熬一年,毕竟内部困难太多。 首先耕种,宋九带来了学子,带来了农具,当地人也有耕种,可这些人学习兴趣始终不高。明明看到前年丰收,他们仍然过着原先的半牧半渔半耕生活。 其次落后的文明,生活习惯与奴隶制度,造成这里人烟稀少,交通落后,不易聚在一起。而且各部仇杀现象严重,也不是很团结。总之想将他们拧成一股绳,比登天还要难。 最后就是乌玄明与燕颇的能力,无论政治或者军事能力皆很差。宋九怀疑只要自己与高琼一放手,马上这个松解的联盟就会四分五裂,故这两年来一直担任着老师工作,不停的教导他们如何做这个国家的一二把手。 好处也有,寒冷的气候,贫困的生活,以及大量游牧区,使得这里的百姓十分凶悍,高琼曾估量一下,若是同等武器,装备,以及将领与其他因素相等的话,若是能整合起来,这支生女真军队能够以一当十。 另外东北也有许多特产,比宋九想像的好,而且物价便宜,一副盔甲能换好几匹良马。直到前年,经过宋九指导,大多数部族知道通过交易,能与宋朝换来大量他们需要的商品,例如铁器与布匹。这种交易能加速将他们捆绑起来,也减少了朝廷的补贴。 当然,他来东北十分保密的,知道真相的人只有几个人,连卢多逊都不知道,甚至张齐贤离开登州后,赵匡义以潘惟正为登州通判,好替宋九打掩护。 然而去年秋后,宋九得知候仁宝的事,改变了想法。 离得太远,消息太落后,明明春天发生的事,秋天才让宋九知道。 因此去年冬天来临时,宋九让乌玄明兵分数路,直指黄龙府一带的各部族与铁骊部。这一带有很多大部族,例如铁骊部,达卢古部,突吕不室韦部,涅剌拏古部等,完颜部在里面只算是一个小部族,并且十分分散。 有的部族虽强大,可是乌玄明突然来袭,又得到宋朝武器的支持,兵力又比他们多,不久个个皆被拿下。可能还会不服,但表面上个个诚服了。 这些部族有的与契丹很亲近,离契丹实际控制范围越来越近,契丹终于感到不安起来,当时一是大雪封门,不便出动大军,二是由宋朝牵制,主意不定,只好派使者过来责问。 乌玄明按照宋九所指示的,说出无数个理由,并且表态即将派出一万战士,归契丹指挥,一道攻打宋朝。 契丹人未必相信,但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加上他们对生女真落后的鄙视,因此又再度犹豫不决起来。 不过这时图已尽,匕就要现出了。 第三百六十章小把戏 宋九未出面,乌玄明站在大军前面说话:“诸位兄弟,这两年来很感谢大家的配合,使得混同江流域到长白山北麓联合起来,共同发展,不再杀戳,幸福时光即将到来了。” 未必全部赞成,但大部分人还是很赞成的,由于宋朝的变相支持,这两年来许多部族生活在改善。以前部族里连一个铁锅都象宝贝一样,但现在不但有了铁锅,还有了那些莫明其妙的农具,以及各种武器盔甲。又得到许多绫罗绸缎,以及陶瓷以及其他需要的器皿。 特别是那些小部族是赞同这种兼并的。 但是乌玄明将话音一转,忽然道:“可是辽国皇帝下诏,让我们出动一万多大军前赴幽州,对付宋朝。哪里天气很热,这不算,我听说在满城,辽国八万兵马,只回来三万几千人,雁门关前十万大军,也只回来一半,连主将驸马都让宋朝斩杀了。接到这道诏令后,我寝食不安。” 若是辽景宗在此,能活活气死。 但是有这么一回事。 接到乌玄明的奏折后,辽景宗立即下诏,让乌玄明派出一万大军去幽州。这么多兵力一抽,乌玄明就听话了。若是假的,那么证明他用心不良,就要想办法对付。 这个诏令还在,乌玄明让人传递下去,让大家看。 整个东北落后,会识字的人不多,更不要说是用契丹文字书写的诏令,但有。 这一下子哄动起来。 整个辽东深处人烟稀少。所有百姓加到一块也没有多少,比如现在城外聚集了三分之一各族战士。也不过就一万多人。 凭什么抽调一万兵马去幽州。 而且对宋朝他们不反感,没几人知道宋九身份,但知道这些宋人来是帮助他们的,训练军队,教导耕种,相互通商,提供物资武器的支援,是遥远南方的朋友。 凭什么要攻打他们? 而且幽州是那么地远。 乌玄明脸露难色:“你们不同意。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但这次一万征兵,包括以前乌玄明的进贡,乌玄明对契丹说是我自愿进贡的,但对各部族却说这是契丹强迫我们交纳的。进贡的物品主要是马匹皮毛海东青,以前契丹也让生女真各部进贡,是海东青,主要还是海东青。看似仅是一只只老鹰,但海东青很难抓,所以民间说九死一生,难得一神鹰,乌玄明只是稍稍增加了进贡海东青的数量,各部族由是叫苦不止。 于是这个仇恨一点一滴在加深。 契丹哪里想到? 就象宋朝会不会想到云贵交界处会有什么惊天诡计?就是由宋九设立的那个包打听制度出来。宋朝只能了解边境地区一些部族的情况,往深处什么包打听也不管用! 两个情况十分类似。 况且整个混同江流域人烟稀少,所有壮丁加在一起,可能还不会超过十万人,这还要包括一些老山深林里至今无人发现的部族。如何抽掉一万壮丁? 因此乌玄明说完,许多部族首领嘴中哇哇大叫。 但契丹很强大。还有的部族希望乌玄明派使与辽国皇帝通融,请求减少数量。 乌玄明很民主,让大家商议,又让各部族派出勇士,来到河中破冰网鱼。 不管如何处理,大家要吃东西的。 开始将捕上来的鱼杀掉,准备生火烤鱼。 就在这时,忽然传出一阵惊叫声,许多人挤过去观看,原来一个兵士剖开一条大鱼,里面有一个布帛,兵士好奇地将布帛打开,布帛上面有一只海东青,展翅飞翔于蓝天白云之上,下面又有隐隐的崇山峻岭。 许多人莫明其妙,这个布帛如何进了鱼肚子里面,忽然一个老者跪下,喃喃祈祷。 四周所有人都醒悟过来,一起跪下。 女真人虽抓海东青,但是用它来狩猎的,每一只海东青极善待之。这与契丹不同,他们多用来鹰捕鹅雁,名为不忘先祖之武,实际是用来享乐消遣。而且海东青是所有女真人的图腾。 这张布帛神奇地出现在大鱼肚子里面,又让大家捞上来,并且是这次集合捕捞上来的,上面的鹰又飞了起来,虽无一字,然而不免让人联想翩翩。 乌玄明郑重地走过去,又请来大祭司卜天。 大祭司手舞足蹈,大半天后大声说道:“契丹当灭,渤海当兴。” 然后倒地,嘴吐白沫。 原来渤海国管辖范围包括高丽东北部,西南接近了辽国东京府,最盛时达到营州,北部包括铁骊以及五国部大部分地区,一直到大海,只有北部地区是属于黑水靺鞨地区,五百多万人口。也就是这次聚会的九成五以上都属于渤海国遗民。 五十几年前渤海国灭亡,许多渤海人不愿接受契丹人统治,逃亡到高丽,这也导致高丽与契丹交恶。还有一部分逃到辽东深处,融入女真族,从此女真与渤海人融合在一起,难分彼此。余下的又被契丹数次迁徙,分散于上中南与东京四京地区。导致渤海核心地区几乎旷无人烟,而融入女真的渤海人因为失去文明传承,生活也越来越落后。 五十多年过去了,虽然那几乎成了一段遥远的记忆,但通过故老相传,许多渤海人依然还知道,并且导致整个辽东反抗不休,包括安定国的起义,燕颇与乌玄明的起义。 历史是一种传统,也是一把枷锁。 大家听了这几个字,全部缄默,忽然有人对乌玄明说道:“反了他娘的。” 这都是一些小手段,但放在东北足矣。 再加上一些有心人散发谣传。说是契丹在南方被宋朝打得落花流水,眼看就要亡国了。于是一夜过来。几乎七成部族的首领都要求乌玄明主动站出来,带领大家反抗契丹,重建大渤海国。 众志成城,大家的请求,乌玄明同意。于是再次商议,能商议什么,也不过是封王拜爵。甚至有的部族只有几百人,首领还捞了一个王爷。再者与以前一样。出兵所得的财富,这些财富甚至包括人口,按各族出动的兵力与战功分配,不过因为用兵南方,所得会更多,必须要重新细订。听了这一条,几百名首领宛若打了鸡血一般。 宋九平静地看着所发生的一切。 候中勋说道:“宋公。人心可用也。” 这一呆就是两年多时光了,宋九所带来的人马,大多数得到充足的培养,诸学子当中有几名学子不但有技术上的才能,还有政治上的才干,包括宋九身边的候中勋。安定忠,呆在兀惹城的刘贇,岑浩,刘安。 宋九对这五人同样很看中,自己走了。武功不能忽视,文治同样不可轻视。必须要有一些人才,扶持乌玄明将这个国家维护起来。不但他们,宋九还协助乌燕二人,培养了几名管理人才。稳定的后方是渤海国与契丹恶战的根本。 除了学子,还有将领,高琼与自己马上要返回京城了,但杨延玉与杨延昭还要留下来呆上几年,除了这两人外,还有石普,似乎他是赵匡义的藩邸,宋九未问石普,这一行宋九请求是带几名青年将校,但除了杨业的两个儿子,宋九未说其他人了,赵匡义暗中抽来几名将校,包括石普,蔚绍敏等人,其中石蔚二人,以及韩滋表现最出众。 而且通过不断的战斗,这些人也得到充足的成长。不但他们,宋九也通过各自战斗中的表现,替乌玄明留心,指出十几名勇士,让他着重培养,未成他们将是乌玄明的中流砥柱。 毕竟候中勋他们两三年后也要回去的。 宋九摇头:“还不行,必须得来两三场大胜,那么所有人才会产生信心,那时才称为人心可用。你记好了,歪门邪道中兵法中的诡道,可用但不可常用,正道才是根本所在。” “喏。” 随着又划分任务,后方也要派人留下来的,还要准备随军的粮草物资,后者没有宋军那样麻烦,契丹人打草谷,女真人更打草谷,而且他们与契丹一样,带一些牛肉干鱼干,放马背上一放,就能管饱好长一段时间了,并且女真人比此时的契丹人更能吃苦。 不过后方依然要建城。 此时整个辽东地区落后无比,直到三十多年后,契丹对女真渐渐重视起来,辽圣宗才率文武百姓来到纳水(嫩江)、鱼儿泺(月亮泡)和长春州(城四家子古城)进行春捺钵。 然后数座城池也建设起来,契丹终于能控制这一地区了,至少黄龙府西部让契丹完全掌控。但现在没有,一直到金山(大兴安岭),皆无一座城池。不过自金山有道路通达辽国中京上京,所以必须在长春洲再筑两个城池。 对城池女真人仍不习惯,城筑好后,入城进驻的百姓并不多。即便进城,也自做主张改造,在城中挖出地下室,象他们原来那样,冬天入穴而居,夏逐水草,不是他们想做地拨鼠,而是一到冬天辽东太冷了。直到从宋朝运来一些棉衣棉被,情况才稍稍改善。也无所谓,宋九要的不是城池会有多少百姓,而是商业价值,有它就能将各部族联系在一起,以及存放物资价值,最重要的就是军事意义。 乌玄明与诸人商议了一天,派人将这块布帛当作圣物迎回兀惹城,一万多人打着光复渤海,驱逐契丹的旗号,浩浩荡荡冲向通州城。 通州城守乃是胆小怕事的耶律安溥。 听闻后立即派人通知辽景宗,同时加强防御。 然而他低估了这时的生女真,得到宋朝大量武器支持,此时远非彼时了。 并且燕颇走保兀惹城后,黄龙府被毁,耶律安溥只好以余下千户退向通州在此建城,城池狭小,兵力又少。 仅守了一天就被攻下,耶律安溥仓皇出逃。 大军徐徐进城,将战利品瓜分后再度迅速拿下,得抢在冰雪未融化之前,攻下战略要地咸州。 几天后咸州再度拿下。 没有再南下了。 宋九先让乌玄明派使招抚周边各部族,这时天也更暖和一点,于是让兵士取泥伐木同时筑咸州与通州两城,以咸州为主,通州为辅。 原来这两城也有简易的城墙,但与高大无半点关系,只能说是一个军营,无法抵挡即将到来的辽国大军。 乌玄明感到有些不解,过来询问道:“宋公,为什么你不让我们率军南下?” “大王,占的疆域越大,就会拥有更多的人口与资源,国力就会越强。” 乌玄明点头,实际他来问,无国力无关系,而是南下后,人口开始密集,能抢到更多的财富。 “但是大王,你后方有多少百姓?再向南不远就是辽国东京城,能占下来是会获得很多财富,然而城池开始密集,各城皆有一些武装力量,等打到哪儿时,伤亡会很重。战线拉得长,离后方远,人口稀少,后方漏洞大,离辽国近,辽国大军容易到达,而且东京非是咸州,一旦拿下来,辽国会与你们拼命的。只要失败,马上各部降战不一,肢离破碎。” 宋九说得很耐心。 并且这也是事实,此时的契丹非是后来的契丹,宋九与乌玄明合在一起,也不是完颜阿骨打。 “所以我在这里建城,有了城就有了防御力量。而且离辽国远,因为我们还不算太高调,因此这次辽国不会派出重兵,那么有很多机会能将他们击败。一旦击败,大胜在手,各族就会信心百倍。那时候看情况,可以南下,可以固守。” “辽国马上派大军来?” “必来!” 第三百六十一章黑辽河 契丹大军来得比宋九想的还要快。 契丹两大重地,一是燕云,在契丹各种族中第一贵乃是契丹族与奚族,第二贵就是汉人,不是辽国对汉人好,而是离不开燕云的粮食与经济。这就象北魏一样,可能他们瞧不起汉人,但想统治中原,不得不牵就汉人。 然后就是辽东沿海地区。 中京与上京虽重要,但却没什么物产。 辽河流域乃是核心地带。 咸州已经位于辽河的上游地区,离东京也不过是眨眼之间。 一动辽东动摇,南面正在与宋朝惨战,那么整个辽国可能会瓦解。 于是契丹派了耶律阿没里率军,萧勤德为都临,耶律末只为东京留守,带着一万正军,以及从辽东征来的部分渤海兵与汉兵,大约有五六万兵马,号称十万,扑向了咸州。 宋九让乌玄明派使投降进贡时,暗中授使,打探契丹情报。 这个机会很难得。 听到许多契丹的消息,似乎这个耶律阿没里与萧勤德是两员勇将,至于耶律末只那是老朋友了,虽未交手,但他曾做为耶律沙的部下在白马山一战,让郭进杀得很惨,随后在幽州跟随耶律休哥,才立下功劳,将功恕罪。 应当三员大将都是能拿得出手的。 但宋九并不害怕,他怕的是耶律休哥与耶律斜轸,这两人若是来了一个人,宋九就会头痛了。 辽军杀到咸州城下。 咸州城还没来得及建好。不过宋九所选择的城址,皆参照原来北汉太原城的示范。傍水倚山,地势险恶。 新咸州是在原来咸州城上扩建起来的,倚着东南的乌山,傍着西侧的黑辽河所建。平原场所全部建设完毕,沿着山麓地带还未来得及建好,于是派人打下栅栏,栅栏上又布置无数鹿马,前面挖下深深的战壕。用来防御。 辽国三员主将先是一愣,难道野蛮的女真人开窍啦? 不过他们手下兵力充足,再加上城池也没有建好,刚扎好大营就发起攻城命令。 此时城中兵力并不多,一路南下,虽有牺牲,但招收了一些兵源。同时又将一些两州原来的降兵征编起来,实际此时南下的部队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扩大到一万六千多人。 然而让宋九将一万兵马不知弄到哪儿去了。此时城中仅有六千兵马,看到契丹黑压压的大军,许多人害怕起来,都找到了宋九。 他们不知道宋九真正身份。但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太清楚,之所以保密,那是防备契丹的,可这些首领全部知道宋九是宋朝派来的大人物,帮助他们的。 听他们说完。宋九微笑道:“来,让我来教导你们如何守城。” 非是宋九教他们。而是高琼亲自指挥众人防御。 惨烈的攻防战开始。 仅是一会儿耶律末只便感到不对劲,女真人很野蛮,因此让契丹感到头痛,但是女真人文明落后,正从原始氏族向奴隶制转变,也无什么象样的冶铁技术,有武器,都是用他们所产的北珠、人参、生金、松实、白麻子等物产与辽国或其他人交易所得,哪里来的如此先进武器。 当时就反应过来,是宋朝提供的。 然而三人还是有些粗心大意,未想到宋朝这些援助得如此彻底,连宋九都亲自跑来指导了。 因此下令继续强攻咸州城。 …… “三天了。”石普说道。 晚霞将乌山染成了金色,南方大约春暖花开了,乌山许多背阳的地方还带着洁白的积雪,象一条条玉一般。 不远处就是黑色的辽河,涛声阵阵,水流湍急。 杨延玉点了点头。 这三天很关健,辽军轻视,长途跋涉而来,未得休息,再急着攻城,正犯着赵匡义的错误。 对于新渤海国也很关健,辽国对攻城战守城战不是太熟悉,女真人更是如此,这三天的攻防战正好是一次实战演习的大好机会。 几员重将以及乌玄明手下大将纷纷站起来。 一万大军兵分两路,借着三月上半旬的明月,杀出了乌山。 城外伏兵出动,城内也没有休息。 宋九将诸首领喊来,在黄龙府乌玄明封赏了六百多个王爷,王爷顷刻间在东北贱如牛粪,多了就不值钱了,但会恶心契丹。契丹以后必然会示图拉拢分化,然而会不会真给他们高官做?还不是拜三公,封王爷。可现在辽东王爷三公管用吗? 但实际进入核心决事圈的只有二十几个大部族首领。 宋九将他们请来说道:“诸位,明天天明必然大获全胜。” “为何?”一个首领问道。 宋九这才将计划说出,然后道:“辽国大军主要集于燕云,辽东空虚,这一战会为你们赢来宝贵的喘息时间。有两种选择,一是拿下东京城,撼动整个辽东。第二个就是能带的全部带上,不能带的全部烧光,一路杀向东京,沈州,最大限度地将百姓往后方转移,扩大你们各部的实力。再退回咸州,在咸州与长春州严防,几年后你们实力渐渐壮大后,我朝出兵燕云之时,你们再出兵辽东,恢复大渤海国的荣光。” 这个显然对于这些首领来说太难了。 况且说大胜,城外契丹还有几万大军呢。能将他们打败那就谢天谢地,还想着占领东京城。 乌玄明问道:“宋公,你认为当如何?” “第一种选择对我朝有利,你们与辽国打得头破血流,正好我朝可以坐山观虎。但我不想那样,一旦你们拿下东京城,依然与原来那样,身重根浅,将会一战即溃。因此我认为最好是第二种选择。还有,以后你们要注意两个人,一是耶律休哥,二是耶律斜轸,耶律休哥用兵勇猛,几乎天下无人能敌。耶律斜轸用兵狡猾,宛若千年妖精。若是这两人来,切莫出战,以城防御。若城不能守,节节退防,活活耗死他们,而不能逞能,强行出战。” “好。”乌玄明与燕颇记在心上。 这是宋九最后的交待。 此战过后,他就要与高琼二人先行返回中原。 夜色渐深。 辽军大营里传来一片鼾声,连续强攻了三天,所有士兵都感到劳累了。 忽然传出无数叫喊声,接着后方火光冲天。 耶律阿没那与萧勤德急忙爬起来,看着火光的方向,哪里正是存放粮草所在。 契丹人作战带的粮草很少,但这次是无奈,初春时刻,黑辽河河畔草还没长起来,战马要吃草,人烟稀少,无法获得大量供给,人要吃饭。所以还是带了一些粮草过来。 这一夜风并不是很大,但这一把火烧将起来,那怕烧掉一半粮草,三军就困急了。 耶律阿没那急忙下令派人前去救火。 忽然远方传来阵阵喊杀声,两支人马,一左一右杀向了辽军大营。 “备战。”耶律阿没那连忙喊道。 但此时咸州城中又传出号角声,战鼓声,一支支人马从城中杀出。 夜色正黑时,再加上粮草被烧,更不知道多少敌人杀了进来,整个辽军大营一起乱了。 而且这一万生力军以逸待劳,又是凶悍的女真人组成的军队。女真不过万,过万则无敌。那是相对于完颜阿骨打与努尔哈赤,真正的女真人没那么邪乎。 但是论兵种,在冷兵器时代,毫无疑问蒙古人的军种与女真人的军种是很强大。 一万多名女真战士就象一个个杀人魔王一般,在辽军大营里纵横无敌。 天色还未亮,辽军就开始崩溃了。 要命的是他们敌人不是以步兵为主的宋军,而是清一色的骑兵。 数员虎将带着这些女真战士一直追到沈州,沈州辽国官员看势不妙,放开城池,向西逃亡。 黑辽河一役,击毙一万六千多名辽军,俘获二万一千多名辽军,但是女真人的脚步还没有停下,随后挟着整编的降兵计达近三万兵力,扑向了辽国的东京。 这时的辽国东京城虽不及幽州高大,然而也能算是象样的城市。至少比辽东深处乌玄明建设的兀惹城更高大坚固。 然而此时东京城中兵力空虚,本来还有一些兵力,但皆让耶律阿没里带到了前线,虽坚固,却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城市。乌玄明再度杀进城中,大肆掳掠后,押着无数百姓与财物,迅速撤回咸州。 昔日整个契丹最繁荣地区之一的辽国东京地区,眨眼间便被催毁。 而且得到了这些财富与百姓,女真各族迅速变得更强大,并且因为与宋朝连年征战,税务加重,一度导致辽国上京汉兵起义,闻听乌玄明重新举起渤海国大旗,辽东各族纷纷前往咸州附依。 契丹举国震撼,辽景宗匆匆忙忙下令,幽州布防,将主力军队缩回,准备收拾大后方。 但这将是一场惨烈的攻防战役,在宋九的指导下,自咸州与长春州这一线开始,以数个城池为首,构建了重重防线,无论胜败,辽国都将要付出沉痛的代价。 要命的高丽人嗅觉灵敏,闻听后也蠢蠢欲动。 但那与宋九无关了。 乘着整个辽东混乱的时候,宋九从辽国东京扑向海边,打出信号,早在大海上准备的船只来到海边,将宋九与高琼接上船。 四月天气正是开始热的时候,宋九悄悄地与高琼迅速返回了京城…… 第三百六十二章号角 “还是京城好啊,”看着一路杨柳青青,高琼无限感慨地说。 两人没有回家,而是先到中书叙职。 实际宋九最想先回家看一看,得问一下潘怜儿如今京城的时局,不过赵普为相了,宋九做事越发地小心,因此与高琼先来到中书。 咱们差事办完了,来交差了。 卢多逊惊讶地问:“宋公,你怎么回京城了?” 他让赵普整得灰头灰脸,再也没有往日的自信,因此看到宋九,不称字,而称公。 宋九低声说道:“卢公,今天晚上我们在顺店会面交谈。” 卢多逊会意地用眼神点头。 赵普与沈伦同时也走过来,赵普不悦地说道:“宋九,你无诏书,为何从登州来京城?” 卢多逊问的也是这个,但同样是问,两人语气不同。 按照制度,各州县官员不能离开所任境内,如寇准在巴东担任知县,无所事事,到处旅游,但活动范围一直在巴东附近,就是去看三峡,都不敢去三峡的下游,以免官员弹劾。特别是官员赴京叙职或奏事,一定必须要有朝廷的诏书,否则就是严重的违制。 赵普也不知道宋九去了辽东,真以为他在登州,就不知道宋九哪里得罪了赵匡义,有些轻视,但宋九违制了,机会难得,赵普同样不戒意给宋九上纲上线。 宋九根本未理他。 赵普更不悦了:“宋九,本官问你话呢。” “你是平章事。我也是平章事,你又非我上级。我为何要回答你?” 辽东那非是战争,就算打败了又如何?只要能火拼一些契丹兵马,就能交待了,大不了逃回宋朝。 真正的战争这才开始。 宋九说完看了一下沈伦,实际反对赵普的人很多,几个大佬当中,如王仁赡,沈伦与卢多逊都属于赵普反对派。可这几人没抱成团,若没有意外,先是王仁赡,接下来就是沈伦与卢多逊了。 并且宋九也不交差。 这是故意让赵普发难,让大家看看赵普的嘴脸。 高琼在边上苦笑,他是赵匡义的藩邸旧人,但不大好说。面对这两条老虎,赵匡义也不会包庇他,况且武将现在地位很差了。 这逼得他不得不做出选择,赵普可怕,但宋九未必很弱,这次是建了大功的。 从关系上两人自下巴蜀时就有缘在一起。这次更是联手去了辽东,无论他怎么辨解,也是宋九的人。 于是高琼站在哪里不作声。 赵普大怒,准备拂袖离去,好安派如何对付宋九。宋九脸色平静。可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战意。 这时赵匡义到了。 宋九徐徐将眼中冷色收起。站了起来。 赵匡义大步走过来,拉着宋九的手说道:“宋卿,辛苦了。” 若说岭南的酷热让大家感到害怕,那么辽东的严寒对于大多数宋人来说,那就是人间绝域。 宋九这一去就是两年大半年时光,做为一名大臣,岂能让赵匡义不感动?接着又说道:“卿及是朕之班超也。” “陛下,臣哪敢与班超相比,若有这能力,早就主动替陛下将燕云收回,何必行诡计去辽东。” 辽东?赵普有些傻眼了。 若宋九真是去了登州做太守,这次无诏令返回京城,赵普操作起来,宋九就会悲催。然而宋九不是去登州,那只是一个幌子,而是以辽东马步兵行营部署去的辽东,又是密行,相隔大海,诏令不通,所以不需要中书诏令,随时看情况自己返回京城,根本就没有做错。 赵普来找麻烦,实际是惹了一个小乌龙。 “宋卿,坐下,说说辽东的情况。” 宋九将这两年多来发生的事,以及辽东如今的局面,接下来可能的走向,详细说了一遍。 “卿真得功了。”赵匡义兴奋地说。 黑辽河一役未必有满城大捷与雁门大捷辉煌。 但意义比这两役更重要,它不仅是大捷,更重要的是动摇了契丹的大后方。 仅凭此役,这几年赵匡义从内藏库里拨出两百多万缗钱帛,以及宋九两年多辛苦就物超所值了。况且乌玄明力量没有削弱,反而经此一役大幅度上升,可能契丹要付出更沉重的代价,才将新渤海国拿下来。 然而宋九担心赵匡义不理解,更害怕赵普搞鬼,又说道:“陛下,这些女真人战斗力不可小视。” 高琼在边上也说道:“陛下,若情况相同,这些人战斗力皆以一当十。” 随宋九前去的将校士兵个个都精挑细选的,没有丢宋朝的脸面。但凭心而论,那些辽东番子太凶悍了,高琼心中在怀疑,就算宋九在咸州城下一战,没有先用城池攻防战先耗辽军体力,再夜袭粮草,而是直接正面开战,恐怕都会大胜。 “易安,原来这两年你在辽东?”沈伦惊奇地问。 “是啊。” 赵匡义道:“若是如此强大,当年辽国如何将渤海国灭亡的?” 宋九答道:“渤海国学习唐朝制度,由是渐渐富裕开化,一旦开化富裕起来,就象我朝的将士一样,凶气削弱了,那时就只有比拼兵力,如何是崛起的契丹对手?但这一行所用兵力皆是辽东深处的女真番子兵士,这里气候寒冷,冬天能滴水成冰。” 赵匡义喟然长叹。 当然这三年冬天宋九过得很苦逼,但没有赵匡义所想的那么苦,首先现在有了棉衣,宋九此行还带了大量皮裘,去辽东后又教导当地人制造木炭,因此冬天时吃的苦并不多。吃了一些苦。不仅是冷,还有吃的。女真人半牧半渔,少量百姓种植,另外就是养殖,大半人家养猪,吃肉是好事,可天天吃肉日子就难过了。特别是第一年,第二年宋九让人带了一些蔬菜种子种植,生活条件才渐渐改善。 宋九继续说道:“当地人虽种植。不多,以肉食为主,又生在寒冷所在,故生性凶野,体格强壮。但正是这种环境,造成了人烟稀少,各部族分散。故当年辽国灭渤海国时。这一部女真人力量没有发挥出来。以后又是各自为战,不能得到体现。但只要将他们紧密联系在一起,无论是生女真,或者是辽国上京西北的乌古敌烈,这股力量都会动摇辽国的统治。” “联系?” “恩,臣少年时以为学问就是力量。有了学问就可以做官,可以使家人生活改善。不过许久后才发现这种想法也不一定正确。若无陛下保护,臣纵然有物格学上的学问,恐怕也被抛到长江中。因此臣又产生新的想法,权利就是力量。” “但臣认为这个想法是错误的。就不知道错在哪儿。若是真如此,臣在权谋之术上太差了。如臣刚回京城叙职,立即被赵相公刁难,毫无疑问,赵相对臣十分反感,以赵相公的阴谋诡计,与权谋术上的造诣,臣定会死无葬身之所。” “宋九,你血口喷人,本官问你为什么回京城,你故意不答,用此来陷害老臣。” “那么是我误会赵相公啦?如此,宋九向赵相公谢罪,不过君前无戏言,以后赵相公就不要刁难臣了。”宋九说道。他刻意绕到赵普身上,赵匡义没有打断他的话,还不明白吗?这是赵匡义也害怕赵普要胁赵匡义,将宋九做为弃子。 “你……陛下,请为老臣做主。” “赵卿,你们皆公忠体国,一人少说一句吧。”赵匡义道。 宋九眼睛一亮。 赵普手段是厉害,可是赵匡义终是赵匡义,不是赵匡胤,赵匡胤每次与赵普说话时,总是客气的称呼字,而非是用赵卿,这有区别的。 赵匡义又道:“宋卿,你也不要再往赵卿身上拉了,继续往下说。” “喏。所以臣一直在反思,何为权利?思来想去,最终明白一个道理,权利是双向的,人心认同,权利才能成立,想要人心认同,也必须要付出,例如人君,必须爱护百姓,百姓才会拥戴,那么国家才会平稳。例如大臣,必须上报君王,下爱百姓,不得盗公私财物,处理公平合理,为政有政绩。那么不用毛遂自荐,人君也会提拨之。虽长于权谋之道,会升得更快一点,但那终是诡道,若无能力,不忠君爱民,只靠歪门斜道,将朝堂弄得乌烟瘴气,除非昏君在世,若是象陛下这样的英主,必不会久容之。” “说正事吧,”赵匡义苦笑道。 但也不生气,如今朝堂,宋九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喏。所以孟子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通俗一点那就是人心所向。为何刚刚臣说远不及班超也。之所以将辽东各部大多数整合在一起,形成一支强大的力量,主要原因是陛下支持,没有钱帛武器物资,臣就不能从物质上诱导各部走到一起。若无陛下支持,派去诸多将士与书院学子,臣就没有帮手,将各部整合在一起。这与班超孤兵入西域是两种性质的。然而臣在黄龙府弄了一个小把戏,学习陈胜吴广,将绣着海东青的刺绣塞入大鱼腹中,然后派几人配合,瞒过各部首领,使得他们获得信心。这个信心就是人心所向。只要那个布帛一直供在兀惹城中,就可以当抵数万强兵。然后徐而南下,让他们获得几场胜利,这样上下全部有了信心。那么就可以在很长时间内有信心与勇气与辽国作战,从而在后方牵制辽国兵力。陛下与臣当初制订的计策也就成功了。” 当初计划全是宋九想的,不过宋九分去一部分功劳给赵匡义。 做皇帝也要战功的,特别是赵匡义,他很想证明不比大哥差。 赵匡义呵呵一乐,也不否认。 宋九又道:“但打下来了,也要他们守往,最少得能守上十年时光,那么在这十年当中,我朝就可以从容收复燕云了。因此在回来路上我与高将军商议。辽东出事,那是辽国的大后方,辽国必然派出重兵镇压。我朝若不支持,乌玄明必败。于是想出三个结果,第一个那就是派出大军,与乌玄明南北呼应。不过臣以为不妥,首先臣也担心让女真人真的立国成功,那是驱一狼引一虎。” 也未必,此时与史上北宋末年的彼时情况完全不同的。 不过宋九对金清崛起有心理上的阴影。 曹翰在江州屠城,就让宋九看不下去了,但史上元蒙入侵与清朝入关,那个屠杀的数量就不是一城一地了,而是几百万几千万的屠杀。 于其那样,还不如宋辽两国相持呢。 “并且这几年战事不休,百姓负担重,国库储荐消耗一空,至少现在不是出动大军的时候。这是第一种方案。第二种方案就是置之不理,让他们相互火拼,我朝坐山观虎斗。可那样也不妥,一旦契丹两大名将出手,大军呼应北上,以此时乌玄明的力量,支持不了多长时间,到时这个重要的棋子就失去作用了。还有一种方案,暂时不征幽州,全心全力休生养息,恢复国力,但也不是不动,于河东与河北广建砦堡,再增驻大军,这样就会牵制辽国无法抽出更多兵力北上。只要兵力不多,臣在辽东留下许多后手,那就能与辽国相抗衡很长时间,甚至辽国会派使拉拢他们。就算拉拢成功了,可终是一根刺在辽国后背上。而我朝又可以通过物资武器,遥控乌玄明。这个棋子作用就会最大化。” “这个主意好。” “陛下认为好,请陛下升政事堂,让两府诸相前来协商,立下诏书。” “易安,太急了吧。” “沈公,不急不行啦,只要一拖,有某人在,迟则必生变,人家为了打击我,可不会管什么国家与燕云是否是我朝的门户,陛下子孙是否能长存千秋万载。” 宋九又话中带刺了。 反正避免不了,那就战吧! 第三百六十三章弃子(上) “弄臣!” 赵普不屑地说了一句。 叙职这件事上纠缠没意义了,赵普心中还幸庆赵匡义来得及时,否则自己一走,将事情闹大,自己反而不可收拾。 但赵普也不相信宋九有这么忠心,某些方面,宋九确实能用弄臣来形容。 这也是他的表态,否则自己缄默不作声,宋九为了国家,南下岭南,北上陌生寒冷无比的辽东,两次都立下赫赫的功劳,挟借这股风势,马上就能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他正在弄卢多逊呢,若默视宋九,可能自己前功尽弃。 宋九淡淡说道:“我没那么好心思,弄臣就弄臣吧,反正我也不想做诤臣,谄媚陛下,忠心陛下,也不算丑事。但不弄没办法啊,陛下若不保护我,天知道我未来是怎么死的。” “你们一人少说一句!”赵匡义喝道。 “陛下,别的老臣不说,宋九虚名在外,说是仁爱百姓,仍因宋九,辽东一方百姓将会生灵涂炭,老臣不忍也。” “哈哈哈,”宋九大笑起来,但不说,赵普这句话在宋朝会有影响,例如李昉的那句,吊一方傒后之民,赵匡义出兵燕云当真是为了解救燕云百姓?人家领不领情?若那样,幽州城百姓都不会那么顽强的反抗了。那些兵,那些民是什么族人?非是契丹人,九成是真正的汉人! 但这句虚伪至极的话可能会成为宋朝的主流。 宋九又道:“不过赵相公说得对,臣是有一些名声。可那虚名在外,臣与先帝。与陛下先后说过,臣非是良臣,只能说勉强算是一个忠臣。甚至我对百姓也说过,我也贪图享乐,去了辽东,心中叫苦不止,很想回家,所以一些百姓对我的评价是虚名。我从来也没有承认百姓的评价是对的。” 沈义伦与卢多逊低下头闷乐,宋九自贬太牛了。 那还能说什么? 宋九话音一转:“去了辽东虽苦,无奈也,毕竟没有国就没有家,不收回燕云,塞外铁骑随时能南下,不说陛下子孙。就是我的子孙也将不保。这是小我上的牺牲,成全了大我。战事一起,辽东百姓是苦了,但我教导他们种植,建立制度,我朝又提供大量支援。这也能算是额外的补助。同样是小我与大我之分。而且赵公,你有那么大公无私?都无私到辽东的番子哪里去。” 赵匡义看着他们针锋相对,表示很头痛。 说道:“你们去政事堂吧。” 别吵了,得办正事。 如今两府大臣换了许多,薛居正病死了。王仁赡让赵普弄得气死了,楚昭辅自然不用说。也免掉了相位。可能不久,卢沈二人也要罢免相位。 即便是赵匡义为皇帝,赵普的性格也要独霸为尊! 他岂能坐视这些政敌位于两府? 东府是赵卢沈三人,以及郭贽与窦偁两位参知政事。 西府是曹彬,以及石熙载与柴禹锡两位枢密副使。 郭窦石柴四人皆是赵匡义旧日藩邸功臣,他们与赵普有没有关系就不清楚了。 赵匡义等大家坐下,想了想看着宋九说道:“宋卿,你于塞外呆了近三年,有大功于国家,朕赐你为枢密使之职吧。” 相比于东府,西府确实太单薄了,有曹彬,可能指望曹彬做什么事? 而且宋九一回来就与赵普势同水火,若同在东府,三天不下来,会使整个东府燃烧起来。 “谢陛下,”宋九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 西府好啊,虽实权远不及东府,但对于宋九来说,这时还有什么比军事更重要吗? 两府中武人起家的只有曹彬一个人。 宋九再将经过与计划说了一遍。 曹彬三人瞠目结舌。 “难怪……”曹彬喃喃道。 高梁河一战之前,宋九做了数次提醒,又于涿州安定军心,是有大功于社稷的,可后来莫明其妙弄到登州,登州是什么所在,海滨,而且北面大海上就是沙门岛! 柴禹锡也喃喃道:“辽东啊。” 柴禹锡是柴荣叔父柴守义之子,赵匡义担任开封府尹时,因他与柴家有关系,将柴禹锡调到府中做事。 赵匡义能用柴禹锡,却不会重用柴荣的后代,无他故,柴禹锡虽与柴荣同祖父,但没有了大义,而且也能获得一个善待柴家人的好名声。 “玄圭,当初我与陛下在涿州商议此事时,陛下也不想我去,然而女真各部分散,人烟稀少,其他人去要么没有能力组织,要么有能力却没有资历承担,于是陛下才让我去了辽东。” “宋公大义,我敬重也。” “若无陛下,那有臣之今天,从昔日我是一个不知轻重的野小子陛下就在指导帮助臣,才让臣一步步成长起来。臣就是为陛下以死效劳也不能报答,况且仅是去了辽东办一回差。” 赵普又想骂宋九是弄臣,然而话到嘴边终忍了回去。 现在不是时候,宋九风尘朴朴地从辽东返回来,自己若过份了,上下皆不会满意。 于是说道:“陛下,老臣担心国家经济啊。” “仅是增屯一些兵力,又能花费多少,顶多几瓶金瓜子。” 卢多逊再笑,这是影射钱俶送赵普那几瓶金瓜子。 “并且这也有关陛下的脸面,陛下禀程先帝基业,于是征讨燕云,且你也说过,先南后北,如今南方皆定,也到了经营北方的时候。难道赵相公你坐视燕云为契丹侵占,无数汉家儿女受辽人压迫?或者说你不想陛下一心想做一个有作为的皇帝,为子孙后代打下一个基石。做一个好榜样。” “巧舌如簧,蛊惑人心。天下百姓为你所误也。” “赵公,是我巧舌如簧,还是你有滔天的手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宋九讥讽道。然后转过头来看着赵匡义道:“陛下,当想在辽东听到赵相公重新做了宰相时,臣是什么想法?那时感觉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的了。” “赵普,宋九。若你们继续如此,朕会将你们全部罢免,贬出朝堂。”赵匡义终于喝道。 “喏,陛下,可容臣说最后一句,以赵公之能,若是安心做首相。臣也赞成,无论赵公或卢公,皆有这个能力。但能否言事不言人?若是臣真的做错了,赵公借机打压臣,臣也无话可说。但臣没有做错,不能因为打压臣。就将臣所提议的全部否决。若那样,非是用臣,而是培养王莽之辈!” “宋九,你越来越骄狂了。” “是。”宋九乖巧的将话头打住。 然而话说开了,赵普再为了反对而反对之。那就坠了下乘。 赵普却阴森地看了宋九一眼未说话。 说完了增兵一事,赵匡义又道:“河南府近遭大旱。百姓饥困,多为盗,诸卿有何良策?” 赵普道:“河南府虽有旱,非是举国有旱,朝廷可以派一良吏任河南府,再从江南调运粮食赈济,河南府自定。” 赵匡义看着宋九,宋九道:“臣为枢密使,此中书与三司之职,臣不会语也。” 赵匡义快要无语了。 但宋九通过数次试探,至少现在赵匡义还舍不得将他做弃子。 赵匡义又说道:“宋卿,你回来正好,你提议研发的那个纺织机械有了眉目。” 黑辽河一役让赵匡义信心倍增。 一个女真就让契丹头痛了,若是再来一个阻卜会如何? 实际阻卜作用没有那么大,而且有种种不利,辽东虽寒冷,仍能耕种,阻卜却是真正的大漠所在,人烟更稀少,又不象乌舍国与安定国那样建立了所谓的国家。 不过若是措施得当,会起一些牵制作用。 并且宋九对西北一直不放心,如果这条皮毛之路打通,阻卜那边只要略有反叛,国家就会对西北重视。 如果没有西夏,或者李继迁反叛后,及时地重视起来,扼杀在摇蓝里,不让西夏重新出现,不但朝廷以后不会缺少马匹,而且没有西夏牵制,专心于北方,宋朝就不会有金人南下危机。 其实说老实话,若是抛开武功上的不足,论内治,由柴荣开始,直到赵大赵二,北宋内治在中国历史上也是罕见的。 然而想到了李继迁,宋九不由想到了另外两个人,一是李自成,一是太祖,李继迁几乎是这两人的结合体,无论是太祖的游击战术,或者李自成不要脸的假降战术,李继迁都将它发挥得淋漓尽致。 可能他不及耶律休哥勇敢,也不及耶律斜轸狡猾,但很好地将两人优点结合起来。这让宋九十分头痛。 不过来到西府了,应当还来得及。 赵匡义继续说道:“正好,我们一道去书院看一看。” 一行人来到河洲。 如今河洲变成了宋朝顶级繁华场所,并且也为朝廷带来大量收入与人才,于是赵匡义于南汴水处又打开一个城门,命名南水门,让货物直接运向仓储区,用于分散人流。 一行人先看了学子。 时至今天,宋九的烙印已经很轻了,而且这种新式教育办法,培养了许多实用性的学子,有的人颇为出色,即便是赵匡义也不得不用。 于是赵匡义偶尔也来书院,将书院的学子从宋氏子弟变成天子门生。 不过学子看到宋九回到京城,还是很开心的,可能他们与宋九没有直接联系了,然而赵普上台,许多人也担心赵普恨屋及乌地报复,个个以为宋九真让赵匡义贬到登州。现在回到京城,原来就是参知政事,最少也是一个参知政事职位吧。 赵匡义说了几句话,又来到河南。 非在试验室,而是在河南那个刺绣作坊中。 宋九看了看,有飞梭,这个飞梭如宋九所提示的,使了弹簧,它使织布布面更宽,而且效率更高。还有针织纬编机,针织经编机,以及其他几组机械。 为此花了许多钱帛,用了八九年时光,去年才将这些机械研发出来。 然而对它大家皆不懂,不知道能不能推广,于是赵匡义传了一道口旨,让学子与织工们继续改进。 宋九说道:“你们做个样子吧。” 主要就是能否纺织棉布与畜毛,以及混纺。 织工们开始操作,效率总体而言还是不错的,但能否赶得上十八世纪以后欧洲工业革命时的纺织技术,宋九就不大清楚了。 宋九道:“行。” 赶不赶得上无所谓,只要能纺棉布与羊毛就可以了。 它的出现,宋朝能出现羊毛衫了。 然而另一个方面让宋九有些失望,火炮至今进度不大。 不过看到天色渐暮,宋九也没有心情了,他去辽东来回几达两年零九个多月,实际离家时间更长,自大前年春天随军北伐太原就离开家了,这一分别就快三年多时间。 因此说道:“陛下,臣要先回去了。” 赵匡义忽然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第三百六十四章弃子(下) 是男人,都懂的。 但宋九没有大家所想的那么邪恶,回到家,潘怜儿泪如雨下。 几个孩子一起欢呼起来。 亲热一番后,宋九问潘怜儿京城中的情况。 潘怜儿将这几年京城发生的大事件一一说了一遍,最后问道:“三大王真会谋反?” 就在一月前,西城外的金明池水心殿成,赵匡义去金明池泛舟往游,有人告发秦王赵廷美欲乘这时谋反,如若不成功,则诈称在家中生病。 赵匡义不忍暴其家丑,于是提前罢赵廷美开封府尹之职。但是潘怜儿很怀疑,她听说了一件事,赵廷美从开封府入朝,必须经过学士院,以前过学士院时,按照规矩,学士院平时皆锁门。然而赵廷美扣门,孔目吏问其姓名,再将门打开。但事发当天,赵廷美照常入朝,然而当值的几个学士李昉、扈蒙、徐弦三人却让孔目吏提前将门打开,等到赵廷美过后,再将门亲上。 也就是赵廷美根本就没有在家装病的动态。 而诏书最后一道程序必须有知制诰或者翰林学士起草,方为诏书。 也就是事发前几名翰林学士早就知道这件事。 随后将赵廷美安置到洛阳,兄弟俩,赵匡义“不忍心”,又赐袭衣通犀带,钱十万,绢彩各万端,银万两,以西京洛阳甲第一区为其王府。 就在前天,由曹彬饯行赵廷美于琼林苑。赵廷美去了洛阳。 “怜儿,三大王要兵无兵。要将无将,要臣无臣,拿什么来谋反?” “不可能全部空穴来风吧?” “对了,陛下御驾再度御驾亲征,到达大名府返回……” “那时候三大王就想谋反?” “不可能谋反,怜儿,你想一想,为何陛下从幽州返回来后。久久不赏?那是诱惑德昭……”宋九叹了一口气,这个小家伙,自己说得那么清楚了,还不听。 “妾身还是不懂。” “那时候德昭自缢了,三大王难道一点想法也没有?为何陛下前次亲征时带上三大王,那次亲征却让三大王留守东京?既然亲征,为何大军仅到大名府就停了下来?” 潘怜儿明白了。这同样是计策,让赵廷美留守东京,偏偏赵廷美内心不安,手中又有权利,肯定会做出一些自保行为,然而话能这样说。也能那样说。赵廷美想自保,可换一种说法,那就是不诡了。这便给了赵匡义借口。 正好赵普心甘情愿地来做这把屠刀,赵匡义终于动手。 “赵普好不要脸?” “为了权利,有什么要脸不要脸的?先帝杯酒释兵权。高怀德是第一批受害者吧。这让他与赵普多少有些矛盾。可是赵普来提亲呢?” “他家两个郎君与官人交情不错……”潘怜儿说到这里摇头,有什么交情不错。为了权利,连脸面也不要了,况且这点交情。 “我还要去顺店。” “这么晚了。” “我与卢多逊约好今天晚上在顺店碰面。” “卢多逊也是多行不义则自毙。” “怜儿,不是多行不义则自毙,若有手腕,无论怎么行不义,也会长命百岁。”宋九说完,前往顺店。 他一来到京城,就摆明了与赵普作对。 然而宋九非是卢多逊。 卢多逊这几年有功也有过,虽然宰相做得不差,可是权利心太重,候仁宝那件事做得更丑,得罪的人多,也授人于把柄。 宋九则不同,为了国家,南下岭南,北上辽东,不说功劳吧,就这份苦劳,也让大家无可挑剔。 而且在中书几年,他那让人笑话的低姿态,也赢得许多官员爱戴。 赵普想扳倒卢多逊容易,但想扳倒宋九很难。况且赵匡义将宋九当成了心腹。 来到顺店,小厮将他带到一个包厢里,卢多逊早在此恭候多时。 见面就说道:“宋公,悔不该当初不听你的话啊。” 那时候将赵普弄出去,那怕做一个节度使,也不会发生今天的故事。 “卢公,唯今之计,你主动退吧,于朝会上说候仁宝那件事上你做得不好,请求陛下罢免你的相位。”宋九说道。 “宋公,我在相位上都无法自保,一旦离开中书,还会有活路?”卢多逊惊讶地说道。 赵普来到中书后,索性对卢多逊挑明了说,俺在中书,你得离开中书。 就这样说的,还说了不止一次。 这个与宋九一样,叫先声夺人。 宋九马上服软,赵普会放过宋九吗。不如将矛盾公开化,反而让赵普不大好下手。 赵普这种做法同是一理,俺胡汉三又来了,并且力压卢多逊,诸位招子亮一点吧,快快向我投顺。 卢多逊见势不妙,可他舍不得手中的权利,或者如他所说的,一旦离开中书,更没有了活路,因此缄默不语。 “卢公,挑开了,反而一条活路,不挑开,才是死路。”宋九说道。 他已经明白卢多逊想法了,想与自己联手对付赵普。可这时候太迟了,为了换取赵普支持,赵匡义已经将卢多逊做了弃子! 道理很简单,相信卢多逊也察觉过来,如何选择宋九不再过问。 各自怀着心思,虽然顺店是美味佳肴,皆吃得不开心,宋九回到家中又让婢女做了晚饭端上来。 宋宝眼巴巴地看着父亲。 宋九说道:“我在辽东时派人打探过了,你母亲在辽国皇后身边安然无恙,有时候负责教一些贵妇人读书算术。但不会太久。” 一旦阻卜那边再有功,辽国就会出现重大的危机。 纵然萧燕燕无比好胜。也不得不向宋朝求和。 特别自己担任了枢密使,那时候萧燕燕会乖乖地将玉苹送回宋朝。 潘怜儿叹了一口气:“两个人。一在天南,一在海北……” “窅娘这时候更不能带回京城,她在南海还好吗?” “还好,这丫头无心无肺的,仅是听到李煜死了,大哭一场。” 李煜不是一个好皇帝,但是一个好情人,他死后。据传赵匡义派太监将小周氏赐死,有人自杀,但不是小周氏自杀,而是李煜另一个宠妃黄保依悲痛万分,虽然她无关紧要,随后自杀了。 潘怜儿又说道:“韩二郎也送到了洛阳。” 也就是韩重赟的二儿子韩崇业,大儿子韩崇训在西北。二儿子娶了赵廷美的女儿,受到牵连,随着赵廷美一道送到洛阳看管起来。 这对兄弟俩与宋九交情皆不错,比高家兄弟交情深得多了。 “看情况吧,但这时候我不能伸手援助……” “恩……” 没有再说话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才是赵匡义所想的那件事…… 宋九第二天去了西府。 西府不掌兵。但有调兵之权,所有军事行动皆是西府决策。 曹彬在宋九班上,但因为能力问题,曹彬自觉地将政务交给宋九接手。他没必要得罪赵普,但同样没有必要因为赵普而交恶宋九。况且他几个孩子与宋九并且更好。 同时宋九又派斥候打探西北情报。 马上要打通羊皮商路了。派斥候打听也很正常。实际这些斥候还带着一个命令,那就是打探拓跋李家诸人的消息。也包括李继迁。 然而让宋九失望,卢多逊同样不听他的话。 实际上卢多逊自己退,比赵普出手后果会好得多,他自己退,赵普就没必要施黑手了。 那样赵普也不能震慑群官。 但如何施的黑手宋九不清楚。 随着赵普就出手了,他也担心宋九与卢多逊联手。先是派人抓捕了中书堂吏守当官赵白,一顿毒打,赵白招供卢多逊以中书机事密告赵廷美。又让赵白言于赵廷美,愿宫车早宴驾,尽心事大王。 宴驾是指皇帝之死。 之所以有这个说法,那是赵匡义在幽州挨了数箭。 但这可能吗? 就算卢多逊有胆子诅咒赵匡义早死早投胎,凭什么让赵白代这句话? 不要说赵白只是一个中书堂吏,就是他是卢多逊的妻子,卢多逊也不敢让他带这句话。 最搞笑的赵白还供出下面一句,赵廷美听后大乐,樊德明报卢多逊,承旨言正合我意,我也想宫车早宴驾。 难道赵廷美是傻子不成? 然而这就成了证据。 赵匡义下诏命翰林学士承旨李昉、学士扈蒙、卫尉卿崔仁冀、膳部郎中知杂事滕中正严查此案,抓到了一个实证,赵廷美送了卢多逊弓箭,这是真的,但宴驾的神马,也太侮辱大家智商了。 继续往下查,赵廷美的亲信阎密恣横不法。同时赵廷美派使求访歌舞妓,王继勋借机怙势取贷,赃污狼籍。有没有宋九不大清楚,但这样一来,赵廷美的名声会越来越臭。 樊德明与赵白不用说了,赵廷美又累派亲信赵怀禄,私召其弟军器库使赵延俊,也同样多次说过愿盼赵匡义早早宴驾之类的话。 何必呢,不如学习秦桧,索性来一个莫须有。 赵廷美又派亲信阎怀忠去钱俶府上求犀玉带,金酒器。钱俶为了自保,广送钱帛。但说赵廷美勒索钱俶,谁能相信?赵廷美要那么多钱干嘛,用来谋反不足,用来消费,难道钱不够用吗?或者他学赵匡义收买人心,但又收买了谁?卢多逊?可卢多逊时至今天,得用多少钱帛才能收买下来? 又查到赵廷美派阎怀忠送了许多礼物,给赵廷美的岳父潘璘。此潘璘非是潘美父亲潘璘,那个潘璘早死了多少年,这个潘璘是开封人,御前马军都军头。 “证据”搜集齐了,太子太师王溥带着七十四名大臣奏卢多逊及廷美顾望呪诅,大逆不道,宜行诛灭,以正刑章,赵白等请处斩。 于是诏削夺卢多逊官爵,并家属流崖州;廷美勒归私第;赵白、阎密、王继勳、樊德明、赵怀禄、阎怀忠皆斩於都门之外,籍入其家财。 而且最恶搞的是后来,卢多逊家里的祖坟在河内,在他倒台时,忽然天降震雷,林木皆焚。 试问这真是老天下的雷火吗? 恶搞了卢多逊家的祖坟还不够,卢多逊到了崖州,在半路上一个山里的客栈休息,店中老妇健谈,就说到京城的事,老妇不知道卢多逊的身份,说她家里以前是东京城,好几代都出任官员,一个儿子在州县里做事,一次卢相公违法处判一个案子,我儿子不同意他做法,于是被诬陷,只好逃到南方。刚到这一年,家里人全死光了,只剩下我一人。卢相欺上罔下,天道昭昭,早迟要得报应,肯定会往南方走这条路,如果我未死就能看到他。 卢多逊未等饭做好,就急忙骑马逃走。 且说宋朝制度,州县各自有审案权,除非大案要案,或者犯人不服,那么上交到朝廷,这个断案是御史台,管中书屁事! 让中书插手的案子,那可是得要登天的,老妇儿子判了什么案子,居然让卢多逊插手? 就算可能沾到卢多逊利益,卢多逊强行插手,老妇这句话不能算是比卢多逊更有远见的直觉,算是诅咒吧。可京城去海崖千里万里之遥,卢多逊怎么那巧就撞到了老妇,还进了老妇开的客栈? 难道卢多逊中了比六合彩机率更低的亿年霉彩吗? 然而没多久,这件事就在京城活灵活现的传扬开来。 但还不够,卢多逊去了崖州,随后赵普调了一名牙将去崖州担任知州,他一去崖州,立即向卢多逊求婚,你快点将你漂亮的女儿嫁给老子。 卢多逊会嫁吗? 卢多逊没有同意,可这个牙将及同僚的对卢多逊百般凌辱与胁迫。万般无奈之下,为保全女儿性命及一家亲属的安全,卢多逊只得忍辱嫁女。 但宋九缄默。 比起卢多逊的不自觉,沈义伦很自觉,很早时候就多次请病假,不得罪赵普。卢多逊前面一倒,后面沈义伦上表求致仕。 赵普哪里放过他。 在他进谏下,赵匡义以卢多逊包藏逆节,沈伦与之同列,不能觉知,责授工部尚书。主要沈义伦作风清廉,虽在相位上没多大作为,可是一个老好人,平时不得罪人,而且信佛释,多做善事,乡人借他的粟至千斛,年底时沈伦将其借券全部烧毁,这些乡亲可怜,不用他们还了。 于是先造沈义伦的谣,想找缺点岂不是太容易,说沈义伦微寒时老婆又老又丑,后来富贵,将妻子安顿在太康,以田氏为鲁国夫人。 然而那一个男人不好色,这个污点虽让赵普放大,实际未必起多大作用。 于是索性将沈义伦的儿子沈继宗从班薄里剔除了都官侍郎的职位。 自赵普上台时,就开始疯狂的报复,手段残忍之极。 宋九终于站了出来,没有指责赵普,人家连脸都不要了,树不要皮,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说了也等于没说,宋九是看着王溥。就在朝会上直接问:“老太师,看到近来发生的这些事,你满意了没有?” 赵普搞卢多逊,还能说卢多逊不知天高地厚,嚣张跋扈。然而沈义伦是老好人啊。赵普不要脸,你老王溥素有清名在外,要不要这张脸皮? 第三百六十五章唯快不破 赵普恶整卢多逊时,宋九未说话,不能说卢多逊多恶,为相时也算是一个有作为的宰相,然而他担任宰相多年,甚至担任了近七年首相,所以越来越骄纵,得罪了许多人。 但沈义伦不同,开国元勋,老好人,人缘比较好,而且沈义伦自觉地请求致仕,也不同意,非得要恶搞成一个虚官兵部尚书,然后再想搞臭他的名声,连儿子一个小官也不放过。这做得太过份了。 有的大臣眼中闪过一丝怨怼。 还有一个背景,这几年虽然战事多,但在赵匡义带领下,时政不算太糟,然而远不能与宋九为参知政事时相比,或者能说那时不打仗,内库充盈,赋税良好,国家支出又不象现在那么多,所以能轻征薄敛。 然而有人能察觉到不同的,至少那几年宋九起了一个极重要的润滑剂作用,从中书到地方产生了良好互动,整个官场很少有戾气之争,充满了正能量。 但宋九走了后,卢多逊骄狂,赵普狠辣,官场的阳光气氛转眼消失,一个个变得勾心斗角,这让许多埋头苦干不长于朝争的大臣十分地不习惯。 王溥不能说话了。 人家巴结赵普还可以,他不同啊,那是两国四朝宰相,五朝老人,带头做赵普打手,过于谄媚了。 赵匡义忽然说道:“宋卿,你越来越猖獗。” 争可以,那怕这几个月来各种可笑瘪脚的理由。但不能放在台面上。 然而不放在台面上,宋九如何是赵普的对手?只有放在台面上。赵普才会难受。 “散朝,宋卿,你马上进宫。” 奇怪的一道命令,若说赵匡义动手,为何又要让宋九进宫单独面谈? 宋九来到内宫。 赵匡义问道:“朕问你,沈义伦为相能力如何?” “平庸……” “卢多逊是否是一个温良恭谦之辈?” “陛下,赵普也不是。” “且不管赵普,朕再问你。王仁赡贪不贪?” 宋九叹了一口气,王仁赡主管三司做得还不错的,可确实贪婪了,而且做得很过份,这才让赵普抓住了把柄。 “至于楚昭辅,朕若给他一个评价,尸位素餐如何?” “……” “你不用争。这也不是你的所长,安心做事,只要你象以前那样,有朕在,就会保你平安无事。”赵匡义说完,不由地摇了摇头。这小子,犯傻了。 宋九开始有些恍惚,忽然会意,王仁赡、沈义伦、楚昭辅、卢多逊……但这时不好再说话了。 赵匡义没有多说,而且说起正事:“宋卿。你说辽东大捷,为何契丹兵分三路前袭我朝?” “陛下。以臣想,可能是我朝于前线构建砦堡,又增加驻兵,隐隐对契丹产生了严重威胁,使契丹无法安心剿灭后方。正好新兵才至,又修筑砦堡,军队有些紊乱,所以契丹想以攻代守,取得一场胜利,使我朝大军不敢深入,好安心对付辽东。而且想对付辽东,再也不能象春天时那样了,这一回兵力肯定重,纵然是契丹若出动太多的兵力,同样要时间准备。而此时在燕云,契丹就有现成的驻兵……” “大约是这样。” “但陛下勿用担心,契丹这次所用兵力本身不多,再兵分三路,东路三关,中路雁门,西路府丰,以臣之见,这次我朝一定会大捷,即便是府州,折家也会给他们迎头痛击。” 宋九忽然沉思起来。 “你在想什么?” “臣在想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攻防。” “攻防?” “从战斗力来看,我朝与契丹相差无几,若是我朝大军深入,天时地利人和不在,依然不会大捷。然而契丹来到我朝边境,那么结果会相反。而且以臣看,若是仓促的再次轻敌出兵,一旦大败,后果不堪设想,不仅是丧失士气,总体而言,契丹是骑兵,也比我朝将士勇武,之所以现在僵持起来,互有胜负,主要原因是军中的精锐还在,他们这十几年南征北战,富有战斗经验。一旦这些兵士牺牲了,全部是新兵……” “与攻防何关?” “有关,臣刚刚产生一个想法,有计划的推进式的建砦堡。” “哦。” “分成两部分,三关一部分,三关以西一部分。三关不能向北推进,三关的北面是拒马河,拒马河北边多是平原地带,敌人以骑兵为主,速度快,后方又有河流拒挡,不易建砦,就算建砦了,也不易守住。然而从三关以西则不同,多是山区,在这里敌人骑兵优势不大。利用敌人即将分心辽东时机,再加上这几年苦战,边境百姓稀少,有计划地向北推进,岐沟关,飞狐关,恒山。占领这些地方,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其次多是崎岖的山道,只要在几处险要所在建上数关砦,就能守住了。而且步步推进,某些方面也是替辽东减压,保住这个棋子。敌人更不善长攻城战术,又可以对幽州南部地区形成夹攻之势。同时,利用我方之长,以实战练兵,以新兵迅速成长。” “以实战练兵?” “陛下,古今将才天生如霍去病者有几人?即便是先帝武功盖世,也是在军中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比如臣,初到军中,什么也不懂,即便在广南还是不懂。直到辽东数年,才稍稍成长一点。将是如此,兵也是如此。为何每一朝建国之初军队强大,正是军中全部是久战之老兵也。” “那样要花许多钱帛啊,也要增兵。” 宋朝初年,只有禁兵十来万。到了赵匡胤末年,禁兵已增加到二十万。京城十万,外面十万轮戍。这是一个合理增涨的数字,例如荆湖,夔峡,若不驻扎禁兵,那些生蛮还不知道会怎么猖獗呢。 到了赵匡义手中,想要收回燕云,禁兵数字增加到三十余万。同时厢兵也在增加,河北河东又增加了许多壮丁弓箭手。后者是兵役性质,但前面两者都要花钱帛来豢养的。 再加上宋九提出的高薪抚恤与奖励制度。 不过宋九的提议并没有增加朝廷负担,随着七成以上的禁兵从城市转移到乡村,赡养费用在下降,用它足以弥补高薪抚恤与奖励了,然而从另一方面却刺激了将士敢于英勇作战。 然而前者费用并没有省下来。 这已成了朝廷严重负担。 宋九提议虽好。可那样建设堡砦要花钱,同时每增一堡砦,又要增加兵士,那么朝廷必须要扩军。不要拿后来宋朝一百多万禁厢兵与现在相比,那时候宋朝人口是一千多万户,这时候才四百多万户。中间最少还有二十万户是宋九的功劳。 宋九想了好一会,道:“陛下,臣是一个想法,陛下三思一下。” “说说。” “增加禁兵是不大可能了,那样朝廷负担必重。但臣想到了杨广修大运河,若没有大运河。唐朝会不会有盛世到来,就连我朝也受到大运河之惠。” “是啊。” “大运河不是不好,而是杨广修得太急竣。其实增兵是谓必然,一旦到了可以再度出兵燕云之时,仅是朝廷手中的兵力也不足也。例如交趾,正是兵力不足,故候仁宝败后,黎氏归顺,我朝虽不满,也默视之了。然而臣想到了黑齿常之在青海的时候。所以臣有一个想法,不过怕有人用它来抵毁潘美。” “说吧,是想法,何来抵毁?” “臣的想法就是于前线将一些弓箭手与壮丁转化为非正式兵源,或者取名为乡兵,朝廷少许补贴一些费用,提供其武器,农耕时耕作,农闲时训练,战时配合军队作战,即便战斗力差,用来守砦堡还是可以的。” 这个想法用钱不会很多,而且于河东河北训练乡兵,他们对契丹熟悉,将来征讨燕云时,会有地利之长。边境多遭契丹侵犯,他们对契丹也有仇恨,作战时会十分勇敢。也将兵力问题解决了。 但它最大的缺陷就是潘美。 河北诸将分领各州兵力,这一条与宋九提议得一样,取消节度使,置观察使,观察使管辖面积小,危害不大,就可以给他们独立指挥权利了。现在再增设一些乡兵,并没有增加什么危害。然而河东不同,整个河东战区都属于潘美管辖,一旦此举落实,潘美手中等于有了一支属于他自己的兵力,并且这个范围从太原往北起一起属于潘美的,兵力数量不会少。那么潘美又会变成一个真正的节度使,还是一个强大的节度使。 赵匡义犹豫不决。 无论宋九或潘美,他还是相信的,尽管潘美在幽州一役中表现得不大好,但在涿州与宋九表现得很忠诚。 但这对翁婿,一是西府首相,一是管辖着河东,多疑的赵匡义一点不担心也不大可能。 如果不是宋九与潘美,是其他人,赵匡义会立即否决。 然而这条建议确实不错,宋九说的是一些,不是很多,反正河东与河北有了一些弓箭手与壮丁,只不过稍稍改进一点罢了,给一些补贴,发放一些武器,增加一些训练以及义务。那么朝廷等于花很少的钱,却得到一支机动的军队,同时前线空旷,也能划出大量营田供这些乡兵耕种,养活一家老小。若是敌人来犯,这些乡兵家属进入堡砦,不用朝廷激励,他们也会英勇保卫各堡各砦。 但就是……潘美啊。 赵匡义苦笑了一下:“宋九,你果然是一个实诚君子。” “实际臣都可以替潘美作保,非是潘美,是怕坏了制度,就象唐玄宗以薛讷为节度使,起初也是好的,可开了这个头,往后越来越没节制,最终造成不好的后果。” “你说说第二条吧。” “第二条就是盔甲。” “盔甲?” “正是盔甲,臣以为盔甲要重新改进,让军队速度快起来。” 第三百六十六章幕后者 “臣到了西府后,仔细地思考了北方数次战役,除了满城一役,那一战将敌人逼到西山绝境之上,才歼敌六成以上,余下的那怕是雁门关大捷,都不能歼敌五成,更不要说使对方全军覆没了。然而臣于辽东黑辽河一役,俘获或击毙敌人近达七成,余下的辽军还全部逃散了,无一支军队是成形逃走的,若非兵力不足,那一役,可以歼敌九成!” “宋卿,没办法,敌人多是骑兵,速度快。” “正是速度快!” 实际还有一个例子,高梁河一役耶律休哥手中兵力并不多,而且耶律休哥昏迷过去,宋军诸将指挥得当,就那样,还将宋军杀得很惨。若是那一役中耶律休哥手中拥有更多的兵力,又没有昏迷,可以说大半宋军主力就留在幽州了。 这是赵匡义心中的痛,宋九不能说。 再有一例,耶律休哥将崔彦进等人杀得很惨,一路从拒马河追到莫州,但没有将宋军全面性的击溃,张师被耶律休哥斩杀,然而他的部下平安撤回瓦桥关。 所以耶律休哥看到宋军的顽强。 但是崔彦进的几路兵马若是远在幽州,没有后方城池与诸堡砦的掩护,又会有什么后果? 因此宋九又说道:“我朝多是兵卒,盔甲沉重,十几年前臣在河洲,高怀德将军曾用箭射新式钢铁打造的钢板,以为喜。臣也窍喜。事实它确实减少了兵士的伤亡。但臣在辽东,辽军大败。掳获了许多武器盔甲。有的盔甲武器就是高梁河小挫时我朝大军丢散的。” 宋九说得十分委婉,实际那一战丢失的东西太多了。各种武器,盔甲,粮食,物资,兵仗,符印,旗鼓,包括部分伏虏弩。虎炮,火药…… “契丹人多将我朝盔甲做了改变,去掉近半甲片,臣好奇地派人审问一些抓获的重将,大多数人不知道,但有两个将领知道此事,那就是我朝盔甲不适合契丹兵士穿戴。如步人甲。马甲又嫌太重,影响速度。臣当时也不大注意,以为是契丹人耐寒,不喜着重甲之故。回到京城,来到西府,才知道数役大捷中。俘获的契丹汉兵也有部分是通过缴获我朝盔甲改造的,同样改得更轻便。臣就想到一件事,我朝援助辽东女真人,一是通过换装的旧式盔甲改造,后来臣到了辽东。陛下又刻意打造了一些新式盔甲,但皆为了节约成盔。仅有一个头盔,以及护臂与袄甲。可就是这个简便的盔甲,由于重量仅是我朝盔甲的一半,反而让女真人骑在马上更灵活地作战。” 这里宋九说得也不完全对。 在史上宋朝开国之初因为缺铁,装备铁甲的兵士并不多,直到西夏崛起,西夏铁鹞子全副重甲,战斗力强悍,宋朝才开始重视重甲。再到金人的重甲骑兵,让赵构感叹无甲何以御敌,重甲武装达到了巅峰。 因为宋九出现,导致宋朝钢铁产量激增,因此重甲步骑兵提前出现。 但也不能说宋九是反潮流。 因为这个潮流在军事史上非是进步的,而是一种倒退。 没有速度优势,想打赢很难,虽然重甲武装减少了伤亡,但严重拖累了速度。如行军,速度赶不上来,就无法快速到达决战地点,以至敌军提前做好准备。 如救援,没有速度,就无法及时救援。 如追敌,没有速度,就无法全歼敌军,甚至没有速度一旦大败,反而全军会覆没。 因此直到元蒙军队出现,轻甲轻骑,将速度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造就了世界冷兵器史上最强悍的军队。 宋九又说道:“于是臣刚才想到这个问题,重甲步骑虽减少伤亡,但拖累了速度。不能全歼敌军,甚至失败会因速度拖累将自己落入绝境。所以臣认为必须进一步派工匠改进盔甲,将一些不致命的身体部位甲片去掉,减少其厚度。” “若那样……” “陛下,臣也不打算减少其防御力。虽为了减轻重量,去掉一些甲片,减少厚度,但不能减少盔甲成本。首先说钢铁,不管什么钢铁,它不完全是铁,还有其他一些金属,这些金属在里面,有的起加强韧性作用,有的起防锈作用,有的起强化作用,但有的却起了一些反作用。眼下虽无技术分辨这些金合的构成,不过成品可以测试。让工匠测试各地铁矿石冶炼后的质量,选择专门的优质铁矿石打造盔甲。其次每一副盔甲增加锤炼次数,提高其强度与韧性。也就是将其重量减轻,但不能减少成本,而将防御力加强上去。” 出忽宋九的预料,马上赵匡义就同意了。 宋九忽然想笑,赵匡义同意得那么快无外乎是高梁河,那时他正穿着沉重的马甲亲自指挥,因此导致逃跑时马匹速度不是很快,几乎被契丹人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若非杨业及时赶到,真可能被辽国人抓走了。 君臣俩人又商议了一会。 与技术问题无关,这是军械监的责任。 商议的还是防贪问题。 一副盔甲均重近五十斤,成本却多达四十贯。铁成本在中间占的比较很小,主要是制造成本。 所以贪墨现象严重,以前那种盔甲就因为贪墨,导致许多盔甲不合格。如今将重量减少三分之一到一半,贪墨的空间会更大。 这必须从选择铁矿石,到冶铁炼钢,再到生成甲片必须要有一套更严密的监督检验措施。 宋九还说了一件事,未来宋朝不是内战,主要敌人是游牧民族,那么野战占据的比较增加。 因此军中诸伏虏弩必须要小型化,实际曹彬应当修正的。可是曹彬为枢密使与沈义伦一样,是一个不管事的主。依然象以前那样,生产许多大型伏虏弩,这造成不必要的浪费。 商议完了,赵匡义说道:“宋卿,今天陪朕进膳吧。” 宋九向赵普开火,有些不识大体了,但赵匡义并不怪,反而喜欢。这是因为如宋九所说的那样,他不长于权谋之术也。 这样的大臣,若是不善长政务也就那样了,偏偏善长政务,军事才能上又不俗,野心又不大,所以赵匡义反而格外看重。 不过赵匡义忽然又说了一句话:“宋卿。你家那个跳舞的为什么还让她呆在海外,你将朕看成了什么人?” “啊。” 宋九十分惊讶地一声啊,让赵匡义大乐,道:“好好替朕做事,那就是最大的平安。” “谢过陛下,”宋九道。 当初赵匡义也未太在意。然而窅娘一去数载也不让她回来,加上李煜之死,赵匡义还不起疑心吗?但是对宋九的小心翼翼并不排斥。 吃了饭,宋九回去。 潘怜儿担心地问道:“官人,你今天挑衅了王溥?” “怜儿。若是他有气骨,德高望众。我会敬畏,会忌惮,但失去气骨,甘心做人家咬人的狗,一个进棺材的人,无论他以前有何资历,值得担心么?” “陛下怎么让赵普欲所欲为呢?” 宋九摇了摇头:“不是,我先前也以为陛下太放纵赵普了,现在才知道不是。” 赵匡义刻意说了沈义伦,楚昭辅,卢多逊,王仁赡,实际因为赵普,处罚了许多大小臣子,但为什么刻意只提这四人? 不仅是因为他们官职高,资历深,若那样想宋九无药可医了。 实际这四人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与赵匡胤有着紧密的联系!那怕是卢多逊。 赵匡义初登基时,为了安抚人心,给了这四人高官厚禄,但始终不能算是他的人。不要说沈义伦等三人是赵匡胤的霸府功臣,就是卢多逊也是赵匡胤一手提拨上来的。 但让赵匡义自己动手,似乎不大合适,毕竟这些人为他成功登基打下了一些辅助基础,所以才借赵普与他们之间的矛盾,一起乘机拿下。如果薛居正不病死的话,同样也要被拿下。 可能卢多逊有些冤枉,然而这是赵匡义让赵普做他忠实打手的代价。 不仅仅是因为赵廷美。 也就是说,这中间真正的弃子只有卢多逊一个人,并且只能算是半个弃子。 至于其他人,与弃子无关,虽赵普协助赵匡义打倒赵三,但赵匡义给了赵普首相之权,不可能再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四个大佬下去了,挪出大量空间,让赵匡义提拨他所放心的人进入两府。这才是真相所在。所以赵匡义多次阻止宋九与赵普针锋相对。 将他喊入内宫,含蓄地做了提醒,也释放另外的一重意思。这一切在朕掌控之中,你不懂,所以你不要自做聪明,坏了朕的大事。 宋九又道:“陛下说让我将窅娘带回京城。” “那就带吧。”潘怜儿道。实际窅娘也无心无肺,李煜死了,让她难过一阵子,随后就好了,呆在南洋,个个将她当成了主母,虽天气热,可她本来就是江南人,比北方人要耐热一点,加上南海的无拘无束,个个又尊重,似乎成了刘禅,在南洋乐不思蜀。 听到这个消息,潘怜儿又安心又郁闷,但终是一家子人,一个在南海,一个在北国,一个在京城,这成了什么? “再看看吧。”宋九道。 赵匡义刻意让宋九将窅娘喊回来,也是让宋九吃安心丸,他自己似乎也有信心掌控。可是宋九不放心,若是事态发展不妙,纵然是他,也照样会被赵匡义做棋子,顶多比卢多逊结果会好一点罢了。 因此宋九对自己所做的并不后悔。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人是如此,国亦如此。 真自己一言不发,赵普与未必会放过自己,而自己一言不发,会给人一种软弱可欺的印象。 到时候王溥也象对付卢多逊那样,带着七十二名大臣向自己狂咬,那时赵匡义想保也未必能保得住。 所以再看一看,若局势有利,才将窅娘接回来。 潘怜儿忽然担心起来:“如你所说的那样,那么曹彬将军与父亲大人那就危险了。” 宋九摇头:“他们不同,陛下一心想收回燕云,但缺少放心的主帅,一时半会离不开他们。” 但接下来发生了数件大事,以至宋九无暇分心他顾…… 第三百六十七章相才 宋九担心不无道理。 论操守,宋九并不是宋朝最好的官员,如沈义伦,虽政务不行,但操守肯定比宋九强。还有一个人要能力有能力,要操守有操守,那便是卢多逊的同窗李穆。 前线战事再度打响。 不过契丹派的兵力不多,前线无数精兵猛将,大战在打响,宋九却在西府谈笑风生。 赵匡义看到宋九的样子,由是心安。此时,无论宋九担任东府或西府首相,都能合格了。 这一天,宋九回到家,一个青年来到他家门口,要求拜访宋九,递了帖子,上面写明是李穆的儿子李惟简。 宋九好奇地让门房将他带进来。 李穆是能臣,操守好,起初大家都没有将矛头对准他,非是不想扳倒他,赵普那会管你是不是能臣,只要不属于他一派的大臣,统统要打倒,然而找不到借口。 赵廷美要去洛阳了,按照惯例,所有京官赴外必须要写一篇辞文,会写文章的李穆便替赵廷美代写。于是成了李穆与赵廷美结交的罪证,接着倒卢多逊时,又加了一条与卢多逊结交的罪证。二罪合一,将他关到大牢刑讯。 李穆还有一个年迈的老母,李穆平时很孝顺,每次晚上回家后,皆侍奉母亲喂药。几天看不到儿子了,便向孙子李惟简打听。李惟简不好回答,只说道,父亲大人奉命审理犯人了。 李母唠叨道,这孩子也不对老身说。还让老身放心不下呢。 李穆在开封府审了数天,怎么可能在他身上发现罪证呢?但还是没有放过。堂堂的中书舍人,贬成了司封员外郎,不是当官,这个官是虚职,而是让他在家待罪。名为官员实为严重嫌疑犯。 这下麻烦大了,李穆为避免母亲害怕,不敢告诉他母亲实情,但白天要当值啊。因此不敢整天呆在家中,于是跟从前一样,每隔一天清早出门,到傍晚回来,向母亲请安喂药。 但李穆儿子知道这件事,看着父亲憔悴的样子,感到心酸。正好有人提醒他,宋公回京了,他耿直敢言,你赶紧求他帮助吧。 李惟简抱着侥幸心理,来找宋九求助。 “李大郎,你勿担心。过几天本官会给你父亲讨一个公道。”宋九听完说道。 他毕竟在中书呆过很长时间,以前知州以上有能力的大臣一一记在心中的,不要说李穆,就是比李穆稍逊一筹的大臣,宋九在中书也关注过。甚至隐形的提拨指点过。 但现在不是说的时候。 不久前线陆续传来佳报。 先是辽国东路军进攻高阳关,未到高阳关。在满城就遇到了宋军,崔彦进在满城设伏,辽军进入埋伏圈,主帅耶律希达里被箭射死,统军使耶律善布也被宋军重重围住,幸好副帅耶律斜轸率领部下,英勇地杀进去,且战且退,将耶律善布从重重围困中救出来。 见势不妙,耶律斜轸率领大军连忙逃窜。 逃跑也是一项本领。 三路大军中就是东路军遇到的情况最危险,然而在耶律斜轸的挽救下,只死了二千余人,但让崔彦进一路追到唐兴口,缴获了羊马数万。 东路先报捷,接着雁门又报捷,这一战与杨业无关,而是潘美与李继隆共同发起的狙击战。非是潘美嫉妒杨业,李继隆在满城表现出色,他又是国舅,这个小马屁潘美肯定要拍的。 最强河东战区! 潘美,杨业,李继隆,能将人亮瞎眼。若这三人齐心合力,恐怕就是耶律休哥亲自前来,也未必讨得了好。 此战是正面迎战,但瞬间就让潘李二人击溃,斩首三千余人,一路追赶下去,破其敌垒三十六座,俘老幼万余口,获牛马五万计。 西路收获最小,然而折家军表现也不俗,面对一万契丹大军前来,折御卿不守反攻,向契丹边境新泽寨发起进攻,斩首七百余人,擒酋长百余人,获兵器羊马万计。 看到折家军如此凶悍,加上中东两路大军先后大败,西路军立即撤了回去。 前线屡屡大捷,终于让高梁河失败后的士气民心,全部弥补回来。 这是好事,好得让宋九担心大家又信心过了头。 但宋九还是未提李穆这件事,而是安心地呆在西府处理前线防务,以及赏恤。 直到另一件事发生。 当初揭发赵廷美谋反有数人之众,包括现在的开封府尹李符。 从揭发起,他们就与赵廷美势不两立了,赵普抓住他们的心理,暗中唆使李符,让李符上书,赵廷美在洛阳不但没有悔过,反而心中怨望,请求朝廷徙远郡以防他变。 于是将赵廷美降为涪陵县公,于房州安置。 房州是什么场所?吕不韦、嫪毐、赵王迁、张敖、刘明、刘彭离、刘勃、房遗爱、杜荷、薜灌、李显、柴宗训……除了李显由于狄仁杰暗中帮助,余下的那一个得到好死? 李显也未得好死! 宋九这才开口。 赵普做得很聪明,不管怎么样,赵廷美是赵匡义的兄弟,天知道那一天他们会不会和好如初呢,拍就要拍死了,以免死灰复燃。这一点卢多逊差远了,居然让赵普呆在京城溜达了数年之久,能不出事吗? 到了房州,赵廷美彻底息菜了。 那么赵廷美究竟有没有反意呢?马上赵匡义大儿子的种种表现,便会让人知道真相。 宋九始终不吭声。 如果替卢多逊沈义伦说说公道话,赵匡义还能笑笑,说你小宋九不懂事啊。但替赵廷美说公道话,那纯粹是找抽了。 但这时候他才开口。是因为赵廷美到了房州,楚沈王卢四人下台。这件事好结束,好拨乱反正了。 赵匡义来到西府巡察。 曹彬在西府处理政务能力差,许多事务让东府托管。直到宋九来到西府,他在政事堂说东府的事务非是臣之职责,臣不干涉,但话外之音便是西府的事务,你们东府大臣也少来插手。于是渐渐将西府权利拢了回去。 赵普气得干瞪眼,人家摆明了就要与你做对。拢回西府之权更不用说了。 但这样一来,西府渐渐走上正轨。 赵匡义渐渐来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看着西府井井有条,赵匡义慨叹道:“国家设置东西两府,西府一直摇摆不定,徒劳空名,现在才是真正的西府。” “陛下,非也。西府人选比东府人选更挑剔。东府尽管选用文官就是了,然西府不同。若是用武将,文跟不上。若是用文臣,又不懂军事。臣侥幸由陛下器重,得以多次勘磨,随潘美大军南下广南。又随陛下征太原,伐幽州,接着得陛下信任,赴辽东。虽军事上不及前线诸将,然也不能称为外行。” “朕明白了……”赵匡义沉思。 其实这又是宋九一次进谏。 西府不是以前那样玩的。 想要西府得人。必须有意去进行磨勘,选派文臣。亲上前线,呆上数年时间,这还要看表现,不但有文治之能,还要有一定军事天赋,确定能做到文武双全后,再经过磨勘,才能进入西府担任首相。否则就会成为曹彬一样,唯唯诺诺,或者一些文人那样,夸夸其谈,纸上谈兵,反而害了国家。 “不过说到宰相,臣都看到了一个宰相之才的大臣。” “是谁?” 宋九摸了摸胡子,道:“陛下,若求才若渴,为了国家不拘一格用人才,臣倒可以代陛下引见。” “是谁?” “陛下,先主求诸葛亮,亲往隆中三次,此大才陛下仅问是谁,过于怠慢了。” 赵匡义看着宋九嘿嘿乐了起来。 “陛下,若想见,能否便装前往,此人就在京城。” “行啊,”赵匡义道。 他很好奇宋九保举的这个人才。 宋九看了看天色,带着便装的赵匡义以及多名侍卫,骑马离开皇城,来到西城区,许多达官贵人皆住在西城区,不过他们一行去了西城区的深处,渐渐到了平民区所在。 宋九骑马先行向前,问了几个街坊,又带着赵匡义在小巷子里转了转,来到一户人家。一个小四合院,院子很小,不算太寒酸,但更与奢侈沾不上边,从外表上看仅是一户普通人家。 虽有门,却没有门房,大门随便地敞开着。 天色临近黄昏,一个妇人在淘米洗菜,准备做晚饭。菜仅是一小蓝青菜,还有一卷咸菜,米也是小米,非是大米。看样子生活过得不大好。 看到这一行人,妇人惊讶地抬起头,问:“你们是谁?” 她是李穆的妻子,若是以前最少问一句,你们懂不懂礼貌,但现在哪里敢,不但不敢,反而以为是来问罪的,虽在问,可吓得直哆嗦。 宋九也未解释,反问道:“大娘子,孟雍呢?” “他在里面给母亲大人喂药。” 那正好,宋九带着赵匡义直接迈进去,到了房中,李穆正跪在地上,用汤勺一口一口替他母亲喂药,同时低声与她说着话。 借着傍晚柔和起来的余晖,这一幕看上去十分地感人。 老妇人问:“你们是谁啊?” 李穆扭头一看,连忙跪下,道:“罪臣叩见陛下。” “你起来吧。” “陛下莫急,”宋九将李穆按在地上,说道:“有这么一个人,父亲乃是陕西大都督府司马,出身名门,少就能文,不但是天才,而且很小的时候就有美名传扬。行路若拾得遗物,必访主归之。我朝之初,担任洋州与陕州通判,又颇有政绩。因为三司调拨不当,强行将陕州租输调往河南,然陕州本镇军缺食,此人违令免官。于是此人将母亲迁往兄弟处,兄弟贫困,然相与讲学,意泊自如,传为佳话。” “你说的就是他?” “正是他,陛下,用兵之道,正诡相间,治国之道,刚柔相济,恩威并且。但行军诡道为辅,正道才是为主。治国之道,恩道为主,威道为辅。因此夫子多次说仁,国家虽设有律法,但还是以王化德化为主,刑律为辅。做为宰相,日理万机,更要恩威并用,但不能一味以威,还是以德化天下,以仁爱百姓,以忠心君王为主也。与此人相比,臣自小顽劣,一度让陛下头痛万分,即便今天,操守也不及此人。若论理事能力,此人亦不在臣之下也。放于通判,是好通判,放于江南,不辱先帝使命,以至先帝夸曰,操行端直,临事不以生死易节,仁而有勇者也。放于中书舍人,是宰相的好帮手。放于民间,以孝悌好学德化乡里。然无论先帝或陛下,还没有用好他。若论相才,此人才是国家之相才也。” 赵匡义啼笑皆非,不知说什么好了。 宋九又问李穆:“孟雍,你无辜待罪,心中可怨恨也?” “宋公,臣乃陛下之臣子,陛下尤臣之父母,君要臣死臣岂敢不死,岂敢怨恨?” 宋九没有说话,退于赵匡义身后。 接下来是收买人心的活计,这个宋九不能抢着来干。 自从赵普为相后,几乎每隔几天就有官员被罢免或流放,或斩首,以至举国上下阴风阵阵。 为相的啥就别想了,但赵匡义仍走不出这一步,不赦免李穆罪行,国家还不能转好。 但借助自己给的台阶,赵匡义宽恕了李穆的罪行,那么就可以拨乱反正了。 宋九所做的只能如此,如何选择是赵匡义的事。 第三百六十八章四种官员 赵匡义先是虚扶:“婆婆,你先起来吧。” 李穆可以跪着,李母病老太太一个,不能再跪了,李母起来,看着儿子,她年岁高了,眼睛不好了,耳朵也听不清楚了,然而离得这么近,还是能听到的。 什么无辜待罪? 但皇上在这儿,她不便发问。 宋九看着她,又看着李穆,还有站在外面惶恐不安的李穆妻子,以及李穆儿子,徐徐说道:“陛下,前段时间陛下与我论前几位宰相得失。臣心中都有一个想法。自古以来,对官员定位一直不大清楚,各有各的看法。臣的看法却很简单,官员一概而论,可以分为四大类型。” “哦,说说。” “第一类就是又无能又贪污婪的官员,这类官员最可恨,然而他们最多。即便以陛下多次整顿官场,这类官员所占比例不会低于一半之数。但也要看,有的官员虽贪但贪得不大过份,虽无能但也能努力,这种官员还能勉强用之,还能有药医之。然而有的官员既严重无能,还贪得无厌,他们为官,上害国家,下害百姓。” 宋九说到这里,忽然问李穆:“孟雍,你说这种可恨的官员会占我大宋官场官员多少比例?” 李穆嚅嚅道:“最少在四成以上。” “诚实君子也,不错,这种官员最少占据四成以上,这还是陛下治下的官场,否则更严重。” 赵匡义脸色难看起来。 “陛下莫要恼怒。之所以如此是有缘故的,自古以来士农工商。也就是官本位思想,做了官就可以大富大贵,但他们在享受这个权利与富贵同时,又忘记了官员要付出的义务。人君给官员富贵,但官员也要上辅君王,下安百姓,武将则要保卫国家,建功立业。想要得到。必须付出。然而太多太多的人想的是……不劳而获。” “是啊,李穆,你起来吧。宋九,你别按住他,朕还未判他有罪呢。” “谢陛下。”李穆差一点想哭了。 “李穆,让你家娘子给朕沏上两杯茶。” “喏。” 李穆吩咐他妻子烧茶水,宋九继续说道:“第二类官员则是陛下所最想的官员。清官。但臣所说的清官,恐怕不是陛下所想要的那种清官。这种清官叫有德无才。” 赵匡义听明白了,若是按照宋九这样划分,四类官员,无德无才,有德无才。有才无德,有德有才。 宋九所说的比他想的要深刻。 “这种官员还能细划,第一种是如沈公那样,有操守,清廉。但才华不足,然而也自觉。于是将政务多交给卢多逊处理,臣在中书时,也将政务多交给臣来处理。这种官员虽贡献不大,然不会危害国家。” 宋九这样说是不对的,沈义伦非是无才,而是赵大赵二一直没有用好。他的才华是在理财,所以在赵匡胤诸三司使中,算是最出色的一个三司使。然而缺点也明显,那就是缺少明断,所以去了巴蜀,后来到了中书,因为这个缺点却没有作为了。不过宋九不会傻呼呼说出来,而且赵匡义继位后性质不同,那时首先得要大家认可他的皇位,沈义伦几人尤为重要,难道那时不升反贬,将沈义伦从东府贬到三司? 于是宋九将沈义伦划到了有德无才一类。 “这一类官员陛下还可以用之,最怕的是后两种,一种是明明无才,什么都不懂,然而因为有操守,得到大家的敬仰,于是在家闭门造车,想当然,对朝政指手划脚,或者在地方干涉官员处理政务。但这类官员因为清廉名声在外,往往一呼百应,危害往往还胜过第一类官员。” “说得有理啊,”赵匡义脑海里一回想,他饱读诗书,马上在脑海里就找到几个相似的大臣了。然而从没有一人象宋九这样仔细分析过,于是史官评价时,往往不知所云,甚至为之叹息。 “还有一种,那就是明明无德无才,可因为其掩饰得好,却让外界真误以为是好官,实际这些人包藏祸心,用之危害更大。代表就是王莽也。” “他们很少吧。” “当然很少,如果多,那么华夏几千年历史,将不会有一刻会是安稳太平时光。其次是第三类官员,还是贪官,不过这种贪官是有才华的贪官。但也要细分,一是虽贪但贪得不过份,知道分寸,更不会因为贪婪而贻误大的政务。如臣是也,赵普耻笑臣虚名,臣是虚名,实际臣是贪官,明处臣交出数百万缗钱给了国家,实际正是它的掩护,让臣造船出海,谋得大笔财富。若臣不是官员,若陛下不对臣包容,何来这笔财富。因此臣与清官沾不到一点边际。并且臣也重享乐,象李穆这样清贫的生活,臣是忍受不下去的。” “好吧,你是一个贪官,但不要再说了,”赵匡义哭笑不得地说道:“还有呢?” “还有一种那就贪得没有分寸,虽然他们才华出众,政务能力强,如王公是也。然而就是这种贪官也不多了。”宋九叹息一声。自古以来,有许多类似和坤的官员,史书怦击,以为国贼,然而正是因为和坤,乾隆国家财力才没有出现严重危机,嘉庆将和坤杀掉,也抄家了,国家财政也完蛋了。但出现这样的失误,非是和坤本人,而是乾隆没有敲打,也就是罪盔祸首非是和坤,而是乾隆。 “最后一种官员就是有能力的清官,一种是有小能力的清官,这些官员要值得表扬,不过若用之进入两府,恐怕未必会让人君喜欢。还有一种,那就是有大能力的清官。这类官员比凤毛麟角还要稀少,若有一个。勿必重用之。” 赵匡义知道宋九说的是谁。 他脸上神情怪异。 “陛下,汉高祖若以韩信曾为项羽手下将领而不用之,会不会得到大汉江山?先主会不会因为诸葛亮长兄为东吴大臣而不用?唐太宗若是因为魏征曾帮助建成太子欲加害他而不用,唐朝会不会有那顶最明亮的镜子?一同窗而,又有何!” “宋卿,你说服了朕,李穆,你明天回中书吧……不。朕以你为知制诰,望你如宋卿所说的那样。” “陛下……”李穆又跪了下去。 “孟雍,你勿用感恩,想谢陛下的宽宏大量,努力做陛下大臣吧,那是对陛下最好的谢恩。”宋九在边上说道。 赵匡义又看着宋九。 他心中有些感触,也许在他心中的想法是宋九言行如一。这句话是宋九最好的写照。至少在气骨上宋九胜过了李穆一筹。 也许李穆可能是一个不错的大臣,然而在赵匡义心中,仍比不上宋九,尽管宋九是第三类官员。于是说道:“宋卿,去你家坐一坐。” 清官家呆得不舒服,李穆妻子将家中最好的茶饼搬了出来。但那个味道才难吃啊。 一行人又来到宋九家。 其实也没有其他事,是赵匡义在宫中呆得闷得慌,既然出来了,索性来宋家,顺便散散心。 宋家的茶饼好。上等的建州茶。 所用的茶盏更是上等的建窑铁胎瓷盏。 在宋家很少能看到金璧辉煌的布置,甚至琉璃制品也很少。然而仔细观察,便能看出每一个家俱,器皿,包括园中的花草树木,都有来历,这才是真正的豪贵,虽奢侈但不流于艳俗,虽贵但不流于浮躁。 忽然赵匡义又想到刚才宋九的四类官员,不由又笑了笑。 坐了一会儿,张北圆带着夫君看望宋九,这时她都成亲了,不会再象小时候乱喊爹爹,而是称呼叔父大人。 一声叔父让赵匡义感到古怪,宋九解释道:“她就是当年陛下让臣收容的那个女孩张北圆。” “张北圆,哈哈,好名字,圆了,”赵匡义大笑道。然后感慨:“时光真快啊,没想到如今你也长大成人,并且成亲了。” 然后又古怪地看着张北圆的丈夫。 小姑娘长大成人,潘怜儿替她找夫君,不过宋家开放,让张北圆自己挑选。没想到她在书院挑了一个学子,当时宋九还没有离开京城,便让青衣查了一下此人的底细。 乃是京城人氏,叫苏勋,家中条件一般,乃是书院搬到河洲招收的第一批学子,后来因成绩好被留于高班进修,然后朱洞在潭州建立岳麓书院时,请求书院调拨一批学子过去。他也随这批学子去了潭州,在哪里教了两年书后,才返回京城。 人比较忠厚,肯吃苦,学问也不错。 但让张北圆看中他的与性格学问无关,而是长相,苏勋长相与宋九很相像,块头同样很大。 实际张北圆这种心理就是一种恋父情结。 宋九不大好说出来的,而且他与张家两个孩子关系很古怪,说父亲不象,特别他比张望北大不了多少岁,说兄长更不可能,张北圆那一口一个爹爹喊着他长大的。 张望圆看中他的长相象宋九,宋九看的是性格秉性,还不错,其实以宋九的地位,完全可以替张北圆找一户更好的亲事,然而何必呢?若是官员子弟,三妻六妾的,张北圆未必会幸福。 然后将亲事订下,直到宋九回京,才让他们成亲。 过程赵匡义不知道,不过看着苏勋长相,赵匡义也明白一点。 他心中在笑,嘴上却问道:“还有一个男孩呢。” “他在书院里苦读了数载,中学结束,考的成绩还好,正好臣当时还未去江州,在家闲赋,于是当时臣问他,有两种选择,一是留在书院,在高学进修几年,再做一个先生,一个是担任胥吏,可能以后会转为官员,可能一辈子仅是一个胥吏。但他受祖母影响,提出想要担任胥吏,对此臣也没有反对。然后他主动要求朝廷将他派往属于我朝的河东地区,于是朝廷将他派到绛州担任一个胥吏。随着又成了稷山县主薄。” 若是进士及第,这个升迁速度并不快,但作为书院学子,这个升迁转正的速度就比较快了,中间有宋九的功劳,但当时河东南部百姓稀少,战乱不休,也是一个苦差事。 有宋九功劳,也属于正常的升迁。 “接着臣去了辽东,他调到灵石县为知县,似乎政绩还可,不久前又调往盂县担任知县。” 这两县还属于河东,一是汾州的中县,一是太原府的次畿县。 然而这似乎与宋九也无关,毕竟当时宋九去了辽东。 但说无关也有关,潘美在河东会多少关照一点,其他官员会买宋九的面子,那么这个官就容易做了,加上河东荒芜,只要努力,就容易出政绩,因此张望北升迁速度一直不慢。 可反过来说,以宋九如今的官员,仅是荫补,也足以让张望北担任一个上县知县。 赵匡义听完后,从腰间解下玉佩对张北圆说道:“张北圆,说来朕与你也有一些缘份,这块玉佩朕就当被你婚礼贺礼吧。” “谢过陛下,臣妾时常听叔父说过,若无陛下,当年叔父还未必愿意收留我一家人呢。”张北圆高兴地说道。张北圆不傻,小姑娘自小在宋家长大,见多识广,小小拍了一下赵匡义的马屁,拍得赵匡义大乐。 这是一段小插曲,赵匡义又看着宋九说道:“宋卿,你宅第太偏了。” 宫城南东两边是商业区,不适宜做府邸,北面是内宫,也不适宜。一般官员多选择在皇城西侧选择府第,离皇城近,多是官员聚集地。象宋九这样,将府邸选择在东南角,几乎没有一人。 宋九淡淡说道:“陛下,虽臣为官,可做人最好不要忘本,况且这里毕竟是臣长大的地方。” “做人不能忘本,说得好啊。”赵匡义叹息道。这数年来他大肆提拨进士,特别是糊名制度,让许多寒门学子考中进士,又进入仕途。有的表现好,可有的忘本了,贪起来比谁都厉害。 赵匡义留下来吃晚饭。 不是宋家晚饭比皇宫里更美味,赵匡胤生活俭朴,赵匡义却没那么抠门。 它仅是一种象征。 第二天李穆进入翰林院,原来赵匡义准备让他重新为中书舍人的,但考虑到赵普心胸狭隘,必然会继续打压李穆,因此改了任命。 进入翰林院也未必平安,现在几个翰林学士李昉、扈蒙他们,宋九怀疑也先后投靠了赵普。 但这是一种象征,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李穆重新起用,某些时候就能让赵匡义收一收,赵匡义一收,赵普就不大好继续施辣手,打压他看不顺眼的人…… 然而接下来他听到一条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李继捧入朝。 第三百六十九章拓跋 赵匡胤登基后,所做的最大变动就是三分兵权,三分相权。 兵权分为西府,三衙与地方三部分,很难说它是好是坏,若说它坏,纵观宋明,几乎看不到蕃王与重将起兵谋反之类的事件。虽有,却无法使国家陷入南北朝唐朝时的那种混乱局面。 但说它好,无论是宋或明,除了极少数时刻,几乎看不到汉唐那种雄威。 因此好处有,坏处也不少,若往深处想,例如就是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主将对部下都不熟悉了,这个仗能打好么? 宋九针对这个局面,在赵匡义彻底将节度使权利拿下时,做了有争议的改革。 先是将禁兵由城市向乡村转移,当时是很麻烦,然而长远看,这是颇有积极意义的一次变革。 养兵成本下降,士兵养家糊口成本也下降,离开京城的繁华与浮华,士兵会更朴实,那么战斗力会提高。 到了边境是屯田,在家也是屯田,生活习惯变动不大,那么就可以延长轮戍时间。通过分批轮戍,至少留守边境的主将会了解部分将士情况,便于指挥。 宋朝才开始执行时,出现了一些混乱与争议,许多兵士将营田租给百姓。实际史上宋朝营田规模也不小,然而同样在犯这个毛病。这不仅是兵士懒散,他们是京城人氏,又哪里会种田?然而一旦七八成兵士转为农村兵,就不会出现这个局面。边境多闲田。只要耕种起来,往往边境就可以实现粮草自给自足。这又节约了大量成本。 实际那次改革就是对赵匡胤三分兵权的良好修正。 只要继续执行下去,宋朝以后困于冗兵冗费的情况就会得到大幅度改善。 但在三分相位上,宋九却做了倒退性的变革。 赵匡胤用东西两府与三司三分相权,利于集权,减少权臣误国篡国的可能。 然而赵匡胤也意识到有种种不便之处,因此这个三分相权执行得十分模糊。 一直到宋九归来时,实际主要权利还是在中书。 宋九将东西两府权责分得清清楚楚,互不干涉。那么西府有军权,却没有行政权,更没有财权,三司有财权,却没有行政权与军权,东府有行政权却没有军权与财权。甚至西府有军权,却无掌兵权。更无财力支持,那么皇帝手中的权利就可以加强。 赵匡义在军事上是跛脚鸭,看不到它的弊端,只看到它利于君王将权利集中,于是高兴地默认了宋九的做法。 实际它们能分得清楚吗? 例如往前线调兵,与养兵。连国家财政收入有多少都不清楚,能否做出最好的决策?大战来临时,西府不知国家政务,东府不知西府军事计划,又能否做出最好的决策? 但没有宋九。宋朝也会往上面变化。直到富弼才看穿这个弊端,提出类似赵匡义在巴蜀的做法。让西府首相也兼任东府,东府首相兼任西府,这样相互了解,决策就不会出现重大失误。然而也没有很好地执行下去。 于是就有了李继捧归朝。 党项人原先生活在松藩草地到青海南部地区,青海北面与西部是吐谷浑人所在。 向北徙迁历史更早,隋朝时就有了,那未形成规模。直到唐高宗时,受吐蕃人所逼,党项人才以氏族为单位,大规模向陇右与庆灵银夏等地迁移,一直到天宝年间,这是党项人第一次大规模迁徙。 安史之乱后,原来陇右各部又向庆夏盐灵迁徙,庆夏盐灵则向银绥迁徙,有的甚至渡过黄河,达到河东地区。这是第二次党项内迁。 唐朝时大家也许不大注意,放在宋朝就能看出来了,这使得整个银川平原,与南北河套地区,成了党项人的大本营,给西夏崛起打下基础。 但当时拓跋氏力量并不强大,从氏族划分,是野利越诗,野利龙儿,野利厥律,儿黄,野海,野窣六大府落,野利占据其三。从地域划分,庆州一带的东山部,银夏一带的平夏部。拓跋氏力量仍然很小。 直到黄巢起义,夏州偏将李重建之子拓跋思恭协助唐僖宗与朱温作战,此战虽败,但朱温随后降唐,由是拓跋思恭与李克用协助官兵将黄巢从长安驱逐出去。从而获得割据夏绥两州大义。后来李思恭又乘朱玫之乱,派弟弟拿下延鄜,力量进一步强壮。随后起起落落,西北变成三大部分,夏绥银宥的拓跋氏,府麟的折氏,庆灵的西路党项。六大府落则变成五大贵姓,细封,费听,折氏,野利,拓跋,拓跋最强。以及其他古古怪怪的多达上千个姓氏,如牛儿,客户,野鸡等等。 但这时候他们还是以依附中原为主,甚至利用贡马,获得中原的赏赐度日。汉人对这一地区仍然有影响力。如后梁时,拓跋思谏死,其孙拓跋彝昌立,被汉将高宗益袭杀。然而随后党项人迎立拓跋彝昌的叔父,李思恭的儿子李仁福又将高宗益击败。 闻听夏州内乱,附近的李茂贞约李存勖合兵五万攻李仁福,李仁福向后梁求救,后梁派李遇援救,加上李仁福的顽强,两路人马退走。由是拓跋氏保存下来。 后唐取代后梁,出兵夏州,然而此时夏州城池坚固,后唐运输困难,再加上拓跋氏乘中原内乱时,几十年得到休生养息,于是李仁福之子李彝超兄弟击败后唐军队。但仍害怕中原王朝,随后称臣进贡。然而这一战,更加竖起了拓跋氏的威信。 再到后晋,李彝超病故,夏州大乱,然而此时后晋迫于契丹大军南下,无暇西顾。甚至将投奔后晋的李彝敏等人送还夏州问斩。又丧失了一次大好时机。到后汉时,李守贞等三镇叛乱。甚至请求李彝殷发兵帮助,更不想对付夏州了。而且李彝殷虽发兵,明为相助后汉,实际替李守卢助威。 也就是逆天的好运,再加上陆续几代明主的小心经营,拓跋李家一步步地在这个夹缝里壮大了实力。 然后到了后周,柴荣同样无暇顾西,然而柴荣做了一个英明的举措。扶持折家!若无折家在西北,对照后来的宋朝历史,那会是恶化到什么地步? 到宋朝,拓跋李家一直很小心。 宋朝正在统一中原,于是默视他们的存在,然而赵匡胤却不及柴荣的远见,并没有做削弱这股实力的任何举措。那怕宋九刻意进谏。 李家也害怕,李彝殷死,其子李光叡继位,开宝九年,党进与潘美出兵河东,李光叡曾出兵相助。克北汉吴堡寨。李光叡死后,李继筠继位,赵光义出兵北汉,李继筠沿黄河列寨,渡河以张声势。李继筠死后。其弟李继捧继位,由于其威信不足。又加上他立其弟李继立为留后,引起诸父昆弟怨怒,李继捧从父李克文上表进言,李继捧没能力,不当为定难节度留后,请派使让李继捧入朝。 赵匡义看到一次大好分裂党项,削弱拓跋李家的机会,于是同意李克文的进谏,以李克文权知夏州,与作坊副使尹宪同知州事。羌汉共同这块土地! 李克文内外交困,只好献出所管四州八县(银夏绥宥),带着家人进京。 这就是三分相位的不便之处。 西北那摊子事,应划属于东府管辖,还是属于西府管辖,恐怕连赵匡义也说不清楚。 赵普重新为相,曹彬是好人一个,西府实权多为东府侵夺,所以宋九来到西府后,对西北的情况不大了解。 是派了许多斥候打着开拓羊毛商道,拉拢阻卜,分化契丹的大名去了西北刺探情报,然而时间太仓促了,到现在前方还没有消息传回呢。 也就是朝廷操作李继捧归京这件事上,宋九一直蒙在谷里。 但因为宋九,朝廷派了许多斥候前去西北,东府同样是蒙在谷中。 出大事了。 宋九看着大家,谁会想到,反而一些人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万国来朝,群胡伏首,才是一个强国的表现。 宋九不会这样想,他在沉思。 难道赵匡义做错了吗? 机会稍纵即逝,这正好一次难得的机会,不要说什么民族观,这是家天下年代,包括文明发达的汉人,也没有抱成团,况且是党项人。朝廷未动一兵一卒,甚至连阴谋诡计都没有用,而是顺应民意,让李继捧归朝。赵匡义做错了吗? 朝廷在灵州早就派驻军队,包括府州也驻扎了少许军队,还是羁縻,但是一种象征,朝廷控制了这片区域。然而默视定难四州八县继续国中国?赵匡义做错了吗? 赵匡义想恢复汉唐荣光,想要恢复汉唐顶盛时荣光,不要求军队达到葱岭平壤,但最少东北到营州,南到交趾日南郡,西南控制青海日月岭东部饶河湟水地区,西达玉门关实现真正的大一统。也就是收回定难四州仅是所迈出的一个小步。赵匡义做错了吗? 宋朝京城是开封,定难四州威胁不大,然而军事上意义却很重大,无他,战马也!宋初兵力并不弱,然而没有一支强大的骑兵,崔彦进、李继隆与李汉琼三员虎将能不能取得满城大捷。若没有一支强大的骑兵,潘美与杨业能不能取得雁门大捷。然而屡次证明中原养不好马,甚至将许多马养死了,那么西北重不重要?赵匡义收回定难做错了吗? 过程宋朝没有恫吓,即便李继捧失势归朝,赵匡义赏官赏金赐银,即便李继捧献出定难四郡,赵匡义也没有急躁直接控制管理,而是以李克文为首,汉官尹宪为辅,表现出足够的尊重,赵匡义做错了吗? 宋九提出分化阻卜,打通羊毛商路,若那样只有三条商路,一条是府州到丰州,渡河至北河套,再达贺兰山,从贺兰山达居延海,从居延海再抵达阻卜。然而这条道路离契丹是那么地近,契丹会不会坐视。这条道路已经不能选择了。 实际只有两条商道可供选择,从府州到灵州再到贺兰山,那边从府州到太原。从庆州到灵州,那边从庆州到长安。可这两条道必须经过定难四郡,赵匡义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对定难四郡稍稍加强控制,难道做错了吗? 肯定做错了,然而宋九却不知道哪儿做错了。 对这段历史他知道得并不多,所以没办法利用金手指修正。 实际他就是知道,这段历史也早就歪曲了,许多砖家胡乱指责,说赵匡义扰乱压迫西北民族,完全是操蛋的说法。因此宋九借鉴的意见也不大,说不定会扭曲宋九的思考。 他拼命地想。 散朝后来到西府,又打开西北的地图。 什么也没有看到,反而看到横山后,眉头拧起。 之所以如此,原因与他先前提议的加强版浅攻战术一样。从东易州开始,一直到河东,宋辽两国边境处多是崇山群岭,这里辽军骑兵优势不大,而且易于筑砦于要道上控制,同时这些砦堡又易守难攻。辽军来就防守,辽军去继续骚扰,最终迫使辽国大军疲于奔命,以最小的代价收回燕云。 构思这一战略的根本就是山。 赵匡义听从了一半,稍许设乡兵,于边境增驻砦堡,这样一来成了御,而非是攻。宋九没有勉强,潘美故也。 这得慢慢来。 而且边境得到加强,牵制了辽军,使之不能全力攻打辽东,也让宋九暂时满足了。 但现在横山山脉将会成为宋九头痛的所在。 于是他问曹彬:“曹将军,我提一种假设。” “易安,什么假设?” “如果朝廷此次让李继捧归朝,从而激怒了党项人,使定难四郡全部反叛,朝廷应如何补救?” 第三百七十章势不两立 这就是宋九与杨业在真州的逆向推理。 然而让宋九很失望,曹彬不屑地说道:“我朝非是后梁后唐,又有李克文相助,谁人敢反?” 再句话就不大好说了,即便定难四州反叛,小小的定难四州,又能如何? “骄兵改败啊。” 宋九说了等于没说,于是不说。 但这两个多月相处下来,宋九也看了出来,论军事才华,曹彬不要说与潘美相比,恐怕还不如前线表现出色的李继隆,以及杨业与崔彦进等人。 宋九只好自己想办法。 有一个办法,于府丰二州增设堡砦,向折家王家支持一批武器,可以在未来做重要的牵制,再于定难四州境内横山险恶所在抢修关堡,扼守要道,一旦李继迁谋反,将他死死挡在横山北面。 可立即将这个想法推翻。 朝廷对折家心态同样是又想拉拢又想防范的。他们也是西北王之一。自己提出让朝廷协助折王两家建设堡砦,赵匡义会同意吗? 横山建寨更不要想了,赵匡义怕激起民变,自始至终用了温柔的手法,现在朝廷于横山建寨,赵匡义会不会同意。 况且还有赵普呢。 那怕通过了,说不定李继迁一旦谋反,赵普能说是自己刺激了李继迁谋反。 “赵普啊……” 夏风炽热,宋九却在揉太阳穴。 思来想去,最好只好用下策。 随着宋九向西北边区下了两道命令。 第一道命令先是让斥候仔细地打探定难四州以及附近所有地区的山川河流地形。以便在局势恶化之前,得到第一手资料。 第二道命令是派出更多斥候紧盯定难四州各部动向。如果有变,请用急脚递迅速送到京城来,以便及时反应。 两道命令送向西北后,宋九略松了一口气。 这一世,再也不能让西北出现一个难缠的西夏了。 那将是宋朝的灾难。 不过它的问题不大,只要策略得当,李继迁仍不可惧,就算他有耶律休哥之能。但他现在手中的力量终是太弱。 甚至羊毛商道打开,新渤海国的牵制,再加上现在宋九看到宋军真实的战斗力,如果不那么急躁,就是燕云收回来同样不是一个梦想。 然而……契丹有新渤海牵制,宋九却有赵普牵制。 赵普胜过了新渤海国。 时间并不长。 去年西北大水,延州、宁州、府州、鄜州先后被水冲坏了许多民田与房舍。包括由宋九发起的诸多农场,但相对而言,它们虽在陕西,多游离于关中之外,对国家经济没有造成大的伤害。然而河南却全年多旱少雨。 这么大的国家,总的一些灾害现象发生。旱后必然出现蝗灾,包括开封府地界,一些百姓流徙他乡,宋朝不禁止百姓流动,但春天来了。得农耕生产,特别是许多桑棉地。因此下了一道诏书,限流民在一百天内返回家乡,否则将桑棉地全部收回,许他人永佃,甚至化成他人的永业田。 仅是用于开封,其他地方荒芜也就罢了,但京畿之地不能让它成为千里荒芜之地,不过手段不是太光明,因此用了一个诱字。 这是一个不起眼实际是一个不了起的进步。 它某种意义代表着认可了百姓的选择权与自由流动权。 然而这些百姓以及其他受灾地区的百姓,就要赈济,就要免税减税。 但问题还不大。 论救灾与赈灾,以及安置灾民上,宋朝算是做得比较好的。 可这得有一个底限。 到了今年四月,润州等地开始发大水,诏书免税一年,不仅要免税,同样要赈灾,但这是地方与三司的事务,不用额外下诏书了。 五月,大名府与陕州等地多发蝗灾,太平州报雨雹伤庄稼。六月齐州报河决于临济县,七月大名府又报河决。灾害连连不断,而且要么发生在国家的重要税赋地区,要么发生在核心区域。因此它使得国家经济饱受创伤。 这个与宋九无关,他不让赵普干涉西府事务,自己也严格不干涉东府事务。 但就在这时候李昉呈上一道奏折。 国家经济有些吃紧,因此实内而虚外。讲了许多大道理,然而话音却是针对西府一些举措去的。 因宋九进谏,赵匡义于河北河东边塞要道上新置了大大小小三十余堡砦,然后又征召了三万名乡兵。实际若是按宋九建议,那么还要向北延伸,通过加强版权的浅攻战术将北方一些山陵之地全部占有,那么可能堡砦数量还要增加四五十个,征召的乡兵会达到五万人。当然用的钱帛同样会更多。 这些堡砦陆续在建设,甚至不惜使用了火药,炸取山石,运去水泥,用水泥石头城堡代替原来的夯土寨砦城墙。 再加上乡兵同样会发放一些薪酬抚恤,因此用掉许多钱帛。 李昉这道奏折就是希望朝廷将这些举措停下来,减少国家支出,宽赋于民。 如果不将朝廷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理一理,不管他说得对与错,用心还是好的。 但若真同意了他的做法,这是宋九去西府最重要的举措,将它推翻,宋九还会有威信吗? 宋九看了李昉一眼,心中叹了一口气。 此人能力如何,宋九仍不大清楚,应当还行,至少性格温和,因此宋九对他态度也不错,然而…… 不过宋九未作声,默默地看着李昉表演。 事实这次反击并没伤害到宋九。 道理很简单,是用掉许多钱。然而这些新建的堡砦,与原来的诸多堡砦将会紧密的连成一道富有弹性的防御阵型。那么两国开战,首先宋朝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实际没有赵匡义想的那么好。 若是一味防守,在河北河东建设两百个堡砦也不管用,而且建得越多,驻兵数量也不得不增加。 只能说好一点,若是契丹大军深入,他们会对后方忌惮。 其次是兵。高梁河惨败原因诸多,然而大家知道若收复燕云,没那么简单了,反正到时候会调去大量民夫,弓箭手与壮丁,不如从现在就训练。 是可能会用掉几百万缗钱,但豢养乡兵成本远比禁兵低。禁兵到前线轮戍,朝廷还要发一笔赏钱,补偿兵士离家之苦。实际这里就是节约了一笔可观的费用,而且边境力量得到加强。 因此未必多用了多少钱帛,只是它是隐形的,不易看出来。 再者。三司官员。 赵普将王仁赡拿下去,当时也没有想到宋九会回来,还以为他在登州呢。 王仁赡罢职,属下宋琪、雷德骧、奚屿、王遹或贬官或离开三司,赵匡义以候陟与王明同判三司。刘保勋判勾院,擢恕为度支员外郎。联振为盐铁推官,元圯并权本曹判官事。也就是三司主要官员几乎换掉了三分之一以上。 王明与曹彬一样,对赵普不恶。候陟与赵普却不是很感冒。 但赵普也不好反对,难道三司几个大佬全部用他的人?不要说赵匡义了,在赵匡胤手中赵普也不敢这么做。 刘保勋等人宋九不大熟悉,可两个大佬太熟了,候陟会帮助赵普说话? 王明虽与赵普不恶,然而与宋九交情非浅,顶多中立罢了。 没有三司的支持,李昉如何成功? 赵匡义暂时的偶像是唐太宗,会不会同意李昉之举? 因此李昉呈奏后,有几个官员随后摇旗呐喊,看赵匡义没反应,一个个不吭声了。 随后两个大佬先后恢复了平静,不错,宋九这时能称为宋朝的大佬,只要他不让赵普倒下去,那就是宋朝的一面旗帜。或者他懦弱不敢反抗赵普,又不能称为一面旗帜。 两人各有各的事务,灾害多,支出多,国家经济吃紧,赵普不得不专注于手头的事务。宋九则关注着西北以及北方。 这是赵匡义所想要的。 首先似乎有了平衡之道。 其实宋九虽有能力,性格也不能称为软,只能说性格偏向阳光一面,然而赵匡义现在则需要一个凶狠的打手,为他子孙铺好道路,显然宋九不合适。这时候赵匡义仍需要赵普。 因此一个在西府,一个在东府,各做各的事,这是赵匡义最想要的结果。 至于宋九与赵普会有什么感受,莫忘了,你们都是朕的大臣,朕给了你们最高权利,这点委屈算什么? 然而两人甘不甘心? 赵普在处理政务之余,仔细地思考着宋九的弱点所在。 看来不能在军务上动手了,皇上好大喜功,宋九种种是投其所爱。 也不能在海外上动手,随着海船增加,几乎每年都听到船毁人亡的消息,然而它利润太厚了,参与的权贵子弟很多,包括新的亲家高家,包括自己的儿子赵承宗以及侄子,手里都有一艘或几艘船,只是各自经营方式不大一样。若从这方面打击,等于自己打自己脸,而且会得罪很多人。 也不能从书院打击。 看似宋九在书院的烙印很淡,但赵普知道实际宋九与书院学子还有着一些淡淡的联系。可以说九成以上学子对宋九有着好感。 可不能碰它。 时到今天,书院学子出了五百多名官员,其中有二十几个知州,八十多个知县,以及其他的地方官员与少数京官。但最高职位不过是知州。造成这一结果,是赵匡义也察觉出这一点,而且先前的学子与宋九联系更紧密,提拨他们赵匡义产生了犹豫,后面的学子因为资历还不能上位。但实际按照他们的政绩,朝廷已经委屈了他们。 若打压,做得也太过显眼,打压少数人,中低层官员倒下几个不管用,打压全部,人数太多,根本办不到。并且随着赵匡胤担任书院山长,赵匡义也接着担任书院山长,他们也能算是天子门生,如果没有严重错误,若打压可能赵匡义不开心。 宋九回到京城,高调地表示出与自己的敌意,然而随后又恢复到以前在中书担任参知政事的那个宋九。这个宋九才是可怕的,不易让自己找到把柄。 然而赵普想了许久,终于让他看到一个机会…… 宋九那边也是一样。 看到种种,比他自己想的还要好,这是中原王朝难得的崛起机会,而且随着他一些布置落实下去,国家走向会越来越完美。并且还有北方一个让他牵挂万分的亲人。 然而赵普在朝堂,成了严重的累赘。 如西北,后唐打夏州失败原因很多,有一条,运输困难,随着火药出现,修路变得容易起来,只要从延州与府州修三四条大道直达夏州,大军与粮草就可以轻易抵达夏州前线,甚至若财政允许,能用部分水泥路代替石子路黄沙路,那么即便是后勤军队一天行程也能达到两程(六十里),李继迁想翻天就不可能了。 可这是中书的事务,宋九不能干涉,就是提出了赵普会不会同意? 于其遭到羞侮,不如不说。 这是不是累赘? 他同样想扳倒赵普,似乎更不容易。与赵普一样,处理政务之余,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不久他同样看到了一个机会…… 两人都想干倒对方,最后谁想干倒谁,就看两人的手段与对时机的把握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那一年 耶律休哥去了辽东。 他带的兵马不多,不是宋九想像的那样,契丹会聚集十几万军队,因此必须来年才去平灭乌玄明。 但这次耶律休哥胜负难卜,与赵匡义的掉以轻心相比,宋九从始至终就没有小看过契丹,小看契丹的人,萧燕燕,韩德让,耶律休哥,耶律斜轸……因此他制订的计划无比的保守。 拿下东京城后,乌玄明如宋九所布置的那样,迅速收兵回去,加强通州城与咸州城的防御,建设后方,这个后方不是指通州的后方,包括黄龙府,皆虚之以待。真正建设的乃是兀惹城地区。 从咸州到黄龙府这里多是平原,契丹人也熟悉,然而这里建了许多城池,构成了一道严密的防线。 就算契丹拿下来,这里人烟稀少,缺少供给,再往东,森林密布,陆续出现许多山区,那么契丹难以征服兀惹城。史上契丹征服兀惹城,要在快十年之后。现在想征服兀惹城更难。 就算有能力征服,契丹也会疮痍满目。 但相比于这个新渤海的难缠,契丹头号敌人还是宋朝。 这两年多来,辽景宗多呆在了幽州。 八月,辽景宗又从幽州临西京大同。 只是几天,从祥古山打猎回来,辽景宗就生病了。不久大夫医治无效,去世。 萧燕燕伏在病床前当时傻了。 此时契丹局面很不妙,辽国三次南下入侵皆先后失败。 就是宋朝,若经常打败仗,将士忠诚度也会下降,况且是辽国各族联军。 乌玄明在东北揭起大旗。高丽看到好处,蠢蠢欲动,还有,就是阻卜。 宋九想用经济分化阻卜,因为他说羊皮商路。于是喊开了这个名词。实际更早的时候,就有了一些商业联系。那就是奶制品,不但是阻卜,西北各族也陆续设了几个点。然而它的局限很多,首先要设冰窖,还有简易的加工点。其次必须在冬天才能向京城运输,再去各冰窖里冷藏。然而这时代冬天在西北运输会有多困难? 并且奶制品本身销量也有限,宋朝还没有富到家家户户每天泡奶粉,吃黄油面包的地步。况且它们现在售价那么贵。 皮也不行,想要皮必须宰羊杀牛,但那种做法是杀鸡取蛋。或者等牛羊死掉。才能获取皮革。 牛羊更是如此,而且牛羊从西北运到京城,也不容易,代价高昂,随着宋九的那种农场推广,宋朝出现了许多中小规模的圈养,肉食价格略略下跌。这也削减了贩卖牛羊的利润空间。 然而毛不同。 只要拼命的养绵羊,然后剪毛,羊不用杀死它,羊毛价格贵,运输方便,不拘于季节。那么会带给阻卜人许多收入。当然,阻卜会渐渐被捆上宋朝的战车。 实际羊毛商路不仅是可以用在阻卜,它同样可以用在西北河湟甚至回鹘。 但现在才开始有商人过去收购,暂时看不出效果。 然而没有奶制品,没有羊毛。阻卜人也在史上看到契丹数次失败,又因为战争增加了税务,于是开始反叛。 现在反叛的规模更大,只是与东北不同,他们抗拒税务。驱逐驻兵,又是各族各自为战,比较零散。 在这种情况下,如今辽景宗一去,萧燕燕心情可想而知。 萧燕燕第一次坐在大臣面前,非常悲伤无助地看着大家说道:“母寡子弱,各族势力强大,边境又不得安定,我该怎么办?” 这时站出两个人,一个还呆在燕云的大将耶律斜轸,他是萧燕燕的妹夫,一个就是韩德让,据传他们打小就是青梅竹马,真相不得而知了,但后来关系肯定是很暧昧。 而且此时萧燕燕才勉强三十岁,正是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娇美如花,韩德让有才有貌,就是发生什么,以契丹人的开放,可以理解。 他们主动站了出来,说道:“信任我等,保管无忧。” 于是萧燕燕与耶律斜轸、韩德让共同参决大政,等耶律休哥从辽东返回,由他负责南边之事。 这就是辽国未来的三驾马车,与十二岁的耶律隆绪并无半点关系,甚至未来的辽圣宗之所以号称圣,实际全是这三驾马车的功劳。 若无宋九,自此辽国开始浴火重生,进入最辉煌的统治时期。 但现在不好说,要区别于宋九能不能想出正确的方法,赵匡义会不会听从,还有赵普能不能成功弄下去…… 这是一场没有黑白对错的战争。 契丹得到燕云,是石敬塘送给他们的。从那一刻起,站在契丹角度,燕云就与中原王朝无关了。 宋朝想收回燕云,为了门户,燕云多是汉人,石敬塘非是宋朝的皇帝。 相互之间皆有攻打的理由。 李继迁也没有做错,赵匡胤刚登基,李彝兴便派使上贡,并且为避赵匡胤父亲的名讳改名为李彝兴。然后四时八季,不时派使过来朝贡,又协助宋朝出兵北汉。 现在凭什么将所有的一切全部收回去。至少李继迁是这样想的。 宋朝也没有做错,李唐半胡半汉血统,于是将整个西北挪出来,安置突厥人,铁勒人,回鹘人,沙陀人,吐谷浑人,党项人……只有吐蕃人不是,他们是乘唐朝削弱时出兵西北,随后四分五裂,留下许多吐蕃人呆在这里。实际这时的吐蕃人也很难说他们是吐蕃人了,恐怕流着大半汉人与吐谷浑人的血液。 但宋朝不是半汉半胡王朝,这里原来大半是汉人的地盘! 况且赵匡义所做的不是将拓跋部族消灭,仅仅是达到共同治理的要求。 从战略上,宋朝也要将西北纳入囊下。那怕是羁縻,但这种羁縻不仅仅是朝贡吧,最少派驻一些官员与官兵。不然那样与更西的回鹘人有何区别? 因此李继迁没有错,宋朝也没有错。 错的是后来的西夏,宋朝都给了大量岁币,那就学习契丹,大家和平相处吧。然而给了岁币。还要入侵。最后将宋朝拖下水了,西夏没有灭亡,然而最后元蒙来了,不是灭亡,而是灭族!而且他们也造成华夏历史上整个内治最清明,经济最发达的王朝。走向了削弱,走向了灭亡。 可耻的不是李继迁,连李元昊都不那么可耻,真正可耻的是一个汉人女人,梁太后。 这是很关健的一年,可惜宋九不知道这段详细的历史。否则提前数年布置,可能会取得更大的效果。 …… 咸州城下。 两军一在城上,一在城下,相互惨战。 耶律休哥是战神,但不是真的神,无所不能。 如今咸州城墙修缮完毕,城墙高大。乌玄明又得到大量宋朝提供的武器,城中又准备了许多粮草,以及滚木檑石。 再加上辽军不善长攻城,这一战耶律休哥打得很窝囊。 甚至这边他在强攻咸州,那边还有许多渤海人源源不断地向乌玄明投靠。这就是宋九当初计策的妙用,不要将国号称为什么乌舍国,安定国,得重称为渤海。 这时渤海国一些遗民还有很好的号召力。并且因为战事多,税务增加,所以随着乌玄明一度攻破辽国东京城。无数周边部族来投靠。 耶律休哥也没办法制止。 这时候萧燕燕下了命令,让他与耶律斜轸互换。 宋九没有低估耶律休哥,还仍然低估了耶律斜轸。 他虽在军事上未必及耶律休哥,但在政治上又远胜过耶律休哥。 辽景宗死,他得到萧燕燕器重。知恩图报,于是仔细思想,与耶律休哥相比起来,自己与宋军作战,并没有可观的胜捷。辽东那边是恶疮,很痛,但暂时不会致命。 燕云不同,弄不好它就会成为辽国的一剂最致命的毒药。 因此主动请求互换。 不过耶律斜轸暂时不会去东北,马上秋天就深了,也不是攻打乌玄明的好时候,皇帝驾崩,孤儿寡母的,有很多大事要处理,得等耶律休哥来幽州商议后,他才能去东北,明年春天会看情况用兵。 耶律休哥一听只得怏怏不乐的准备撤兵。 然而他忽视灵机一动,喊来手下,让他们放出风声,就说辽景宗死了,耶律休哥准备仓皇逃跑。 几天后,他果真仓皇带着大军逃向南方,甚至因为焦急,都丢下许多辎重。 但就起作用了。 闻听后城中发生了争执。 在宋九授意下,乌玄明也重着斥候,耶律休哥来了,乌玄明根据宋九建议,无论是耶律休哥或是耶律斜轸前来,免挂交战牌,据城而守。打得弹尽粮绝了,他们自己儿会主动撤兵。 所以耶律休哥还未到,三军一起撤进了城池,一些百姓也撤到后方,甚至借机撤向忽汗川(牡丹江与松花江交界处的平原),增加大本营的实力。 开始这个做法是对的,差一点就让耶律休哥无功而返。 但现在开始发生错误。 虽然不管什么原因,耶律休哥撤退了,也达到了目标。新渤海崛起速度太快,内部还没有得到很好的发展与融合,现在要做的是巩固。以现在契丹的政治,以及乌玄明的能力,是不可能在东北出现一个大金国的。 然而前面数次大胜,让一些女真大将变得骄傲起来,而且他们更善长马上作战,这种憋屈的城池防御战同样很不适应。因此听到耶律休哥散布出来半真半假的消息,又看到耶律休哥刻意营造出来狼狈而逃的假像,想要出城追击,大败辽军。 石普与杨延昭兄弟,皆参与了或间接参与了高梁河之战,知道耶律休哥凶名的。他们立即阻止。 然而他们非是宋九,虽有些威信,可威信远不及宋九。 加上如今兵强马壮,人口增加,又掳来大量财富。许多百姓来投奔,手中力量强大了,便有点不在乎宋朝那点援助。因此杨家兄弟没有劝动,乌玄明带着兵马随后追了下去。 耶律休哥逃得更快,他逃得越快。后面追得越快。眼看接近辽国产银的银州,伏军忽然杀出,将乌玄明大军人马一切两半,耶律休哥亲自带头,调转大军,杀了过来。 此役十分惨烈。虽然耶律休哥大捷,然而女真士兵战斗力太强大了,他部下牺牲同样惨重。不过乌玄明败得更惨,两万部下,只有近五千人逃了回去。大半折损于此地。耶律休哥随后反追击,紧紧咬住乌玄明。追到咸州城下。 城中兵力空虚,乌玄明不得不丢下咸州城,逃向通州城。耶律休哥拿下咸州城,天气也冷了下来,他也想急着返回幽州。因此没有再攻打通州。这一战石普知道不妙,并没有让所带来的宋朝将士参与。但这次惨败造成了许多恶劣后果,辽东各部又重新意识到辽国的强大。乌玄明手下信心变得低落。就连后方一些本来就不大服气的部族又重新有了想法。 但失去了咸州后,地形更险恶的通州还在乌玄明手中。局势还没那么糟糕,就看来年了。来年耶律斜轸如果做得好,耶律休哥就为他打好底子。如果做得不好,渤海国依然成为辽国长在胸口上的一个毒疮。 …… 近处戈壁滩上长着低矮而又稀蔬的野草,一匹匹战马正在艰难的啃着这些小草。远处秋风吹来,阵阵黄沙扑面。 这就是地斤泽。 宋九让西北驻兵派斥候打探拓跋消息,并且指名道姓说了李继迁三个字。 此人是银州防御史李光俨的儿子,其高祖是拓跋思忠,也就是拓跋思恭弟弟。英勇善战,然而与朱温交战时,战死在东渭桥边。 建隆四年,宋九刚来到宋朝的时候,李继迁出生于无定河畔。 此人生来有异。据传他生而有齿,很小的时候就擅长骑射,有智慧。开宝七年,李继迁仅十一岁,率众出猎,在半路上遇到一只老虎,他不慌不忙,让随从退到松柏林中,他自己爬上一棵树,张弓搭箭,射中老虎的要害,老虎当场毙命。这件事在西北广为流传,定难节度使李克睿,也就是李继捧的父亲赏其才华,授予他定难军管内都知蕃落使。 这些消息斥候打探到了。 不过李继迁仍不是定难八州最重要的官员,而且他只是拓跋李家宗室远亲,宋九的命令执行得不严。 时间也晚了,宋九下令,斥候前去打探,李继捧正在准备进京。按照规矩,李继捧缌麻一族(男子为本宗之族曾祖父母、族祖父母、族父母、族兄弟,以及为外孙、外甥、婿、妻之父母、表兄、姨兄弟等)以上的亲属增色应赴阙进京,李继迁也在入朝名单行列中。 但李继迁反对李捧入朝献地,正好他此时在银州,而非夏州。于是诈言乳母死,替她安葬,然后将兵器葬在棺材里,带着数十名亲信逃出银州城。 等到上面的将领反应过来,又加上宋九的亲点,于是派兵搜捕时,李继迁已经不知所踪。 他所逃亡的地方便是荒凉的地斤泽。 在这里,他利用风沙的掩护,以过去拓跋家的“恩德”以及昔日党项的荣光,网罗各族。 今天是诸酋豪聚会的日子。 风沙越来越大,一队队人马陆续到达,眼下还不是很多,然而这让李继迁喜出望外了,虽不多,但再也不是前些时间几十人逃亡在外的凄惨景象。 看到天色渐暮,大约不会再有人来了,他拿出高祖拓跋思忠的画像,大声说道:“李氏世有西土,今一旦绝之,尔等不忘李氏,能从我兴复乎?” 实际赵匡义哪里想绝拓跋氏,只不过会插手一部分定难四州事务,不能再象以前那样大权独掌了。然而这些酋豪哪里知道,加上李继迁一番舌出莲花般的蛊惑,于是纷纷响应。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诸人杀牛会盟。 李继迁却用眼睛看着西南方向,哪里是党项大族野利部族,他脑海里在浮现出另一个计划,他要迎娶野利酋长的女儿…… 第三百七十二章包青天 据传开封有一个包青天,日断阳,夜断阴。 实际包拯在开封府尹上任职时间不长,只是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那时京城人口更多,许多权贵为了扩大府宅家园,将京城四条运河占有,导致夏秋汛期到来,水不得泄,城中多内涝,于是包拯带着衙役做了强拆队。第二件事将开封衙门外墙壁拿掉,公开审案,以示公正。 可能不畏权贵吧。 但不代表着他是宋朝最善长审案子的人。 若真正与后世传说中的包青天相比,此时倒有两个人。 一个就是赵匡义! 他在开封府多年,积累了许多断案经验,因此做了皇帝后,继续断决许多案子,而且做得很公平,并且还偏向弱势群体,非是齐人,齐人那是人人平等,但在赵匡义手里,若是权贵与穷人发生了冲突,那么一定偏向穷人。 还有一个人,萧燕燕! 燕燕是字,名字叫萧绰,其父萧思温是辽穆宗的亲信,辽穆宗遇刺时,萧思温做了一个大大的政治投机,一面封锁消息,一面连夜通报耶律贤,耶律贤带着一千铁甲奔赴黑山,于是得以成为皇帝。为了感谢萧思温,征召他女儿萧绰入宫,这时萧绰才十五六岁,不久赐为贵妃,仅过了五个月就成了皇后。 然而这个辽国史上著名的明君身体却很虚弱,就连马鞍子都骑不住,因此萧绰渐渐替耶律贤处理一些军国大政。但在第二年,她父亲也遇刺身亡,不过父亲的死不但没有吓到萧燕燕,反而意识到政治斗争的残酷。政治上迅速成熟起来。因此耶律贤对萧燕燕倚赖性更重。 她的这段历史颇让人眼熟,不错,与武则天上位很相似。 不过扪心自问,抛开武则天是汉人唯一的大一统国家女皇帝外,与萧燕燕相比。差得太远了。 至于她为什么相信韩德让,确实也不大好说,萧思温在成为辽穆宗亲信前,一直担任着南京留守的重任,韩家在契丹南京幽州地位很重要,两家必然会相互来往。两人打小就认识。至于会不会产生青梅竹马般的青涩爱情,只有他们两人心中清楚了。 两家的交情,打小相识,韩德让在幽州保卫战中出色的表现,以及他的才干,这才是萧燕燕重用韩德让的原因。 因为对萧绰的才干欣赏。前几年辽景宗曾传谕史馆学士,此后凡记录皇后之言,“亦称‘联’暨‘予’”,并“著为定式”。 正是这道命令,使得辽景宗死后,萧燕燕权掌天下,有了大义所在。 辽景宗死。萧燕燕一面封锁消息,特别是不放心宋朝。 一面大胆改革,重用韩德让,律法上规定民族平等与人人平等,赵普喊出了齐人,还没有喊出齐族,宋九什么口号没有喊,不过在推广一些齐族政策。但宋九的思想意识是来自一千多年后的,两相比较,可见萧燕燕在政治上的远见。 实际执行过程中。她也严格执行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曾经处斩了杀死逃亡奴隶的贵族,又制订了上诉制度,派专人巡查各地。清理陈年冤案,洗雪冤屈,又废除了连坐的法律,即便是谋反,不知情的家属也会免于处罚。同时还有一些人性化举措,如取消暴尸三日的做法,实行科举制度,平等选拨人才。以至一段时间内,南京及易平等地以狱空闻。 这才是真正的包青天。 想一想后来宋朝出现的所谓刑不上士大夫的说法,与赵匡义、萧燕燕相比,晏殊、韩琦、欧阳修等人好回家洗洗睡了。 不过与萧燕燕相比,赵匡义却多了一份做秀的味道。 有人说宋朝软弱,赵匡义无能。 可能两次北征,因赵匡义与曹彬断送了宋朝大好崛起的机会。 然而不能说宋朝军队无能,若抛开两次北征失败,两国在边境上战事结果是什么情况? 难道宋朝兵力多吗? 宋朝禁兵只有三十来万,辽国能调动的兵力也接近这一数字。宋朝可以征调民夫,弓箭手,辽国人人皆兵,能征召的兵力更多。 数量上宋朝不占优势。 但再看军队种类呢,宋朝九成以上是步兵,辽国正好反过来了,若是正常情况,可以说一个骑兵能挡五个步兵,结果呢,所以说宋军战斗力超过了宋九的想像。 只可惜赵匡义很悲催,他遇到了萧燕燕、韩德让、耶律休哥、耶律斜轸、李继迁。 不过萧燕燕也在犯错误。 宋朝骑兵占的比例不多,可作用巨大,宋九过了很久才看到这一点。萧燕燕却很早就看出来了,前年逼迫府丰二州不得向宋朝献马,还出兵丰州掳获了一些百姓恫吓,甚至三路大军南下,一路就是兵指府州,一次是未起作用,一次是小挫而回。 这次萧燕燕又在犯错误,她不敢再攻打宋朝了,辽东那边冷了,只有明年解决。 于是出兵丰州。 之所以如此,一是丰州产马,二是丰州首领王承美的父亲曾投降契丹,开宝二年,看到宋朝强大,于是弃辽投宋。 这次是一个严重的错误,丰州有王承美,还有一个同样牛逼的女人,折二…… 宋朝向夏州派了两个官员。 第一个是尹宪,乃是赵匡义藩邸旧臣,但这个人同样很有能力。赵匡义即位,对西北也重视,让尹宪为延州保安军使。伐北汉时,拓跋李家出兵,但那是做样子的。府州折家出兵才是真出兵,因为尹宪在西北呆了一段时间,于是让他护府州屯兵,与鄜州三族攻岚州,破敌千余众,擒岚州知州马延忠,拨缘河诸砦。赵匡义伐幽州。他为了侧应赵匡义,孤军入朔州界,破宁武军,杀其军使,获人马器甲无数。又改夏州兵。杀戳丑奴庄、岌伽罗腻叶十四族,及诱其渠帅。 对西北熟悉,战功显赫,也有震慑力。 无疑是知夏州的最佳人选。 同时又派了一名大将前去驻兵,曹光实,也就是向王全斌献地图报仇的那个四川雅州大将。 这个人更不能小视。 巴蜀平定后。曹光实进京叙职,说境内初定,请求将原来召集的乡军放回家耕种。赵匡胤十分欣赏,又问其战绩,赞其为蜀中俊杰。 曹光实回去后,以家乡百丈产的茶与西侧蕃人交易马匹。宋九说了多次恩威并用,软了就被人欺,然而硬了更不行,必须有软有硬,正是这个茶马交易,加上宋朝的军威,由是周边各蕃族纷纷来附。朝廷看似未得到好处。不过附比不附好,至少附了就不会来入侵来抢掠。 赵匡义平河东,曹光实要求率一旅奋锐先登,赵匡义道,资金粮事重,亦足宣力也,让他继续配合宋九管后勤工作。河东平,命为汾辽石沁四州都巡检使。在雁门大捷中,曹光实也立下大功。 于是此次赵匡义让曹光实为银夏绥麟府丰宥七州都巡检使,随尹宪入驻夏州。 此人更是一个文武兼备的大将。而且在民族事务上很有一手。 可以说赵匡义在此次用人绝对没有出现任何失误。 七州都巡检使更是英明之举,有了这个职务,若是夏州有变,兵力不足,那么曹光实就可以抽调七州兵力。以泰山压顶之势将叛变镇压下去。 而且这两人与宋九不恶。 首先是尹宪。 说尹宪就说到宋九对赵匡义的功劳。当年明处是赵匡义支持宋九,获得大量财富,这些财富对赵匡义起了重要帮助。但没人注意,这是赵匡义投资的侥幸回报。不分给赵匡义,也要分给其他人,宋九能有什么功劳? 然而实际玉苹暗中又抽出好几回钱帛,支持了赵匡义。这一明一暗,使赵匡义得以渡过最艰难的时光。 再者,涿州城,宋九安定诸将,没有使大家将赵德昭扶持上位。还有呢,又派杨业前去营救赵匡义。 但如果宋九卖这个功,赵匡义肯定不欢喜。如寇准,在澶州城下,寇准那是立了大功。 然而他唯我独尊的性格,回京城天天卖这个功劳,宋真宗怎么想? 实际澶州之战前夕,宋真宗也是主战派!当真寇准敢将宋真宗绑架到前线,宋真宗此时十分不弱,从小与诸王嬉戏,好作战阵之状,自称“元帅”,曾得赵匡胤夸奖。 而且宋朝他治下出现宋朝最好的内治,咸平之治。还有一条,赵匡义手中户数史上只有四百来万,到了宋真宗时接近九百万,二十余年,就番了一倍以余。宋仁宗千古仁君,四十多年,才使人口增加了三百万户。 后来他拜神仙,部分是他得了严重的神经病,不是精神病,而是神经上的毛病,风疾,据考证,它就是脑血检脑出血之类的重病,宋神宗同样如此,征西大败,宋神宗受到刺激,才英年早逝。宋真宗想不死啊,在古代只好求神仙了,但求神仙另一个用意也在掩饰澶渊城下之盟。然而寇准天天在卖,卖得最后连史官都认为是寇准将宋真宗强行推到前线的。宋真宗怎么想? 但宋九不同,没有他,在史上赵匡义也做了皇帝,在幽州也平安回来了,因此根本没那功劳的想法。这让赵匡义很欢喜。 现在赵匡义最需要的是赵普,然而刻意在保护宋九,顶多宋九做得“过份”时,他呵斥几句,也是因为这一点。 做为赵匡义藩邸旧臣,与赵匡义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而且他们也能知道一些内幕。 不少人上位了,各怀鬼胎,但还有不少赵匡义的藩邸旧臣因为这一层关系,对宋九抱有好感的。包括尹宪。 至于曹光实更不用说,宋九在巴蜀做法,让他敬佩,后来征河东时两人合作过,至少不是敌人。 两人到了夏州,虽然李继迁逃跑了,但很好地执行了宋九的命令。 于是得到准确情报,立即将情报送到京城。 宋九打开一看,上面说了两件事,地斤泽诸族会盟,还有李继迁迎娶党项最有名气豪族野族酋首的女儿。并且因为两人重视,斥候打听得很仔细,唐末时西北六大府族,野利族独据其三,后来渐渐末落,变成两处,一处是在灵州,一处是在横山。横山这一族不及灵州那一处族帐多,然而生活在山区,子民更勇敢。 李继迁迎娶的妻子就是这一族长的女儿! 第三百七十三章原因 不但这条消息,还有许多其他的消息,有的有用,有的没用。 宋九将这些隔情报整理出来,首先得找出李继迁能成势的原因,不仅是李继迁军事能力,还有各族为什么如此拼命支持他。这不是在辽东,整个后方都是女真人,又是极度落后的所在。定难四州文明开化了,还有许多汉人,吐谷浑人,吐蕃人,以及其他种族的羌人,这些种族互相不团结,即便是党项人也不团结。 所以得找出真正的原因,这才能开药。 他将手里事务放下,整整呆在枢密院看了两天,最后终于理出来一些头绪。 还有呢,如何开这个药剂。 又想了两天,宋九在政事堂将这两份情报抛出来。 宋九再将定难的历史讲了一遍,唐朝与五代时未讲,那是过去式。也不是讲他们的历史,而是讲心态与对错。 赵匡胤继位,李彝殷来降,避讳改名,是否李彝兴如此忠诚于宋朝?不是,他所做的仅是希望得到中原王朝对他在夏州政权的承认,好捞取好处。效果也不错,赵匡胤承认了他在定难的治理权,并且官拜太尉,在宋初能得到这个职位的,除了李彝兴只有一个人,赵普。 赵普也在坐,冷声说道:“宋九,当时朝廷有何能力西顾?” “是啊,可我没有说先帝做得不对,我讲的这段历史,是从历史上找出李继迁能聚集诸族反叛的原因。” 赵普没有再作声了。 这段时间他损失有些惨重,新亲家高怀德死了,这门亲事带来的影响力渐渐下降。战友老王溥也死了,影响更大。 于是赵普派人扬言。说是王溥被宋九气死的。 宋九听到传言后仅说了一句话:“若是王溥被我气死,只能说明他做贼心虚,未做亏心事,何怕半夜鬼敲门,若是没做亏心事。我又凭什么能气死他?对错不谈,用死人做文章可耻也。” 赵普是阴谋,宋九是阳谋,打了一个旗鼓相当。 但在军事上赵普不大敢插手,这不是他所长,弄不好会自取其辱。因此缄默不语。 宋九还有一个上司。按道理曹彬是一号西府首相,他只是二号首相。不过曹彬这时候心情不大好,自己几个月前还说过,定难八州不会反叛,话音未落便反了,好说什么? 宋九继续往下说。 不管怎么说。李彝兴做得还可以,但赵匡胤待他也不差。 继续勾心斗角,宋九以前献了计策,赵匡胤未采纳,不是不重视西北,而是嫌宋九计策太过激进。 北汉皇帝刘钧乘宋朝立国未稳,勾结契丹与代北诸镇兵马兵阵黄河西岸。李彝兴派兵去麟州营救。刘钧只好撤兵,李彝兴向赵匡胤报功。似乎是有功,然而李彝兴这么做还是为了保住定难四州。而且从五代历史来看,赵匡胤虽没有现在宋九发达的情报系统,但直觉告诉他这个李家得注意一点。派五路节度使去了延州灵州一线。 李彝兴无奈,胳膊干不过大腿,于是献三百匹马。他识相,赵匡胤便赏了玉带给他。实际此时若是李彝兴有什么不好的举动,赵匡胤很有可能动手。西北五大节度使一个也不好惹!不过李彝兴没有把柄授之,赵匡胤又将重心放在统一中原上。继续超级羁縻之。 实际这时候西北诸族看到中原内乱不休,更替不断,渐渐有些看不起中原王朝了。李彝兴在还能将诸族约束住,李彝兴死了,李光睿继位。几个蕃部开始在北宋边境上做起打家劫舍的无本买卖。李光睿便默认了他们的行为。 他不管赵匡篆要管。迅速派兵让董遵诲将他们镇压,李光睿于是装模作样,向朝廷表示感谢,谢谢赵匡胤替夏州平定了叛乱。接着绥州刺史李光琇死,绥州动乱,这一回李光睿本领超强,迅速出兵,将内乱平定,扶持李光琇的儿子李丕禄为绥州刺史。这是害怕赵匡胤打着平定叛乱的借口借机出兵绥州。再与前面的诸族抢掠李光睿的表现,就能看到李光睿的心态。 他们对宋朝忠心很是质疑,手段却是十分高明。 再到潘美党进伐北汉,李光睿出兵相助,破吴堡寨,获无数牛羊铠甲,咱出兵了,咱相助了,咱好处也捞得差不多了。所以再等黄河冰封渡河吧,于是撤兵。再看折家是如何相助的?那才叫真正出兵相助。 赵匡义做皇帝,李光睿改名为李克睿,他境内却发生了一件事,一些羌人居然将灵州到京城进贡的贡品给劫了,董遵诲带着人去夏州,李克睿将劫匪找到,抢的贡品全部送回,又向朝廷谢罪。 要知道那时西北五大节度使是什么人? 赵赞延州、姚内斌庆州、董遵诲环州、王彦升原州、冯继业灵武。 这五员虎将个个都是李汉琼级别的重将。 现在军中有几将能达到他们的水平?就是有,也多放在河北河东了,哪里舍得个个全部放在西北? 但是定难诸族就没有将宋朝当作一回事。 无他,因为中原王朝对他们的优容,反而使他们对中原王朝轻视之心越来越重。他们开始向往一种自己的绝对自由,一种不受任何外人限制的自由,并且继续轻视中原,并且还要让他们时不时抢掠,继续象五代时那样。 所以这给了李继迁反叛的土壤与群众基础。 李克睿死,到李继筠,李继筠死,他儿子还小,于是立李继捧。然而李继捧能力不足,银州刺史李克远和弟弟李克顺起兵奇袭夏州,但走漏了消息,李继捧布下伏兵将李克远击杀。李克文上书朝廷,请召李继捧入朝。虽然各族暂时未作声,然而以前定难四州内乱很多。但都是自己解决了,什么时候借助外人?况且李继捧献出了定难四州。许多首领皆不服气。 这也是李继迁能迅速以几十人得势的原因。 李继迁敢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手下有一个汉人谋士叫张浦。 正是此人献计,李继迁出逃地斤泽。这里水土还非是象后世那么恶化,虽有风沙,可长着许多牧草,大漠又成了最好的掩护,离夏州只有三百里,与辽接攘。进可窥夏州,退可以逃向辽国避难。 地斤泽上有一些部族,虽在经济上附依于宋朝,但以奉拓跋为尊,当初李继迁官职管内都知蕃落使,就是管理这些部族的。在这里他有着威望,便于发起群众。 “陛下,不但定难四州,包括横山地区,灵武等处,都有这种轻慢中原的想法。如果粗心大意,可能整个西北会全面糜烂。” “不会有那么严重……”曹彬道。但这一回他说得有些不自信。 “曹公,先帝时西北虽没有发生大事,乃是李将军,姚将军他们在西北,他们皆是一流的大将,而且先帝那时重心仅是南方,并没有真正动手西北,如今南方收回来,重心是北方,情况会是两样的。况且我朝能插足辽东。辽国难道不能插手西北?羊毛商路已经开通了,西北安,羊毛商路将会发挥巨大作用。西北乱,羊毛商路堵塞,就不能拉拢阻卜。分化契丹,反而我朝不得不用兵西北。一正一负之间,会产生多大的悬殊?” 其实主要还是李继迁是一个妖孽。 然而宋九说李继迁说妖孽,有何证据? 这时他十分庆幸及时赶回,将羊毛商路打通,不然都找不到说服的理由。 大家默然。 所谓的羊毛商路不仅是阻卜,包括吐蕃,甘州回鹘,以及西北诸族。 并且大家身上大多数开始穿上暖和的羊毛衫。 它意义还有,宋朝与大食交易,大食进口过来的主要是琉璃,香料,药材,棉布制品,毛毯制品,以及一些珠宝玉石。 在宋九推动下,琉璃制品反过来倒出口了,随着新式纺织机械开工,那么毛制品与棉布制品,也会反过来向大食倾销。贸易就会产生大量节余,宋朝会获得更多的金银,得以补充紧缺的货币。 “宋卿,那你有什么办法?”赵匡义问道。 不管羊毛商路有多重要,这是迈向强盛的第一步,赵匡义也不想出差错。 “梅山蛮。” “梅山蛮?”赵匡义沉思。 梅山蛮时常出来烧杀掳掠,让宋朝很头痛,宋九的提议,朝廷恩威并用,那是真正的恩,不是以前那种买安式的恩,解除封山政策,边境处开通互市,提供交易。兴办学堂,若感兴趣,朝廷还派人指导他们耕种,拿出部分钱帛给他们买耕牛,买农具。同时随着朱洞岳麓书院的兴起,又于附近建了一些学舍,无偿教导他们子弟读书识字。甚至友好的部族,派专人下去,指导他们种植一些经济作物,提高收入。 这是恩的一面。 威的一面,朝廷增驻了三十营官兵驻于附近,若有反叛者立即剿灭,但不仅是官兵去剿,那个难度不小,哪里山大林深,官兵也有些鞭长莫及。因此还邀请一些投顺的部族参与,一旦平剿后,反叛部族的百姓财产,全部归这些协助官员剿叛的部族所得。用了一些钱,陆续发生了一些战事。但反对的人不多,由宋九推动,如今从潭州到辰州,经济发展也很快,大家也不想坐视这个梅山蛮继续骚扰当地了。但这种变化也使得宋九这个计划得以成功。 等到赵承宗去了潭州时,梅山地道修了三四条大道,各蛮部也渐渐安定下来,那三十营官兵随着撤离。 “说仔细一点。” 宋九扭头看了看赵普。 实际这时候对付李继迁未必有那么困难。李继迁还小,没有完全成长起来。 然而就象大家不承认李继迁会妖孽翻天那样,更不会承认李继迁以后会坐拥整个夏绥五州包括灵武,甚至未来还会拿下河西走廊,逼得宋朝常年在陕西边境驻扎三十万军队。就象曹彬,现在他相信吗? 还有呢,自己又无法证明折家与王家的忠诚。事实也不大好说,折家与王家夹在西夏与契丹夹角缝里,不忠于宋朝能成吗?特别丰州王家被西夏灭掉后,折家只能将宋朝大腿抱得越来越紧。若是没有这情况,天知道又是什么想法? 还有这个赵普。 什么样的提议才能让赵匡义接受,赵普不会过于反对,还要有效果…… 宋九想了两天,临到说出他提议时,又将眉头拧起来,认真地长考,这是尤关到国运的长考。 第三百七十八章惊弓之鸟 “钱啊……”王明叹息道。 不是王明倒向了赵普,他是中间派,宋九说了枢密使难选,要文武双全,赵匡义感到很难,就问还有什么人能做枢密使,宋九便立即说王明。 赵匡义默然。 因为种种原因,赵匡义对曹彬很信任的,但没比较看不出来,一有比较,宋九比曹彬强了不知多少倍。 然而宋九提出这一系列计划,将会花费天文数字,因此王明叫苦了。 宋九拿出一样东西,道:“诸位可以看一看。” 是一张财务报表。 以前宋九对潘家兄弟说未来河洲还会有很多好东西,这几年是发明了一些小玩意,但不是宋九所指的。宋九所指的就包括新式纺织机械。 不过宋九撤出来,国家财政也比较紧张,因为新的作坊变成了完全国营的了,就在东水门外,但在河北。宋九有些恶搞,便替它取了一个开封织造。 江南织造啊,换了前面的地址。 当然羊毛还是商人收购过来的,毕竟它需要更灵活,国家来操持会呆板了,国家会进入,但那会与政策有关,例如将来朝廷会派专人去西北深入,阻卜。但收购回来了,却是交给织造去织成羊毛布料。开始获利,并且越来越多,直到它全部腐败之前,这就是技术垄断所带来的利润。 宋九手中便是开封织造上个月的财务报表。 不是宋九要表功,权当这笔额外的财富没有,难道以上没有这些东西,国家不运转了吗? 王明唉声叹气,宋九将这份报表统计上来。王明不知道它的收入?但将它花掉了,三司财政又要吃紧。 …… 夏州城外,白雪茫茫,但此时荒野上躺着无数尸体,斑斑鲜血在雪野上绽放出一朵朵梅花。 更远处。李继迁就象一只受伤的野狼在狼狈鼠窜。 宋朝官员来了,要征税了,征税也是代表着朝廷能够某一地区的象征。 曹光实肯定没有征重税,可现在宋朝突然直接进入,定难混乱,因此明明是轻税薄敛。但到了各地方,有的税却很重。以前拓跋李家也征税,未必比宋朝的轻。 然而在各部族民心中,李家征税是天经地义,宋朝征税就是王八蛋…… 因此有的部族不满意。 李继迁认为机会来了,于是反攻夏州。然而军队刚来到夏州城下,眨眼间就被曹光实打败,近半兵马折于此地,又逃回了大漠。 然而这时天气很冷,西北更冷,曹光实也没有办法,于是收兵回城。 这时他就接到了朝廷的诏书。 先前朝廷以李继捧为彰德节度使入京。然后又诏绥州刺史李克宪与银州刺史李克文入京叙职,授克宪单州刺史,克文澧州刺史。李克宪初不奉命,袁继忠劝说,于是与李克文一道来京城。 之所以这么做,是朝廷想一步步将夏州控制力加强。 因为宋九的劝说,朝廷制订的策略全部改变了。 暂时不能这么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仍让李克文回夏州,不但让李克文回夏州,还让定难四州自己选派十个代表。与汉官共同参与政务,处理民族纠纷,甚至可以直接上书朝廷,弹劾汉官的暴虐与不法贪盗行为,同时享有真正知州的薪酬。 这一条起初遭到赵普强烈的反对。 可随后宋九说了一句话:“无权无钱。心难忠也,权少了,利不厚都难忠也,只有朝廷割爱一部分钱帛,放开一部分权利,他们才会忠诚于朝廷。赵公勿要因仇视我而不顾国家也。” 你居心不良。 赵普气得直哼哼,但也没办法说话了。 实际所谓的代表制度,在河洲产业中也早就实现了,一旦成功,十个代表就是意味十股强大的力量,他们将会紧随朝廷,而且这是一种新的制度模式,那就是伪议会制度。 这是开始,一旦十几年过后,定难八州安定下来,朝廷随时可以收回这些权利与这种真正的羌汉共治模式。 所以赵匡义想了想,也同意了,毕竟国家的重心是燕云,切莫在这时候让西北拖了后腿。 第二条就是赦免与两税相关的所有税务,但商税必须抓在手中。 不征税是不可能的,但在定难难以公平的执行,可能会征很多的税,那在下面,到了上面并不多,因此将它免去不征。羊毛商路打通后,商业发渐渐发达起来,不如专心经营商税。 还会有损失,可没有办法,谁让定难百姓只想李家的好处,不想宋朝。 第三条就是大授虚职,与宋朝在南方蛮区那样,只要是一个部族的首领,那怕手下族民只有几百人,也给一个刺史的虚职当当,大家都是平起平坐的,各族就会进一步分化。 第四条是拿出十万斤茶叶与五万匹绢,赏赐给各个大中部族首领,用之买安。 第五条是派人指导当地百姓圈养牛羊,杀牛羊取皮革那是杀鸡取卵,养羊取毛那是养鸡生卵,定难八州太穷了,要么就是青盐,还有什么,牛马羊,因为许多地区开始沙漠戈壁化,已经不能再象唐朝那样,将南河套做为最重要的牧区了。那么这种农场化经营,种植牧草,圈养牛羊,便会取得更大的经济效益。 人不穷了,也就不想做强盗了,即便首领想,百姓也不会想。而且一旦全部定居下来,也利于朝廷管理。 所以派人过来指导开拓农场,包括选址,种植养殖,再提供其农具。不过不强迫,而是让曹光实将各部族首领聚集,进行劝说,愿者派人派物过去支援,不愿者听任之,以便产生误会,反而激起了民变。 这五条是恩的一面。 还有威的一面与防备的一面。 朝廷将增驻三十营官员前来夏州。 兴修数条道路,第一条从太原到府州,丰州,这一条关系到羊毛商路,若是契丹入侵时,朝廷也可以派官员及时支援。 第二条是夏州顺着无定河到古长城,再到明堂川、兔毛川、屈野河再抵达府州兴修一条大道,它在府麟二州的西侧,银州的北侧,然后兴修十五个堡砦,分兵驻守。 一旦成功,所有水草最丰美的地区全部圈在这条堡砦后面,西北侧朝廷不问,也有牧区,可皆半戈壁化,李继迁若高兴,就在哪儿蹦达吧。 第三条道路自夏州开始,到宥州,再到盐州北则古长城,一直到灵州,若是可能,将古长城修御起来,它不但防止李继迁未来将势力范围扩大到银川平原,同时还防止契丹西路入侵。这条道路上依然会兴修十五个堡砦。 第四条非与羊毛商路有关,而是在贺兰山到黄河边构建五个堡砦,与灵州随时侧应。 第五条道路比较分散,石州到绥州,延州到绥州,绥州到夏州,绥州到银州。延州到保安,保安到夏州,保安到宥州,保安到盐州。环州到盐州,环州到灵州。 这里将建设二十五个堡砦,全部建设在横山要道上,死死地将横山抢在西夏崛起前控制起来。 其实这里都有道路,不过许多是羊肠小道,现在用火药强行拓宽。 堡砦又分成两种,一种是军方专用堡砦,不对外开门,只放行人通过与征相关的商税。还有一种是军民两用堡砦,它的规模稍大,一分两城,内城放物资储粮武器,不对外开放,外城设民居,客栈,供商旅休息。 同时堡砦外划出部分土地用作屯田,减少朝廷的供给,让它自给自足。一些比较忠诚的地区,开拓一些小型牧场,半牧半圈养,饲养战马,同时训练一支支骑兵,以备未来讨伐契丹。 其次严禁各部反叛,忠于朝廷的每年都会有些赏赐,也会享受朝廷种种待遇,甚至扶持他们参与羊毛商路中获利。但不忠于朝廷的,那就什么也没有了。一旦辨别反叛部族,不但准备征剿,而明令各商人不得与他们往来贸易,否则以谋反罪论处。 曹光实苦笑,这个小宋九,要干嘛啊,值得吗? 实际原先宋九计划更庞大,不是五十五个堡砦,而是八十个堡砦,增驻五十营官兵,同时兴修的时候不是现在的三年时间,而是一年时间,朝廷动用数百万缗钱帛,发运陕西五万百姓,半工半役方式,一年之内将这些堡砦与道路一起修建起来。 甚至还有拉拢折王两家配合朝廷剿灭李继迁。 又开出一万两银子,一万匹绢,两万斤茶叶的代价,赏赐李继迁的人头。 多不多? 一点也不多,以后朝廷要为西北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边境上开的堡砦不知凡几,所用的钱帛更是不知凡几。 再公开放开一部分青盐,准备青盐在邠坊丹三州以北地区流通,让西北各族得以进一步的谋利。 但让赵匡义否决了。 宋九也没有办法,现在看不到后面的,任谁都感到宋九是小题大作了。若无他精心的调查,找出原因所在,又有羊毛商路,恐怕连曹光实手中的诏书,赵匡义也不会同意。 除了这道诏书,还有宋九的堂帖,让曹光实务必执行,勿得松懈。 曹光实心中嘀咕道,这是什么呀,难道这个宋九自高梁河一役后,成了惊弓之鸟? 第三百七十九章交锋(上) 京城也彼上一层银装。 宋九安静地看着一份奏报。 西北诸举措还不能让他满意,不过基本都同意了,一旦落实,整个西北中北部地区会形成一道比较松散的链式防御体系。 若再严密一点,那么李继迁都失去了蹦达的空间。现在还有让他蹦达的空间,不过很是狭小。甚至因为种种拉拢分化手段,他的生存土壤,崛起的空间也严重缩水。 可能还会出事,但相信不会出大事。 宋九又将视线放在军队建设与北方上。 先是接到石普的情报,宋九感到惋惜,但这是必然,若是乌玄明本领再强大一点,再崛起起来,如完颜阿骨打那样打败了辽国,难道他们不会觊觎中原? 还会。 至于恩情,有几人会报恩? 骄傲起来的乌玄明如何是耶律休哥对手,因此写了一封信给乌玄明,让他谦虚,特别是耶律休哥与耶律斜轸,现在主要任务不是拓展地盘,而是将后方巩固起来,诸族凝聚。这封信要到明年才能到乌玄明手中了。 然而宋九并不抱多大希望,只希望乌玄明能抵抗一个十年八年吧。 宋九又接到一封奏报,契丹想乘丰州不备,派出大军袭击丰州,被王承美击败,破其万余众,斩首两千余人,抓获其天德节度使萧太,获羊马兵器无数,挟此役之威,丰州北部地区属于契丹的日利、月益、没细、兀瑶等十一族七万余帐内附。 这又是一场大捷。 这一战中出了一个女英雄,杨业的二姨子,佘太君的二妹,折二。她与丈夫此战中共同上了前线,在她的带领下,丰州将士如同吃了兴奋剂一般,瞬间就将敌人击败,追了数百里。在史上因为她的英勇。宋真宗还刻意让她进京城觐见,赏赐她正式的官职,每月拿五万钱俸禄…… 不过宋九却在苦思。 若是利用得好,那将是一个好事儿,七万余帐,可以会使王家增三四万精兵。南可以协助朝廷灭李继迁,北可以成为攻打契丹的一支劲旅。 但不是那么一回事。 它属于家族武装的胜利,与朝廷关系不大。这一条就象后来的宋仁宗时候,三川口等战役败得很惨,可是府麟那边官兵与折家军配合,同样将李元昊打得落花流水。然而史书却罕载之。 原因是一样。 而且王家越强大,朝廷反而会更担心。 果然,赵匡义仅赐来京献俘的王承义锦袍、金带、绢百疋。 宋九带着一张地图进宫。 将地图打开给赵匡义看,西北开始执行宋九的计划,不仅是马上要建设的道路砦堡,原来还有驻兵,还有一些砦堡。这会形成一张密集的网络。政策得也在扶持当地经济,包括羊毛商路的带动作用。这个网络上达府州,避开了西侧的沙漠半戈壁地带,包括地斤泽这个公开反叛地区。但府州却在网络之内,甚至未来做为一个重要的中转站,府州也会受益。 然而这个范围同样不包括丰州,它顶在西北侧,几乎成了海外之岛。 某些方面,宋九的政策对王家也极度不公平。 赵匡义道:“宋卿,你给朕看这张地图是何意?” “陛下。赏赐太轻了,再赐棉衣棉被各五万件吧。” 赵匡义想了想也就同意了,棉花种植范围广泛起来,价格渐渐跌了下去,若是加上运费。也不过五六万缗钱。王家得之会欢喜,但不会因此而进一步强壮,危害西北。 宋九退下。 他所做的也只能如此。 宋九回到家中。 忽然意外地看到一人,张望北的小媳妇。 她是来自绛州大户人家戚家的闺女。在绛州无意中让张望北看到,上门求亲,她家人略有些不大满意,与当初宋九向潘家求亲一样。不过随着宋九从江州回来,张望北接到授命,转到稷山为主薄,她家父母这才着急起来,并且迅速替他们在绛州成亲。 也不能说沾了多大便宜,张望北在任上比较清廉,现在仅是一个知县,勉强养家糊口罢了。 仅是当时成亲时,潘怜儿替宋九拿出许多聘礼,婚礼办得比较隆重。 而且据宋九所知,这小娘子也比较贤惠,张家媪媪那性格古怪到极点,难能可贵,她与张家媪媪相处得十分和睦,平时也孝顺懂事。 因此宋九奇怪。 她不在盂县,为何跑到了京城? 潘怜儿则阴沉着脸说道:“赵普对张望北动手了。” 事儿从宋九说起。 在宋九主持下,书院修了那本大部头农学书,后来又修订了数次。应当来说,它发挥了巨大作用。其中就讲叙了全国各地的水利情况。什么样的地形得要什么样的水利。 例如盂县,它是最典型的河东地形,山区多,可耕种的地域少,因此多以桑麻旱粮为主。而且许多地区多有山洪暴发现象。一旦汛期来了,河流短小,不得排泄,于是形成山洪,而且湍急的河流又将地表的泥巴冲洗而去,进一步破坏了当地水土。 然而也有办法。 若是财政允许,人口密集,那么就可以兴修水堰,山洪时蓄水,旱时放水灌溉。不过现在大多数不大可能,哪里有人哦。就是有钱,没有百姓修这个水库干嘛? 但还有办法,让百姓自发地组织起来,在一些河谷中修一些水坝,不求蓄水,而是将水积留起来,雨汛结束后,将水慢慢排掉,水中的淤泥也就沉淀下来了。然后修土堤,浚理河道,那么土堤内就可以种植庄稼。 若是泥土薄了,几年后再蓄水淀泥。这样河东诸山区就能生生变出上万顷良田。 张望北去了盂县,这里地理位置很重要。可以有太行小径去河北真诈,也可以通达代州,然而更是典型的河东山区地形,物产贫瘠,百姓稀少。 因此张望北便发起百姓用这个淤泥法。变出来九百多顷良田。 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政绩,但在秋后却出事了。 秋雨来临,一场山洪将其中最大的一处堰堤冲垮,两百多顷耕地瞬间化为虚无,还淹死了几十个老百姓。 人都死了,谁来念记张望北平时的恩情?于是受害者来到京城投诉。中书下了命令,将张望北削籍为民,同时流放到沙门岛。 张望北的妻子戚氏匆匆来到京城求救。 “你不急,只要不弃市,就会有办法,我问你。当时这个出事的堰堤修建时,张望北有没有参与?” 若是没有参与,那是民间自发的组织,这次中书与御史台的处执就不对。若是参与,就有点说不清楚了。所以有的官员在任上无为,混资历。怕就是就是这一点。不做事还好,一做事总有好的一面坏的一面。若是政敌将坏的一面揪住不放,那反而真变成自己的坏事了。 “官人也担心出事情,每一处堰堤皆去考察的。”戚氏回答可不好。 宋九想了一想,将郭大喊来,悄声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郭大迅速骑马离开京城,去了盂县。 “官人,这事儿有点难办啊。” “无妨,终是阴谋诡计,见不得阳光。” 宋九还象往日一样上朝处理公务。但几天后戚氏忽然来到闻登院击鼓诉冤。 不是丈夫失误,而是有人要陷害丈夫,乘秋汛时将堰堤掘开,溺死了许多百姓,事后又有陌生人进入村寨里。煽风点火,挑唆苦主进京告状。 御史台官员不敢怠慢,派监察御史孙日新亲自主审。 孙日新看到状词,立即勃然大怒,喝道:“胆大民妇,本官问你,你说有人暗中掘堤,证据何在?” 戚氏递上证据,不是人证,而是物证,当时秋汛的高度,堰堤的高度与厚度,而且现在除了冲垮的那段,余下堰堤皆在。两相对比,以当时秋汛的威力,是根本冲不垮这道堰堤的。而且有许多诡异之处,事发时是夜深人静之时,否则又溺死不了人。并且白天时有百姓巡逻过,即便有崩溃现象,白天也能看出一点儿。然而白天没有任何迹象,相反的夜晚山洪快要结束之时,忽然堤崩。 它不能做为有效的证据,但可以作为疑证。 然而孙日新再次勃然大怒,喝道:“大胆刁妇,居然敢胡言谣言惑众,来人啊,杖一百。” “好威风啊,”忽然外面传出巴掌响,一个尖嗓子说道。 “谁?” “是洒家,”一个太监从外面走了进来。 孙日新认识,内班都知李神福,宋朝太监不值钱,可此人颇得赵匡义信任,赵匡义好做笔记,李神福赏侍于左右,多获其别本。孙日新不敢慢怠,拱手道:“见过李都知。” “你想将这个妇人打死么?” “她造谣生事,本官给他一个教训。” “一百杖下去,这个妇人还能活么?你能说你不想将她打死?” 孙日新感到有些不妙,头上涔出了一些细汗,硬着头皮说道:“李都知,这是本官在问案,你无权干涉。” “错,洒家是奉陛下之口诏,特意到御史台看你如何断这个案子的。” 孙日新隐隐感到不妙,于是说道:“李都知,你来看一看,仅凭她所说的这一点,凭什么说有人掘堤?” 李神福将诉状翻看后,淡淡说道:“即便那样,那几个陌生人进入村寨挑唆村民进京诉冤,你不觉得可疑吗?” “也许是路人,看到后心中不服气,点醒村民。” “孙御史,洒家听闻你于荆湖同转时,职事不治,又擅侵官地为牲口棚,为何今天这么积极?” …… 枢密院里,宋九脸上始终带着讥诮的笑容。 未必是人为掘堤后结果,原因很多,白天巡逻的村民马虎,决堤处又处于小河竣急处,可能会突然出事,或者堤坝上有蚁穴。张望北也有马虎的地方,它终不是江南的圩田,象这些淤田,不能就近将房屋放在低洼处建设,而是要引导百姓继续居住在高坡上或山丘脚下。 但张望北出发点是好的,所到之处,也颇有政绩。 还有一个比喻,江南建圩,若是不小心,圩破掉,那溺死的人会更多,难道因此就不建圩与围了?或者海上会出事,那么就闭关自守了? 当然,因为律法的不规犯,能扯皮,张望北可以戴罪立功,可以贬职,可以罢官,甚至可以流放到沙门岛。这就看赵匡义如何看待这件事。 这时候宋九忽然想到前世一个故事,纳粹杀害犹太人时,一个犹太人将他两个儿子托于两处,一处是此犹太人给恩的人,一处是此犹太人受恩的人,结果给恩的那个人出卖了他儿子,给犹太人恩的那个人却保护了他另一个儿子。 其实它就是人的性格。任何人都有两面性,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性格上是暗的一面,是强壮自我的一面,所以容易忘恩负义。但人之所以成为万物之灵,也有道德一面。偶尔做做好事,会让他们产生荣誉感,并且自发地维护这种荣誉感。 张家兄妹是自己收留的,可是赵匡义给的命令,不然自己确实未必愿意收留。 上次去自己家,看到张望圆,这让赵匡义很自豪。可能他背下里还看过张望北的履历。 况且让郭大打探到有人唆使的消息。 第三百八十章交锋(下) 赵普很聪明,未将张望北判为死刑,罪行不足,以张望北身份若判弃市必须经过赵匡义同意,就会产生变数。 但就是判流放沙门岛,换宋九在中书,不经赵匡义同意,将一个知县判流沙门岛,他也不敢,可赵普敢。事情成了定局,赵匡义眼下还需要赵普,就是宋九闹将起来,会不会改判? 然而赵普也许善长心术,却不知道赵匡义与张家兄妹的具体来龙去脉,产生误判了。 宋九手段也很简单。 先是让郭大去盂县调查,还做了其他一些安排,再让戚氏上诉,不说张望北判罚不公平,而说有人有意掘堤,那与中书判决无关了,而成了一桩案子,成了案子就可以重新推翻中书的决议。 再找到赵匡义,将事情经过说出来,然后说了开淤田九百顷。 九百顷数字不高,宋朝多少耕地,无法统计,抓得紧就会多一点,抓得松就会少一点。有许多隐田,隐田用意就是逃税。但有人估计宋朝最高峰时耕地会达到八百多万顷,一个县耕地平均起来,会接近八千顷。 然而盂县只有一千七百余户,这还是宋九在涿州城掳来许多百姓安置于河北河东各地,原来只有九百余户。整个北汉才只有三万来户,盂县那可能有多少百姓。 一千七百来户,就拥有九百顷肥沃的淤田,再上原来的桑麻地,整个县百姓生活会变得如何富足?是死了人,然而若是没有这九百多顷淤田,一年会因贫困多死多少人,病死的。营养不良提前老死的,无钱婚嫁流离他乡的,将会有多少,谁大谁小? 又有人去盂县刻意挑唆,甚至戚氏上诉。可能有不好的事发生…… 足够了。 孙日新丑陋的表现,让赵匡义十分不满,于是亲手接过这件案子。 又派了如京使郝正前去盂县调查。 郝京下去看,很快得到结果。 张望北不仅有淤田之功,还有,整个盂县也不全是贫瘠之所。还有一些天然的可供耕种养殖的河谷小盆地,经过张望北两年治理,百姓基本都安定下来,然而还有一些百姓以狩猎为主,张望北深受宋九影响,以清静为主。尽量劝,劝不动也不勉强,于是又在县城里鼓励商人建了一些店铺,供这些猎户们将所狩猎的出售。去年还做了一件事,在盂县种植葡萄,打算未来引进葡萄酒酿造技术,在唐朝凉州与太原葡萄酒为天下甲首。五代时这些产业流失了,但还有,技术变得落后,产业规模也很小。张望北便是想重现唐朝的盛景。 这个还早,才种植,规模不是太大,而且到明年才能正式有初步收获。 死了人的苦主不开心,可其他百姓看到这些变化的,加上平时张望北断案公平,不贪不污。郭大去了盂县,又暗暗点拨了几句。 郝京一来,无数百姓央求赦京传于赵匡义,请皇上让张望北回来。 郝京哪里敢答应,就算这件事赦了张望北的罪。张望北也不可能呆在盂县了。 一些乡绅便写万民书,让赦京带给赵匡义。 郝京到处看了看,这小子做得不错啊,于是好奇地绕道灵石县。张望北在灵石是初为知县,还有些生涩,但同样也有政声。 看了看,郝京返回京城,将情况向赵匡义反映了一下。 赵匡义沉默了大半天。 他这时忽然想到书院最早的那批学子。 自己刻意打压了一下,想一想河中只有两三千户人家,如今出了七位知州,二十一位知县,还有其他的官员,如各县主薄县尉,各州通判录事司户司法,各监主监,以及一些京官,几乎达到近百人。不要说自己,换汉文景帝来,也会打压的。 然而无可否认,最早在宋九学舍里那批学子表现几乎九成皆十分出色。到了后来书院,宋九放手了,虽然不错,成了宋朝重要的官吏基地,却渐渐不如以前。 怅然良久,说道:“免张望北的罪吧。” 想了想又说道:“正好太谷县空缺,让他知太谷知县吧。” 太谷是畿县,不但郝了张望北的罪,还略略升了一点,至少比现在小寇薪酬要高。 随着又下诏,罢了孙日新官职。 做为堂堂的御史,国家重要的监督官员,这次表现太丑陋了。 张望北新年后从登州回来,未吃多少苦,是押向了沙门岛,不过在登州让潘惟正有意扣留下来,连岛未上,朝廷新诏书就到了。 好处还在后面呢。 这一闹,张望北进入了赵匡义视野,只要他继续保持着在盂县的作风,那么仕途上会前途无量。 若论人缘,宋九人缘肯定比赵普人缘高了十倍。 然而问题是得罪宋九,只要不是包藏祸心,那么大声喊宋九你做错了,也没有关系,说不定宋九还谦虚地与你交流一番,俺错在哪儿? 但得罪了赵普,那就死定了。 因此朝堂上赵宋的争执,有敢帮赵普的人,但很少有人敢帮宋九,那怕心中不平,只能做壁上观。 不过有一些人,如雷德骧,侯陟,他们则不同,就是没有宋九,赵普也想将他们往死里逼。 看到赵普输了一局,有的人开始心动。 元宵节来临,宫中设宴,侯陟忽然在宴间上书。 他用太平兴国三年三司收入支出与去年的做比较。 那一年几乎是宋朝开国以来最好的时光。 铜监,钢监,河洲产业的收入,市舶司,糖业,水泥,以及各种坑矿产量的激增,再者还有一点,那就是在宋九提议下,各种盈利少或亏空的坑矿坊监,以及不重要的河渡,一些拍卖给私人承包,一进一出之间,又得到大量收入,同时还宽松了百姓的劳役,不过这一条执行得更早,与史上的宋朝相比,它们直接或间接最少为宋朝增加近两千万缗钱收入。 这个肯定比较不出来了,就是宋九也无法比较。 侯陟比较的是盈余,以及所支出的用途。 那一年两税一直没有增加,实际就等于是宽税了,在宋朝推动下,许多地方在开发,兴修水利,江南的圩围,北方的棉花,加上人口增加,耕地面积增加,两税未增,等于是百姓两税减少。 但那一年国家盈余几乎达到一千七百多万,宋朝收入计数有些乱,钱是缗,金银是两,草是束,粮食是石,布是匹,因为两税比较减少,实际这个两千多万含金量更重。 这还不包括那一年国家拨出许多财政,用于地方建设,兴修水利,兴办学舍,铺路架桥,否则盈余会更多。 这是收入。 还有官场的风气,宋九那种做法让一些人耻笑,可在不经意中,整个官场风气变得阳光起来,许多官员奋发向上。 再到去年一年。 若论收入,去年一年收入比兴国三年时增加了近两千万,然而盈余呢?勉强只有三百来万。不说去年军费,太平兴国三年改革兵制,同样也花了不少钱。 然而这进出差距近三四千万,两千多万缗钱到了哪里去了,有官员俸禄增加了,有兵士的抚恤奖励费用增加了,有赈灾费用增加了,但更多的是不必要的浪费。 至于官场风气也每况愈下。 有的官员以急敛为良政,百姓由是苦之。接着侯陟罗列出一大堆证据。 侯陟有一条还未说到,那就是征税的均匀。 应当来说,宋朝征税比较合理,明朝的才叫古怪,国穷民富,但这个民是什么民,士绅,大户,豪强,甚至国家都快完蛋了,这些大户都不愿意拿出一分钱捐给国家。结果大家一起完蛋。 其实从更早时候宋九就提醒了赵匡胤这一点,并且用河洲做示范。他进入中书后,也有意地调节,使得税务征得更合理。然而现在商税比下降,不是商业不行了,而是比以前更好了,然而朝廷征税的对象在犯史上的错误,达官贵人士大夫不敢征税或少征税,征的是中小商人。两税比重却在增加。因此侯陟所举的数据仍不规范。虽然是比兴国三年增加了两千来万收入,实际性价比在下降,也不过增涨了一千万缗钱左右。再加上侯陟所罗列的种种开支,导致财政几乎没有节余。 但不能说是赵普的错误,也有卢多逊的错误,不换宋九来,换其他人来,说不定错误更大。 听着侯陟将这个奏呈读完,赵匡义脸色却阴了下去。 宋九脸色也阴沉起来。 侯陟所做的未必是好事。 如今宋九算是看出来赵匡义一些心意。 他想要的是一种平衡。 不怕争,就怕争得太过份。 赵普对张望北动手,若是成功的话,不但打击了宋九,还带走其他人纷纷倒戈,向宋九开炮。并且他打击的是宋九的亲人。 以及赵匡义对张家兄妹的心理,于是及时扭转。 但未查是谁去盂县挑唆的,意思很明确,给朕安静一点,不要跨越红线。 现在侯陟同样跨越了红线,而且他直指赵普宰相做得不合格。 甚至赵匡义会认为自己在结党。 然而宋九无法解释。 他看着侯陟,心中叹了一口气,肯定要对赵普动手,但不是用这些手段,甚至都不用宋九出面…… 第三百八十一章斗吧 不久后,赵匡义与宋琪商议,明确将三司分为三部,王明负责盐使铁,陈从信为度支使,郝正为户部使,宋琪因功迁为参知政事。 与李昉一样,被赵普打压了一下,宋琪成了杯弓蛇影,也正式倒向赵普。 此次三司各划其责,不但没了侯陟的份,反而让宋琪升了官。 但不能说不起作用,经此变动,无论是赵普派的,还是宋九派的,全部老实下去。 那边又斗了起来。 西府现在一共四个宰相,曹彬,宋九,石熙载,柴禹锡。 曹彬能力确实不大行,然而资历深,宋九兢兢业业,无人可说,石熙载也不错,然而这个柴禹锡却成问题了。 但没事,宋九与石熙载能力超强,而且石熙载敢言事,别人若言事那是得罪人的话,可他言事公正,又推人之长,后者与宋九很相似,这两人早在赵匡义为开封府尹时就打交道,因此合作比较愉快。他们带着两只乌龟照样跑得快。 可有一人不服气了,凭什么石熙载柴禹锡能上位,俺不能上位,咱们一样是藩邸旧臣,而且我的能力在他之上,甚至曹彬在西府又能干嘛? 那就是弥德超。 于是弥德超上了一封密奏。 起初宋朝每月月初都向边防军士发饷银,号称月头银,还有起行钱,这是对轮戍军士的补偿。 弥德超就说枢密使曹彬在位既久,颇得军心,我刚从边关来,听边防军士都说,曹公又给我们发月头银了。如果没有曹公,我辈早就饿死。 有没有这回事?肯定没有。 宋九小心翼翼,不敢收买人心,曹彬更不敢,况且这是朝廷的钱帛。 但足够了。 随着柴禹锡跟着煽风点火。 这让宋九很纳闷。以前他与潘怜儿也说过,赵匡义不会对潘美与曹彬动手,国家用兵北方,离不开这两个大佬。 而且曹彬因为柴家那份关系,也值得赵匡义信任。 难道因为曹彬替赵廷美送行,让赵匡义不快? 或者曹彬在西府确实呆了很长时间。赵匡义有些忌讳,想暂时压一压? 他摸不清赵匡义的想法,肯定不会进言。似乎西府少了曹彬,无也所谓。但只有一个人替曹彬说话,那就是参知政事郭贽,乾德年间的状元。以前也在赵匡义王府中任过职,同样属于藩邸旧臣。 然而劝说无效。 郭贽只好苦闷地在一次进宫言事中说道:“陛下,你对臣的恩情比海还深,臣只有率直相报。” 赵匡义索性翻白眼:“率直能当饭吃吗?” 郭贽毫不示弱,说道:“率直是没有用,但比奸邪害人强多了。” 按理说郭贽没有说错,但当真没有说错?就象赵匡义以前问宋九。小九,什么是黑,什么是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就象赵匡义用赵普错了吗? 若没有赵普不要脸的拼命,赵宋江山如何渐渐走向安定? 话都说到这份上,郭贽劝说肯定失去了作用。 曹彬罢为天平节度使兼侍中,王显从正六品的东上合门使提为正二品宣微南院使兼枢密副使,弥德超从七品官也提为宣徽北院使兼枢密副使。 王显还好一点,弥柴二人除了会陷害。打小报告还能做什么? 郭贽更加怏怏不乐。 这时王府中的另一个旧人赵镕找上了门,希望为亲友谋得便利,郭贽看不起柴弥等人的做法,赵镕也是靠检举揭发赵廷美谋反,或者索性说污陷赵廷美上位的。于公于私郭贽对赵镕皆十分鄙视。于是立刻拒绝。 赵镕恼羞成怒,搜集了许多材料,揭发郭贽的失察之罪。郭贽同样也火了,俺光明磊落,不怕你这无耻之徒,于是向赵匡义检举赵镕私请行为。赵匡义将二人召来对质,在事实面前,赵镕迅速败下阵来。赵匡义只好将赵镕外放。 但事儿没那么简单。 很快郭贽就为他的“不识相”付出沉重的代价。 先是宋琪进入中书为参知政事,接着李昉也担任参知政事。这两人虽不象弥德超那么不要脸,然而与赵普藕断丝连。郭贽看不起弥德超等人,更看不起赵普。 然而他是赵匡义的旧臣,赵普不大好下手。 赵郭之争,让赵普看到了机会。 郭贽喜饮酒,那天喝高了,倒在床上睡着,但三更半夜,赵匡义忽然召他入宫。他本来心中憋着一口气,又是直性子,加上喝多了酒,君臣二人争执起来。具体争的是什么,外人不知道。为何那么晚了赵匡义召他入宫,同样也不知道。反正那天事情很严重,第二天赵匡义将郭贽贬为秘书省少监。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中书再一次成了赵普的一言堂。 西府那边却让宋九头痛了。 曹彬在,宋九认为曹彬是尸位素餐。但走了才知道曹彬的作用,有他在,就能镇住场子。现在曹彬下去,王显还好一点,他虽才能平庸,可是不多事,打仗还可以。可是柴弥二人那一个皆不好惹,差一点让西府变得乌烟瘴气。 但还好,弥德超自己儿犯傻了。 他本希望通过这次陷害,得到枢密使之职,那怕在宋九班下也行哪。但没有,反而位于弥德超与王显班下,王显一言不发,何德何能在他班上?柴禹锡又有什么本领在他班上。 一怒之下,他请了一个月的病假。 赵匡义气疯了,朕仅是因为你胡说八道,便将你提为枢密副使,你难道还不满足吗?没有理他,倒是宋九乐于其见。 过了一个月,弥德超见赵匡义没反应,于是“抱病”工作。然而每次上朝时,前面站着宋九,石熙载,柴禹锡与王显,他便忍无可忍。最后在西府咆哮:“我为国家大事而进言,有安社稷之功,汝辈何人,反居我上,更让我效仿你们害人,我实耻之!” 宋九傻眼了。 他知道弥德超是骂王显与柴禹锡的。但这样一骂,岂不是连自己与石熙载一起骂进去了? 那来的狂人啊? 赵二不管对曹彬有何想法,不能将阿猫阿狗一起塞到西府啊。 他气得不行,想跑到赵匡义面前进言,最后想了想还是没有动手。无他,赵普授使开封府尹李符污陷赵廷美。将赵廷美弄到了房州。赵普担心李符会泄露此事,便找了一个借口将李符贬成宁国司马。 若是卢多逊在海南听到了,他一定会更后悔。当初宋九不让赵普进京,他不听。赵普就做得很聪明,不但让李符下放,而且离京城远远的。 然而弥德超与李符相善,两人臭味相投。是一对好朋友,进入西府后,屡次替李符叫冤。 所以宋九忍了。 不用自己出手,赵普会替自己出手。 宋九不作声,王显却怒了,他初为殿前小吏时,性谨介,不狎同辈,不践酒食之肆,让赵匡义看在眼中。因此这次西府变动,将王显调入西府。并且亲召王显对他说:“卿世非儒门,少遇兵乱,必寡于学问。今典掌万机,更无空博览群书。”于是命左右取军戒三篇赐于王显。读此可免于面墙也。 我上位不是因为才干,而是因为秉性。 也许我才华不如你,可是秉性胜过了你千倍万倍,你这个靠污蔑曹彬上位的小人,凭什么说这句话。 看王显来火了,弥德超更来火了,他又大喝道:“汝辈当砍头,我估计陛下没能把持自己,受了你们眩惑。” 奶奶的,究竟谁在眩惑皇上?王显气得不行,跑进了皇宫,当面申诉。 赵匡义大怒,将宋九喊来询问。 宋九说道:“臣不敢狂猜君心,可两府择人,何等慎重。如今西府,臣每日几乎以泪洗面了。” 就是将王显弄到西府来混,也不能将一个神经病弄到西府来。这成了什么? 赵匡义于是让御史滕中正审讯,弥德超不得不承认他是说这番话,赵匡义勃然大怒,将他连同他的家人一起贬到了琼州,女婿右拾遗贬为丹徒知县。赵普推波助澜,当初贬卢多逊时,李符说了一句,朱崖虽在海中,可水土颇善,春州稍近,瘴气甚毒,至者必死,不如让卢多逊处之。实际春州那有那么危险?不过人传人,传到京城里,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于是赵普以李符与弥德超朋党之名,贬去了春州。 整成了一场闹剧,受伤的是宋九,受利的是赵普。 宋九万分疲惫地回到家中。 潘怜儿说道:“官人,可能是陛下想用他的人慢慢取代原来的大臣。” 很简单的道理,若用人,还有用王府旧臣让赵匡义更放心吗? 但肯定赵匡义在暗中悲鸣,也许他想用旧臣,可经郭贽、赵镕、王显、柴禹锡、弥德超这么一整,赵匡义也想流泪了吧。 不过宋九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道:“不对,陛下在铺路。” “铺路?” “为赵普下去时政局铺路。” “赵普会下去?”潘怜儿不解地问。当然赵普下去,她最开心不过了,可现在迹象赵普哪里会象下去的样子? 宋九在潘怜儿耳边说了一句:“大……皇……子。” “原来如此,难怪夫君胸有成竹。” “那是,这才是我的底牌。” “那现在陛下铺路不成功怎么办?” 是啊,老人是赵大的人,赵匡义不大敢用,他的王府旧臣敢用,可个个不争气,郭贽操守还可以吧,但又不知变通。那么还得用赵普。 宋九摇头:“不是,新时代到来了。” 他眼中开始浮现出一连串星光璀璨的名字,还有东华门…… 第三百八十二章中策(上) 天气热了,街上行人衣着单薄起来。 但有一个变化,随着宋九推动,衣着款式多变,许多后世的款式渐渐受到更多的人欢迎。 无他故,简便。 不过在皇城内,还是原来的服装,清一色的官服。 宋九从西府去了皇宫。 侯陟将他害苦了,赵普结党没事,他走的就是黑暗路子,世人皆知。然而宋九若是让赵匡义产生结党的想法,那很不妙的。就象东方不败,也许有人恨之也有人爱之,但几人喜欢岳不群? 当然,侯陟那次举的数据,也不是没有好处,他不列出来,大家也许想不到,想到了也没有那么清晰,但列出来了,许多人不由在心中凛叹,原来宋九那么了不起啊。 确实,宋九利用金手指与领先一千年的远见,做了许多事。 有的侯陟都没有说出来。 但这个与宋九对赵匡胤所说的免出口市舶司关税一样,好了会更好,恶化了会更恶化。国家用兵北方所带来的恶化,并没有象表面上那么简单。 那个不管,对于宋九这个党不能结,这个功不能表。 于是宋九几乎似消失一般。 但时间是检验真理的标准,他有没有与侯陟结党,得让赵匡义看。 就是今天,他还是不想露面。 可这次不得不进宫与赵匡义仔细商议了。 行礼后坐下,赵匡义道:“宋卿,你那个窅娘有没有回来?” 宋九愕然。 大半天才说道:“她估计快回来了。不过她不算是臣的……” 赵匡义大笑。 实际这是一种暗示,你太多疑了。 然而宋九不会这样想,曹彬下场岂不看到了? 他徐徐说道:“臣进宫。是有一件事要与陛下商议。” “说吧。” “辽东传来情报,辽国大将耶律斜轸率二十万兵马攻打乌玄明。” “这么多兵马?”赵匡义诧异地问。不仅是辽东,如今在燕云辽国还驻扎了许多兵马,加上中京上京的斡鲁朵,其他各地的驻军。辽国那来的二十万兵马。 “陛下,辽国人人皆兵,乌玄明一度攻克东京城,虽打着渤海旗号,让一部分百姓投归,可有的将士做得不好。恨者更多。因此稍稍出几万精骑,再从当地征兵,还是能抽出十几万兵马的,就能打出二十万兵马的旗号。” 这与后来辽国征高丽一样,号称八十万兵马,实际没有这么多。而且还包括大量民夫与临时兵役。赤壁一战也是如此,曹军也没有八十万兵马,真实士兵数字可能只有其三分之一。 只能说辽国人人皆兵,所以不能用他们军队数量来估算他们能动用的兵力数字。 宋九又说道:“也未必是好事,臣在辽东教导他们建设了数十座城池,攻城战就不能一味用兵力来取胜。而且越往东北去,人烟荒凉。供给困难。这么多人吃喝,将会让辽国很头痛,必不能持久之。然而此行的乃是辽国大将耶律斜轸,此人绝不可小视,他既然能带这么多兵马过去,那么肯定有把握大捷。” 赵匡义脸上带起乌云,辽东那群小子不听话,赵匡义不悦。 不过就象后来的金小胖一样,是不听话,可怎么办呢。战略上必须要他们,否则美帝就能将军队驻扎于鸭绿江,那才糟糕不过。 辽东是一个味儿,不但辽东,就是高丽也是如此。赵匡义派使臣过去,甚至给他们大量赏赐,讨论两国联手攻打辽国。好处要,礼仪也遵守,在边境高丽也弄出一些小动作,可正式说联手,高丽人却是支支吾吾的。 一回事,还不如听宋九的建议,支持女真人,至少他们真枪真刀在与契丹火拼。 所以这不是一个好消息,乌玄明灭亡了,宋朝将少了一个最重要的棋子。 宋九继续说道:“陛下,勿要担心,以臣看来,耶律斜轸此行会大捷,但想攻到兀惹城十分困难。” 太远了,用兵多供给跟不上来,用兵少是拿不下。 事实与宋九猜想的差不了多远。 耶律斜轸春天一来,便率了数万兵力,再从辽东征来一些临时兵力,十万不到,还包括民夫,但号称了二十万。浩浩荡荡地向通州城杀去。 这一回乌玄明老实了,安份守己地以城拒之。 又从后方抽来一些兵力,城上城下相持。 实际从这时就中计了。 杨六郎也许不错,可这时还没有成长起来,石普也不错,但不是属于一流名将,也没有看出来。 耶律斜轸这么多兵力几乎是虚张声势,当然,乌玄明若出城作战,他同样欢喜不过。但主要作用是用来震慑。 南方在佯攻,北方却派了使者秘密与突吕不室韦部、铁骊等与辽国亲近的部族联系,然后派轻兵出金山,里应外合,将新建的长春州等数座城池拿下。 消息传到了通州,乌玄明大为紧张。 没办法再打下去,否则老巢也会让人家抄走的。 这就是能力问题,如果乌玄明有完颜阿骨打的本领,说不定与宋朝联手,能提前崛起,让辽国四分五裂。 或者能力稍差一点,能理解宋九的意思,忠实的执行下去,没有咸州城之败,屡屡打败辽国的进攻,那么上下一心,铁骊各部也未必敢反水。 现在乌玄明依然在犯着错误,想立即丢弃通州城杀回去。 石普等将找到燕颇商议,通州是守不下去了,一旦让各叛部与辽国将黄龙府一线全部夺下来,南北夹攻,大多数人老巢都丢了,那会比关羽败得还要惨,但也不能这样回去。随着耶律斜轸追下来,还会全军覆没。 还好,乌玄明这一回听了话。于是扬言杀回黄龙府,夺取长春州城。也派了大军佯装着一路向北。 并且撤得很果断,耶律斜轸随后派将领追击。一旦让乌玄明军队顺利到达黄龙府。那边兵力比较少,还有一些部族是忠于乌玄明的,就可能会重新将这几座讨厌的城池拿下。 耶律斜轸就会陷入绝望的僵持战。 它非是耶律斜轸想要的,他想要的是借机将乌玄明南北夹击,一口吃掉,不然那怕他逃回兀惹城。也会让东北头痛。 两万多前行兵马追了两天,眼看接近黄龙府,突然遇到埋伏,又从东方的泥沼里杀出另外一支伏兵,后军调头转向南方,三路伏兵夹击。耶律斜轸前行大败。女真人战斗力十分可观。只可惜领导他们的是一只绵羊。 这一役让后方大部队不得不慢下来,以免也遭到埋伏。乘机乌玄明果断抄小道撤向了辽东深处,还让一些忠于他的部族也及时撤离,撤向东方。虽然中途打了一次胜仗,可是自通州城到长春州一线,全部被辽国收回去。当然,这时局势还有利。乌玄明龟缩于辽东深处,又掳来了大量人口,此时乌舍国已非是彼时乌舍国了。龟缩于此,力量可观,辽国想讨灭会十分的困难。然而乌玄明也很难再危胁到辽国核心地区。他们还让辽国头痛,可比以前的局面会好得多。甚至不动手,乌玄明都能与高丽联手将辽东颠覆。 耶律斜轸到达黄龙府,将军队解散回去,留下一支驻兵,慰问各部族。没有再攻打。虽损失不轻,不过也算达到了战略目标。 但这是眼下,他就驻守在黄龙府,未来难道没有其他的手段? 面对这局势,石普很头痛。一味防守。就那么一点人儿,都怕成这个样子,士气会低落。若攻,又怕耶律斜轸又有阴谋诡计。甚至耶律斜轸都不用出兵,就让乌玄明他们无法做出选择。 这些情况石普写了一封奏呈,递向宋朝,但现在宋九还没有收到。 宋九不知道,但通过牌面,也能猜出来大约的结果。 “耶律斜轸……”赵匡义喃喃道。三人言虎,况且宋九说了最少有十几遍,一哥二珍,赵匡义也不是傻子,后来仔细回想,若无耶律斜轸狡猾地将实力保存起来,配合耶律休哥,耶律休哥没有这支生力军,敢不敢率着疲军就往他哪里冲? “难道我朝无大将与他相比吗?” “有啊,崔彦进,李继隆,潘美,杨业等人未必比较他弱。不过……汉武大帝养马练兵,横扫大漠,然而若没有卫青与霍去病的场场大捷,会不会因为财政最终拖垮了汉朝计划?可卫青与霍去病所以成功,一是他们的军事才华,二他们就外戚,汉武大帝信任,所以能得功也。如今辽国很相似,耶律斜轸是萧太后的妹夫,耶律休哥则是契丹的于越(契丹官员,位于百官之上)。自辽国开国以来,只有扶持阿保南称帝的耶律曷鲁,扶持世宗登基的耶律屋质二人得到此官职……” “卿是……” “陛下,以前辽国南侵,兵未发,先帝便得知,辽军刚到河北边境,先帝已派田钦祚抵达河北了。然而辽国皇帝去年秋天驾崩,直到年底前线才将消息传回来。” 河东乃是潘美,而且宋九更重视情报工作。 为什么会发生这件事,不仅是辽国封锁了消息,更不是潘美不知道斥候的重要,而是他总掌河东军政,拘束太多,主动让出权利与财政权,手中机动的钱帛没有了,如何侧反敌人,如何豢养一支间谍大军?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 可是宋朝诸大将束手束脚,如何能打好仗?就象高梁河一役潘美也在幽州,但为什么没有任何表现呢? 但这个问题太复杂了,宋九不想多说。于是继续说正事:“乌玄明可恨之,可若没有他,我朝未来收复燕云会更困难。然而草草用兵燕云,耶律休哥坐镇幽州,为南京留守,失败的可能性会达到九成。故臣心中有两策。一策是削其燕云根本,耶律休哥在幽州,西京那边力量却很薄弱,居然二次大败于丰州王家之手。而河东有潘美杨业李继隆等大将,可以从代州出兵,扫荡云朔应蔚,不求占领,而是掳掠百姓,河东西京人口稀少,十分空虚,将百姓散于这两处,一塞京城,二塞河东。同时又将辽国西京削弱。若是耶律休哥亲自出兵相助,潘美可以缩回边境,与之僵持。那么崔彦进等大将就可以从河北出兵,掳掠百姓。此方乃先帝之策也。” 这个计划根本所在,必须防止辽国的反扑,不过前线在宋九的调控下,建了许多堡砦,并且陆续地增防,还增加了三万乡兵,前线又囤积了大量粮草。辽国即便南下入侵,也不敢深入。 所以这个计划是可行的。 一旦将燕云百姓大半掳回宋九,那么这个重要的粮食基地与经济基地便成了荒芜之所。 那么一步步地就在无形中削弱了辽国的实力。再加上其他的计划,可能用很小的代价,在未来就将燕云收回来。 赵匡义眼中闪出兴奋的光芒,高梁河畔,他中箭了,受伤了,真的很痛,痛到内心深处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中策(下) 这是最好的计策。 若是用上中下区分,下策是现在就强行乘辽国孤儿寡母用兵,上策就是这个计策。 可是人生终有许多无奈,明明是上策,宋九却不能用,因此他只有采纳心中的中策。又说道:“可是臣细想后,认为不妥。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养兵就是用来打仗的,非是用来抗议的。” “抗议?” “就是懦弱啊,让别人欺到头上,打是不敢打,那怕手中拥有无数军队,欺负的国家仅是交趾这样的小国,可不敢打,百姓又不服,那么怎么办,只有派使者抗议了。” “谁这么做的……”赵匡义纳闷地问。 “……它是臣的一个比喻,”宋九不大好说,你的子孙以后就这么干了,最终将国家干完了,奇怪的是后来还有人不断地学习。 “但战争打多了,将士疲惫,又不堪用。这些年北方打了许多战役,将士有些困乏了。数次战役下来,辽国饱受创伤,各部纷纷反抗。我朝也未必好到哪儿,河北河东许多人家披麻戴孝,国家经济也渐渐变得困难起来。虽然不能畏战,最少要休生养息数年,国库与内库渐渐再度充实,才能发起更大规模的战事。再者,国家新得定难,人心未安,也必须经数年治理,那么定难不会拖累朝廷,反成了朝廷的一定助力,用兵把握更大一点。” 还有一条宋九未说。 这会花很多钱帛,当然,它比拼的就是破坏,然而这样做的话,辽国肯定是先吃不消的。 但赵普肯定反对。并且反对得正大光明。 有赵普拖累,前线将士人心不能统一,甚至根本都不能通过。所以宋九直接放弃。 “那么这个乌玄明……” “这便是臣的第二个办法。” “说说。” “朝廷不能用兵,也不能让乌玄明立即被辽国歼灭。所以拨出五十万缗钱款项,提供武器与棉布棉衣。而且必须是一些真正军用武器。武器用来增加他们的实力,物资可以让他们来拉拢各部人心。其次就是西北……王家!” 王家可了不得。 辽国去年冬天失败了,萧燕燕恼羞成怒了,若是败给宋朝倒也罢了,怎么败给了一个小小的党项酋长。于是再度派一万多大军袭击丰州,又让王承美与折二击败。斩首两千多人,三千帐投降,追到青冢。 青冢就是昭君墓,在后来的呼和浩特附近。 与王昭君无关,若是从后来辽国疆域来看,东胜也在辽国管辖之内。也就是若将东胜等处划为辽国所有,王承美深入敌境追了六七百里。 当然,它现在有些复杂,对于夹山(呼和浩特附近的阴山地区)与以西地区,辽国仅是羁縻,不是太重视。 然而宋九敏锐地发现了它的战略地位。 但赵匡义有赵匡义的想法,此次大捷。赵匡义也赏功,以丰州刺史王承美为团练使,没细都大首领越移为怀化大将军,瓦瑶为归德大将军,耶保移邈二族首领弗香克浪买、乞党族大首领岁移并为归德郎将。 可是赵匡义内心不是很安,王承美两次大捷,七万多帐内附,也就是他手中最少有九万多帐百姓,影响力上达北河套的阴山,东到夹山西侧。南到府州。 赵匡义也担心王家尾大不掉。 所以宋九想说服赵匡义不大好办,想了一会又说道:“陛下,王家看似威风,可是核心力量太弱了,经济又差。虽各部投降,却很难凝聚。然而陛下你再看地图,夹山离辽国西京有多远?而且这里契丹人很少,多是党项人,鞑靼人,吐谷浑人与五代避难北逃的汉户。若不管不问,他们最终因为强弱关系,而被契丹拉拢。因此臣以为同样可以援助。拨十万斤茶叶,十万匹棉布,与五万床棉被,但这些物资不是用来赏赐王家,而是给他们于夹山、黄河筑起两道防线,十几处堡砦。有了防御阵地,这些部族有了自保的本钱,就不会倒向辽国。若是辽国不甘心,用兵于此,我朝可出兵援助,可用钱帛援助。等于又替辽国增加了一个敌人。若是辽国不管不问了,那么可以用商贸与物资控制他们,可以用掳获来诱惑他们,让他们未来配合我朝,东向辽宁西京,北向阴山北的各部族。” “这个……” “王家核心力量就在丰州,号召力弱,凝聚力弱,不足为朝廷边害也。况且他们顶在前线,只要他们不断与契丹交恶,后方又倚靠中原经济,便不敢为叛也。” 赵匡义还在默想。 与乌玄明不同,他在辽东,那怕将辽国闹得天翻地覆,与宋朝没有直接的边境纠纷,然而丰州不同,并且他们又与府州折家关系默契,东接河东,南接定难,所以赵匡义肯定有一些想法。 “陛下,仅是少许物资,不会使王家过于坐大的。若是西北牵制,我朝又不出兵,乌玄明必灭也。” 宋九所说的茶叶只是一斤几十文钱的普通茶叶。 棉布才出来很贵,而且出来得早,在纺织机械未研发成熟很早之前,就改进了海南的一些纺织机,出现了粗棉布以及与蚕丝混纺的细棉布,才出来时很贵。这些年从岭南到湖南再到北方,棉田大幅度增加,导致粗棉布一匹只有三四百文钱,几乎与麻布价等。混纺细棉布才勉强一匹一缗钱。 去年出现了新式细棉布,甚至出现毛料与蚕丝等多种混纺细棉布,这个价格很贵,其中一些优质布能达到两缗多钱一匹。不过未来它同样会下跌。 宋九所说的棉布则是粗棉布。 实际若没有该死的战争,这几年大治,会家家户户有新衣穿,也不愁温饱,甚至能达到文景之治的盛光。 不过宋九不赞成那样做。赵匡义不同意是其一,而且他坐视李继迁崛起吗?或者说燕云不收回吗?收不回是一回事,能收回为什么不收回?宋九不担心成吉思汗,不担心完颜阿骨打?但若是整个西北与燕云在朝廷手中控制了一百多年,两百多年。完颜阿骨打能不能拿下中原?忽必烈能不能歼灭南宋?顶多这两人成为一个冒顿罢了。 因此宋九是支持战争的,但要打得科学,不能冒进。 然而它们虽不是值钱的那种茶叶与棉布,可是运费在这时代太让人悲催,无论运到辽东海滨,或者运到丰州。代价都很高。 于是在中书又遭到赵普强烈的反对。 西北在筑路,在修寨堡,现在又拿出这么多钱帛,国家经济如何吃得消,老百姓民生又怎么办? 然而赵匡义雄心勃勃,没有同意赵普的说法。 实际这两项举措很及时。 耶律斜轸轻松拿下通州到黄龙府、长春州一线。乌玄明进退两难,他部下多少有些人心涣散。但就在这时候,宋朝大量的武器与物资到达,并且这次出现了更先进的弓弩,士气再次高涨起来。其实就是能将耶律斜轸永远的牵制在辽东,就当抵十万精兵了。 至于王家与西夹山各族的小动作与筑城堡,也让萧燕燕穷蹙。因此又发起了一次进攻。但这要到明年…… 同时羊毛商路打通,阻卜人得到大量交换过来的武器与物资,与宋朝关系更进了一步,甚至有的部族公开请求投靠宋朝,这进一步抵消了萧燕燕与韩德让的治理之功。 其实到现在,许多人仍忽视羊毛商路的重要性。 这让宋九苦笑万分,一个羊毛,让欧洲出现工业化革命,并且为它的利润出现过羊吃人的现象。 如果调剂得当,它就当抵在西北驻扎十万雄兵! 现在还是一个开始。最少还有数年效果才能看出来。 吵吵闹闹间,夏天一步步深了。 这时发生了一件事,汝阴知县孙崇望不顾朝廷制度,偷偷跑到京城击登闻鼓,上诉他的上司颍州通判曹翰。 曹翰在江州做了一回屠夫。赵匡胤未处理,然而赵匡义不大喜欢,可是后来曹翰在讨伐北汉时建下功劳,于是还让他继续留在颍州。 他打仗行,然而指望他做文官来治理地方能成吗? 曹翰在颍州专事苛务酷敛,又不治政事,他的属下孙崇望忍无可忍,来到京城上诉曹翰内为奸赃,又私卖弓弩、枪剑、长矛、铠马、具装。这个问题很严重,有的是军制武器,不得买卖,他卖给谁了,而且他这些武器从哪儿来的。还不止,曹翰将前线的那一套用在颍州,在境内筑烽台,诸县有寇盗,举烽以应城中。这似乎是好事,可这是内地,动不动就点烽火台,然后大军出动,颍州百姓能安心耕作吗。又擅自部署牙吏,克扣官卖盐所得钱银,民岁输租粟,以及丝帛,绢。又擅自加名目添赋敛民侵官地为他自家的蔬圃果园。又让判官元羽掌酒税,取其额外钱五百万,绢百匹。 赵匡义派滕中正查证得实,当所弃市,因有功,派吏护送到登州禁锢。 估计潘惟正会很苦逼。 就是曹翰名为禁锢了,也是一个大爷,潘惟正敢得罪他吗。 赵匡义看着宋九,那意思是说非是朕不信任武将,看看这一出。 宋九举起牙笏道:“武将可掌兵,可练兵,可领兵作战,非长于文治也,治理地方须得文官,行兵作战须得武将,此乃文武之术也。” 不要说文武各负其责了,曹翰本来就是一个屠夫,放在前线还可以,放在大后方用他来治理颍州,颍州百姓能不苦逼吗? 李昉忽然举起牙笏。 宋九提议于西北修路开堡,如果用后来宋朝的发展趋势,宋九做法不是激进,而是太保守了。只要不让西夏再崛起,那怕用一年国家财政投入西北也是值得的。 但现在肯定有很多人认为宋九小题大作。所以宋九十分无奈。例如今年春天李继迁见势不妙,夏州城前一战惨败,也使他清醒过来,于是派使去麟州上书朝廷,俺们投降,永做不侵之臣。 有的大臣便认为可以同意,但赵匡义十分气愤,直接拒绝。 宋九提议,准他投降,但人必须进京城来。 李继迁可能进京吗? 接受诏书后,不答应,然后在南河套戈壁滩上东躲西窜。实际这时若是挟借折王两家的力量,与陕西的驻军,能立即将李继迁歼灭。可正因为大家这种心态,宋九缄默了。让李继迁再蹦达几年,直到危害时,宋九才打算说话。 这次拉拢王家,也是为了以后那一步着想的,可是有苦难言,宋九说不出口。 西北继续在修路筑堡。 朝廷是通过免税免役,或者直接给钱粮等各种手段,半补贴性质征召民夫的。 然而路路克扣,是给陕西百姓带来了一些压力。 这一年河南府又言伊洛瀍谷水皆涨,坏官寺民舍甚众,淹死的百姓达到万计,陕州又言大水坏军民舍千余区。 所以李昉上书,请罢西北诸建设,以宽赋于民。 很难说出他的用意,还是替赵普攻击宋九,还是确实替老百姓着想。然而宋九十分不悦,说道:“明远,若是辽国与学我朝,于西北鼓起一渤海国,这后果你可承担得起?” “宋公,我未看到西北有何渤海国的可能,相反,因为西北多事,反而让百姓不满,各族也有所怨言。” “那一族有怨言,你是指横山南山的野利部,还是指地斤泽各部?” “宋公既担心西北发动大规模的叛乱,为何要扶持丰州?” 这件事宋九不知喷了多少口水,不想再辨,看着赵匡义说道:“这样,陛下可否给臣放开一些权利,让臣到三司看看,与如晦商议一下,也许有开源之举,替国家增加一笔收入。” “宋公,百姓不能再敛了。” “开封织造敛民了吗?” 李昉语塞。 说来说去不就是钱吗,但人家有办法挣钱,那还能说什么? 第三百八十四章雁归来 “王公,我想看一看这几钱铸币账目。” “稍等,”王明道。他立即吩咐小吏将这些年所铸钱币的所有账目一起拿过来。 宋九翻看着。 “宋公,幸好亏了你啊。” “王公,这里非是在朝堂,莫称呼我宋公,还是称喟小九吧。”对这个王明宋九很看重的,能文能武,还有相当好的经济头脑,可能因为时运不是很济吧,否则此人之能,可以横跨东西两府与三司,三个重要的部门官职皆可以担任。 王明苦笑。 昔日是称喟小九,但今天还有人喊小九吗?可能只有宋九那个剽悍的大姐才敢喊吧。 “要么,称呼易安吧。” 总之,在宋九心中王明是一个长辈,宋公称喟让他感到很难受。 王明明白了他的心,心中微微一暖,但没有在上面纠缠,说道:“这样下去,不用十年,国家大约不会钱荒了吧。” “王公,错也,你知道仅是我家里就藏了多少钱币,若是大多数衙内皆与我一样,会出现什么后果?” 宋朝大肆铸币是宋九发起的,但没有宋九,宋朝得到江南诸铜坑后,也会大肆铸币,甚至最多一年曾铸币五百多万缗钱。 宋九没能力将铸币量提高到一千万缗,受掣肘的因素太多,诸多铜坑还没找到,人口还不算多,即便他改进了技术,仍不能称为成熟,因此第一年仅铸币三百来万缗,但不能否认宋九的功劳,冶铜技术改进,铸币技术与流程也改得更先进,因此增涨起来很快,去年曾达到五百七十多万缗。这与史上相比,是相当可观的。赵匡义朝在史上一年均铸币仅是八九十万缗。也就是宋九的出现,生生将宋朝的铸币产量增加了近七倍。 王明不知道另一个时空的宋朝铸币量,但能感到宋九带来的变化,还有一个横向的比较,那就是唐朝的铸币量。 这个量还在陆续地增加,那么以后十年时间,铸币总量能达到六千多万缗。若是加上原先的铸币数量。以及以前的铜币,铜币数量能超过一亿缗。 可能会满足货币流通需求了。 然而宋九说的却是另外一个结果。 以前宋九钱前面进来,后面就花掉了。 后来河洲契股交给朝廷,也就没有再变相支援朝廷了。 道理与弥德超诬蔑曹彬一样。 西门庆大官人可以做好事,朝廷甚至会奖励,但宋九与曹彬做好事就得注意了。你们是当朝宰辅,收买民心干什么? 还是花了一些钱,无外乎在那几个岛上砸了一些钱,还有又多造了一些船舶,可这个资金回笼很快。因此宋家财富越积越多,当然不完全是铜币,有金银。有珠宝,有珊瑚,有香料。 仅是宋九一家蓄钱币问题不大,可若是自宋九发起的河洲开发,这些参与的衙内与商人们,这些钱陆续投资,又赚了多少钱,这些人有的继续在投资。于海外,于岭南,或者于其他地方,还有的人大手大脚,奢侈无度的过日子花掉,总体影响不大。可若是个个学习宋九,花掉一部分。存下大部分,那可能就会出大问题了。 甚至整个市场上流通的货币,都没有这些人财富加在一起多。他们将钱币全部放在家中,然后造成一个结果。整个国家市面上没有铜币流通。除非宋九有惊人的手腕,让宋朝铸币量一年达到两千万缗。 以后是会再增加钱币数量,但人口在增加,财富在增涨,以这个钱币数量远远不足的。 当然它只是一种假设,有几人财富达到宋九这一步,有几人家中有宋家这么多现钱?再说即便没有足够流通的货币,太阳还会照常升起。 但真是如此…… 宋九继续看着一本本账册。 好一会,宋九才放下一本本账册,吩咐小吏沏上一杯茶休息,王明走了过来,道:“易安,我给你一样东西。” 宋九接过来迅速扫了一眼,大喜道:“谢过王公。” …… “何苦?”潘怜儿道。 宋九想找一条不苛民的敛财办法,但出乎大家意料,不是去书院搞研发,而是成天赖在三司了。 然而这时候石熙载年数渐高,身体不大好,时间请病假,西府里还有两个宰相,王显人还不错,可才能太差了,柴禹锡与宋九没什么矛盾,可是才能差而且人品不好。 这让宋九悲催了,于是弄得每天很晚才下值。 “怜儿,就这两天。” “妾身就怕赵普有想法啊。” 三司有三个主事的官员,王明明处是两不帮,但他暗中给了宋九那个好东西,也是一个表态。 赵普毕竟老了…… 而且他与曹彬不同,曹彬上位多半要感谢赵普,没有赵普力保,就没有曹彬今天。赵普也推荐过潘美,可是潘美有今天,那是一大堆战功树立起来的。 王明不同,自后周时就有了政绩,在平岭南治岭南,以及平江南时又立下赫赫战功。以他的资历与政绩,权三司足矣。 只是他个性低调,不会高唱着帮助宋九。给了宋九那个东西,已经算是破例。 第二个大臣陈从信更不用说,以前因得罪过赵普,在赵普攻击赵廷美时顺带着拿下。如今再度起用,实际他比侯陟更恨赵普。 第三个官员郝正,不大引人注意。可在处理张望北案子时也能看出他的动向。 何谓对错?袁崇焕凌迟处死时,京城百姓争抢其肉食之。不管袁崇焕是对是错,也不至于让百姓恨到这种地步。 站在统治者角度来说,王安石肯定是对的,站在平民角度来说,王安石对错不大好说,站在豪门地主角度来说,王安石肯定大错特错。若是站在朝廷角度来看,张望北有对有错。 若是站在那几十户苦主角度来看,张望北就是处死了。也不解他们的恨。但站在盂县其他百姓眼中,张望北做得很好。 但最终郝正站在了盂县其他百姓的角度上报。 看似他公正的反映了张望北的做为,可事实是看好了宋九的“未来”。 赵普终是老了。 宋九是赵匡义的旧人,有功绩,有能力,而且三十几岁,有着无限的未来。 可在赵普眼中。三司终是他的奶酪。 所以赵普十分地不悦,便上书一件事,对李继迁招安,允以同华耀坊四州中任意一州观察使之职,非是虚职,而是真正的实职官。 只要你肯投降。这四州任意你挑其中一州,立授其观察使。 但有一个前提,必须先进京请罪,不得与诸部再来往联系。 有的武将不屑,难道造反还有理了,当真宋朝无能到窃国者候的地步? 不过一群文人喜欢。 宋朝的民族总的是以和为贵,清静。买安,就象去年发生的一件事。银州蕃落拓跋遇投诉本州赋役苛虐,那时在宋九坚持下,定难四州的杂税与两税渐渐减免,可是当年秋税还是上交了,修路筑寨确实动用了当地百姓许多劳役,尽管朝廷发放补贴,不过这些补贴没有十成十到老百姓手中。拓跋遇虽姓拓跋。但非是拓跋李家这一脉近亲,因此摊派得有些多。 再加上遭到其他一些大部族排挤,于是乞移居内地,咱带着族人搬到内地来能行么? 赵匡义担心西北各族发生误会,诏令各守族帐。 我是经营定难四州的,非是削弱你们党项各部的。 赵普这个决策是符合宋朝民族政策的。 也很有诱惑力,起步价就是一州观察使。而且这几州虽不是西北边塞,但皆在陕西,离夏州不是很远。即便是李继捧都没享受到这种待遇。 不过若是李继迁同意了,没有他带头在西北闹事。再加上种种政策,定难四州很快就能安抚下来,这个代价也值得。 当时宋九缄默不语。 若是史上的李继迁,不用说他是不会同意,然而现在李继迁不大好说,宋朝开的代价足够高,经过自己的链式防御,他想要做一番大事业变得更困难,可能还会不同意,可能就会同意了。 若是李继迁真的投诚,宋九也不排斥,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难道李继迁当真天生的反骨?用得好,此人才干还胜过了杨业。 而且何必非等西北闹得不可开交,自己力挽狂澜来证明,那样无疑是在玩火。一旦出了意外,让李继迁成功了,宋朝将无法再与辽国抗衡时占据上风,玉苹可能再也回不来。 但是若让赵普得逞,自己西北那些举措成了什么?那将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赵普只是轻轻的一个推手,就让宋九陷入进退两难境界。 “他什么时候才能下去啊?” “相信不远吧……”宋九说道,可是语气有些不自信。赵匡义的那个大儿子赵元佐也闹够了,可是赵普安如泰山,所以宋九怀疑自己产生了误判。 这就让宋九难受了。 因为两人风格不同,赵匡义不会容忍自己玩弄阴谋诡计,可一味被动的防御,早晚自己准得出事情不可。但就是玩阴谋诡计,自己是赵普对手? 赵普让宋九夫妻两人在家整天愁肠百结。 所以才来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窅娘终于从遥远的海外归来。 其实海外也没大家想像中的危险。 如船出事故,海上风险肯定比大江大河里风险高,然而两者不同的,现在航海多等季风,一年就来回一次,甚至时间更长。若是去南海,真正在海上的时间,若是顺水顺风,来回时间不足一个月,余下皆在岸上。江河里船来船往,因时间长,两相比较,加上海船技术渐渐提高,彼此出事故率皆差不多。 其次就是土水不服与虐疾。水土不服,也想出了许多土办法,例如带家乡的茶叶,带家乡的泥土放在饮用水中,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宋九提示,又吃苹果桔橙维生素含量高的水果,实际很早海客也注意到了,在船舱里种蔬菜,养鱼养猪。有,但只要措施跟上,不是很严重。虐疾这更让人头痛,但与大军不同,军队动辄成千上万人呆在一起,容易感染虐疾,并且容易传播。去海外一艘船上顶多两百来人,少者只有几十人,人数少,到了岸上马上散开。因此虐疾虽有,危害不严重。 但因为传言,未来最富饶的江南成了卑湿之所,宋九做了那么多努力与纠正,岭南依然是瘴疠横行之地,况且是海外。 现在宋朝人口又比较少,宋九不敢做得过份,因此才让窅娘去海外避一避,甚至未来还让他几个儿子去海外磨砺一番,也是用家人做示范,纠正大家这一观念。 老百姓去了海外,几百年后会不会认中国,宋九不会去想,他想的是未来宋朝人口多了,有一个疏通的场所。那么宋朝就是存在五百年,都不会存在因人口增涨而产生土地压力。想要达到这一目标,必须在他在世时,有数万户百姓在海外建设好一个个定居点。 这不仅是为国家做的,也是为他子孙做的。 窅娘去了海外,而那几个岛屿确实也带来可观的利润,因此也有其他衙内佼仿。 但这时宋九仍不想窅娘回来。 回来可以,必须等赵普倒下。 然而赵匡义说过了,宋九只好让窅娘回来。 并且因为朝局,宋九都不敢高调,刻意让窅娘的船只晚上泊到码头上,悄悄地回来。 天渐渐黑下来。 门外有马车到达,窅娘悄生生地从马车上走下来。与以前相比,她变化很大。 南洋太阳的暴晒,她皮肤变得有些黝黑了,可是比以前看上去更健康。若以前是秋风里的一朵残花,带着死气,现在则是春天里的一朵春花,变得更加生机勃勃。 不过宋九仍没想好如何安排她。 主要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但回来了,总是一个好消息…… 潘怜儿不知是欢喜,还是感伤,说了一句:“小燕子,你终于飞回来了。” 窅娘也是极欢喜,眼中闪过晶晶星光与雾气。 第三百八十五章五十年 窅娘尴尬的回来,宋九不知道如何安置,可几天后上朝时,几乎所有官员都用怪怪的眼神盯着他。 宋九只好装做不知道。 实际他内心忐忑不安,不知道赵普会弄什么妖蛾子。 但马上他就看到转机。 这一年,黄河又出大事了,黄河自滑州房村河堤防发生超大面积决口,汹涌澎湃的河水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扑向南方,沿途淹没澶濮曹济数州无数民田房舍,长途跋涉近千里后到达彭城(徐州),汇入淮河,如同宋九十几年前所说的那样,胜利黄淮会师。 发生了这么大的水灾,朝中上下一起傻了眼。 不管宋朝重民生是真还是虚伪,经过十几年宣传,以人为本已成了全国上下的口号。至少在赵匡义朝,赈灾手段达到了高峰。 然而灾区面积太大了,受灾百姓太多了。 这么多的灾民如何救济,灾后如何重建?这个河道如何治理? 赵匡义将所有重臣喊到政事堂商议。 他先是看着宋九。 宋九摇头。 道理若干年前他就说过了。能治,但又不能治。 黄河为什么在唐朝不出事,无他故,那时候水土还没有破坏的那么严重,关中仍是全国最好的耕种地区,还有黄河下游河床还没有抬高。 宋朝不行了,整个黄河上游水土全部破坏,自东汉以来黄河河段未大变动过,泥沙沉淀,已成了悬河。有方法治理,上游不得滥砍滥伐,载树防沙,中下游兴修若干运河辅助,然后束水冲沙。可是宋朝现在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力与财力支持这么大的工程。 因此唯独的办法还是兵来将档,水来土屯。若那样。中书就可以办到了,自己是西府首相,无权插足。 那天商议无果。 于是广征博引,群策群力,下面的官员同样没有办法,只好提议征十万百姓修补河道。 赵普将这些意见转交给赵匡义。 赵匡义很不满意,由宋九开始。朝廷也渐渐采纳了用工代赈,不过因为官吏贪墨,发生了种种矛盾,若是小范围用还可以,但是十万灾民用工代赈,准得出大事情不可。而且上哪去立即征来十万灾民。或者征十万民夫来堵塞决口?万一处理得不好,百姓本来因为受灾了,心情不满,发动暴乱,那就会出更大的大事。 因此赵匡义冷声说了一句:“从前韩村河决,征民没起到作用,反而严重扰民。” 于是他发十万军队治理河道。甚至为了表达治河的决心,所用钱帛全部自内库调派,不动用三司国库钱帛。 赵匡义朝时赵普与赵匡胤朝的赵普终是两回事,若是那时,赵普认准了宋九打压,宋九会更悲催的,因此赵普同意了。然后二人商议,得选人领头。选来选去。选了郭守文护其役。 再看郭守文阅历,潘美活捉刘鋹,曾派其进京献捷,宋九也与此人在那时打过交道,印象不深,只知道他很会拍马屁。 李煜进京时,郭守文劝其不要轻生。 安抚过西北。 太平兴国三年。郭守文曾率宋亳二州四千五百丁塞汴水决口。 应当赵普推荐这个人还是有能力的。 郭守文去了前方。 他没有偷工减料,全部用埽填堤。 想要牢固的堤坝,最好是石头水泥坝,现在水泥出来了。可成本太高。还有史上后来发明的鱼鳞塘,这个也让宋九提前弄出来,它代价同样不菲。另外就是钱氏在钱塘江推出的笼石法,这个成本也不低。还有便宜的方法,最便宜的就是硬是用泥土填,这个只要人力成本。要么后世都常见的用沙包加固堤坝。 但在宋朝想要质量好,最常见的便是这种埽。 先用大量编织芦苇绳和超大超长的竹索,芦苇绳用来捆绑加固“埽”,充当编织袋的作用;竹索用来贯穿“埽”,充当纤绳,以便人力将“埽”拽拉牵引到指定区域。 再于宽广平坦的地上密布芦苇绳,接着在绳上铺一层厚树枝与厚芦苇,再在芦苇上倒泥土以及碎石块,接下来按照这个制作次序反复操作,待填充物外形高约十米、长约数十米时,最后用芦苇绳紧紧捆扎,用来堵河的“埽”就这样完成了。 实际它的原理与笼石法、鱼鳞塘、水泥坝是一个性质,就是用这些绳索将整个河堤变成一个整体,增加其牢固。 郭守文没偷工减料,十万呆在京城的大军也不敢偷懒,场面很壮观。 到处是黑压压的兵士,将一个个“埽”拖到决口边缘,栓在巨桩上,然后投河堵决。 可是这一年雨水特别厉害,河水始终如奔马一般汹涌而来。 无论投入多少劳力,还是投入多少石头与大“埽”,皆眨眼之间被河水冲得无踪无影。 不但如此,陕西,河北多处地区同样受到涝灾。 而郭守文从五月折腾到九月,这个决口还没有填上,无论他如何折腾,河水依然向东直入淮河,导致广大的灾区春秋两季颗粒无收。 不能说赵匡义做错了,若是水势能在中途稍小一点,让郭守文堵上,将灾害降低,花费这个代价就是值得的,没有堵上,那就是一个笑话。 当然,更不能以成败论英雄,至少赵匡义想做为,也想不扰民,用心肯定是好的。 郭守文在滑州无功,都不敢回京城。 赵匡义也不怪他,痛定思痛,这样临时抱佛脚肯定不是办法,既然今年无辄了,就不让它下回再发生吧。 因此就想到了古代的一个办法,遥堤。 何谓遥堤,就是距离河堤两三里开外,再筑一道大堤,若是汛期凶猛,就可以打开陡门,将水放于这个缓冲区蓄洪泄洪,而且第一道河堤若是破掉。它可以做为第二道大堤拱卫后方。 赵匡义便派两批官员出发,柴成务与葛彦恭顺着黄河北岸,赵孚与郭载缘顺着黄河南岸,西自河阳,东到大海,察看古代遥堤情况。 不久赵孚便上书,是有遥堤。是那一朝建的赵孚也不知道了,但所剩百不过一二,现在重修会面临许多困难,首先不知得用多少钱帛与人力,工程量太大了。其次遥堤与河堤之间的滩地肥沃,以此为生的农户特别密集。一旦滩地用作防洪区,将有多少民户面临迁徙,他们迁到何处,如何谋生,国家将损失多少税赋? 因此建遥堤不是办法,想要解决,只有分水。南北岸仿佼汴水,各开一个陡门,北入王莽河(山东宁津胡苏河)以通于海,南入灵河以通于淮。 甚至也说了宋九所说的若是分水,会使在水势平缓时更为平缓,导致泥沙沉淀更快的弊端,那就是用陡门调节,仿照朝廷依宋九的提议。于汴黄交界处再置一蓄沙湖之举,水势小的时候关闭陡门,水势大的时候从蓄沙湖泄水于扩疏后的王莽河与灵河,使河水迅速进入大海。同时还能通舟运,灌溉农田。 不管这个提议对不对,可是让赵普尴尬了。 不是分水那么简单。 想要分水,必须扩滩王莽河与灵河。特别是灵河那一段,还要浚通济水,以及从梁山泊通向彭城六七百里长的桓沟水。 钱呢? 本来可能此事也就不了了之,赵匡义还是将所有重臣喊到政事堂。看着大家,特别是狠狠地盯着赵普,最后盯着宋九说道:“修防决塞,盖不获己,而秋霖荐降,役民滋苦,难道是朕寡德?” 宋九有些晕。 这个黄河越往后越难治了。记得前世一个帖子,说南宋能屹立,还亏得黄河,正是黄河多次泛滥,将金国害苦了,没能力一鼓作气将南宋拿下。这肯定不通,金国崛起时什么样的家底子?最少比那时候强吧。不过也说明了北宋以后的黄河情况。 没办法治。 有办法也没有这个国力去治。 赵普在边上说道:“尧水汤旱,时运使然,陛下劳谦勤恤,过自刻责,下臣恐惧所措,望少宽宸虑,以竣天灾弥息。” “赵卿,还有诸卿,勿要藏拙也。”赵匡义又不满地看了宋九一眼。 在座的谁对水利最精通,宋九,他就是水利起家的。 宋九只好站起来说道:“陛下,黄河渐成悬河,如何治,十几年前我就说过,国力无法实现。若陛下只图五十年之计,臣都有一个办法。” “五十年啊。” “能保证五十年不出大事就是好的了。如今人口还不算多,若是五十年后以这十几年的人口增涨速度,可能人口数量会番上三倍。那么这些大决堤,可能会出更大的事情,淹死更多的百姓。” “但是五十年……” “陛下,多大能力办多大事情,如今国力还是有限,况且还有燕云未平。所以得分清先后,先举应付五十年的办法,五十年后,燕云收回,国家更强,可能会有更好办法解决它。” “那你就说这个五十年之策吧。” “臣先说堤,朝廷有人说遥堤,实际还有辅助堤,如月堤,格堤,缕堤。若再分,还有越堤,子堤,撑堤。” “恩?”赵匡义茫然。 其他人也一起发愣。 大多数是后世发明的名词,一起不了解。 “实际除了临时抢险的子堤外,真正分起来,只有两种,一是内辅助堤,二是外辅助堤。内辅助堤就是遥堤。余下都是外辅助堤。” “外辅助堤?” “就是在河堤修建的辅助堤,如缕堤,于河边再筑形如丝缕的小堤,它有两个作用,水小时束河,使之河水不会平缓下来,那么河沙便不会沉淀。其次是汛期时,它能替主堤抵挡第一波攻击力,从受力原理来分析,有了缕堤,主堤受压会减轻。月堤与之有些类似,但是两道主堤,于险要河段将主堤缩退,在后方再筑一道半月形主堤,那么不用兴师动众的建千里遥堤,就可以将决堤事故下降一半。格堤也与缕堤类似,但不是呈丝缕状,而是呈一个个不规则格状,它主要用在很长的平直河段,之所以决堤,多是水流动产生的冲击力。但现在主堤外有一个个格堤,那么临近主堤下面的河水便不易产生流动,这就很好地保护了主堤。越堤与月堤性质差不多,但呈相反方向,是于河道一侧筑长主堤,使水绕道而过,不直接冲击主堤。撑堤则是于主堤外直接加梯堤,使主堤下方河道加固,抗击水压与冲力。子堤则是抢险时用的,若是汛水凶猛,来不及从后方挑来泥石加高堤坝,那么直接于主堤内侧取泥加高,这个若不懂水利,最好少用为妙。” “卿为何不说?” “臣西府事务繁忙,况且是越职的事,只是看到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臣抽空骑马到黄河边又仔细转了转,才想出来的。” 赵匡义闷哼一声。 如果不是朕今天逼了你两回,恐怕你还不会说。 第三百八十六章礼物 实际刚才赵匡义说话有潜台词的,为什么会如此呢,难道是我品行不好,上天惩罚吗。 看看这两年,那么多灾害,偏偏又发生自己打压老三之时,能不让人误会吗。所以赵普你得替朕扛着。 赵普更狡猾,尧时都有大水,汤时都有大旱,况且你我。 赵匡义要倒。出了这么多灾害,老子在皇宫里都不安,你还能泰然处之,让老子耐心等待,这是那门子道理? 只可惜宋九未听出来。 于是赵匡义又逼了一下宋九,事实也不大高兴,你是爱民的,难道为了斗赵普,当真不管了。 这时他权然忘记了赵普打压他时那种心情。 但他却是误会了宋九,宋九确实在想方法,一时未注意他们的话外之音。他又详细地讲解了这几种辅堤。 然后说道:“赵孚所言对也不对,若是于河中起修南北两道遥堤,以现在的国力同样不切实际。但于王莽河与灵河分水同样没有效果,原因很简单,不说巨大的用度,黄河下游多是山区,唯有孟澶滑这几处两边皆低洼,水往低处流,因此多在这一段河面或强行冲向南或强行冲向北,分流所在离这一段河面太远,分水效果不好。” “卿所言中的也。” “但赵孚也有一些想法可以实施,不过要改一改,也不用遥堤蓄水,更不用于东边分水,可以于两河寻一些低洼场所,最好多是盐碱地带,后方单独建大月堤,汛期水势不大,百姓耕种,水势若大,及时将百姓疏散,放水泄洪。水势消退时将水排掉,沉淀的淤泥又可以改善土壤,弥补百姓损失。” 这是一个办法。 但也很麻烦,那是家园,到时候放水泄洪时,有几个百姓愿意离开家园? 不过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最少比现在滚滚河东一直流向彭州的强。而且平时可以做一些补贴。例如免减税务等等做补偿。这就看朝廷怎么想,当地官员怎么想了。 宋九又说道:“现在还有一些办法,毕竟人烟不是太稠密,就是未必会麻烦。因此想要五十年不那么频繁出事,只有下面一个办法,筑外辅助堤。它不占民田。也不用迁徙百姓,安置百姓,若是合理,还会起到一些束水冲沙的作用。” “于河外筑堤,成本更高。”宋琪道。 “陛下,臣认为以后西府宰相必须有一段军旅经历,方可胜任。东府宰相必须担任过三个州府长吏旅历才可以胜任,不然易闭门造车,贻误国事。” 宋九讥讽道。 宋琪虽年龄很高了,但他以前多是副职,只是曾经因为担任开封判官时却与赵普相善,让赵匡义怒出于陇州,再也没有其他地方官员的经历。 事实也没有宋琪想的那么复杂,这些外辅堤主要是减少主堤下方的水压。因此可以于水小时从河中取泥,或者于堤内取泥,筑起浅滩,再于浅滩上筑堤。当真在河中筑堤,现在有这个能力么? “它也要不少劳力与钱帛的。”王明老实地说道。 “嗯,但它不用那么急,可以量国力而行。非是要求一朝一夕之功,不过以我想,还是今年施工最好,先将一些险要河段抢修起来。” “何故?” “陛下用禁兵堵缺。不用百姓,现在大水茫茫,家园淹没,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若是不组织好,百姓积怨,恐生变端。但再过一段时间,河水就要消退了。一旦河水消退,人心便会渐渐安定起来。可是那么多地区百姓流离失所,甚至河北陕州洛阳都有许多百姓因内涝,颗粒无收。朝廷能不赈济吗?这时就可以用工代赈了。因此秋后水势消退之时,施工成本最低。” 大家都在低头思考宋九之策的可行性。 赵孚嘴张了张,最后未说话。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用钱多少不谈,但一听就知道宋九的办法比他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宋琪却不服气,便说了一句:“陛下,灾害连连,国库紧张,若是再动工,请陛下将西北诸工停下。且臣以为仅是对付一流盗,国家用费钜万,颇是不值。” 表面上看这句话说得也有道理。 李继迁不就是一个流寇么,能成什么大气候。 宋九太小题大作了。 现在两选一,一是河工,二是西北,河工才是最要紧的。 事实这句话很恶毒。 若是西北停下,那代表着朝廷默认宋九是一个笑话,可为了这个笑话,花了多少钱下去。 若不停,是因为西北造成经费紧张,而使河工不得开工,宋九这是不识大体。 宋九眼睛终于冒起寒光。 奶奶的,俺与你宋琪有仇啊? 但宋琪也是没办法,如果再让宋九放光彩,他隐隐感到很不妙了。赵普一倒,宋九还能容忍他吗?这是逼上架子要斗宋九了。 宋九转过头,喊来一名太监,让他去西府将王明给他的那样东西拿来。 咱们用事实说话。 一会儿小黄门将那份账册从西府里取来,宋九递给赵匡义:“陛下,请看。” 这就是王明给他的礼物。 西府不过问出纳的,但三司在宋九完善下,账册渐渐变得很清楚。因此从三司能得到太平兴国三年国家军费支出。 宋九在翻看账册时,王明又让小吏将去年六月到今年六月国家军费出纳统计,给了宋九。不过现在宋九手中的是“更新版”,乃是去年八月到今年八月的军费。 这个军费包括兵士薪饷赏赐抚恤,武器开支,以及前线筑堡等其他与军事有关的费用,也包括对辽东的援助费用。 似乎这一年宋九花掉了不少钱,西北筑堡修路,对丰州的部分补助,对辽东的援助,以及增加的三万乡兵,河北河东也新增了一些堡砦…… 但在三司统计后。事实与太平兴国三年军费相比,不但没有增加,相反的还减少了五十来万。 赵匡义看后很愕然。 不过随后细想就明白了,太平兴国三年军费不少,因为准备征伐北汉,甚至想收回燕云,宋朝扩军到了三十多万。 现在前线轮戍的兵士增加了。赏赐抚恤增加了,可实际从去年夏天后前线并没有大的战事,因此赏赐抚恤几乎忽略不计。是增加了许多表面的支出,但暗下里养兵费用在急剧下降。 因为宋九的调节,不仅后方禁兵七成化为农村驻兵,前线也在大肆营田。甚至养猪养羊。 许多地区屯兵供给若无大战来临,几乎做到自给自足。在前线节约一石粮食,可能相当于在后方节约十石粮食!特别往后,宋仁宗时甚至在后方价值几文钱一斗粟运到前线能值上千文。 史上种世衡开始于西北营田得功,不过后来因为多是城市兵,史载纨绔子弟,实际让城市兵如何做好耕种?正是宋九将城市兵向农村兵。特别是后来征召的士兵一起屯于农村,他们平时就是农民,习惯耕种,因此到了前方营田,迅速得功。 这也是一复古。 宋九的办法就是唐朝在青海等地的营田改进版。 但在唐朝很苦逼的,没有轮戍,没有多少补贴。但这是经济造成的结果,若是象宋朝这样玩。顶盛时一年军费可能用达一亿多,那么唐朝早就完蛋了。 说来不新奇,可是节约的费用是惊人的。 为此宋九仍在西府不断地调节,替朝廷进一步的减少不必要的军费开支。 因此造成一个结果,看似这一年来宋九花掉不少钱,实际并没有花去多少。 宋九将它献上来非是邀功,他的功劳太多了。不必须邀功来让赵匡义反感。只是宋九用它来说明一个道理,这个统计会有误差,但不会差距两百万,那一年军费未必少用。可是国库盈余多少?现在又盈余多少?不要说赈灾,堵缺的费用是来到内库,赈灾措施还没有完全落实下去,若是有当年的盈余,即便有这场大灾,军费没有过份透支,也足以平安度过。 非是西府多用了钱,而是东府出大事了。 宋九递上去,什么都不说。 西北解释了不知多少遍,至于河工,自从郭贽下去后,东府成了赵普的私宅,自己说了能执行吗? 赵匡义叹了一口气。 一山不容二虎,自己当年怎么就与赵普容了那么多年? 看到是到了选择的时候。 于是说道:“散吧。” 陈从信道:“陛下,那河工……” “再议。” 宋九心中一声叹息,还枉他冒着大雨,顺着黄河看了两天,但看样子又不了了之了。 大家退下,陈从信忽然从后面追上来,在宋九耳边低声说道:“如此大灾,首相有失啊,不对,与你无关,乃东府有失也。” 宋九盯了他一眼,随着微笑地摇摇头。 这个人是赵匡义的心腹,赵普的政敌,但不是自己的战友。 他用心也不良。 按理说这两年灾害连连,特别这样的大灾,稍稍用一点手腕,赵普要负责任的,那怕自己讲了天气原理,可包括自己否认神灵存在么?天人感应还是这时代的主流。 不过自己不能说。 一是自己说了,会让赵匡义反感。 二是若往歪处上想,为什么有灾害,赵普与赵匡义搞的那些妖蛾子,但有赵普的份,也有赵匡义的份。 实际民间开始在议论,自己说出来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宋九不知道赵匡义开始逼宫了,只隔了几天,赵匡义将赵普喊来训话:“我视万民如子,念其耕稼之勤苦,军国用度所出,恨不能全部免掉也。因此令两税三月交税限期特意延长一个月,可官吏不体朝旨,个个如狼似虎,对民捶挞如家常便饭一般,此事尤伤和气,应下诏让地方官吏严格执行。” 赵普立即去写草诏书。 前面诏书写完,赵匡义又将他喊来,骂道:“你派出的赈灾官员都在做什么,听说一个个都赖在京城不离开,他们不去地方,百姓税赋减免怎么落实?地方官吏耽搁了缴税怎么办?” 赵普头上冒汗了。 诏书下达,赵匡义又将赵普喊来,呵责道:“荆湖江浙淮南诸州,每年上供钱帛,但这些官吏怎么想的,看到那个百姓有钱,便让他押运钱粮进京。他们个个老实愚鲁,无御下之术,而篙工船夫,皆顽猾之辈,这些高户如何是他们对手,这让多少百姓因此破产,真是人间悲剧啊。” 赵普一听整傻了眼。 这几个地区非是广南,实行了免役法,按照宋朝役法,皆是三等以上户担任差役,不让他们押,让谁来押运? 但知道赵匡义是在鸡蛋里挑刺儿,只好含糊地写了一道诏书,诏自今直遣牙吏,勿复扰民。牙吏还不是高户担任的? 然而赵匡义也急了,老先生,非得让朕将话说白了你才走了。 因此刻意将所有大臣留下来,当着大家的面说道:“国家事不能以大小相待,都有利害,朕近来比阅,看到削藤者每条削去十之七八(指运到京城做家俱的税藤与贡藤),但藤只产于南方,从七八千里外运到京城,多么的不容易!朕又看到作坊制兵器,铁仅用了一半。如果只上交贡藤条可用的那部分,如果将铁打造成兵器再上交,岂不是减少了百姓的劳役?天下无限利害,官吏却不能替朕经度。此固小事,当有大于此者,卿等思之。” 话外之音,你这个宰相怎么当的? 赵普,你还不明白吗? 赵匡义要吐血了,话说到这份上,赵普还是不肯递交辞相书。 第三百八十七章好人 “宋卿,可有增财之法?”赵匡义在枢密院问宋九。 “陛下问臣河工之策,臣也说了,代价并不高,虽不是治本良策,但也算是用最小的代价来治标,争取缓冲时间。滑州房村韩村堤决,千里之地,皆成汪洋。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百姓苦难,国家也遭到重创。” “是啊。” 赵匡义心道,所以朕才着急啊,你说有敛财的办法,这一思考就是好几个月,居然也没有消息。 “陛下,此策都不能执行,况且敛财之策,臣说了不能执行,相反的会成有些人攻击的目标,何苦说之。勿以人而害事,可现在因人害事,不顾国不顾家,臣失望也。” “河工……若是依然之见,当以何人胜任,赵孚如何?” “赵孚?若是朝廷有意河工,上达河中,下达大海,一千多里河岸,几千里长堤,各条河段地形河流不同,施堤手段不同,赵孚能力欠缺了。只有一人能够胜任。” “谁?” “王明?” 赵匡义沉思。 确实只有王明才行。 懂水利的大臣不少,包括郭守文,他在韩村堵决口,结果前面堵上,房村缺口更大,还在哪儿折腾未回来呢。也不是怪他,今年黄河汛期太大太长了。 赵孚勉强能凑合,还有数人,即便是宋九,都能找出十几个人选。 但这个规模太大,还有一条,那就是钱。 这么大工程,得用最小的代价完成它,何其容易。因此宋九推荐王明,无他,因为岭南。在岭南他与王明担任转运使,做了许多实事,包括水利。两人那时手中要钱无钱。要粮无粮,因此每天都有书信往来,精打细算。岭南一行,为宋九与王明积累了许多经验,王明又在三司担任官员,熟悉国家财政,无疑是最佳人选。 赵匡义想了一会说:“王明确也不错。” 然后看着宋九。 宋九不做声。 赵普在。俺不会说。 这也是逼赵匡义将赵普弄下去。 宋九不想这样,可到了这一步,赵普还不下去,一旦反弹过来,自己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赵匡义默默地离开。 柴禹锡道:“陛下如此袒护赵普,为何?” “不知道。”宋九闷哼一声。 也许大家将眼睛盯着自己与赵普。可没有盯着另一个人,大皇子赵元佐。 想一想赵匡胤与赵匡义兄弟多疑的性格,以及一些手段。 然而赵元佐却是一个另类的奇葩。 赵匡义将赵德昭兄弟弄死,再整赵廷美,说赵廷美谋反。 若真是谋反,赵元佐倒也罢了。可这个谋反…… 赵元佐心中不服气啊,父亲。你这样做太过份了,还要不要人伦亲情?于是他就疯了。 他见人举刀就砍,有人从他府门前经过,他会突然张弓搭箭狂射。 赵元佐老师,王府大臣以及赵匡义亲自来劝都不管用。 但当真疯了? 没有,他另类的举动,可到现在一个人也没有杀死射死,虽然吓得百姓不敢从他门前过。 这是无声的抗议。你不是为我辅路吗,俺疯了,看你如何辅路。 不能说他想法不对,若是宋九,肯定不会选择赵匡义做法,顶多将赵廷美手中实权渐渐拿掉,然后敲打。让赵廷美做一个太平王。若是赵廷美不服气,真想谋反,再动手不迟。 不过这孩子也傻了,他用心虽好。想做一个好人,想一家人和睦相处,倒也不错,然而你生在帝王之家,想象普通人那样一家人和和睦睦地相处,可能吗? 而且你下面还有一大堆兄弟姐妹呢。 因此宋九对潘怜儿说,大皇子。 虽然这小子不听话,可是打小就十分聪明,大约是遗传因素吧,谁也不能否认赵匡义的智商。并且相貌很象赵匡义,十三岁时,辽国使者来,赵匡义与他以及赵元佐一道去打猎,有只兔子在御驾前跑,赵匡义让赵元佐射杀,赵元佐一发而中,让辽国使者深感惊异。后又从赵匡义征太原,幽州。就是这次闹事,赵匡义心中滋味也是五味杂陈,虽恨儿子不理解他用心良苦,可他还有几个儿子,摊上他自己了,也想未来赵元佐善待他几个兄弟。所以不到万不得己的时候,赵匡义还是不会放弃赵元佐的。 那么为了安慰儿子,帝国未来的继承人,赵普只好也做弃子了。 这是宋九的想法。 还有今年这么大的灾害,赵普难道还不下去吗? 然而赵普还是不下去,宋九都猜不透赵匡义想法了。并且他内心也深深的失望。 但宋九同样不相信柴禹锡,他可是赵匡义真正的旧臣,而且他用心也不大好,若是赵普下去,谁来做这个首相?九成可能是自己。自己接手东府,西府首相就空出来了。 可就是空出来,会轮到你来么? 宋九没有多说,开始办正事了。 辽东的消息早就反馈回来,这是宋九意料之中,他临离开之前就看出一些苗头了,但不能生气,现在还需要乌玄明。 不过宋九也有办法对付。 但宋九需要更多的情报,因此直到现在才有决策。守住大本营,勿得反攻。不看耶律斜轸兵力少,若反攻还会必败。 也不能一昧防御,那么虽得到宋朝大量物资,早晚人心也会散的。 因此宋九替他们制订了一系列计策,敌进我退,敌退我进。 收买黄龙府与长春州附近的一些小部族,让他们配合乌玄明,探听情报。 然后骚扰辽军的供给,不攻城,辽军不善长攻城,乌玄明部下更不善长攻城,就是利用手中的情报,不停的骚扰其相关的后勤供给,这会让耶律斜轸头痛。败也不会大败,胜虽是小胜则可以大肆宣传,鼓舞士气。 当然说起来简单,执行会很难,因此宋九写了很多。 写好了,让人立即送向辽东。 …… “官人,小妹要出嫁了。我们该送什么贺礼啊。” 潘美的另一个女儿与皇家联亲,嫁给赵匡义的第三个儿子赵元休,刚改的名字,赵德崇改为赵元佐,德明改为元佑,德昌改为元休。德严改为元隽,德和改为元杰,恐怕以后还会改名字。 这不算太稀奇。 自赵匡胤起,皇家就有喜欢与武将联亲的传统。 而且赵元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且不说元佐是长子,就是次子赵元佑也不错,性格沉默寡言。但听说此子不简单。因此未来皇位怎么也轮不到这个老三。所以这门亲事并没有引发太多联想。 “你看吧,挑一件名贵的。” “小妹喜欢那件朱红珊瑚树……” 珊瑚未必是红色的,蓝色的,白色的,黑色的,金色的,五颜六色皆有,但现在对颜色不是很挑剔。主要看大小,造型,以及色泽,若是株大,造型好看,色泽纯正,不带有败灰色。不管什么颜色的,都十分昂贵。 然而宋九可能受后世影响,收藏了数株造型奇特,株又很大的红珊瑚。 其中有一件朱红色珊瑚高达两尺多。色泽也好,浑身朱红似宝石,造型更不差,就象一株五老松一般,宋九十分喜爱。 潘怜儿指的就是这株。 宋九感到牙齿有点酸,最后咬了咬牙说道:“就那件吧。” 潘家在准备嫁女。 不过婚礼还有一些日子,是在年底,正好让潘美回京叙职,呆上一段时间再去河东。 但这次未来的宋真宗娶潘美女儿并不吃亏,不但长相好,潘家在宋九带动下,这几年赚了不少钱。 女儿是嫁给皇子的,因此准备了无数的嫁妆。据潘怜儿从潘家回来说,大约田氏准备近二十万缗钱铺嫁。 “没谱了……”宋九喃喃道。 然而只隔了几天,宋家便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乃是宫中的一名女宫,她替赵匡义四儿子赵元隽求亲的。 “不行啊……”潘怜儿说道。 自己小妹嫁给了赵匡义家的老三,女儿再嫁给老四,这整乱了。 宋九也不同意。 不但辈份乱了,万娘还小呢。潘美女儿十六岁就嫁人,但他可不想自己女儿十几岁就嫁人。想嫁人,最少也在等到二十岁以后。 但是宋九感到很奇怪。 虽说赵元隽是老四,怎么轮也轮不到他成为未来帝国接班人,但自己终是宰相,并且岁数不大,赵匡义一点忌讳也没有?这不是赵匡义啊。 难道赵匡义暗示什么? 更奇怪的是女宫看到潘怜儿婉拒后,也没有多说,笑咪咪地回去了。 “皇上在乱来啊,”潘怜儿也感到不对劲。 若自己真同意了,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窅娘在边上说道:“万娘有才有貌,真要嫁,也要嫁给皇太啊。” “胡说八道。”宋九笑骂道。难道让赵元佐不成亲,一直等着自己的女儿? 况且他不知道因为什么,但知道最后不是这个赵元佐做的皇帝。 并且与皇家联亲,也未必是好事,那怕是迎娶公主。无论怎么算,最少是一个外戚。尽管是四皇子,非是皇太子,也会对宋九仕途多少产生一些影响。但在这几年,宋九还渴望中手中有一定的权利,说为国家那个太高大全了。然而玉苹还没回来呢。 夫妻俩人猜了半天,也没猜出赵匡义的用心。 第三百八十八章新人 很快答案揭晓。 第二天宋九早朝,大家进奏。 不过今天奏本不多,赵匡义再三的暗示赵普,大多数人都知道了。 但天知道赵普会不会离开相位,这时言事言得不好,可能会让赵普产生联想的。 试问有几人不忌惮赵普? 一会儿没人言事了,按照规矩,有事早奏,无事退朝。这时黄门突然宣旨,元佐进封楚王,元佑进封陈王,元休封韩王,元隽封冀王,元杰封益王,并加同平章事。 皇子做王爷很正常。 况且再想想赵匡胤犯的严重错误,若是他早早将赵德昭培养起来,能轮得了赵匡义做皇帝吗,或者说能轮到他死得不明不白吗? 赵匡义是不可能再犯赵大错误了,应当来说,这次封王时间还来得晚了。 然而黄门还在面无表情的继续宣旨,司徒兼侍中赵普罢为武胜节度使兼侍中。 轰! 这是发自所有人内心的一声暴响,但大殿里却是鸦雀无声。 但还没有结束,以刑部尚书参知政事宋琪、工部尚书参知政事李昉并本官同平章事,宣徽南院使兼枢密副使石显加检校太保加枢密使,兵部尚书枢密使宋九加检校太傅枢密使。 检校太保太傅与兵部尚书是职官,但没有实权,枢密使是差官,它才是有实权的,而且加了检校二字代表着临时的,不是真正的太傅太保,迁一迁表示宋九仍在石显班上。 然而所有人又一起愣住了。 没道理啊。 凭什么宋李二人能做首相,宋九却原居不动,而且又将石显任为枢密使,这明显是牵制啊。 特别是柴禹锡,他当场呆住了,宋九做西府首相倒也罢了,凭什么石显跑到我上面。还上了一大截。 皇上,你节操呢? 宋九也傻了眼。 不是他想做真正的首相,实际上赵匡义就是让他做中书门下平章事,他也未必会接受。他非是历史教授,记的历史没那么清楚,但也隐约知道这三四年内宋朝是最关健的时候,一是西北李继迁。二是雍熙北伐。若处理不好,自己一家不得团圆,宋朝说不定还会走回头路。但处理得好,最少能将西夏危害减去了,说不定还能为收复燕云打下基础。因此这段时间他也不想离开西府。 然而为什么让李宋二人为平章事? 敢情赵普离开中书,还丢了两个大尾巴在中书。随时能起死回生啊。 这个就不提了,宋李二人因为附和赵普,已经公开与宋九有敌意了,若是没有中书支持,自己能做好事吗? 宋朝不是没人哪。 如开封府尹李穆,那怕就是赵普提上来的良臣辛仲甫,他也比宋琪识大体啊。老臣王祜。贾黄中,许仲宣,王明……宋九能说出十几个大臣,这些人要资历有资历,要政绩有政绩,要能力有能力,若做平章事,也不会弱于宋李二人。 难道这就是自己苦苦盼来的结果? 然而他忽然醒悟过来。 赵匡义数次敲打赵普。让他下,赵普就是不下。赵匡义也没有好办法,毕竟赵普替他做了那么多事。至于过去的仇恨,若连这个都放不下,还能做好皇帝吗? 可是灾害在逼,长子在逼,包括自己也在逼。赵普不得不下了。 于是赵匡义与赵普做了一些交易,不让自己去东府,免得自己打击报复,就是自己不打击报复。其他大臣看到这个动向了,也会纷纷向赵普开火。两个尾巴在中书一丢,其他大臣就不敢开火。那么赵普至少能过一个平安的晚年,算是赵匡义一个回报。 赵匡义又怕自己理解不了,于是派女官上门提亲,亲不亲的赵匡义无所谓,也料到自己必然会拒绝。主要是释放一个意思,朕还看好你,但你得理解朕。 想到这里,宋九不由苦笑起来。 宋李二人不怕,可这样一来,赵普还能东山再起啊。 接下来发展验证了宋九的猜测。 赵普在准备收拾行李,再度去洛阳。 赵匡义让他五个儿子进入中书视事。 听到这个消息,宋九反而感到幸庆。赵元佐五兄弟进入中书能干嘛,这是赵匡义让他五个儿子学习的。那么教还是不教,不教不好,教更不好。他五个儿子能独立理政了,赵匡义又会有何感想? 也许赵普也会有这个想法吧,因此他反而走得很快。 赵匡义刻意于长春殿设宴,赐赵普一诗送行。 赵普捧着诗当场泣不成声:“陛下赐臣诗,当刻于石,与臣朽骨同葬于九泉之下。” “好忠心”的老臣,赵匡义为之动容,不由掉下几滴眼泪。 反正换宋九,肯定眼泪挤不出来的。 第二天赵匡义仍不能释怀,对左右大臣说道:“赵普为国立有大功,朕在布素时就与之从游,素有友情,我看到他年岁渐衰,不忍烦以机务,故择善地助他养天年。这也是我诗里的意思,没想到赵普感极且泣,朕也忍不住掉眼泪了。”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的,反正宋九想吐了。 但也能反应出赵匡义的一些心情。 毕竟赵普这两年抹下脸皮为他做了那么多事,连金匮之盟都弄出来了,屁股在首相位子上还没有坐热呢,就下去了,赵匡义多少感到过意不去。 作为赵普手下大将,宋琪立即站出来替赵普表示忠心,也替自己表示忠心,说道:“赵普昨天至中书,执御诗对我流涕说道,此生余年没机会报效皇上了,愿来世再替陛下效犬马之劳。臣听了赵普的话,今再听陛下宣谕,君臣始终之分,可谓尽善也。” 好个尽善…… 然而好景不长,隔了几天,赵匡义又下了一道诏书,以翰林学士李穆、吕蒙正、李至并为左谏议大夫、参知政事,枢密直学士张齐贤、王沔并为右谏议大夫、同签署枢密院事。 李穆不用说了。是老臣,宋九说他是宰相之才,刻意将赵匡义拉到他家中替他平反。 主要是下面几人。 吕蒙正,三十九岁,太平二年进士。 李至,三十六岁,太平二年进士。 张齐贤。四十一岁,太平二年进士。 王沔,三十三岁,太平二年进士。 也就是他们花了六年时间,就从一个小进士升到了堂堂的东西两府副相的高位上。 特别是李至与王沔二人,初为将作监丞。再通判鄂州,然后成了知制浩,连一个独立知任州府的阅历都没有,就成了参知政事。 李至知过怀州,可才三十三岁…… 大家再次傻了眼。 论升得快,宋九当年升得也快。 可实际从他在办学舍时就授官,也等于是一种磨砺。然后为农场察看了北方大部分地方。又南下荆湖岭南,西下巴蜀,用一串串耀眼的政绩点缀成最明亮的珍珠项链,中间起起浮浮,这才成了参知政事。 但就是这样,宋九进入中书后,对老臣们表达了足够的尊重,对部下也表达了足够的谦虚。同时又有才干,这才渐渐被大家接受。 这四个小家伙从哪儿冒出来的? 因此一起看着宋九。 宋九也摸着胡须苦笑,尽管他早就猜出新时代到了,可真到了,还是让宋九大吃一惊。 而且四人当中,除了张齐贤与吕蒙正那是他记得的名字,因此在中书刻意与他们交流。去辽东前又让赵匡义让他们二人去登州与密州,替自己掩护。 当然,这也是有私心,虽不说培养班底吧。最少以后能在朝堂上不会反对自己。 至于李至与王沔,他还真没有太注意。若让他选,最少能选出五十名官员才能在他们二人之上。就是在新进士中选,他也能选出二十人才能在这两人之上的。 只能说这两人运气好,李至为知制诰,时常与赵匡义打交道,王沔在赵匡义北征北汉时,曾到行营里觐见,因此留下了印象…… 不过宋九稍稍松了一口气,吕蒙正去了中书,对自己还是有利的。 就不知道宋琪与李昉会不会打压他,将他生生逼出中书。 打压来了,但不是吕蒙正,吕蒙正很聪明的,他上朝时,有一个老官不服气,在后面指着他说道:“这小子也能混到副相了。” 吕蒙正很郁闷,便将此事对李至说了,李至道:“是谁?我去向他论理去。” 吕蒙正却劝住了他:“算了,一旦让你知道他姓名,恐怕终身难忘,还不如不知为好。” 但是他们四人所至之处,几乎吸引了所有人视线。 然后苏易简悲催了。 苏易简与王祜儿子王旦皆是太平兴国五年进士,王旦在知平江县,这也不错了,前面一中进士,后面就成了知县。但与苏易简相比呢,二十六岁的苏易简就成了堂堂的知制诰。 而且苏易简持才为傲,再加上四个新人莫明奇妙地成了副相,我儿子难道比你差了吗?因此他时常挑剔,王祜找麻烦还不算,还有宋琪呢。 除了苏易简,还有一个年轻的知制诰,韩丕,太平兴国三年进士,他胆子很小。因此写制诏时怕出事,写得很慢。但知制诰有一个规订,国家怕贻误时间,必须在规订时间内必须及时将制诏写好,以便迅速颁发。但因为韩丕写得慢,于是心中同样憋火,加上升为首相,更加盛人凌人的宋琪便公开地毫不留情数落他。 韩丕也要脸面啊,老宋同志天天来打脸,韩丕不堪忍受了,便跑到赵匡义面前说陛下,俺不能胜任知制诰之职,陛下,你还是将臣调走吧。 韩苏二人天天受的罪,外人看不到,这太风光了。 另一个状元胡旦看得眼红,俺是状元啊,为什么只是一个右补阙?但怎么才能吸引赵匡义注意自己呢? 正好滑州决口堵上,于是写了一篇《河平颂》,献给赵匡义。 古之王者,必有大患,然后彰大圣,必有大灾,然後成大功。贼臣多逊,阴泄大政,与孽弟廷美呪诅不道,爰构大难,赖天地社稷之福,圣皇之灵,觉而黜之。强臣普,恃功贪天,违理背正,构豪杰之罪,饰帝王之非,榛贤士之路,使恩不大赉,泽不广洽。八年夏,河拥积石,大决於滑,漂澶,荡濮,浮曹,沈济,灌于彭门,注于淮、泗,孟诸、钜野,漫漫而海。兽无攸处,鸟无攸居,况于民人乎?汉家法制,以灾异责三公。帝命有司明举旧典,谴普于邓,乃命臣守文役兵籍民,授以成算,是壅是塞,巨岸山峙,巨防岳载,洪流之迅奔,归故道以长往。是天子前黜多逊,后谴普,防大患而遏大灾,塞洪河之决,疏德泽之壅,彰大圣而成大功也……逆逊投荒,奸普屏外…… 这个史称宋朝最牛的状元悲催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封禅(上) 老家伙们一涌而上。 实际赵匡义对胡旦印象不恶。 而且这个人同样有着传奇色彩。吕蒙正春闱前曾去山东游学,宿于当地知县家中。这个知县就是胡旦的父亲,他听闻吕蒙正很有才学,便让他诵诗一首,其后一句是挑尽寒灯梦不成。胡旦大笑道:“此乃一瞌睡汉也。” 进士越来越风光了。 可在他们未中进士之前了民是很苦逼的,想要出人投地,那必须最少要真正的十年寒窗苦读。 所以吕蒙正感慨万千,要苦读诗书,那还能睡一个香眠? 胡旦讥讽,意思是想要出人头地,必须得这样,又想出人头地,又想睡好觉,岂不古怪。 用这句话来嘲笑吕蒙正心态不好。 吕蒙正无言应对,结果第二年考中状元,便写了书信给他,瞌睡汉如今中了状元。胡旦便冷笑回了一封信,待我明年第二人及第,便助你一筹。 这是何等的自信。现在渐渐录取进士的名额多了,可是参加科闱的举子也多了,高时只能录取十分之一,低时仍不足百分之二。虽然这些举子当中也有少数是滥竽充数的,可大多数还是有些才华的,就是让宋九现在放下官职,苦读三年,也未必有自信能考中进士。但胡旦不但说他能考中进士,还说他一定能考中状元。 结果到了第二年,那一年科举有些古怪,改成了秋后。不管春夏秋冬了,反正是考吧。结果胡旦真考中了状元。 实际他官职升得也算快的了,短短几年,便做了右补阙。然而人心那有满足的时候。 不过为了安抚这些老家伙,赵匡义将胡旦贬职,还牵连苏易简也贬了官。 但难说赵匡义做得对与错。 新人新气象,那么赵匡义在做什么? 他忙死了。 所以田锡上书,天下国事你一个人来做。要宰相干嘛,要百司官吏干嘛? 也就是这些新人能力不行,不是吕蒙正不行,就象宋九,他到了中书不是无所不能的,向卢多逊请教,向各州长吏请教。以至让人讥笑。并且那时东西两府宰相与他关系皆不恶,所以得到顺利的成长。然而吕蒙正哪里有这个机会,就是他学习宋九放下身段,宋琪会给他这个机会么? 但不用新人,老人同样不行。 为什么说这个结果,这是赵普与卢多逊造成的结果。他们对权利十分看重,大权在握,也难说对错,这样的话就敢担当,办事效率高,然而缺点就是让其他人少了磨砺机会。史上诸葛亮也犯了这个错误。 因此无论是宋琪还是李昉都不能将东府事务领手。 赵匡义只好自己来接手。 不过吕蒙正在这种环境下,却迅速地成长。 但吕蒙正若是在地方磨砺。再到中书有一个人指导,同样能迅速成长,最后成为一个合格的宰相。所以不好评价赵匡义的对错。 实际宋九倒是能理解。 赵匡义要渐渐将大哥印记全部洗干净了,好给后代铺路。因此先用旧臣代替大哥朝的老臣子,然而这些人不争气,赵匡义只好从他的“天子门生”中选人磨砺,让他们以最快速度成长。 若无宋九,可能赵匡义最后很失望。这又给了赵普三次出山的机会。 若无宋九,宋琪也不会有危机。 可有了宋九,性质截然不同。 赵匡义的勤奋,烘托了中书的无能。 王明带着十几名官员,以及近百名书院学子,下去看黄河了。 天完全冷下来。 施工只能拖到来年春天。 但就是来年春天,也仅是局部施工。要牵就灾民。以工代赈,要牵就危险河段,先将重要的危险河段防御起来。还有牵就财帛。 王明任务不轻,若做得好。可能会让他进入两府,若做得不好,可能会下台。两者的可能性差不多,即便做得不好,若是明年没有大水,明年秋后再做补充,那就等于做好了。 现在仅是视察,然后在春节边上制订方案。 宋琪却在政事堂向宋九开火了。 入冬后,李继迁又带着一万多名叛军攻打宥州,巡检李询率所部蕃汉兵迎战,斩首四千余人,余部仓皇逃窜。 李继迁居然活动到宥州了,因此宋琪弹劾宋九政策扰民,导致这次叛乱,再度请求朝廷将西北诸工停下,以让西北速安。 其实史上也发生过一次叛乱,那次叛军兵力达到两万多人,因为李询手中兵力有限,只能击败,只斩首了两千人。这说明了两点,西北仍有许多部族不服气,若弄不好,依然能成烽火燎原之势,二是宋九的政策渐渐得效。 宋九肯定不知道这段历史,就是知道了,也不可能拿出来做证据论述。 张齐贤忽然说道:“宋相公,难道朝廷对西北羌人不好吗,难道要将他们供在太……香龛上吗?” 本来张齐贤准备说供在太庙上,改了口。 民族问题永远是一个头痛的话题,宋朝民族政策肯定出现了失误,但这个失误不是暴敛,而是偏软了,如宋九所说,若是软又没有得力的教导他们开化,只一昧地买安。 如今在宋九带领下,羊毛商路不仅是带动了贸易,也带动了当地人的贸易,带给他们越来越多的财富。圈养制度的推广,牧草的改良与推广,使得更多的人生活改善,温饱无忧。甚至连许多税务都全部取消了。 再说做得不好,那只能供在太庙里。 能用宋九可能是小题大作攻击,但不能用扰民来攻击。 张齐贤又说道:“宋相公,宋公日理万机,兢兢业业,所行光明磊落,以我看,房杜不过如此,请勿要以私心而来诬蔑。” 宋九做为可能与房杜相似,除了偶尔发言,几乎消失在诸多京官里,或者让史官来记载,都不知道该记载宋九做了什么事。 张齐贤也误会了,他未进西府之前,信心满满,进了后,才知道宋九做了多少事。 严格来说,宋九与赵普卢多逊都是一类人,大权在握,敢于担当,但也有不同之处,宋九能放下身架,敢于请教讨论,而且也善于教育下属,可能是因为他做了很多年先生缘故吧,张齐贤才到西府,让宋九感到很失望,然而他一直耐心地教导。 所以张齐贤很感动地说了这句话。 宋九一直在成长,包括在辽东,但还远不能与房玄龄、杜如晦相比,若论真正的才能,未必比宋琪好到哪里去。 不过他先进的眼界,以及谦虚谨慎的风格,弥补了他的不足。 张齐贤敢放炮,不算大炮,但能算是小炮,换吕蒙正就不会说出这句话,宋琪立即大怒,你张齐贤算那门子,喝道:“你是说陛下用人不明乎!” 老子没才能,为什么皇上让我做首相,宋九有才能,为什么只是枢密使? 这不是代表着皇上眼睛瞎了? “够了,你们皆少说几句,西北诸工实施了一半,再停下也是不宜,宋卿,以后勿要再说此事。”赵匡义不满地说道。 他不是傻子。 若宋九不说,又没有做那此,赵匡义也许会粗心大意,掉以轻心。 但说了,也做了。 赵普开出巨大的条件招降李继迁,李继迁仍不投降。 赵匡义还不明白吗? 实际前线奏折也能看出来一点,宋九许多做法是不错的,包括教导他们种植牧草,圈养,但还是有很多部族排斥。 这证明了如宋九所说,西北存在大问题了。 不是李继迁想反,是很多人想反宋,想独立。 “易安,你随朕进宫。”赵匡义又说道。 带着宋九来到内宫的偏殿,赵匡义说道:“宋琪焦急,也是国家财政有压力。” 宋九一笑。 宋琪并不可怕,宋九担心的是赵普会东山三起。 宋琪闹得越厉害,越代表着他心虚,小鸡肠子。 “那个……” 缺钱用啊,你只要能敛出钱,让国库不再紧张,那么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宋九道:“陛下,不仅是眼下财政,一旦北伐,财政更紧张。” 这一点宋九与宋琪没有矛盾,宋九只是考虑如何合理的北伐,他这个北伐不是立即拿下燕云,而是削弱辽国力量。但宋琪都想好了,若是占下燕云,燕州地势平坦,易攻难守,臣是幽州人氏,对幽州地形熟悉,范阳乃是前代屯兵建节之地,古北口及松亭关,野狐门三路并立堡障,至今石垒基尚存,将来平定幽朔,仅于此数处置即可。况且奚族是契丹世仇,若以恩信招怀,就可以做为外御,不烦朝廷出师。 都想好了未来幽州如何防御。 拿下幽州再说吧。 况且奚族现在是辽国第二贵种族,早就忘掉唐朝时的仇恨,契奚一家了。用他们来做外御?请老虎来看门啊。 其实鹰派与鸽派都不可怕,条条道路通罗马。最可怕的就是这种不理智的鹰派与鸽派,如现在狂热的宋琪,以及未来冷静得怕人的司马光。这两类人才会贻害无穷,尽管他们可能内心并不那么肮脏。 “是啊。” 宋九才将他的计划说出来。 第三百九十章封禅(下) 王明风尘朴朴地从黄河回来。 三司里还有一个能人,陈从信,这个人操守很不好,不过颇有才干。操守好不好与宋九无关了,他非是自己下属,西府也没有人事任免权。要的就是才干。 王明还未回来,宋九与陈从信二人就联手做了一件事。再次将一些经营不好的坊场河渡整理出来,也不问是不是官吏贪苛导致的了,反正没有多大效益,全部将它们拍卖给私人经营,从此朝廷只收租钱,不再直接经营。 进一步替朝廷松压,而且随着这批坊场河渡的取消,官吏数量减少,百姓劳役减少。其实两次裁减坊场河渡,不仅替朝廷松压,还替朝廷得到了一笔可观的收入。 直到王明回来,才开始办正事。 那就是金铺。 河洲那个金银并没有空着,经营金银彩帛,珠宝玉石,与相国寺北面的那些金银彩帛行并没有多大区别。 但它不是宋九的本意。 直到这时候宋九才将它的用途抛出。 不仅是这个金铺,从全国挑出十几个最重要的商业城市出来,开设分点。 第一是发行交子。 宋朝交子出现了许多失误,一部分是盗印,但主要因素是发行泛滥了,天圣时一年只发行一百来万交子,主要用来解决巴蜀钱荒。到了宋徽宗时一年发行的交子达到两千多万贯。宋高宗只有一半江山,因此一年只发行一千万贯交子,然而到了宋理宗时,最高一年曾发行六亿五千万贯交子。 才发行时,因为数量少,信用高,但携带方便,因此交子很受欢迎,曾出现一贯交子相当于一贯一铜钱的情况。到了宋理宗时。一贯交子曾经只相当于一百五文钱。 然而不能一昧怦击它。 毕竟这时代以商业与经济意识观念落后,没有多少金融知识,而且这些交子虽然带来一些不好的变化,可它为宋朝经济繁荣确实也做出杰出的贡献。 没有钱币,以物易物能造就繁荣的王朝吗? 但开始时宋九很谨慎,只发行了一千万贯交子,按照宋朝制度。相当于七百七十万缗钱。 而且钱额也小,只有五文与十文两种。 并不是纸币,而是真正的丝帛币,先用最精美的丝帛制成币底,再用精密的印刷彩印。这个印模与颜料绝对地保密。 然后盖上三司印章。 也就是想盗印,十分困难。而且有了印章,那么私铸三司印章,无疑就是死罪。用此来防范民间盗印交子。 再规订若是百姓想用交子兑换铜钱,任何一个金铺分点皆不能拒绝,随时替百姓兑换。 有了这条规订,那么后世就不会出现宋理宗那样一年能印六亿多交子的奇怪现象。 其次是异地取钱。 在这时,到异地交易十分困难。比如一款十万缗钱的交易,仅是钱就重达近三百吨。如果用船来装,一艘中等船都未必能装得下,若是用车子拉,那更惨了,得用六百辆大车子才能拉走。 更不要说在路上会有意外发生了。 当然没有宋九的政策,宋人也有办法,多是重载来。重载去,一是节约运输,二就是避免这个钱难的问题。 但肯定有很多不便,也掣肘了商业的进一步繁荣。 现在十几个金铺分散于全国各地,就可以避免了这个麻烦。如在京城存十万贯钱进去,带着金铺开的一张证明,到益州只要交一些手续费就可以轻松地将十万贯现钱取出来。 最后就是存贷。这时候有存钱的地方。各个钱柜,然而不但没利息,相反的会交保管费用。因此老百姓有钱,全部放在家中。所以宋九那天与王明交谈,若个个象宋九怎么办? 于是宋九将后世的银行制度拿来,活期的没有利息,在没有完善的金融观念下,金铺不大好挪用这些活期存款。可能会产生一些效益,但还有保管费用呢。存一到两年的年息百分之一,不是收百姓的利息,而是给百姓。三到四年百分之二。四到十年百分之三。十到二十年百分之四。若是存钱取息,那是百分之五。 这个利息有点儿低,不过在这时代颇为诱人。 比如很多人买地,这是手中有钱没有好投资的,实际土地获利也很低,收租子多了租户不高兴,又臭了名声,还要交税务,于是导致很多主户隐田,可能高租。 若是子孙不孝,自己又老了,那么那个存款取息就是不错的办法。比如手中有一万贯,存下去,一年能获利五百贯,那么能让儿孙们不会饿死了,也不担心他们将遗产糟蹋。 正是这些固定存款,可以让金铺用来放贷,利息百分之十五。它就可以盈利了。当然,也不完全是空手套白狼,金银建造要花钱,交子印刷要花钱,前期宋九也计划投入一千五百万贯,一是用来兑换交子,二是用来放贷。 它还是合资制度。 朝廷出建造金铺费用,出交子印刷费用,提供信用与国家资源,私人融资,出那一千五百万贯。各占百分之五十。 但有很多麻烦,不能说它不扰民,首先扰了那些放高利贷的人。 它也不是慈善机构,与王安石挂羊头卖狗肉的青苗法不同,说白了,就是敛财的,虽然利息很低,为了保障收益,前来贷款的百姓必须用宅地契约以及其他贵重的东西抵押。还不起钱了,这些全部没收拍卖给他人。放贷的对象不取,那怕是普通的农民,只要手中有地契,就可以拿它来贷款,不必要再借黑心的高利贷。但还不起,这些地无限对方有多贫困,必须要查没。若是生起同情心,金银里的职员就会钻出巨大的黑窟窿,用此贪没。 所以执行下去,尽管它利息低,也会有争议声。 还有。贷款数额不怕,手中有多少支出的钱帛。就可以贷多少款项。然而各地现钱的配给,以及交子的配额,还有其他一些皆有问题。 所以宋九在三司里呆了很多天,估算天下铜币数量,各地铜币数量,各地实际收入,与商业交易数量。 不能指望它一年能给国家带来几千万缗钱的收入。但若是经营得当,可能不亚于生生多出来一个榷盐收入。有这几百万贯,与少了这几百万贯,性质不同的。 若是中书再争一点气,可以又恢复到太平兴国三年时的盈余。那么只有三四年时光,朝廷就可以宽松地发起一次北伐战争。 而且这时时机很好。 宋九现在不是指望将赵普的势力全部洗干净了。但国家经济困难,有了这个生财办法,大多数人会同意。若是说不扰民,那么最好不要征税,这可能吗? 并且它不但是敛财,一旦实行,会使宋朝商业更发达。多少会使一些百姓生活改善,同时国家商税也可以多征了,仅后者是隐形的,不易估算出来罢了。 宋九与三司官员捣鼓了十几天,又增加了一些方案,例如再次发出诏书,禁各地区征收金银进城税,让金银得以进一步流通。减少各地差价,抬高其准货币的作用,弥补钱不足。发出诏书,对西洋来的金银币进行甄别,从中挑出七八种发行数量大,质量好的金银币进行估算,然后允许其在宋朝流通。但为了防止大多数百姓不认识,准许百姓不接受它交易。主要它们还是贵,可以用来大宗交易。老百姓不认识它们,但各商人的管事不可能不认识。 实际很早宋九就对赵匡胤提议过此事。但赵匡胤笑而不答,曾经一度让宋九心中诽谤。 但不是赵匡胤做错了,那时实行会很困难。 那时钱币不足,那怕在唐朝也不可能实行。 没有河洲的发展,与书院商学的教育,就没有合格的小吏与管事。 国家未大一统,商业还不能称为发达,就没有很好的基础。 现在还有许多困难,但比那时的情况要好得多。 宋九将这个草案递给赵匡义。 草案写得很详细,可能会有误差,例如配给,不过问题也不大,若是钱币不足,各地官府可以拿出一些布帛来及时弥补。 宋琪哼了几句,看到赵匡义虎起脸,才没有作声。 赵匡义知道会有麻烦,宋九也老实地说了,可比直接增税肯定要强。而且利也远大于弊。 若是眼下的财政,赵匡义也许会犹豫不决,但他内心深处还想讨伐幽州的,大哥在内库留了许多钱帛,然而高梁河一役打下来,用得差不多了。 没有充足的财富,如何与契丹决战? 赵匡义让大家散去。 走出来,张齐贤叹道:“宋相公甚至远不及赵相公。” 宋九微微一笑。 宋九与赵普成了死敌,但宋九对赵普评价从来都不低。宋琪凭什么与赵普相比? 可怜的李穆。 吕蒙正与李至倒也罢了,李穆却是一个人才,然而在宋琪的治下,李穆如何能发挥才干? 金铺顺利落实下去。 但没多久,就从房州传来一个消息,赵廷美到了房州,心情低落可想而知。而且死了那么多皇帝皇储,孟昶,柴宗训,赵匡胤,赵德昭,赵德芳,李煜……赵廷美担心受怕,于是忧悸成病去世。 赵匡义对左右说道:“廷美自少刚愎,长大后脾气凶恶,朕以同气至亲,不忍审之以法,让其俾居房陵,希望他能悔过,实际朕常思念。正想让他官复原职,没想到突然去逝了,我心中很悲痛。” 说着大哭起来。 兄弟情深啊,这好感人的一幕,左右一起感动的抹眼泪。 宋九无辄了,只好举起袍袖,将眼睛遮上,不然怎么办呢,他可没本事来演戏。 但不久赵匡义又感到不对,又在政事堂说了一件事:“有一个秘密朕一直未说,今天告诉诸卿家。廷美与朕非是同母所生,乃是朕的乳母所生。后来她又出嫁到赵氏,生军器库副使赵廷俊……” 宋九与张齐贤瞠目结舌。 李昉则不能错失良机,立即义愤填膺地说道:“涪陵公悖逆,天下共闻,这等宫中之禁事,若非陛下委曲宣示,臣等哪能得知。” 赵匡义乱了。 赵廷美肯定不是赵匡义害死的,可现在大哥死得不明不白,两个侄子死得不明不白,不是他害的也是他害的,再加上赵元佐在行宫里抱不平,赵匡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怎么掩饰呢,封禅! 第三百九十一章打脸(上) 赵孚上次视察黄河,没有办好,于是上书,皇上你“兄弟友爱”,勤奋理政,能封禅了。 赵匡义来了兴趣。 实际赵匡义并不算是一个奢侈的皇帝,去年冬天长春殿宴,王显老瞅着赵匡义,赵匡义奇怪地问他,你看什么。王显说我看到陛下里衣文缕俱倒,这是好听的说法,就是里衣破旧不堪。赵匡义大笑道,朕今年未制新衣,里衣时常洗所故耳。又说,也不是朕节约,盖念机杼之劳苦,欲示敦朴,为天下先也。 不久前,李穆晨起早朝,忽然风眩暴卒,赵匡义临哭出涕,说道:“李穆洁己守道,操履纯正,真不易得,朕注意已久,方此擢用,却英年早逝。非斯人之不幸,乃朕之不幸也。” 又对宋九说道:“卿何不早推李穆于朕?” 宋九要倒。 让他学习宋琪与李昉那种拍马屁他是学不来的。 然后又从李穆朴素说到他自己,朕读晋史,见晋武帝平吴之后,溺于内宠,后宫所蓄数千人,深为烦费,殊失帝王之道,朕常以此为深戒。今宫中自职掌到粗使,不过三百人,朕犹以为多矣。 应当来说,做一个帝王,也是不易了。 不但他,整个北宋几个皇帝除了宝贝徽钦二人外,其他几人在这方面做得都还不错,即便是宋真宗拜了几回神仙,还让他剽悍的老婆刘娥在他死后,将神仙赐的礼物一起愤怒地放在宋真宗的棺材里。但这一点宋九也不知道了。 这次封禅,主要是他心虚,想借封禅来掩饰。 李昉二人大拍马屁。 石显与宋九默不作声。 宋琪主动地替赵匡义搜罗证据,替赵匡义歌功颂德,赢取封禅的“大义”。 那么其他人还好说什么? 那就封吧,大不了浪费几百万缗钱。 诏翰林学士承旨扈蒙、学士贾黄中、散骑常侍徐铉等同详定封禅仪,又命南作坊副使李神佑等四人,修自京抵泰山道路。 再诏宰相宋琪为封禅大礼使。翰林学士宋白为卤簿使,贾黄中为仪仗使。 但这个封禅,赵匡义也感到心虚,于是说道:“朕此行盖为苍生祈福,过自严饬,非朕意也。故告庙与泰山下所用仪仗,所过不须陈设。” 走个过场。不能大操大劳,务必以节约为主。 然而怎么节约,一旦封禅,不仅封禅的费用,还有相关赏赐,象这种大祭。必须要给官员与士兵各种赏赐的,仅此一项,所用就不会菲薄。 滕中正找到了宋九:“宋公,你为何不进谏?” “普光,你权御史中丞,乃是言臣之首,你不进谏怎能让我来进谏?” “我说了。可陛下不听。唯有宋公说,陛下才能听进去。” “普光,我也想劝说啊,可朝中有两人支持蛊惑,我能劝得动吗?” 滕中正叹息一声。 “看来陛下是没用好人哪。” 张齐贤架起小炮,小打宋琪,滕中正也听说了。 如果宋九做了中书门下平章事,会不会发生这些事呢。 滕中正默默离去。宋九叹息一声:“他们还不如一个厨子啊。” 这个厨子是指赵匡义王府时的疱厨王延德。 回鹘本来生活在大漠深处,后来突厥势弱,回鹘人将势力散布于几乎北方整个大漠,最后又因天灾内乱,被辖戛斯人所灭,余下的回鹘人分三支西迁到后来的甘肃新疆地区,成为维吾族与裕固族人的祖先。其中有一支从蒙古高原迁到天山北麓的别失八里(北庭)。不久又越天山在高昌建立回鹘国,即西州回鹘。 甘州回鹘不用说了,他们离中原王朝近,来往频繁。不过西州回鹘也多次派使觐见。太平兴国六年。高昌回鹘王宣布外甥阿厮兰汉为西州师子王。宋太宗想了想,咱也派一个使者去看一看吧。于是派供奉官王延德与殿前承旨白勋为首的一百多人出使高昌。 王延德这一行一呆就是三年,不失大国礼仪,契丹曾派使者出使高昌,挑唆道,闻汉派使自鞑靼道而出王境,是诱王窥边(是指王延德自贺兰道居延海去高昌的,还有兰凉道,不过兰州有吐蕃人,凉甘有回鹘人,宋朝只能从居延海道用兵高昌,但宋朝脑子坏掉不成,不过那时交通落后,信息闭塞,若是师子王智慧不高,可能会相信),宜早送回鞑靼,无使久留。 师子王不作声。 辽使又直接说,汉使来觇王封域,将有异图,王当察之。 王延德听说后,对师子王说道:“契丹已背叛宋朝,还敢来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以免后患。” 师子王急了,他大爷的,你杀了他们快活了,我们以后那就倒大霉,劝了大半天才将王延德劝息。 张骞与唐僧两人西行,那是一个大国崛起的前奏,代表着民族变得勇敢,开拓,王延德亦是如此,不能说赵匡义精神不好,关健就是岐沟关以及李继迁…… 而且王延德不怕危险,曾深入鞑靼境(北阻卜地区),后晋时,契丹掳走了许多汉人,散于辽国全境,还有一部分是避战难逃向北方的,北阻卜地区同样很多。看到宋使到来,相率遮迎,献饮食,问其乡里亲戚,意甚凄感,热情地将王延德留数十天不得去。 回来后将消息汇报,宋九同样也是唏嘘不止。他也有亲人在北边…… 同时王延德还将这三年来见闻,写了一本《西州使程记》。 所以宋九说李昉与宋琪还不如一个厨子。 …… 不要说赵匡义对西州回鹘没什么想法,宋九也没什么想法。应当来说唐朝也算是控制了葱岭以东吧,还设有戍兵屯田,但不能算是完全统治。 这不是雄心不足,落后的交通造成的必然结果。 相反的,西域与青海牵制了唐朝的主力军队,结果使安禄山扬长直入,势如破竹。但可能宋九对河西走廊与河湟会产生一些兴趣。但仅是兴趣。北方才是宋朝未来的最大边患呢。 因此宋九坐在家中,画着西北地图。主要是南河套相关的地图,这里多是戈壁滩与沙漠,在宋九指示下,虽然西北派了斥候查看地形,但这里却不易察看。即便宋九陆续得到许多情报,然不能清晰地将南河套地形画出来。 怜儿与窅娘说着话:“若现在,那边会很热吧。” “嗯。是很热,一年四季都热。” “比岭南还热?” “奴婢未去过岭南,不过应当比岭南更热吧。而且人也粗鲁,很多人都不穿衣服。” “官人,你还打算让孩子去哪里?” “窅娘,你不要说热。也要说一点好的吧。” “有好的,哪里有很多美丽的景色,特别是海边,有黄金一样的沙滩,大海蔚蓝无比,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海底下的珊瑚,与游动的各种古怪的鱼儿。有时还能看到一些海面上鱼儿会发光,就象点点星星一样。若不是雨水多,风儿大,呆在海边也不错。而且哪里的果子很甜……” 当然,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 最少比起现在南河套大部分地区,要好得多了。 主要现在迁徙的汉人仍很少,以当地土著人为主。因此缺少文明的气息,初来乍到,再加上当地闷热气候,会让人不习惯。就包括河谷,因为缺少相关的水利,汛时河水浩浩荡荡,旱时干涸得只剩下河床上一块块巨石。 不过一旦迁徙的汉人多了。将哪里开发出来,还是好地方,甚至可以轻易地做到一年三熟。 还有呢,若是羊毛利润大起来。那么可以将船航行到更远的地方,一直到大洋洲,在哪里可以开出一块块牧场,不用强行迁民,用利诱导就可以了。 先将种子播洒下去。 实际不仅是窅娘去了,还去了一些识字人,宋九又支持着,带去大量书籍,教导当地土著人学汉语。不求后世会紧密抱成团吧,但求不要再成为一个孤独的大国。 宋九继续画着地图。 潘怜儿与窅娘说着话,几个孩子好奇地坐在边上听。 外雨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屋内却是极其温馨的一幕。 忽然一个仆役喊道:“起火了。” 宋九丢下地图,走到外面,看到仆役指着西北皇宫方向说道:“宋公,哪里着火了。” 就在赵匡义万事俱备,即将准备起身去泰山时,五月二十八日,是日既夕,阴云四合,风雷暴作。若是真下雨还好,老天只在刮风打雷,不见一滴雨珠落下。 一个雷电正好击中建筑物。 实际京城水泥建筑物渐渐多了起来。 然而为了正统,包括官服等等,继续保留原来的样子,皇宫里大多数宫殿还是木质结构。 雷电的高温使这座建筑物燃了起来,扩散到大内的月华门,守门的兵士呆在门外,没有看到。 大火又借助风势向稍北的西华门与更北的大殿蔓延。 这时候兵士才尖叫起来,可来不及了,火势借助风势,越烧越快。 第二天官员来早朝,皇宫不知道多少地方烧着了,包括上朝的乾元殿与文明殿也烧得一干二净。 这该在哪里上早朝? 而且发生了这件事,还能前去泰山封禅吗? 滕中正看着宋琪,怒道:“奸臣误国!” 宋九不打宋琪的脸,滕中正来打。 如果没有宋九,宋琪那就发怒了。 但中书能力弱,加上这场天灾,而且宋琪带头发起封禅。帝王是喜欢封禅的,不仅仅是威风,可以想一想,作为中原正统王朝帝王,权利最高,但规矩也更多,连上一个大臣家坐一坐都要考虑一番,哪里有机会到处看一看。然而作为清流大臣是不喜欢封禅的,会使帝王重虚名,会花很多钱,会劳烦百姓…… 相信滕中正不戒意将事情闹大,正好后面有一个大块头顶上。 宋琪阴着脸,心想,我忍,我忍。 第三百九十二章打脸(下) 滕中正虽以刚直闻名,但还是威胁不了宋琪。 赵匡义走过来。 没有一个大臣敢拍马屁了。 但清流大臣们同样不敢作声,那是找抽的。 赵匡义阴着脸走来走去,脸上堆满了厚厚的乌云。 这场封禅毫无疑问,将是一个笑话留名于史册了,因此来到宋九面前,冷声问道:“卿难道不说什么吗?” “陛下,木质易燃易导电,陛下若想这个悲剧不再上演,还是改成砖石建筑吧。” 若是在平时,宋琪又要咬宋九了。这是皇宫,若是偏殿改成顺店那种样子无关紧要,但将正殿改成顺店那种样子,自古以来的传统还要不要了?难不成以后要穿着西装T恤上早朝? 但现在一个人也不敢反驳。 可这非是赵匡义本义,又道:“还有呢?” “陛下,治国以仁为本,此乃天灾,火势燃起来后,兵士奋不顾身地扑救,不然烧的范围更大,望陛下不要追究兵士的责任。” 建隆二年,内酒坊起火,那时宋朝才建立,加上各地叛乱,国家很穷,赵匡胤因此大怒,以大火时有酒匠想要侵入三司盗财物为名,准备将内酒坊五十名酒匠全部斩掉。经宰相再三劝谏后,赵匡胤仍杀掉了十二名酒匠。 这次损失更大,所以宋九乘机劝了一劝。 赵匡义有些失望。 然而宋九再也没说一句话。 赵匡义挥挥手:“诸卿回去吧。” 几座正殿烧掉,但百司未烧掉,并不影响办公。 滕中正追了几步,问宋九:“公为何不进言。” 赵匡义连问两次,明显是动怒了,不是对宋九动怒,而是对宋琪等人动怒了,没他们蛊惑,就不会有封禅的提议。那么就是有了这场火,也不会让人浮想翩翩。 但宋九两次回答皆无关痛痒。 “言要实事求实,况且光武乎……” 这些灾害管皇上与宰相神马事? 再说光武大帝刘秀,那可是千古以来集文治武功与操守于一身的明君,但因为他是出自刘氏旁室,因此即位后大搞图谶祥瑞,为何。用此来证明他的正统。况且赵匡义。 宋九几乎挑明了说。 事实现在赵匡义在狂暴中,情绪不稳定,理智不清晰,自己说了未必管用,相反的会给赵匡义留下一个落井下石的坏印象。 宋九又说了一句:“宰相要有容人之量也。” “老夫有愧。” “君是御史大夫,素以刚直闻名。就是要让你说话的,要敢于说话,何愧之有。” 宋九留下站在哪里啼笑皆非的滕中正,回到了西府。 西府还有很多事。 宋九抽出一叠邸报,犹豫不决。 王承美夫妇两次大捷,又得宋朝援助,于河东北广修砦堡。辽国人自然不能默视,因此让韩德让亲自出征,顺着阴山脚下,直扑夹山。中间隔着朔武应云数州,对此宋军肯定无奈了,否则宋九不会戒意让河东路出兵,将辽国这个大树砍倒。韩德让到了夹山,迅速扑灭了几个反叛的部落。催毁了几个正在修建的堡砦。在王家还没有反映过来之前,班兵回朝,俺们马到成功,旗开得胜,回来了。 可能韩德让这样做有点儿无耻,不过也不说没有功,这次出兵。震慑了许多夹山各部族,阻止了宋朝与王家影响力向东扩张。 宋九接到前线情报后,也不是很失望,王家力量还是小了一点。朝廷又没有办法将力量往北延展,因此向东扩张可能会力不从心。这样的结局,可能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辽国在用兵党项的同时,又用兵于阻卜。 迅速将几个反叛部族镇压,但可能拘于四面八方在叛乱,宋辽对峙,辽国兵力财力有些力不从心,并没有阻止阻卜人与宋朝通商。阻卜人很高兴,一边向辽国大献忠心,一边继续与宋朝做生意捞取好处。 但那能有这么好的事。 沾上了就别想撇清。 宋九接到消息后,又让斥候去前线陆续打听了许多消息。 然后写了两份详细的奏折。 首先是丰州,这个丰州不是唐朝的丰州,唐朝的丰州是在西阴山脚下的黄河边,北河套上。这个丰州是在府州与火山军的西侧,古长城外,若是以未来西夏与辽国的疆域来看,它虽与府州相连,但也能说孤悬于海外。 丰州北边就是未来辽国的河清军,金肃军,东胜州,黄河几字右上角内外地区,再往上就是辽国的云内州与夹山、金溪山地区,也就是辽国的所说的西山。 若是在宋九前世这一地区就是从呼和浩特西南到东胜这一片地域。 这里所居住的最多是鞑靼人,但与阻卜等鞑靼人因为种族融合,或其他原因,风俗习惯略有些不同,因此又称为白达旦。他们越往北越多,往南白达旦人数量则是很少。 其次是党项人,往北少,往南多,因此辽国号称西南征党项,不一定是王家折家与李家,也包括这部分的党项人。 另外还有许多汉人,他们是第三种族。其次是吐谷浑人,少量吐蕃人,或者其他人种。 这里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下控未来的西夏,以及宋朝的府州与河东,西控阴山,东指西京。 但在辽国与宋朝,西夏三国未鼎立起来之前,大家都忽视了这个地方。虽然这里名义上是辽国的羁縻地带,可现在这里的形势与巴蜀南面与大理交界的地方很相似,若是大理稍稍北扩,宋朝不会戒意,宋朝稍稍南扩,大理也不会理会,除非对方有雄心一口气将这个缓冲地带吃下。 辽国没有将它放在心上,可赵匡义心中也有忌惮。 哪里以王家为首,赵匡义担心会形成新的辖居力量。 在史上,王家最后让西夏灭掉。 不过没西夏,一切皆不大好说。宋九也担心。毕竟不是府州折家,他们离宋境过于遥远。 然而宋九思考了良久。 国家决策那有百分之百的好处呢,得择轻重选择。 与王家可能会形成的危害性相比,宋朝头号强敌还是辽国。一旦得到燕云,中原不会有危险了,可以释放出更多兵力。甚至可以调节,让辽国与王家发生冲突。控制王家力量的强壮。 因此此时不能顾虑得那么多。 并不需要朝廷花费多少钱帛,宋九也不想浪费,只是没人知道西夏未来危害罢了。 一是将羊毛商路向丰州北部扩大,甚至可以通过夹山,将辽国的皮革贩运过来,宋朝的出产贩运出去。在宋辽僵持状态下,形成一条走私商路。那么这个利益纽带形成,会使各部族渐渐完全倒向宋朝。其次是青盐,宋朝盐贵,不是制盐成本高,而是因为榷盐,使得盐价贵。辽国东部也产盐。这导致了整个河北地区因辽盐冲击,只好实施通商法。但这些盐因为成本无法运向夹山。 因此宋九提议,开通一些道路,改良运输车辆,使得青盐幅射到更广大的地区。因中原战乱,许多百姓逃向这里避难,仅向王承美投降的就达到七万多帐,一帐就是一户人家。可以想像这里的百姓数量。 一旦青盐道扩大,定难四州会受益,王家会受益,夹山各部族会受益,同时还减少了盐池附近各党项豪族的怨怼,朝廷所需的仅是起一个推动作用,就能将这一地区与中原紧密联连在一起。 辽国就会头痛了。强行征服,各部叛心更重,不征服,他们又不能提供足够的利益拉拢人心。 阻卜那边还是如此。 萧燕燕想清静无为。对羊毛商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若是阻卜将马匹大肆向宋朝贩运呢。 党项马就是河套马,高大,爆发力强。阻卜那边的马相对要矮小一点,它们就是后来的蒙古马,可这些马更能吃苦耐劳,成吉思汗远征欧洲,用的可不是河套马,而是清一色的蒙古马。 只要一动马,辽国肯定坐不下去。但他们怎么办,若出兵镇压,各部怨气会越来越重,那么再稍做引导,就能发生大规模的叛乱。或者禁商,那更行不通,漠外地域广大,人烟稀少,从哪儿能禁得起来。 而宋朝所做的不过是派几百名商人。 如果是原来,宋琪必然又要上眼药了。但他现在哪里能顾得上? …… 沉默了几天,赵匡义冷静下来。 连颁了两道诏书,既延灾于正殿,可能是朕做错了,如果刑赏有愆,措置乖当,或近习屏蔽,至物情壅塞,赋调未得均一,贤良多所论,中外群臣,各期无隐。 天下幕职,州县官,或知民俗利害,政令否臧,并许于本州附传置以闻,所言可采,必行旌赏,若无所取,亦不加罪。 让天下老百姓一起来说话吧。 朕做错了,或者百官做错了,或者政令失误,或者刑赏不当,或者赋税不均,或者好的大臣朕没有用,都可以向朕反应。 宋琪便说了一句:“狂瞽之人,当置严辞。” 可能他做贼心虚,后又又补了一句:“但刍荛不弃,以开言路,上圣之德也。” 有没有人真的听信赵匡义的话进言,宋九不在东府,不得而知。按照惯例,所有进言,除了与刑案有关的,都必须送到东府。 但到了七月初,赵匡义终于下了诏书,封禅之已久,今时和年丰,行之固其宜矣,然正殿被灾,遂举大事,或未符天意,且炎暑方炽,深虑劳人,徐图之,亦未为晚。他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停封禅,只于冬至举行南郊祭礼。 又改匦院为登闻检院,东延恩匦为崇仁检,南招谏匦为思谏检,西申寃匦为申明检,北通玄匦为招贤检。 这四个机构类似后世的信访机构。但比信访机构更复杂,包括冤案,国家政策,计策,民生,以及对官员的不满,都可以向这几个机构投诉。 那么大家就一起献计策吧。 各种五花八门的进言纷纷递给了赵匡义。 可没有多久,赵匡义就烦躁了,对宋琪说道:“朕下诏访民间利病,然上封事者多不知朝廷次第,所言孟浪,不切机会。朕本想下情上达,庶事无壅,故虽狂迅,亦与容纳。自古人臣谏君,固是好事,然须言当其理。国家擢任,亦须平允之人。如卖直沽名,侥求升进,悉非良善。” 说中了宋琪内心。 可边上坐着宋九,宋琪不能说陛下,你说得好啊,于是说道:“小臣章疏,陛下尽与披详,善恶贤愚,莫逃天鉴。苟百事之中一二可采,国家之利也。” 听着他们的对话,宋九卟哧乐了。 “你笑什么?” “陛下,臣少年时何为,陛下是知道的,那时臣与诸衙内多打交道,又读了一些诗书,可陛下一直说臣轻狂。非是臣本性轻狂,不经风雨,如何见彩虹。不经磨砺,如何知国家次第。陛下欲广开言路,何用如此麻烦?” “哦。” “陛下,国家大小朝政,颁于邸报,送达各地官员手中,以便官员了解国家大事。为何不鼓励百姓自发办一些刊物,只要不是十恶之罪内的言论,让他们自由书写,那么中间有好的策略,自当会有大臣看到,向陛下推荐。何必由陛下一一过目?国家那么多事务,就是两府宰执,都需要许多官员协助,况且陛下一人?以——诚——待——天下也,天下当以诚待天子。” 其他几个大臣一起低下头,想笑,赵匡义老脸一红。 这是宋九讥讽他与宋琪二人虚伪的。 然而赵匡义没有采纳。 真如宋九所说,办类似报纸的刊物,无所节制,可能都会有胆大的人说他帝位不正。 但不久田锡上一书,陛下混一天下,有功劳,左右奉诚谄媚,陛下说东,近臣说东,陛下说西,近臣说西。陛下要封禅,左右说能封禅。火起禁中,陛下反醒了,诏下海内,求大家进言。可臣在这之前连上两书,陛下都没有理睬。 这几年政令繁琐,朝令夕改,如前年敕下,令近州府互差司理判官,今年又敕下,令本州仍旧差置。等等。这篇奏折很长,达数千字。最后才点明,尚书曰,临下以简,得师者王。 什么叫临下以简呢,实际就是简政。何谓得师者王,就是得到好的宰执,国家政令才能变好。 后面又再点了一句,今宰臣若贤,愿陛下信而用之,宰相非贤,愿陛下择可用而任之,何以置之为具臣,而疑之若众人也。 宰相是你挑选的,那么就信任用吧。可你又不放心,那么你就换一个宰相吧。 明面上田锡是批评赵匡义主意不定。 实际是指宰相不好,不能担当,不能理政,只会谄媚巴结。换宰相吧! 又打脸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持续性的打脸(上) 田锡这份奏折来得有些晚。 可能宋琪也动了手脚,田锡不是老百姓,他是以右补阙的身份知睦州,有言事权,宋琪不敢克扣这份奏折。但他也好办,只要扣留一段时间,风头过去,再将它呈上,对宋琪便构成不了危胁。 宋琪精心算计。 实际他何必如此。 即便他现在主动退出相位,宋九也不想进入东府。 西北的那盘棋还未收起来呢,宋九会离开西府么? 继续。 李继迁从夏州逃回地斤泽后,看到宋朝又对他不管不问,于是时不时带着兵马,从地斤泽出来,到银夏逛一逛。 赵匡义忍无可忍,派田钦祚与袁继忠二人带兵巡护夏州与银州,李继迁在葭芦川与三岔口连吃了两回败仗,又灰溜溜地逃回地斤泽。 但也不是没好处,这证明了宋琪等人的说法,李继迁不足为患,仅是一个讨厌的流寇罢了。 李继迁却在宋琪的争执中高速地发展。 宋九的做法,使忠者愈忠,叛者愈叛。眼看着诸道路与砦堡渐渐进入竣工时期,一些不轨的部族终于做出选择。这使得李继迁身边迅速聚集了一万多兵马。 再加上宋朝的安抚政策,李继迁十分着急,便与谋士张浦说道,我们的土地荒芜已久,跟随我们的部民都快揭不开锅盖,没有饭吃谁愿意打仗啊。现在赵家正以金钱诱惑分化我们的力量,我们该怎么办呢。 其实不用多,若再给宋朝两年时间,所有工事修竣完毕,李继迁将会很头痛,弄不好他只能永远地在南河套大沙漠里溜达。 张浦认为不是出兵的时机,力量仍太薄弱了。不过他认为银夏二州难以攻打,宥州却是一个好地方,物产丰富。又有横山之险而守,还有,那就是野利部。野利部正分布于宥州南边的横山地区,南接延州的保安军。 然而野利部心中也在犹豫不决,最终没有配合,导致李继迁攻打宥州兵败。 不过李继迁让前线诸将士感到很头痛。 无他故,地斤泽也。 这里不便用兵。有人在这里大肆用兵,后来的辽兴宗,那一战辽兴宗输得有多惨? 因此给了李继迁再度恢复发展壮大的时机。 兵败宥州后,李继迁继续与宋朝扯皮,俺投降吧,但让他进京他又不进。一面又让弟弟李继忠四面招揽人马。在宋朝皇宫失火时,李继忠捞来一条大鱼。西北大部族咩嵬部首领魔病人乜崖素带着他的部族投靠了李继迁。 得到这股力量,李继迁势力大振。 于是数万铁骑闪电般地扑向夏州西北的王庭镇。 曹光实与尹宪在夏州未反应过来之前,王庭镇失守,数百宋朝守兵,以及周边近万百姓,全部被李继迁掳获。 赵匡义得知后大怒。 正好宋九花了无数心血。绘出了一个南河套的大约地图送到了曹光实手中。 曹光实与尹宪根据这个地图,以及以前在宋九授意下散布出来的情报网反馈上来的各种情报,制订了详细的计划。 李继迁不觉,仍与李继忠张浦带着军队四处骚扰宋军,以及从宥州到夏州、银州与府州以西以北的诸堡砦都无法建设。 十月的一个深夜,尹宪与曹光实二人带着数千精骑,扑向了地斤泽。也许在地图上看不远,只有几百公里。若是开车,三四个小时就能开到了。实际在当时,想要实施这一战略是十分困难的。夏州往北就是王亭镇,然后是安庆泽,黄羊平,再向百一百多里才是地斤泽。中间有崇山群岭,有戈壁沙漠。也有一些绿洲,可这些绿洲上的部族多是倒向李继迁的。 但就是这种恶劣的环境,让曹光实与尹宪奇迹般地将军队悄悄抵达地斤泽。 此战击杀李继迁无数手下,多个营帐被烧毁。包括李继迁的正妻罔氏与另一个妻子野利氏全部被抓获。 李继迁只好耻辱地逃出地斤泽。再次开始了流浪生涯。 但就是如此,李继迁仍带着兵马,逃出了宋军堵杀。 这也是多种原因造成的结果,一是曹尹二人手中活动的兵力少,茫茫的大漠成了李继迁最好的掩护。二是李继迁的狡猾。 …… “陛下,臣以为李继迁不足为害也。”宋琪说道。 李继迁数战数败,宋九都找不到借口来反驳他的话,最后只好说了一句:“可为什么他还能活蹦乱跳地活在南河套上?” “大漠之掩护也,陛下,以臣之见,不如让李继捧回夏州,让李继捧安抚,各族归心,李继迁失去民心支持,朝廷到时候自可手到擒来。” 手到擒来? 宋九心中冷笑。 若真是如此,都不会有后来的西夏国。 不过李继迁先前的表现确实太不给力了。包括宋九都感到了失望。 他心里琢磨了一下。 因为李克文没有能力,朝廷将李克文召了回来。 现在夏州的权利全部交给了曹尹二人手中,没有羌人共治,虽然自己说了那个代表制,这些党项人也不会服气。 而且李继捧懦弱,不足为害。 宋九还想到了几件事,不知道另个时空宋军怎么样,但这个时空宋军应当会变得更强。包括大量武器铠甲,在自己主导下,铠甲开始轻便化。可能防御力量削弱了一些,但在行军速度上会更快一点。 以及丰厚的奖励抚恤制度,士气上也应当会更高一点。至少在这个制度下,兵士更敢于作战。 西北诸道路与堡砦完成了八成,难缠的横山地区也完成了六成,也就是朝廷能控制一半横山地区了。差的就是宥夏银这一段,在李继迁骚扰下,工族陆陆续续地,至今只完成了四分之一。但比没有肯定要好得多。 因此最后宋九也没有作声。 实际宋九心中有一个很不好的想法,宋琪五次三番地给自己上眼红,那么就让李继迁来替自己打宋琪的脸吧。 宋九回到枢密院。 他未表示反对,不代表着真正不作为。 先写了两封信。分别给折家与王家,请他们务必配合,侦探南河套的地形。 南河套范围太大,若是从古长城向北计算,到黄河这一地区面积都比后世的浙江省面积大。 还好有折家与王家,不然李继迁得到屈野河各部支持,后果更严重。 也还好。他的不争气,甚至都没有吸引萧燕燕的注意。 不过从眼下看,宋九很有些想不明白,李继迁除了百败百战的那种精神,并没有表现出在军事上有何修养。难道这是一个李绩式的成长人物? 接着又下了一道命令,让曹光实将李继迁的妻子野利氏送还给野利族。并且隐晦地暗示,让野利族将这个妇人重新改嫁。 这是一种试探。 宋朝君臣可能不知道,未来这个野利部又出了一个西夏皇后,成为李德明李元昊的忠实打手。 而且他们就居住在横山,一旦与李继迁联手,或生出反意,影响同样深远。 这就是一个机会。若野利族听从了自己的话,将女儿改嫁,从此与李继迁一刀切开,宋九不戒意给他们一个机会。若是不想一刀切,那么他们也是宋九的目标。 宋九又喊来一个堂吏,让他送一个帖子去三司。 一会儿堂吏带来一份厚厚的文书,宋九打开翻看。 这是三司的财务报表。 一年还没有结束,不过大约摸的财税收入与支出能看出来了。 这一年风调雨顺。国家那么大,总有些灾害,可规模不大,地方上就消化掉了。再加上前线没什么战事,就包括对辽东都没什么支援了。国家财政情况十分良好。 宋九看完,对石显说道:“我们出去看一看兵士。” 随着禁兵越来越多,不是所有禁兵都在开封城的。洛阳有,大名府也有,宋州那边同样有,但主要集中在开封附近。这个宗旨宋九并没有变动。变动的是将兵士从城市转到了乡村。 有没有提高其战斗力,这个不大好比较。 但有两条能看到变化,第一个是国家养兵成本下降了许多,第二个兵士生活成本下降,家庭情况在改善,象以前那样许多兵士迫于生活,让妻子充作军妓的情况少了许多。 两人先从皇宫西边的军营察看。 然后又骑着马去了郊外。 郊外就是宋九的屯兵制。 一分为二,一为粮田,按耕地优劣,每年每亩上交两斗到五斗粮食,余下者归兵士本人所得,多劳多得。忙时务农,闲时练兵。 二为布田,载桑植麻种棉花。这个归家属经营与所得,不用上交。 类似于轻租田,但又不是,因为有轮戍制度,还有兵士退伍与牺牲后补充的新兵,因此一年一计算,先根据情况每年重新划分给各个指挥使,再由各个指挥使划分约十将,由十将划分给兵士。 因为上交得少,所以一开始出现许多兵士不习惯农活,将它租给百姓。 不过后来看到一些兵士肯放下身体,家中情况得到改善,甚至有的妇女勤快,养猪养鸡,一家人生活迅速好起来。还有一年一轮制度,让佃户经营变得很麻烦,渐渐这种情况少了。 特别是后面补充的新兵,他们多是从农村来,不存在习惯与不习惯的问题。渐渐它成为一种稳定的制度。 以前兵士给予的包括钱,粮,与布,还有石炭等物资。 主要就是钱粮布,但这种制度下,兵士不用再给粮布,所以养兵费用在渐渐下降。 至于隐形的,那就是劳役下降,这个不大好计算了。 宋九看的不是这个,看了两处兵营后,宋九问道:“石公,你看这支军队可用否?” “可用,士气高扬,家人衣食无忧,堪比唐朝初期之府兵也。” “唐初府兵吗?”宋九苦笑。也许吧,可是李靖在哪儿,李绩在哪儿? 第三百九十四章持续性的打脸(下) 论领兵作战,宋九可能还不如大炮崔翰。不过宋九相信,在自己金手指的带动下,应当宋军比史上变得更强大。 至于强大多少,这个就不大好说了,但宋九也不会认为强大到可以改变战局的地步,实际相比于战斗力的提高,宋九更看重的是养兵成本。因此全国上下这种自信心,让宋九十分担心。 返回西府。 宋九放下公文,想了半天,最后下了一道命令,让杨延昭从辽东调回来。 党进、李汉琼等名将去世了,潘美、崔彦进等名将老了,至于新生代宋九倒是看好了几个人,王承美与折御卿,可他们都是党项人,而且也不能离开府州与丰州。还有一个,李继隆,可他是国舅,这身份让宋九有些忌讳,休要小看了外戚,东汉就是让这一个个国舅坑了。 因此宋九也打算着手培养下一班新生代大将。 可是思来想去,不知道该用谁,于是还是用杨家将吧…… 但就在这时,赵匡义更加年轻化。 原来南唐建州有一个读书人,叫杨徽之。他做了一件古怪的事,不在南唐科举,却跑到了后周来科举。他中了进士后得到重用,做了一个勇敢的事,奏请柴荣将赵匡胤给杀了。 赵匡胤登基后大怒,准备杀掉杨徽之,赵匡义说道,此人是忠臣,杀不得。赵匡篆未杀,但如宋九所想的那样,无论赵大还是赵二,皆有小家子气,缺少了李世民那样的气魄与胸襟,也休想他们象李世民对魏征那样用杨徽之。因此杨徽之贬成了一个小知县,一做就是十几年,直到赵匡义登基,杨徽之才重见天日。 此人也是一个名臣,最少在宋九眼中是宋朝排行到前三十名的文臣。 杨徽之有一个侄孙叫杨亿。 据传这个杨亿七岁就能作诗。赵匡义产生兴趣,派江南转运使张去华去试杨亿才艺,再送京城复试,一连三天,十一岁的杨亿作赋五篇,一气呵成,文采颇佳。 赵匡义很高兴。便让太监王仁睿将杨亿送到中书,听宰相发落。宋琪等人心领神会,便出了一个《喜朝京阙诗》的诗题,让杨亿作一首诗,杨亿只想了一盏茶功夫,便写下一首五言律诗:七闽波渺邈。双阙气岧峣。 晓登云外岭,夜渡月中潮。 愿秉清忠节,终身立圣朝。 前四句诗情画意,特别是三四两句,五六两句又大大的拍了君臣一个马屁。 也许不算太出色,可考虑到他的年龄,以及这种大场合。反正换宋九在十一岁时肯定是做不到的。 宰相们纷纷夸奖。 于是赵匡义录神童杨亿为进士,然后授为将士郎守秘书省正字。将士郎乃是阶官,守秘书省正字是职官,没有差官,就是带着官职继续读书吧。 但也是十一岁的官员啊。 消息传出,不知道让多少官员心中五味杂陈。 但更奇怪的是杨徽之本人对他这个侄孙不感冒,相反的对赵匡义以文章才气为标准录取官员重用官员一直持批评态度,倒是很赞成宋九的观点。才气副之,官员作为才是根本所在。 因此对这次十一岁的进士,杨徽之不但不高兴,相反地持否定态度。而且他的亲戚晚辈中,他不是看好杨亿,而是他的外甥宋绶。 实际这两人皆是宋朝后来的一代名臣,以气节文学闻名于世。 宋绶与鲁宗道、蔡齐等人皆是天圣时代的著名名臣。正是他们辅助,造就了天圣之治。不过杨亿同样不差,乃是宋真宗时的名臣。 相比于杨亿,宋朝另一个神童晏殊也许在才情上胜过杨亿。但在政治上却远不及杨亿。 对此,宋九不置与否,杨亿这个名字他似乎听过,但与李继隆一样,一点不了解,甚至都不分清打虎英雄李继隆与李处耘之子李继隆的区别。 于其关注这个神童,不如关心另一个人。 寇准混了数年知县,终于升迁为殿中丞通判郓州。与吕蒙正他们相比,不算太快。但也不算太慢,他仅用了五年时光,便从一个普通的学子脱变成一个大州的通判。 寇准临行前,宋九将他请到西府。 寇准莫明其妙。 宋九拿出来一叠诗稿,小寇的诗写得很不错的,许多歌女传唱,也让宋九搜罗了一些。 寇准还是不解。 宋九说道:“平仲,我也送你一首诗。” “卑职不敢。”寇准很紧张地说。 从宋九手中传出几首仙,但仙完了,宋九便不再作诗填词,包括赵匡义让群臣写诗,宋九都不写。 赵匡义无奈,包括他在内,以为宋九这样做是想替物格学正名的。 宋九道:“无妨。” 于是写了一首诗: 饮茶粤海未能忘,索句渝州叶正黄。 三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 寇准很纳闷,地名不冲突,此时粤与越通用,多指南海,富春江叫富春渚,也不难理解。 然而连在一起,寇准表示看不懂了,为何是三十一年,他仔细想,三十一年前岂不是柴荣做皇帝的那一年?那么三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是什么意思啊? 包括其他几句,都让他看不明白。 宋九又说道:“平仲,本官听闻有人说我是房杜,这个不敢自夸的,不过也能称为勉强合格吧。” “宋公乃国家栋梁,是谓名想。” “平仲,我不喜欢人家谄媚,说不定你找出本官一些缺点,本官还喜欢呢。栋梁的名相的,就不要再提啦。不过本官只想说一句,你才思敏捷,为政也有政绩,然而记好本官一句话。心态要好。” 寇准懂了,这是指他诗中有许多牢骚的句子。 “先帝时,本官很长时间仅是闲赋在家,广南又被罢官,可是本官从没有怨言。抱怨没用的,将手头的本份事务做好了,机会自然会随时来到。” “谨遵教诲。” “祝君一路顺风。去吧。” 寇准激动地拿着这首让他看不懂的七律退出西府。 宋九却在后面笑了,吕蒙正与张齐贤,还有大胖子吕端,以及这个未来的小寇,自己示好了,那么未来自己道路也就光明了…… 李继迁在大沙漠里兜了无数个圈子。终于在黄羊平再次站稳了脚根。 这时他又迎来一个机会。 拓跋遇想率部内迁,宋朝未同意。宋九未参与此事,就是参与了,同样未必会同意,不管拓跋遇是什么想法,一旦举族内迁,会让定难各部族想入非非。一定会产生不必要的骚乱。 但这让拓跋遇不满了,开始在银州闹事,结果被梁迥打得四散逃窜,跑到深山里不敢出来。这时候他听到李继迁消息,便派人与李继迁联系,想里应外合,一举拿下银州。 李继迁有些主意不定,拿下银州当然想了。可他数战数败,心中也害怕了。因此与张浦等人商议,张浦便献了一个计策。 曹光实此时正在银州城。 将相和,天下兴。 将相不和,国政必乱。 赵匡义也许想的是平衡之术,也许是对赵普的承诺。但实际东西两府不和,对国家没什么好处的。 包括西北军政事务。 按照宋九的想法。必须对李继迁斩草除根。 但宋琪虽是主战派,对李继迁支却是严格地执行着赵普的政策,以招安为主。 种种原因,宋九没有很好的说服力。南河套地形的复杂广大,还有宋朝民族政策的偏软,宋琪的想法得到大多数大臣认可。 这影响到前线的决策,不过招安想法在前线也占据着上风。 就在这时,李继迁忽然派使者向曹光实请降谢罪。 曹光实一听大喜,确实他此时是贪了功,若是他抢在尹宪之前受降成功,这个功劳就是他的了。还有他从未想到世上居然有这么一个“顽强”的勇士。李继迁打一次败一次,大约是被官兵打败了吧。 因此让他侄子曹克明殿后,他带着一百多人奔向黄羊平的葭芦川受降。 到了葭芦川,平川上有许多军队,前面是李继迁,李继冲,李大信,破丑重遇贵,张浦等人,正一起等着他呢。曹光实哈哈一笑,正准备拍马扬鞭,来到军前,好言安抚李继迁,忽然两边低矮的山丘上万箭齐发。 一代名将,宋朝罕见的文武双全的大臣曹光实就窝囊地死在了这个山谷里。还好,他的侄子曹克明来得及时,将他的尸体抢了回去。 曹光实死了,李继迁剥下宋兵的衣甲,从从容容地进入银州城。 这对夏银北部支持李继迁各部族是一件大振人心的消息,各部纷纷跑来投奔。短短几天内,李继迁实力就迅速的膨胀起来。 李大信建议李继迁自封西平王。 张浦说了一句:“自夏州入觐,无复尺疆,今甫得一州,遽尔自尊,恐乖众志。宜先设官授职,以定尊卑,预署酋豪,各领州郡,使人自为战,则中国疲于备御,我得尽力于西土矣。” 事后宋九听到这句话大惊失色,因为他想到了后来九字真经,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是我心也,”李继迁听从,仍称原来官职都知蕃落使,权代定难留后,张浦、刘仁谦分别为左、右都押牙,李大信、破丑重遇贵为蕃部指挥使,李光祜、李光允等人为团练使,弟李延信为行军司马。并分别预先许封了党项豪酋折八军、折罗遇、嵬悉咩,折御乜等人,分别封并州,代州、麟州、丰州等州刺史。 这条政策,更使许多部族来归,以至于尹宪畏其锋芒,不敢发兵银州,只好将事情经过上报朝廷。 赵匡义大惊失色。 与史上相比,如今银州更为重要。 首先是阻卜羊毛商路,一部就是自灵州到夏州,再到银州,从府麟二州进入河东。二是青盐路,也必须从银州进入丰州,再到达夹山各部族。 银州一失,两道皆断。 宋九在朝会上说道:“宋相公,好一个招安之策啊,因为招安,前线将士不敢全功,于是李继迁一败于夏州,数千兵马迅速扩大为近万兵马,二败于葭芦川,近万兵马变成一万多兵马,三败于宥州,一万多兵马变成两万多兵马,四败于地斤泽,两万多兵马变成不知兵马凡几,还让李继迁得银州。” 不能全怪宋琪。 可这个结果,无疑狠狠打了宋琪的脸。 宋九又喝道:“曹光实乃我朝罕见之文武全才,然因庸臣误之,命丧于塞外之地。陛下,若用臣来选择,宁死两庸相,也不想死一曹光实也!” 第三百九十五章枭雄末落(上) 宋九隐忍了一年多时间,正是为的这一刻! 其实不能全怪宋琪,当然宋琪也有部分责任。 如果宋九只是普通地说说,也不管用,但说了另一个真相,那就是李继迁越败越强,让大家不得不重视。 然而此刻所有人不是想着李继迁,而是看着宋琪与李昉的脸色,这是大朝会,虽然两府九名宰相,可那个不知道宋九所说的两庸相是谁?这个耳光打得太狠了。 “卿……” “陛下,烽火渐成燎原之势,陛下难道不着急吗?” 赵匡义犹豫着。 “陛下不见渤海国乎?” 赵匡义终于醒悟。 宋九初去乌舍国,乌玄明属下将士真的很可怜,连一万人也不足,现在虽然重新打回到辽东深处,可今非昔比,连辽国名将耶律斜轸都感到忌惮。在宋九指导下,乌玄明让他属下发起游击战,耶律斜轸也没闲着,派出密使诱惑乌玄明的属下各部族,但不敢强行用兵辽东。 这还是乌玄明不听宋九的话,否则当时耶律休哥伪退时,他不追击,固守咸州城,再加上高丽人策应,可能都真的动摇辽国的辽东。 赵匡义便道:“宋李二卿家不知兵事,卿勿要指责,以失朝仪。” 但有许多大臣心里想,这是宋琪与李昉自找的。 不比岁数,只比资历政绩能力,宋九远胜于李宋二人,但这段时间中书,特别是宋琪不断地给西府下绊子,就是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 况且宋九与曹光实关系一向不错。 宋九暴怒虽失了朝仪,也情在合理之中。 赵匡义又道:“以卿何计?” “陛下,国家将来必用兵于北方,若西方有变,后方受到严重牵制,臣以为十分不妥,然南河套地域广大,兵力少,李继迁东窜西逃,不易擒拿。固臣以为当派六七万精兵,再诏府丰二州出兵相助,那么就能一举扫荡西北各部叛乱,让西北永安,国家可以专心用兵于北方了,此乃百年之计也。” “不妥,夏收在即……”李昉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下去。 如今宋朝禁兵并没有扩张,依然是三十三四万人左右,前些年陆续地有些战斗,死了一些兵士,还有一些兵士自开国以来就加入禁兵,渐渐年老,陆续退役。 朝廷按照宋九制订的制度,于厢兵里挑选身强力壮者,或者从河北河东陕西的一些壮丁弓箭手中挑选一些兵源,继续补充。 总体兵力上下波动不大。 有人会可能拿北宋最高峰时八十万禁兵与之比较,但还是不同的,那时北宋人口达到一千多万户,几乎是现在的三倍有余,因此这时若再添加禁兵,朝廷负担必然变得很沉重。 所以宋九增加乡兵,还有一些大臣反对,他们不算是胡搅乱缠,国家承受能力比较有限的。 这三十多万禁兵,河东河北驻扎了十来万禁兵,另外还有西北从渭州到灵州到延州一线,也驻扎了近四万兵马,若无宋九提议,仅是勉强三万兵马。以及南方少量禁兵,主要是在荆湖地区,还有余下的近半兵马散于京畿附近各地区。 对此,宋九那次兵制改革也做了调整,陆续从南方补充了一些新兵,南兵轮戍南方,北兵轮戍于北方,以防水土不服,无辜死了许多士兵。这也是一次具体积极意义的改革。 史上称禁兵去荆湖轮戍,死者过半,虽夸大其词,确实因水土不服,天气炎热,导致了一些兵士死于轮戍。 后方的近半兵士也不全部在乡下屯田,京城还驻扎着数万禁兵,大约十一二万禁兵散于各地屯田。 一旦用兵于西北,马上夏收到了,收割的人力会变得很紧张。 不过这个理由不充分。 还有办法解决,如让家属代为抢收,或者雇民收割。毕竟兵士屯田仅是为了节约开支,上战场打仗才是他们正业。 并且宋九挑明了,你们两个庸相…… 李昉心中苦笑,这个梁子看来是化解不开了。 宋九果然冷笑一声,道:“陛下,此次用兵,臣还有一个想法。国家这几年承平了,里面有近半新兵,他们根本就没有上过战场。西北就是最好的训练场所,若不练,这些新兵到了战场,会很不适应。西北派驻这么多兵马,大约能解决了,可国家头号敌人,不是西北,而是北边……因此臣建议用兵于西北,一为后方安宁,二为练兵。请陛下三思。” 可是赵匡义仍犹豫不决。 若如宋九提议,向西北增派六七万兵马,西北本身大约可以抽出来两万兵马可以参战,再加上折王二家的兵力,那将会达到十万大军。一会用很多帛,二是用关云长青龙偃月刀去宰鸡了。可是将兵力克扣,可能又如宋九所说的那样,兵力少了,纵然将李继迁打败,但李继迁仗持着南河套地形的复杂与广大,到处逃窜,大军一退,又能死灰复燃。 甚至张齐贤在西府开了一个玩笑:“宋公,你说的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乌玄明没有执行好,李继迁却很好地执行,难道他在西北也听到你这八字方策?” 争议并没有多久。 西北又传来一个糟糕的消息。 李继迁得到银州,等于将宋九这张网生生撕开一个口子。再加上各个堡砦并没有全部筑修成功,就是筑修成功,要商议屯兵与屯田,实际宋九也是有意地将屯兵屯田推迟。 所以各堡砦就是筑成了,还没有完全派兵士入驻。 还有一个原因,虽然在筑堡砦,修路,构成一张链状防御网络,朝廷仍以宋琪思路为主,招安为主,歼灭为辅。宋九开始发威,李继迁不知道的。 因此他带着一支轻骑自银州南下,跨过横山防线,并且催毁了两个堡砦,掳走数百民夫,又迅速南下,撕开环庆二州防线,跨过葫芦川,直抵会州。仅是眨眼功夫,便将不设防的会州拿下。后来秦州宋军迅速赶来营救,李继迁考虑到离银州与地斤泽太远,于是一把火将会州城烧得一干二净,城中数千吏民未来得及逃走,全部活活烧死。 赵匡义大怒,将几个宰相全部召集。 宋九说道:“陛下想制家俱,是用臣来制,还是有木工来制?东府两相如果写诗作赋,纵是臣也远远不及。但军事,非他们所长也。臣也不行,然而自信比他们更有远见。” 又打脸了。 李宋二人是首相唉,善长是写诗作赋,难道首相只会写诗作赋? 不但打脸了,说得还十分地粗暴,术有专攻,你们不懂军事,整天乱叫什么? 吕蒙正问道:“宋公,会州离银州那么远,为何李贼用兵会州?” “灵州也。” “灵州?”连赵匡义也是不大明白了。 “去向灵州,庆州道,环州道,延州道,可必须翻越横山。拓跋李家在定难经营一百多年,不仅是四州八县,包括周边地区皆有威信,东北到地斤泽,东南到白马川、乐山,甚至在灵州也有一定威信。若李继迁再连连获胜,诸羌会纷附其帐下。还有李继捧看到朝廷态度偏软,也变节了,李继迁叛变,杀官兵,占银州,李继捧却不顾事实,上书要求朝廷继续招安。招安?招到何时?难不成招到李继迁占据整个西北,尾大不掉时,朝廷不得不封一个西北王才为止?” 这句话赵匡义懂的。 国家无论是内政,或者是军事,必须要软硬兼施,恩威并用。 “因此李继迁用兵于会州,如让他得逞,庆环延三道皆被封锁,朝廷想援救灵州,只有两道,一是渭州葫芦川道,二是会州屈吴山道。不过这次用兵,可是李继迁过于仓促,拿下会州后感到不好,于是焚烧城池,返回银州。” 赵匡义脸色阴沉得怕人。 若是宋九所说的是正确的话,那么正在构画一幅很不好的图画。 不用占据盐州、灵州与屈吴山,那怕李继迁重新拥有定难四州,也让朝廷头痛了。 …… 翻看《杨家将》,有英雄,有歼臣。 歼臣是潘仁美,这就有些囧了。 还有一个人,王侁。 其实宋九也在注意着这个人,但结果让他很困惑。 不说平江南时的宣州之功,就说以后吧,因其人文武皆有才干,朝廷曾经准备让他讨伐梅山蛮,后来到了西北,立即向朝廷奏了一件事。朝廷在西北设置了诸将,节管各族。 但不可能大小事务皆由各将负责。 实际有的主将战功赫赫,可治理能力却不行。 因此各将用身边的牙兵协助,但时间长了,这些牙兵与边人交结,桀黠难制。王侁请求朝廷对这些牙兵同样要进行轮换。 赵匡义同意,可这些牙兵不乐意了,王侁挑选其中几个带头闹事的人,斩首示众。 这是在西北,真正的拳头为大,王侁这样做需要何等的魄力? 所以宋九产生一个怀疑,难道这个王侁也是一个好人,也是被冤枉了。 但宋九却忽视了一件事,所谓的歼臣,那一个不是能臣? 王侁坑人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枭雄的末落(下) 宋九想李靖李绩,但就是李靖李绩来到宋朝,也未必能完全将他们威力发挥。 实际宋朝这段时间也有许多大将还是能拿得出的,其中还有不少象曹光实这样能文能武的,就包括田仁朗。 宋九说得严重,赵匡义也不敢赌,万一成真,后果很不好,不但这两年多来的努力白废了,羊毛商路也失去了效果,甚至未来也少了一块战马基地。 虽宋军以兵步为主,可没了骑兵,那才是恶梦到来。 最后终于同意。 三军先发。 接着以田重进为主帅,杨业为前行,张齐贤为都监,带着诸将,包括杨延昭等人,发向西北。 宋九用田重进,大家能理解,那是开国老将。 宋九用张齐贤,大家能理解,赵匡义更能理解,那是让他上战场磨练,为以后西府首相做接班人的。 然而宋九用杨业,让很多人不明白。雁门关一役,杨业很勇敢,但实际只能说是一员虎将,而非起着一名名帅作用。 可这老小子,先是得到赵匡义器重,又得到宋九重视,并且宋九刻意载培杨业的两个儿子,不知让多少人眼红了。 六万兵马,十几员虎将,气势汹汹发向西北。 然而西北战役已经打响。 大军未达,赵匡义一令先下,让秦州田仁朗、闵门使王侁、副使董愿、宫苑使李继隆传檄会剿,并要求麟、府、夏等州以及曰利、月利等部落配合作战。 田仁朗带兵来到绥州时,李继迁正在率兵攻打麟州西部的三族寨。 三族寨寨小,兵力更少,李继迁又许以丰州都监的空头支票,因此三族寨主折御乜杀死宋朝监军,举寨投降。 李继迁再次将大军率到抚宁寨下。 田仁朗大喜。 原因很简单,抚宁寨同样不大,可地形险恶,并且在宋九扩张西北寨堡时,还重新将抚宁寨翻修一遍,虽小,易守难攻。 李继迁想打,就让他打。 等他打累了,老子再收拾你。不然不大好办,胜则进,败则走,往南河套大沙漠上一逃,即便朝廷发出六万大军来援助,也不易捉拿。兵力是不少,若是包括折家的,王家的,曰利月利各部族的,几乎达到十一万兵马。可这么多兵马往南河套大沙漠上一散,又算什么? 所以等他打累了,先分伏兵断其后路,大军亲临,必能将李继迁生擒活捉。纵然不行,拖一拖,田重进主力军队到达,纵然李继迁逃跑了,因时间仓促,不容易做安排,大军后面杀到,也减少了平剿的难度。 将利害关系讲出来了,故意装作无能的样子,整天喝酒赌钱,刻意让李继迁探听到,迷惑李继迁在抚宁寨下继续玩命… 眼看田仁朗计策将要得逞,王侁出来了。 他向赵匡义进了快奏,说是田仁朗来到绥州,只顾享乐,畏敌不前,默视三族寨失守。 不要说赵匡义了,就是宋九也弄不清楚,将他召回京城询问,还好,宋九仔细地想了想,认为田仁朗说得有理,但那时战役已经打响,只好将田仁朗调向河北。 可能田仁朗计策会成功,那么王侁不是害死杨业那么简单了,可以说王侁都害死了北宋。 可能不会成功,但不管那个时空,皆无法证明了。 王侁为什么这么做呢,原因简单,上位啊。但他也不是吃素的。 顶替田仁朗后,马上扑向了李继迁。 李继迁一看宋军来真格的,立即撤退。然而王侁并不是扑向抚宁寨,而是将田仁朗的计策做了改进,按照田仁朗计策是决战于抚宁寨下,伏兵抄于后方。 王侁是佯攻抚宁寨方向,实际是集中所有兵力,抄向李继迁撤退的方向浊轮川。 两军相遇,李继迁大败,这是后来让人诟齿宋九的所在,就这个战斗力,何必出动十几万军队? 李继迁损失五千多人,部下折御乜等人或战死、被俘,或降宋。 李继迁不敢回银州,径直逃向夏州北部,与岌伽、罗腻等部,又与吴移、越移等部合兵。王侁率兵出击,击杀“代州刺史”折罗遇与弟弟折埋乞。再由开光谷西趋杏子坪,败保寺、保香诸族首领埋乜已,又破保洗二族,俘三千人,降五十五族。三族豪酋折八军三千余人派使献马谢罪。那么多折,不错,他们确实折家子弟,但不是直系的折家子弟。 郭守文又破岌伽罗腻二族。 李继迁无奈,再度逃向茫茫的大沙漠。 这时候他做了一件让宋九又后怕又侥幸的事,屡战屡败,让李继迁终于清醒过来,派使向契丹请降。 但就在这时,宋朝主力军队终于到了。 …… 大里河水滚滚东流,清澈的河水从河石上经过,发出叮咚的清脆响声。 天还没亮,一层层雾气腾了上来。 河北不远就是野利族。 其实宋朝做了那么多,这么长时间下来,是朋友是敌人,一目了然了。若这样,依然不臣服,那就如张齐贤所说的那样,除非供在太庙里。 只不过宋朝一直招安哪招安,削弱了这一政策的成果。 就象赵普与宋九斗,不会有几人响应宋九,相反的响应赵普的人却有很多,就是赵普下去了,宋琪与李昉还禀程着赵普的宗旨,不时给宋九上眼药。最奇怪的这两人皆被赵普敲打过。 说到底,这就是以德服人的下场。 有点儿悲哀,如宋九,赵承宗担任潭州知州时政绩还是不错的,赵普下台后,宋九还是很老实地说了一句,赵承宗能算是良吏,因此赵承宗仕途没有受阻。 然而呢,也未必有多少朋友,相反的敌人却有很多。 西北也是如此,李继迁造反,朝廷数次出高官厚爵招安,反正忠于宋朝的与造反宋朝的没区别,何必要忠于宋朝,最少我能首鼠两端吧。 野利族就是如此。 尹宪送回野利氏,示意让她改嫁,野利族不听。 他们没有谋反,然而与李继迁一直眉来眼去,早上了宋九的黑名单,并且宋九记得的历史虽不多,却正好记住了这个野利族出了野利皇后,出了野利仁荣等西夏名将,成为西夏崛起中的最重要的动力。 于是有了这次行动。 地平线上终于露出一丝红线,提为绥州团练使的杨延昭喝道:“杀。” 六千宋兵从山岭上杀出来,踏过大里河,冲向野利族。 仅是数天时间,野利族大部被灭,杨延昭分出一部分兵士押着百姓,将他们迁向河南关中河东等地。然后缴令周边各族,配合宋军,扫荡野利族余部,但是族中的财富与百姓将作为战利品,由他们瓜分。 鲜血与鲜花合在一起,才能换来忠诚。 若大的野利族眨眼就消灭了,各部震恐,纷纷配合。没有多少天,野利族在横山的这一支彻底地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远方更大的军事行动方方开始。 杨延昭灭掉野利族后,率军北上,自宥州进入白池城,再北上到骆驼河,王侁、李继隆自黄羊平兵发地斤泽,折家与尹宪自府麟二州向地斤泽合围,王承美夫妇也出动八千铁骑,杀入了大漠。 田重进率兵军沿着黑水河,在后方扫荡,没有附从李继迁反叛的部族留下不动,只要附从的,那怕投降了,也要迁往内地。至于还在反抗的各部族,则是歼灭后全部打散,先送到后方修堡砦修道路,再送向大后方,散于太原以南到河南等地区。 这次镇压,一直持续了近四个月时间,斩杀三万余敌人,向后方送去安置的俘虏达到四万多户。 以至逼得李继迁中途一度派出使者向宋朝请降。 降书送到京城,宋九不同意,坚决镇压,以震慑整个西北。 而且这次手段极其残忍,于古长城外作战,供给太困难了,因此宋军采纳了宋九的策略,就食。 镇压各部,百姓先分男女老幼,妇孺先行送向后方,壮丁留下修堡路,各部粮食牛羊则是一起留下,以做军食。 这一政策引起很多反对声音,宋九用大非川一役做了反驳。 薛仁贵一生不知杀了多少人,可在大非川犯了迷惑,弄了王者之师,后勤一起从后方运输过来的,以示安抚大非川吐谷浑人。结果呢,在论钦陵带领下,用郭待封与薛仁贵不和,用粮草,以及这些薛仁贵想安抚的吐谷浑人联手,五万唐军,五万民夫,全部沦落,一代名将,耻辱地求饶逃了回来。 西汉击败了匈奴,匈奴人连在东汉都十分温顺,但那是打服的。 这也不对。 不过已打到这份上,大家也无可奈何了。 九月初,在宋朝五路大军反复缴杀下,特别是最强丰州王家与府州折家的加入,他们对南河套地形熟悉,再加上河套上少数对李继迁不满部族的倒戈,李继迁终于在大沙漠里呆不住了。能呆住,可手下要吃要喝,现在宋军几乎让整个地斤泽周边近千里方圆坚壁清野,连百姓都没了,上哪儿吃喝去? 正好辽国派侍中萧特里持诏封李继迁为定难军节度使、银夏绥宥等州观察处置等使、特进检校太师、都督夏州诸军事,继冲为副使。 萧特里看到不妙,在他规劝下,李继迁带着余部冲向顺化渡,想渡过黄河,从阴山逃向契丹。 正好被王承美派出的斥候得知,王承美与丰州大首领黄罗率军将他截住,李继隆又率两千轻骑从后方杀来。 李继迁父子,张浦,李大信,破丑重遇贵全部生擒活捉,只有李继冲与萧特里杀出重围,逃到了辽国。 赵匡义听从宋九建议,将李继迁等人押到夏州,就在夏州削首示众。 随后一系列诏书下到西北,因为得到大量战俘,战事结束后,这些堡砦与道路也全部修好了。手段依然很残酷,在士兵押管下,几乎没天没夜的抢工。一度发生了三起**,先后被镇压。 现在施工结束了,朝廷下诏,让各族返回故里,国家免其三年徭役,再加上以前免其赋税,几乎所有税务一起免去。 同时鼓励蕃汉联亲,北周的民族制度不好照搬了,不过也有办法,若是当地蕃汉百姓有相互联亲者,国家赏赐五匹绢,五斤棉,五斤茶叶,宋九这也是有些恶搞,上书时索姓称为三五制度。 又让各族盟约,制订简易条法,不是根据宋朝的律法处理纠纷、案件,毕竟情况不一,而是制订适合于西北的约法,以它来做标准断案判案。然后再划分地盘,勒令各族不得仇杀。 再将岚州、石州、忻州、代州、府麟、渭州、原州、环庆、鄜州、丹州划出来,允其青白盐用通商法销售,朝廷仅征少许商税。 但是这一战,动用了十几万军队,花了无数钱帛,还有那些百姓,是安置,不是屠杀,物资一起留给前线将士了,几乎赤条条地送到后方,这批安置费用同样不菲。 似乎李继迁那么弱,宋九兴师动众,死了五千多名战士,花了天文数字的钱帛,是不是过份了一点? 还好,抓住了李继迁时,搜出了辽国诏书,多少给了宋九台阶下。 再加上宋九及时派了张齐贤去前方安抚,张齐贤一生极具传奇色彩,可他的能力实际也未必有多高明,不过他是枢密副使身份去前线的,能镇住大家,虽张齐贤远不及吕蒙正,但比普通的大臣能力肯定要高明得多,在前方安抚得不错。这也给宋九加了分。 然而就是这样,还有不少大臣弹劾。 张齐贤在前方未回来,这一下去,最少呆上数年了,但这也是一种磨勘。 不过在枢密院里,宋九并没有因为许多大臣攻击而气恼,相反的,他眉头舒展开来,喃喃地说了一句:“历史终于翻开了新的篇章。” 第三百九十七章自作聪明(上) 善战者无赫赫战功。 不要多,只要再推迟十年,李继迁羽翼丰满,也成长起来,即便宋九,对李继迁也没有多少办法。 值不值? 如果对照历史,那简直太值了。 庆历年间打了三四年,认真说,战事规模还不大,那时候赵祯为帝,吏政皆健康,财政更健康,结果三四年打下来,国库打空了不算,为了支持前方作战,苛征厚敛,全国发生多次起义。仅是那几年,国家就为西北用费多达两亿多。 或者换一句话来说,若无西夏,以赵祯的仁,宋朝会变成什么样子,若无西夏的牵制,以宋朝的发展,宋朝会变成什么样子? 现在让宋九及时地将这个威胁扼杀在萌芽中。 但有谁知道? 相反的,许多人抱怨。 还有一个人,史上的李沆,他准确地预测出西夏的走向,甚至刘娥、寇准、王旦、丁谓、王钦若等人以后的作为。在他死后,包括宋真宗都认为他是圣人,俺不是,将李沆做为敬仰的目标。可在他生前,谁相信呢? 相比于李沆,宋九要幸运得多。 最少他达成了目标,不管过程如何。 不是西北没事了,秦渭以西的吐蕃人,甘凉的回鹘人,岷洮的羌人,朝廷对他们依然无可奈何。 不过他们危害不会大,沙散了,还能成塔么? 西北也有诸多党项人仍不服气,然而蕃汉通亲的融合,圈养的定居,羊毛商路与青盐路所带来的利益链,诸多堡砦开始屯兵看守着各个要道关卡,划分地界分封官职带来的化整为零,纵有危害,也不严重了。况且李继捧召回来了,许多拓跋子弟在这次征讨战斗中。陆续击杀,或者押回京城,或者授官调往他处,没有拓跋家族子弟的号召力,有谁能将这个仇杀严重的地区各族聚集起来? 甚至朝廷的疆域也在无形中达到北河套,达到西阴山,甚至与辽国的西山地界接连。 所以宋九感到很值。 在一片弹劾声中。宋九又做了一件事,让长子借助西北风,随船下了南洋磨练。 赵匡义好奇地将宋九喊到皇宫询问。 宋琪为了攻击宋九,将西北战争爆发后所用的钱帛,粮草,武器。人员伤亡,陕西百姓劳役的增重,一一搜集出来,怦击宋九政策的失误。 还有呢,三五制度以后会陆续地用钱。 士兵伤亡的抚恤与有功将士的赏赐,也要钱帛。 各族掳回来的族民安置更需要钱帛。 青白盐销售范围的扩大,削减了解盐的盐利。 总之。劳命伤财,天怒人怨。 宋九自战事结束后,再度沉默,但他进宫与赵匡义说过其意义。暂时是花了钱,可是西北一劳永逸了。士兵伤亡,可是几万士兵得到实战练习了。国家也不能靠一人为相,赵普老了,其他数员老臣当中。能力能及赵普者还没有看到,而张齐贤去了西北,磨练几年,最少会成为一个合格的西府首相。天生成才的人少之又少,就象宋九自己,若无南下岭南,北上辽东。又会有什么才能? 分散相权,赵匡义喜欢。 张齐贤,赵匡义喜欢。 因此赵匡义一直沉默不语。 不过宋九也知道,赵匡义同样认为自己花的代价太大。 “宋卿。你真让你长子去了南海?” “嗯,民间有谚,富不过三代,主要他们没有吃过苦,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况且传闻妖异,那有那么多风险?” “富不过三代……” 其实它不仅是豪绅家的弊端,也是国家的弊端。一个王朝一般第一代第二代都还是不错的,当然,晋惠帝那个宝贝蛋子是不能算了。但往后就会越来越差。 赵匡义又道:“海上有多危险?” “不是大家想像的那么危险,但有点儿危险。若是连这点危险都害怕的话,以后如何做事?” “若是让皇子也下去看一看……” “陛下,你不要拿臣开心,”宋九汗颜道。终于明白赵匡义用意,赵元佐越来越不听话,赵匡义看到自己将儿子送向南方磨砺,同样动了心思,让赵元佐吃吃苦,一是磨砺,二让他吃了苦,回来后也就自然老实了。 但那岂不是要了宋九的命。 本来西北那摊子事,让许多大臣弹劾,再将皇子送向南洋,自己等着让唾沫淹死吧。 宋九又道:“若陛下想培养皇子,开封府尹是最好的选择,就在陛下眼下,做得对可以鼓励,做得错可以矫正。那么未来这段宝贵的经历,就打下了好底子。” 赵匡义犹豫不决。 南下南洋还行,可让赵元佐做开封府尹,他有点顾虑。 然而两人交谈后没几天,便发生一件事。 若是赵廷美想谋反,就没有这件事发生。关健赵廷美哪里想谋反? 因此他对这个大侄子平时还不错。赵匡义处理赵廷美,赵元佐替三叔求情,赵匡义不听。后来赵元佐在王府里就发神经病了。 特别是赵廷美前面一死,后面父亲不但不后悔,反而要封禅,赵元佐闹得更凶。 直到去年年底,赵廷美也死了很久,封禅让大火一闹也未封成,赵元佐才恢复了正常。 赵元佐若是真疯了,赵匡义肯定不会让一个疯子做帝王接班人的,况且他儿子那么多。看到赵元佐恢复正常,大喜,降德音,就是小赦天下,罪犯不免罪,但减罪一等。 如果继续发展下去,时间淡化一切,那么赵元佐毫无无疑问,最终成为宋朝第一人。 然而不是。 赵元佐一心想替赵廷美翻案,两个中书宰相怎么想? 并且他还有弟弟…… 吠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 赵匡胤曾评价赵匡义家的小三,此子象我。赵匡义评价自己的儿子,长子象我。 赵元佑夹在中间就悲催了。 于是他越来越沉默。 但究竟谁象赵匡义?其实就是他! 赵匡义诏诸王宴射宫苑,因为赵元佐生病还没有好清。没有喊赵元佐来。 这本来是一次很正常的父子团聚,可是某人或者某些人看到机会。 宫宴结束,陈王赵元佑带着几个弟弟,没有回王府,而是跑到赵元佐府上。 不知道赵元佑对赵元佐说了什么,赵元佐忽然说道:“汝等与至尊宴射,而我没有被邀请。是君父想要抛弃我。” 这次他真的发疯了,将媵妾一起关在王府里,然后开始焚烧王府。到了第二天,火势还没有被扑灭。 若看表面,赵元佐这次闹得太过份,可是为什么他在烧王府。仆役不阻拦?为什么到第二天还没有扑灭?究竟赵元佑说了什么,能让赵元佐刺激到这种地步?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宋九根本没有准备。 赵匡义愤怒了,就是闹也得有一个谱儿吧。派人将赵元佐带到中书,宋琪与李昉旁听,派御史审问。 宋李二人有心维护,在边上旁敲侧击。事情可能是另一个样子。但是可能么? 这时候还不将赵元佐踩死,难道坐视赵元佐以后得势来报复?况且赵匡义那个箭伤时不时都在发作当中。 不知道怎么问的,赵元佐居然坦白从宽了。足够了,宋琪将赵元佐的供词送给赵匡义。 赵匡义让大内管家王仁睿带话给他:“汝为亲王,富贵至极,何凶悖如是!国家典宪,我不敢私,父子之情。于此绝矣!” 目标达成,得立即撇清吧。 赵元佑带着中书两个宰相,以及一些大臣,向赵匡义号泣营救。 赵匡义流泪说道:“朕每读书,见前代帝王子孙不率教者,未尝不扼腕愤恨,前些时间。朕还与宋九论如何教育子女,没想到我家亦有此事。朕为宗社计,断不舍之。” 于是下制书,将赵元佐废为庶人。均州安置。 大臣再劝,赵匡义说道:“近来内外安定,方思自适,而元佐纵火,实挠朕怀。” 宋琪说道:“尧舜有丹朱商均,此不足以累圣德,元佐若无心疾,当不至是,望陛下开释。” 明是求情的,可实际是要命的。 赵元佐有心疾了,能当好皇帝吗?那么为了小赵二开路,更要将赵元佐送走。 不过没多久,宋琪便想到一件事,赵匡义乃是顶级权谋大师,能瞒过一时,还能瞒过一世?再加赵匡义激怒之下,立即以赵元佑为开封府尹,储位渐定,又再次率百官替赵元佐求情。 毕竟是儿子,于是赵匡义让使者召还,此时赵元佐还未到均州,刚到黄山(非是安徽的那个黄山,而是湖北北部的一个小山脉),又被召还回京,安置于南宫,派使者监护,不得与外界交通。 但文武百官不是傻子,立即察觉到宋琪在这场皇储更替案中扮演的作用。 太厉害了,这简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 于是一些人开始向宋琪靠近。 甚至包括西府的柴禹锡。 但他又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象宋琪示好,正好下值回家,看到赵普的宅子。 赵普离开京城后,他的豪宅一直空着,虽然赵普为了装修它花了不少钱,但按理说它是官宅,赵普若是继续为官,不大好处理,然而现在赵普等于是告老还乡,因此朝廷要收回。 于是他提议,请求朝廷将赵普的宅子赐给宋琪。 他是西府的人,听罢,大家不由一起看着宋九…… 第三百九十八章自作聪明(下) 如果你遇到大师,会发生什么? 有两种可能,一种你无钱与无权,那么恭喜你了,你与大师身份不般配,大师会自动远离你而去。 若是有钱或有势,大师会象对待宋九大姐那样,为你开讲神仙的法则,或者象对某歌星那样,从四川旅游到西藏,再从西藏到印度,到尼泊尔。直到你感受到如来佛祖的真谛,远离红尘,甚至与丈夫果断的和离。 但这种结局还不算最悲催的。 最悲催的是你有着权势,这些大师又不顾颜面,来了一大群,只服务你一个人…… 王延范,江陵人。 据说他从小长相与常人两样,又十分讲义气,家中又有无数钱帛供他花,因此一个又一个大师来了。 特别他命比较好。 因为他祖父王保义是荆南国的将军,所以王延范会一点武艺术,投降宋朝后,他祖父的战友高从诲得到赵匡义信任,开始重用后,觉得王延范不错,便向赵匡义推荐。赵匡义便让王延范做了太子舍人官职,后来又封为大理寺丞知泰州。后来节节高升,直到太平兴国九年,又迁为广南转运使。 因此他不但有钱,还有势。 故事先从他担任梓州通判时说起,有一次,梓州一个大师杜先生突然相中了王延范,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还进入了王延范的法眼,一番交谈,王延范便说,大师,你乃真大师也。于是请了许多妓女,伴歌伴舞,大宴杜先生。王大人盛情款待,杜先生很是感谢,便对他说:“我的法术很厉害,你如果想成大事。我将用法术助你成功。” 不知道杜大师的施法,还是王延范的命好,不久后他就转成了江南转运使。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江南不但风景好,而且有钱。 不久,王延范又发现了另一个大师。这哥们叫刘昴。王延范让刘大师替他算一命,首先申明,大师来钱快,但可是一个技术活,刘大师一看,立即判断出王延范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便说了含糊的一句话:“公当偏霸一方。” 王延范很满意,于是赏了很多钱。他回到家,下人来报,同僚徐肇来访,徐肇看王延范红光满面,就问何故。徐肇是他的下属,自然巴结了。于是说道:“我精于九宫算法,让我替你推一推吧。” 看来大师无处不在啊。 徐官员兼徐大师算了大半天,忽然蹦了起来说道:“君候大贵不可信,当如江南李国主。” “李煜啊……” 这一来大家都知道了,敢情这人好这口啊,于是他手下的主薄田辨也变成大师,自言善相,对王延范说道“君是坐天王形、频伽眼、仙人鼻、雌龙耳、虎望。有大威德,猛烈富贵之相也。即日当乘四门辇。” 不过这时候大家也只是说一说,乐一乐。 在江南,离京城这么近,那个人敢谋反? 不久,许仲宣因在广南有功绩,以左谏议大夫权三司度支使。周渭也因政绩以殿中侍御史的身份改知扬州,再改为两浙东西路转运使,朝廷便将王延范调到广南担任两广转运使。 如果王延范在广南没有遇到大师,也许以他能力。虽不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地方大吏,也能凑合着担任着这个官职,虽不想极品富贵了,但也不错了。 但就在广南,他又遇到了一个大师。 偏巧有一个小豹子,在山林里没有捕到食物,饿得不行,便跑出来想找一点吃的。它居然跑到王延范的衙门前,咬伤了好几个衙役,大家都害怕,不敢靠前。 这时候王延范拿出自己那点花拳绣腿,正好小豹子拼到现在,又饿得不行,便被王延范用长枪刺死在公堂上。 王延范十分自得。 然后广州掌务殿直赵延贵来添乱了,他夜观天相,说火星入南斗,天子下殿走。 王延范又想到以前那几个大师的话。 在江南不行,可在广南不同,有五岭与大海隔阻,朝廷鞭长莫及。 而且现在广南成为宋朝经济与人口增涨最快的地方,仅是几个糖作坊一年便能获利数百万缗钱,况且宋九当年在广南铺好的底子开始收获了,从水利到香料茶叶的种植,从市舶司到造船技术的越加发达,从粮食产量的激增到大部分地区蛮汉融合,矛盾减少…… 这将是一个大大大大版的南汉国啊。 难怪刘大师说俺偏霸一方。 王延范便于手下亲信市舶司的陆坦等人商议如何发兵偏霸一方,几个傻冒意见不一致,商议了许多天,也没有弄出一个好计划出来。 正好朝廷召陆坦回京述职。 王延范便写了一封信给左拾遗韦务升,用隐语来打探朝廷动向。 但没有想到他们这伙人窝里反了。 想做大事,有种种条件,但最关健的就是会用人,会拉拢人。例如宋九,让他学赵普是学不来的,但不能称为大公无私,刻意提拨亲近吕蒙正,张齐贤,寇准,吕端与王旦。 甚至还刻意地指拨。 就象小寇揣着诗,临离开京城,看着河洲的繁华,心情激动,激荡,激奋…… 还有张齐贤,替宋九与宋琪对牛。 不是宋九想做权相,也是好用人,象张齐贤去了西北,便忠实地执行了宋九的意图。 宋九待人处事有很多缺点,比如他与赵普、宋琪对牛时,因他用人处人特点,不会有多少人公开站出来支持他,不过许多大臣乐为其用。 但指望王延范,能学好赵宋那一个人的用人特点,不但没有学好,也不会拉拢人心,对待手下更是非打即骂,并且滥用私刑。 这一天,王延范又将手下小将张霸狠揍了一顿,张霸怀恨在心,偏巧他知道一些王延范的企图。 于是跑到王延范的政敌广州知州徐休复哪里打小报告。 徐休复大吃一惊。连忙将此事写成密奏,连夜用快脚递送向京城。 …… 这段时间宋九有些萎。 其实能捉住李继迁,不仅有十几万军队,有折王两家子弟兵的支援,还有宋九的功劳。正是宋九,他从前方斥候带回来几万份情报中逐一整理,整理出一套详细的参考情报。还让西府书吏配合,绘制了一幅巨大而又详细标准的南河套地图,让田重进带到前线,不然还未必能将李继迁逼出来。 可是谁能知道李继迁危害呢? 并且朝廷还在为西北花钱,只要花钱,弹劾声就会一直络绎不绝。 甚至有不少对宋九很佩服的大臣也认为宋九做过份了。赶来凑热闹。 这让宋九有点儿郁闷,于是再次消失。 又一次政事堂议事。 宋琪夸夸其谈,宋九托着腮做思考状,实际神游天外。 赵匡义忽然问宋九:“宋卿,广南转运使王延范何人?” 朝廷正式重用王延范时,宋九已去了辽东,他哪里知道。便摇了摇头。 赵匡义复问宋琪。 宋琪妻子高氏与王延范沾了一些远亲关系,而且他现在一心想将宋九弄下台,更要拉拢人支持,便说:“此人忠诚勤勉,乃是国家忠臣。” “忠臣?”赵匡义差一点要喷血。 “好一个忠臣。”赵匡义一挥龙袖,离开政事堂。 大家莫明其妙。 李昉皱了皱眉,宋琪与柴禹锡对视,眼中闪着疑问。石显还是老样子,事不干己,高高挂起,吕蒙正眼中却跳跃着一丝激动的神情。 宋九想了想,同样想不明白,于是问王明与许仲宣:“王公,许公。今年三司财务如何?” “郑公,几乎将去年盈余支出一半。”许仲宣含蓄地说道。 去年宋九发起金铺,同时乘机进入三司,与三司官员整理坊场河渡。同时还改革了一些不必要的浪费,但宋九低调,又是逾权的,因此外界并不知道此事。 再加上去年几乎无大的战事,风调雨顺,加上金铺行的盈利,去年再度达到一千多万的盈余,今年年景也不错,勉强算是风调雨顺吧,若无西北战役,盈余并不会比去年少。 许仲宣说的不仅是去年盈余用掉一半,同时还包括今年的财政盈余,也就是西北战役前后用度用掉两千多万。这还是宋九在西北发起了许多屯田,中间为节约后勤供给,又使用了一些残忍的手段,否则用费会更多。 这是无奈,时间跨越太长了,十几万军队,在夏银北部地区反复切割扫荡,一直持续了四个月,如果不是宋九一些做法,让王家与北方诸羌很感谢,前后出动了近两万熟悉沙漠戈壁环境的轻骑,可能宋军都会师老无功。 王明叹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宋九做对了或做错了,挣钱来干嘛的,还不是用来花的,如今西北真正安定下来,甚至可能几十年后,西北就象北周那样,羌汉一家,再也不分彼此。 可是花了那么大代价,当真值吗?这让他有些迷茫。 宋九点点头,轻声道:“那就好。” 王明迷茫,宋九庆幸,这次准备得那么充分,那么多优势,还花了那么长时间,才将李继迁击杀。若是李继迁羽翼渐满,该花多少代价才能击杀他? 十几个大佬各怀心思离开。 事实宋琪如果不是聪明过了头,可能就让他得逞了。毕竟赵匡义与王明是一样的心思,认为宋九做得太过份。加上许多大臣反对,可能为了安抚大家的心,能将宋九暂时下放到地方。 但在赵元佐事上,宋琪做得太聪明,赵匡义事后终于察觉出来,这让赵匡义不喜。因此一边派人捉拿王延范等人,一边刻意问宋琪。 不久后,中使捉拿王延范,查证张霸举报如实,将王延范、陆坦等人弃市,同时顺势以戏嘻失仪为名,罢宋琪相位,又因柴禹锡与宋琪走得近,下诏深切责备柴禹锡,以骁卫大将军出为沧州知州。 其实若无西北之战,可能这次宋九就进入中书了。 但正因为西北之战,两府除了宋柴二人外,余下人事不变,只是李昉顶代了宋琪的位置。 不过宋九也不在乎,甚至他本身就不想离开西府。 但宋琪下去了,朝堂也安静了。 李昉与宋九矛盾现在也不小,但李昉性格相对来说,要温和一点,做事也爱一些脸面,李昉不争,宋九更不会争。 他们不争,下面的人还争什么? 时光匆匆进入雍熙三年。 知雄州贺令图与其父岳州刺史怀浦及文思使薛继昭、军器库使刘文裕、崇仪副使侯莫陈利用等相继上书,说契丹主年幼,国事决于其母,其大将韩德让宠幸用事,辽国人疾之,请乘其衅取幽蓟。 因为他们在北方边境,加上宋九改革后,各边将手中权利稍稍宽松,因此打听到一些消息,于是附送了一份萧燕燕的私人八卦。 说辽景宗死后,萧燕燕寂寞难耐,一共找了三个姘头。一是韩德让,甚至为了达到长期姘居的目标,萧燕燕派人杀了韩德让的妻子,然后与其一同进食,双宿双飞,形同夫妻。但可能韩德让长得英俊,那活儿还有点不大中用,于是萧燕燕又找了另外两个男宠,一个是医工迪黑姑,一个是北大王孙、弟子将军二人。 而且萧燕燕行为处事,天性残忍,喜杀罚,因此辽国上下皆对其不服气。 有这个一样太后,更加能让宋朝北伐成功。 贺怀浦就是赵匡胤第一个妻子贺氏的哥哥,赵德昭的舅舅,但让人奇怪的是赵匡胤在世时并没有重用贺怀浦父子,相反的,到了赵匡义手中,父子二人才先后得到重用。这也证明了宋九的猜测,赵匡胤并没有想扶持赵德昭为皇太子,他看中的是赵德芳。还有一件事,赵匡胤死,赵匡义进宫,潘怜儿的闺蜜小宋皇后问王继恩:“可是德芳来了?” 刘文裕是赵大赵二祖父刘氏的亲侄孙。 侯莫陈利用的姓氏很古怪,姓侯莫陈,名利用,来自益州,太平兴国初年来到京城谋生,一度沦落到街头卖假药的地步,因为会一手好幻术,被爱好神仙的陈从信重视,向赵匡义推荐,由是开始上位。 看官职这几人并不重,但仔细分析,实际这几人皆是赵匡义的亲信,他们说的话的某种意义上代表着就是赵匡义的意旨。 宋九喃喃道:“难道雍熙北伐这就要开始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未卜 但不是所有人都赞成北伐的。 李至便委婉地说道:“幽陵,戎之右臂,王师往击,彼必来拒抗。攻城之人不下数万,兵多费广,势须广备军粮,一日军用,当为百日准计,未知边粮可充足乎?” 宋九答道:“前线这些年多屯田,保军士所用外,朝廷数年来又从河东河北就近将税粮调向边塞,边粮略有盈余。但用来北伐,边粮远远不足。并且有的将士贪墨,或者有的将士用粮来酿酒,亏空若是多,欠缺会更重。” 李至点头,这就是宋九担任枢密使的好处,若是让石显回答,恐怕就答不出来。 他又说道:“还有幽州之旁,坦无陵阜,离山很远,取石困难。金汤之坚,非石莫碎,可发机缒石,从哪里取石头?这是臣担心的三个所在。” 但他看到赵匡义心意已决,并且不顾张齐贤在西北事务并没有安定下来,就将张齐贤等大将大臣调回京城,张齐贤又返回西府,其他大将听候安排,知道事情不可改更,因此又说道:“若陛下坚决北伐,臣以为京师是天下根本,愿陛下不离辇毂,恭守宗庙,示敌人以闲暇,慰亿兆之瞻仰,此上策也。大名,河朔之咽,或暂驻銮辂,扬言自将,以张兵势,壮军威者,此中策也。若是远提师旅,亲抵边陲,北有戎援之虞,南有中原之虑,则曳裾之恳切,断鞅之狂愚,臣虽不肖,耻在昔贤之后。” 也就是你别瞎整了,再象上次那样御驾亲征,我就要拽你的袍子,拉着你的战马,强行阻止你。 赵匡义老脸一红。 上次在高梁河他表现太不光彩了。 但他可能军事能力确实很差,可不是一个固执的皇帝,所以以后才给了小寇表演的机会。 因此说道:“朕这次就在京城遥控指挥。” “陛下英明。”李至退下。 不但他,许多大臣在高梁河失败后,常想,若无赵匡义亲自指挥,耶律休哥就不能逼得赵匡义逃跑,那么那次北伐会不会成功? 赵匡义不去了,大约就没有关系了。 本来宋九不想说的。这次终于忍不住说出来,道:“陛下,诸位,上次高梁河小挫,有人认为是陛下做得不好,我认为非也。那次失败乃是将士疲惫。又忽视了耶律斜轸这支生力军之故。若无陛下亲自上阵指挥,以耶律休哥之眼界,也能找出其他的漏洞,到时候两军相持,山后还有数万辽军在赶来,还是拿不下幽云,说不定会败得更惨。不过陛下是国家之根本所在。夫子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陛下最好不要再去前线冒险了。” 不要以为赵匡义这次不瞎指挥,就能大胜。 “卿之何意?” “臣的想法……”宋九困惑了。 他这些年做了很多,包括军事改革,增加国家收入,用兵西北,甚至在辽东呆了两年多,为的不是今天吗? 相比于史上。宋九相信辽国国力应当弱了一点,宋朝国力应当更强一点,就包括将士的战斗力,也会更强一点。 然而国家富了,国力强了,武器先进了,就一定会打胜仗吗? 况且辽国那两个妖人。 沉默良久。宋九说道:“臣说几件事,第一个就是辽国皇后,她与其他两人有何关系,臣真没有注意。不过据前方情报,臣知道得更多,甚至为了立威,辽国皇族涿州刺史耶律虎古顶撞了韩德让几句,韩德让在辽国王庭的大殿上,抢过卫士手中的兵器铁骨朵,活活将耶律虎古打死。但辽国乃是戎人,民风开放,这根本不算什么。相反的,在韩德让主持下,萧太后发起数起改革,若无我朝种种布置,辽国越来越升平,别的不说,就说幽云,除边境百姓外,余下百姓这几年生活皆得到大幅度改善,这两人皆不可小视。请大家切记,韩德让,辽国萧何也!” 大家一起沉默了。 因为这一句话宋九在第一次北伐之前,同样也说过。 可没有几人当真,结果在韩德让的坚守下,宋军始终拿不下幽州城。 “陛下,还有,贺令图上书,说辽国孤儿寡母,好欺负,然而贺令图却忘记了兵家一言,哀兵必胜,这种情况如果萧太后不争气,可以为我朝所用,但非是,萧太后乃是一代女杰也,她反而会利用这一点,激起辽军哀悼之气,反而增加了辽军的战斗力。若伐就伐,不可因此而轻视,否则这次会败得更惨。” 赵匡义又是沉默。 宋九继续说道:“还有,臣不知内藏库有多少钱帛?以臣之见,若伐,最好明年再伐,今年休生养息一年,若是没有大的灾害,国库盈余,再加上内藏库的钱帛,那么不必苛民,就可以用这个盈余支持一场浩大的战争。若得到幽云最好不过,若得不到,只要不是惨败,对我朝来说损失不大,但辽国将会因此而凋残,那时只要派几使者,出使鞑靼、西山、阻卜、高丽、辽东,辽国必然更加削弱。随后我朝再休息几年,第三次北伐必然成功也。而且经一年时间准备,北伐也更有把握。” 然后拱手道:“臣有家人在辽国,比任何人都希望陛下北伐,然不能因私废公,望陛下三思。” 可以说宋九所说的话十分冷静,然而赵匡义只争朝夕,等不及了。 还有一个人,宋琪,他离开相位,很是不甘心,因此连番上书,高调地支持赵匡义北伐。 甚至还嘲讽宋九,本来国家有更多财帛支持这次战争的,然而因为宋九小题大作,在西北用掉大部分国库储蓄,才造成费用紧张。 赵匡义未听信,虽然他同样认为宋九花的钱多,不过用兵北方,若李继迁还在,继续在西北折腾,终是不美。 于是国家机器开动。 而且他虽然听从李至的建议,可对自己的军事才能仍然很自信。于是亲自策划整个北伐计划,可难免会遇到种种难题,因此时常召西府数相进宫议事。 曾经有一天,赵匡义六次召西府数相入宫商议。 宋九与王显、张齐贤、王沔十分郁闷,宋朝皇城虽不及唐朝皇城,可也不小,枢密院离大内好几百米。一个来回就是一公里多,六个来回就是七八公里。 跑吧,每天两边跑,不在西府,就在大内,或者在两者之间的路上。 其实战争很是劳命伤财。 战后赵普用南阳百姓为例。一万多纳税主户需缴纳十万贯钱,才能将两万石军粮运到前线莫州,平均每户需一次承担十贯钱税。据说大部分主户因为不堪重负,典桑卖牛达到六七成以上,更有卖儿卖女上吊自杀的悲剧发生。 赵普那是夸大了,不过因为这场战争,确实使宋朝百姓再度苦逼了。另外赵普所说的费用也是比较准备确的。虽然平时一石粮食在宋朝不足三百文。若是粟米那就更便宜了,然而运到前莫州就得需五贯钱。这还是莫州,若是去西北,费用更高。 赵普那是事后诸葛亮,但这时候人人要求北伐,包括胡旦,胡旦上书说,我们克复太原七年之久。今军队强大,又是好的奖励制度,相信我军一定能轻松拿下幽燕。幽州有四面城墙,我们就派四个勇将分别攻城,幽州城北有十个路口可以南下,我们就派十个将领分别把守,阻止敌军南下救援。如此一来。攻下幽州指日可待。 宋九想骂胡旦,然而胡旦这样的胡说八道却让赵匡义喜欢了,立即升官,授为知制诰。让王祜差一点气得休克。 举国上下,宋九不算,只有李至比较清醒,看到大家如此骄傲,他劝了好几次,没人听,于是一怒请求罢相。最后以礼部侍郎免相。 偏偏这时候,耶律斜轸完成了一次大捷。 他在黄龙府呆了好几年,渐渐将混同江下游的情况摸清楚,又策反了数部,然后乘正月寒冷,乌玄明不备,突然出兵兀惹城。 这一战,乌玄明失去六座重要的城池,包括他的王都兀惹城。让辽军掳获无数百姓,近十万匹优良的东北马,还有大量武器辎重与粮草。 好在石普忠实地执行了宋九的计策,利用辽东地广人稀,山大林密的特点,在后面不停地打游击,骚扰辽军供给,以及押送百姓马匹返回的部队,逼迫耶律斜轸最后撤了回来。 否则能让耶律斜轸一鼓作气,将整个渤海国歼灭掉。 可惜离得太远了,否则宋九得知后,一定会坚持来年作战,避其锋芒。 宋朝北伐国书下达,短短半个月,所有军队与将领就完成了集结。 兵分三路。 东路军以曹彬为幽州道行营前军马步水陆都部署,崔彦进为副,郭守文为都监,帐下有傅潜、李延斌、马正、杨重进、范延召、李继隆、薛继绍、史珪、刘知信、符彦寿、贺令图等大将。 另派大将米信为幽州西北道行营马步军都部署,杜彦圭为副,赵延溥、张绍、董愿为都监。同时还有蔡玉、韩彦卿、窦晖、曹美等将领。 两路大军兵取新城、涿州。 中路军主将是田重进,吴元辅与袁继忠为都监,帐下有荆嗣、张承俨、安得祚等将领,从定州北上,兵出飞狐口。 西路军以潘美为主将,杨业为副将,王侁与刘文裕为都监,手下又有杨延朗等大将。 还有,又让高琼率领楼船水师,自沧州出海,北攻平州。 又诏王承美与折御卿率领诸部进攻辽国西山。但这两路是侧应的。同时又派斥候浮海潜入辽东,立即送信给乌玄明,让他配合反攻咸通二州。 应当来说,不提武器,与士兵的士气,就是从进攻的路线,也比史上多了更多的选择。并且大约再也没有西夏的威胁了,这也是宋九没有坚决反对出征的原因。 主力部队是东路军,十二万兵马,中路与西路军一共八万兵马,包括高琼的,一共是二十二万禁军,这也是宋朝能拿得出手的最大限度兵力了。但实际不止,还有乡兵,以及河北的弓箭手与壮丁,兵力超过了三十万人。若加上民夫,那么数量更加庞大。如果再加上折王两家,与乌玄明的部下,可能仅是正规兵力实际就接近了三十万兵马。 计划主要是赵匡义制订的。 鉴于上次的教训,赵匡义改变了策略,因此以最强的一路兵马正面直对幽州,但是不打,而是慢慢缓行,将辽军主力吸引在幽州城下,让中西两路直取山后(幽云十六州,太行山北支东南方向的檀顺蓟幽涿莫瀛七州称为山前七州,太行山西北的儒妫新武云朔寰应代称为山后九州,部分已在宋朝掌控之中),那么辽国就会顾此失彼,站在对方角度如何选择,必然是选择保住幽蓟,那么中西二路大军成功拿下山后,三路大军成功于山前会合,一举就定了乾坤。 似乎是好计策……但宋九听后想了大半天,感到不对劲,主要他对军事还不算太精通,因此又不知道哪儿不对劲。想不出来,就说不出来。 计划商议完的,可是人选是赵匡义自己做主选择的。 看到这份名单,宋九大惊失色,连忙道:“陛下,且慢。” 第四百章未卜(下) “卿欲何言?” 宋九差一点答不出来。 此次是曹彬为主帅,但能说赵匡义用错人吗? 首先是平南汉南唐,潘美平南汉几乎是完美战役,可最后南汉国库宫殿一起烧掉,成了一个大缺。 曹彬平南唐,磨磨蹭蹭,若无潘美协助,刘遇与王明在皖江口险胜,还不知道最后是什么结果。 然而成败论英雄,有几人注意到过程? 潘曹二人都受到赵匡胤的恩惠,不过因为柴家的关系,赵匡义对曹彬会更放心一点,现在又加上自己,潘美只能永远呆在太原了。难道一翁一婿全部做宰相? 潘美在高梁河一役中,受赵匡义压制,表现不好,因此只能变成第二主帅。 其实这次赵匡义用将帅也是细细考虑过的,如潘美久在太原,西路军就是要快,迅速将山后数州占领,与东路军会合。田重进与潘美用兵特点就是快,东路军是拖住敌人,不用那么快,因此也适合曹彬的用兵风格。 再者,几个主将,不仅要会打仗,还要有能力压住下面诸将,除了曹彬、崔彦进、米信、田重进与潘美,其他人能做到吗?难道杨业比他们更适合?哈哈,那会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过宋九却知道这次用人其实还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但让宋九来说,就是不怕得罪曹彬,他又能推荐何人为帅?这是主将是帅,不是偏将,就是杨延昭担任之,也可能会出大事。其实他脑海里倒是浮现出一个人选,可想到对手是耶律休哥,也不能胜任,况且他能说服赵匡义么? 那就是崔彦进。 至于其他人,宋九真说不出口,王侁不好吗?看看他在西北做了什么。能文能武,自己凭什么说他不好? 于是说道:“陛下,兵者,国家生死大事也。此次北伐,太祖以来侥幸残活下来的诸将,陛下以来提拨的新起诸将,三者有二进入数路大军中。更不用说是兵士。多次上过战场经过生死考验的兵士几乎全部得选其中,可以说他们是我朝将士的九成精锐所在。所以此战那怕不能胜之,都不能大败,可是臣看到上下掉以轻心,心中很是担心。故臣恳请陛下容臣进入东路大军中担任监军,臣用兵虽不及曹将军。但是也久在北戎,对北方比较离熟悉,或者能为曹将军补漏拾遗,增加胜利把握。” “宋卿,勿要多说了,你是文官……” “陛下,臣是文官。亦是枢密使。” “西府还离不开卿啊。” “臣在西府数年,包括以前在东府时,改革军制,检校器甲质量,改进铠甲,前线屯田,安定西北,遥控辽东鞑靼。有的做对了,有的做错了,但所做的正是为了这一刻。同时臣也想随军察看,进一步补充改进。一个国家强大,必须文武兼举,我朝才能恢复汉唐盛光。而且,以臣认为。恢复汉唐盛光,仅是一小步。为何,前世那么多经验,那么多史书。完全供我们借鉴。我们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之上,为何不能做得更好?” 反正死活要随军。 郭守文郁闷了,你堂堂的西府首相,与我争什么监军? 争来争去,赵匡义也没有了办法,最后同意。 但不是宋九进入东路军,就能大捷,主要这段历史他记得不清楚,唯独记得的就是曹彬可耻地吓逃跑了,导致惨败。这能给他什么帮助? 只能说让宋九感到侥幸的是在雍熙北伐前将李继迁解决。 否则他将夜不能寐。 无论胜负,国家也会元气大伤,还能向西北用兵吗? 宋九回到西府,仔细地看着地图。 最后苦笑了,看地图能看出什么?一个人用兵成功,一是磨练,二是准备,三也是天赋。自己除了那些可怜的金手指,以及后世的一些知识,在冷兵器战争中有什么天赋。 不过在这之前,宋九还要做一件事,他去了大内,觐见赵匡义。 赵匡义依然挽留他,说道:“卿劝朕勿要临前线,卿自己为何将自己置于险地。卿有才华,朕还未大用也。若卿后悔,朕立发诏旨,让卿留在京师。” “陛下,国家人才多如牛毛,若张齐贤,稍加磨砺,以后便是一个合格的西府首相。若吕蒙正,未来必为国家栋梁之材。再如辛仲甫,王明,许仲宣,周渭,贾黄中,无不是陛下麾下一流名臣,还有陛下忽视的吕端。后进之中,寇准,王旦,宋湜等人又如雨后春笋般的涌出。少臣一人并不要紧,但不能让陛下再出意外了。” “吕端?” “陛下,臣给陛下讲一件事。”宋九将十几年前吕端坑他的事说了一遍。又说道:“当时臣细想其中的关健,以为吕端是神人也。” “你也不简单,赵承宗未看出来,你却看出来了。” “臣当时先在事外,因此能看得清楚,赵承宗却是在局中。这个大胖子睿智不可想像。” “那他为何落到这种地步。” “气节也。若他学习其他大臣,为了官位不择手段,早就上来了。” “卿也有气节。”赵匡义也不怪,确实相比于宋九吕端等人,宋琪等宰辅是少了一份风骨,赵匡义反而赞道。 “臣那有什么气节,不过略略守着最后一道薄薄的底线。” 赵匡义概然。 宋九真要去前线,除了担心安危,赵匡义并不排斥的,至少在军事上,宋九多次表现出色的远见,做事也细心。甚至他心中有一个梦想,若成功拿下幽州,得要能臣治理。就象宋九让张齐贤去前线,开始张齐贤未能发挥多大作用,可随着战事推到古长城远,张齐贤在后方的作用便显露出来了。若拿下幽州,做为治世,宋九毫无疑问将是宋朝第一流的大臣。甚至在赵匡义心中,再也没有其他大臣能在治理地方能力上胜过宋九了。 而且宋九这种不要命的精神。让赵匡义十分赞赏,道:“卿重的乃是大气节!” “陛下不要再夸了,臣的骨子里还是昔日那个纨绔子弟。不过臣前来是请求陛下恩准臣一件事。” “说吧。” “臣来到西府后,对前线诸将不大熟悉,因此想恳请陛下将杨业父子调入臣的帐下。” 赵匡义笑了笑,他认为宋九颇有气节,杨业也有气节。这是“臭味相投”,因此格外看重杨业,道:“杨业虽好,可是缺少了杨业,西路军将会缺少一个得力的副将。” “李继隆可代之。” “李继隆虽勇猛,可资历浅。难以服众。” 若是这句话放在后世,会让许多人骂死,但它确实实际情况,李继隆从河北到河东到西北,甚至以前在梅山地区,作战皆勇猛过人,不过所率部下并不多。多是做为副手参与各个战役,包括满城之战在二崔张延瀚麾下,河东在潘美麾下,西北在王侁麾下。让他取代杨业,确实难以服众了。 “那么臣再推荐一人,马步军都军头王汉忠。” “王汉忠乃勇将也。” “还有,西北战役中,张昭允、王超、戴兴表现皆出色。陛下此次未召用,可以调入西路军,他们五人当抵杨业父子。” “张昭允?” “不能以己之喜恶而推人用人,就如唐太宗用魏征一样,故臣向陛下推荐吕端,再推张昭允。” 他就是以前潘怜儿提亲的对象,宋九的情敌。但打仗还可以。 “为何你不将这数人征于帐下?”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虽然这五个虎将皆是出色的将才,可臣与他们不大熟悉。臣又是一个文官,故将杨业放在身边,会感到放心。” 事实非是这样,无论王侁心思怎么肮脏,他敢不敢动国舅李继隆?不要说李继隆,就是王汉忠成名已久,王侁也未必敢动。 宋九对李继隆仍不大了解,不过据以往的战绩,宋九隐隐感到李继隆军事能力上不亚于杨业。仅是一个李继隆就足矣了。而且李继隆活动的范围比较广,从河北到河东到西北,对河东地形不陌生。 这不是主将的任命,赵匡义也不大在意,仅是问了一句:“若那样,杨业心中会有不平。” 杨业能做西路军副将,那是因为西路军兵马比较少,东路军是崔彦进,无论如何,杨业是比不上崔彦进的,那么也不可能担任第二号副帅。若放在东路,只能做为一名普通的大将。 宋九不假思索地答道:“这个放心,臣会与杨业沟通的,若这点心态都放不开,他也不当陛下当日之器重。” “那就这样吧。” “谢陛下。” 事实换一换问题也不大严重,李继隆军事天赋实际远胜于杨业,在史上那次北伐中,因李继隆手中兵权很小,并没有将他的能力发挥出来。 再说论个人战斗力,杨业确实是勇将,他在史上被俘时,斩杀了一百多人。然而宋朝大将中论个人武力,非是杨业,而是另外一个人,他在中路军……不过宋九未大注意。 然而经宋九这一折腾,可能史上再无杨家将的传说,顶多以后与李继隆等人齐名。 但对于杨业来说,他应当是高兴这种情况的。而且杨业不死,他的震慑意义远大于其实际的军事能力。不过也不大好说,东路军在此次三路大军中更危险,那是耶律休哥! 宋九回到家中。 潘怜儿与窅娘并没有太在意,虽有危险,可谁都不会想到可能会大败,宋九是文官,呆在后方的,危险性很小。 她只是默默地叹口气,轻声说道:“当年你父亲因为战场凶险,不愿意你上前线,于是让你苦读诗书。虽未考取功名,可你却从另一个学问中得到两位陛下的器重,成功地做了一个文官。可这些年来,你下巴蜀,去岭南,赴辽东,倒是每每呆在前线了。” “幽云收回,我就辞职。” “官人要辞职?官人还年轻唉。”窅娘说道。 “官场上勾心斗角我不习惯,若是收回燕云,功成名就,还不退到什么时候退?” 宋九说的半真半假。 确实官场上勾心斗角是让他不习惯,可真要退,赵匡义会同意吗? 潘怜儿敲打她的脑袋,说道:“这不是你管的,安心替官人生一个儿子吧。” 然而宋九怀疑窅娘因为身体娇小,可能养不出孩子了。 潘怜儿又默默地说道:“官人,要小心。” 赵匡义在宫中宴请诸位将领,对曹彬说道:“曹卿,朕前段时间罢你相位,是鹰饱则飞飏,正是为卿之今日。” 鹰吃饱了就飞不动了,所以得饿着肚子干活。 所以我才将你罢相的。 这个理儿…… 不过赵匡义也害怕啊,主要就是东路军,害怕曹彬因为以前罢相而生气,出工不出力。所以出言安慰。 三军出发,踏上未卜的征程。 第四百零一章铁血之路(一) 符昭寿让手下打来一只狍子,拎到宋九的大帐前。 昔日河洲诸衙内如今渐渐各奔东西,有的父亲官职低,本身又没有作为,虽然河洲每年在分利,随着父亲去世,可已然泯然于众人矣。还有的本身才能平庸,虽父亲官职高,渐渐变得平庸。导致地位悬殊巨大,也渐渐不与宋九来往。 还有的随着官职天隔一方,如潘惟正在登州,又调到江南,曹璨在定州做知州。潘曹两家后代与宋九来往还算密切,不过其他人随着宋九撤出股契,也渐渐不来往了。 还有其他原因,如高怀德与赵普联亲后,高家两个孩子与宋九也几乎断绝了来往。 不过符昭寿依然与宋九保持着来往,包括石家的两个孩子。 其实符昭寿才能也只能算是平庸,然而他沾了他姐姐的光,符氏死了好几年,他终是赵匡义的二舅子。因此这次让他来,是镀金的。 看着狍子,宋九笑道:“二郎,我是监军,你不顾军纪,纵容手下给你狩猎,还拉着我吃,想让我遭人弹劾啊。” “别,九郎,别吓我。这是有人孝敬你的。” “哦。” “见过宋公,”符昭寿身后闪出一员将领说道。 “你是杨……” “小的杨士全。” “知道,本官还教过你踢球。” “正是,”杨士全高兴地搓着手道:“小的还得过第五名奖。” 宋九哈哈大乐。 足球真正开始普及了,对军队未必有帮助,不过给百姓增加了一项娱乐活动,而且踢法也越来越先进。 不过从江州回来后,宋九进入了东西两府,事务多了,去看球的时间也少了,因此没有太关注。 “杨士全,看来你得到不少奖励啊。” “恩。小的还升成了指挥使。” “不错不错,这只狍子是你打的?” “是……”杨士全不敢回答了,是他打的,可是符昭寿命令的。 “那就将它烤来吃吧,不过下一回不准许了。” “喏。” 正好不远处就是小将李继宣的营帐,但他原来名字叫李继隆,就是那个少年打虎英雄。因为与李继隆名字相重了,赵匡义让他改成李继宣。因为河洲讨要了一批老虎,宋九认识。而且他作战勇敢,李继隆去了西路,于是杨业做了东路大军的先行,李继宣与杨业先行来到固安城下。血战三天,将固安城拿下。这一战中李继宣表现十分出色,宋九于是将他喊来,又将杨业与杨延昭喊来。 杨家此时或多或少贴了宋记招牌。 但也不要紧,他们毕竟是北汉的武将家族,若是宋九与曹家走得过份近了,那么就有忌讳了。 士兵烤好了狍子。宋九道:“杨士全,你带着手下也一道坐着吃吧。” “宋公……” “勿要紧张,我有很多缺点,不过也有优点,不摆架子就是我的优点,不知道多少士大夫嘲笑我呢。” “宋公是好人。” “咱不是好人。”宋九感到郁闷,到处给他发好人卡,良臣卡。宋九很不喜欢,做好人做良臣很难的,那无形会给自己带来无数的拘束。实际宋九要求真的不高,能将契丹逼到下风,逼得他们将玉苹送回来,再加上西北大约没事了,地位到了这一步。那就基本满足了。 在家他与潘怜儿说俺到时候就辞官吧,实际还真有这个想法。 吃过了,符昭寿带着杨士全下去。 不是杨士全是他手下,吃饭时宋九才知道。符昭寿也踢足球,后来看到杨士全踢得好,出了一点钱,与他组队,杨士全最高第五名就是符昭寿与他组队时获得的。 但此时的足球也非是彼时的足球,首先就是规则,严格踢人,那怕对球不对人,只要球在脚附近,就严格铲球,防止意外受伤。因此往往比分比较高,似乎更有观赏罚性。 李继宣也回营帐了。 宋九使了一个眼色,杨业父子留下。 “杨将军,这次因为我,你们受累了。” “哪里。”杨业道。 若无宋九,他就不会有救皇上的机会,况且宋九在载培他的儿子,杨业看不出来吗?而且宋九对丰州王家与府州折家也很客气,这使得他的老太婆颇是后悔,当初不当对宋九那么凶啊。 不过两家地位有些悬殊,杨业不大好表示。这次北伐虽从副帅变成先行,然而还不照样能立功? 宋九道:“杨将军,我留你,还是那句话,若败,会有那些原因?” “败?”杨业迷茫道。 若是第一次北伐,杨业还能分析出一些原因,比如不赏,比如兵士兵疲惫,但这次会从哪里失败呢? “杨将军,我感到陛下制订的北伐计划会有严重失误,但就是不知道失误在哪里,你来想一想。” 潘美在太原,并没有回京,不然宋九还能同岳父讨论看看。现在只好问杨业。 “这个。” “不用怕,爱民如子是陛下的优点,甚至胜过了先帝。但用兵上,陛下不及先帝。” “这个。” “就算陛下策略是对的,我们逆向推理,也能使陛下策略更完善。”宋九换了一个说法,这个杨业对赵匡义那是死忠了。 杨业沉思。 想了好一会儿,杨业说道:“三路军队离得太远,中间隔着万重大山,深入敌后,很难相互声援。” “父亲大人说得对,如果情况糟糕,弄不好就象北魏太祖时那样,刘宋与赫连夏国、柔然三国联手,却被魏太祖皇帝一一击破。” “胡说八道,那三国隔了多远。” “是远,可就是我朝三路大军,一旦拉开了战线,深入到敌后,想送一个消息,要等多少天后才能到对方手中。父亲大人。你休要小看了辽国人。我在辽东,那些兵士才叫凶悍,宋公离开后,乌玄明兵败,终于听我与石普将军的话,开始严练兵士。然而数次交战,仍不是辽军的对手。” 这个故事就象小马渡河。 小马问松鼠。河深不深,很深。问大象河深不深,不深。 辽军还是那个辽军,女真兵还是那个女真兵,但乌玄明甚至杨延昭都不是完颜阿骨打,况且杨延昭也没有成长起来。可是辽军的首领是耶律斜轸。 因此在杨延昭心中。辽军还是很强大的。 其他的不知道,杨家父子的心态宋九是能抓住的。 他也知道现在杨延昭还没有达到后来的高度,虽然经辽东磨练,但能算是拿得出的大将了,对方仅是耶律斜轸,还不是耶律休哥。因此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于是说道:“杨将军,二郎说得有理。确实三路不易沟通,也是一个弊端,杨将军,你再想一想。” 杨业想了好一会儿,说道:“我想来想去,似乎曹将军用兵不如潘将军圆融,就象这次吧,大军迅速就来到了固安。不日便到涿州,这也没有错,虽然陛下策略是让我们这路大军将辽军吸引,不用太着急,但必须将涿州拿下,那么可进可退了。然而我就担任后方的粮草,似乎曹将军没有做明确的布置。宋公。也许曹将军没有对我说吧。” “我也不清楚,”宋九道。但这可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宋九立即站起来,直奔曹彬的大营,曹彬听后哈哈大笑道:“易安。你放心吧。” “曹公有了安排?我怎么没有听到。” “此须小事,何劳你烦恼?”曹彬又说道:“你长于经营,谋策,吏政,但具体到行军布置,还不及老夫啊。” 曹彬一边说一边还拍了拍宋九的肩膀。 打仗你真如我吗?你小子是俺的晚辈,与咱家几个小子关系不错,给了你面子,就不要罗嗦啦。 宋九无辄了。 宋九回到营中,越想越担心,实际宋军不是三路,而是六路,但高琼的那一路只起侧应作用的,辽东那边更不知道情况,只能说弄不好折王两家会成一支奇兵。 因此他将杨家父子的担心,与自己的担心写了一封奏折,送回京城。 宋九进劝,曹彬依然速度很快,迅速到了涿州城下。曹彬率领宋军迅速从东门北门发起进攻,范延昭等针中流矢,可督战愈急,没有后退半步。仅是一会儿,就将北门攻克,大军如同海潮般地涌入城中,城中辽军怂了,一个个放下武器投降。 但另一路却遇到了麻烦,米信攻打新城。 城中辽军英勇反抗,城外又有奚人宰相贺斯声援。 曹彬让李继宣率五千轻骑援助米信。 为什么要西北,这里就能看到。 其实若非辽国有耶律休哥与耶律斜轸两个妖将,宋军战斗力不管那个时空,不弱于辽军。 为何,正是因为大军中马步兵杂陈,虽以步兵为主,但有不少骑兵。 后来就慢慢不行了,于是胜不能大胜,一败则是全军覆没。 李继宣渡过涿河,迅速来到新城北面,还没有喘口气,就带着五千轻骑冲入贺斯大军中。贺斯命令三军放箭,李继宣中箭,仍骑马高呼:“杀。”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主将如此凶猛,五千宋兵更是奋力杀敌。 米信趁势出兵,两军合在一起不停地向贺斯大军发进一波波冲击,不久辽军便开始了溃败。李继宣那可是十七岁的打虎英雄,继续带着箭伤在后狂追,直到主将旗下,手起刀落,一个回合,便将贺斯斩于马下。 不过李继宣论个人战斗力,仍非杨业对手,仅能与杨延昭平手罢了。 真正个人战斗力能称为盖世无双的,甚至抛却统帅能力不提,都能胜过耶律休哥的那个人却在中路大军中,若比,整个宋朝历史上只有张岊与韩世忠极少数人能与之相比。 这一战发生在太行险关,飞狐关下…… 第四百零二章铁血之路(二) 潘美用兵就是快。 取广南快,取南唐快,以至差一点与曹彬脱节,但因为这次赵匡义要的就是潘美快,所以宋九隐隐感到不好,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杨业与李继宣还没有攻打固安城时,潘美已经出兵了,从太行西陉直奔陈家谷,与辽军相遇,大败辽军,斩首五百级。迅速从陈家谷来到寰州城下,也就是辽国的武州。 辽军寰州刺史赵彦辛本来就是一个汉人,看到潘美来势汹汹,后方又无援兵到来,立即举城投降。潘美以赵彦辛为本州团练使,又迅速越过古长城,来到朔州城下,朔州节度副使赵希赞以前曾在潘美手中大败过,不敢应战,又献城投降。 潘美再度向西,转攻应州,其节度使艾正与观察判官宋雄二人又举城投降,太快了,快得辽国都无法援救,短短十来天,潘美就拿下了三州。然后兵出龙首山,兵向云州,其实就是大同,辽国的西京! 如果让赵匡义来选择,一定很喜欢潘美。但若是让宋九来选,一定会选择中路军。 田重进来到飞狐口。 辽军不敌,退回飞狐关北城。 飞狐关乃是太行山最重要的关卡之一,辽国很紧张,不顾西面局势凶险,西南面招安使大鹏翼集中西京三万骑兵来援。 首先说兵力。 高琼那两万兵马不算,正规军是二十万,余下八万兵马,潘美任务重一点,分走了五万兵马,实际这五万兵马就是河东驻军数量,京城发的兵力多是调给了曹彬与田重进。 田重进手中只有三万正规禁兵,当然实际人数不止,还有部分乡兵,以及临时征调来的壮丁与弓箭手。不能说这些临时兵力不管用,平时虽战斗力稍逊一筹,但用来防御城池寨堡还是可以的,作战时也可以用做辅助兵力。当然,后方还有更多押运粮草的民夫,那真派不上用场了。 但在这时候,能派上用场的只有禁兵。 两军兵力差不多。然而对方皆是骑兵,实力上实际要弱一点。 田重进便将吴元辅与袁继忠喊来,还有,荆嗣等将,不过他们都是裨将,田重进不可能喊荆嗣来议事的。 袁继忠就说道:“敌多骑兵。利于平地,但如今大鹏翼带着大军从山路而来,反而失去骑兵冲刺的优势,不如我们乘险逆击。” 蕲州刺史谭延美也说道:“敌持众易我,若出其不意,可克也。” 谭延美是一员颇有经验的老将,袁继忠更是一员能征善战的勇将。满城之战,崔彦进于长城口大破敌军,主将就是袁继忠,但功劳后来全部安在崔彦进头上了,有人劝其论功,袁继忠不答。若非后来在葭芦川大破李继迁一役中表现出色,几乎连宋九都忽视了这员悍将。 但这一战最出彩的不是田重进,不是袁继忠。更非是谭延美。 而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可能比窦娥还要冤的人。 两人说得有道理。 如果不主动借助敌军还在山道上作战,放入飞狐口下平川上交战,宋军更不利。 于是田重进率军挺进。 然而大鹏翼也是一代名将,数次交锋,宋军并没有击败辽军。 这时候一个宋将站了出来。 他就是荆嗣。 荆嗣有一个很牛的从祖父,名叫荆罕儒。为柴荣手下著名勇将,赵匡胤登基当年,他与北汉交战,也犯了曹光实的毛病。挟勇轻进,孤身犯险,被敌兵围困,手杀数十人之后,死于敌兵乱枪之下。 人在人情在,人去人情去。 而且荆罕儒所立的功皆是帮助柴荣的,对赵匡胤贡献不大,因此赵匡胤也就自动忘记了荆家的功劳,况且荆嗣只有荆罕儒哥哥荆延福的孙子。以至荆嗣的起点低的可怜。 荆嗣从祖父牺牲的那一年,荆嗣响应招募,成了一个控鹤卒。是一名普通的小兵,随李继勋讨伐河东,李继迁选勇士百人,抄小路阻截洛阳寨。荆嗣主动请求前去,这一役仅是荆嗣就手刃五十多人。荆罕儒手刃数十人牺牲了,他却安然无事。可以想一想,不要五十人了,就是五十头猪,杀也要杀好一会。 但这仅是他人生旅程中的小菜一碟。 拿下洛阳寨,李继勋兵进汾河,杨业扼守汾河桥,荆嗣还是一名小兵,但有了威信,带头应战,杨业不敌,退保城中。夜晚杨业又带着几千手下袭营,李继勋挑先五百名勇士接战,荆嗣毫无疑问,名列其中,又再度大败杨业。 反正杨业让这个荆嗣杀苦了,以至于他从来都不向宋九提到荆嗣这个名字。不过战后李继勋可能是吞下了荆嗣的功劳,或者是疏忽了,荆嗣依然还是小兵。当了好几年小兵,赵匡胤亲征太原时还是小兵。 因荆嗣表现十分勇敢,才让赵匡胤召见,但很奇怪,赵匡胤不过将他提为御龙直。不是官员,而是扈从禁兵,说白一点,就是中南海保镖,甚至还不如它。难道赵匡胤也吞功? 再到赵匡义时,攻太原,征幽州,表现依然出色,特别是辽景宗亲自入侵雄州一战中。有个宦官出城看地形,被辽军包围,荆嗣出兵接战,斩杀骑兵七百多人,但辽军兵马太多了,荆嗣的军队在夜里与大军失散。但荆嗣率领孤军,杀出辽军重重包围,在莫州城下安下军营,又率领一百多手下用斧头砍了辽军的了望楼,顺带着砍了五十多个辽军的脑袋。辽军于界河上搭桥,想要撤退,荆嗣又主动阻击,杀死俘获了许多辽兵。 还有,崔彦进唐兴口大捷中荆嗣又立下赫赫战功。田钦祚袁继忠三叉口一战中,荆嗣带着十名手下袭击李继迁的大营,居然杀死了一百多人,烧了李继迁许多营寨,从容返回。若比,可能杨业雁门关一战中的表现,都是浮云。仍很奇怪,立了那么多功。至今荆嗣只补为一个笼猛指挥使,一个副营长,还不如那个会踢足球的杨士全。 在史上越往后,他的人生越精彩,杨业以生命为代价完成了一次百人斩,荆嗣则轻松完成了数次百人斩,至于几十的斩那简直数不胜数。一生大小一百五十战。无一败绩,但直到很晚,他才渐渐提拨出来,功劳太多了,想遮都遮不住。 是金子早晚都放光的,但冤不在他发迹得晚。而且这一战过后,宋九也终于注意到了他。 在史上他最出色最冤的地方就在这个飞狐关下。 这一战他力挽澜,让田重进取得飞狐关大捷。可是后人居然将这个功劳按在了杨业头上。然后呢,有人终于反应过来,杨业按照时间是在去应州的半路上,中间还隔着一个蔚州,几百里道路。无数重崇山峻岭,难道是长翅膀飞过去的? 这是田重进打的,可是荆嗣这个名字又让人自动疏忽了。 当代勇将,悍勇举世无双! 荆嗣作为袁继忠的部下,也随着来到飞狐岭下。 田重进从东面数次攻击无效,有些焦急,不过这时候荆嗣虽然没有升迁起来,已经有了一些小名气。包括田重进同样听闻了袁继忠手下有这么一个勇将。 于是给了一支人马,让荆嗣从西边出战。 这次田重进的任命,让一颗星星冉冉升起。 荆嗣捶胸答道:“喏。” 实际田重进给的兵马并不多,他原本只想分解一下进攻的压力,并且交战的主力战场还是在东面,非是在西面。可没有想到居然就起作用了。 荆嗣带着这支可怜的宋军,果断地来到西边的山坡上。冲入辽军中。他亲自顶在最前面,手起刀落,一刀一个脑袋,那一刻他不是猛虎。猛虎在那时也不如他,那一刻荆嗣化成了一头蛟龙。 他在前面,辽军无人可挡,只杀一会功夫,仅是他一个人,就砍下了一百多个辽军。辽军让他杀得吓坏了魂魄,仓皇地从山坡上逃向平原。荆嗣大声喝喊:“毁掉弓弦,折断箭尾投降,饶尔等不死。” 一千多名逃到平川上的辽军大部分丢下武器投降,还有一部分向小河边逃去,荆嗣继续随后追杀,一直追到河边才停下。 仅是眨眼功夫,就让荆嗣将西面的辽军击溃。 大鹏翼看到西面军溃败,局势变得有些不利,只好下令将军队撤向后面的屯土岭。 田重进让裨将黄明攻打屯土岭,没有成功,反而牺牲了一些宋兵。 荆嗣看不下去,便对黄明说道:“你顿兵于此,为我声援,我当夺此岭也。” 这时荆嗣官职还远没有黄明高。 然而黄明没办法,自己不能打,谁叫人家能打呢。于是荆嗣越俎代庖,带着手下冲了上去。 这个杀神又来了,岭上辽军大乱,刚交战没多久,辽军再次溃败。荆嗣又带着可怜巴巴的手下随后追击。他的从祖父做了一回孤胆英雄却丢了性命,但他没事,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孤胆英雄。 一路追了五十里路,更让人惊奇的是他一路追赶,一路还将辽军的逃兵招收,变成了一千多人马,连克仓头小治两寨,黄明开始有些蒙,不是让我顿兵声援吗,怎么先追了下去。那就追吧。 一直追到六十多里外的谷寨,黄明才追上,但更让黄明感到古怪了,怎么荆嗣兵马壮大了那么多?先不管吧,两军会合,将谷寨拿下。黄明勒令荆嗣驻守谷寨,不能再追了,再追马上就要到蔚州城了。难不成这个荆同志想带着一百多名手下就想将蔚州城拿下? 黄明官职高,他的命令荆嗣不得不听,不过直谷被拿下,宋军占据了有利的位置。 几天后,大鹏翼又带着大军前来,这么能打的勇将,田重进还能不注意吗,因此不停地向袁继忠抱怨:“你这老小子不够意思啊。” 甚至他在心中诽谤,袁继忠的功劳让崔彦进吞了,是否袁继忠故意将这个勇将藏着,好吞荆嗣的功劳? 不过相对而言,荆嗣命运比韩世忠要好。韩世忠那才叫能打,甚至一个人就将方腊从数万大军中生擒活捉,以至童贯不相信是韩世忠做的。当然,韩世忠与荆嗣一样,金子早晚要放光的,虽然前期因为不可思议的战功,无人相信,最终还是走上历史的舞台。 直谷地形很重要,不然就要在飞狐岭下平川与辽军骑兵决战了,在兵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在平川上以步兵对骑兵,结果可想而知。 听闻辽军主力部队到来,于是田重进急匆匆地带着亲卫来到直谷察看,田重进这时候早忘记了荆嗣是一个小副营长的身份,就问荆嗣怎么办? “打。” 田重进让荆嗣唬得一愣一愣的,此时包括他的亲卫在内,也不满千人,如何与辽军作战。但田重进本身也能打,那么就打吧。两人率领这么一点可怜的兵力,先行抢住地形,开始向辽军主动发起进攻。地形的原因,让辽军兵力巨大的优势不能发挥,两人能打也是主要原因。就这么一点可怜的兵力,在两员勇将带领下,来回冲击,居然让辽军产生混乱。大鹏翼一看不好啊,马上就要闹天大笑话了,几万兵马居然让几百宋军打败,只好下令撤退。 这一退更乱,丢下了无数投石机,钟甲与头盔。 田重进与荆嗣停止追赶,让兵下打扫战场,安营扎寨。 另一边大鹏翼也在想计策,其实大鹏翼也是辽国一员有名气的勇将,名闻边塞。但生生地让荆嗣杀萎了。 这路人马碰不得,咱换一处。 于是这一夜,大鹏翼派数大军借助夜色,从小道兼程围攻小治直谷二寨,也将田荆二人兵马的后路切断。 田重进便让荆嗣去营救,荆嗣说道:“我们主力在飞狐岭下,这里只有五百名士兵,而敌人有两万多人,力不敌矣。” 俺不是傻子,虽然能打,五百人能打得过两万多辽军吗? 原来不止五百人的,不过白天一战也死了一部分战士。 田重进心中悲愤无比,心想谁让你这小子跑得快,害得老子也陷在这里。 但情况很不妙。 大鹏翼抄了夜路,围住了直谷小治二寨,一旦拿下,那么就将他们五百人活活围在数万大军里,幸运是俘虏,不幸运是战死。现在不是怪荆嗣跑得快的时候,于是又说:“可有什么好计策。” 这时的一幕有些搞笑,田重进乃是中路主帅,相当于后来的军区司令员,荆嗣是小小的副营长,两者身份不知悬殊了多少倍,田重进居然向荆嗣请教求救。 其实他心中在悲痛欲绝地想:“以后俺记好了,不能跟这小子后面跑,跟这小子跑太危险……” 第四百零三章铁血之路(三) 前几天的战斗与接下来发生的,又不算什么。 荆嗣挠头,有些迷茫,难道是俺跑得快跑错了?那么该怎么办呢? 想了好一会儿说道:“我们手中五百人太少了,不过小治寨是谭延美将军留守的,他手中有两千兵力,我愿间道前往,邀请他配合作战。” 田重进更苦闷,两千人,好多哦…… 但没有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不然一世英名,可能就丧失在直谷了。 荆嗣孤身一人前往小治。 这也不容易的,这里是山道,虽不利于辽军骑兵作战,但山道狭窄,说是两万多,那就是两万多,来的是三万辽军,这几天丧失了数千兵马,然而辽军数量仍超过了两万五千人。 想穿过重重防线,到达小治寨何其不易。 然而荆嗣居然就办到了。‘ 见到谭延美,潭延美更苦闷,说道:“敌势如见,何可当也?” 你小子手中五百人马嫌少,俺们手中两千兵马就多吗? 荆嗣又开始挠头,谭延美说得有道理啊,相比于两万多辽军,两千宋军与五百宋军有何区别? 最后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说道:“谭将军,你将两千兵马全部转移到平川,树起旗帜排列好阵型,再挑选二三百人在路边张开白旗,辽军看到旗帜绵延很远,一定以为我们后方主力部队到了。那么我再以五百兵士急速赶去作战,必定能攻克他们的营寨。” “小子,也不可能成功。”潭延美喝道。 就是虚张声势,你手中得有兵。五百人能干什么? “田将军身陷囹圄,不得不为之。” 潭延美怂了,心想老田,这小子疯,你干嘛陪着一道疯?但若是田重进出事,那个乐子就大了。没办法。只好也被荆嗣拖下了水。 荆嗣又趁夜色返回。 第二天谭延美依计而行,荆嗣率五百兵马杀回来,冲入数万辽军中。 大鹏翼也蒙了,这里不是平原,但也是小平川,这点宋军再勇敢,也是来送死的。就在这时候他看到远处闪出无数旗帜。于是心中产生了顾忌。 荆嗣就带着这点兵马一天之内七进七出。 虽没有攻克辽军的营寨,不过也将辽军杀寒了心。并且不远处还有一支宋军“主力部队”在伺机而动。大鹏翼就想撤退。 其实在远处谭延美同样看傻了眼。 然而这时候因为荆嗣不要命的厮杀,早撕开了一个个豁口,田重进带着亲卫返回大营。可能田重进会丢弃荆嗣不顾,五百人的生死放在这个巨大的战场上就是丢弃了,也不会有人说闲话的。但他也非是庸将。回来后就派了斥候观望战局。 看到荆嗣七进七出,知道辽军士气低落了,于是果断地发起总攻命令,辽军看到无数宋军扑来,想一想,五百兵马就将他们闹得天翻地覆了,后面几万宋军杀来还有好结果么? 荆嗣神一样的战斗。在这时刻开始摘到丰厚的果实。 可能罗贯中后来写三国演义时,说赵云在长坂坡七进七出,就是将荆嗣这场战斗代入到赵云头上。 此役,宋军生擒辽国勇将大鹏翼,副将何万通,斩首数千人,俘获数千契丹渤海人,汉兵的更是不计其数。 大鹏翼名震辽国。闻听惨败,整个山后辽军夺气。 田重进下令打扫战场,然后看着荆嗣,神情无味杂陈,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过了大半天才叹了一口气。 荆嗣的无双战斗力差一点使田重进失去思考能力,实际他回到主力部队时,脑海里还在浮现出那五百内小浪花在无数辽军中杀进杀出的样子。 不过他此时渐渐清醒过来。 因为他想到了宋九的一次提案。那就是宋九的浅攻计划。三关固防,自易州狼山五回岭、长城口开始,一直向西的山区,大踏步挺进。利用山区契丹骑兵不能发挥优势的地形,建堡布寨,占据要地。 这一战大捷固然是因为有一个神一般的下属,也是因为山区地形限制了大鹏的兵力优势与骑兵优势。若是那时就听从宋九计划,现在北伐该省多少事啊? 收敛了心绪,飞狐关还未拿下呢。 于是田重进一边留下部分战士打扫战场,一面率领大军返回飞狐关下,并且将大鹏翼与无数俘虏推到飞狐关下。 然后对城上守军喊话,快投降吧。 看看,这就是你们想要的援军主帅,勇将大鹏翼,他被我们活捉,三万兵马也被我们轻易打败了。 飞狐关主将吕行德还想坚守。 田重进发起强攻。 这一回大捷之下,辽军沮气,宋军却是扬眉吐气,眼见不妙,吕行德与副将张继从,刘知进只好举城投降。 田重进派人将大鹏翼与一干俘虏送回京城,继续率军向西,攻打灵邱县城。 辽军蔚州主将耿绍忠无奈,只好将大鹏翼手下的败兵收拢,再度攻向飞狐关。大鹏翼来都不管用了,况且其他人,正好灵邱县辽军投降,田重进赶了回来。两军相遇,辽军又让田重进击败,斩首千人,俘获数百人。 但论速度,还是潘美那边更快。 潘美几乎以跑步速度攻占辽国的山后。 拿下应州没多久,潘美兵进云州,斩首千余人,拿下云州。 田重进同时也再破辽军前来援救飞狐的援军,斩千人,但这次不同了,田重进挟持数次大捷之威,兵临蔚州城下。 在这里,荆嗣又开始了神一般的表演。 荆嗣踏上名将之路,曹彬却踏上庸将之路。 其实这时候形势一片大好。 河北边境百姓,因为契丹时常来打草谷,对辽国恨之欲绝,河东本来是北汉地盘,刘家对辽国感情复杂,然而辽国每年都来北汉打秋风,河东百姓同样痛恨辽国。 宋军北伐,边境百姓闻之雀跃。 因为生活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百姓十分凶悍,有的百姓自发地组成团队,或者夜入城垒,或者于路边伏击,斩取辽军的脑袋来到军前献功。 赵匡义闻之喜道:“此等生长边陲,娴习战娴习战淢,若明立赏格。必大有应募者。” 于是下诏,募民有能纠合应援王师者,资以粮食,给以兵甲,擒敌中酋豪者,随职名高下补署(就是擒敌刺史就被刺史。擒敌将军就补将军官职),获敌人生口者赏钱五千,得首级者赏钱三千。如是上等骑兵十千,中等骑兵七千,下等骑兵五千。平幽州后,愿在军者优与存录,一律以禁兵待之。愿归农者免税三年。 这更让边境百姓疯狂了。 因此不能说赵匡义一无是处。至少就是这道命令,已经在边境构成了一道无形的长城。 但就在这时,曹彬出事了。 中西两路战报也络绎不绝地送到涿州,不过因为山路遥隔,要落后数天时间。但要必须送,不然各路大军就无法配合了。 然而宋九却没有心思观看。 问曹彬,曹彬摆长辈资格,宋九还真无可奈何。 这时候他忽然想到了史上的杨业。难道真是岳父害死了杨业?不错,曹彬是自己长辈,曾经数年的西府首相,可自己同样是西府首相。潘美虽未做西府宰相,然而功高盖世,并且还是皇家的联亲,而王侁算什么?同样的监军。王侁与自己差距有多大? 若潘美不首肯,王侁用什么来害死杨业? 但因为他让李继隆与杨业来了一个对调,真正的原因这一辈子宋九是休想知道了。 宋九想不通,还刻意问杨业:“你与外父关系如何?” 杨业立即回答:“一般吧。” 宋九看着杨业神情。杨业表情冷漠,但也不是太愤怒。 于是宋九在脑海里推断,因为自己,应当潘美会对杨业好一点。现在杨业不是太恶岳父,但也不是太高兴的样子。这证明史上潘美对杨业并没有太多好感,但大约也不会愤恨到想让杨业死的地步。 那么是哪里出了差错? 原因想不通,很快他就不去想了,因为他在军营里转来转去,看粮食啊。可看来看去,军中并无多少存粮,这让宋九急了,再次找到曹彬:“曹将军,军粮在哪儿?” “马上就要到了。” “在半路上?” 曹彬点了点头。 刹那间宋九脸色变得苍白。 若是前世他就是看到了这段历史,不看结果,也不会想到在哪里出了事。 但这一世终是不同,多少对军事了解一点。 东路军是分成曹彬部与米信部的,两路兵马都是从雄州出兵,但出兵路线不同。曹彬自雄州出兵,略偏东北,达固安,不过曹彬大军未到,固安已经让杨业与李继宣拿下。然后从固安向西,攻向涿州。 而米信部则是偏向西北方向,攻打涿州的下面,满城与容城东北的新城。 也就是曹彬行军路线挺在外围,离幽州一直保持着很近的距离。这本来也没有错,东路军本来就是将敌人的兵力吸引住,而留出空间让中西两路拿下山后。 若是粮草跟在大军后面,则没有多大关系。然而现在曹彬为了追求拿下涿州的速度,居然将后勤军队留在大后面。想一想从雄州到固安,再从固安到涿州这一线吧。 一支没有足够兵力保护的后勤部队,要命的是这一带几乎多是平原地带,对方又是一代名将耶律休哥,那会发生什么? 宋九几乎是怒喝道:“曹将军,立即派杨业,或者崔将军率领一部兵马,前去掩护供给兵马。越快越好,否则就要出大事了。” 第四百零四章铁血之路(四) 田重进来到蔚州城下,蔚州城乱成一团。 有的要战,有的要逃,有的要投降。 蔚州主将是萧啜理,监城使是耿绍忠,萧啜理是契丹人,当然不会想投降了。耿绍忠是汉人,他的父亲耿美是契丹奉圣节度使,弟弟耿绍雍是契丹三司使,因此耿绍忠对契丹是死忠。前段时间耿绍忠领同州,正与辽圣宗呆在遥乐河春捺钵射鸭,闻听宋朝大军北伐,萧燕燕匆匆忙忙让耿绍忠前来蔚州担任监城使。 正是他与萧啜理将大鹏翼的溃兵收拢起来,对飞狐关组织了两次反扑,可惜被田重进轻松的击败了。 看到蔚州城中的局势,耿萧二人私下里商议了一会,认为他们眼下的状况是挡不住宋军的进攻,因此计划将城中想投降的将士全部杀死,然后带着城中的豪杰逃向辽国。 谁知道事情泄露,蔚州城中左右都押衙李存璋与许彦钦二人先发制人,率领手下,突然发起袭击,将萧啜理与守卒千人全部击杀,耿绍忠生擒活捉。 然后派人对田重进说,我们杀死了辽国主将与官员,向你投降啦。 田重进有点儿不大相信,不象啊,蔚州城辽国官兵很顽强的,通过两次反扑就能看出来,难道是诈降。 特别他去年组织了西北战役,曹光实是怎么死的,太清楚不过了。 想来想去,看了看左右,看到了荆嗣。 当然,田重进心中仍在发誓,下次绝对不会跟着这小子跑,不过手下有这个将领,那才叫真好用啊。 便将他喊过来说:“蔚州城中说投降,本官又不知真假,想让你进城看一看,你怕不怕?” “不怕。” “真不怕?”田重进忽然大笑起来。这个家伙估计根本就不知道怕字是怎么写的。咱说错话啦。 便让荆嗣率领几十个勇士,用挠钩扔到城头上,顺着绳子翻进城中。 荆嗣见到了李许二人,李许二人将情况一说,并且带着他看萧啜理的死尸与关押起来的耿绍忠,耿绍忠看到李许二人来了,泼口大骂。这大约不会是假的了。至少从那么多死尸上能看到有许多是契丹人,长相多少有些区别的,为了诈降,生生杀死这么多契丹人,想来二人也没那个胆量。 荆嗣带着部下又翻下城头,说是城中真降。 那就准备受降吧。 到了第二天。李存璋将城门打开,放宋军进来。 忽然城中涌出无数敌军,在城门口与宋军激战,生生将宋军阻在城门附近。 田重进感到古怪,因此手一挥,说:“荆嗣,你还借助绳子进城内看一看。” 荆嗣又拿起挠钩。带着部下从城头上翻进城中,一打听明白事情经过,萧啜理与耿绍忠想将想投降的李存璋与许彦钦等人杀死,被李许二人得知,他们先发制人,杀死了萧啜理以及他的近千名部下,但城中还有军队,并且数量不少。大多数是大鹏翼手下的败兵,这些人从山后各州集结来的,不知道蔚州城中的情况,因此观望,并没有插足。 今天李存璋开始放宋军入城,这些人也知道真相了,因此阻止宋军进城。并且围攻想投降的人。 荆嗣带着手下杀了进去,将这些想投降的人从叛军中营救出来,集结到安全地带,然后出城问田重进怎么办。 “继续救人哪。”田重进道。 宋军北伐不是打过了就撤走的。而是来占领的,这些想投降的人以后才是宋朝的忠诚子民,必须救。 荆嗣于是又从绳子上翻进城中。 陆续地将这些将士从叛军中营救出来,送到了安全地带。至于城门口的叛军,还是让主力部队来解决吧。俺们人少啊,再说也不能让俺一个人将功劳全部占有吧。 但一会儿他又呆不住了,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这么多人皆归俺管哎。他的指挥使里也有好几百人,可他只是副指挥使,并不能说是归他管。因此心情雀跃,这么多人得干点事吧。于是想到一件事,正好大军迅速赶到蔚州城下,后勤跟不上,军中缺粮,他将其中一员将领喊出来,问城中粮草在哪里。将领将他带到粮仓。 城门口还在激战,叛军将宋军仍然堵住,于是荆嗣指挥着降军,将粮食先从城头上用绳子放下去。城门口慢慢打吧,我先将粮食送给你们,城门口打,打好了,后面也将饭做好了。 估计做饭的粮食够了,开始收集物资,准备送回军营。 但这时候辽国大部队来了。 蔚州城终不是大城池,大鹏翼还有许多部下逃回了蔚州,城中住不下,许多军士安扎在城后郊外。大部分人在城门口堵截宋军进城,有人却跑到后方将城中消息通知。 这支军队匆匆赶来。 今天荆嗣带进城的人马更多,包括其他六名军校。有的不怕死,有的怕死,副都指挥使江谦便开始胡言乱语,一时半会大军进不了城,不如咱们先撤退吧。 两人都是副职,若不明白,可能认为他们是平职,实际不是,荆嗣仅是副指挥使,就是副营长,江谦多了一个都,实际就是副军头,一都指挥使下辖数个指挥使,若按后世军衔来区分,那就是副军长,不过宋军编制,从指挥使直接跳到了都指挥使,中间少了团旅师三个级别。 说江谦高了一个级别也行,高了好几个级别也行,反正官职远在荆嗣之上。 因此江谦一说,翻进城的宋军就有些胆怯了。 荆嗣也没有多话,手起刀落,将江谦斩杀。 然后带着手下,根本不顾敌众我寡,就迎头杀了上去。 双方惨战,包括荆嗣一共六名军校,其中四名军校壮烈牺牲,看来就是不要命,也要武艺好,武艺不好。学习荆嗣下场很悲催的。 辽军抵挡不住,且战且退,这又是一个很搞怪的场面,明明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一方,偏偏被人数占据劣势的一方死死地压着打,一直逼到了蔚州城后方的大至岭,辽军怂了。一起拨腿逃跑。 这时候田重进也将城门口敌兵打败,率着兵马入城,然后问荆嗣:“本官刚才听到城内传来很多厮杀声,敌人呢?” “报告田将军,数千敌人被俺打跑了。” 田重进:“……” 大半天后才喃喃道:“原来立功是那么容易啊。” 想立功,手下只要有一个荆嗣就可以了。 …… 山后九州。儒妫新武云朔寰应蔚。但辽国改了一部分名字,如新州现在改名为奉圣州,云州改名为西京,为什么宋朝一心想收回这十六州,就因为这里全部在长城以南,北边边缘处有无数高山险谷,险关要塞。只要收回幽云十六州。将古长城略加修葺,就是一道最好的防线。 但不能说它北面就是塞外。如今塞外这一词变得有些模糊了,甚至将西北一些苦寒之地,也认为是塞外,不过过了幽云十六州向北,汉人渐渐少了,多是胡人为主。但在十六州内,那怕是辽国统治。也是以汉人为主。 因此对于幽云十六州,宋朝一直想收回,但对于以外的北面各个地区,就不大感兴趣了,当然,若是游牧民族虚弱,宋朝不会戒意占有一两处地段。但不意味着北面就完全是苦寒之地。阴山南部与幽云十六州之间,仍然有很多好地方,包括辽国的丰州(位于呼和浩特东面)、德州(宣德)以及北河套,此时水土还没有完全破坏。有很多水草丰美的牧场,甚至称为塞外江南…… 折王两家出兵的对象就是向辽国西山发起进攻,可能的情况下,兵进丰宣二州。 但不会东向幽州与三路宋军会合,离他们两家大本营太远了,就是宋朝强行下诏,那太过勉为其难,两家也不会答应。 因为这个地理位置,因此他们两家出兵的用意非是为了占有,而是掳获百姓,尽可能的将百姓掳掠。只不过略有区分之处,对宋朝友好的部族,自发过来的百姓,将他们安排在南河套,特别是地斤泽附近,去年将这一带几乎迁徙了六成以上的百姓。因此将这些部族散布于此,一是填塞真空地带,二这些百姓从异地他乡过来,与银夏宥的豪族没有多少来往,更不会对拓跋李家忠心,用此掣肘定难各个豪族。 不过估计这一类部族并不多,若是在夹山附近还差不多,多是鞑靼党项吐谷浑与汉人,地位低下,契丹十分岐视,加上羊毛商路的打通,会有许多部族对宋朝印象不错。再往东就少了,就算有,又有多少百姓愿意离开家园。 因此后者会更多,那就是不愿意过来的部族与百姓,可能的情况下强迫将他们迁徙过来。 先由两家支配人口与财富,余下的人口若是两州面积嫌小,安置不小,交给宋朝,打散后,转移到内地,充塞人口。 百姓不愿意,想强行迁徙很困难的。 实际意义还是让他们分担宋军的压力。 若辽国不管,大批百姓转移,等于无形中削弱了契丹的力量,而且也给这些部族一种辽国不能保护他们的坏印象,以后对辽国未必那么忠心。 若管,就必须要分兵。 应当前段时间做得不错,辽国那有力量管他们,虽然两家行军速度不快,却掳走了不少百姓。 还有辽东呢。 实际无论此次胜败,已经给辽国带来很大的戗害。 …… 宋军有斥候,辽国也有斥候,实际宋朝还未兵伐固安,耶律休哥就急奏请援了。 萧燕燕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调南北院,奚,乙室,渤海诸军前去救援。先让宣徽北院使耶律阿没里为南征都统,率先急驰南京。再让耶律斜轸急驰回来,救援山后。再让萧挞凛从上京率渤海军队驰援,东京留守耶律抹只率大军继行,林牙萧勤德率军前往辽东半岛,防止宋朝海军大规模从海路发起攻击。西南面招讨使韩德威暂时不顾折王两家的各族联军,先行救助幽州。萧太后与辽国小皇帝驻兵驼罗口,统一指挥部署,随后又将近身卫戍军队皮室军与皇家直属军队斡鲁朵全部聚集,准备随时支援参战。 举国应战。 但这几十万各路的援兵现在仍在远方,仍在聚集,仍在天边…… 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荆嗣也不敢直接率领五百兵马向两万多辽军中冲。 耶律休哥更不会这么去做。 而且树的名,人的影。 高梁河大捷,都那样了,潘美还将大部宋军带回涿州。 崔彦进让自己杀得那么惨,还从容地组织了反攻。可现在呢,潘美仅是西路军主将,也就是第二号主将,崔彦进直接变成了副将,这样比较,曹彬岂不是比他们厉害数倍。 不过他是耶律休哥,虽龟缩在幽州城中,但不是不作为,同样继续派出大量斥候打探。 然后就听到一件消息。 宋军的后勤军队正押着大量粮草从固安向涿州出发,除了许多押运粮草的民夫,保护的军队并不多。 “再探再报。”耶律休哥喝道。 他还以为曹彬用了什么计策。 可马上想了一想,机会难得,立即召集军队,同时又派出大量斥候,继续打探,他亲自带领着军队从幽州城杀了出来。 也许曹彬大意了呢,那么自己错过了这个机会,将会后悔终生,甚至导致整个战役走向彻底改变。 大半天后,耶律休哥看着团团大火,在揉自己的眼睛,难道曹彬能犯这种低级错误?这是真的吗,真的让自己捞到了这个大大大的便宜吗? 第四百零五章铁血之路(五) 杨业刚率三千大军出城不久,便回来了。 不用他亲自去了,已经有了一些机灵的兵士逃了回来,将消息禀报了杨业。 粮草都烧了,还去干嘛? 涿州城立即阴云密布,这不是开玩笑的,明处曹彬与米信两人一共才十二万军队,但岂止,这次前来带了这几年训练的河北所有乡兵,同时还征召了一些壮丁与弓箭手,两部合在一起,达到了二十万,这还不包括后方押运粮草物资的民夫,仅是在涿州城就聚集了十几万兵马,一天得吃掉三十万斤食物,十天仅是人吃的就达到三万多石,还有战马呢。 宋九脸色阴沉,但不好发作。 无他故,潘曹两家上下与宋九关系都不错,从老的到小的,宋九发迹之前,一道做生意,航海,组成足球队蹴鞠,连自己的大姐都将潘美与曹彬当成了长辈。 自己从辽东回来,赵普权焰滔天,曹彬虽没有替自己反击赵普,不过暗中还略略偏向自己的,就是理政,曹彬做为当时的西府第一号首相,也没有与自己争。 不要说外人会说话了,几十万大将生死,哪里还顾什么外人说话不说话,关健自己若发作,首先在自己良心上说不过去。 要命的是关系亲切本来是好事,可曹彬又不象岳父那样,以为他比自己军事才能高超得多,因此又听不见自己说的话。 实际也是如此。 从履历上看,宋九下了岭南,打过什么战役?王枕将他的小轿子一抬,所过之处,望风来投。高梁河一战,宋九是行在转运使,虽然预料准确,只不过说了大多数明智将领不敢说的话。再到辽东,不要说宋九只是坐镇指挥。未上前线,就是上了前线,天哪,那些小部族打胜了光彩吗?还有西北呢,对付一个草寇,发出十几万大军,闹了半年辰光。这也叫本领? 换一个时空,再推迟几百年,一个是女真人,一个是西夏,不经意间让宋九闹得天翻地覆,虽多少有舞弊的嫌疑。还是有本领的。可这时,谁承认? 也不是发作的时候。 得找出解决办法,三军若无吃的,那就麻烦了。 诸将齐聚,有什么办法,只有两条了,一条就是派大军到后方再催粮草过来。可那样,涿州粮食未必能等到那一刻,万一在路上又让耶律休哥劫了,那才叫好玩呢。十几万军队饿着肚子跑路吧。 所以只有另一种方法,撤!撤回雄州就食。 …… 宋九知道出大问题了,可一时半会没有想通,一直到雄州。 他才想明白问题出在哪儿。 曹彬决定退兵雄州就食。 赵匡义闻听大惊失色,立即下诏让曹彬退到白沟河。与米信大军会合就食。 然而这份诏书到前线后,诸将不听。 其实有的将领已经感到赵匡义制订的这个北伐方案出现了无数失误,所以诏书没有威慑力。 而且中西两路累获战功,可是东路呢,手中拥有最多的兵力,并且是最精锐的军队,却没有斩获。一个个不甘心。 于是将诏书抛之脑后,各有各的主意。 曹彬因为粮草失误,又失去了威信,不能制。所以最后只好折衷,三军在雄州等,等手中有了五十天军粮,再去涿州。 但要等,本来有很多粮草的,然而让耶律休哥劫了,雄州城有粮草,可不是太多了,只好从后方调粮,好在要感谢杨广,开了大运河广济渠,前些年又修了一修,水路直达雄州城下。 宋九郁闷地走出营帐。 不远处有人在踢球,宋九走了过去,两伙军士在踢球,杨士全正在教一个青年人如何踢好足球。 看到宋九来了,一起停下行礼。 宋九看着杨士全,又看着那个青年。 杨士全说道:“他是我麾下十将胡安国。” “安国,好名字啊。” “宋公,是小的隔壁一个文士取的。” “你今年多大啦?” “小的十七岁。” “杨指使,他球踢得好?” “凑合,不过他跑步很快,小的营下皆称他为神行小十将。” 宋九呵呵一乐:“所以你才教他蹴鞠?” “是他请教我的,”杨士安低声说道:“城中朱员外家小娘子看上了他,可是他只是一个十将,家中情况也不大好,我们替符将军他们蹴鞠,符将军平时也给几个赏钱。所以胡安国让我教他蹴鞠,这小子人不错,我便答应了他。” “哦,胡安国,你过来。” “喏。” “只好你作战勇敢,本官这次回京后,让我妻子替你保媒。” “谢……小的那敢啊。”胡安国反映过来,说道。 “不要拘束,我十七岁时还不如你呢,只是一个书呆子。” “这个,谢宋公,小的一定英勇杀敌,报效大宋,报效陛下,报效宋公。” “不要报效我,报效陛下就好了。” “喏。” 不但胡安国,就是其他兵士眼中也闪过激动的神情。多好的宰相啊。 宋九看着这一张张充满活力的脸孔,脸上渐渐浮现大团阴影。 他们都有家人,父母,妻子,爱人,可这一战,能有几人能活着回去。 不行,我一定要做什么。 不为宋朝,不为玉苹,仅是为了这一群群活生生的士兵。 宋九踱回去,将杨业与符昭寿以及刘知信喊来。 符昭寿与刘知信都是押队都监,但不是押运粮草,主要是配合监军督促兵马,管理军纪,扈从安全。 此次北伐就是刘知信与贺家父子发起的头,宋九并不怪他们,他们只是赵匡义的咽喉罢了,不是他们想打,而是赵匡义想打,有意借他们嘴说出来。并且刘知信虽是外戚,可作战勇敢,胜过符昭寿数倍。还有一个原因,刘知信也是河洲衙内之一,仅是契股少一点,以前与宋九交情不错。 宋九喊他们过来,是看中了他们手中的兵,虽然两人合在一起,还不及杨业手中兵力多,但也不少。若三人听从自己指挥,那么就等于有三万多兵官兵,两万余禁兵能听从自己指挥了。当然,若是曹彬调动,这个兵也不是杨刘符三人的,不过宋九若是有意从暗中操作的话,说不定三人拥有的兵力会增加。 宋九说道:“杨将军,二郎,至诚,你们将手下可信的,有能力的将领指使喊到我帐中议事,但记住了,不要惊动他人。” 到了这时候,杨业与刘知信同样也担心了,只有符昭寿还是懵懂着不大明白。 三人下去,一会儿带来十几个将领与指挥使,包括杨延昭,以及杨业的三儿子杨延浦,李继宣。 看了看杨延昭与李继宣,宋九心中要定了定,至少这些人当中,杨延昭与李继宣都能打。或者做一个比喻吧,荆嗣能打,但能不能说他胜过了杨延昭,不能! 就是胜过了也不会太明显,做为一个将领,不仅要有个人武力,更多的是需要智慧,统帅能力,军事天赋,就象陈庆之,一个跛子,马都骑不好,然而有多少人比他厉害,恐怕耶律休哥都未必比陈庆之厉害。 杨业与刘知信更不错。 这意味着自己手中有将有兵了。 宋九说道:“这一战我们必败了。” “啊?”符昭寿惊讶道。 “二郎,听我说,陛下的策略就是东路牵制辽国主力部队,中西二路奋进,然后从蔚州北方桑干河下会师。再顺太行山的外侧挺进到居庸关、得胜口,就是耶律沙自山后援救幽州的那条道路。然后三路兵马,攻向幽州,或攻城,或牵制辽国的援兵,一举拿下燕云。然而曹将军大意,失去了粮草,不得不回雄州就食。这个问题就来了,中西两路兵马一是取山后,最少使西路不会再有援兵来。二是会于幽州城下,可会师合击,可分兵应对。但有一个风险,那就是兵力不多。所以陛下给了曹将军最多的军队,用此牵制。现在曹将军率领大军回来就食,没有了牵制,会出现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 “辽国是人人皆兵,当然实际是不可能的,可若是举国应战,想召集二三十万军队并不是太难。并且他们多是骑兵,速度不慢。我军不从涿州撤退,这些援兵只好力保幽州,中西两路军队就不会出现问题,成功会师,最终于幽州城下决战。但我军撤退了,还要在雄州呆上几天等粮草,幽州不会那么危急。那么辽国会将军队调向何处?” “调向山后,正好各个击破。” “至诚,你说得对。田重进虽然大破大鹏翼,但大鹏翼仅三万兵马,辽军一旦援兵来,那将是十万八万兵马,而且大鹏翼指挥失误,居然将自己陷死在山区交战,用己之短对我之长,能不败吗。可是我们还能指望辽国发生这样的失误?” 十几个人脸色全部阴沉了。 不要击破中西路,只要将他们逼得退回去,辽军专心对付东路军,就是以曹彬原先的表现,还能有什么后果? 必败! 第四百零六章铁血之路(六) “难怪九郎今天上午商议时,力挺陛下诏旨。” “二郎……”宋九终于未说。 符昭寿来镀金的,根本什么也不懂,以为自己上午力挺赵匡义的圣旨还是牵制。 赵匡义圣旨并没有多高明的地方,不能过于夸大。 第一个靠上米信军队,米信军队是在新城,非是在涿州,离幽州远,威慑力不足。 第二曹彬撤回来就食,就是现在不等后方的五十天粮草到来,及时赶到新城,也让辽国赢得了宝贵的十几天时间。 第三曹彬犯了这个低级错误,说明他无能。一个无能的主帅还值得害怕吗?不要说耶律休哥,就是自己在幽州也不会害怕,这么无能的主将,能拿下幽州吗,不能那就先不管,继续将先期到达的军队调向山后,继续各个击破。 然而赵匡义心不死啊,幽州还未拿下来呢,以驾部员外郎梁裔知应州,监察御史张利涉知朔州,右赞善大夫马务成同知寰州,崇仪使魏震知蔚州,左拾遗张舒同知云州。 实际大军未发就错了。 在京城宋九感觉出现了错误,杨业经自己提醒,同样感到不对劲,说了两条,离得太远,不便配合,担心曹彬能力不够。然而还不是主要的。 直到从涿州撤回来就食,宋九才想了起来。 错在哪里,耶律休哥已给了答案。 就算没有曹彬的失误,耶律休哥龟缩在幽州城中,宋军在涿州佯攻,耶律休哥不用过问,坐看宋军的表演。若是真攻打,倚城坚守,韩德让都能守上好多天,况且耶律休哥。那么同样换来时间,让辽军先将山后的宋军兵力少的中西二路军队击败或击退。从容返回,与后来的援军两军会合,大败宋朝东路军。 除非耶律休哥是一个傻子,主动出城来个大会战,然后三军崩溃,幽州险象环生,否则只有一个结果。中西路军队永远不可能抵达幽州城下,以达到赵匡义想像的三军会合。 但宋九现在就是说出来,管什么用?赵匡义舍得退兵吗? 不过说还是要说的。但先将后路准备好。 之所以宋九赞成赵匡义圣旨,原因很简单,二军会师,力量会更强大一点。不容易击败,就是败也不容易大败。新城离边境较近,附近就是宋朝管辖的容城与满城等要塞。万一局势不妙时,能及时撤退到宋境。辽军若追,首先现在边境因自己提议,增加了一些堡寨,它们多少会起一些牵制作用。其次在自己提议下。边境百姓六七成迁徙到后方,多是屯田,粮草在寨堡里,辽军无法靠掳掠获得粮草,又是匆匆而来营救,所带的粮草不多,又会起一些牵制作用。还有,天时地利人和。 那么就是败。伤亡不会很大。 然而根本就没人听。 没办法,这一行精锐尽出,将星如云,耀眼是耀花了眼睛,然而就象后世的足球队皇马一样,一个个大老爷不听二老爷叫,赵匡义圣旨都不听了。况且是自己。 加上曹彬犹豫不决,所以少数与自己意见相同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争吵中。 宋九又道:“你们再看上午大家的神态,意见不一,各作主张。就象一团散沙一样,以这种情况,如何是对辽国第一勇将耶律休哥的对手?” “九郎,这可怎么办?” “败肯定是败了,就看怎么样败了,不怕小败,就怕大败。一旦大败时,伤亡并不在交战时,而是在崩溃逃亡时,若是能力高超,就象耶律斜轸那样,说不定还能及时整顿军纪,避免过重伤亡,平安地返回。若是没有能力,甚至可能与部下全军覆没。” 实际史上宋军崩败时,做为前行(前锋军队)李继隆却在那种情况下,将自己一万多名部下平安地带回宋朝。这才真正进入赵匡义视野,然后逐步走向名将之路。 当然这个宋九就不知道了,就是知道了,前行也换成了杨业。 符昭寿脸露苦色。 俺只是来混饭吃的,那有什么高超的军事能力。 “二郎,你不用担心。我说出来了就有办法了。从现在起整顿军纪,军纪松弛的军队在崩败时越会惨败,那怕是李广。相反,军纪越严,崩败时就不会散乱,而为敌人所乘。” “我……” “我知道你不懂,可你与至诚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你们的官职以及我的官职,我是监军,有权让延昭调为你属下,让他配合你整顿军纪。我再承诺拿出二十万匹棉布,以及十万缗钱,十万匹绢,你可以利用职权,对你们大伙的部下进行奖励,一是刺激他们遵守军纪,加强训练,二是用此来让大家抱成团。若是真到了我所猜想的那种不好地步,紧急听我调动,听我指挥。” “这也是一个办法,我也拿出二十万匹棉布,十万缗钱,十万匹绢。”符昭寿说道。 金铺也分红了,再加上两家其他的产业,每年都有巨大的盈利。 怕死啊,钱是好,可能买来性命吗。 刘知信也表态拿出一部分钱帛。 这样三家几乎准备凑出近百万缗钱帛,若是收买整个东路大军还是太少了,可是仅三人部下,两三万兵马,一旦分下去,每人所得会十分可观的,那么士气会起来了,也会听调动。 但这件事宋九不能出面,只有符昭寿。 他反正也不大想好,手中钱又多,又是赵匡义的小舅子,无论怎么折腾,只要不犯严重错误,顶多大家伙儿笑话他,但不会有人过问的。 当然,这些钱帛不在手中,不过可以打欠条啊。难道符昭寿还会少这个钱? 大军返回京城时,就可以兑现了。 又谈了好一会,各怀心思散去。 前来讨伐的,想的就是胜利了,可现在却在为失败做准备,大家的心情可想而知。 宋九又找到另一个人,他以前的仇人。史珪。 此人能算是一名勇将。 其实奸臣大多数是有本事的人,奸将也是有本事的将,如王侁与刘文裕,若无才干,能得赵匡义信任?若石汉卿与史珪不能打,能得赵匡胤信任? 此人在开宝年间曾贬到光州,光州灾荒。他不等上报,就削价出售货物粮食,活人性命无数。后又疏浚惠民河从尉氏到京城九十里长的运河,几十天就竣工,百姓认为便利。 因为此人品行不好,于是许多士大夫说他喜用小恩收买人心。 话是一分为二说的。此人操守是不大好,就是宋九现在同样不放心,那怕准备拉拢他,都不打算说多少真话。 可这些政绩确实证明他有一些能力的。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能因为做错了事,就将其对的一面全部否决。 之所以找史珪。是因为此行史珪是押队部署,有数千名手下,其次上午会议时,虽有一些人赞成赵匡义圣旨,然而皆不大坚决,包括曹彬在内,只有史珪与宋九竭力支持赵匡义的圣旨。 “史将军。” 史珪有些尴尬,当时他虽不象石汉卿那样做得过火。也在暗中向宋九施一些小黑手,此一时彼一时,两者如今地位悬殊太大了,若是宋九想报复,史珪前程会很不妙。 “过去的事史将军就勿用记在心上,汝你可读蔺相如与廉颇的故事?将相和,国家才能兴盛。” “宋公。属下惭愧啊。” “不用,君今年六十有一,仍上战场杀敌,为国效劳。有何惭愧之有?不过我有些不好的预感。”含蓄地说出担心,然而这个人,宋九绝对不会掏心窝的。 “啊,宋公说得有理啊。”没理也有理,宋九主动亲近他,欢喜都来不及呢。 “所以未雨绸缪,若遇到不测时,我望史将军率领部下向我靠近。” 史珪很聪明,这是宋九为防万一的,不知道他拉拢了多少人,但肯定有杨业,仅是杨业作为前行,帐下就有一万多名将士了,况且还有李继宣这样的勇将。 于是额首。 宋九回到帐中开始写奏折。 想不出原因不说,但想出来了,也没有必要过份谄媚赵匡义。 直接在奏折里将他的想法一起说出来,只不过说赵匡义策略失误时,语气很委婉。 一开始就错了,曹彬失误,更将整个北伐推向了深渊,而诸将争功产生分岐,那不是深渊,是准备将宋军从深渊里打入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 因此宋九提出了两个策略。 上策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立即撤军,派重兵于边境回防,防止辽国报复。 这一战花了不少钱帛,劳命伤财,但辽国更难受。 前后数战,击毙或俘获了两万多辽军。燕云大半地方生生打残了,相信为了从后方征调大军,辽国还要花费很多钱帛,以后各部解散,难道一点赏赐也不给?又得要钱。 数次大败,辽国威信在下降,各部离心,以后宋朝会有很多操作的空间,挑唆他们叛乱。 说不定因为耶律休哥正确的做法,龟缩在幽州城中,也可以派斥候散布谣传,说耶律休哥顶着辽国唯一于越的官职,胆小怕事,不敢出战,导致整个燕云满目苍痍,可能萧燕燕动怒处罚耶律休哥,好让辽国自毁长城。 还有呢,那就是乘辽军未达之时,可以大肆获掠百姓回去,但这个宋九未写,有利也有弊,掳得好会起作用,掳得不好辽国援军杀来,可能会拖累了时间。 不一定要拿下燕云,其实象这样的北伐,若是进行三四次,拖也将辽国拖下了水,说不定直接导致辽国四分五裂,那不用打,燕云十六州也回到宋朝的怀抱了。 下策就是占领。 不是占领幽州,来不及了,曹彬也没有这个才能攻下幽州。 而是立即派中使数下圣旨,强行将东路两军转移,一部分转到边境防御,一部分转达飞狐关,从飞狐关兵分两路,一路到蔚州,一路到云州,集中优势兵力与辽国交战,杀退辽军后,广修砦堡,甚至还可以将古长城翻修,将飞狐关,云朔寰应蔚五州占领。治理两三年后,百姓归顺,边防巩固,再徐而图其他数州。 开疆拓土固然是好,可是宋九担心一是来不及了,说不定这个奏折到了京城时,可能辽军援兵直扑蔚州了,其次东路两军师老无功,将士沮气,再辗转到山后,士兵困乏,可能不但不能击败辽军,反而会大败。因此宋九说它是下策,最好不要取。 至于其他的办法,无论是等粮去涿州,或者与米信会师,继续执行以前的策略,那都是不可取的,策都不是策了,而是等着死吧。 第四百零七章铁血之路(七) 若是后世,一定认为宋九分析是对的,策略也不错。 若是赵匡胤,可能听从外,说不定还会改良成更高明的策略。 不过是赵匡义……而且现在各种告捷,宋九放下毛笔,叹口气道:“希望它能起作用吧。” 然后吩咐人用快马送向京城。 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曹彬依然疯狂地从后方催促粮草。 这次准备带五十天的粮草,五十天倒底需要多少粮草辎重呢,近万吨!放在后世也许不算多,一艘大船就装走了,或者四艘火车头拉着不到两百节车厢同样也就装走了。 但在这时,则需要大大小小近三万辆辎重车,五六万民夫,大量拉货物的牛马。 然而在固安,耶律休哥与手下大将耶律颇德将宋军粮饷全部劫走,获得了无数马牛与器仗以及将吏,现在不仅要运粮草过来,还要搜集牛与马,这次劫粮草时,民夫多逃跑了,他们战斗力有限,耶律休哥也害怕宋军出兵来接应,匆匆结束,返回幽州,大部分民夫逃出生天,可受此惊吓,多数匿于山林,不敢再出来了。因此还要重新召集民夫…… 宋九看着整个河北北部地区一片忙忙碌碌,他表示蛋真的痛了。 渐渐粮草准备完毕。 忽然李继宣送来一个妇人。 宋九未动怒,不是貌美如花的小妇人,而是一个老妇人。 李继宣低声说道:“宋公,她就是那个马氏。” “马氏?” “俞家的马氏。” “是我小妾玉苹……” “就是她。” “你们怎么到了哪里?” 这一回曹彬变得很小心了,派出许多斥候打探消息,包括李继宣也派了出去。 然而俞家是在契丹武清县,在桑干河与拒马河会合处的东北方向,离宋朝边境略有些远,但离大海比较近。 但此时宋军在雄州,两个地方离得太远了。 “不远。况且又是平原……”李继宣做了解释。 宋九不摆官架子,让许多士大夫嘲笑,认为他失去了斯文礼度。然而下面的人不会这样想,所以宋九到一处,百姓便爱戴一处,若不是江州闹了许多利益纠纷,江州百姓也会同样爱戴。因此军营里有许多下层将领与兵士十分爱戴宋九。 也许宋九欣赏程不识。不过他的性格注定他与李广是同一类人。 包括李继宣。 李继宣带着手下到固安侦察,忽然就议论到宋九,包括宋九的小妾玉苹。大人物的事格外引人关注,因此许多人知道玉苹与宋九的故事,李继宣也知道一些。之所以如此,乃是玉苹的生父与继母造成的。便突发奇想,率着几十名手下,骑马一路向东,跃过桑干河,从雄州到俞家还略有些远,但从固安到俞家就不远了,仅几十里路。一会儿就让他们找到俞家。玉苹父亲调到幽州参加防御去了,因为以前高梁河一役宋朝走的是东易州与涿州道,这次稍稍偏东,也不过走的是固安道,武清受到的波及不大,况且俞家还在武清县东面。加上上次进城,无数百姓拥入城中,居住拥挤。物价昂贵,吃了很多苦头。 所以马氏与玉苹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妹在家里未进幽州城,李继宣就杀入庄中,俞家有许多奴仆,可谁是李继宣的对手? 但玉苹的弟妹李继宣未抓,只将马氏抓了过来。 “你们在胡闹……松绑吧。” 李继宣匆忙替马氏松绑。 宋九看着老妇人,问:“你就是马氏?” “是。”老妇吓坏了,玉苹与宋九生死一方,全是她的主意,而且她还在事后变相地勒索了宋九一大笔钱。 “我对待你们夫妇可差了。” “不差。” “玉苹虽是小妾。我待她可差了么?” “不差。” “虽是小妾,以我的身份,可般配么?” “般配。” “那为何你要这么做?” “妾身,妾身……” “玉苹身世很可怜,打小母亲就死了,生父抓到辽国,打小就没有了爹没有了娘。自从听到她生父的消息,不知有多高兴。我也替她高兴,你们说想见她,两国断绝来往,我为了让她与你们相见,刻意造船,以出海到高丽行商为名,让玉苹送去。为什么?” “妾身错了。” “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两国交战,各为其主,我也不怪,可玉苹只是一个妇人,两国交恶,管她什么事?你怎能忍心让她离开丈夫,离开孩子,她只有一个亲人在世上,一度都将你当成亲人,可你们这样待她,让她如何作想……” “宋公,你放过我吧,我错了。”妇人跪了下来。 其实以宋九之气,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咽了,不过考虑到玉苹感受,最后还是忍住怒气,对李继宣说道:“你带人将她放回去吧。” 没有问玉苹消息,宋九虽然分隔,可他官居高位,手中有很多资源,不但能打听到玉苹的消息,还能偶尔侥幸通信。但后者很困难了,萧燕燕开始想捞好处的,但没有捞到,于是让玉苹教一些皇族孩子算术写字,甚至辽国那个小皇帝算术还是玉苹教的,这个用途不是太大,然而萧燕燕始终不放人。 难道还指望萧燕燕屈服吗? 不过想通信十分困难,这么多年,玉苹只收到宋九八封信,宋九只接到玉苹三封信,在信中玉苹除了报平安外,就是很想孩子,很想他,很想家…… 这也是这次北伐,宋九明知不是很妙,最后没有强烈反对的原因。 李继宣不久后回来,说将马氏送到桑干河边。 宋九叹了一口气,可惜这次北伐不能成功了,实际不用拿下燕云,只要能重挫辽国,辽国四面楚歌,就是萧燕燕性格再要强。也不得不低下骄傲的脑袋,到时候就乖乖地将玉苹送回来了。 他眺望着北方,北方天空蔚蓝一片,碧空千里,万里无云,热了,但玉苹还在天际的深处…… 过了一会儿。收回心绪。 他未怪李继宣,但这件事提醒了他,找到曹彬,将此事禀报。 速度啊,若是从平原地带走,太危险了。辽国多是骑兵,李继宣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俞家将马氏捉来,耶律休哥同样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大军率来袭击。 曹彬率军出发。 这时候除了宋九与杨业等十几人外,就没有一个人认为会是失败的。 终于听信了宋九的建议,未从固安走,而是改从白沟西行。 然而这一回不同了。 耶律休哥没有象上次那样龟缩在幽州城,而是亲自出马。将军队化整为零,一路不停的骚扰袭击,若追他们仗持是骑兵,又是小股部队,即便是小道也能迅速撤退。若不追,便围着宋军,袭击落单的人马与后勤部队,甚至在夜间都敢借助夜色直扑主营放冷箭。 曹彬没办法。只好派出杨业前行军队,一边防备,一边先于道路两边开挖壕沟,防止辽国骑兵突然到来。 以至从雄州到涿州仅一百来里的道路,最后走到涿州花了二十多天。 整个宋军就象是在梦游,而且进入四月,天气也热了。由于缺水。不得不绞取湿泥取水。要命的耶律休哥看到这种情况,立即派手下将岐沟关的拒马河水源占据,不过这里是拒马河的上游,因此又称为涞水。 士气无形中渐渐就低落下去。 但这时候宋军仍是很强悍的。甚至有许多中年老兵老将自开国时就参加了数次大会战,经验丰富。 看到这种情况,大将卢斌亲自率领部下的几千名弓弩手潜伏到拒马河畔,占据高地所在,刹那间,万箭齐发,杨业随后杀到,将这支辽军击败,这才夺回了水源。 看着前方送来一个个装满清水的水囊,几十万宋军传来巨大的欢呼声。 “狼群战术啊。”宋九却喃喃道。 他是指的元蒙战术,每当蒙古大军与敌交战时,将大军放在远处,利用手下骑术精良,派出小股部队不停地骚扰,直到敌人筋疲力尽,大军忽然杀出,一战击溃。 耶律休哥还不是“正版”的狼群战术,但很接近了。 但宋九能说什么呢,说得越多,诸将争议越多,大家反而越不团结,最后未见好处,下场反而更惨。 他还是找到了曹彬,说道:“曹公,我军行动缓慢,已经拖了很多天,辽国援军早就到达了,可我们未看到,耶律休哥又主动出兵,说明辽军第一批援兵去了山后,山后两路大军没指望了。” “难道你想撤兵?” “未见陛下的诏书,谁敢撤兵?这里离新城不太远,我是指最好与米将军大军会合。进可威胁幽州,退离边境又不远。而且两路大军会合,实力也增加了。” “这样吧,我让米信也率军攻向涿州。”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九,你是怯战?” 宋九晕死,我若是怯战何必来前线,呆在后方做西府首相不快活啊? 这就没办法说了,包括他与杨业等人的议论与安排,只有他们十几人知道,以及宋九委婉地写了一份奏折,然后没有再说。不然以后大军失败了,自己就是替罪羊,正是自己说败,让士气低少导致失败的。 宋九来劝,未劝好,却劝坏了。 曹彬控制了拒马河,不但让米信率主力部队去涿州,又忽然加快了速度,背靠拒马河,向北顺水路达涿水,忽然东进,几十万军队民夫散开六七里宽的大阵,杀向了涿州。 场面无比壮观,可是宋九心情更沉重。 相对而言,兵力多肯定占据优势。就象西北战役,若不是派出十几万军队,如何击杀李继迁?但兵力越多,越要指挥的主帅有能力,否则一乱,会败得更惨。曹彬有这个能力吗? 艰苦地走了四天,米信部同样也到了,两军会合,看上去更壮观了…… 大军徐徐来到涿州城下,耶律休哥派一万轻骑挑战,宋军进他们就退,宋军退他们就进。宋军有马,可这二十多天就象恶梦一般,耶律休哥日夜不停地骚扰,连休息都无法休息,几十万将士皆疲惫不堪。骑兵又少,不敢追,于是曹彬将宋军结成方阵。 辽国骑兵很凶悍,可这个方阵也将辽国骑兵坑苦了,包括耶律休哥都没有很好的方法破开宋军的方阵。 一会儿箭射完了,耶律休哥明知宋军困乏,可他手中兵力少,不敢强行杀入宋军中,于是他做了一件事,派使者来宋营请和。大家先是有些傻,然后一起开动大脑,为什么耶律休哥要请和? 第四百零八章铁血之路(八) 这时候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开口说话,道:“兵法云,无约而请和,谋也,彼将有谋,急攻之必胜。” 宋九看了看,认识,上蔡知县柳开。 据说他是柳宗元的五世代孙,著名文士,曾与梁周翰、高锡、范杲等人以习尚淳古互相标谤,名噪一时,也就是复古派的先驱者。简单地解释一句,就是写文章时不能再写华丽又空洞的骈文体,而是要学习韩愈与柳宗元的那种古散文体。然而其仕途远不及前三者,高锡与梁周翰早就功成名就,范杲更不用说了。柳开直到天宝六年才考中进士。一度知常州润州,拜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今年坐与监军怒争,贬为上蔡知县。 这是他性格造成的,为人粗狂,自称师孔子而友孟珂,齐杨雄而肩韩愈,宋九听说后刻意让小吏送来他的诗文,看后不仅莞尔一笑,虽然还不错,但与杨雄韩愈相比嘛……那个就不用说了,试问后人有几个知道柳开这个人,读过他的作品?他原名为柳肩愈,估计就是这个名字也不是他早先的名字,然后后来越来越狂,他的老祖宗柳宗元与韩愈也不放在眼中了,于是改名,柳开。俺要开创先河…… 到了上蔡县,几十万兵民的北伐,得消耗多少粮草物资,三路大军,二十万正规禁兵,厢乡兵加上弓箭手又有约十万人,还有二万人在海船上,以及十来万民夫。一天消耗的物资可能就有一百万斤。 因此后方不但要负责纳粮,还要负责提供民夫,于是柳开押着粮草与民夫从上蔡县来到前线。 柳开也算不到耶律休哥的企图。 然而民间有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意思差不多吧。 米信不同意。 他也想击败耶律休哥啊,然而对方兵力虽少,可是清一色的骑兵,宋军中也有骑兵。但人困马乏,若追上去不是必胜,可能是送大餐的。 宋九也不同意,那是耶律休哥,急攻必胜? 哈哈,从宋军找出一个韩信来吧。 但这时宋九也在犯错误,后世在莫明其妙丑化宋朝。是不错,宋朝出现了重大失误,不过宋朝当真软弱吗?至少宋朝敢打,而不是天天象小娘们一样抗议。宋朝花钱买安,但确实买到辽国的安,而不是变相地花钱买安。却根本就未买到安! 所以他在心中神话了耶律休哥,也要讲国力的,也要讲士气的,也要讲天时地利人和的,不然耶律休哥还会输……只是能真正击败耶律休哥的那个人还在山后。 不过宋九比其他人多了一份冷静,柳开说打,米信说不能打。咱不管他,继续攻打涿州城。 大家同意了米信的看法。 宋九却在思考耶律休哥请和的真正原因。 看着宋军再度攻克涿州,耶律休哥也无辄了,此次两军合一,十几万禁兵,数万杂军,数万民夫,差一点与高梁河时的兵力相媲美了。若列成方阵。能宽达五六里,长达六七里。 几乎一眼望不到边际。 若是阵型混乱,还能捞捞便宜,但就是这样,宋军阵型整齐,他手中的兵力,是休想捞大便宜的。 浩浩荡荡的宋军几乎快将涿州城淹没了。 宋九同样看着头皮发麻。他想到了韩信与刘邦的话,刘邦问韩信,我能率多少军队,韩信说十万。刘邦问韩信,那你呢,韩信道,臣是多多益善。究竟刘邦能不能率超过十万的军队?请看他与匈奴一战。 能力不足,率领兵马越多,越如同小孩子拉大车,在平地还好一点,拉不动大不了不拉,然而在悬崖峭壁时,那就是车翻人亡! 反正宋九是没把握能指挥这么多兵马。 曹彬也不行。 并没有用多久,涿州城再度易手。 涿州古称范阳,北边就是涿水,城中水资源丰富,有许多水井。 此时士兵又累又热,一个个涌入城中,用提桶打起冰凉的井水就往身上浇,浇完了就是一条狗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真的很累,就包括宋九,也不顾身上穿着盔甲,用手捧起王枕打来的井水,往脸上冲去。 但马上抬起头,大叫道:“不好。” 然后匆匆找到曹彬与米信、崔彦进。 其实不仅他们三人,东路主力军还有监军郭守文,二路米信部还有副将杜彦圭,赵延溥、张绍勍、董愿三个都监。 杜彦圭久镇西北,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赵大赵二老妈杜老太太哥哥杜审琼的儿子,赵匡义的亲舅舅。 郭守文就是治黄河决堤的那个家伙,随王全斌下巴蜀,随潘美下南汉,郭进死后,兵进石岭关,下代州,又驻扎西北屡败李继迁,黄河将他害苦了,可就是宋九下去,也没有好办法。但此人十分能打,战功赫赫。 赵延溥,张绍勍,董愿三个更是老将勇将,要么成名于北方,要么成名于西北。 其实除他们,象溥潜、李延赟、马贞、范延召、蔡玉、韩彦卿、窦晖、曹美、陈延山、杨业、史珪等人都是成名已久的老将。 如果强行比喻,那么这一战,就象是一头绵羊率领着无数雄狮…… 但曹彬有资格啊,米信与崔彦进同样有资格,曹彬出现失误,诸将不服,因此宋九没有将他们喊来,说不定未说好了,反而越说事儿越多,能当场就象雄州哪里一样,大吵一场。 其实宋九认为别人不对,但就是他自己,难道是真听曹彬调动了?不但不怎么听,相反的已经真正动手,打小心思了。 总之,现在宋军大营整个处于各自号令的严重失控状态。 不过明面上大家还要给宋九面子的,三人看着宋九,宋九说道:“曹公,米将军,崔将军,立即撤军,现在撤也许还来得及。现在不撤,后果严重无比。” “撤兵?”曹彬不悦了,好不容易才回到涿州城,将涿州再拿下,又要撤兵? “不撤回去,也要撤到新城。” “说说理由,”崔彦进道。 他是东路主力军的副将。但彻底与曹彬闹翻掉了。 “因为耶律休哥请和。” “他请和就撤军?” “崔将军,你认为契丹第一勇将,也是契丹建国后第三个于越,他能向我军请和吗?” “不象,为什么他要请和?” “我们从白沟而来,一路骚扰。几乎花了二十天才到达岐沟关。” “那又如何,这是阻滞我军挺进速度,让我军士气低落,正常的用兵之道。” “为什么曹将军从岐沟关出发,未见如何骚扰,让我们大军四天就到了涿州城下?” “说说你的想法。” “我想来想去,心中有一个很不好的猜测。之所以耶律休哥出城阻侥我军,大约辽国派援兵前去狙击了田将军的中路军与潘将军的西路军。但我们还是忘记了辽国有一点,那就是人人皆兵,虽说不可能真的做到人人皆兵,可是想抽调出三四十万军队,还是能办到的。只是它需要时间,慢慢从各部抽调,再来会合。本来可能有一部前去桑干河。然而因为我军时间拖得长了,又有新的援兵到达。我军同样从后方各地调来的,好不容易来到雄州,立即马不停蹄地进入固安,下涿州新城,然后因为粮草,又返回雄州就食。诸将分岐。士气低落。这时又再度挺进涿州,将士劳累,三军困乏。因此辽国可能会改变主意,于是耶律休哥索性放我们到达涿州。深入辽境。不过可能因为什么原因,辽国援军暂时还未到达,因此耶律休哥向我们请和,使我们迷惑,好赢得两天宝贵的时间。” “你确定?”曹彬问道。 宋九迷茫。 确定?若是自己能本事猜测出耶律休哥的心意,那还要如此费力气,直接索性向赵匡义请求作为一路主将出征了。 崔彦进思考,曹彬则是很不悦。 米信做老好人,说道:“这样吧,我们派出探子,让他们尽可能地探得远一点,若是风吹草动,我们也好提前做准备。” 宋九有点不大情愿,若是果如自己猜测那样,呆一天就危险一天。 崔彦进其实是想附和的,可已经打到这个地方了,再立即撤回去,宋九是文臣,说没事,但自己不能说。 宋九叹了一口气,道:“就这样吧。” 他回来立即找到杨业,符昭寿与刘知信三人,甚至还单独找过史珪,认真地说:“一旦有变时,尽量我向靠扰。” 很有些困难,二十多万兵马,三人属下只是其中的一朵小浪花,而且有的是前行,有的是中军,不过若有心,还会有办法的。 可能宋九猜错了,可能耶律休哥认为他请和是画蛇添足了,两天后,耶律休哥又来了。 涿州城不算是很小,也不算是很大,仅城中是驻扎不了这么多兵马的,许多兵马驻扎在城外。 耶律休哥又来骚扰,米信哈哈一笑,说道:“小九,你想错了,耶律休哥此僚是箭矢消耗一空,刻意请和,现在后方运来箭矢,又来捣乱了。” 米信用了捣乱一词。 曹彬与崔彦进没有作声。 来到前线,宋九才意识到赵匡义用人也出现一次严重失误,那就是将曹彬与崔彦进行放在一起了。 崔彦进资格很老的,宋朝开国之初,三衙四将,第一就是张琼,然后是崔彦进、刘光义与韩重赟。那时曹彬还没发迹呢,双方没有矛盾。不过也是一个问题,那就是崔彦进资格真的很老,老的怕人。若没有巴蜀,又没有关系,然后到了巴蜀,崔彦进与王全斌是北路军,曹彬是东路军,因为崔彦进与王全斌在伐蜀战争中烧杀抢掠,王崔一起贬职,曹彬由此脱颖而出。 还没关系。 这些年来,崔彦进一直驻扎在河北,与辽国多次交战,功劳显著。 赵匡义不让他做主将,只让他做副将,还是曹彬的副将,崔彦进心中郁闷可想而知。 若是曹彬有能力又罢了,可曹彬又没有能力,于是在雄州崔彦进就带着许多桀骜不驯的大将反水。 宋九轻轻地反问一句:“就算他捣乱吧,米将军,你认为中西路二军能与我军会合吗?不能会合,呆在涿州劳命伤财,有何作用?或者你认为我们这一路就能将幽州拿回来吗?” 第四百零九章铁血之路(九) 米信不能回答。 其实宋九也不完全猜对,耶律休哥请和是起拖延时间作用,但辽国整个策略都改变了。 宋军这次行动很快,前面赵匡义借贺氏父子等将嘴中说出要北伐,后面三路大军就开动了,也确实在开始打了辽国一个措手不及。因此开始耶律休哥龟缩于幽州城中,是避其宋军锋锐,想拖延时间,让三军先将力量薄弱的中西路宋军击退,再来救援幽州。 然后因为宋军的无能,实际就是曹彬的无能,因此策略在改变,决定让耶律斜轸先去蔚州与桑干河狙击,不错,是狙击,仅时将中西路二军拖住,不让他们到达幽州,成功的三军会师。 再调动主力部队前来幽州,甚至萧燕燕与辽国小皇帝二人本人都亲自来到前线,甚至他们还带来一个妇人…… 然后十万兵马浩浩荡荡发向燕山。 黑暗即将来到! …… 一把大雨中,辽国无数铁骑散成一个个小队大队,活跃在涿州到岐沟关地区。 耶律休哥终于露出他凶狠的牙齿。 因为曹彬被耶律休哥骚扰得不厌其烦,将许多粮草与辎重放在了岐沟关,大军快速前行抵达涿州。应当来说,也没有做错,放在岐沟关,不是在雄州,离涿州不远,可以随时派出军队护送。而且几十万兵马抵达涿州,涿州城也容纳不下。 然而就是这样,还让耶律休哥将粮道切断了。 就连曹彬派出五十个去后方的信使,只有两人平安返回。 要出大事了。 “报!”一名轻骑匆匆闯入中军大帐,翻身下马喊道。 “报,辽国太后与皇帝御驾已到达驼罗口(北京南口镇附近),有兵十万。” “报,辽军于此休息两天,养精蓄锐,同时还有后方大军源源不断赶来。” 一干主将与主帅正在商议怎么办呢。听到斥候冒死打探回来的情报,全部呆住了。 就是来了十万辽军,兵力仍不及宋军多。两国交战以来,宋军也曾多次以少胜多。但情况不同的,这是在涿州,辽军保家卫国,士气高昂。御驾亲征。将士会更加踊跃,要命的是在等候后方陆续赶来的援兵时,先期来的军队得到了很好的休息。 再看宋军呢? 如宋九所说,一路折腾,人困马乏,士气低落。 然后看地形。从涿州到岐沟关不是太远,两三程路,然而这一行,带着许多辎重,粮草,以及大量未经训练的民夫,一天又能行多少里路? 驼罗口离高梁河之战耶律斜轸驻军的得胜口不远。是通向北地的燕山咽喉之一,不要说从涿州平安撤到后方,就是撤到岐沟关之前,可能辽军就追上来了。 崔彦进怒道:“这支军队跑死的了。” 他是怪罪曹彬,若不是曹彬失误,丢失了粮草,再撤回雄州就食。然后从雄州万分艰难地花了二十多天重新来到涿州,导致上下疲惫不堪。就是凭借手中的兵力,还有一战之力的,现在战个屁啊。 崔彦进又说道:“宋相公,俺们听你的。” 曹彬不行,得换人上来,当然他不会让自己上的,于是提议让宋九上位。力挽狂澜。 宋九苦笑道:“大家同心齐力吧。” 这时候谁来决策,事后谁就会倒霉。不过崔彦进也不是有意想坑宋九,之前宋九种种预测,让崔彦进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 宋九同样不是不敢担当。但到了病入膏荒的地步,不要说是他了,恐怕他与耶律休哥换位,耶律休哥都没有好办法。 但如崔彦进所说的,若是大败,不是辽军将宋军击败的,而是让曹彬生生将这几十万兵马折腾败的。 “诸位,局势危急,还是放下成见吧。”宋九又说道。 大帐里一片安静,雨却越下越在,渐成滂沱之势。 大家看着外面瓢泼大雨,忽然眼睛露出喜色。 撤退的好时间啊。 这一把大雨下着,辽国骑兵与弓箭威力将会严重地下降。 可是没有一人说出口。 这一退,意味着赵匡义制订的计划全部失败了,谁提谁要承担责任的。 最后曹彬叹了一口气,说道:“撤吧。” 然后又说道:“传令三军,因为辽军骚扰后方,军中粮食不多,撤回岐沟关。” 没有一个大将吭声。 这恐怕是曹彬到军中唯一做对的事,第一个说缺粮撤兵,而非是畏战撤兵,到时候朝廷不大好怪罪。其次以缺粮撤兵,下面士兵不知道真相,那么就不会慌乱,不然辽军还未到呢,三军一起乱了,几十万大军一乱,谁都收拾不起来,那将是不战而自溃。这个责任谁都不敢承担。 曹彬又看着卢斌,说道:“卢将军,我分给你一万将士,你守在涿州城吧。” 卢斌傻了眼,立即说道:“涿州深在北境,外无援兵,内无资粮,丁籍残失,守之无利,今若还师,必须结阵而去,以一阵之役,比于固守,其利百矣。” 咱也不傻,涿州顶在尖角上,孤军在此,如何防守? 曹彬不敢强行下令,不然卢斌吵将起来,消息传入军中,后果就严重了。于是想了想,让卢斌带着城中的百姓,从狼山向宋朝方向转移。 主意似乎不错,高梁河一役中,宋九下令,将涿州百姓掳掠不少带回了宋朝,未必从此这些人走向幸福的道路,这些年两国交战,辽国百姓苦了,河北河东百姓也苦了。但那次还有一些百姓未带走,后来辽国也不可能默视这么大地区空荡荡的,又迁徙了一些百姓过来。 曹彬用意很简单,这也是一笔财富吧,耶律休哥救不救?必须得救,一救就分了他的兵,那么整个大军就会安然撤回宋朝。 卢斌悲催了,怎么还是他? 也许曹彬是对的,可是自己将比呆在涿州城中更要危险。 然而这一回。他能找到什么借口推辞? 大雨密密麻麻地下,天空乌云堆叠如高山如魔鬼,雨珠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宋九从大帐走了出来,向杨业、刘知信与符昭寿使了一个眼色,又小声地来到史珪身边,说道:“史将军,你尽量保护好武器。至于粮食,能带就带,不能带就不带。” 史珪点点头。 粮食太笨重了,万一辽国追过来,那将会成为累赘。尽管这些粮食运到涿州来,成本提高了几十倍。 实际就是武器他都不想带走。 现在最要紧的是轻装前进。 事实最好是轻装前进。所有粮草物资器甲,甚至几万民夫都一起丢下来,那么一天多时间便能赶到岐沟关,三天时间就能抵达白沟,顶多五天便能到达雄州城下。一到了雄州城,那么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在宋朝这边。 然而谁敢说? 还未打呢,就将几万老百姓丢下不顾。那么等着赵匡义下诏五马分尸吧。 实际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矫诏,现在人人困乏厌战,只有矫诏,说皇上下诏,停止北伐,那么军民士气便会一起上来,更会大踏步地撤回。然而有人敢改变赵匡义的计划。可敢不敢矫这个诏?那是停止北伐啊。 于是一把大雨中,几十万军民缓慢地向岐沟关撤退,不时地有人在骂娘。 他们不知道真相,所以很难理解,就算指挥失误吧,也要选一个好天气撤退吧。再加上军法官一路喝骂笞打催促,几乎全军怨声载道。 宋九顾不了这个了。将符昭寿喊来:“二郎,我让你办的事可办好了?” “办好了,杨业部下,我的部下。还是知信的部下,我都做过承诺,只要他们听从调动,回去后我每人赏赐二十匹棉布,钱绢若干,还有平时训练好的,军纪好的兵士,我也做了承诺。” “你再悄悄传令下去,若是听从指挥,作战英勇者,回去后每人再赏十两银子,十匹上绢,五十斤茶。但不听从指挥者,回去后就什么也没有了。记住,再悄悄转告给各个指使,若他们做得好,本官回去后,会利用我手中的职权对他们奖励。他们才是最关健的。” “好,有九郎这句话,当抵一百万缗钱。”符昭寿下去。 宋九又悄悄传令,让刘知信与史珪率部下悄悄向前面靠近。 杨业是前行,他部下是顶在最前面的,若抛开真相,前面是最危险的所在,耶律休哥不停地骚扰,前面要作战的,可实际现在前面是最安全的所在。 在一片叫苦声与骂声中,大军缓慢前进。 第三天才勉强抵达岐沟关。 然而耶律休哥已经带着萧燕燕带来的十万漠北援兵,扑了过来。 宋军看到辽军扑过来,一片混乱,但就在这时候,真正想逃跑的兵士还并不多。 举国上下几乎所有的精锐兵士一起在这儿了,有的人索要武器要作战,有的人在组织手下抵抗。但因为混乱,上令不能下达,根本没组织好防御措施。就包括外围的弩手们只是漫无目的放箭。 眼看一场大败即将到来。 先是大将蔡玉,两军刚刚交锋,他就换了衣服逃跑了,先锋薛继昭也在吵着要撤退。两将带头贪生怕死,使是宋军立即失去斗志。 崔彦进与米信一看,这看来弄不好就会全军覆没啊,俺们英名一世,可不替曹彬背这个黑包,看到前面有宋军在反抗辽军冲击,他们带着部下脱离主力部队,从另一条道路逃向宋朝边境。 曹彬扭头一看,他同样变得无耻起来,借助夜色降临,命令手下勇将神卫军都虞候常思德保护自己的安全,向拒马河逃去。 主将一逃,又不象上次那样,有潘美等人主持大局,三军立即崩溃了。 但就在三军混乱之时,宋九已经将杨业、符昭寿与刘知信以及史珪部下聚集到一起。 实际几人部下拥有近三万兵马,然而这时只有一万余人了。若不是宋九开出天价的赏赐,估计逃跑的兵士会更多。 宋九借助少许火把的微弱光芒,看了看前方,耶律休哥已经带着兵马撕开了宋军的防御战线。开始收割。再看看后方,后方便是拒马河,严格说它是涞水。 过了涞水,便是宋朝管控的东易州,在这里,宋朝陆续建设了遂城、满城、容城等防御堡寨。也许跨过河就安全了。然而宋军穿着铠甲,大部分兵士又来自北方。不识水性,到了河中就沉了下去。眨眼之间,下游冒上来无数死尸,几乎将河水生生塞满,又因为下着大雨,河水汛猛。眨眼之间又冲向下游。然后宋军六神无主之下,后面的兵民前扑后继,不顾危险,继续冲下拒马河,河中挣扎声,求救声,喊叫声。哭泣声,响成了一团。 宋九说道:“李继宣,替我传话。” “喏。” “诸位兄弟,我是宋九。” 当然,这是废话,有几人不认识宋九。 不过大多数兵士与宋九刚才一样,看着前方又看着后方,全身毛骨悚然。只不过现在因为宋九一拢,有一万多人,心要稍稍安定一点。 “诸位兄弟,你们也看到了,大军溃败,跳河多半会溺死,然而就是游过河。没有兵器,没有体力,没有粮草,辽军就不会渡河追击吗?我们从雄州来的。辽国军队从哪里开始骚扰的,白沟。试问你们这个样子,能不能逃过漫长的白沟地段?” 有兵士眼中出现迷茫,有兵士发出抽泣声。 “庸将误国,他们怕死,可他们未必能平安逃回去,而且辽军可怕吗?这些年来,我朝与辽军作战,败过几次。反正一死,为何不死得壮烈一点。杨延昭,举起本官的大旗。诸位,你们想可耻的逃跑,那就逃跑吧。如果赞成本官的话,那么随本官杀敌去。” 史珪呆住了,道:“要战啊。” “史将军,不可能击败辽军了,非是战,而是赢得时间。你悄悄到后面,替本官传令,三军勿得慌乱,立即派人架浮桥渡河,不然大半人未战就葬身在拒马河了。” 这就是宋九与杨业想出的计策。 当然,他们不知道会在哪里崩败。 但因为曹彬的无能,导致上下离心,一旦溃败,各自为战,会输得很惨。 这时候只要有一支精锐军队顶在前面血战,将大军稳住,即便逃跑,一会赢得时间让大军逃跑,二也能稳一稳阵型。但没想到会输得这么惨,更没有想到三位主帅曹彬与米信、崔彦进居然带头逃跑。 史珪眼中有些害怕。 “史将军,你名声不大好,那怕你在地方上做了很多政绩,可是还有许多人说你收买人心。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能不能扭转你名声,就在此一役。” “宋相公,但凭吩咐。”史珪又道:“你都不怕死,俺们一个老家伙怕什么死。” “好。”宋九与他击掌。 “王枕,举旗。大家随本官冲。”宋九说着,拍马向前线冲了过去。 其实这时候宋军真的很剽悍,就是到现在,还有许多宋军仍在顽强的各自为战。之所以形成这种局面,确实有种种原因存在,然而曹彬米信崔彦进三名主将贪生怕死的率先逃跑,更导致了局面的恶化。 还有宋九不摆架子,在军中也受到兵士爱戴。 一万多兵部下,只有少数人眼中犹豫不决,甚至极个别人站在原地不动,等大家伙冲上去,借机却溜向后面。但大多数人看宋九带头冲,一时间热血沸腾,一起冲了上去。甚至附近的宋军有的人都看到宋九军旗,自发加入。 十几里战场愁去惨淡,但在中间却有一股军队逆流而上,象一道流星划破了乌黑的天际。 第四百十章铁血之路(十) 史珪好不容易将一座浮桥搭好,然而士兵顺着浮桥立即蜂拥而逃,甚至他带来的几百名士兵与民夫眨眼之间就逃了一半。 逃吧。 本来宋九带着几部拼命,就是为后方赢得更多的生机。 可这时发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就在他准备带手下架第二座浮桥时,无数兵民冲上浮桥,有的为了抢上浮桥居然要抽出武器自相残杀,浮桥边你推我搡,立即许多兵民一起推入了拒马河。 史珪气坏了,带着手下过去,喝道:“谁抢我就杀谁。” 关健这时候为了逃命都红了眼,加上他威信不高,谁听他的? 如果真杀,可能这群眼红起来的兵士都能将他们包围起来生吞活咽了。 就在这时,后面涌来一支一千多人的部队,并且阵型比较齐整,史珪更中发苦。忽然前面一人喊道:“可是史将军?” “是,你是范……” “我是范延召啊。” “原来是范将军啊,”史珪大喜。 此人名字比较文雅,但实际是一员很凶悍的武将。冀州人,父亲为乡里恶少所害,范延召听到后手刃父仇,挖其心祭父。后屡立战功,迁为都虞候领费州刺史。后来因赵廷美派阎怀忠犒禁军列校,范延召名列其中坐贬。出为唐州马步军都指挥使。此次北征,担任幽州前军先锋都指挥使。与杨业、李继宣共破固安涿州。 但范延召官职不及杨业高,手中兵马也不及杨业多,虽是前锋都指挥使,却不隶属于杨业。不过这一路过来他与杨业合作很愉快,因此史珪又说道:“杨业将军与宋相公率军反击敌人了,为后方赢得撤退时间,让我在此架桥。” “原来是宋相公……”范延召开始也在奋战,后来看到不妙,也想逃跑了。就在这时,宋九带着手下冲向辽国大军中。离得远,又是在夜晚,他看不清楚,正在犹豫不决时,看到这边的情况,因此过来问一问。 “范将军助我。” 范延召看了看周边。他是一个充满血性的铁血将军,既然宋九在拼命了,一腔热血激了上来,想了想说道:“将浮桥砍断。” “喏。”他的手下立即冲过去将浮桥砍断,有诸多兵士不服,可他们现在人数虽多。是一团散沙,而且也畏惧范延召。 “范将军……”史珪也莫明其妙地问。 “君不知项羽破釜沉舟与韩信背水一战乎?” “这……”史珪心中不服气啊,现在兵败如山倒,能与那时候一样吗,道:“这是宋相公的命令。” “你没有很好的执行,诸位,听我吩咐。” 范延召主动取代史珪。开始下命令,才开始曹彬也下令反抗的,此行不但人多,物资多,辎重车也多,曹彬下令让兵士将辎重车联在一起,辽军突然到来,想做栅栏大营那是不可能了。可因为各自为战,号令不一,加上人马困乏,士气低落,诸多将领贪生怕死,开始逃跑,很快就让辽军冲得七零八落。 然后宋九带着部下在前面拼命。后方几乎形成一个宽达三四里长的真空地带。 范延召就着这个势,重新将辎重车相连,并且打着宋九的旗号,于是聚拢的人越来越多。又让人分批防御,或挖一道壕沟。 宋九带着李继宣与杨延昭在中路,杨业左路,刘知信在右路,散开一个扇面,继续在惨战。 辽国人也许不知道宋九的重要,不过都知道宋九是宋朝的西府宰相。 那顶大旗树起,无数宋军从后面加入,但也有无数辽军疯狂地杀来。因此在他身后迅速形成一条真空地带。 举旗的王枕牺牲了,宋九在河中挑选的壮丁做亲信的安绍勋接过大旗再杀,安绍勋死了,亲卫郭二再杀,郭二死了,王斌再举起大旗,随着宋九往下杀去。 夜色里,耶律休哥同样看得不大清楚,不过一会儿他就察觉到战场的异样。 他带着手下冲了过来。 别人不知道宋九,他太清楚不过了,宋朝之所以变得更富更强,完全是这个人的功劳,甚至辽东深处成了一个烂摊子,也是这个人的功劳,以及阻卜,夹山…… 他立即亲自召集兵马,向宋九的中军攻去。 宋军在宋九激励下,一个个都不要命了,然而哪里能挡住这个杀神。一会儿耶律休哥越来越近,杨延昭无奈,举枪迎头杀上。但杨延昭仍不是耶律休哥敌手,李继宣再次拨马,与杨延昭二将合一,与耶律休哥悍战起来。 然而辽军并非只有耶律休哥一名勇将,副将萧蒲领又从侧面杀来。 “老田啊,你怎么没有跟那个人逃?”范延召带着手下一边防御,一边修工事,前面有人在英勇奋战,后面有人在组织防御,很快更多的人集结起来,这时候全乱了,就包括杨业部下,范延召部下,许多人逃跑了,许多人打散了,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范延召便找出一个个都头与指使,让他们临时指挥一队队兵马。 在这时候另一个勇将田绍斌也从侧面集结过来。此人也犯过罪,因欠赌博钱,于是盗官马贩卖,事发,当死,赵匡胤宽恕。后来与孔守正,宋九等人,配合何继筠取得石岭关大捷。但多是曹彬部下,这次攻打幽州,同样作为先锋指挥使,不过隶属于曹彬帐下。 因此范延召讥讽那个人。 “那个人完了,”田绍斌说道。 他指曹彬从此仕途结束了,能不死就不错了,还想担任高官? 田绍斌那就说错了,政治可不是行兵作战,它真的很丑陋…… “老田,你来得正好,与符将军与史将军一道配合吧,我去助宋相公。”夜色漆黑一团,范延召看不清远方的战况,不过从火把闪烁的方向,能隐隐判断局势对宋军不妙。 “好。”田绍斌没有拒绝。这非是谦虚的时候。 “范将军,俺来助战。”一个大汉说道。 “你是呼……” “他是呼延赞将军,定州马军副都军头,武艺出众,押运粮草来雄州时,宋公得见,将他留于军中。”符昭寿在边上说道。 实际不用介绍。仅看呼延赞手中的一对沉重的大铁鞭,便知道武艺不凡。 不但呼延赞本人来了,他四个儿子武艺同样了得,这次呼延赞将长子呼必兴,次子呼必改,三子呼必求也带到军中。只有小儿子呼必显呆在定州。 “好一个壮汉,呼将军,随我来。”范延召英雄惜英雄,大声说道,然后义无反顾地冲向宋九的后部,支援宋九。 来得正是时候。 两员勇将的加入,宋九险情终于缓了一缓。范延召杀到宋九身边。惊讶道:“宋公,你受伤了。” “范将军,你也没走啊,来得好。本官平时连笞人都不喜欢,没曾想今天居然杀了三名辽兵,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哈哈哈。”宋九大笑道。 虽然无数兵士在他身边牺牲,可是这种前扑后继的精神,让宋九看到了希望。 范延召看着宋九,宋九骑在赵匡义赠送的那匹乌雉马上,身上不时地涔出血迹,还斜斜地插了三根箭矢。大黑更是中了七八箭。 这一刻范延召与宋九身边的将士很想哭。 范延召忽然说道:“对啊,各位兄弟,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有什么好怕的。” 然后发疯地迎上越来越多的辽军。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辽军虽多,虽凶悍,虽是骑兵,可这时,几乎所有宋兵都不要命了,有一个宋兵被砍断了腿,居然死死抱着一个辽将的战马不放,用牙齿在咬马腿,使那匹马吃痛,扬起后蹄,将这名辽将掀翻,他又爬过去,将辽将抱着,用牙齿咬,用拳头揍,两人在地上翻滚厮打…… 然而辽军太多了,怎么杀也杀不完。 呼延赞次子呼必改身中了数箭,从马上倒了下去。 “呼二郎……”呼延赞手下悲叫道。 “死得好,死在沙场,死有所得,”呼延赞大喝道。此人性格很怪异,有胆勇,忠心,遍身刺“赤心杀贼”四字,又在四个儿子耳朵后刺“出门忘家为国,临阵忘死为主”八个字。曾于凌冬时将用冰水泡孩幼,希望他们长大后能御寒劲健,儿子生病,割腿上的大肉熬汤给儿子吃。比生女真人还野蛮的一个勇将。 但这时候他虽喊死得好,眼中却闪出点点泪花…… 就在这时候,杨业及时地从左路杀过来。 宋九一分为三,也不能说不对,分开了虽力量单薄,可是扇面更大,能更好的掩护后方。实际这时候也不能说对与不对,根本就没策略而言,纯是看能不能乱拳打死老拳师,完全的不讲理打法。 耶律休哥做法却更合理一点,集中兵力,将宋九这一部给灭了,那么余下的宋军将会全部夺气,尽管有一部分人逃走了,可余下的几十万兵马将会全部成为待宰的羔羊。 他手挥着长枪,生生将眼前这两个疯子击退,然后再度下令,从其他地方调拨更多的兵力过来。命令刚下完,这两个疯子又带着手下杀了过来。 耶律休哥脑门子上在冒汗,尼玛,这两个神经病从哪儿杀来的,若是在高梁河有这两个神经病,自己还能将宋朝那个皇帝吓跑吗?若不是自己武艺好,早就让这两个疯子给当场击杀了。 他应当幸运的,还有一个猛人在蔚州,若是他来了,不比指挥能力,单凭武艺,即便一对一,杀到现在,耶律休哥早就被大卸八块了。 无比惨烈的一战,宋九带来一万余兵力,以及后来陆续加入的军民,几乎达到两万人,战到现在,三分之一人全部倒下了,余下的人几乎一半人带伤。 实际此时三路兵马全部被重重辽军隔开,不过杨业作战经验丰富,隐隐感到不对,向中路眺望,立即带着部下杀了过来。 杨业到来,局面又缓了一缓,然而随着重重辽军到来,又再次陷入苦战。一声惨鸣,大黑终于重伤,倒了下去。 这匹温顺的黑马,陪宋九去过钢监,去过巴蜀,去过湖南,去过广南,去过辽东,然而今天也与无数战士一样,倒在这个充满血腥的战场…… 第四百十一章铁血之路(十一) “嗷!”宋九大叫一声,从王斌手中接过大旗,站在哪儿一动不动。 雨住了。 但风未停。 在夜风中,旗帜染着血迹与泥泞,发出猎猎的声响。 杨业说道:“宋公,我们杀向右路吧。” 右路是刘知信的部下,宋九几乎将八成辽国主力吸引过来,兵力太单薄,不能再分兵成扇状了,只有与刘知信会师,力量才雄厚一点。 李继宣与杨延昭气喘吁吁地杀回,他们杀累了,耶律休哥也他们杀得疲惫不堪,站在高坡一边喘气一边指挥。反正有这两个疯子在此,他想用擒贼先擒王的策略,是不会成功的。 李继宣说道:“宋公,骑我的马。” “好。”宋九不矫情,他带伤,李继宣也带伤,可是自己一旦出事,整个军队将失去灵魂所在。 杨延昭在马上,李继宣在马下,继续保护着宋九,向右路杀去。宋九忽然问道:“杨将军,延浦呢。” 杨业默默,没有说话。 宋九未多问,不用问了,杨延浦同样也牺牲在这里。 他忽然喝道:“杀。” 不知道杀谁,仅是悲壮地大叫。 宋军凶猛地向右路冲去,在宋军惨烈的作战下,终于两路人马再度成功会合,可情况仍不大好,打到现在,刘知信手中伤亡更重,几乎一半人倒下去。 范延召一边交战一边看着附近,忽然拨马回来,说道:“宋公,你看身后。” 宋九扭头看着身后,耶律休哥一心想要宋九的性命,将主力调过来,身后的压力更加轻了,田史二人趁机将这个长达三四里的防线工事终于草草的完善起来,并且聚集了许多兵马。更远处还有一些兵民向这个防御圈会集。 范延召说道:“虽宋公带领,士气激愤,然而士兵终是疲军,力恐不能持久也。我们身后有很多辎重武器,撤回去防御吧。” 宋九想了想,这非是呈英雄的时候,于是点头同意。 宋军向回杀。 耶律休哥急了。用大旗发出一道道命令,让大军将这支宋军层层围住。 看到情况危急,史珪与田绍斌同时说道:“符将军,你来负责防御,我们过去营救宋公。” “好,”相比于其他人。符昭寿表现最差,到现在,他的两条腿仍憟憟发抖。 田史二人率领部下杀了出去。 宋九也没有想到后方的变化,他在前方的惨烈厮杀,并没有让后方多少兵士逃到河南,相反的,倒是越来越多军民聚集过来。 因此二将手下兵力变得多起来。两人几乎率领一万多兵士杀了过去。 宋九在前面杀,后面防御工事渐渐布置好,许多人心安定了,也注意到前方的惨战,怕死的兵士有之,不过这支宋军中更不泛剽悍之辈。感动之下,一万多兵士不要命地冲了过去。 实际一场战役,从谋划到结束。可能会持续几个月甚至几年时间。 但真在交战时,往往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便决出胜负。 并且在交战时伤亡并不是最重的时候,为什么后来宋辽交战,击杀一万辽军便是大捷,而宋军一旦伤亡数目却是很大,速度也。 真正伤亡便是在追击之时。 然而这一战却打得很惨,正常战役。伤亡是在外围,阵型里面伤亡不会过重,当然,败退时失去阵型那就不好说了。但在这一战中。辽军数量多,几乎穿透了宋军所有阵型,作战圈都扩大到宋九身边。 若非宋九激励起士气,让这支军队成了亡命之徒,早就全军覆没。 宋九惨战了两个多时辰,为后方赢得宝贵的时间,可是在这一战中,伤亡过半,但辽军那边同样不大好,伤亡无数。 看到宋军又有一万多兵马冲了上去,这个结果显然耶律休哥不想要的,加上夜色中视线不清楚,又担心让宋九这样不要命的打法将士气整个提高起来,自己部下渐渐困乏,说不定奇迹将会上演,让宋军反败为胜。于是耶律休哥下令,三军撤退,暂时休息,明天清晨再战。 宋九回到工事内,神情木然。 他多次去过前线,灌口寨,南汉,交趾,太原,涿州,辽东,可从没有看到如此惨烈的一战,无数熟悉的人眨眼之见一起躺在远处的夜色中,忠心的老家将郭二死了,那个爱吹捧的王枕死了,大黑死了…… 这时他脑袋空空如也,就象失去了灵魂一般。 史珪说道:“宋公,赶紧疗伤吧。” 范延召则说道:“宋公,指挥吧。” 通过简短的两句话,便能看出两人的品行,不过这一战,史珪也有功的。 宋九这才清醒过来。 他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说道:“我是宋九。” 此时他全身上下沾满血迹与泥泞,于是又用手将脸上的污渍抹去。 十几万军民发出欢呼声。 有了宋九在,就有主帅在了,而且宋九的英勇顽强,也让他们有了主心骨。 宋九看了看,说道:“这是谁的主意,很不错。” “这是我与史将军的主意。” “范将军,史将军,在下深表感谢,”宋九施了一个大礼。虽然范延召改变了他的原先计划,但是做对了。 “不敢当啊。” “我是替十几万兵民感谢你们。我思虑不周,若非你们,十几万军民局面更堪忧,”宋九虽不知道史珪开始遇到的难题,但这时也隐约猜到一点,那种情况下,三军未稳住,就是架浮桥也未必管用。又说道:“这个办法好,清点一下人数吧。” 不久,数字清点上来,一共有禁兵五万一千余人,还有,一些逃向四面八方的宋军看到这支宋军再次聚集,又返回了,不过他们仍在危境当中。最终有多少禁兵能回去,谁都不敢说。还有三万七千余乡兵以及弓箭手,三万九千余民夫。 蔡玉逃了,曹彬逃了,米信逃了,崔彦进逃了,杜彦圭逃了。赵延溥逃了,张绍勍逃了,董愿逃了,曹美逃了,李延斌逃了,傅潜逃了…… 也不是所有人都贪生怕死。特别是曹彬一逃,大家也没有办法了,只好逃吧,比如范延召若不看到宋九在拼命,恐怕也会逃跑。留下来等死啊。 倒是郭守文不错,刚刚侥幸逃到拒马河对岸,扭头看到河北情况不对。想了想,一时冲动之下,又潜回河北,就在田绍斌与史珪二人援助宋九时,再度回到军中。 这些人多少带走一些宋军。 不过余下的人,要么就被辽军杀死或俘获,要么就淹死在拒马河中。 这个数字不会少,不会低于十万人。 宋九脸色阴沉。虽然有好的一面,如今几乎所有将士一起唯宋九马首是瞻,会号令如一,不再混乱,但有更多不好的一面,士气低落,将士困乏。辽军后方大军源源不断而来,兵力越来越多,前面有拒马河阻挡,自己处在险境之中…… 宋九开始下达命令:“符昭寿。你带着五千民夫,立即从岐沟关军营里将所有木料抽出来,架浮桥,能架多少就是多少,持我号令,若无我命令,任何人渡桥一律斩杀之。” 他已经从史珪嘴中得到刚才发生的情问。 “喏。” “史将军,你带着余下民夫,再修几道防御工事,若无车用粮包做墙,能修几道就是几道。” “喏。” “郭将军,杨将军,范将军,你们将军队分为左右中前行四路,郭将军为左路主将,史将军为左路副将,杨将军为中路主将,杨延昭为中路副将,范将军为右路主将,田将军为右路副将,刘将军为前行主将,李继宣为前行副将兼先锋官,呼将军为副前锋官。符昭寿你随我协掌中军,维护军民撤退时的秩序。” “喏。” “各营指使在,仍以各营指使为主,若无指使者兵力少者并营,或以各自副指使与都头兼任,划分好各自诸营后,伤者及时疗伤,余下者一分为三,一者警戒,二者轮流休息。” “喏。” 听罢,有的民夫叫苦。 宋九又说道:“再传令,我们是军人,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无关百姓,浮桥架好后,民夫先行撤退。” “喏。” 符昭寿道:“九郎,你的伤。” 宋九看到局势缓了一缓,也吩咐大夫过来替他疗伤。 其实在战场上,他四面都有兵士保护,然而耶律休哥就认准了他攻打,以致数名旗手倒下,宋九都提着重剑砍了几个辽国兵,因此受了数处创伤。当盔甲脱下来时,有箭伤,有刀伤,有枪伤,大大小小的伤口多达十几处。 大夫拨箭擦酒精消毒包扎伤口,痛得宋九咧牙啮齿,但痛的更是内心深处。 天色蒙蒙亮,十座浮桥架在拒马河上,三道简易的工事也布防起来,宋九说道:“符昭寿,你立即带领所有民夫,以及重伤的兵士,每人带上弓箭刀枪,三日干粮,带上重伤兵,轻装前进,迅速撤向雄州。” “啊。” “人命关天,这是四万多条人命,比战场更重要,快去吧。” 实际主要是符昭寿能力有限,可是这些百姓要撤回去,必须有一个人能镇住场子,否则一旦撤到河南,还会乱。符昭寿作战不行,然而他是国舅,身份能震住百姓。 符昭寿不情不愿地安排民夫撤退。 然而就在这时候,得到休息的辽国大军再度逼了过来。 这时宋军虽轮流休息,可是环境恶劣,根本就没有休息好,是有三道工事,然而这个低矮的简易工事并不是城墙。 局势依然很恶劣。 茫茫无际的辽军在渐渐逼近,甚至眼力好的人,能看到辽军后方的龙旗。萧燕燕来了,辽国小皇帝来了…… 第四百十二章铁血之路(十二) 宋九盯着辽军,喊来侍卫刘全圭:“你带十名兵士立即骑马去雄州,让翰林司使安忠立即从雄州收拢败兵,看看有没有能打不畏死的将领逃到雄州,由他们率领前来白沟接应。” 安忠人在雄州,掌雄州屯兵之职。 不是浮桥架好了,就能安全逃回去的,现在宋军主力全部在这里,虽然人马困乏,兵力不少,这会将辽军死死吸引住,大约民夫没关系,然而他们自己也要撤的。可是从拒马河还有其他的道路让辽军随时堵截。 危险不仅是在这未来的防御战中,同样将会在撤退之中。 “喏。” 宋九想了想,又说道:“再让他分兵于诸砦,以备游骑,若有可能,向诸砦再调一些粮草武器,以防辽国报复攻打砦堡。” 按照地图志的说法,此时宋军南面的拒马河就是涞水,当然也能说是拒马河,它是拒马河的主流,上达飞狐关,但在南面还有一条河流,叫易水,宋朝的防御战线主要是在易水之南,包括遂城,满城,但易水与涞水之间因为宋辽数番交战,生生打成了闲田。只是后来宋军迫于岐沟关一役,宋军精锐军队尽折,加上西夏独立,转攻为守,甚至因为西夏独立,渐渐失去战马重要的来源地,骑兵在军中越来越少,防线渐渐后退,一直退到黑卢堤一带。 现在易水之南,还有一系列的堡砦。 宋九指的就是这些堡砦。 从地理位置上,它们很难防守,不过对辽国威胁同样很大,宋九暂时不想放弃它们。 “喏。” 刘全圭带着十骑,匆匆踏过浮桥离去。 宋九这才将视线看着战场。 没有什么好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打吧。 宋九下令分发武器。南逃时,宋九刻意吩咐过,符昭寿与刘知信一边小心地与杨业部下靠近,一边保护着这些武器。 至于粮草,管它! 但出忽宋九意料。 辽军未攻击,而是从后面转来无数仪仗队,以及几顶黄罗伞。几辆銮驾从大军中推了出来,无数辽军伏下,山呼:“太后万岁,陛下万岁。” 萧燕燕来了。 宋九与几员大将皆皱了皱眉头,当然,若是有耶律休哥的本领。直逼辽国銮驾,让萧燕燕与辽国小皇帝落荒而逃,大捷便有了。然而这只能想一想。 他们到了前线,情况可很是不妙了,无疑会更激励起辽军的士气。 一名太监来到前面,喊道:“宋国宰相宋九可在。” 这是要喊话,宋九走到前面。说道:“某就是。” 前面銮辂帘子一挑,一个貌美如花的妇人走了出来,但在她身边还带着一个妇人。 看到这个妇人,宋九心神忽然激荡起来。 萧燕燕也在盯着他,不过左右侍卫手中皆举起盾牌,全副武装的警戒。毕竟这时候宋军出现了许多可怕的远射攻击利器。 萧燕燕挥挥手,让这些侍卫勿要紧张,徐徐来到前面。说道:“你就是宋九?” “你就是萧绰?” “你很没礼貌。” “你也没有礼貌。” 萧燕燕称喟他宋九,不说相公,不说公,不说易安,于是宋九也称呼她萧绰,不说燕燕,不说太后。 然后萧燕燕也不气。指着玉苹徐徐说道:“你可忘记了她?” “两国交战,不提对错,你身为堂堂的一国太后,何必刁难一个普通的民妇?” “本宫也是妇人。” 宋九不语。心想你这个妇人可胜过了千万好男儿,那是不同的。 “宋九,现在你身陷绝地,本宫给你一个机会,若降我大辽,本宫封你为燕王,加封南院大王同为宰相。” “感谢你的好意,但我是宋臣,生是宋臣,死为宋鬼,不敢受了。” “你有没有想过她?” “太后,能否让本官与玉苹说几句话。” “请。” 宋九看着玉苹,玉苹眼睛垂泪,抽泣道:“官人,奴婢让你失望了。” “不能怪你,只有一个生父,换我也会这么做的。现在还好吗?” “奴婢还好,你受伤了,”玉苹看着宋九露在外面的纱带担心地问。 “一点小伤。” “官人,勿要以奴婢误了国事。” 宋九心如刀绞,然而还是重重点了点头。他很挂念玉苹,可是不能因为玉苹而不顾身后数万将士,大身后无数河北百姓,以及在京城的家人。 萧燕燕打断了他们的话,说道:“如果你执意不降,勿怪本宫无情了。” “萧太后,她是我的家人,我很思念,只是因为探望生父,却被你们无耻的扣压,如果你想对她不利,尽管去做吧,那么这个仇恨,本官将会用几十万契丹的百姓来洗报。”宋九不是说恫吓话。 只要这一战,能将大多数宋军带回去,虽然损失很惨重,但因为自己,士气不会低落太多,也更多地保存了更多的精锐将士,但相对而言,辽国那边这次损失肯定比史上更惨重。 国力上,因为物格学带来的变化,以及西夏不复存在了,至少在这几十年内,宋朝只会越来越强大。除非以后出了宋徽宗那样的昏君。 相信宋九回去后地位不会减弱,那么继续发展下去,宋九就可能有资源有力量血洗契丹族人。 萧燕燕看到劝降无果,十分失望,于是让兵士押着玉苹退到后面,下了一道命令:“活捉宋九者,赏王爵,赏万两黄金,击毙宋九者,赏公爵,赏万头羊。” 赵匡义与萧燕燕皆重视人才,然而相比于萧燕燕,赵匡义却多了一份猜疑,以至许多人不能很好地发挥才干。 若论对宋九的重视,萧燕燕恐怕是这时代最重视宋九的人,因此开出天价赏赐。 辽军开始进攻…… 宋九同时也在发布着命令。还下了一道命令:“继续轮流休息,部分兵士转移到岐沟关城中休息。” 岐沟关城原先驻扎着许多军队,囤积着大量物资与粮草,并且曹彬看到物资太多了,为了及时赶到涿州,还有外面修了一个军营。战争一开始,许多民夫逃向了关城。也有许多民夫跳进了高梁河,有的游了过去,有的溺死了,还有的盲无目的四面八方的逃,那同样凶多吉少了。 因此宋九让四军分出一半兵士进入关城中与大营里休息,以让体力迅速恢复。士兵太累了。 惨战继续开始。 一夜过来。民夫听说宋九让他们最先回去,感谢之下,不但搭建了浮桥,也抢修了三道简易工事。 但这个工事毕竟很是薄弱。 辽军同样步骑杂陈,骑兵冲击游射,步兵撞击辎重车与矮墙,甚至用收缴的宋朝盾牌掩护。直接将辎重车与泥土推到壕沟里。很快三道防线便被撕开一个又一个豁口,骑兵再从这些豁口对宋军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该死的幽州兵!”杨业骂道。 这些撕开豁口的步卒九成以上是来自幽州的汉兵。 杨业可以说是这时代最大的老愤青。 其实开始宋九听到张浦的事情后,同样也愤恨,甚至在想为什么更成功的王猛不及诸葛亮名气大,因为他帮助的乃是胡人,若是没有张浦,李继迁会不会在另个时空崛起,没有张元吴昊。李元昊会不会做皇帝,没有姚枢、郝经、刘秉忠,忽必烈会不会成功登上汗位,拿下南宋,没有洪承畴、吴三桂,清人会不会能成功入关,没有汪精卫。抗日战争会不会更轻松一点? 然而丰州王家在西北战役中的表现,使得宋九思想渐渐升华。 例如眼下米信表现得很耻辱,但在攻打新城之战中,他同样是奚人。但面对奚人老相公贺斯,却十分英勇。 民族是一部分问题,关健是一个国家是否强大,若是强大,才会有足够的凝聚力。 所以在听闻张浦被擒获时,宋九最初的想法是下令将张浦五马分尸,可最后只是下令弃市处死。 杨业又说道:“宋公,让我率一支骑兵从侧面向辽军进攻吧。” “不妥,我军将士未得很好休息,仍然困乏,敌人以逸待劳,又有名将指挥,太后与小皇帝坐镇,十气高昂,侧面袭击不会有功,相反只会空劳牺牲。而且骑兵……撤退时更需要他们。” 太阳渐渐西垂。 双方徐徐收兵休息。 萧燕燕十分愤怒,准备派人将玉苹斩杀。 耶律隆绪在边上苦苦求情,萧燕燕这才放过了玉苹,然后看着耶律休哥。 实际耶律休哥也有些不屑,打就打,扣人家一个小妾做什么?不过他不会表态的,说道:“启禀太后,如今宋军背水一战,上下齐心,即便强行攻破,我军必损失惨重。因此以臣之见,不如派人不停地骚扰,让其不得休息。早晚他们必撤回,一旦撤回,边境在望,上下松弛,那才是全歼敌人的时刻。” “那就依于越之见吧。” 宋军那边也在商议,刚刚结束,宋九就下令立即让伤兵疗伤,轮换休息,休息成了宋军此时最重要的任务。 可命令刚刚下达,一支支游骑又从辽军大营中冲过来,不停地骚扰。 他们危害不大,可是会使宋军刚刚凝聚起来的士气渐渐消失,就象宋军从白沟到岐沟关这一段路时那样。 范延召皱眉说道:“宋公,还是很不好啊。” “已经不好了,再不好还能怎样?”宋九忍着伤痛说道。 “要么我们立即撤退吧。”田绍斌说道。 他不是怕死,能留下来的都是不怕死的,现在宋军手中暂时有充足的粮草,有足够的武器,兵力虽不及对方多,但也可观,因此是撤退的时候。 “田将军,从哪儿撤退,你以为后方现在很安全吗?” 面对宋九的发问,田绍斌也是沉默。 有两条路撤兵,一条是从白沟撤向雄州,也就是民夫黎明时撤退的路线。四程路,大道,如果没有其他因素,军纪整齐,轻装前进,两天便抵达雄州。然而这条路却让曹彬走了两十多天。固然因为带着许多供给,更主要原因这条道路开阔,能让耶律休哥随时袭击骚扰。毫无疑问,这条路是不能选择了。 然后就是第二条路,撤向金台屯,由金台屯跨过易水抵达遂城,再跨过徐水,唐河,抵达定州。这条道路达到七程多,而且多是山道。但它才利于宋军的作战,所以赵匡义从高梁河逃向了金台屯,曹彬他们逃跑时也同样逃向了金台屯。 毫无疑问,宋九也必须从这条道路撤向后方。 但细想不是如此,为什么宋九让民夫大摇大摆地从白沟道撤向雄州? 辽国有追兵去了河南,那是追击曹彬他们的,在金台屯道上,辽国若想对付这群民夫,必须再度分兵渡河,可现在民夫人人手中有宋九发的武器,分得少未必管用,分得多,就是将这些民夫击毙,又有何益,宋人不是辽国人,人人皆兵,这些民夫是成年人,未经训练,除了苦役外,无法转换为战士了,就是转换了,也必须经多年训练,然而若此,宋朝百姓还少吗?甚至因为分兵太多,可能是宋九有意的布置,将他们当成弃子,好自己顺金台屯突围。 到现在未听到符昭寿传来恶噩,想来快抵达白沟屯了,若是不顾辛苦,再赶几个时辰,就会到达雄州。但也验证了宋九的猜测,辽国有追兵在金台屯道,若是耶律休哥分出一支兵力会合,那么无论山道对宋军多么有利,也会活活堵死在这里。 还是死路! 第四百十三章铁血之路(十三) 外面辽兵的呐喊声无比的聒噪。 宋九与九员大将拧眉苦思。 宋九忽然说道:“不行,不能走金台屯道,还是走白沟道。” “宋公,那……” “史将军,听我说,我马上派信使请求后方,向遂城增兵,那怕没有兵,也要虚张声势,而我们在这里最少必须坚守三天时间以上。这不仅是给我们生机,而是给后方所有防线上的将士,正在逃跑的兵士,以及百姓生机。不然辽军乘胜南下,整个边境生灵涂炭。在这三天时间内最少后方能在遂城实现虚张声势的目标。明天上午,我们一边防御,一边沿着岐沟关城池与大营,顺着河边建设一道更牢固的扁平防线,随后杨将军,你率八千骁卒,带着所有的壮丁弓箭手以及伤员与兵器与五六天军粮,撤向金台屯,在金台屯构建大寨,将辽军防御住,然后让弓箭手与壮丁以及伤员在你们后方,先行撤回。四天后,你们也立即撤回去。” 不过宋九想到了陈家谷,于是又说了一句:“尽量以骑兵为主。” “喏,”杨业大声答道。 未必他去金台屯会更安全,并且任务很重。 “行吗?”刘知信狐疑地问道。 应当是一个好计划,特别是将弓箭手与壮丁转移掉,他们连乡兵都不如,毕竟乡兵经过一段时间正规训练,一旦撤退时,十之八九如耶律休哥同萧燕燕所说的那样,不战自乱。 当然,他们现在这里还会起一点作用的,能站在后面放放箭,反正从涿州城中转移回来的大部分武器,在宋九安排下,还在宋军手中,并且岐沟关城中也有部分武器。这些武器不用掉。以后也丢给辽国人了。 但不会那么简单,现在终于所有人不得不承认耶律休哥本领了,甚至有许多人都对他产生了畏惧。 第一个耶律休哥会不会识穿? 第二个就是耶律休哥不识穿,吸引一部分兵马前去金台屯道,然而主力军队还在,这四程道路有足够时间让辽国反应过来。况且三天防御战,又会产生大量伤兵。他们必将拖累行军速度,也就是逃跑的速度。 “没有办法了,对手是耶律休哥,兵力又远胜于我们,只好赌!” …… 第二天,本来以为即将发生一场苦战的。可是辽军攻击力并不强。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阴谋诡计了。 但暂时让宋九松了一口气,继续让兵士轮流休息。夜晚辽军的骚扰,虽伤害不大,然而却严重影响了士兵的睡眠。然后又在后方挖了一道新的工事。 关城里所有的粮包一起搬了出来。 这些黄澄澄的粟米,白哗哗的大米,从后方一点一滴的运来,仅是运输消耗费用就是它平时售价的十几倍。现在却当成了泥袋堆放。 然而没有人关心了。 甚至有的辽军攻破第一道第二道防线后,将辎重车与粮草搬回去,正好成了他们的口粮,也没有人关心了。 中午时分,杨业挑选出八千兵马,带着壮丁与弓箭手撤向金台屯。 “杨将军,切记,坚持四天后。无论前方发生了什么,立即向遂城撤退。” “宋公,”杨业跪下。 “起来吧,”宋九看着一队又一队人马踏上浮桥,眼光平静,不管未来如何,最少近四万民夫。一万六千多名壮丁与弓箭手,四千多名伤员,基本平安返回了。 在这时候,余下的宋朝兵士心神都有些恍惚。于是耶律休哥果断地组织主力军队,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宋九喝道:“杨将军,走。” 杨业拨马离去。 宋九又喝道:“传令,放弃第一第二道防线,往第三道第四道防线撤退。” 又是一番血战,宋军终于撤到第四道防线,兵力压缩在一起,终于牺牲了无数将士,将辽军击退。 然而这一退,前面两道防线全部丢给了辽军,粮车墙推到大军后方,壕沟推平。宋军全部压缩到拒马河边这个扁长的区域里,那么辽军骚扰会更加得功。 太阳落下又升起,到了第二天,辽军攻击力又缓了下来,然而在换班时又发起了一次猛烈的攻击,将最后一道防线也撕得七零八落。然后在吃晚饭时忽然再次发起一次猛攻。然后到夜间又突然发起一次强烈的夜攻。 这种不定时的猛攻,挑动着所有宋军的神经,也一点一滴地将士气削弱下去。 好在后面传出两个好消息,三万九千余民夫与数千名伤员成功抵达雄州城,在向后方继续疏散。杨业也到达金台屯,如宋九所料,与辽军发生了一起短兵交接后,因为宋军士气悲壮,加上杨业的英勇,将辽军击退。然后杨业成功地在金台屯构建了一道防御阵线,壮丁与弓箭手以及第二批伤员向遂城平安地转移。 第三天,最重要的一天开始了…… 开封还不知道前线的恶化。 潘美将应州与朔州的一些将吏与耆老送到京城。 赵匡义召见。 其中一个长者说道:“久陷边隆,有粟不得食,有子不得存养,不想到余年重睹日月。” 赵匡义感慨万千,赐以衣服冠带。 实际这些归顺的汉人对赵匡义多少产生一些误导作用。 两国开战,边境的百姓最苦,不仅是辽国边境的百姓。也有一些汉人想投奔宋朝,但不是多数。 想要燕云汉人向往宋朝,还是宋九在宫中说的话是最正确的,第一个宋朝要努力内治,使百姓富裕,安居乐业,第二个就是狠狠地打击,使整个燕云地区残破,那么汉人便会认为辽国不能保护他们,反过来就向往宋朝了。 这两者缺一不可。 军事强大,内治不行,不能使燕云汉人归心,毕竟在韩德让协助下,辽国越来越重视幽州汉人的生存了。 内治强大,军事弱同样不行,因为燕云汉人认为宋朝不能保护他们,是弱小国家,不会认可。 如果听这些老者拍马屁的话,后果会很惨的。 不过赵匡义仍然很高兴,只是他忽然想到了宋九的那封长奏,心上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些百姓刚送出宫,王继恩带着刘全圭进宫。 “陛下,败、败了。” 雍熙北伐开始,王继恩去了易州调拨粮草,不是粮草在易州,而是易州离前线近,呆在易州可以以最快速度观察到战场形势,再根据情况下达粮草调动命令。 但在宋初,赵大赵二对太监防范很严,曹米崔三人资格有多老,因此王继恩呆在易州成了空气人。 曹彬岐沟关兵败,王继恩迅速逃到雄州,正好遇到了刘全圭,于是将他带到京城,事态严重了,还有一部分原因,曹彬让王继恩消失,也让王继恩不满,因此抢先来京城报告前方消息。 两人几乎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赶到了京城。 “败了……?” 刘全圭忽然大嚎起来:“陛下,救救宋公吧。” 他是最早撤离的一批人,但不是撤离,而是命令后方布防。后面发生的情况他不知道了,然而看到辽军越来越多,甚至小皇帝来了,太后来了,宋军现在兵马不少,可是三军大败,士气低落,离后方又很远,一百多里的后退之路,无疑会成为一支死亡之路。 “快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郭二死了,王枕死了,大黑死了,死了好多人,拒马河都一度让死尸堵塞,战场上躺满了死尸,宋公受伤了,宋公杀人了,杀了三个敌兵……”刘全圭说完后又泣不成声。 如果潘美与曹彬杀三个人不稀奇。 但若换赵匡义、赵普、王安石与司马光在战场上亲手杀死三名敌人,那会造成什么样的轰动? 可是谁都不想要这个轰动。 王继恩道:“陛下,还是让奴婢来说吧。他是河中坊人氏,因为素性勇敢,让宋相公挑选出来做门客侍卫,曾陪宋相公去过辽东,这次又陪宋相公去了前线,一直呆在宋相公身边,对前线情况比较了解。” 然后他根据一路上从刘全圭嘴中听来的消息,经过加工后一一禀报。 可能与事实略有偏差,但大约经过都说了出来。 “陛下,救救宋公吧。” 赵匡义却不能回答。 军事上是他的短板,可他也是一个高智商的人物,听了王继恩禀报,也迅速判断出宋九用意。这是用生命在为后方兵民赢得一份生机,尽管他仍然不知道宋九在那种情况下,如何将一万多兵士组织成型,发起冲锋的。好象史珪、杨业、符昭寿与刘知信各部并不在一起。 赵匡义当然想救,不仅是宋九,几万民兵,还有五万多禁兵,那是最精锐的禁兵,可是怎么救?王刘二人从前线回来,再到诏书送到前线,有这时间,黄花菜早凉了。况且就是来得及,前线是什么状况,有多少兵马逃出来,有什么将领逃出来,那些人可用,现在不得而知,如何下诏书? 忽然他身体摇摇欲坠,王继恩连忙将他扶住:“陛下,陛下……” 第四百十四章铁血之路(十四) 又是一个傍晚,晚霞似是在天空涂满了鲜血。 两天多的苦战,再度倒下了两千多名宋兵,还有近千名宋兵受了重伤。 然而这不是最可怕的消息。这几天看到太多太多的死亡。 最可怕的消息是斥候带回来的。 宋九猜对了一半,看到杨业在金台屯,辽军也有些急了,从侧面调出许多军队,攻打杨业。然而这时候杨业手下八成是骑兵,而且个个都是哀兵,加上杨业十分强悍,虽中了两箭,仍身先士卒,在杨业带领下,辽军又被杀退,若非宋军困乏,此役说不定会取得一场辉煌的大捷。 这两战更坐实了杨无敌的美名。 面对这个杀神,辽军怂了,惹不起就不惹吧,大军徐徐向东北方向赶来,沿途又有陆续的援兵抵达。 用意很简单,逼向岐沟关河南,将河南占领,宋军就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然而辽军却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从金台屯到岐沟关并不远,他们速度却很慢,到了傍晚时分,离拒马河还有二十几里路,似乎有意放宋军一条生路。 东面有路,白沟道是大道,而且是最近的道路,逃吧。 萧燕燕与耶律休哥会有这个好心么? 郭守文,范延召,史珪,杨延昭,田绍斌,刘知信,李继宣,呼延赞八名大将个个都是能征善战之辈,即便“小人”史珪也是一个成名已久的老将。 可此时个个都不作声。 当然耶律休哥不会有这么好心,这是耶律休哥将金台屯生生切断,逼迫宋军走白沟道。防止围得太急了,宋军狗急跳墙,让辽军伤亡惨重。甚至人家这几天就象没有看到拒马河上的浮桥…… 这是阳谋,马上撤退,可以想像,在白沟道上耶律休哥肯定布下了一个大口袋。准备将宋军装进去。 若还是不撤退,那么到了明天,可以抽调更多军队到河南,将宋军包围。当然,宋九不可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了,那么只有一个结果,求救。耶律休哥便可以从容地围点打援,扩大胜利果实。一旦围住,这几万兵马早晚还得崩溃,甚至自动崩溃。 “耶律休哥……”郭守文苦笑道。 宋九说了多次,不可小视这个人啊。然而还有许多宋将在边境陆续胜利后,再次得意忘形。 可现在呢。 呼延赞道:“管他们。撤吧,不就是一百来里路吗,杀吧。” “那就退,”宋九苦笑道,他原计划还是白沟道,但现在走白沟道,却是两样的结果。 又对郭守文说道:“郭将军。挑选几名勇士,前往雄州,让他们尽量抽出一些兵力,到达白沟屯接应。” “好。” 实际若是轻装前进,可能速度快一点,一天就能到达白沟屯。 但是不可能的。 甚至可能援兵到来了,正好送耶律休哥的开胃点心。 但也不大好说,也有可能信送到雄州。再调派救兵,又要两三天时间,耶律休哥不会在意。 更有一种可能,雄州兵力空虚,即便有一些逃兵逃到后方收拢起来,也无法聚集了,再加上各堡砦防备辽军南下。前线抽不出兵力援救。这种可能机率是最大的。 最后是什么,只有天知道了。 那就准备撤退。 然而新的问题来临,无论耶律休哥在白沟道上布下了一个怎样的口袋,眼前还有无数辽军。谁让人家兵力多呢? 就是想要撤到河对岸,也要必须留下一支兵马死死挡住辽军的攻击。这是真正的死死的,只要谁留下来,谁只有一条道路,那就是死! 那个留下来。 史珪附在宋九耳边说了几句。 “这怎么可以?” “宋公,慈不掌兵,必须取舍啊。” …… “朕就是想救,派谁去?”赵匡义苦笑道。 能打的都送到前线了,要么驻扎在西北,或者其他要地,京城里也有一些能打的,都是老家伙。 然而现在就是要快,这些老家伙会骑马,可能架得住一千多里长途跋涉么? 王继恩道:“陛下,奴婢都想到一个人。” “谁?” “奴婢去岭南时,曾经看到过一个小将,宋相公与潘将军对其皆交口称赞,此时正在京城。” “谁啊?”赵匡义迷茫道。 平南汉一战中,主要是潘美的功劳,兵力也不多,将领同样也不多,不过也有一些表现好的将领,十来年下来,都陆续成长起来。 “是郢州防御使尹勋的儿子尹继伦。” “朕知道了。” 赵匡义第一个妻子就是尹崇珂的妹妹,其实尹崇珂的妹妹还是潘美妻子田氏的表姐妹。这个不管了,宋朝权贵喜欢联亲,亲套亲那能套到天边去。尹崇珂父亲是尹显,尹显在家中是老大,他还有一个老三,两人岁数差距有些大,叫尹勋。不过与他的大侄子尹崇珂相比,两人差距也很远。尹勋在任时擅杀部属,多有不法,不过考虑到他是二弟的亲戚,赵匡胤便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尹继伦就是这个尹家老三的孩子,好象才三十几岁,在平南汉时,王继恩说他是小将倒也可以。 虽是亲戚,但赵匡义对尹继伦不大熟悉,问:“他行吗?” “陛下,至少年当益壮。” 够了。 赵匡义将尹继伦召入皇宫,将事态说了一遍,想了想说道:“朕再赐你一道旨书,自真州到定州,雄莫三关所有将士,全权由你指挥,务必将宋卿救出,将三军救出。特别是宋卿……朕有愧啊。” 尹继伦不知道赵匡义说愧是指什么意思,但知道事态严重性,于是说:“那个刘全圭在哪儿?” “朕让他在便殿后休息。” 他从岐关沟跑到雄州,又从雄州跑到京城,这几天几夜都几乎没有合眼。虽是小人物,赵匡义也感到痛惜。便让他在便殿后的卧榻上休息。实际这是赵匡义的卧榻,但刘全圭哪里知道,倒下就睡着了。 尹继伦来到后面,将刘全圭叫醒,问道:“刘壮士,还能跑吗?” “到哪儿?” “去岐沟关。” “能跑。”刘全圭立即挺进胸膛,大声说道。 尹继伦点集两千轻骑。迅速出发。 跑吧! 为了让他们跑得快,赵匡义刻意给他们增加了一千匹战马,以便轮流换骑。 跑吧。 跑过了滑州的庄稼地,跑过了黄河,跑过了千山万水。 赵匡义站在太庙,却看着东北方向。嘴中喃喃祈祷:“宋九,你这个傻小子,一定要平安啊,朕还未真正让你做首相呢。” …… “诸位,有什么要求尽管一一提出。”宋九眼中含着滚滚热泪。 军中走出会识字的人,一一将这些重伤的兵士姓名,籍贯。要求一一记录下来。 胡安国说道:“宋公,小的家中穷,临行前,朱家小娘子来我家送行,我曾说过,我一定会好好立功,做一个大官,将来迎娶她。会带她与家里的弟妹,到顺店大吃一顿。” “放心,本官回去,就带他们到顺店去,还会替他们找份工做,给他们买最好的房屋……”宋九说到这里,心情激荡。一口鲜血从嘴中溅出。 “宋公,”李继宣一把扶着他。 宋九用袍袖擦了擦嘴角,说道:“无妨,继续记录。” 前面宋军开始徐徐撤离。 尽管是夜晚。动静不小,早就惊动了辽军,一起列阵严阵以待。但没有发起冲锋。这时冲锋肯定不是最佳时候,会逼得宋军拼命的。 想要冲锋,那就是宋军大部将要渡过拒马河时,若是时机把握得好,甚至都不用什么口袋了,一举就能将宋军歼灭。 刘知信、李继宣与呼延赞带着前行下去了。 郭守文与史珪带着左路军下去了。 范延召与田绍斌带着右路军下去了。 还有宋九与杨延昭的中路。 宋九忽然说道:“取白布,祭孝服。” 三军取出白布,系在头顶上,系在胳膊上。 “吹号角,催战鼓。” 战鼓隆隆,号角呜咽。 “诸位,请受宋某一跪。”宋九看着近千名的重伤员,催金山,倒玉柱,庞大的身影一下子跪了下去。然后伏在地上大声痛哭。 杨延昭拉起他说道:“宋公,来日替他们报仇吧。” 宋九上了战马。 但他一直未走,骑在马上看着一队又一队的兵马跨上浮桥,向河南行进。 耶律休哥与萧燕燕,耶律隆绪也在军中眺望,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又不知道哪儿错了。拒马河这边的宋兵越来越少。 耶律休哥大手一挥:“攻。” 密密麻麻的辽兵凶猛地扑向宋军。 忽然一声声爆炸,从宋军中传出。 这便是史珪想出的慈不掌兵之计,他在地方担任了很多年的地方官员,见过火药的威力。确实这些年火药的出现,使宋朝各种矿藏产量激增,也带来更多的财富。然而在军事上一直没有用好。 宋军来的时候也带来不少,放于投石机上向城中发射。甚至若是攻到幽州城下,看能不能将幽州城轰倒。 后来再度攻向涿州城时,这些火药大多数放在岐沟关城中。 史珪便想出一条残忍的计策。 将这些火药合并起来,增加其威力,然后埋在帐蓬下面。但没有这么长的引信,因此他提议让重伤员主动留下,来点燃这个引信。而且重伤员留下,行军速度也会更快,否则以宋九婆婆妈妈的性格,必然会带上他们,耽搁速度。 速度在这时就是性命。 宋九没有同意,这太残忍了。 然而史珪主动找到这些伤员,做通了他们的思想工作。最后宋九无奈,只好答应。 一声声爆炸声响起,不仅爆炸的威力,朝廷在研发它们时,又在里面增加了一些钢珠,铁蒺藜。若是平时,看到它们飞来了,趴下伤害就不大了。可这时候辽军猝不及防之下,无数士兵瞬间被杀伤。 “走吧。”杨延昭在马上拽起宋九衣袖说道。 “走!”宋九大喝道。 他几乎是最后跨上了浮桥。至于余下的人,则是一辈子,再休想看到河的彼岸…… 几万大军在夜色里行走着,不时地传出抽泣声。这时月也无辉,星光更加黯淡。 第四百十五章一地鸡毛(上) “安将军,求求你吧。”李克崇跪在地上说道。 “李十将,我手中那有兵力啊,要么你去定州,我听闻曹将军,米将军,崔将军他们一起撤到定州,手中有一些兵力,而且曹知州(曹璨)与宋公关系向来不错,说不定求他会答应你。”安忠说道。 李克崇立即上马,向定州飞驰,他从岐沟关飞奔到雄州,路上遇到许多伏击,甚至清楚地看到两支伏兵,以至十名同伴来雄州,两人负伤,五人壮烈牺牲,当然,这是在预料之中,可他更知道事态严重。 看到他们三人走了,安忠大叫一声:“来人哪,快传令下去,让边境所有百姓向后方转移,兵士进入各自砦堡,准备防御。” 宋九将接应点放在白沟屯,哪里离雄州只有三十来里路。 安忠能不紧张? 李克崇三人奔到定州,天色将要拂晓了,他们强行喊开城门,闯了进去。 曹彬与米信、崔彦进等人一起逃回来了,宋九未稳定局势之前,实际已死了无数兵民,被辽军杀死的,跳拒马河溺死的,人畜相践踏而死的,其中包括一些官员将领。如右谏议大夫,未来的幽州知府刘保勋,随军到了前线,逃跑时马掉到沼泽中,儿子刘利涉在后面救未救上来,结果辽军上来,一刀一个,父子双亡。殿中丞孔宜随军护粮,情急之下,跳入拒马河,不识水性,河流正是雨汛期,水流湍急,也见了阎罗王。 但高级官员死的多是文官,武将们倒是很机灵,除死了无数低级武将外,高级武将要么聚在宋九身边在拼命,要么都各有各的办法。逃到了定州城。 听到李克崇的禀报,曹彬为难地说道:“辽军势大,我们带出来的兵士很少,士气低落,主力在宋相公哪里,我们如何营救。” “曹公,你不看宋公的面子。也要看几万将士的面子吧。” “父亲大人,宋相公说在白沟屯接应,哪里离雄州很近。能接应则接应,不能接应,也能及时撤到雄州。就答应他吧。”曹璨说道。 “你小子不错,比你老子强。敢不敢,敢,老夫手下还有三千余兵马,一起杀到雄州去。”崔彦进道。 在巴蜀时,宋九妇人之仁,一度也让崔彦进不满。后来他在河北多立战功,宋九在朝堂对他十分推崇。还时常书信来往,交流河北边防情况,军事改革时,虽附从皇上取消了节度使权利,然而对各防御使与团练使则是放开了许多权利,给了边境诸将许多活动的空间。于是崔彦进也就不计较了,甚至想到十几年前的事,心中在说。这小子是文官,还能说什么呢。 曹彬指挥出现许多失误,宋九也委婉的指出,这一点上与崔彦进大体意见是吻合的。 还有他逃出来,也感到脸上无光,说不定此行就能将功补过呢。 若是曹彬,老子才懒得救。 实际他在心中找了许多理由。真正的理由还是将功补过四个字。死了那么多兵民,他也是率先逃跑的主将之一,天塌了。 再者如曹璨所说,白沟屯离雄州近。多少给了他一些胆略。 曹彬不能吭声,最后说道:“这样吧,从军中选拨三千劲兵,前去援助。” 李克崇跪下说道:“谢过曹将军,谢过曹知州,谢过崔将军。” 但从定州再到雄州,从雄州再到白沟屯……能来得及么? …… “报,杨将军,敌人大军一分为二,一部分向东北继续夜行,一部分于谷道里扎下营寨。”探子说道。 “果然不出老夫所料。”杨业担忧地说。 随着白天辽军徐徐移向东北方向,杨业便隐隐猜出辽国的计划。 实际也好猜,这是阳谋。 然而辽国人也害怕杨业,于是一部分尾蹑宋朝大军追了下去,一部分于谷道上扎下大营,防止杨业从后援助。 杨业将邓威等六七名牙将喊来商议。 如今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听取宋九的命令,守到明天,安全撤退。二是救。 救也有两条路,一是强行冲开谷道上的辽营,从后面将这支辽军击溃,然后与宋朝大军会合。 第二个办法就是利用骑兵的速度,不惜兜一个圈子,从金台屯撤向遂城,再从遂城沿着黑芦堤挺进雄州。 居然出乎杨业意外,几乎所有牙将都赞成第二种方案。 “莫急。” “杨将军,难道你也学那个人,莫要忘记,你儿子也在大军中。”邓威急了。 “胡说八道,老夫的一个儿子已经战死。你忘记了对手是谁?”杨业喝道。邓威不是王侁,不会激得杨业失去理性。 但杨业也感到邓威其心可嘉,自己说得重了,于是语气缓了一缓说道:“你们想救宋公,老夫更想救宋公,老夫这一生,第一个感谢的就是陛下,第二个感谢的就是宋公,我比你们心情更急切。” “那为什么你不同意?” “不是老夫不同意,对手太过狡猾。这样吧,就是救,我们也要救得聪明一点,莫要中了敌人的诡计,先传令三军,好好休息,准备明天黎明时起程。” “杨将军英明,黎明正是发动攻击的好时光。” “那有那么简单,有那么简单就会不败得如此之惨。再派探子,一直打探到岐沟关,包括两边密林,都要侦察。” 黎明不知不觉到来,各种探子陆续地回来禀报,果如杨业所料,那一路分兵的兵马并未走,而是埋伏在谷道后方。辽军兵力多啊,脑袋聪明的人也多,耶律休哥,韩德让,萧燕燕,怎么可能让这个杨无敌做黄雀呢。 杨业无辄了,若是无这个埋伏,自己就能十之八九强行破开这个营寨,与宋九会师。实际那样还是将自己置于险地之中。然而那一路大军几乎没有象样的骑兵。一旦进入口袋里,如何能逃出生天。 他想了好一会儿,直到地平线上闪出红光,这才强行忍痛下了一道命令:“三军起程,奔向遂城,黑芦堤。” …… 夜色越来越重。 初夏时分,路边草地上披满了莹莹的露珠。散发出隐隐的晶莹剔透,象是几万宋军眼角的泪花。 恶梦再次降临。 当初宋军中还有不少骑兵,耶律休哥都敢时时刻刻过来骚扰,况且现在几万宋军中骑兵数量几乎不满三百人,就是这三百骑兵还是用来做信使或者斥候的。 越往东,地势越平坦。 辽国的骑兵就象一个个魔鬼一般。不时地吆喝着,来到宋军面前放箭,然后又闪到后方。 没有高明的方法对付,几万大军只好时不时停下,盾牌兵保护,弓弩兵在盾牌后面用弓箭反击。 这一回并没有带多少辎重,然而大军还象蜗牛一样爬着前进。 “这样不行哪。不如用盾牌手放在边缘,弓箭手次之,一边反击,一边前进。”范延召从前面撤下来,找到宋九说道。 近千重伤员用惨烈的自爆,给了宋军大部宝贵的撤退时机。都知道前方肯定有一个可怕的口袋,然而若是行军速度慢,让后方更多的辽军包抄过来。在这个平原上,将会全军覆没。 “就依范将军之见。” 一道道命令传达下去。 然而辽军各个小队迅速联手,组成一个个中队,手中提着盾牌,不时强行杀入宋军阵型里。 宋九只好再改命令:“两边搭配发刀斧手。” 宋朝兵士一般多为弓弩手,枪兵,刀兵比较少。用斧的人更少,这些斧子主要用来劈山开路,逢水搭桥。几天防御战中,时不时让辽军冲破防线。杀了进来。 于是宋九从岐沟关城中将些刀斧一起找出,装备到兵士手中,专门往马腿上砍。未必砍实多少战马,自己反而有一部分兵士被马践踏而死,但多少起到了一些效果。 然而用在这里,因为辽国骑兵活动空间更大,效果并不显著。 一直到天光大亮,用了五个多时辰才走了四十来里路。但要比来的时候强不少,那时一天仅能行军几里路。 这也要感谢曹彬,一路过来,曹彬也弄得没办法了,在路两边挖了许多壕沟,多少减少了契丹骚扰的伤害。 呼必兴在前面不满地看着身后说道:“父亲大人,为什么要带那么多空车子。” 没有这些空辎重车,行军速度应当更快一点。 “你小子懂什么?”呼延赞骂道。 现在带着数千辆辎重车,以及一些绳子,除了少数辎重车装了箭矢与少量粮食,余下的都是空辎重车,它们是拖累了速度,但在关健时候,它们可能用来救命的。 就在这时候,宋九下令,让诸将去后面商议。 几位主将来到后面,宋九说道:“就地休息吧,不然继续走下去,人马困乏,战斗力更弱。” 其实这里离白沟屯不到五十里,但也是漫长的五十里路。 论军事能力,宋九肯定不及耶律休哥,甚至打到现在,宋九仅是随波逐流,根本无法掌控,说句难听的,几乎被耶律休哥牵着鼻子走。 但基本的军理素养是有的,甚至再说难听一点的,可能比曹彬还要高明一点。 再赶下去,也赶不到金台屯,相反的,白天天气热了,又累又渴,正好让辽国来痛打落水狗。这里地形很好,身后有一个池塘,用来饮水,宋军来的时候还在这里休息过,有一些残破的营垒。 大家没有好办法,一休息,意味着辽军在后面就能赶上。 但只能休息。 辎重车这时派上用场,宋九让兵士用绳索联在一起,又将原来残破的营垒简易的修葺,一道更粗鄙的防物工事便有了。 太阳越升越高。 眨眼便到了下午时分,斥候匆匆回来禀报,说辽国大部队在后面追来了。 只好起程。 …… “那个杨业逃了?”萧燕燕问道。 “他不会逃的,大约撤向遂城,然后沿黑芦堤去雄州,在前方营救。” “此人在北汉时不能打,到宋朝反而变得能打了。”韩德威讥讽道。 “韩卿,此人不可小视,”萧燕燕又转向耶律休哥说道:“不过此人还不及卿也。虽然冲锋陷阵,勇冠三军,与卿相当,然而统御三军,所向披靡,此人又不及卿也。” 很公平的评价。 究竟两人若是单挑,谁厉害还真不大好说,即便在岐沟关宋九那次强行加惨烈的进攻中,杨业与没有与耶律休哥交手。但打虎英雄李继宣一人还不敌耶律休哥,与杨延昭两员勇将合力,才勉强战平,可见此人勇力。 不过若在战场上,即便在冷兵器时代,指挥能力肯定比个人武力更重要。若是让跛子陈庆之,以及牛叉无比的荆嗣,让大家来挑选,会选谁? 然而萧燕燕还有些失望,耶律休哥在谷道上也设下一个小口袋,然而此人没有上当,却撤向遂州。 既然杨业溜走了,萧燕燕便下令,让那一部军队来会合,又说道:“于越,杨业绕道支援,哀家担心在白沟屯设伏会有变哪。” 耶律休哥会意。 他也有两种选择,继续让宋九带着几万大军逃,一路设伏一路骚扰,到了白沟屯附近时,相信一个个会筋疲力尽,然后将宋军困住,围点打援。相信这时候宋朝河北兵力不多了,那么就能轻松地击败一支支来援救的宋军。 安忠是听从了宋九的建议,开始自雄州到遂州,大张旗帜,故布疑兵,虚张声势。然而他这些小把戏,如何能骗过耶律休哥的法眼,听闻后,只是一笑了之。 可耶律休哥看到那些重伤员自爆的惨象,隐隐感到这支宋军悲愤之下,士气又再度回升,离雄州近,若是宋朝援兵来相助,会出意外。 萧燕燕与他说得很清楚,那怕这几万宋军拿不下,也要将那个宋九捉住,捉不住也要击毙。此人对辽国的危害,不亚于百万雄兵。 因此可以合拢了。 玉苹忽然愤怒地说:“官人本领高强,你们是做梦休想。” 辽国小皇帝耶律隆绪在边上拽她的衣角:“俞娘子,你少说几句吧。” 再说母后将你卡嚓了,朕可没有本事救你。 萧燕燕莞尔一笑,说道:“俞苹,若是你劝你官人投降,哀家一定会实现诺言,拜王封相,班于于越、韩卿(韩德昭)之下,位极人臣。而且哀家就是将你放回去,你算什么身份,一个小妾罢了。” 她带玉苹过来的用意,就是劝降宋九的。 “太后,你将奴婢杀了吧。” 实际萧燕燕真有好几次对她动了杀机,不过玉苹打小就教儿子算术,汉字,儿子再三求情,萧燕燕才放过了玉苹。这一回又让她动怒了:“俞苹,若是宋九不降,哀家必杀你。” 玉苹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她要活着,为丈夫而活,为孩子而活。 萧燕燕也值得与她斗嘴,冲耶律休哥额首。 耶律休哥会意,随即下令,口袋……收起! 第四百十六章一地鸡毛(中) 理论上耶律休哥是对的,宋九手中的正规禁兵与乡兵还有不少人的,共达五万多兵力。但这是一支败军,只要往口袋里一装,辽国大军几回冲击,脚下所踏的土地就是宋境,那么便会在眨眼间崩溃,四散开逃,一场快乐的收割便开始了。 但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 在宋九眼中耶律休哥是战神,甚至将辽国的两员重将耶律休哥与耶律斜轸看成稍稍缩小版的无敌李靖与智将李绩。 然而自岐沟关与高梁河两役后,几乎将耶律休哥送上神的坛,这时候的耶律休哥已非是昔日的耶律休哥,在史上君子馆一役后,耶律休哥更加骄傲自满,然后被李继隆抡起来,狂揍再狂揍…… 失误便开始。 宋九听闻辽国大军从后面追来,便立即动身起程,他的目标是十几里外的社神庙,在哪里有一条通向拒马河的小溪河,其实就是一条小溪,边上还有一个小湖荡子,用来提供几十万大军的水源肯定不足,但用来提供五万来兵马的水源也差不多够了。而且在它的身后便有几座土山,周围又长着一些杂芦与杂树。这个地形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利于宋军防御或者交战。 而且它离白沟屯更近,只有近三十里。 几万大军组成一个宽达一里多,长达三里的方阵,向社神庙扑去。 离社神庙五六里处遇到了辽军狙击的军队,领首的人就是辽国北面大王耶律阿没里,又叫耶律蒲宁,因为宋朝情报不准确,一度将他叫成萧蒲宁。 这个人也能打。 但他不是耶律休哥,更疏忽了这支哀军的力量,并且宋九这次无论在岐沟关,或者在逃跑过程中,一直在注意着让兵士得到充足的休息。虽一夜行军。但在刚才宋九下令部分兵士警戒外,余下主力全部立即休息,睡得不大好,可这么多天就这样过来了,大家习惯成自然,大半人迅速进入深度睡眠。 也休息了三个多时辰,一夜行军消耗的体力至少恢复了七成。 要命的还有诸位大将。个个都是能征善战之辈。有人说岐沟关之战,是一头绵羊领导着一群狮子在作战,实际这个绵羊应当是一头加上大半头,一头是赵匡义,大半头是曹彬。 身后就是茫茫无际的辽国大军,此时无水无险。因此宋九只传了一道命令:“杀。” 几员勇将带着各自的部下,踏着泥泞而又潮湿的黑土,向耶律阿没里冲去。 此时宋军缺少骑兵,想来一个辉煌的大捷那是不可能了,也没有这个必要,宋军所要求的只是将这支辽军击溃。 耶律阿没里手下兵力也有不少,但原先是准备在白沟屯西侧黑芦荡狙击的。现在等于将狙击地点提前了近二十里路。当然,这二十里路对骑兵来说不算什么,但之前的布置全部告吹了。而且他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能将宋军阻挡大半个时辰,后面辽军杀过来,任务也就完成了,多少有些轻敌。 面对宋军突如其来的狂暴,耶律阿没里显然没有好的准备。指挥屡屡出现了一些错误,眨眼之间,宋朝一个个方阵冲入了辽军中。 拼命了。 只是一会儿,一个个辽兵被击杀,战马被掀翻,辽军击败。 宋军又死了两千多人,但同样击杀了近两千辽军。还夺得一百来匹战马,宋九没有耽搁,下令三军继续急行。 耶律休哥赶到时,宋军已经扎好了一道防御工事。 耶律休哥虽有些气恼。不过仍认真的想着策略,首先派人将上面的溪流切断,然后层层将宋军围住,发起数次进攻,无果后改了策略,让兵士不停的骚扰。毕竟宋军为了轻装前进,粮草不多,就是武器带的都不多。 这是他试图保持着自己军队的体力,将宋军活活困死,若有援兵来救,正好围点打援。 然而出忽他的意料,被围的宋军继续轮流休息,没有一个宋兵逃跑,反过来在第二天傍晚时分,不时派出兵马借助夜色的掩护反骚扰。 他们不是耶律休哥之前看到的宋军,哪里面掺杂了太多的杂兵,各个弓箭手,壮丁,民夫,当然,这一支军队中仍有许多乡兵,可多是边境顽强的河北百姓训练后的半禁兵,又是哀兵,两者战斗力截然不同的。 这次反骚扰一直持续到黎明时分,宋军安静了。 辽军再来攻打,虽然屡屡冲入宋军中,可一次次又被打了回去。 到了第三天夜晚,宋军继续反骚扰。 耶律休哥气得咬牙切齿。 但就在这个夜晚四更时分,突然宋军结成方阵,从骚扰变成了突围。 辽军没有防备,生生将宋军撕开一个大豁口。耶律休哥看到伤亡渐渐更惨重,忍无可忍,下了一道命令,让宋军突围。阵地战不利,那么就在运动战中击败他们吧。 然而又出忽他的意料,自始至终,无论辽军如何冲击,始终没有冲乱宋军的方阵,更没有看到那个宋兵逃跑,那怕他刻意留出一个个空缺,提醒宋军,你们好从这个方向逃跑吧。 宋军顶着他们的攻击,从四更时分突然进军,一直到第四天的傍晚,居然挺进了两十多里,甚至让耶律休哥怀疑这样继续惨烈的杀下去,他们能用三天时间就能顺利抵达雄州城下。 不过最后宋九看到宋兵牺牲惨重,这两十多里的路,是用鲜血生生铺出来的。 在临近黑芦荡时,忽然调兵南向,插入一里多外的黑松林。 树林也不怕,关健可怕的是这支军队,进入树林,耶律休哥没有办法了,只好强行将出口堵住,坐等宋军弹尽粮绝。 但这时离白沟屯只有十里地,离雄州城也不过四十里! …… 崔彦进带着数千士兵赶到雄州城时,正是宋九从社神庙强行进军时。 闻听辽军势大,离雄州又远。崔彦进又怂了。倒不是他贪生怕死,论打他比曹彬能打,若无他,可能就不会在满城大捷。但迫于形势,不敢救,这不是救人,而是送死的。 正在这时候。尹继伦跑来了。 尹继伦也没有好办法,他只有两千轻骑,起什么作用? 于是与崔彦进商议许久,动用旨书,让边境附近所有砦堡兵力一起向雄州聚集。宋九曾指示各堡砦加强防御,但两人也不管了。 简单的一个道理。河北边境此时兵力十分空虚,若是宋九的几万宋军吃下去,即便各堡砦能勉强守住,辽军也可以轻松地扬鞭南下,甚至让京城告急。 事实在史上耶律休哥将拒马河边的宋军吃下后,再度南下,追击宋朝逃兵。差一点追至高阳关下,就在这时,萧燕燕听到一个消息,潘美拿下云州后,让云州安定下来,迅速派出军队顺着桑干河东进。萧燕燕怕辽军南下,后方兵力空虚,让潘美将幽州占领。那么后路切断,可能就会将自己置于险地。因此下令让耶律休哥撤兵,分兵协助耶律斜轸。 这让几万民夫逃出生天了。 宋军失败时,几万民夫逃入了岐沟关城,城中有粮草,有武器,耶律休哥考虑到攻打他们会有牺牲。不值,于是没有理睬这几万民夫。道理与宋九将民夫撤退,辽国没有追击一个样。辽军北撤,分兵山后。几万民夫从岐沟关城南逃。正好是萧燕燕生日,因此辽军没有追赶,几万民夫幸运地返回宋朝。 实际宋九对堡砦也陷入了误区。 宋辽在边境建设了许多堡砦,史上范仲淹开始,在西北建设了更多的堡砦。不能说它不起作用,起了,元昊一度兵临长安,但自从密密麻麻的堡砦屹立在边境,西夏再也无法扬长直入了。 诸堡砦建设以后,边境安全以后会更加安全,但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人。 没有了兵士,这些堡砦只是一个个死建筑。 一道令下,周边所有驻兵开始向雄州城涌去。 并且随着一些弓箭手与民夫撤回后方,将宋九的事迹传扬,一些剽悍的百姓感谢之下,自发加入。 关健是杨业数千骑兵兜了一个大圈子后,也挺进到雄州城。 凭这些兵力还不够的,不过宋九的大军在里,这些兵力在外,那么就有了一战之力。 崔彦进开始在雄州纠集兵力,准备挺进白沟屯。 萧燕燕听闻后,叹息一声,下令撤军。 她倒不是害怕,就是这样,她相信自己的军队还有一战之力的。可关健山后潘美军队同样在东进,若是在这里大会战,面对这支宋军的顽强,辽军纵然是胜,也是惨胜,那么整个燕云地区可能就彻底丢失了。 萧燕燕恋恋不舍地看着黑松林里的那面残破不堪的旗帜,下令撤回幽州,宋九与几万将士死里逃生,萧燕燕气愤地用数万宋军民的死尸在幽州边境搭尸骨山,名曰京观,又曰骷髅台,又用所仍宋兵“射鬼箭(契丹祭祀,出兵前要杀人祭旗,战后若大祭将许多俘虏推出来,然后三军乱射,将战俘射成刺猬,以祭天地鬼神)”。 赵匡义闻听宋九平安逃出来,松了一口气,前线将士不行了,姜还是老的辣,于是将一批不领节镇的老将调到前线屯边,张永德守沧州,宋偓守霸州,刘廷让守雄州。又徙瀛州兵马都部署赵延溥守贝州,以防辽军南下。 又命潘美将云应寰朔四州军民以及四州一部分吐谷浑部族迁徙宋境。 如果说赵匡义制订的所谓三路北伐可能是失误之策,这条诏令本身却是没有多大错误,早在赵匡义下此诏之前,宋九在高梁河之役中,在涿州就这么干过。 宋朝此时人口还不多,辽国那边同样不多。 百姓就是力量。 此时潘美主力快接近飞狐关,前锋都逼近蔚州,如果曹彬不大败,可能理论上会让潘田两路兵马杀入幽州境内。用不了多少天,可能二十天都用不了。 但实际是不可能的,他们手中兵马并不多,若是曹彬不失误,那么辽国主力便会放在山后战场了,耶律斜轸同样是半神的所在! 然而计划是必须要执行的。 萧燕燕诏排亚率弘义宫兵及南北皮室郎君拽刺,与耶律善补、招讨韩德威等四军,驰援斜轸。 眨眼之间,耶律斜轸手中便拥有了十万兵马,因为山后大部拿下,赵匡义有些犹豫不定,田重进与潘美还没有接到赵匡义的撤退诏书。 田进重感到不大好,若是耶律斜轸,两部合在一起,还是能打一打的。然而幽州还有许多辽军,于是果断从蔚州向飞狐关撤退。但临撤退前,让贺令图守御蔚州东北七十里处的安定县城,你小子不是说辽国孤儿寡母好欺负,那你来打吧。他自己带着主力部队却大踏步地撤退了。 潘美这时候隔着数重山,还不知道,认为自己与田重进二人合兵,不会比辽军弱上多少,想在蔚州与耶律斜轸较量一番。 耶律斜轸扑向安定,贺令图瞬间被击败,逃向蔚州。耶律斜轸攻打蔚州,潘美一部先行到达,耶律斜轸派都监耶律题于险厄处设伏突袭。贺令图见援兵至,强行突围。耶律斜轸以轻骑击其后背,两军皆败,逃向飞狐关。 耶律斜轸随后追赶,于飞狐关下斩杀多名宋军,辽国战报说是蔚州耶律斜轸击毙了一万人,于飞狐关又斩杀了两万人,不会有那么多,但也不少,特别是随军的民夫,以及训练少的民兵,大多数被耶律斜轸斩杀。 潘美再次率军来救,然而田重进先行撤退,他力量有限,孤掌难鸣,再次在浑源小挫,不得不退回朔州。到这时,他才正式接到赵匡义的撤退命令。 至于未来的那名勇将,他在哪儿? 李继隆正在顶替杨业的工作,在云州安排百姓撤退。 飞狐关败得如此之快,潘美来不及细想,便撤向朔州。但新的问题同样来了,赵匡义下诏将百姓往河东撤,然而耶律斜轸此时杀红了眼,指哪儿打哪儿,现在摆在潘美面前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路那就是全面后退,那么一来,什么百姓也不想往回带了,而且说不定杀红了眼的耶律斜轸乘势随宋军卷入雁门关,那个事情可严重了。 而且现在谁都搞不清楚辽国究竟派了多少兵马过来。 若是河东失事,耶律休哥再南下河北,弄不好又成了后唐时的故事,让辽国人入主中原。 还有一条路,在朔州与寰州顽强抵抗,打得久,辽军锐气下去,即便后退,也不敢进入河东,还能挪出时间,让四州百姓从后方向河东继续迁移。 潘美、杨业、王侁史上的命运再次降临到潘美、李继隆与王侁头顶上。 第四百十七章一地鸡毛(下) 就在这时,李继隆与耶律斜轸再次交手,李继隆也被打败。 不是耶律斜轸比李继隆能打,主要士气不同。辽国大捷之下,士气高昂,宋军岐沟关之败传到山后,士气低落,而且耶律斜轸本身的军事才华就不弱于李继隆。 此消彼涨之下,李继隆照样会失败。 李继隆也无办法了,只好退向朔州,与潘美大军会合。 三人协商,在史上悲剧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实际依照潘美的意思,就是将百姓丢下不问了,没有百姓拖累,能及时撤退,能骚扰,能防御。其实就是可以轻装逃跑吧。 但他说不出口,毕竟违反诏令,又有一些贪生怕死的嫌疑,因此希望杨业与刘文裕、王侁说出来。 可是杨业忽然说了一句,大军可以退到朔州西南的石碣谷修整,这里离宋朝边境不远,山深林密,紧靠着古长城。然后派人密告云朔守将,等大军离开代州,令云州之众先出,我师再攻向应州,契丹派悉兵来拒,即可令朔州吏民出城与云州百姓一道直入石碣谷,我们再派强弩兵三千人列于谷口,以骑士援于中路,则三州之众,可以成功撤回河东。 还是要救老百姓,还是要打。 本来王侁就很不高兴他了,因此说了一句:“你不是素号无敌吗,今天逗挠不进,难道有他志乎?” 然后悲剧发生了。 在这个过程中潘美一直缄默不语。 若说杨业之死,潘美一点责任没有那是不可能的。看看曹彬如何对待副帅崔彦进以及当红大太监王继恩的,说起来曹彬与赵匡义沾了一些亲戚关系,然而他二儿子曹珝娶的是赵廷美女儿,所以他才送赵廷美去洛阳,所以才从西府下岗。潘美却是赵匡义真正儿女亲家。 因此王侁不可能约束潘美。 但杨业的不知变通,让潘美十分恼火,这时都八月了,辽国幽州边防安定下去。可以随时抽调主动,在打疯了的耶律斜轸带领下,压下他们这支孤军。从蔚州到飞狐关,再到寰朔,再到现在,一路让耶律斜轸追得潘美都快要烧着屁股了。 还撤防百姓啊。 因此眼睁睁地看着这场悲剧上演。 所以起因是王侁,潘美也有部分责任。杨业本身的固执也是一部分原因。 现在没有了杨业,李继隆那是一个狠角色,究竟有多狠,接下来一战就能看到。至于诏书,他在满城就带头违抗诏书了。 所以四人一合计,王侁敢坑杨业。但那敢坑根红苗正的大国舅,于是很快决定下来。宋军仗持边境山林,持续地骚扰,将一部分百姓就近撤向河东,然后陆续向代州增兵,最后突然撤回。 整个北伐战争到此结束。 以至宋九仍然弄不清楚杨业之死的真正原因,以及岳父潘美在另一个时空所扮演的角色。 这一战过后。一地鸡毛。 尽管宋九很顽强,实际打到最后根本不是宋九所想的,当初他在惨烈反攻时,想的是赢得时间让更多军民撤向河南逃命。然后自己仗借人多,关健时候迅速撤退,至于后面的,打到哪儿算哪儿了。 事实若无范延召过来,可能就出大事了。架的浮桥多,溺死的人更多。 后来打成那种地步,也不没有办法了。 这一战,宋军军民伤亡计达十几万人,二十二万兵士,折损了五分之二。 仅是宋九从出击时,直到黑松林逃出生天。牺牲的禁兵就多达两万多名。不过宋九撤到雄州后,头脑冷静地做了几件事,第一件是派人将岐沟关惨战情报紧急送向京城,送向山后。甚至通知折王两家在辽国丰州的军队。第二件事便是迅速派人渡海通知高琼从辽国平州(今营州一带)撤退,其次乘辽国东北空虚时,让杨延昭率一支劲旅从辽东半岛渡海,强行进入东北。 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这近十天的惨烈作战,使宋九身心疲惫,发布了两道命令后,人就开始大病了。 赵匡义也不错,让人将宋九转移到定州养病,又让人将他的玉辂推到定州,让宋九坐玉辂去京城。宋九傻了不成,此一时彼一时,真坐了,真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因此委婉地又让人将玉辂送回去,让手下用肩舆将他抬向京城。 但因为他的拼命,伤亡比史上肯定要小一点,重要的是虽死亡惨重,但也让辽国人难受了,而且也没有使士气降入冰点。 萧燕燕也达到目标了,数场大胜,还保住了燕云。 但不是如此。 宋九撤退时的种种惨烈作战,特别是那些重伤员的自爆,多少让辽国士兵有些心寒。而且他们的反击,也杀伤了许多辽国士兵,究竟多少,战场指挥权一直控制在辽国手中,辽国不会宣传的,只能不得而知了。但相信这个数量同样不会低。 潘美虽连番小挫于耶律斜轸之手,可也多少掩卷了山后四州的百姓,前后使一万多户百姓平安撤到河东。至于未来得及撤退的百姓,以及未来得及撤退的兵吏们,那只好悲催了。 折御卿与王承美二人在丰州迁徙百姓时,也遭到一部分人的反抗,以至进度不是很大,甚至计划中让他们达到辽国德州地区,实际过程里离德州还很远。然而也让他们迁徙了四千多户百姓。接到宋九送来的情报后,果断的撤回府州丰州。 也就是从辽国夹山以东,一直到云朔寰应蔚幽等重要的州府,在宋军攻击下,遭到严重创伤。 还有呢。 燕云紧急,萧燕燕不顾辽东了,甚至从辽东投奔辽国的女真部抽出勇士,支援前线。接到宋九命令后,石显蛊惑乌玄明乘机反攻。 一度又将黄龙府与长春州等城池拿下,然后进军通州。就在这时候,杨延昭风尘朴朴到达通州,依照宋九的命令,让乌玄明迅速撤回黄龙府。并且扫荡附近各族,一度将铁骊等大部族差一点打残,一些小部族直接灭族。本来力量就不如乌玄明,况且又抽调了一些勇士去了幽州。 然后将各族向兀惹城等辽东深处转移,让黄龙府附近除了几座城池外,几乎荒无人烟,然后毁掉城池撤回去。没有了百姓。没有了房屋,又是那么地远,辽国以后再想征讨这里,将会头痛了。 一颗打残的毒瘤重新生了出来。 前年辽国讨阻卜,杀其酋长挞剌干,宋辽开战后。辽国同样负担沉重,税务加重,阻卜各部复叛。但就是宋九,都未指望他们能成大事,主要人口少,各部分散不齐心,早晚还会败。但这会一点一滴削弱辽国的力量,加重辽国的负担。 …… 岐沟关残败,有多少尸骨,就有两倍以上的孤儿寡母,毕竟辽国恐怕一半以上的尸骨也找不到了。 无数人家痛哭流啼。 然而有人哭,便有人笑。 赵普终于看到好处了,幸好俺下来了,不然俺也有错误啊。 因此写了三封劄子。递给赵匡义。 第一份主题是那些契丹人本就不是我中原的对手,由于经常迁徙,难以管理,所以古来帝王都任其自生自灭。陛下你何等英明,何必将契丹当作一回事。推测陛下一定是偏听小人蛊惑,才有不恰当的出师之举吧。我强烈要求惩罚这些小人,以免他们欺君祸国。忠言逆耳。容易获罪,无论陛下是杀是剐,我不后悔今日言论。 他退下了,以为这一回再也不可能东山复起。因此对时局了解得不清楚。 所以第一封信到了京城,赵匡义十分郁闷。 严惩主谋,主谋就是我啊。 宋琪也郁闷,赵公,俺们对你可不错啊,为什么你要对我落井下石? 赵普第二封信又来了,为了配合北伐,我们南阳摊派了多少军费,百姓如何如何的苦,可以看到,就是攻下幽州,战争也会持续下去,那么国家会更加动荡,所以千万不能出兵了。 赵匡义:百姓这么苦啊,那我就再也不出兵了…… 事后宋九得知,十分郁闷地想,这一幕怎么这么熟悉呢,难道赵普是前世的某个大佬穿越过来的?内部要管理的,但对外嘛,以和为贵,以抗议为主流,不就是打打脸吗,管它是大国或是小国打的,俺忍了就是。 不过所谓软弱的宋朝,应当比他前世要好得多,至少敢打。而且没有了西夏牵制,宋九虽心情悲愤,但在心中仍有信心。 不久,赵普第三封信到了,奸人怂恿陛下出征,宰相、言事官们不能阻止,所以他们都有罪,如果不加惩罚,怎能警戒后来人? 赵匡义终于会意,此次北伐朕没有错,乃是宰相之过,言臣之过,前线诸将之过。 因此宋九回京的路上便听到一些风声,说是闻听曹彬撤兵,赵匡义便料到大事不好,在宫中说,岂有敌人在前,而却军以援刍粟,何失策如此?于是立派使让曹彬向新城与米信会师。曹彬不听,终于导致北伐失败。 宋九有些晕。 他就在前线,曹彬回雄州就食,也写了诏书,到了雄州好几天,才接到诏书。况且在路上还耽搁了数天时间。 这个要说到宋朝的特脚递,也就是最快的快马通信。 宋朝曾用它创造了从广州五天就将消息传到京城的古代速度奇迹。而河北尤关到国家根本,道路更加通畅,速度更快。因此王继恩与刘全圭这才不要命地赶了两天两夜多,便到了京城。尹继伦四天将两千轻骑跑到雄州。 若是赵匡义有些远见,早在曹彬没有抵达雄州之前,诏书便到了军中,那时候那来的争吵? 况且自己在信中说得那么清楚。 虽没有完全说对,可大约上还是说出来了。 然而赵匡义的反应在哪里? 算明白了,曹彬,你同样犯了严重错误,替朕顶包吧。 赵匡义早就会意过来,便给赵普回了一封信,收复燕云是朕的大志,我也是为了救边民,恢复旧疆,并非好大喜功,穷兵黜武,你要体谅我的苦心。其实只怪主将不听朕的部署,才导致北伐失败。如今边境有备,敌人敢来入侵,必让他们有来无回。你是社稷忠臣,收到你的信,我又感谢又惭愧啊。 赵普回信,我前些日子不知实情,乱说一气,现在我明白了,陛下决策是对的,一切错在主将。既然边境无忧,我就不用担心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不战为好。陛下知道,我这人向来没什么雄心壮志,年纪又大了,又没有立下功劳,只有尽忠报答陛下。 俺要报答你啊,可在这乡下如何报答呢? 懂的。 赵普递来金光灿灿的梯子,赵匡义难道不知道下吗? 将赵普四封信给大臣传阅,赵普好忠心啊。大家伙儿明白了,赵普是好人,我们一定向他学习。 暂时还没有起用赵普。 其实赵匡义现在仍觉得对某个人很羞愧……但宋九若不明智,现在是好事,然而将来却未必是好事。 于是将御史中丞辛仲甫提为给事中参知政事,他是赵普的亲信,宋九同样也推荐过,但确实是一个良吏。 知制诰知大名府赵昌言上海书,请斩败军将曹彬等人,陛下这么好的策略,曹彬居然无能,败得这么惨,不杀不足以惩戒。 是忠言哪,赵匡义立即提拨赵昌言为御史中丞,不久再拨为参知政事。 那还不明白吗? 一起上书,说是曹彬错误,导致三军惨败。曹彬、崔彦进、米信、杜彦圭、行营都监张绍勍、董愿、马步都指挥使傅潜、押阵部署陈廷山、排阵使蔡玉、先锋都监薛继昭召到京城。 实际蔡玉、陈廷山与薛继昭非是重要的大佬,但谁让他们在拒马河畔最先逃跑的? 至于张董二人有点悲催,本来是郭守文的,可是郭守文撤得有些晚,卷入宋九军中惨战,立的功早就补了罪,因此二人虽是米信军中的都监,同样也问罪了。崔彦进后来虽将功补罪,然而到了雄州没有出兵,后来兵力越聚越多,然而萧燕燕主动撤回去了,功未立起来,因此只有罪了。 十人一起送到尚书省开始问罪,宋九快到京城时,朝廷正在查鞫他们的罪状。 第四百十八章荒诞(上) 早在宋九未动身之前,杨业等人就召到了京城。 只有两人未去成,一个杨延昭去了辽东,岐沟关兵败后,再也没有一个大臣对宋九资助辽东罗嗦了。 值啊。 这一战死了多少战士,百姓,花了多少钱帛,若是将这个钱帛放在辽东,能让那些落后的女真人个个成为土豪,可结果呢?但也出现一种新的说法,那就是等经济缓过来的时候,宋朝可以在暗中支持钱帛或物资武器,杨延昭与石显他们必须从辽东调回来。 也就是不授予辽国之话柄。 还有一个人,史珪,本来他身体就不大好,然后在军中拼命,与宋九一样,在雄州养伤,最终伤病连环发作,宋九未动身,史珪就去世了。老史死得很光荣,一时间士大夫全部转变了语气,差一点将他塑造成大宋的周处。 最先回来的是符昭寿。 他还带着一个使命,履行承诺。 先将信带到宋家,那时潘怜儿已得知丈夫逃出生天,全当是报答上天吧,从家里面拿出无数钱帛,换成铜钱,棉布,暗中送给了符昭寿。毕竟丈夫与符昭寿不同的,弄不好会落得一个收买军心的嫌疑。 这个道理符昭寿也明白,因此打着的旗号,便是他自己的。 然而哪里瞒得过赵匡义,便将符昭寿喊来询问,符昭寿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赵匡义终于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就是符昭寿也不知道宋九写的那篇奏折内容,也没有听符昭寿说宋九提起自己战略的失误。 赵匡义一边心中有愧,一边松了一口气,唾骂道:“那个刁妇想得美,宋卿仅值万两黄金?” 符昭寿心想,后面还有一个王爵呢。 赵匡义又说道:“你与宋卿是好友,可是不学无术,远不及你父亲。兄长,两个姐姐,好好向他学一学。” “是。” 今天赵匡义于宫中设宴,又将二十几员立功将校召入皇宫。 看到杨业,赵匡义欣喜地说道:“卿报朕何如此之隆。” 原先是报朕如此之速,现在变成如此之隆。 杨业对赵匡义那是死忠,然而许多大臣无语啊。人家当然对你回报如此之隆了,一个降将,仅立了一些功劳,眨眼之间就让你升起了河东军区二号人物,换我,也拼命回报你啊。 杨业以头叩地。悲痛地说道:“臣那敢当隆,三军崩败,伤亡无数,天子受辱,百姓妻离子散,臣当死啊。” “杨卿,揭开袍甲。让朕看看你的伤势。” 杨业将袍甲揭开,又说道:“陛下,我们人人带伤,非是臣一人。” “好,你们揭开袍甲,让朕看,让朕之近臣看。” 二十几个大将将盔甲脱开,露出上身。实际这些人都有机会逃走的。然而没有一个逃跑,个个都在拼命,因此个个都挨了很多次刀箭。 赵匡义唏嘘不止,道:“卿等,皆朕之忠臣,国家栋梁也。” 不知道他是真的动情,还是在作秀。反正这几十名大将一起感谢零涕。 赵匡义又问道:“杨卿,刘卿,你们二部一在前行一在中军,宋卿如何将你们拢在一起?” 实际这时候赵匡义差不多猜了出来。尽管符昭寿说得不清不楚。杨业悲愤地说道:“陛下,曹将军误国啊。” 他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出发时就宋九就感到不好,然后问杨业,杨业也感到不好,一是三路离得远,又隔着万重山,不便联系,二就是曹彬的能力可能欠缺。随后宋九就想到了粮草,问曹彬,曹彬利用老资格将宋九搪塞过去。到了涿州,宋九仍不放心,到处看,只看到军中有少量粮食,这才着急起来。然后不顾曹彬看法,越职授权杨业领兵前去固安护粮,结果粮草一起被耶律休哥劫了。 回到雄州就食,再等后方将粮草筹集,赵匡义诏书到了,宋九是赞成赵匡义诏书的,新城离边境近,运输粮草方便,二军合一,也有威慑力。即便不利,也利于撤退。 然而曹彬态度不坚决,崔彦进看到中西二路立功,贪功心切,最终从白沟道赴岐沟关。宋九感到不妙,便将几将聚在一起,为什么是刘知信符昭寿与杨业,这个不用解释,大家都清楚。 但杨业也没有说宋九筹资奖励兵士,辅助兵士加强军纪的事,只是说了让他们加强军纪,以防万一。随后自涿州城撤向岐沟关。宋九隐隐感到不妙,便有意让几部靠扰,看护好武器,以备不测。果然辽军扑来了,宋军无路可逃,一起穿着盔甲就往拒马河中跳,本来大多数就不善水性,这一跳那能上来? 宋九无奈,开始拼命。 前面的大家不知道,后面的几乎快家喻户晓,杨业没有再说。 但杨业同样不知道宋九的那份奏折。 大家听得义愤填膺。 不是皇上错啊,皇上多英明哪,错就是曹彬,必须要严惩曹彬。 这是宫宴,不是菜市场,赵匡义制止了大家的讨伐,然后回顾过去,有悲的一面,也有喜的一面。再展望未来,感慨万千,赋诗一首,传阅近臣。 李昉更是感谢万千。 当初是当初,现在他心境又不同了。宋琪下去了,这次北伐悲催了,再也上不来。宋九下去了,要回来,可是大病一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理政。西府还有一个王显,但王显是打酱油的。因此李昉几乎是独相,尝到权利滋味后,他也不想给赵普挪窝了。 因此说道:“这次陛下出兵是对的,只是错在将帅无能。” 在这里比赵普更明确,赵普说连出兵都是错误的,那么赵匡义还多少有些错误,你是皇帝唉,为什么耳朵边子软?现在连赵匡义最后一点责任都没有了! 诸臣深以为然,纷纷附和。 那么正式审问曹彬吧。 曹国华,是不是这样? 是。 是你错误吧。 是。 是你害了国家,害了百姓吧。 是。罪臣当死…… 曹彬怂了,其他几名大将也无辄了,都懂的,于是干脆的承认错误。 贾黄中于是上书,曹彬、傅潜具伏违诏失律,士多死亡;米信、崔彦进、董愿、张绍勍违部署节制,别道回军。为敌所败;杜彦圭不容士晡食,设阵不整,军多散失;蔡玉遇敌畏懦不击,易服潜遁;陈廷山涿州会战失期;薛继昭临阵先谋引退,军情挠惑:法皆当斩。 “斩啊……?”赵匡义喃喃道:“斩就不必了,诸将也为我朝立下大功。朕就免其死罪吧,但活罪难饶。” 贬曹彬为右骁卫上将军,崔彦进为右武卫上将军,米信为右屯卫上将军,攻张二人为右屯卫大将军,傅潜为右领军卫大将军,好养老去了。杜彦圭为归州团使副使。陈延山为复州团练副使,蔡玉带头逃的,性质最恶劣,除名配商州管制,薛继昭罢文思使为供奉官。 然后再诏,若郡臣列校,有没于军阵或陷于戎寇者,宜加抚恤。录其子孙。百姓有运粮不还者,免税二年,家赐粟三硕。 再到赏赐。 杨业等将校皆有厚赏,史珪甚至追赠为褒国公,这个不意外,中原王朝制度向来是封死不封活,象宋九。若没有犯重大错误,死后甚至可以追赠郡王。 各将士牺牲者加辈抚恤,不过有的士兵就悲催了,大部分士兵都有战友存活下来。后来让宋九派人通过他们的嘴巴,将牺牲者姓名籍贯一一记录,到雄州后,上报朝廷。然而当时三军混乱,包括杨业与符刘部下都有一半以上人逃走了,难以分辨,特别是后来主动冲上去参战的各部,甚至许多兵士都不成编制了,这些士兵无法甄别了,只好享有普通兵士的待遇。 还有各乡兵、义勇、壮丁、弓箭手的赏赐。此战过后,禁兵元气大伤,因为这些民兵,或乡兵在这一战中表现出色,特别是乡兵,经过十天持续性血战的锤炼,一起编入禁兵。 若是不同意加入禁兵,额外再有丰厚的赏赐。 三司官员愁肠百结,这样一来,国库哪里有这么多钱帛? 但没有过一个人吭声,站在萧燕燕的角度来看,啃下宋九的军队以及在雄州即将到来的援兵代价太大了,又要防止潘美军队扑到幽州,于是下诏撤军。可站在宋朝的角度来看,若不是宋九率领着这几万兵马,死死地将辽军拖住,那时候整个河北兵力空虚,辽军挥旗南下,至少整个河北将会是一团糟。 不仅有宋九功劳,也有这些悍兵强将的功劳。 再赏田重进,田重进明智,跑得那个叫快,甚至有降卒后到的,田重进就要斩杀,还是袁继忠阻止,以杀降不祥才没有杀。因此大踏步从蔚州撤了回来,几乎所有主力全部保住,甚至还带走了一部分百姓,许多蔚州飞狐的降兵降将。 因此提为马步军都虞候。 就是马步兵执法官,原先是张令铎担任的,后来张令铎改任,二十五年这个官职一直未授过他人。 但田重进一撤,将潘美害苦了。 连番败于耶律斜轸之手,若是田重进不撤,他部下有袁继忠,荆嗣等勇将,二路合一,兵力虽劣于耶律斜轸,然而相差不会太大,最后会不会打败辽国这头凶狠的狐狸?或者两人联手,就象曹彬与崔彦进一样,你不服气我,我不服气,不但没有产生一加一等于二的作用,反而在内耗中更加虚弱,从而大败? 这永远是一个谜面了。相比于田重进,潘美因为数次失败,虽然主力也保住,最后因为没有很好执行赵匡义移民政策,导致耶律斜轸大军抄到朔州,将百姓一起截回去,又将各州少量驻兵与官吏一起坑杀,于是不奖也不罚。倒是李继隆代替了杨业的职位,在先前诸战役中攻城拨寨,表现出色,调向河北。杨业暂时还留在京城养伤,这是朕赏识的人,让你们看看他是如何的忠心! 面子工程是必须要的。 但最惨的还是经济。 国库这一战打得空空如也,内库一毛也不剩了。 那么怎么办?只好加税! 宋九就快到京城。 赵匡义很感谢,宋九挽求了宋朝的命运,并且做事很谨慎,就连那封奏折,至今都没有第二人知道,这让赵匡义很满意。因此隆重地让二子元佑与三子元休前去滑州迎接宋九。 待遇虽隆重,不过也当受之。 如果没有宋九在拼命,现在北方会是什么样子,都没有人敢想像。 当初兴兵时,赵匡义只召枢密院计议,甚至一天六召,中书不预闻,若胜了,当然没有人说话,赵匡义召西府数相是干什么的,那是补漏拾遗,主要计划四个西府宰相谁敢更改? 但败了,话题也就出来了,皇上想出好的策略,本来是大胜的,然而各个细节上出现了失误,不能怪皇上,难道皇上每件事都要管吗?这个军政是西府的责任。 前线诸将做得不好,西府更有失职之过。 第四百十九章荒诞(下) 当真如此? 不要说是西府远在后方,就是在前线,军中有多少将领能打,能谋?崔彦进,米信这些大将当真是差了吗? 但谁想出来了? 或者说是宋九,宋九当真是想出来的,若无金手指,他能不能想出来? 不要说荒诞,自古以来,这些让人感到啼笑皆非的事太多了。 西府四相,宋九到了前线,有大功,不过这一闹,同样有错了。功过相抵吧。反正皇上让两个皇子,并且其中一个算是准皇太子前去迎接,是过了的。 王显是不管事的主。 王沔是文人,与贾黄中曾共同主持过科举,那么针对谁? 小嘴巴张齐贤! 就是他的话最多,而且与宋九比较亲近。 张齐贤让大家齐逼,咱惹不起你们,但躲得起吧。于是学习宋九,向赵匡义请求,让我镇守代州。 俺顶在最前线,你们还说什么? 其实赵匡义还是蛮喜欢张齐贤的,但是士大夫们一窝蜂而上,赵匡义只好同意了张齐贤的自我放逐。 但不久问题就来了。 王显能力不足,王沔稍好一点,可他是一个正宗的文官,军事上是外行汉,宋九担任枢密使数年,枢密院政务管得很深化了,已与史上的那个枢密院截然不同。张齐贤在,还能勉强维持。然而张齐贤下去,枢密院继续是深化加强版的枢密院,很快各项政务堆积如山。赵匡义只好调张宏进入西府做枢密副使。 前线浴血奋战,然而眨眼之间,到了后方却成了一件件政治交易。 …… “少春,你到河边去看看,有没有船。” “宋公,你要乘船?” “恩。” “两位皇子在滑州……” “少春啊,你跟在我后面也有很久了,应当明白过犹不及啊。看看。张齐贤为什么去了代州?皇子出京城数百里,恭迎一位大臣,这个荣誉是荣誉,然而到了巅峰,会是如何?月满了则亏,水满了则盈。古今使然。” “宋公是想避开他们,那么皇上会不会生气?” “谦虚吗。换谁都喜欢,皇上同样不会例外。去吧。” “喏。” 一会儿戚少春找到一艘客船。 宋九说道:“这就离开吧。” “这时候走?”郭大惊讶地问。 外面正是二更时分,是睡觉的时候,而非是行路的时候。 “这时候不走,难道等天亮了,官吏来恭迎恭送才走?若那样。我们还能安静到京城吗?” “是啊。” 一行十几人,匆匆地离开客栈,上了客船。 “郭大,刘海,将我抬到船头上。” “秋风凉了,宋公,莫受了风寒。” “抬。” “好……” 宋公卧躺在肩舆上。岐沟关身受重伤,最主要是心灵上的创伤,到雄州便大病了,两三个月过后,病情虽好了一些,然而精神仍然萎靡不振,人变得消瘦。 此刻缩在肩舆里,虽然块头大。却象一个秋风里的老树,憟憟颤抖。 郭大便向船家讨要一块毯子,盖在宋九肚子上。 “近乡情怯啊,郭大,我都不知道回去如何面对你的弟妹与从子,还有小枕子的娘子与几岁大的孩子。” “宋公,不怪你啊。” “是我无能啊。” 郭大显然不赞同。但事实宋九就是这种心情,他人不知道,可自己知道啊,并且随着大军。居然都不能阻止悲剧发生,以至死了那么多人。 撤退拒马河时重伤兵的惨烈,与玉苹对话时的那种亲人分离的痛疼,近十天的血战,一个又一个兵士倒在血泊里,都无法收尸,而变成幽州边境的“京观”肥料。 实际一场天灾人祸,在这时代就会死很多人,然而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才是宋九大病的原因,不仅仅是重伤。 “宋公,你做得比谁都好啊。” “哪里好……郭大,你不懂……”宋九仿佛在梦呓一般,似醒似眠地说。 “宋公,你不用自责,就是小的也愿意为你战死沙场。”船夫走过来说道。宋九上了船,一行二十多人,有肩舆,有十几匹马,雇的船不小,船夫见多识广,知道这行人来历不凡,听了一会儿,走过来大声说道。 “船家,宋公上你的船,必须保密。” “喏。” 船主答道,但他激动万分,吩咐几名水手说道:“轻一点,轻一点,不要惊动宋相公。” 几个水手听说是宋九,同样万分敬仰地看过来,然而窃窃私语:“原来是宋公啊。” “难怪我看他长相不凡。” “是啊,他刚才还平和地与我说话呢,真乃我大宋第一良臣啊。” “那时,听说陛下派两个皇子亲自去滑州迎接。” “为什么要雇船去京城。” “我也不知道。” “听说宋公在岐沟关很英勇,当时情况危急……” 宋九微闭着眼睛,不过听到外面的谈话,嘴角扬起苦笑,暂时赵匡义感谢自己的,而且想瞒也瞒不住,所以岐沟关一役在民间广为流传。但自己若是不知道分寸,可能就象未来小寇那样了。再怎么比,还有小寇那次的功劳大吗? …… “宋卿回来了吗?”赵匡义问刘知信。 这些将领多受了伤,包括杨业在内,许多人被赵匡义强行留在京城养伤。 刘知信与宋九关系平时也不错,因此问刘知信。 “是回来了,臣昨天晚上探望,他说自己过大于功,不当受两位皇子亲迎,因此雇了船悄悄回家。” “何过之有?” “臣也不知,但宋相公回到雄州后便十分自责,然后重病。回到京城后,派家中傔人找到岐沟关烈士胡安国的家人。还有他准备提亲的朱家小娘子与其弟,于顺店宴请。然而两家人悲痛,吃不下去。宋公怏怏不乐地回到家中,病情又加重了。因此臣没有说几句便告退了。” “顺店宴请?” “是这样的,”刘知信将事情经过再度解释一遍。 当时近千名重伤兵自知必死,宋九让他们提要求,有的人提的要求很正常。但有的人提的要求却很古怪。如胡安国的要求,不说朱家还没有同意女儿嫁给他呢,就是同意了,举国悲伤,跑到顺店大吃一顿算那门子事。还有一个丁姓的伤兵提出要求,那就是由宋九证明。朝廷以后发放抚恤,一律交给他娇美如花的小娘子,但勒令她必须改嫁。不改嫁人不行哪,他小娘子长得漂亮,可是身体瘦弱,又带着两个孩子,以后吃完了抚恤。如何得活。不过还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等他儿子长大后,让其中的一个儿子必须还是原姓,替丁家传宗接代(宋朝规矩,一旦母亲改嫁,子女往往随后夫姓,如范仲淹母亲改嫁朱家做了小妾,范仲淹一度改姓朱)。 这些要求若是让朝廷来办。可能会失去礼度。 因此宋九到了雄州,将功劳薄与牺牲将士名单交给朝廷,这些要求去未交给朝廷,打算他回京后自己来亲自处理这些头痛的要求。 说完后,刘知信又仿佛回到了那个血色黄昏,双眼垂泪。 人心都是肉长的,殿中的人几乎八成以上都是勾心斗角的高手。不过在这时,多数人眼中都有了一层湿意。 “起驾,去宋卿家,朕去看望他。” 赵匡义带着文武百官来到宋家。 宋九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说道:“臣抱病在身,不能觐见陛下,望陛下恕罪。” “卿安心养病吧。”赵匡义亲自将宋九扶到床上。 “闻听岐沟关兵败,朕同样夜不能寐,寝食不安。如今三军夺气,朕不知如何是好。” 赵普,赵昌言,李昉,贾黄中等人上书,有的说不当出兵,有的说陛下你策略是对的,但前线诸将做错了。这是替赵匡义遮丑的。但赵匡义不会当真。 宋朝败了,那么辽国必然会反攻了。 实际宋九在路上才开始听到京城种种,十分失望。同样是太宗,与唐太宗相比,赵匡义差了不知多少。 当然,未必李世民有那么完美,真到了唐朝也许还有种种失望。 但最少李世民杀了大哥兄弟,敢让史官公正的记录下来,高丽失败后,敢下罪己诏,将责任全部揽于自己一人身上。 无论赵匡义在内治上做得怎么好,这份坦荡,这份大气,赵匡义拍马都追不上的。 宋九更恨赵普,为了重新上位,替赵匡义遮丑,可这样一来,就渐渐将赵匡义调教成一个真正的岳不群,甚至可能渐渐塑造一个对内强横,对外软弱的窝囊国度。 可最后也慢慢想开了,纵观整个中国历史,又有几个李世民。相比于其他皇帝,赵匡义至少还算中上之资吧,至于比到清朝做奴才好,比到黑暗的明朝好,比到南北朝比门第好,比到唐末五代战乱好,比到元朝做最下等人好。 宋九徐徐答道:“陛下,岐沟关之败,虽让我朝元气大伤,辽国元气也是大伤。前线将士斗志顽强,以后辽国必会入侵,但臣相信一定会互有胜负,陛下倒不用太担心。不过陛下,臣想恳请陛下严惩臣。” “宋卿……” “陛下,听臣说,汉唐军威盛大,固然是种种原因,但最主要的就是奖罚分明,即便如名将李广之流,因失误同样也要被处死,因此诸将到了前线,不敢掉以轻心,更不会发生雄州诸将议事,象市井里的泼妇在大帐里扯皮的事。臣在固安便察觉到粮草有问题,因臣以前一直将曹公当成长辈,没能执着地利用都监之权强行过问。兵退雄州,更没有据理力争,到了岐沟关臣更感到不妙,但才智愚劣,终没有想出来,以至三军大败。后来臣虽亲自指挥,然而这个功劳不是臣的,而是前线将士,数万乡兵义勇用鲜血铺就出来的撤退之路。因此臣非但无功,而是有过,故恳请陛下罢免臣之官职,不然以后岐沟关惨剧仍会发生。” 大家先是莫明其妙,然后一起发呆,当真如此么? 但似乎宋九表情很哀痛,难道前线战报有误,中间确有隐情,宋九的确犯下一些严重错误? 有的人怀着不好的心思,甚至打算动用手中的资源,再次细查一下当时的详细情况。 宋九却继续说道:“不过臣回来的路上,因为走得慢,听到一些消息,这更让臣担扰。特别是李相公,你说汉高祖以三十万之众困于平城,于是用奉春之言以定和亲之策。文景外示羁縻,于是边城宴闭,黎庶息肩,所伤不多,其利甚博。汉武穷兵黜武,有功有过,我不想过份评价他。但当真如此?君翻看史册,文景时对匈奴不可谓不尊敬矣。但匈奴入侵过多次,当真是边城宴闭?甚至差一点让匈奴与汉朝蕃王联手,颠覆整个汉朝。正是生活在这种屈辱的外交环境中,汉武大帝这才扬兵大漠。就算不收复燕云,但想和平,不是求来的,李煜求先帝,先帝能因为他的求恳,而不一统中原?汉晋对胡人羁縻买安,并不算太薄,然而晋朝内乱时,胡人难道不乘势而起?我朝重内治,富庶,我朝就是打算主动求和,但你能保证辽国以后不贪婪地入侵中原?” 然而这一战死了太多太多的人,宋九内心深处也有些厌战了,因此不想多说,只说了一个比喻:“臣忽然想到一个寓言,有一个面包走以路上。” 面包才出来时叫果子,不过最后还是叫了面包,以区分于蛋糕,但这份产业与宋家无关了。 宋九在家中几个子女小的时候,讲了许多故事,有一些童话故事,渐渐也在流传,甚至这些大臣的妻子用它们讲给他们的子孙们听。因此宋九说面包会走路,大家还是能接收的。 宋九继续说道:“它忽然感到自己很饿很饿,于是便将自己吃了下去。” 站进房中的二十几个人,个个都是才智一流的人士,便迅速在脑海想像,结果一想,全蒙了。 第四百二十章飘摇(上) “爹爹,面包将自己吃了下去,会有什么?”福娘缠着宋九问。 腊月京城很冷的,汴水再度冰封,宋九从河洲回来。 若科学地讲,宋九于岐沟关受伤,随后近十天内无数次惨战,虽然他让士兵轮流休息,他本人却不敢大意,每天仅是小眯一会,始终象弓弦在绷紧着,加上心情悲愤,到雄州后才导致的大病。 但御医来诊断,说他到了广南受了严重热毒,再北上辽东受了寒毒,岐沟关受伤,心情不好,以及种种因素,一起发作,于是大病。御医的诊治,对宋九是一个好事,原先宋九去了那么人间绝域所在啊。 然而这个药,宋九不大敢吃了。 不能说中医一无是处,但也不能过于夸大,某些时候它与大师们的符水一样,信,则灵。它是神仙的药水,因此对它充满信心,身体潜意识地自我恢复,那么只要病情不严重,很可能病就好了。但不信,实际它只是一堆沾了灰烬的普遍水,哪里能治好病。 宋九的性质类似。 因此拖了很久。 实际是他心灵受伤,就是不想做事。 宋九想休息啊,赵匡义无奈了,于是暂时加封他为侍中太保。宋九拒受,我犯了错,应免官贬职。赵匡义不同意,怒道:“卿置将士于何地。” 但这一来,实际岐沟关不管是功是过,负面影响也就消失了。 直到腊月。宋九才偶尔去河洲书院,岐沟关一役。也让他意识到辽军的强大。没了西夏,物格学的发展,时间是肯定站在宋朝一边的,但宋九不想等。因此从辽国内部民族因素挖潜力,还要从自己内部挖潜力。 然而女儿的问题,宋九不能回答。 其实宋九不能回答的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打还是不打。宋九肯定认为是打的,可一打。得多少人家家破人亡?这个问题象一个梦魇折磨着宋九,以至这几个月宋九几乎每晚都在做恶梦。 实际这是一个很无厘头的比喻,形容赵普这些文臣之言十分荒诞的。 潘怜儿将福娘拉下,宋九喝了一口热腾腾地茶,道:“真想就这样呆在家中啊。” 话还没有落音呢,两个小黄门匆匆来到宋家,说道:“宋公。陛下急诏宋公进宫议事。” “我养病……” “北方又败了。” “怎么又败了?” …… 岐沟关兵败,赵匡义让张永德知沧州,宋偓知霸州,刘廷让知雄州,赵延溥知贝州,贝州离前线远。忽略不计,主要是前面三个老将。耶律斜轸收拾山后,辽国无暇他顾,潘美撤回宋境,折王两家也撤回。还有阻卜与辽东的烂摊子。不过那两处是疮瘤,虽痛。暂时还不会致命。于是萧燕燕一直呆在幽州。 这与幽州是她少女时代成长的地方无关,原因还是燕云对辽国的位置。 燕云物产放在宋朝也许无所谓,但在辽国人眼中很重要,至少有了燕云物产的补充,那么不管北方有多少灾害,再也不会出现以前史上一死便是近半人畜的惨剧。 宋辽悲哀便是如此,辽国要幽州的物产,宋朝要燕云的门户…… 于是萧燕燕呆在幽州处理国政,民政,边防,冤狱,以便让打残的燕云尽快恢复过来。 耶律休哥便提出,可乘宋弱,略地至河为界。就是乘宋朝打败的时候,一举南伐,打到黄河边,用黄河为宋辽的边境……哈哈,这是宋九听到后的笑声,一个骄傲起来的耶律休哥,还值得害怕吗? 萧燕燕当然不会同意。 不要说辽太宗故事了,就是以两国实力,一旦大军南伐,当真能讨得了好?不过后来在史上她差一点也犯了重错。 暂时边境静悄悄,两国各自舔着自己的伤口,这几年王明一直在负责河工,但今年因为财政困难,导致河工都停了,王明呆在三司没有下去。 辽国那边同样也没有好,甚至默视阻卜与辽东的叛乱。 所以这一战势在必行。 辽国必须打上一场,让宋朝乖巧了,那么好用心后方。 战争之前,宋朝做了一次人事调动,让刘廷让担任知雄州,又徙瀛州兵马都部署。这是因为刘廷让是唐末卢龙节度使刘仁恭的曾孙,有一定的象征意义。 田重进撤退时,贺令图留在后方孤军应战,虽败了,潘美都败了,况且是他。因此以其知雄州,同时为先锋将领本州团练使兼护瀛州屯兵。还有一个调动,那就是李继隆,这个要更晚,在辽军入侵后才出为沧州都部署。 不说沧州离未来那场战役有多远,就说沧州本身。 后世沧州与天津靠近海滨,地势平坦,抛弃工业与商业因素不算,也应当算是一个比较不错的地方。 但现在不是。 自沧州到顺安军吴淀,边界有许多湖荡子池塘阻隔,还有许多芦苇丛与盐碱地,沼泽地。这形成一道东西宽达三百余里,南北五七十里的天然防线,深又不可以行舟,浅又不可以徙步,它不但是宋朝的天然防线,也是辽国的天然防线。因此宋辽恶战时,几乎从未看到两国在这里出兵。 因此在军事地位上,沧州并不重要。主要李继隆还没有完全展示自己,朝廷又有那么多能打的名将,对他便轻视了。 不过宋朝略有利一点,那就是自沧州用海船出海,向平州登陆,然而辽国在平州海岸也做了布防,此路现在也是不通。 冬月十二,萧燕燕亲阅辎重兵甲,这个辎重包括随军的一些粮草。草药,帐蓬。绳索,刀斧,以及其他一些食用开路住宿或用于作战的物资,兵指士兵,甲不仅是铠甲,还包括武器等。一共三样,两样是粮草物资与武器盔甲,也就是曹彬可能都不及一个妇人。 十三。以耶律休哥为先锋都统。 十四,耶律隆绪率从臣祭酒,观景宗御容画像。 十七,以北大王蒲奴宁居奉圣州,与节度使蒲打里共同裁决山后五州政务。 二十一,置诸部监,勒令所部各守营伍。不得相互错杂。 二十二,让谋鲁姑与萧继远沿边巡逻,用宋军俘虏射鬼箭。 二十三,以青牛白马祭天地。 二十七,大军至白佛塔川,让驸马都尉萧继远。太尉林八,林牙谋鲁姑封锁疆界,不让宋朝间谍侦知消息。又令军中不得无故驰马,及纵诸军残害南境桑果,以防激起宋朝边境百姓怒意。纷纷顽抗,增加其南伐难度。但不是萧燕燕好心。大战后,辽国的残暴又开始了。再者,若指望靠抢掠来获得供给,说不定兵力分散,为宋军所乘。这也说明这一战萧燕燕准备充分,包括粮草。 但这么大消息想完全隐瞒是不可能的。 赵匡义暴怒。 俺们都不进攻了,你还来进攻俺?于是在激动之下,下了一道莫明其妙的命令,让刘廷让率军北伐,反攻辽国。 当然,这道命令没有人当真,更没有人去执行。 当日,辽军前锋军跨过拒马河,至唐兴县,这是五代的一个县名,在宋朝没有这个县存在了,只剩下一个唐兴寨,置顺安军,在莫州的西侧,高阳关的北侧。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满城之败。 高阳关以西防线一共分为两面,一段是定州,西山,北平寨,宋朝又称为西山防线,包括满城,多是山区。当然满城一战,败得有多惨,萧燕燕记忆犹新。另外就是保州以东到顺安军一段,包括唐兴寨,这里有三十余里的平川,南北径直,无险可阻,不经州县,可以大军长驱。所以精心谋划后,辽国选择从这里撕开豁口。 两军于滹沱河桥相遇,非是在滹沱河上,滹沱河在唐兴旧县的东面与南面,离战场这座桥有些远,此桥乃是滹沱河一个支流上的木桥。木桥上看守的兵士乃是高阳关杨重进的部下,兵力少,迅速击败,然后辽国军队将此桥烧去,以便杨重进不能带军尾随袭击骚扰,保障大军安全的西进。 当然,杨重进可以搭浮桥,不过这时候天寒地冻,搭浮桥十分不易。也可以从冰上强渡,然而这段支流湍息,冰块薄,从上面强渡十分危险。等到杨重进将桥搭好了,辽军早就顺利到达目的地。 面对这个难题,杨重进留下大半军队防守高阳关,自己带着一部分军队支援瀛州。 辽国初步实现了战略目标,但开始不是那么顺利的。 辽国大将萧排亚抓获了两名宋朝斥候,辽圣宗让两名斥候回满城,招降宋军。李继宣立功后授崇仪使,代王继恩为易州驻泊都监,又领五千骑兵驻戍北平寨,闻听辽军南下,受田重进节度,先屯于长城口,辽军至大沟后,李继宣进驻满城。他会不会降?甚至他一半部下是随宋九血战撤出来的兵士,他们会不会降? 辽国以卢补古为主将,耶律盼为都监,蒲鲁古与萧排亚为副将,攻打满城。结果被李继宣一顿胖揍,甚至卢补古学习赵匡义与曹彬,先行逃跑,导致大败,丢下了近千名死尸,辽军撤退满城。 但这不是辽国的主力军队,主力军队自唐兴下去后,抵达满城的南方望都了。 然而这也不要紧。 定州田重进开始行动。他主动杀入辽界,破虏军崔翰又派出孙全照协助,攻下岐沟关,杀守城兵将千余人,获牛羊积聚器甲甚众。 岐沟关重新拿下,无关紧要。当初宋九说涿州不能要,顶在尖角外面了,能占不能守。但这个意义非同小可,只要瀛州方面能顶住辽军的压力,那么这支宋军呆在岐沟关,某种意义虽不能说切断辽军的后路,但却威胁了辽军的后路。 萧燕燕当然不可能默视这种情况发生。 于是分兵唐河桥,兵指定州。 田重进兵进岐沟关时,让田绍斌与勇将荆嗣坐镇定州,两人在北伐战争中表现都很出色,不过田绍斌是老将,因此成了主将。 然而这次奇迹没有上演,于唐河桥下田绍斌被辽军击败。唐河桥失守,辽军随时能威胁定州城,一旦定州城失守,田重进不是堵辽军后路了,而是成为一群无家庭可归的孩子。 田重进只好从岐沟关撤兵,但离得太远了,只好先让离定州近的满城李继宣率军前去营救,没有李继宣在满城联手支援,这个切后路了民更是一个妄想了。李继宣抵达定州,辽军徐徐撤退。李继宣率五千骑尾随到拒马河边,遭到辽军主力的压迫,一怒之下,凭勇力强行冲入契丹大营,烧掉契丹无数营账后,撤向白沟,又到了当初逃跑的路上。 耶律休哥又派一支人马插入望都南方,兵进祁州。但被刘知信大败,追击数十里,斩获甚众。 先前的一系列交锋,宋军胜多败少。以至田锡上书:臣锡言今月五日进奏院状报:十一月三日定州驻泊都部署田重进奏、杀下契丹并夺到鞍马衣甲器械不少者,伏以师出以律动必成功,天道恶盈,叛必先讨,多垒已平于千里,捷书何止于百函。 笑话,所以说文人不能掌兵,包括宋九那次勇敢的撤退,谈什么计策,纯是硬生生打出来的一个个缺口。其实经过这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布置,祁州刘知信部,破虏军崔翰部,定州田重进部,全部与瀛州宋军切断了联系,更谈不上配合。 这才是真正的分兵。 君子馆之战开始…… 第四百二十一章飘摇(下) 腊月初一,大雨雪,赵匡义看到大雪,曾召近臣于玉华殿,说:“春夏以来,未尝饮酒,今得嘉雪,殊慰朕心,思与卿等同一醉也。” 宋九在自责,将赵匡义也害得苦逼了。 论错,自己岂不是犯了更重的错误? 但瑞雪兆丰年,它是好事儿,在这个没有过农药没有化肥又缺少灌溉机器的年代,一场大雪意味着许多害虫被冻死,雪水融化,来年水资源会相对丰富,特别是今年饱经战争创伤,来年丰收对整个国家都是喜庆的事。 然而大雪意味着天气更冷,开封如此,况且是河北前线? 岐沟关一败让宋九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改进铠甲,改革军制,以朴实的农村兵渐渐取代城市兵,再置乡兵,以及其他的一些武器,甚至钢铁产量激增,使武器充足,只能说在减少养兵费用上有明显效果,但放在战场上,与势均力敌的敌人交战,这些虽有优势,但优势还不足以颠覆战局。想要打败敌人,还是需要主将的指挥能力。因此往往史上多次出现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经典战例。 但萧燕燕与耶律休哥君子馆一战,如此大费周折,说明即便宋军大败,辽军优势同样也不明显。 并且这一战,是一个传奇的末落,另一个传奇的开始。 宋九高看了耶律休哥,他虽厉害,但绝不能与韩信相比,也不如另一个让汉军吃了无数苦头的大人物。吐蕃的论钦陵。 高梁河,岐沟关。君子馆,三战使耶律休哥走上巅峰,也使耶律休哥开始骄傲自满。 李继宣从满城赶来时,耶律休哥已于望都大捷。 但这不是辽国的主要用意,辽国的用意是瀛州。若是画行军路线图,就可以看出来辽国这次用兵有多狡猾。 侧应的部队是满城,兵败后向望都会合。但主力却是抵达唐兴寨的滹沱河,再挺向西南方向的望都。在此分兵唐河桥,祁州北部地区。然后再突然调头向东,杀向瀛州! 刘廷让搬救兵,杨重进从高阳关来援,贺令图从雄州来援,还有李继隆……再就是贝州赵廷溥。 那个在岐沟关同样拨腿逃跑,事后却侥幸没有追究的赵廷溥! 又是耶律休哥。赵廷溥可耻的怂了。 然后做了一件事,辽国军队来去如电,莫知所踪。刘廷让将瀛州宋军带出去了,向君子馆方向进军。瀛州莫州兵力空虚,俺们来守吧。那时的河北边境与后来的河北边境不一样的,湖泊众多。地势低洼。因此赵廷溥借着瀛莫二州相去百十里,其地多水泺的地形,退遁瀛莫,阻水自固。 刘廷让、李敬源、杨重进开始撞上耶律休哥的几万铁骑。 君子馆会战开始。 老将刘廷让非是贪生怕死之辈,然而久不在军旅。就是在军旅,凭他。还非是耶律休哥敌手。两军碰于君子馆,还没有打,一些险要的地形便被耶律休哥抢先占领。 也就是明明在宋境,地利的优势反过来被耶律休哥抢在手中了。 这时候两军兵力相差不大,准确说辽军占到优势,一是指挥官耶律休哥的能力,二是辽军多是骑兵。若这时候李继隆赶来,那么兵力上说不定还会反占优势,李继隆的军事能力也很好地将刘廷让的不足得以补充。 然而李继隆是匆匆赶到沧州的,还未对沧州熟悉,又从沧州匆匆集兵而来,还要越过霸州,莫州,好远的。等到李继隆好不容易将沧州一万步兵率到战场,刘廷让已居于很不利的地位。 实际李继隆情况更不好,沧州一直不是宋辽两国争锋的主战场,后来宋九发起乡兵制度,各砦堡戍兵更是渐渐为乡兵取代。而且李继隆也不敢将沧州所有兵力一起带出来,因此这一万步兵几乎是一支杂牌军,有乡兵,有禁兵,甚至还有少量主动参战的义勇壮丁。 小小的李继隆,耶律休哥哪放在眼中。 他仅是派出一支伏兵狙击,可是结果让他万分失望。 李继隆迅速将这支伏兵击溃。 两支军队几乎会师。 刘廷让大喜过望,派出勇士通知殿后的军队,与李继隆会合。 直到这时,耶律休哥才开始正视这支看上去乱蓬蓬的援兵。若是赵廷溥带着大军来到前线呢?未必不胜,未必不能提前将耶律休哥打下神的坛! 但没有如果。 毕竟李继隆虽能打,他的手下战斗力太弱了。 于是在耶律休哥布置下,再次将宋军一切为三,刘廷让杨重进一部,耶律休哥继续率领主力剿杀。李继隆一部,甚至李继隆部下沧州副都部署王杲,也被耶律休哥强行从李继隆大军中切割出来,成为一支孤军。王杲部下兵力最少,先拣少的打,耶律休哥调动军马,对王杲展开疯狂的进攻,不久王杲部下渐渐被全部歼灭,王杲痛苦地孤身杀出重围,逃了出去。 但在主战场,两军仍在奋战,难分难解,耶律休哥居然没有捞到便宜。 就在这时候,萧燕燕带着辽军主力杀了过来。 萧燕燕带了多少兵马,斥候一直没有打听到,辽国想扬威,因此将数字一直保密。但这时候李继隆手下是一万兵马,刘廷让是两万兵马,合起来是三万兵马,但打到现在了,陆续牺牲之下,只有两万几千兵马了。萧燕燕是辽国太后,她亲自来,大军未必有十万,但最少会有六七万,是宋军的数倍以上。而且这时宋军杀得筋疲力尽,又是天寒地冻的,利于辽军作战,而非利于宋军作战。 于是李继隆部下桑赞率先逃跑。 王杲部被灭,桑赞又逃跑。李继隆没办法打了,只好带着余下部属撤向乐寿。为什么是乐寿。瀛州莫州已有了赵廷溥的军队,那么乐寿便成了空档,这是防止君子馆战败后,辽军南下。 先前战场,刘廷让在前,李继隆在后,李继隆撤退,耶律休哥没有追击。而是将后军调转头来,一下子将刘廷让包围起来。 这时候耶律休哥忽然改了风格,他素知贺令图贪功生事,轻而无谋。于是派间谍对他说:“我获罪于契丹,旦夕愿归朝,无路自投,希望使君收留。” 贺令图居然相信了。 也有可能这时候宋军被无数辽军包围。形势无比的恶劣,若是耶律休哥这个辽军头号战神反水,那么奇迹便会上演。这是贺令图渴望一份生机,因此赌了一回。于是私遗耶律休哥重锦十两,耶律休哥回话,愿得见贺使君。贺令图带数十骑相见。被埋伏的辽兵一拥而上,生擒活捉。耶律休哥据胡床上唾骂:“汝喜欢经度边事,今天终于来送死了。” 让左右将他推出斩杀。 然后耶律休哥下令发起总攻。 这一天天气真的很冷,冷到宋军都不能挽起弓箭。弓弩不能挽,以步兵为主的宋军如何是辽军的对手。杨重进被俘不降杀死。李敬源战死,近两万宋军全部壮烈牺牲。刘廷让只带着少数宋兵突围。但在宋军反击下,辽军伤亡也十分惨重,国舅详稳挞烈哥、宫使萧打里皆在这一役中被宋军击毙。辽国也好大喜功,究竟这一役死了多少辽兵,因为辽国未统计,不得而知,但国舅都被宋军杀死了,可想牺牲之惨重。 刘廷让全军覆没,辽国机会来了。 首先说兵力,与辽国人人皆兵不同,宋朝真正的士兵仅是指禁兵,还有,厢兵,但什么时候能指望厢兵上战场作战? 这时候宋朝禁兵只有三十来万,河东驻戍了一部分,西北驻戍了一部分,还有巴蜀的,湖南的,两广的,以及在京畿附近轮戍休息的,河北边境虽驻扎了不少兵力,但不及十万之数,就包括乡兵在内,也不过十万多点。 这是原来的,岐沟关兵败后,诸多禁兵与边境乡兵未得及时补充,兵力更少。也就是整个河北驻兵还不足十万之数。刘廷让两万兵士牺牲了,一个巨大的黑窟窿出来了。 但就在这时,辽国仍然很理智。赵廷溥兵力在瀛莫,李继隆在乐寿,东向肯定不行了。行也行,若强攻,攻城非是辽军所长,若是牺牲惨重,宋军各部及时再次纠集,那就有了变数。田重进的兵力在定州,损失不大,同样不可取。于是集中兵力南下祁州,宋军闻听前线大败,刘知信见手下兵力少,不敌辽军,只好依靠乡民辅助守城。实际除了祁州孤城,祁州等于沦陷了。再南下邢州,邢州官兵投降。再南下深州,深州官兵想反抗,因为兵力少未守住城池,于是诛守将以下,纵兵大掠,也就是在干曹翰在江州干的事。甚至一度将兵力攻到德州。 又派出一部攻下中渡桥,堵井陉关,意欲阻挡河东宋军来援助,吃下田重进这支孤军。索湘献计,三军结成方阵东行,声言与高阳关杨重进留下的大部宋军会合,辽军必然于高阳关南的平虏城(定州到高阳关必经之路)狙击。然后乘其不备,二更率兵突然向南,破其辽国留后砦栅。后军一破,辽军必然仓皇北撤。然而被辽国人察觉,自井陉关下到唐河的辽军,悉数逃走。此计没有成功,但也让辽国意识到这支宋军不大好惹,本来仅是一次试探,便没有再碰他。 这一番攻击中,只有博州监军马知节,闻刘廷让败,担心辽人乘胜南侵,于是紧急征调百姓缮城垒,治器械,集丁壮,集刍粮,一度让吏民以为生事痛恨之。十五天后,辽国到达,见有备,只好退去。于是大家叹服。 不能完全怪辽国残忍,丰州王家与府州折家在辽国丰州,宋朝在燕云,乌玄明在辽东,都做过类似的事。只能说辽国做得更残忍更果断一点罢了。也可能是要强赌狠的萧燕燕对宋朝的报复。 …… 宋九看着各地奏折。 如果一点不懂,各人有各人的说法。很难看出真相的。 政事堂诸臣却在议论纷纷。 大多数大臣要求严惩李继隆,若是李继隆不逃。那能会失败,会使河北糜烂如此。 不过也有大臣在苦思解救之策,宋九进政事堂,辽国军队正在河北诸州肆虐之时。得想办法将辽军退去。 宋九放下奏折,陷入苦思。过了好一会儿,向胥吏吩咐:“拿纸笔过来。” 小吏眉开眼笑地拿来笔墨纸砚。看样子宋九又要回西府了,比起其他人,这些胥吏还是更欢迎不摆架子的宋九回西府来主持西府。 宋九认真的将两国诸将的行军路线画出。然后一一将过程复述出来。 这就很清楚了,田重进表现不错,可也没有田锡所说的那么伟大,自始至终虽在胜,却被耶律休哥与萧燕燕牵着鼻子走。 李继宣勇敢,然非帅才,不过是一名优秀的将才。 杨重进牺牲了。宋九不想多说,然而也在犯错误,看一看黑面相公尹继伦,他到了雄州后干了什么事,所有砦堡兵力集结,准备援救宋九。然而杨重进意识到辽国可能想吃掉刘廷让的主力。却将大部兵力放在高阳关,以至耶律休哥扑来时,那怕李继隆援助,兵力却一直没有占据优势。如今高阳关看似未失,然而深州呢。邢州呢,德州呢。祁州呢?相比于前线少数百姓,后方有多少百姓? 刘廷让不算懦弱,可是久不上战场,才能有限,不是对方的敌手。 其实往深里说,用北宋收复中原的战争,来相比于宋辽战争,是极不科学的,如潘美仅是用一支杂牌军就拿下了岭南,但能不能用这支杂牌军打败辽国? 还有人耻笑高令图,但在那种情况下,高令图难道不想出现生机吗? 赵廷溥明为守住莫瀛,实际他在几路军队中表现最懦弱,宋九叹息道:“召回养老吧,或者用赵将军对付南方蛮人,再让他驻守北方,只会坑害更多的前线将士。” 这一分析,就是如此了。 赵匡义默然。 宋九又说道:“再就是崔翰将军,从开始时派了孙全照支援田重进进攻岐沟关,然后手中虽拥有一些军队,也消失不见了。崔将军轻财好义,可是在前线是作战的,不是积德的。秦用孟明视,终于大败晋国,依臣之见,用崔翰将军,还不如用崔彦进将军。给他一个改悔的机关,说不定崔将军会给朝廷意外惊喜。” 还有刘知信。 这一战中有功劳,可是智谋不足,也被辽国牵着鼻子走了。但在宋九想法中,用崔翰赵廷溥之流,还不如用刘知信呢。 最后宋九才点评李继隆,道:“诸位,辽国正在肆虐河北百姓,为何朝廷不出兵?” “辽国势大,军力多,挟胜南下,又是天寒地冻,谁人可以打败他们?”张宏说道。 “陛下,臣以前说过,西府宰执虽不及东府重要,然选人却更为苛刻。张公操守文静,然不精军旅,如何得选于西府?张公,我问你,如今辽国分兵抄寇,朝廷都感到为难。当初在君子馆时,所有大军全部结集,李继隆手中只有一万杂牌步兵,就是那样,若无萧燕燕军至,仍与辽国第一勇将耶律休哥打得有声有色。然而萧燕燕大军至,兵力是宋军的数倍之众,天气冷,我军弓箭都不能张开,王杲全军覆灭,桑先率部下逃跑,试问李继隆如何是他们对手?比如岐沟关我困于拒马河时,杨业分兵去金台屯,我率军强行撤退,杨业能不能从金台屯杀回来援救?” 然后宋九又重重说了一句:“自用兵以来,耶律休哥将我军杀苦了,几乎无人是其敌手,李继隆居然率着一支杂兵,与他打得旗鼓相当,可谓是第一人也。这样吧,杨业也在京城养伤,给臣三万兵马,另外派使下诏乐寿,请李继隆助我,尽快将辽军驱逐出去。” “啊?”所有人瞠目结舌,搞了半天,李继隆打败了,却成了宋九心中宋朝最能打的将领。 宋九又讥讽道:“诸位,你们以前说以和为贵,不知看到今天局面,可有什么想法?” 李昉立即耷拉下脑袋。 忽然外面太监喊道:“报,河东军报。” 仅是五个字,包括宋九在内,脑袋一起轰炸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定(上) 赵匡义看着奏折,脸上阴云渐渐散去,但还有。 是捷报,可河北哪儿继续在乱着。 看完了,立即递给宋九,其他人不要不服气,给你们看了也看不懂。 实际宋九就是到现在,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但肯定比张宏等人要强。 宋九打开一看,原来是代州那边的消息。 萧燕燕原来的方案是东攻西守,然而统率山后五州的耶律蒲奴宁一看东路军打了一个大胜仗,觉得俺们西路军也不能闲着,萧燕燕这时多少有些轻敌了,于是同意。君子馆一役后不久,北院大王蒲奴宁率领山后驻军便扑向雁门关。潘美前面迎敌,岳父老了,这是宋九看到这里说的一句话。 没有杨业的故事,大家对潘美不恶的,赵匡义叹息一声,毕竟潘美六十多岁了,然而谁能代替他镇守河东?杨业能勉强代替,可杨业也老了。金台屯回来后,赵匡义好心让他在京城养伤,但真的伤了,同样过了许多身体才康复过来。 老的人还有很多,如宋偓与张永德在霸州与沧州同样没有作为。 不仅仅是战争环境变得更恶劣,对手变得更强大,他们也是老了,各方面的能力全部开始下降。 宋九继续往下看。 渐渐老了的潘美不在是以前那个潘美了,但就象赵匡义心中所想的那样,按理说六十多岁的潘美应当回京城享享清福,可无人代替。继续在边疆熬着。 宋九在心中叹息一声,可能历史上陈家谷岳父犯了错误吧。但丑化到那种地步,也太过了头。 这事儿不会考虑了,杨业还好好地活着,想来再无潘仁美了。 潘美判断失误,耶律蒲奴宁同样害怕潘美,那怕是六十多岁的潘美。 因此避其锋芒,取道胡谷,冲入代州城下。开始代州都神卫指挥使马正不知究里。以为敌人主力在潘美那边,来的只是一支偏师,因此主动率领几千宋军出城迎战。 结果被胖扁一顿,尽管这支宋军很勇敢,还是被围了起来。 代州知州张齐贤只好找到三交驻泊兵马副部署卢汉赟,卢将军,得救人哪。不救马上这几千兵马会让辽国人吃得连骨头渣子也不留了。 卢汉赟不同意,说敌人兵锋太盛,我派援兵出城那是以卵击石,不如留在城中,在攻城战中让敌人受挫。也就是马正那几千人是送死的。 张齐贤无辄,禁兵在人家手中。自己调动不了。于是就想办法,逼的,朝堂中的一些大佬看不习惯他,说岐沟关之败是他的责任,再败。这些人还不知道怎么糟蹋自己呢。 不过他与宋九一样,至少知道自己不足。于是平时多看了一些兵书战策,虽不是一流的军事家,但对军事都懂一点。西北经历也起了一些磨砺作用。 于是回去苦思冥想。 代州是边境,有斥候,也有情报,包括契丹一些重将的情报,他想到了情报上所说的蒲奴宁的消息,眼睛忽然一亮。然后结集两千乡兵,原来是厢兵,现在转换为乡兵。 但这个厢兵或乡兵与中原的厢兵不同,都是经过杨业潘美等人多年调教后的成果,除了待遇稍差,装备稍差外,战斗力并不逊色于禁兵。 于是对卢汉赟说,你在城中坚守,我带两千厢兵将马正所部接应回来。 卢汉赟不置与否,甚至认为张齐贤是找死的。 张齐贤临出城时便对这些兵士说:“你们也是大宋的好男儿,敌寇入侵,国家有难,你们能无动于衷吗?如今马正正在城下与敌寇浴血奋战,卢将军要守城,本官只能率你们去将这些敌寇击溃。你们虽是乡兵,但本官却知道你们不比禁兵差……” 一番鼓动,两千士兵热血沸腾,并且张齐贤学习宋九,虽未杀人,但呆在阵中坐镇指挥,他的资格也够了,一度为西府副宰相,副相公都不怕死了,还怕什么? 这些兵士就象杀神附体一般,生生打出宋九撤退时宋军那种团结那种不要命的精神,辽军人是多,可看到前面的辽军杀得血肉横飞,后面的辽军驻足不前了。蒲奴宁性格也有些多疑,他本以来代州兵力不多,然而看到这支军队的战斗力,以为潘美在代州也留了一支主力精锐军队,为防意外,下令三军退避三舍。 马正居然让张齐贤神奇般地救了回来。 但事情未完,辽军不是杀退的,仍呆在城外,随时威胁着代州城。他只好向潘美求救。潘美同意,为了保密起见,回师的日期在信中不能透露,所以请张齐贤派出探马随时掌握代州城外军情的变化,一旦侦知他率领的西路边防军主力与辽军在代州城外交锋了,就由张齐贤率领代州守军杀出城来夹击辽军,为了防止留守代州的三交驻泊兵马副部署卢汉赟从中掣肘,潘美在回信中还特别说明,卢汉赟必须听从张齐贤的指挥。 可信使在半路上却被辽军游骑捉住了,蒲奴宁看到信后,想要撤军。然后雄州城那个故事也发生在他身上了,他部下不同意。东路军有功啊,俺们兴冲冲来,灰溜溜地走,以后岂不是让人笑死?随着辽军又得知一条消息,赵匡义闻听君子馆大败,下令潘美撤兵。因此有人献计,潘美即便要援助,也要先回并州,给宋朝皇帝做一个样子再来援救代州,那么就可以在并州到代州的路上设伏,正好宋军屡屡大败,士气低落,来回奔波,体力下降,大捷便有了。甚至有人说这封信实际就是城中伪造的,用它来恫吓辽军。 张齐贤通过斥候,听到一些消息。 正好潘美使者来了。使者告诉他,赵匡义害怕河东也遭到君子馆围点打援的下场。让潘美绕过代州,返回并州。 这就不大好办了。 张齐贤想了一会,将潘美信使扣下秘密关押起来。 然后利用辽军主意不定的时候,当天晚上,让两百精兵到代州城西南三十里处列一个大长队,一人一杆旗帜,上面河东主力各将的姓婚,最醒目的纛旗上是一个斗大的潘字。然后点燃手中的干草。刹那之间,火光冲天,旗帜翻舞。蒲奴宁大惊失色,就二三十里地,很快的,于是下令迅速撤退。一边撤还一边痛骂那些部下。 这些部下看着在高处看着那道长长的火光越来越近了,没有一个人敢吭声。撤吧。从代州逃向西北方向古长城边的土磴寨,这里地形有些复杂,然而也没有人细看了,越过古长城,迅速向辽境逃去。 但在山林里有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 先前过去的兵马太多,不敢吃。敌人越剩越少。最后只有两千余骑兵,张齐贤率领伏兵杀了出来,领头的是蒲奴宁的儿子,当然张齐贤并不知道是谁。不管谁,得吃下。 一时间杀声四起。越过古长城的辽军以为潘美宋军追上来了,逃得更快。这支辽军却被张齐贤堵住了,只有少数几十人逃了出去,此役斩杀近两千名辽兵,俘获五百辽兵,包括蒲奴宁的儿子,以及两千多匹战马,无数器甲。然而张齐贤把握不了赵匡义的想法,害怕赵匡义怪罪他违旨轻进出击。于是找到卢汉赟,俺是文臣,要武功没用,还是给你吧。 无耻的老卢立即笑纳。 然而在座的都是精明人,显然看出不对。 暂时还不是查的时候。 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以前大败,赵匡义不想劳烦宋九,并且这个国家也不能指望一个人。然而河北事情闹大了,不得不将宋九请来。又听到河东战报,大家刚才一颗心全部悬了,害怕潘美出事的。 现在没事了,万幸啊万幸。 赵匡义忽然说道:“传旨,朕想用这个北大王的孩子换一个人。” 大家先是莫明其妙,转眼会意。 宋九伏下,深施了一个大礼。但两人都不说,在宋朝小妾不是人的,说出来会有大臣弹劾。 河东没有大问题,继续说河北。 宋九徐徐说道:“辽国封耶律休哥为宋国王,这分明是羞辱我大宋。然而战到现在,除潘美能勉强与耶律斜轸抗衡外,臣并没有看到那个大将是耶律休哥对手。看到这份战报没有?若是没有耶律斜轸与耶律休哥,辽军也就是那一回事。” 听到这里,大家才明白为什么宋九对李继隆抱有希望。 可当真李继隆有这份本领吗? 宋九又说道:“再者,打到现在,朝廷一直以老将领军,老将富有经验,可一批老将渐渐去世了,即便在世的,也因为年老,失去了以前的能力。但能接任朝廷未来行军作战的中青年将领在哪里?不是不用,然而军中也开始出现重资历的现象,老将掣肘,中青年将领一直得不到很好的发挥,没有磨砺如何成长,如李继隆,李继宣,荆嗣,杨延昭、王超、范廷召,以及辽东石普等人。还望陛下三思。” 宋九对李继隆还真不是很了解,但他在心中渴望着。 其他人不清楚,但宋九心中清楚,应当来说,此时宋朝情况比另个时空情况要好得多。 首先是养兵成本,这个坑在史上将宋朝害苦了,但在自己主持的军制改革下,虽费用仍很高,但实际应当下降了不少。若非抚恤与奖励费用高昂,那么费用下降得还会更多。可这个费用是值得的,与游牧民族交战,想再象下巴蜀那样是不可能了,必须要有丰厚的赏赐与抚恤,将士才愿意为国家死战。 再者经济情况也应当好些,宋九怀疑现在宋朝一年的收入最少比史上一年增加一千万缗钱以上。不过这个大约不好计算,钱多多花,就是不多花,略略免一些税务,收入无形中就没了。 特别是西夏。 没有了西夏,时间会永远站在宋朝这边。只是宋九等不及了。 并且这次回来,他多少害怕战争了,死的人太多太多。然而事实逼得他还是要附和战争,你不打辽国,辽国要来打你。 因此只要有一个人能将耶律休哥抗住,整个战场局势就会渐渐改变。 实际他历史记得真的不多,除了这些人,还有,如装哑巴的杨信弟弟杨嗣,魏能,田敏,张凝,猛得一塌糊涂的太监秦翰,还有出现在奏折上的孙全照,那一个不是杀神,而且都进入军中了,多数人到中年,正是打的时候,如果将他们提拨上来,再给李继隆机会,就是耶律休哥与耶律斜轸联手,也足够这两人喝上一壶。可是宋九记不得,继续埋吧…… 李昉不悦道:“宋公,还是说河北吧。” 如果那样,军中提拨后进,政界提拨后进,他的地位就可能不保了。 “陛下,这样吧,从京城立即调拨三万禁兵,给臣数天准备,再给臣调拨数将,杨业,崔彦进,还有那个尹继伦。然后下诏,让河北诸将听臣指挥,臣保证能将这支敌军击退。” “不容易啊。” “陛下,河北兵力全部在边境处,然而让辽国阻住,东西隔绝,因此辽国余部南下,畅通无阻。实际这些南下的兵力并不多,即便多也分散了。因此臣有些把握。只要将前部击溃,东西夹击,臣不能保证大捷,但可以让他们击退回去。” “但这个天气里,兵士行军困难,粮草辎重供应会更加困难……”王沔道。 “楚望,你虽有才能,可对军旅不懂啊,陛下,还是将张齐贤调回来吧,再将王明调入西府。等臣从河北回来,臣进入三司……” “三司……”吕蒙正讶然道。 “不要小看了三司,打到现在,我朝财政困难,百姓压力沉重,辽国那边未必比我朝好。现在不但比拼前线战斗,同样也在比拼后方恢复能力。” “宋卿,这个还是暂时莫要提了,”赵匡义道。三司,岂不是开玩笑,赵匡义差一点无语了,又道:“你还是说这个天气里行军的困难吧。” “陛下,游乐场。” “游乐场……”赵匡义先是纳闷,但很快眼睛明亮起来,然后哈哈大笑。 功高了就会震主,这个马屁得立即送上,宋九说道:“陛下英明,马上就想到了。” 李昉更会拍马屁,奇怪地问:“陛下,是什么,臣不懂。” 吕蒙正心中想,宋公好是好啊,可气节终是差了。至于李大首相,他自动无视。 第四百二十三章定(中) “这是你要的情报,”赵匡义将一大堆斥候打探来的情报送到宋九手中。 宋九翻看。 本来在贝州有一支军队,但被赵廷溥带到莫州,俺们防御了莫州,瀛州。事实宋九说他好回来养老啦,不是冤枉他,让他去瀛州是进入战场,增援刘廷让的,若是防御,还不如呆在原地不动了。 因此情况越来越恶化。 辽国小皇帝与萧燕燕呆在君子馆一带,并没有离开,用此掣肘东西两路的宋军。萧继远带着大约一万五六千兵力长驱深入祁深二州,此时正在深州,正分兵进入冀州,贝州与德州,林牙谋姑鲁与萧继远一道下祁州,也率近万兵马横跨赵州,拿下邢州后,复北上赵州,南下洺州北部地区,大肆抄掠。太尉林八率近万铁骑,由瀛州向东,攻打束城与文安。也就是大名府与与博州北部,除真州外,全部遭到辽国的抄掠。 而且不是抄掠那么简单,当时宋九撤出来时,向民夫发放武器,不然也丢掉了,就是如此,事后辽国打扫战场,所得器甲如山。甚至反过来用宋朝制造的一些武器来攻城拨寨。因此有一些百姓自发反抗,导致辽军凶性发作,所过之处,金帛抢之一空,然后将丁壮全部杀死,老幼女子俘获,然后余下的民舍建筑,焚之一空。 宋九看得两眼喷血。 这与后来的那些倭人进中国有何区别? 但好消息就是如宋九所料,确实辽国大意了。将兵力分散了。 也不算大意,河北后方没兵了。这样分兵若无宋九那个玩意,还是没错的。 “朕之百姓啊。” “陛下,让臣去吧,天气越冷越有利,马上就到了元旦节,天气回温,此计不可能执行了。” “这里有一份奏折,宋卿。你看看。” 宋九打开一看,是刘廷让写的奏折,大败了,便要推卸责任了,于是往李继隆头上推。然而宋九制订的计划,主要便是与李继隆联手,先行向乐寿方向靠拢。然后再与李继隆商议。王沔却提出向刘知信方向靠拢,毕竟刘知信证明过自己(刘廷让即刘光义)。 最后赵匡义还是同意了宋九的提议。 然而接到刘廷让的奏折,赵匡义又有些犹豫不决。 “陛下,曹彬在巴蜀立下的功劳并不比刘将军少,然岐沟关一役如何?辽军非是后蜀军可比拟。臣以前在西府一直留意诸将表现,老将早就表现过了。臣在心中一一比较,能勉强与耶律斜轸持平的不过潘美与崔彦进二人,因此臣就在注意后进之秀。非是一役就能证明的,有时候一些战役有一些偶然性。因此想判断将领军事天赋,必须数役才能证明。故臣说李继隆、李继宣、荆嗣、杨延昭、王超、范廷召、石普等将,郭守文、田绍斌、刘知信、呼延赞虽随臣撤出来时表现不错。但想达到臣要的高度,还有待判断。实际自从满城一役,再到河东,再到西北,臣一直在观注着李继隆,与他外戚无关,甚至与他年龄无关,而是他的军事才华。胜要看到其缺点,败要看到其亮点。郭进将军白马山一役,耶律斜轸败了,但几人是其敌手?曹彬平江南胜了,但他是不是耶律休哥敌手?若无潘美相助,若无刘遇与王明皖江口大捷,又会是什么光景?” 宋九坚持重视李继隆,赵匡义无奈了。好歹还是他的小舅子呢。 因此问道:“有没有准备好?” “训练得差不多了,而且保密也做得很好,崔将军这次是发了狠心,想将功恕罪。各监司也没有怠慢,所用的物事一起抢制出来。” “要小心啊。” “臣知道,若是李继隆这一役表现合格,河北有人了。臣毕竟是文臣,就是一些军事知识,也不过是小心加着威望,实际还不如大多数将领呢。再上前线,也不大合适。” 这个结果也不大是赵匡义想要的。 但李继隆是否能胜任,是未知数,就是胜任了,如宋九所说的,潘美也老了,河东那块怎么办? “陛下,勿要担心,臣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要小心啊。”赵匡义再次叮咛。 “陛下,勿要担心,但臣想恳请陛下给臣一道诏书,不然河北不好收拾。” …… “哈哈,这小子终于出洞啦。”林八大笑道。 他攻打束城与文安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引李继隆出洞。 这股宋军不多,然而呆在乐寿,正卡在几股掳掠兵马中间,让辽军很难受。若无这股宋军,那么抄掠得会更欢快。 看到辽军胡作非为,不但抢,还大肆屠杀,李继隆忍无可忍,终于率四千兵马走出乐寿城。不过他很小心,不敢对付束城这股辽军,而是顺着永济渠河岸向东,意欲歼抄文安这小股辽军。 林八十分开心。 早盯好的。 以为小心就可能了吗? 在这个冰天雪地里,一群步兵能有骑兵快吗? 留下一部兵马看押掳来的百姓与大量财物,来到宋朝腹地,辽兵疯了。河北本来就是宋朝丝绢最好产地之一,自从宋九推广圈养后,河北地势并不大好,低洼,多沼泽河流湖泊与盐碱地,然而这种环境却生长着一种优秀的饲养,芦苇,在春天里将嫩芦割下来晒干,做饲料不亚于紫苜蓿。而且棉花在渐渐推广。 因此河北百姓比史上宋朝河北百姓要更富裕。 这让辽国此行收获满满。 抢得连萧燕燕与辽国小皇帝都不想回去过春节了。 林八带着主力部队扑了过去。 李继隆害怕,立即借着冰封河面。想逃向永济渠南边的南皮。 然而他无论如何逃,哪里有辽国铁骑快。第二天下午便被林八追上。 李继隆只好扎下营寨防御。 林八发起进攻,一个时辰下来,双方死亡惨重。 “这小子,不简单,”林八说道。天也晚了,于是下令扎营,明天再打,不过就几千吓破胆的步兵罢了。前面因营地所逼,只能在永济渠边扎下大营。 这也没有关系,辽军在营里欢哥载舞,一会儿休息。 夜色越来越深,这是都是腊月二十二了,没有月色的夜晚,北风呼啸。外面漆黑一团。渐渐到了四更时分,守值的辽兵忽然听到远处有响声,一种很奇怪的响声。 他们不由往西南方向看去,似乎是从永济渠河面上传来的。然而一个个警惕起来。这时河面不是夏天河面,在这段河面,河水平缓。早结上厚厚的冰冻,不但人能跑,连马都能在上面跑。 然而声音快得出奇,迅速就接近了,然后看到大团大团的黑影从河面上疾驰而来。一眼望不到边际。 守卫冲响了号角。 可是来不及了,无数的宋军脚下穿着一种奇怪的鞋子。眨眼之间就到了他们身后,开始在河面上列阵。 林八也惊醒了,他都来不及穿衣服,匆匆从营帐走出来,而这时宋军开始大踏步排着方阵,举着盾牌,走向岸。可能因为脚下那种鞋子的缘故,走得不习惯,方阵略有些散乱。 林八大声喊道:“备战,备战。” 然后让侍卫替他披盔甲。 然而这时宋军已接近,举起盾牌,从背后拿出短矛,非是弓箭,可能它的距离不远,但不会受天气冷掣肘,杀伤力更胜于普通的弓箭。 一排排短矛象巨大的雨点抛射而来,接着辽军便传出无数惨叫声。 “上马,冲刺,”林八急切地吼道。 然而后面继续一批批宋军到达。 林八忽然想到他们在河面上前进的速度,又想到宋朝整个河北的河流密布,忽然毛骨悚然。 这便是宋九的计策。 弓箭不行了,可以用短矛代替,没有马匹的优势,但可以有另外一样东西,再配以优势兵力解决。然后就是溜冰鞋。跟后世比肯定有不小的差距,不过随着钢质量在提高,铸就工艺也在提高,以及游乐场的收益,它也在陆续改进。不过以前是为了玩乐的,根本就没有想到军事上。 第一个辽国境内适用的范围只是在幽州的东南地区,与河北一样,湖多河多,然而人烟比较稀少。其次它只能用于严冬之时,而冬天出兵显然对宋军不利。因此以前赵匡胤似乎对它产生了兴趣,立即被宋九否决。 限制性太大了。 但在这时,却正好派上用场,辽国所抄掠的地区多是河北平原地区,至于太行山边一穷二白,或者西山地区,易守难攻,辽国干嘛派军队过去? 于是抢制了一批鞋子,然后从京畿附近紧急挑选三万禁兵,封闭起来训练了数天。同时派人与李继隆联系,商议计策。 并且它的速度真的很快,一个时辰能跑七八十里,从京城带上干粮,几乎不到两天就滑行到这里。甚至在河面上滑行,都能借助河面冰块的反光,不需要白天的光线行军,都是夜晚神不知鬼不觉地滑到了。若不是有的兵士不熟悉,时不时滑倒,拖累了一些速度,速度还会更快。 在一批兵士伤亡后,辽军终于清醒过来,披挂整齐,准备利用战马冲刺。 宋军前面方阵后撤,继续抛投短矛,后面却闪出另外武装的宋兵,手中皆持着短斧,然后滚向地面,滚向辽军的马蹄下,抄起短斧向马腿砍去。虽有许多宋兵被战马践踏,然而更多的战马受惊,痛楚地嘶鸣着,将一个个辽兵从马背上掀翻下去。 李继隆军营同时也吹响了号角,敲起了战鼓。 “逃!”林八急了,都说漏了嘴。 然而往哪里逃? 这四周有无数条大大小小的河流,即便骑马都未必有宋兵在冰面上滑行得快。一队队宋军继续列成方阵狙击,无论逃向何方,宋军都象疯狗一样追上,然后撕咬。 有的辽兵看到不对,慌忙地趴在地上举手投降。 林八仓皇之下,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大约是向东逃吧,东边人少啊,只能向东边逃了,可没有人想过,往东逃逃向哪里,难道逃向沧州逃向大海?可林八不知道答案了。几股宋军顺着河面追过来,其中有几个力气大的,奋力抛起短矛,一根短矛正好插在林八的胸口处。 林八大叫一声,翻身落马。 这时候他的亲兵也不顾救他了,继续向东逃窜。 这时候林八还没有死,又看到两个宋兵用奇怪的步伐走过来,手起刀落,他的脑袋被削飞。 契丹人的恶梦自这一天起,开始拉开了帷幕…… 第四百二十四章定(下) “尹继伦,你带五千兵马立即去束城,将那支余寇歼灭。” “喏。”未来鼎鼎大名的黑面相公领命下去,不过现在包括宋九在内,还没有发现他的军事才华。 “杨将军,你带着五千部下继续清剿逃兵。” “喏。” 宋九吩咐完毕,李继隆也打扫了战场,走了过来,万分惊奇地说:“它还派上了大用场。” “怪我啊,”宋九懊丧地说。这段时间他呆在家中,若不是偶尔去书院的试验室,差一点整成了宅男,每天与家人呆在一起,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想去做,什么都不想过问。 不然河北百姓未必遭到这次戗害。 但若不是辽国做得过份,分兵南下,到少杀害百姓,宋九还未必能想得起来。 战场上堆满了辽军的死尸,还有近两千名战俘,李继隆看着这些俘虏,厌恶地说:“宋公,将他们杀了吧。” “杀了,太便宜他们了,将他们送向后方挖矿,永世不赦!”宋九气愤地说道。 两国交战,必有伤亡,甚至也会使平民百姓遭到波及,这是在所难免的。甚至宋九也清楚地知道几次游牧民族入主中原屠杀汉人的残暴行为,不过真发生在眼前,让他激怒了。 至少宋军两次北伐,并没有对平民百姓下手,甚至乌玄明南下辽南,也没有怎么对平民下手,顶多烧了一些房屋罢了。 “李将军。我想将深州辽寇交给你,你能否完成?” “好。”李继隆大声说道。 这个心理与去了祁州的崔彦进一样。于君子馆败逃后,李继隆同样想证明自己。 “我只能给你一万兵马,而且要速战速决,然后迅速抵达永宁军,等我命令。” “属下一定不负宋公所托。”李继隆准备清点兵马。 “莫急,我们先商议商议。” 吃了早饭后,三军草草休息,随着李继隆将手下兵马一分为二。一部押着战俘与战马就近送向南皮,一部返回乐寿继续守城。这些都是步兵,一不会骑马,二不会滑冰,不能带了。所带的一万兵马全是来自京城的禁兵,宋九怕他不熟悉,又让他等尹继伦回来再出发。不过不完全是溜冰兵,其中一部分也是骑兵,但出京城时未骑马,全是溜冰来的。现在有马了,于是分成两千骑兵,八千溜冰兵。明天杀向辽军谋姑鲁部。 还是夜晚出发。 得抢在辽国未反应过来之前。将萧继远部也吃掉。 一万多宋军静悄悄的出发,顺着永济渠,再转到滹沱河,滑向祁州鼓城。 这时崔彦进也到了鼓城,并且联系上了刘知信。刘知信残部还没有到达。看到宋九来了,崔彦进惊喜道:“宋公。那边解决了。” “击毙了三千七百余人,俘获了两千余人,其他人逃走了,”宋九摇了摇头。这就是骑兵的优势,那怕有溜冰鞋都不行,不能做到全歼。不过这些逃走的辽兵,有一部分人会因为逃散了,成了痛恨他们百姓痛打的落水狗,不会完全逃回去的。 “收获不小了。” “还行吧,再战再励。现在辽寇萧继远部是什么情况?” “这是大约的情报,”崔彦进递来斥候送来的消息。萧继远部兵马最多,但看到宋朝后方空虚后,为了提高抄掠的速度,将兵力主动分散了,一部分在赵州,一部分在洺州,不过仅在北部地区,这里离宋朝京城近了,大名府同样还有一支宋军,因此离邢州主力部队一直保持着很近的距离。还有一部在祁州城里,同样分兵四掠。 宋九将情报看完,说道:“派人通知刘知信,让他不要会合了,将祁州这支辽军拖住。我们先将邢州这部吃下。” 两人又商议了具体的措施。 兵贵行速,再次草草休息后,大军南下,先在赵州兵分五路,将在赵州抄掠的数千辽军打残,然后五路兵马顺着洨水直下邢州。 邢州两军相遇,萧继远十分凶悍,可手中兵力多分了出去,只有五千来兵马,经过两天惨战之后,萧继远不敌,率残部逃向北方。宋九留下一支人马,继续清剿,甚至有了辽兵在宋军追剿下,自滏口陉逃向河东,一个多月后陆续被潘美派人生擒活捉。 但打得最出色的还是李继隆。 实际一比,除了一些金手指外,宋九军事能力真的不及李继隆。 李继隆手中兵力并不多,然而他利用地形熟悉,百姓协助,始终保持着以少打多,加上谋姑鲁深入得太狠了,一万兵马被李继隆歼灭近六千人,活捉两千余人,只有一千余人逃出生天,实际最后逃出的辽兵不满五百人,余下的在中原各州县百姓帮助下,全部抓到了,有的当场就被百姓活活打死。 这时候萧燕燕得知消息了。 有的将领还不服气,然而萧燕燕明智地选择了撤退。 但是他们收获太丰盛了,不但抢来了许多布帛金银,还抢来了许多百姓。这严重的拖累了行军速度。 这时候田重进接到宋九命令。 之前,易州全面失守。 宋九让田重进再次出兵,将东易州拿下。 又命赵廷溥出兵狙击。 赵廷溥畏惧,宋九忽然率军来到瀛州城下,派人将赵廷溥抓起来,责问道:“朝廷命尔支援刘廷让,为何龟缩于莫州与瀛州?” “宋公,我担心兵败,瀛州失守。” “好,那我再问你,辽寇攻打束城,束城离瀛州有多远?” “但它离君子馆也近啊,辽国主力军队在君子馆。我恐不敌。” “那我再问你,为何我让你出兵。你还不出兵。” “宋公,你得说理啊,我就这点兵马,如何出兵,那不是出兵,是让诸将士送死的。你们说是不是?”赵廷溥继续狡辨,并且见势不妙,想蛊惑他的部下一起反击宋九。 宋九气苦。从怀中拿出一道圣旨,说道:“赵廷溥,你看看上面是什么。” 河北事态严重了,因此宋九临行前向赵匡义请了一道圣旨,这道圣旨便是让宋九便宜处理河北一切军政事务,甚至有对前线任何一将有执行军法的权利。 也就是李继隆,崔彦进。那怕是田重进,张永德,只要不听命令,或者犯了错误,宋九都可以一律军法行事。 这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不是赵匡胤给曹彬那道空白信函。但两者还是有区别的,曹彬是武将,当时久在军旅,宋九是文官。军旅生涯是很短暂的,而且宋九自始至终表现得很“忠心”。并且似乎对权利欲望也不大强烈,以前又似乎一直是赵匡义的人,所以忌讳要少一点。 “宋公,我是观察使啊。”赵延溥这才害怕了。 “拖下去,斩。”宋九喝道。 “宋公,宋公……” “正是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将领,以至死了多少兵士,河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被辽寇杀害,斩,斩,斩!” 宋九绕道瀛州,就是斩杀赵延溥的。 赵延溥前面一斩,后面整个河北震动,张永德与宋偓也不摆老资格了,从霸州与沧州开始调拨军队,急向前线增援。与田重进的军队一左一右夹击着辽军。 李继隆带着兵马从后方不停的骚扰袭击。 萧燕燕愠怒之下,将所掠的两万多名百姓于拒马河畔全部坑杀。 不过大多数百姓因为救援及时,未送向北方,不但百姓,包括辽国所掳来的财富,也大部分未来得及带走。 正月初六,宋九来到拒马河畔。又是一座尸骨山。 但这座尸骨山让他更愤怒了,看了看北方的天气仍然很冷,于是下了一道命令,让李继宣,荆嗣,李继隆,尹继伦,杨业等分兵进入固安永清武清安次,象辽军那样烧杀掳掠,宋九还是干不出来的,掳掠人口那更不现实,然而让这几员勇将进入辽境,只做一件事,烧,将所有建筑与房屋一起烧掉。烧得百姓一个个无家可归。 没活路了,自己来宋朝,宋朝安排你们。不想来宋朝,继续做辽国的好子民,那么自己儿找活路吧。李继宣与李继隆几人甚至一路烧到幽州不远的香河漷阴。一边利用鞋子的灵活与辽国围剿的大部队躲猫猫,一边继续烧。直到春天渐渐到来,冰河变薄,才陆续撤了回去。 这时,京城里赵延溥的家人击闻登鼓,告御状。 有的大臣便弹劾宋九枉杀国家大将。 宋九没有多辨解,只递了一组数据回去,自去从年腊月萧燕燕入侵河北以来,前后有三万七千余名将士与官吏被杀害,同时还杀害了八万九千余百姓,这只是初步估算的,实际数字比这个还要多,有的重灾县几乎成为一片残芜。 十几万将士百姓的性命,能不能换赵延溥的一条命? 但就没有宋九这组数据,争议声不大,相反的,许多士大夫拍手称快。 这些无能的将领就当斩杀,包括曹彬在内。 宋九杀赵延溥,是文官的胜利。 在河北听到京城的议论声后,宋九苦笑,真是丑陋的官场啊。不过仔细一想,不但是中国古代的官场丑陋肮脏,就是后世那些自诩为民主的西方国家还不是一样? 实际河北让这次辽国入侵害惨了。 宋九列出来的是一组组冰冷的数字,但意味着最少十万户百姓家庭被肢解了。 再加上这两次北伐死的民夫,现在宋朝人口并不多,整个国家才四百来万户百姓,河北能有多少百姓?几乎家家戴孝,一路听到哭声。 然而宋九也没有想过。 萧燕燕将宋朝害惨了,他也将辽国害惨了。 这次冰鞋战役,宋九利用辽国的分兵与想不到,前后俘获了近三万匹战马,击毙了两万三千余辽兵,有一些是百姓活活打死的,反正逃落单的辽兵没有一个被百姓活捉送到官府,全部活活打死。同时还加上四千七百余名战俘,战俘的比例少得可怜,可见百姓与将士对辽军的愤恨。这些战俘虽活着,命运更凄惨,就呆在矿井下了,什么时候死了什么时候尸骨才会见天日。说不定遇到塌崩,连尸骨都见不到天日。 幽州东南六县近半房屋与财产被焚烧一空。 还真有百姓活不下去,逃到宋朝来找活路的。 这些百姓萧燕燕必须也要安抚,但辽国打到现在,更穷啊。要命的是每到冬天来,这种鞋子可能还会继续来…… 双方的梁子越结越大。 萧燕燕看到江河冰薄,一怒之下,准备召集更多军队南侵。 赵匡义看着宋九上报的数据,在朝会上暴跳如雷,准备三次北伐,并且准备再度亲自北伐。吓得宋九不顾河北残局,急匆匆向京城跑。 但暂时河北安定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上位(上) “张指使,为什么国家有如此大臣,却多灾多难,远不及盛唐?”京城里一个官户家中,少妇坐在房中问道。 “契丹很强大的。”张耆勉强地回答。 “强大到打不败的地步?” “也不是,打到最后总有一个胜负,我朝地大物博,经济富庶,不过,想打败契丹,收回燕云很难很难。”张耆回答得越发困难。 “如果不收回燕云呢。” “不行啊,大娘子,你想一想啊,这一战萧燕燕还没有举国出兵,似乎兵力还不足十万吧。然而前锋打到哪里了,若是举国出兵,十几万辽军下来,是否轻易就撕开了大名府最后的防线,一直打到京城来。所以这一战还要打下去啊。” “百姓太苦。” “谁说不是呢,陛下都亲自下了罪己诏。” “但为什么一个文臣能打好仗,那些武将养着干嘛?我不是说你。” 就是说我,我又能怎的。但这个问题让张耆更头痛,他想了半天,才答道:“也不是宋公能打吧,他每次出征,都询问武将的意见,比如杨业,打的时候又交给武将指挥,不粗暴干涉。” “那为什么离开宋公,这些武将又不行了?” “宋公是两朝老臣,名震中外,听说那个辽国太后甚至开出王爵代价准备捉拿宋公。所以他在,就能将大家震住。” “那为什么皇上又震不住?” “大娘子,不能乱说啊。皇上在京城,宋公在前线。皇上离得远,宋公就在他们身边。” 少妇当然不会傻到问赵匡义又为什么在高梁河失败了,那是能震住了,可是赵匡义又自作主张了。 其实随着宋九回来,许多人也在反思。 然而宋九终是一个文官,不是武将,难道往死里用? 不过赵匡义却有了答案,那就是去找代替的人选。李继隆。他能否合格,就等宋九回来对他的评估了、。 外界不知道。 百姓一边议论辽国的残暴,一边对宋九敬仰万分。 随着一顶小胡床慢悠悠地抬向皇后,许多百姓都停了下来,驻足观看。 “宋卿……你气色很差啊。” “臣受了些风寒,问题不要紧。” “传御医!” “陛下,真的不要紧。陛下勿用对臣再厚爱了,不然臣为了报答陛下,只好将这条命卖掉了。”宋九开了一个玩笑。之所以找李继隆,甚至这一战是观察,也是磨砺,就是想撤身的。功高了未必是好事。 “宋卿,”赵匡义还没有本事能看穿宋九内心世界,感慨万千地拉着宋九的手。 “臣还有一事请求陛下宽恕,当初曹彬从涿州撤回雄州,陛下诏去新城与米信会合。一为取粮方便,二为能及时威胁辽人。然曹彬不能制诸将,最终改从白沟道赴岐沟关,再去涿州。故臣向陛下请了那道旨书。本臣在心中不想动用它,可当初虽三股南下的辽军因分散,被我与将士击崩,但敌人主力尚在,甚至每天继续向辽境押送大量妇孺财货,臣故命三军齐动,将辽军早早逼退。然而我数下命令,赵延溥仍找万般理由推卸,故臣去了瀛州,将赵延溥斩杀……” “杀了就杀了。” 赵匡义在气头上,杀了当然就是杀了,但宋九还是要解释一下,因此又说道:“实际看到河北惨象,臣当时连杀宋偓与张永德的心都有了。” “杀宋偓……”赵匡义干笑起来。 这可不是一个很好听的笑话。 宋张二人可不是刘廷让,他们资格更老,这个就不说了,而且他们身份尊贵,不说宋偓夫妇一滴滴数个王朝皇室的血脉,张永德也还是柴荣妹夫呢。甚至当初若无张永德,赵匡义就娶不了符氏,那么就会导致一系列结果,例如这个点检不成好事,可能就会导致柴荣也起了疑心病,在自己未见阎罗王之前干掉大哥,或者说大哥会遭到符彦卿等更多将帅反对……一环错整个环节全错。 这个就象当年赵普想干掉符彦卿一样,可最后呢? 宋九又说道:“这是臣的想法,不过辽国那边臣从斥候嘴中听到萧太后同样怒不可遏,差一点准备再发师南侵。” “这个疯女人,朕,朕!”赵匡义气得差一点说不出话。 宋九知道萧燕燕的强势,但听到斥候选反馈的情报后,同样有些出忽他的意料。实际萧燕燕还比君臣二人想得更强势,史上辽国打惨了,宋朝那边事更多,西北李继迁越闹越大,巴蜀那边也闹事了,赵匡义便想议和,你不打我,我不打你吧,至于燕云咱也不要了,但两次议和皆被萧燕燕拒绝。然后到了澶州城下,实际那时辽国情况很危险,甚至很可能如寇准杨延昭所说的那样,能将萧燕燕母子与十几万辽军生吞活咽了,可就是这样,萧燕燕还从宋真宗手中咬了好大一块肥肉,才率军离开。这些宋九不大清楚,反正这个强势的萧燕燕让宋九头痛了,甚至都想到一条,从战俘中挑选几个贵族,也换不回玉苹。 除非将萧燕燕逼到山穷水尽之时。 这个谈何容易。 “是啊,陛下,但是这个太后最后有没有出兵?没有。为何,百姓吃不消了,即便出兵,她今年也要缓一缓。” 赵匡义想北伐,甚至准备从河东河南四十个州府八丁取一,以丁壮为义军,于是大臣们就劝说啊。 京东转运使李惟清第一个就急了,说,若这样,天下不耕矣。 本来因为战争,百姓负担更沉重。这一抽百姓会更加民不聊生,特别他治下的各州丁壮也要抽。 三次上疏争之。赵匡义不同意。 打脸打狠了,赵匡义怒火中烧。 李昉一想不能这样干啊,不用抽,只要诏书一下,马上整个北方就骚动不安了,因此带着群臣劝说,河东河北百姓常年生活在辽国铁骑阴影下,他们习战斗。很勇敢。可是河南百姓呢?他们未经训练,未经战斗,哪里会打什么仗?只要诏书一下,马上为了逃避兵役,隐于山林,相聚为盗,朝廷不但征不到丁壮。还要派兵铲除。那么河北闾阎既困於戎马,河南生聚复扰於萑蒲,矧当土膏之兴,更妨农作之务。 治河不行,却上诏封禅献媚的赵孚也上书,古者兵交。飞矢在上,走驿在下。这是什么意思呢,战争不是为战而战的,而是为和平而战的,咱们在上面打。下面却继续派使相相互议和。因为咱敢打,所以利于议和。不会被对方逼迫着提出一些过份崛起的条件。 关健就是宋朝提出议和,萧燕燕会不会答应,除非宋朝献出关南十县之地。那么不如让辽国派驻五万精兵驻扎在东水门外了。 不然就是提出宋真宗那样的条件,不是在城下,可能母子生命不保,萧燕燕都未必答应。 因此赵孚说得不知所云,没有说服力。反正说了一大堆似是非是的废话,于是不起作用。 还有人说,朝中有人说王师小败,蕃兵正骄,这时候议和,是代表我们害怕他。但实际它是樊哙空言,匈奴好打啊,樊大将军你有没有打败他们?因此要内修备战,外许欢盟,最好有一些聘书,礼币……实际就是宋朝给辽国一些好处吧,如和亲,如献币,那么辽国得到这些好处,还会入侵吗? 赵匡义气一点气喷血了,还和亲呢,朕把你们女儿嫁给辽人去。 倒是准皇太子元僖(又改了名字)说得比较理智。 春天来了,正是播种时季,这时候将百姓抽为义卒,百姓心中会不会服气,会不会安心?况且他们未经训练,能不能派上用场。就是训练能上战场了,所费甚广,国家经济能否吃得消?况且敌人出塞,边境安定了。即便他们再入侵,也要到秋后了,不如于将相之内,先有材谋之人,付之兵权,给予一些权利,精择锐旅,分守边城,优恤其妻儿老小,激发其勇力。将有谋兵激励,还会害怕敌人吗。 然后说了一大堆,几乎每一条都言之有物,因为元僖也没有劝住赵匡义,李昉情急之下,将这些情况一起通知了宋九,希望宋九劝服赵匡义。 毕竟他人在前线,又击退了辽国人,说话更有说服力。 其他人所说的宋九未注意,但注意到了这个元僖的发言。 当时宋九第一个怀疑是元僖背后有高人指点。 当然也有可能这个元僖是“天纵其才”。 第二个怀疑便是这个元僖想上位了。 赵匡义做开封府尹时也参与朝政,但他不同,他不是皇太子,不管怎么说,嫌疑不大,甚至赵匡胤要让他说。 然后在心中叹惜,小子,你太急了。 实际为了上位这两字,很多人苦逼。赵普在下面急啊,皇上,俺递了梯子给你下,你还不召俺进京啊? 李昉心想,俺虽呆在上面,但呆的时间很短啊,后面有宋九,有赵普,个个如狼似虎啊,该怎么应付? 还有,赵孚,田锡,胡旦他们同样也着急啊,俺不要首相,那怕混一个副相也好啊,该怎么办? 实际最后真正上位的人,正陪着宋九的小姨子在家中享清福。 又最后上位的人,正在张耆家中翻看一本本书籍,或者对着纱窗幽叹,有了新人忘了旧人,怎么不来看奴家啊? 赵匡义悲愤道:“宋卿,朕不是不知道,可一想到河北几十万百姓,朕痛心疾首啊。” 宋九终于知道了。 赵匡义这回想北伐,还真是假的。 不是北伐,河北这摊子事闹大了,就是赵匡义本人都有用人失误的地方。 若不表示表示,如何向天下人交待,最少不能向河北百姓交待。 可能元僖最好发话时赵匡义就好收了,但自己在往回赶,所以还继续装作坚持北伐,反正宋九回来了,也会继续给他台阶下。 敢情自己风风火火,不顾自己身上不舒服,匆匆赶回京城,是自作多情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上位(中) 但宋九不敢揭破,道:“陛下,伤敌一万,自损七千。河北百姓虽然遭到辽寇涂炭,然而陛下,河北百姓是陛下子民,河南河东百姓也是陛下子民。况且战至今天,国库吃紧,税务增重,百姓怨愤。但相信辽国那边同样不好受。唯今之计,我朝抓紧休生养息,比拼恢复速度。谁先恢复过来,谁就能赢得胜机。还有一件事,臣也纳闷儿……” “什么事?” “自我朝开国以来,与辽国发生了多次战争,包括太祖之时。但陛下你看,原先辽国在太祖时与我朝就是数次交锋,与北汉合伙入侵辽州,两次石岭关战事,田钦祚在河北逼退六万辽军。这几次皆是我朝胜利,但两次是在我朝境内,两次是河东境内,非是在辽境。接着是陛下时,河东雁门等数次战役,包括去年年底的入侵,河北更严重,满城等战事,但除了去年我朝因岐沟关之败,兵防略有些空虚外,都是我朝大捷。可是仅有的两次北伐呢?” “你是说天时地利人和?” “也是也不是,其实我朝与辽国兵士战斗力差不多吧,即便敌寇是骑兵为主。在我境,有堡砦城池做倚靠,地形熟悉,百姓支持,故胜多败少。但到了敌境,地形不熟悉,百姓不是很支持,又无堡砦城池倚靠,速度又不及骑兵。因此到了敌境往往会大败之。” “汉朝为何击败匈奴?” 不能用唐朝军队相比,唐朝军队中也有不少步兵。但骑兵数量很多,甚至多支军队里是清一色的骑兵。为了供养这支骑兵。朝廷牧监一度在西北养了六七十万匹战马。 但西汉军队打败匈奴时的军队却与宋朝很相似,有骑兵,在关中养的马,可骑兵数量很少。 “陛下,汉时骑兵不同,那时还没有马蹬,此物直到南北朝时才正式出现,这个马蹬未出现。匈奴人就不能在马上更顺利地骑射格斗,限制了骑兵的战斗力。” “有这回事?”赵匡义先是茫然,最后不悦地说:“你是说我朝必须等着挨打?” “也不是……”宋九说出了他心中的想法。 这时候说,赵匡义能听得进去了。 “这样啊……”赵匡义沉思。 宋九回到家。 潘怜儿不在,窅娘说道:“她让皇后接到宫中叙话了。” 以前的时候,宋九说李处耘不当在湖南吃战俘的肉,做为李处耘女儿。肯定有些不快活。可她也没有办法,这时候外戚、宦官与后宫势力都很小,宋九在为宋朝拼命,如果她在宫中打宋九小报告,弄不好就会失宠。因此从她进宫后,一次未召潘怜儿进宫说话。不过随着宋九力捧李继隆。大约因此李皇后感到开心,这才将潘怜儿喊到宫中谈话。 宋九皱了皱眉头。 他推荐李继隆是其是人才,与他国舅身份可没有关系。 而且他也不想与后宫,或者宗室有什么瓜葛。功劳到这地步,避讳都来不及。自己想找抽啊。 况且赵匡义的那个三儿子与李太后也没有关系。 万娘笑嘻嘻道:“父亲,你又打胜仗啦。还是父亲行啊。” “别瞎说,是李继隆,杨业与崔彦进他们策划指挥的,我只起了一个居中调度的作用。” “爹爹好虚伪哦。” 闹了一会,宋九说道:“窅娘,去用小柴胡给我熬汤药。” “官人……” “没事,来的时候快了一点,淋了一些雨,受了风寒。” 但宋九知道,去年在岐沟关自己吃了一些亏,自己说岳父老了,自己同样人至中年,身体也渐渐开始衰落,想再象以前那样玩,自己身体肯定会吃不消。 然而这个难关还得慢慢熬啊。 这个情况宋九是不会说出来的。 窅娘带着万娘下去熬药。 宋玉悄悄过来打小报告,道:“爹爹,前几天大姐与沈叔叔那个姓钟的学子约会了。” “啊。” “在河南那个小湖畔,我看到的。” “不要乱说。” “是。” 宋九喝着柴胡汤,看着万娘,女儿也大了,想了想来到沈青衣家。如今宋九家人口增加,实际就是沈青衣他们皆成家立业,还有张海他们也将家人带来。随着人口拥挤,宋九便在河洲买了房屋,用以房换房与周边邻居换来了几套房屋,然后扩建。也不是宋九对家中的仆拥们好,实际大多数豪贵对家中亲近的仆拥都不差,包括赵普他们。这些人可以替他们做很多事的。 沈青衣仍在书院教书,不过据宋九所知,他收了好几个亲近的学子。 这是沈青衣的自由,宋九没有过问,因此找到沈青衣,问道:“青衣,你有一个姓钟的学子?” “钟勋啊,宋公,为何要问他?” “就是问一问,他家境如何?” 沈青衣想了想说道:“不算太好吧,以前他父亲是一个指使,但在高梁河一役中战死了,然后孤儿寡母的,朝廷照顾,便让他进入书院学习。我看这孩子平时很懂事,对数学十分精通,便刻意培养了一下。去年他毕业后,留在了高班继续学习。” 简短的一句话,宋九得到好几个信息。 一是烈士子弟,这些年无数将士战死,朝廷给了一些优厚的抚恤。但为了鼓励将士英勇奋战,又从中中低层将领或士兵中选拨出一些子女,进入书院学习,甚至因为河洲书院招收学生能力有限,有的调到白鹿洞书院。还有岳麓书院,那个书院同样也变了性质,一半是蛮人子女。快成了民族学院。但在各地善户或者士大夫、官府组织下,陆续又建设了一批中小型书院。以及一些仅为了教导学生识几个识,会简单算术的学舍。 不管是谁的功劳,但这种全民开化,甚至让蛮峒夷獠蕃羌一起开化,在史上还没有出现过的。 因此在文治上,让赵匡义感到很自得。 为了避嫌,宋九未过问。但通过沈青衣这句话,知道朝廷还做得不错。至少部分优惠政策落到实处。 其次这个孩子很有天份,不然沈青衣不会看中。 然而宋九还是不大放心,在宋玉之后,潘怜儿又替宋九养了两个女儿,念娘,暖暖,人称宋家六枝花。不是她们长得漂亮。教导有方,有才有貌,还有庞大的嫁妆,以及宋九的身份,或者一娶宋九女儿,马上翻身跃龙门。就象这个钟勋。可能他前面一娶万娘,后面赵匡义就授予官职了。 不介意是寒门,但人品宋九要问一问,于是喊来郭大,让他私下里去查访一下。 第二天郭大回来禀报钟勋家的情况。 钟父是指使。指挥使已经算是不错的将职了,以前家中生活很好。高梁河一役后,钟父下落不明,只有一种结果,可能战殁了。但也有可能被俘。因为不清楚,朝廷给了一些钱帛敷衍了事,又将其独子放在书院读书。除了这个钟勋外,还有一个妹妹。但丈夫不在世了,家道开始中落。现在还没有好转,尽管高班学子开始拿薪酬了,但只是高班一年级,薪酬少,只能勉强说养活一家三口人。 因此从家境情况来看,钟家情况很差了。 但郭大又反馈出一个消息,说钟母人很贤惠,几乎都未与街坊红过脸。一度差点改嫁,不过宋朝的规矩,改嫁后子女也要换姓了,最后没有同意。 郭大同样不清楚宋九为什么要查这一家子,宋九说道:“他与我家万娘约会,你跟踪一下,看看这小子的手段。” “啊,这小子胆大包天。”郭大怒了。 “别激动,万娘大了,迟早要嫁人。” “是啊,宋公,这是你不对啊。” 宋九苦笑,就是现在万娘又有多大?但谁让女儿生在这个悲催的时代? 郭大下去。 但不成想郭大下去就办坏了。 春天来临,正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好时光。 万娘悄悄与钟勋约会。可能做了一些过火的小动作,比较如拉拉手的什么,结果郭大恶相胆边生,一下子扑过去,将钟勋按在地上,大声喝道:“小子,你找死。” 万娘吓傻了眼,郭大力气大啊,将钟勋拖到宋家。 宋九无语了,连忙派家中仆役去找大女儿,然后与妻子解释。 妻子同样无语。 这事儿是包不住火的,便细细打量这个钟勋,长得很象宋九,就是块头不小的那种人,但比宋九长得要英俊一点。这个无所谓,关健品行如何,不得而知。然而事儿闹将出来,得立即解决,否则对女儿名声不好。气愤地斥责郭大下去,然后盯着钟勋问:“你叫钟勋?” “是。” “你坐下说话。” “谢过大娘子。” “仅气度,你不如宋公也,”潘怜儿不满地说道。丈夫当年追自己用的小手段也不光明,自己也半偷腥,但丈夫为了追自己敢担当,敢努力。就凭这一点,眼前这个青年远不如丈夫。 钟勋耷拉着脑袋,心中也委屈啊,与你丈夫比,那是天上地下无双的,独一无二的大宋名相,俺只是一个学子啊。 沈青衣也听说了,匆匆忙忙带着翠儿带领后院。 潘怜儿没好气地说:“青衣,你教的好学子。” 沈青衣训得莫明其妙。 宋九在边上打圆场,道:“别吓着这个孩子。” “几个孩子让你教得都无法无天了。” “说正事,说正事。” “钟勋,我给你一千缗钱,你离开万娘,以后不得纠缠。” “大娘子,士可杀不可辱。” “还可辱呢,官人带着几万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时,你都不知道辱字是怎么写的。” “啊,”沈青衣总算明白了,便想拉着翠儿往后溜。 “青衣,你敢跑。” 沈青衣只好乖巧的站着。 钟勋一看总算明白了,原来这个家是潘怜儿说得算啊。 “还有一个选择,你入赘。” 其实入不入赘在后世真的不重要了,但在时代,那可是要命的。然而两家巨大的悬差,足以让潘怜儿说出这句话。 第四百二十七章上位(下) “我不同意。” “那我问你,你凭那一点配得上万娘?” 钟勋蔫了。 其实刚才他很危险,若他真同意了,潘怜儿想都不会想,马上扫地出门。 过了一会钟勋大声答道:“我会好好待她。” “好好待她,青衣,他一个月薪酬有多少?” 沈青衣苦笑,实际宋家几个孩子并不奢侈,可再节约,家中那些财富是真的,可能钟勋薪酬还不足万娘一个月的零用钱。 忽然门外万娘大声说道:“爹爹说过的,夫君由孩儿来挑选,不问贵贱,只要人好。” 沈青衣面对宋家这场大戏,又无语了,心想,傻孩子,那是你父亲说的光面话,你还当真啊,你的夫君那是皇帝的孩子,宰执的孩子,东华门外榜上前十的进士…… 万娘又大声说道:“我有了。” 潘怜儿差一点气昏了。 窅娘一把将她扶住,悄声说道:“娘子,莫气,万娘是说气话,她胃口未变,不象是有了。” “真胃口变了,什么都来不及。” 翠儿眨着大眼睛,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钟勋,心想,夫君这个学子牛啊,牛得一塌糊涂。 宋九只好劝:“女大不中留啊,怜儿,准备婚嫁吧。” 宋家开始嫁女。 整个京城轰动,实际有一些有钱的,嫁妆已超过了十万缗钱。但谁让人家地位显赫,名气响呢。 连赵匡义也惊动了。这些年多少人家求亲,宋家一直没有答应。这个钟勋是何方神圣啊,难道是第二个宋九,抱着宁可放过,不可错过的精神,赵匡义刻意将钟勋喊到皇宫相见。 结果谈了谈,有些紧张,大多数人见到自己都会紧张,再看才学吧。有些才学,可再想想当年的宋九,不行啊,难道有那个特长自己未看到?不管了,正不知道如何赏赐宋九呢,于是赐了一个从八品官职。 万娘说,钟郎是官员了。连皇帝都召见赏识,能般配我。 潘怜儿气苦。 但不久事儿又来了,万娘又说,父亲大人,母亲大人,钟郎不要俺家的丰厚嫁妆。说娶的是我的人,不是我家的财产。 潘怜儿气得一个大耳瓜子甩过去,还是宋九将妻子抱着。 潘怜儿一个劲地哭,又说:“若是苹姐在就好了。” 相比于玉苹,潘怜儿确实少了一份耐心。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宋九叹道。最后想了想,还是让人将钟母喊到家中商议。别看女儿现在嘴狠,但真一无所有嫁过去,又是两回事了,记得前世有很多吊丝娶白富美的电视剧,那不能当真,若真有,多半就象琼瑶六个梦中的那个惨梦。不要说内在因素,外在因素同样会对婚姻产生严重影响。女儿不懂事,妻子在憋气,那个小子在耍倔,还得自己来啊。 …… 宋家这门古怪的亲事,让符昭寿等人啼笑皆非,不时来宋家拿宋九开心。 但另一边,赵昌言赵孚等人却在上书严惩刘廷让。 张齐贤上奏后,他推功于卢汉赟。然而根本就没有卢汉赟的功劳,因此无论怎么掩饰,字里行间能出来蛛丝马迹。赵匡义便让人下去查,这能如何能瞒住。 赵匡义大怒,重惩卢汉赟。 实际此事若宋九利用,会对李昉产生极大的不利,为什么宋九立功后,反而请罪。为什么张齐贤立功会,不敢揽这个功,反而推功于卢汉赟。 原因简单,宋九越立功,李昉这些官员越能造谣,让宋九功高震主,面对这种情况,宋九只好替自己找理由找罪名,减少这个功劳。张齐贤是怎么下去的,大家最清楚不过。 立功是好事,可是朝中若有人做文章,未必是好事。于是推功。 但宋九无动于衷。 这便给了某些人操作空间。 一件事能这样看,也能那样看。 辽兵入侵,是张齐贤的责任,还是卢汉赟的责任?结果该负责的武将不敢战,战后又贪功。不该负责任的文臣却拼了命。 然后再看河北。 曹彬逃了,米信逃了,崔彦进逃了,还有许许多多大将先锋都指挥使,军头,一起不顾手下,仓皇逃窜。结果呢,还是一个文官站出来拼命。 但这也罢了,败也败了,可是刘廷让回到京城后,却将失败的责任拼命往其他人头上推。 以成败论英雄,因此当年曹彬是英雄,潘美做得却不好。 现在李继隆屡屡立功,那么肯定就是刘廷让的错。 于是李昉亲自带头,赵昌言,胡旦等人一拥而上,要朝廷将刘廷让下狱责问处罚。 宋九正在家一边养病,一边准备女儿亲事,听闻后不得不出面。 这群老小子,小小子太坏了。 当然,有一部分将领确实是贪生怕死,贻害无穷,例如赵延溥。 然而大多数将领非是如此,可是朝廷掣肘越来越多。如去年曹翰从登州召回来,贬了好几年,毕竟也算是替朝廷立过功的,于是赦免其罪,任中右千牛卫大将军。 曹翰虽是一个屠夫,但不是傻子,就看出武将眼下困窘的局面,因此春节时写了一首诗给赵匡义,曾因国难披金甲,耻为家贫卖宝刀。他日燕山磨峭壁,定应先勒大名曹。 若不懂这个背景,会认为曹翰真可怜啊,靠卖宝刀度日。 这可能吗? 在江州发的横财,在颍州任上贪的横财未抄清楚的,还有历来的赏赐薪酬贪墨,不相信,派人将他的家产清点一下。田宅作坊钱帛,合在一起最少有二十万缗钱以上。 卖宝刀? 这是借言喻义。说明武将现在的困窘。 但因为岐沟关之败与君子馆失利,赵匡义怒气不解,于是装傻卖疯,曹将军,你穷到这地步啊,赐给他钱五百万,白金五千两。曹翰除了苦笑只有苦笑。 可是宋九回来,却在替武将辨解。虽败了,除了赵延溥极少数武将,其他武将还是可以的,但打不过耶律休哥,奈何? 甚至扶持李继隆上位,替武将证明。 因此盯着刘廷让打击,刘廷让说李继隆的责任。你现在是冤枉了李继隆,要严惩不怠。事情闹下去,宋九就会卷进去,再加上斩杀赵延溥,被能被他们推向武将对立面的前面。 李昉想要保位子,赵昌言赵孚是想要上位。 因此翻云覆雨般地恶搞。 宋九怒极。于是上书。 就说君子馆! 他在瀛州斩杀赵延溥后,辽军从君子馆开始撤退,他率领军队追击骚扰,刻意察看了君子馆的地形。 因此先说刘廷让之过,他是宋将。在宋境内却让耶律休哥抢先控制住君子馆战场有利的地形,这就是过。然而这又非是过。 如宋九。在岐沟关几乎被耶律休哥牵着鼻子走,若非宋军上下抱成一团,拼命奋战,早就让耶律休哥大卸八块,就是这样,数战下来,死了多少宋兵?若是宋九有能力,或者耶律休哥稍弱一点呢?那时宋九手中有多少兵力,除那一夜奋战牺牲将士外,还有五万多精兵与乡兵。不过撤退罢了,为何那么难? 所以输给耶律休哥并不耻辱。 再说刘廷让失败,李继隆撤退,那时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几乎滴水成冰,不要说弓箭效果在下降,士兵们手都冻麻木了,都无法拉开弓箭,如何作战?但敌人不畏寒冷,还有那么多。有多少,事后有人说辽军有二十万人,实际没有,宋九偷鸡,将三支分兵南侵的辽军击溃,那时候就击俘了两万多兵马,但在君子馆一带还有近七万辽军。正是因为有这么多兵力,宋九不敢下令让几路宋军强攻,而是逼出宋境。也就是君子馆会战辽军兵力几乎接近了十万人! 但宋军那时候随着李继隆一撤,只有一万几千人。 就是在那种恶劣的情况下,刘廷让仍在浴血奋战,甚至萧燕燕下令投降不杀后,仍无一宋兵投降,萧燕燕下令一律格杀勿论,于是整个战场成为一个屠宰场,宋九去的时候,许多人头与四肢仍冰封在积雪里,惨不忍睹。 君子馆一战,无一宋兵投降! 刘廷让一直打到最后,还是近百名精骑看到大势已去,才拼出一条血路,保护着刘廷让逃出来,近百名精骑只剩下几人而已。 然后说李继隆,李继隆手中是一万杂牌军,余下诸将看到辽军势大,皆在做壁上观,只有李继隆孤军挺进。不管后面做了什么,仅是这一条就能赦免了。 随后撤离,虽说迫于无奈,也能说明智,但也能说多少有些责任。 所以刘廷让到了京城后,状告李继隆,想一想君子馆战场上的惨烈,那么多部下,那么多同袍,一个个惨烈的死了,刘廷让心中能不悲愤么? 但是李继隆留下会发生什么?还是死路一条。 实际两人各有各的道理,朝廷明智的做法各自调解。 然而现在呢,在一群莫明其妙大臣折腾下,整就变了性质,刘廷让惨战如此,凭借这份惨烈,当真有罪?有没有罪,速到君子馆看一看吧,相信尽管朝廷派人掩埋死尸,在野外还有许多断肢残臂没有埋好。 赵匡义看过奏折后,将刘廷让召进皇宫,然后将宋九奏折递给他说:“刘卿,你看一看吧。” 刘廷让看完后,放声大哭。 于是他不再追究李继隆,赵匡义也勒令官员不再找刘廷让麻烦。 然而这次打击是惨痛的,宋九大病一场,刘廷让的心同样不是铁做的,不久因心情郁结,病重,他非是宋九,年数已高了,年底病逝。赵匡义愧疚,不管怎么样,如宋九所说的那样,至少刘廷让敢打,自己在愤怒之下,却由着文官折腾他,更不要说调解他与李继隆的恩怨了。于是追赠太师,录其子刘永德,刘永和。 朝廷处理好刘廷让一事后,宋九去了李昉的家。 有的官员贪生怕死,想议和。 这个宋九倒不是很怪,就是契丹也有鹰派与鸽派,特别是他前世穿过来的,那个软弱才让是华夏五千年历史上的超级奇怪,只能让人抑为高山,叹为观止,连秦桧与慈禧恐怕都要自愧不如,只有更软弱,没有最软弱,相比那时的耻辱,宋朝这些官员的求和心理又算什么呢? 无论战与和,但要心态正常。 可现在一个个心态都不正常了,因此宋九有了这次造访。 李昉脸上神情有些不正常,宋九未多说话,以前两人关系不恶的,可现在两人早成了冰火之势,宋九冷冷道:“李大首相,我对你那个首相位置不感兴趣,感兴趣的不是我,而是在南阳的那个人。他才是急着上位的人,他的手段才胜过了我百倍千倍,请不要惹我。” 第四百二十八章乌鸦嘴(上) 宋九威胁李昉,也不能算是威胁。以他的位置,想将李昉弄下去太容易了,但李昉下去,让赵普上台啊? 只不过李昉不相信宋九的心态,认为宋九是威胁到他地位,于是连连出手。 宋九哪里将他放在眼中,事实也证明了宋九的轻视,赵普想重新上位,那么只有弄倒李昉,有没有费力气,没有,甚至赵普都没喘一口气…… 宋九说到了也做到了。 他是风寒,但在这时代有些小讨厌,如辽景宗就是风寒去世的。不过宋九身体还好,若不是去年重病一场,风寒早就好清了。没多少天后,宋九病情康愈。 赵匡义便将宋九召入宫中,授于中书门下平章事,太保、侍中兼昭文馆大学士。 其实上面还有,若是加太师兼侍中昭文馆大学士会更风光,但又有何区别呢? 宋九立即拒绝。 “陛下,当今之计,非是东西两府,而是三司,去年军民的赏赐与抚恤因为财政困难,至今没有拨下去。故臣要求前去三司,将王明调入西府。” “王明已让朕调到真州去了。” “啊。” “朕也知道王卿是人才,可是河北残芜,又随时会受到辽国危胁,必须有一文武兼备之臣子前去河北。” 这个理由宋九不能反驳,他只好说道:“若那样,将张齐贤调回西府吧。” “张齐贤履历还浅了,西府恐不能胜任。” 非是张齐贤资历浅。主要上位速度快,经验上还有些不足。 而且西府现在不大好。王沔纯不懂,王显不管事,那个张宏看来似乎也不行。 倒是东府稍好一点,李昉虽不行,可是手下吕蒙正渐渐成长,辛仲甫那可是一流的地方名臣,进入东府后与在地方上两样,但能凑合。 本来三司人才济济。但是许仲宣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下放到江陵任知府,江陵也是一个好地方,不算吃苦。陈从信去世了,王明再下去,现在三司还剩下谁? 一个张逊,他母亲在他父亲改嫁魏仁浦。驸马魏咸信就是其同母异父弟弟,沾上这层关系,当然发迹很快。然后做了一件事,甗婆、三佛齐、渤泥、占城诸国来朝贡,送了很多犀牙象牙,香药。珍异,然后放在内藏库,朝廷又要给其赏赐。张逊便请赵匡义于京城置榷易卖给商人,一年为朝廷增加五十万缗钱。 实际也没有,朝廷付出很多了。 但放在内藏库也就放着。这笔钱也能说是挣来的。现在成了三司度支使,然而对此人才能宋九倒有点怀疑。 另一个重要的官职户部使李惟清倒是不错。在地方政绩赫赫。 还有盐铁副使陈象舆,度支副使董俨,这两人宋九不大清楚,估计又是两个打酱油的货色。 王明无论到西府或下去,三司人才立即就差了。 赵匡义不知道宋九在对国家重要三个部门人才进行评估,继续洋洋自得地说道:“朕又让陈恕知澶州兼河北东路营田制置使,魏羽为副使。” “此二人为良吏也。”宋九郑重地说。 陈恕是洪州人,未中进士之前,面见当时洪州知州王明,王明与之语,大奇之。王明乃是一流的良吏,能让他大奇,可见其人之能。上任后政绩斐然,去年代替赵昌言知大名府,辽人入侵,立修城防,但府库里物资不多,向大户人家立集器用。大户不服,陈恕立即将其中一个豪户抓起来,要当场斩杀,诸大豪叩头流血,替其求情,于是限定诸大豪时间,又将此人戴上枷锁游街。百姓害怕之下,纷纷完工。看到大名府有备,辽人也没有入侵大名府。 魏羽就是曹彬灭江南在宣城投降的那个南唐官员,但也是一名良吏。 王明在河北北部,陈魏二人在河北南部,三个良吏下去,对河北恢复生机会起到极大的作用。 然而……宋九道:“可是这样一来,三司更缺少人才了,臣不知谁人替代王明?” “张逊如何?” “臣不大清楚,估计才干不及王明。” “河北也重要。” “河北确实很重要,所以臣请求陛下让臣去三司。” 赵匡义愠怒了:“你无过贬去三司,让天下百姓如何看朕?” 最后没办法,宋九便学习李崇矩,以枢密使身份兼同判三司,两边跑吧。 当然,还不是事儿。 宋九看到赵匡义越说越生气,只好答应,先做着吧,再看看有什么人才,让他顶替自己。只有管一边,不能管两边。但还是拒绝了侍中之职,以兵部尚书去任两个差职。 李昉松了一口气。 宋九尽管没有给他面子,但也说了实际话,你搞我干嘛,你不搞我我也不会搞你,要搞你的人是你的老领导赵普! 究竟谁厉害,不是宋九,是赵普。 得将目标弄清楚了,果然这次宋九到了西府,甚至还兼带着三司,李昉自始至终未给宋九添麻烦,事实过了一段时间后,他想找宋九麻烦也没有了心情…… 宋九在三司动静很小,如他所料,无论是张逊,或是陈象舆、董俨,都不大如宋九的意,倒是新上任的盐铁使张平还不错,可是他在监秦陇木市时曾贪污受贿,被陕西转运使李安知道后,上疏弹劾,张平忧愤之下,也象刘廷让一样,病去了。然后宋九继续妹妹找哥泪花流,最终又将陈恕调回三司协助,三司这才稳定下来。 但宋九所做的还是象以前那样,微调。 不是很大规模的改革,而是改革一些细节。例如继续减裁一些盈利少的坊场河渡,这是最让人无语的地方。不管什么作坊,那怕盈利再好,只要全部由官府经营,最后因贪污腐败,慢慢就不盈利了。但宋九不是将这些坊场河渡贴钱变相地给了权贵,仅是拍卖经营权,其实这样做效果还更好一点,第一省去不必要的官员小吏。第二省去不少力役,第三利润反而隐隐增加了部分。 然后调节一些不必要的浪费,同时罢免一些苛政。 有的比较复杂,如春天时广南盐政。 广州那边有许多大盐场,宋九在岭南又推广了晒盐,广南是通商法经营盐政,后来宋九又于中书。合理地将一些州府盐业重新规划,如江南西路虔州等地,湖南南部诸州的盐业全部交给了广盐,使百姓食盐便利又便宜。 但广盐产量太大了,产大于销,因此囤积了许多成品盐。下面的官员说能供六十年盐,也就是广盐不生产了,这个盐也够六十年用度。 因此王明将广盐各盐场一起停下来,让盐户各谋生路。实际盐成本很低的,特别是晒盐与湖盐。一斤往往只有一两文钱,之所以贵。一是运费,二是宋朝朝廷的谋利。 盐户是多劳多得,在完成任务下,那些浮盐会略略稍高一点价格收购,可在任务内价格却低得可怜。当然,朝廷又赐其牛以及工具等等。 若是下面官吏不拿不扣,盐户收入还能保持一家温饱,可怎么可能做到? 盐停下来了,对这些盐户颇有利。 王明做得不错。 然而宋九却进了一步,实际不可能满足六十年的,以后人口逐步增涨,能满足三十年就不错了。 宋九鼓励湖南与广南西部的官员,将盐运到各个蛮部地区,与他们以货易货交易。特别是宋朝与大理交界的地区,朝廷对这里控制很弱,所吃的盐是井盐,这种盐成本才是最贵的,而且开挖危险。运出来的是山货,若是会经营,就能获利。这些盐放在这儿做什么? 而且盐路打通,也利于这些部族开化,渐渐与朝廷融合,朝廷会对这些地区地形熟悉,以后易于管理。 但在西府宋九动静不小,想小也不行,辽国随时入侵,就象一道魔影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先是提议由杨业替换,将张齐贤调回来。 到西府首先对军事得懂。 事实经过宋九再三提醒,大家皆意识到西府人选困难了,以至后来西府人选让许多人头痛万分。 然后将王沔弄到东府。本来他在西府与宋九关系还行,可这家伙也想上位,于是加入李昉行列,宋九想了想,你不是想上位吗,张齐贤来了,你到东府去吧。于是对赵匡义说,王沔不懂军旅事务,但文治还行,放在西府是浪费,赵匡义便将他调入东府担任参知政事。弄得王沔莫明其妙,不知宋九是好心还是歹意。 张宏还不行,王显继续打酱油,不过有了张齐贤相助,宋九终于喘了口气。 先是将李继捧调回来,朝廷将他调回,后来宋辽开战,为防西北再生变化,又将他调回去,可他有可能看到宋朝吃了亏,一个小小的李继迁就让朝廷头痛了,也产生想法。但他不是李继迁,有小动作,然而能力的不足,胆略的不足,这些小动作不大,让西北密探知道,宋九迅速提议将此人调到南方任职。 然后于西北扩召禁兵,就是将一些自愿做禁兵的蕃子转化为蕃子禁兵,与史上不同,史上宋朝的蕃兵一直呆在西北,现在因为两战死了许多禁兵,兵力不足,因此征召了一些蕃兵羌兵,若愿意家人还呆在西北,待遇就稍差一点,类似于河北河东的乡兵,若愿意,来京畿附近安置,会种田的去农村,不会种田的往市区里安,尽量让其家属去作坊做事。 反正宋九是下了狠心,不想禁兵因为贫困而让妻子做军妓了,那怕是蕃子羌人。 这部兵力不多,至于乡兵编制的更少。 由他们与朝廷的禁兵,在西北训练,这是为了未来建设一支强大骑兵而努力的。现在还不行,最少五年之后,那时宋朝仅是骑兵就会达到五万之众。 一个骑兵让宋朝坑了。 并且因为辽国大意,宋九与杨业李继隆得功,缴获来大量战马,也为这次军制改革打下基础。 西北禁兵在训练成准骑兵,蕃兵本身就是蕃骑兵,速度快,战斗力强,也有效地震慑西北各族,让西北继续融合下去。 宋九极其看重西北,西北可不能出事了,一出事,宋朝望着燕云叹气吧。 然后到了河北。 河东有潘美,没有动,动的是河北! 第四百二十九章乌鸦嘴(下) 先于滹沱河上建设二十八座水寨,派出数千名水军坐着战船日夜巡逻。冬天时战船没有作用,然而水寨却会起作用。这非是将滹沱河当成边境,北方放弃了。 而是将它当成第二道防线,北面数州除了西山外,几乎全部打残,将这片地区百姓大部迁往滹沱河南方。 也就是辽军入侵,都不想立即靠打草谷来获得供给。 这一条很致命的。 辽军出则为兵,回则为民,所行军供给比较少,但也要供给。 就象辽东,宋九让杨延昭去辽东,就是让乌玄明将黄龙府长春州一带部族清空,没有了百姓,就没有供给,辽国想清剿,就必须带供给,在广大的人烟稀少的辽东,森严密布,沼泽遍野,辽军带着供给去清剿,是何其困难,况且乌玄明还会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侵劫粮草辎重。但大量人口到来,后方却是一片繁荣景象。 还会灭,不过辽国想灭掉乌玄明,会越来越头痛。 主要与阻卜不同,他们成势了。当然阻卜那边也让辽国头痛,不久后,耶律斜轸亲征大漠,又将一些反叛的部族剿灭。但这个积怨肯定是越来越多。 然后又禁止商人越来越滹沱河进行任何贸易活动,河北有人,多是军人,他们在屯田,在养殖,但所需都由朝廷提供,不需要你们来交易。这是防备辽国间谍渗透到边境。 有没有效果,有。正是这一条,耶律休哥渐渐打下神坛。 但这一条是赵匡义提议的。与宋九无关。 再就是边防将领的调动,老宋回来了,赵匡胤死后,老宋是赵匡胤的小岳父,感到不对啊,于是大肆拍马屁,赵匡义也颇为高兴,毕竟老宋血脉是黄金血脉。影响力不小。但是小宋皇后有些悲催,赵匡胤入主皇宫时,她有点弄不清楚,对王继恩说了一句:“可是德芳来了?” 丈夫死了,他心意就是想要赵德芳做未来接班人的,哪里想来的是赵匡义。 本来也就算了,但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就传了出去。这让赵匡义大为不快。但考虑其影响力,以及父亲对自己还颇为忠心,于是号为开宝皇后,命她移居西宫,去年又移居东宫,待遇稍高一点。那是老宋在前线为宋朝卖命换来的。然而老宋没有表现好,以后就不大好说了。小宋氏是潘怜儿闺蜜,看到闺蜜在深宫里郁郁寡欢,潘怜儿也无可奈何。 但也没有关系,小宋嫁给赵匡胤。老宋又生了许多女儿,因此未来他会有很多有本事的女婿。寇准,韩崇训…… 崔彦进接替了老宋的职位,但这是在霸州,虽然也在辽军攻击范围内,却是次攻击范围。崔彦进不大满意,可没有办法,随宋九去是立了一些功,但不及李继隆功劳大,这个功更不能恕他在岐沟关一战中所犯的错误。 田重进表现虽不懦弱,但有很多不足,因此以李继隆代替了田重进为定州都部署,然后又将田重进原来部下能打的袁继忠与荆嗣调入李继隆帐下。 荆嗣事迹被宋九得知后,已经对赵匡义说了,不过前方战事重要,暂时未调到京城觐见。 可是另一个人宋九又没有注意到。 同时调动的还有郭守文与范廷召,分别调任镇州都部署和镇州副都部署,以前表现出色的大将裴济调为定州知州。 又从易州籍勇士中挑出一千人组成重甲骑兵。 宋九追求速度,改革铠甲,将铠甲重量减轻,应当有了效果,至少那次撤退时,兵士没有因步人甲而拖累速度。然而在马甲上却略有些不足,步兵轻装是对的,可是骑兵不存在速度问题,而且宋军所骑的战马多是来自西北河套马,块头大,爆发力强,就是比契丹略娇贵一点,也没有契丹马,也就是后世的蒙古马能吃苦耐劳。 但这个没关系,宋军现在根本就没有扬鞭直上大漠的想法,有这个河套马足矣。 至于轻便与速度,试问与笨重的步兵配合,要那么快速度干嘛。当然轻骑兵还是有作用的,但李继隆与宋九交谈时也提了一件事,那就是除轻骑兵外,同样可以打造一支重甲骑兵,虽然负重会重一些,但对于高大的西北战马来说,这点负重,并不会使它比契丹马慢,至少在短时间内不比契丹骑兵速度慢上多少。然而从人到马,全副重甲,冲锋陷阵威力才会更强。 李继隆一提醒,宋九也认识到自己陷入误区,老想着成吉思汗的军队,可能吗? 实际西夏铁鹞子与后来金国拐子马也不错的,至少眼下不会淘汰。 因此让支骑兵打造成重甲骑兵,命名为静塞军,并且严格保密,仅朝中少数重臣与河北驻防的几个高级将领知道。 李继隆又提议田敏为静塞军指挥使。 对这个名字宋九有些熟悉,后来查了查,得知一件事。此人颇类似荆嗣,很能打,曹彬从白沟道再次向涿州出发,耶律休哥重重骑兵来骚扰,另一边王继恩急了,你们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不对洒家说啊?因此赵氏兄弟说宋九风骨好,吕蒙正却认为宋九少了风骨。相比于曹彬,宋九对宫中的太监不是很恶,一般也不喜得罪人。除非将他惹急了。 不是不管用,这些太监也对宋九不恶,但宋九尺度把握得好,只远观,不近玩,虽尊重,走得不近,赵匡义不怀疑,太监们也偶尔说说好话。虽然宋九未做首相,可在赵匡义朝却如不倒翁一般,也是不易的,这些宫中太监的吹风,在中间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但那时王继恩也知道一些情况,于是募勇士持书信给曹彬。牙吏田敏应募。这一过又是数天下来,田敏持信找曹彬时。曹彬已抵达涿州,来的时候很顺利,于是暂时留在军营里。 后来涿州情况危急,曹彬便要将一些重要的情报送向后方,于是派五十名壮丁送田敏返还。结果在路上被一支千人辽军发出围上来,一场血战开始。 这一战中五十名精挑出来的勇兵只有田敏与两人得活,其他人全部壮烈牺牲。但就是如此,居然让田敏生生将他们击退。据说当时田敏一人就击毙了近百名辽兵,余下辽兵就是让他生生吓退的。后来曹彬推荐,李继隆推荐,田敏开始上位。 然而除了两名活下来的宋兵,谁来证明?宋九不相信宋朝出了杨业与荆嗣这两员百人斩的勇将外,又能冒出一个。这使他想起了血染的风采,战功也可以伪造的。 但宋九这一回真想错了。这又是一个超超级勇将。 除了田敏外,去年表现出色的尹继伦又迁为北面边疆都巡检使。以及原来的一些名将,这一次河北才真正是星光灿烂,将星如云。 不过耶律休哥凶名在外,赵匡义还是不大放心,问宋九:“河北边防会不会有危机?” 听了宋九的建议。暂先不要想着北伐吧,先恢复国内百姓的生机。至于河北,加强边防。然而河北边防能不能守住。 然后赵匡义盯着宋九。 宋九是乌鸦嘴,高梁河之战前,说不妙啊。真不妙了。岐沟关之战未出征之前,宋九一直犹豫不决。又出大事了。现在河北边防种种措施有宋九的建议,有李继隆的建议,更有赵匡义的建议。若再不行,赵匡义可怜的一点儿自信心将会全部被催残。 “应当没有危机,至少不会发生去年的惨剧,”宋九说道,他在脑海里回想着春节前后的时光,实际到了后面,各路军队陆续出动,自己率军也接近了辽国主力军队,大部分谋划都是出于李继隆之手了。虽后面没有大捷,但也没有因指挥失误导致牺牲惨重,并且将辽军逼出宋境,李继隆有功劳的。然而面对耶律休哥,宋九说得十分保守。 “那就好,”赵匡义省怕宋九这张乌鸦嘴再说出什么不好的预言。 宋九回到家中,知道女儿说的是气话,但万一是真有了怎么办?到时候腆着大肚子出嫁,那会笑死人的,更会将妻子气坏了。于是准备速战速决。 先将未来这个女婿喊来谈了好几个时辰的心,得让他这点可怜的自尊心接受自家的补贴,并且不能因为这些补助而破坏未来夫妻之间的关系。否则即便女儿不高兴,宋九也直接不同意这门亲事了。 说服了大半天。 最后还照顾了女婿面子与自尊心,嫁妆是五万缗金铺的契股,三万缗金铺发行的交子,还有金银首饰,一套河洲的房屋,都是硬头货,但外表不起眼,十几万缗的嫁妆,铺嫁的人只有几十人而己。 其实穷也好富也好,这个都不要紧,只要对女儿好就行了。 但这门亲事还是引来岳母的抱怨,以及许多人的侧目。 宋九没有嫌穷爱富,将长女下嫁给寒门子弟,但在秦州发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秦州酒场官豪强李益,家中很有钱,仅是僮仆就有数百人,因为有钱,与京城里的一些权贵也有往来。 这个问题就来了,他这个酒场官非是官员,而是胥吏职,宋朝古怪的官吏制度,除了广南是免役法,吏是募来的,官员有说话权外,其他地区除了少数书院子弟为胥吏外,多是当地豪强担任胥吏,要么是有钱人家,要么就是宋江这些剽悍之徒,若是官员有能力,还能将权利控制在手中,若是无能力,往往都能将官员权利生生架空。 有了这个李益,秦州除郡守以下所有官吏一起畏惧他。秦州有数百户人家欠他的高利贷,这不是金铺的贷款,宋朝高利贷利息往往可怕得赅人,高者一年能达到百分之三百,也就是今天借了一万块钱,明年就要连本带息还四万。 只要沾上这玩意,一半人还不清,李益便利用官府的力量向百姓索要这个高利贷,将下面弄得乌烟瘴气。秦州观察推官冯伉便不配合,你收高利贷收租子官府管不到,但凭啥动用官府力量替你收? 有一天李沆骑马外出,李益便让奴仆将李益从马上强行拽下来,百般羞侮。李益便让疏论其事,然而却让李益将邸吏收买,全部扣留下来。直到朝廷到秦州购马的驿者来到秦州,才将这份奏章带给了赵匡义。赵匡义大怒,下诏捕拿,然而诏书未到,京城有权贵通报,李益逃跑。赵匡义更怒,严加督促之下,在河内富人郝氏家将李益捉拿,械送御台台,斩杀,其子李士衡考中进士,任光禄寺丞,诏除其籍,终身不用。秦州百姓闻听李益死,饮酒相庆。 这件案子看似小,可实际背后不简单。 祖宗家法,祖,赵匡胤,宗,赵匡义,赵匡胤是武功,赵匡义是文治,史上宋朝一些好的坏的制度都是在赵匡义手中完善起来的。不好的很多,好的也不少。 比如宋朝的人性化,也就是所谓的齐民政策。 所谓的民主,或者未来李顺的均贫富,或者这个齐民政策,都别当真,反正宋九未看到过真正的人人平等,只能说若是做得好,能尽量地接近这个目标。 相比于前朝前代,宋朝做得算是不错了。其中最大的贡献,便是这个齐民制度在赵匡义手中的推广。 如他审案子,总是偏向弱势群体。如科举,李昉之子李宗谔,吕蒙正堂弟吕蒙亨,王明儿子王扶,许仲宣儿子许待问考中进士,成绩也不错。尽管是糊名制度,赵匡义仍说道:“这些都是权贵子弟,他们与平民子弟竞考,即便以自己才能得到提拨,百姓也会说朕照顾他们。” 于是全部取消其资格。 听到这件事后,潘怜儿感到很幸运,还是丈夫做得不错,两个孩子全部送到书院里。 其实这就是给寒门子弟更多的机会。 不能做到所谓的齐人,但至少某种意义上减产了百姓因贫富不均而产生的怨愤。 然而李益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下面的官员在反潮流逆施倒行。从京城权贵的通风报信,上下勾对,到秦州官员的一些不作为,这不是朕的错,而是宰相的错。 宋九乌鸦嘴又灵验了,但不是在军事上,而是在李昉命运上。 这一件发生了一些类似很不好的事,赵匡义不满在积累着,等的就是这个时机,赵普进京。 第四百三十章四人帮(上) 崔彦进写了一封信给宋九。 人人都想上位,宋九呵斥李昉,实际相比于其他人,李昉还算是好的。爬到这个位置上,那个没有被人坑过,又坑过人? 崔彦进落到霸州去了,还不如大炮崔翰,他更不甘心。 不过他也清楚知道自己犯下的错误太严重了,不但是失败,而且是贪生怕死…… 一旦武将落得贪生怕死这个名声,前途堪忧。 因此绞尽脑汁,便有信上这个东东。 宋九打开看,宋朝在河北布防,萧燕燕在幽州也在布防,以前宋九对萧燕燕一直很敬佩的,两国交战,各为其主,她是辽国的太后,不保护辽国,难道保护宋朝?那怕是她搭京观,射鬼箭,然而自萧燕燕对平民百姓下手,印象就恶劣了。然而这是一个十分精明的女人。 宋朝弄出那个鞋子。 辽国人没作用,失去骑兵优势,与宋兵比拼溜冰?找死啊。 实际辽国也制造不出来,包括一些伏虏弩,虎炮,因为技术越来越发达,制造工艺也变得复杂,即便得到实物,仿制也不容易了,铸造工艺有吗?炼钢工艺有吗?这个小鞋子仿制起来会更困难。 不怕大,就怕小! 这个鞋子让萧燕燕苦逼了,她似乎也看出来它的局限性,必须要冬天寒冷,越冷现在反而对宋兵越有利了,二必须河多湖多,实际所适用地区只有在河北东部与幽州东南部地区。 可这也让辽国头痛了。 若是海滨地区问题不严重。几乎都是湖荡子,芦苇丛。盐碱地,人烟稀少,然而拒马河南部,以及幽州附近地势稍稍高爽的地区,却是辽国第一流的耕种地区。 宋朝一把火,从拒马河快烧到幽州,百姓离井背乡,虽然去年采取了措施补救。也严重地耽搁了幽州的农业生产。要命的今年宋军可能还会来,这不是在平原,而是在河流湖泊上,骑兵速度多少会受到牵累,然而宋军速度却很快,让辽国防不胜防。 于是在幽州各个河道上扎下木桩,用此阻挡宋军。 但这一来。严重影响了幽州的渔业。 打到这份上,就是在比拼伤害! 有了萧燕燕这个布置,宋军也没办法于冬天进入辽境,然而在今年江河开始渐渐融化之时,崔彦进想出一个大胆的主意。 宋九看后,沉思一会。崔彦进只是一个初步想法,想要实现要更细致的计划,以及天气等因素,但这个想法让宋九很动心,于是立即回了一封信。让崔彦进勿得对任何人说出这个想法,送到霸州。再拿着这封信面见赵匡义。 赵匡义看着信。忽然坐不住了,就象吃了十剂兴奋剂,在走来走去,道:“可行否?” “可行……吧,就是可行,想要落实,最少要三四年时间,还要看时机。” “幽州百姓会怨恨朕了。” “陛下,若收不回幽州,他们永远是敌人的民,替敌人耕种,替敌人纳税,替敌人战斗,成为岐沟关战场上撕开臣防线的先锋。” “宋九,你变了。” “非是臣变了,臣还未变,臣更不想死人,那怕是敌人,但必须要死人,臣宁肯死十名敌人的百姓,而不死大宋的一个兵士。” “唉。” “唐太宗待吐蕃不可谓不厚也,唐玄宗待安禄山不可不厚也。陛下,你是一国之君,以国为家,而不是以家为家,以族为家,是你的民,那么不管是谁的家,什么样的种族,都是你的子女。幽州收不回来,他们是敌人的民,就不需要陛下优恤,越优恤他们反而为敌人与陛下军队奋战。若能收回来,再象治河东那样治理,也不算为晚也。” “好,就那样吧。” 宋九收回信。 当然,这仅是崔彦进初步的想法,不管它残不残忍,想要实施颇为困难。 赵匡义说得也有道理,经过岐光关防御战,白沟道血战,又看着君子馆战场遗迹,宋九心境肯定产生了变化。 宋九又说道:“陛下,臣还有两件事要请陛下恩准。” “说吧。” “三司官员有才干者少,故臣想请陛下将陈恕从河北路召回。” “三司官员才能差了吗?” “李惟清尚可,余下多少有些不足,或者说还不能担当重任。” “张逊如何?” “勉强自保,不出大的差错罢了。” “张齐贤如何?” “张齐贤长于军事,若是担任东府宰执恐力不足,然而却是担当西府宰执的好人选。” “王显与张宏如何?” “王显对兵法似乎很精通,若是担任边境大吏是不二人选,然而身为西府宰执,不善于表达,不善于理政,有些不适合。” 至于张宏,宋九都不想评价了。 但若按照他的要求,也没有几个人能担任西府的宰执。实际宋九说的还是三司。财政问题成了国家重中之重,宋九自己不是神,只能说是小心地做事,不会出现严重失误。而且宋九也想放手,兼代着三司,看似风光,实际很苦的,而且时间长了,也遭人眼红。因此想将陈恕召回来,这样三司最少有两个能拿得出来大吏,就不会出现失误。 若是陈恕行,宋九就会渐渐放手。 赵匡义想了想,道:“准吧。” 陈恕下去同样很忙的,但在史上不同,他下去主要是以屯田为主,然而那时多是城市兵,陈恕便说了,兵士本来就不善于耕种,春天下去,马上就要耕种。让他们放下武器,拿起农具。一旦敌人入侵,后果会不堪设想。于是赵匡义用他替代张齐贤,去了代州。 但这回多是农村子弟,不存在史上的问题,所以与魏羽二人十分忙碌。 经过一年时间,大约事务基本有了头绪,可以召回来了,余下的魏羽可以接手了。 宋九又说道:“去年一年。国家财政困难,臣只是调节,不敢减免赋税,今年财政要稍稍好一点。然河北河南京东百姓饱经创伤,望请陛下给复一年。” 实际雍熙北伐失败,不仅是山东河南河北,全国百姓税赋都在增加。淮南,河东等地区百姓还担负着徭役。不过相对而言,这三个地区百姓最苦。 赵匡义想了想,他也想百姓好,可这样一来,三路全部免税一年。国家收入会减少很多,不过最后还是同意。 “陛下真千古仁君也,”宋九拍了一个小小的马屁,又说道:“陛下这些年来广建寺观,为百姓将士社稷祈福。花费良多,但用心也可嘉也。然臣以为最好的祈福便是国家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因此以臣之见,于其广建寺观,不如将这些用度拿出来,三路之中,河北百姓最苦,拨出款项,购置农具耕牛,拨给三等以下户,或者烈士家眷,给其耕种,让其家人尽快从苦难中挣脱出来。” “这个用度会很多。” “臣来想办法解决吧,不过需要陛下恩准。” “朕就担心辽寇入侵……” “臣会酌情拨款,这也是对我大宋官场风气与胥吏的一次检验。” 不要以为会免掉很多税,给复就是免税,但指的仅是两税,两税在宋朝财政收入中所占的比例越来越低,有可能看上去数量仍是很大,可那是石,那是束,那是匹,若是一匹丝绢价值还可以,但是棉布呢,一石麦粟呢,一束草又能值几何?况且只是给复三路百姓的两税。宋九所说的耕牛农具,非是每家每户都有的,这同样也要看受兵祸的情况决定,用钱并不是很多。若是赵二省几间寺观的钱帛,差不多就能实现了。 但不是想的那样,看似不多,实际很多,下面官员要贪一把,拿一把,官员贪墨数量不是很多,可能比宋九后世官场贪污情况要好一点吧,然而还有一个群体最可恨,那就是可州县的胥吏,他们是征收税务的执行者,实际一旦给复,又非是一州一府,那等于是堵了三路无数胥吏的隐形收入,有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就是这句话让赵匡义很好奇,于是说道:“朕也准了。” 赵匡义准了,宋九做得却是很小心,赵匡义说得也有道理,防止辽国入侵,或者有天灾人祸,那样,国库得有钱有粮有布,心里才能安心。 陈恕调入三司。 然后这让某些人紧张了,四人帮开始。 …… 宋朝有一个职业,叫拥书人,或者又叫经书,就是专门替人家抄书的,这不是抄袭,就是单纯的抄书谋生。如宋九早年时在书院,向赵匡胤借了许多书籍,让学子抄写,放在书院。后来白鹿洞书院、岳麓书院又学习,现在这三大书院除了一些保密的图谶外,几乎皇家三馆里的所有书籍,都有好几份备档。甚至随着南海那边迁民增加,也带了不少书籍到了那边。 学子所做的事就是拥书人。 但他们不是职业的拥书人,甚至都没有报酬。 然而许多达官富人家也要珍藏书籍,有的书籍若是印刷,销量小,成本太高昂了,所以便请一些字写得好的读书人抄写,然后装订,放在家中。这些人就叫拥书人。 胡旦认识了一个拥书人叫翟颖,人说其性险诞,实际就是颇有胆色。胡旦对其十分欣赏。 宋九与赵匡义长谈后,赵匡义在仔细地反思着国家三个重要部门的人选,不仅是三司与西府,东府人选同样不大好,不大好的就是李昉的能力。 胡旦是知制诰,有好几位知制诰,包括老王祜,他们对胡旦不快,然胡旦屹立不倒,可想胡旦的才学。 才学好,赵光义又喜欢提拨后进,因此得到重用。 所以他可以说是赵匡义向边很近的“近臣”,便隐约地察觉到赵匡义心中的一些想法。 那天晚上,胡旦与翟颖语良久。 让翟颖所做的事非同小可,胡旦一再请翟颖三思,翟颖还是一口保证。 胡旦便道:“那么你改一个名字吧,叫翟马周。” 第四百三十一章四人帮(下) 马周,便是李世民朝的一个名臣,甚至在李世民星光闪烁的贤臣中能排进前七八位。 意思你唐朝名臣马周复出也。 翟马周开始行动,胡旦代笔,马周抄写,第二天来到闻鼓院,敲响登闻鼓,讼状首相李昉身为国家首宰,北方多警时,不忧边思职,但赋诗饮酒并置女乐欢乐。 闻鼓院官员一看傻了眼,只好向赵匡义禀报。 赵匡义便将这份讼状看了一下。 那不是马周写的,而是胡旦代笔的,言论确凿,文理通畅。 其实享乐是宋朝官员的主流,赵普,吕蒙正,后来的寇准,就包括宋九在内也是。 去年李益案发生之前,还发生了范杲的事。 范杲据说欠人数百万利息,当然,这个利息不是高利贷的那种,应当是很轻的利息,也没有谁敢向他放高利贷。 有人说范杲是好同志,这个官当得不亏,不然也不可能借那么钱。 范杲是不错,可有几个人想过,身为知制诰的范杲一年有多少薪酬?为什么还借了钱? 也就是大手大脚花惯了,薪酬都不够花了。他有一个哥哥叫范晞,致仕后定居长安,会经营,家中有很多钱,但生性吝啬。有一个认识他们兄弟的人从长安来到开封便忽悠范杲,说你哥哥现在在钱财方面变得很大气。 哥哥变大气啦,家里又有钱。范杲便动了心思,请求赵匡义让他为知京兆府知府。赵匡义还真的同意了。让他以知制诰工部郎中身份任京兆府尹。范二兴冲冲来到长安,结果他哥哥还是一毛不拨。 范二傻了眼,哥哥一毛不拨,俺来长安干嘛?话说京兆府有一个大盗叫刘渥,怎么都抓不到。范二心中有事,做事就失去了分寸,乱下命令。以至京兆府官吏一看到范二,便以为刘大侠又在搞事。结果他自己搞得快疯了。长安小吏士卒也快给他搞疯了。得,这样下去不行,咱还是回京城吧,主动要求去史馆担任修撰的清闲工作。 范二原来那是连宋九都推崇的人物,结果就让这几百万欠条弄得晚节不保。 都是大手大脚惹得祸。 因此宋朝马周讼状上说的其实真的不重要,然而李昉能力确实很差。 赵匡义便让翰林学士贾黄中草制以右仆射罢李昉相位,并且言语痛责。 这件事似乎与赵普没有关系……似乎…… 赵匡义将宋九喊到宫中。说道:“朕欲以赵普为平章事,卿以为如何?” “陛下用何人为相,臣岂敢干涉?”李昉下去了,宋九早就料到。 “卿以坦荡闻名,为何不说真言?” “陛下,若让臣说真言。臣就说一二。臣说西府首相难选,必须要文武兼备,为何太祖朝西府数相多能称其职,军务没有出现失误。正是因为西府数相多出于军中,乃是军吏起家。然而国家重心还是东府首相。东府首相得人,国家即荣。东府首相不得人,仅是陛下一人操劳,国家还不会荣,若是陛下能力不足,那不但是不荣,而是辱。东府首相未必需要文武兼备,然挑选人选更难。赵普才干足够了,可是臣却很怀疑。” 赵匡义缄默。 宋九未说,但说得够清楚了,赵普做宰相,才干上是没有问题的,资历上更没有问题。 可是赵普权利心极重,只要他一上台,必然拼命打压政敌,首先宋九就是他头号政敌,那么宋九难道默让赵普打压?然而国家这时候危机重重,东西两府不和,对国家有没有利?这个弊病甚至大于赵普才干能力所带来的益处。 不过宋九心中也在迷糊,赵普有没有插手? 回到家中,将情况说了说。 实际赵普三度上位,宋九早就看到。如果宋九到了东府,赵普是不会上来的。可是宋九暂时不想去东府,而且到了东府,万人瞩目,会成为众人打击的目标。于其最后灰头灰脸从东府下位,不如呆在西府看热闹。 宋九不去东府,李昉不称职,吕蒙正又不知道能不能挑起这个大梁,那么最后人选只能是赵普。 去年赵普上十事,赵匡义便让他来朝,见上感咽,赵匡义为之动容。 但就在这时候,开封府尹赵元僖上了一道疏折,臣见唐太宗有魏玄成,房玄龄,杜如晦,明皇有姚宋,魏知古,皆任以辅弼,委之心腹,才成帝道,康济九区…… 这里出现了一个错误,魏知古可不是在李隆基手上重用的。 总之,国家有能臣,就要放心地去用,不能有猜疑。 据说赵匡义览疏,嘉纳之。 然后赵普就回去了。 所以宋九说赵元僖急着想上位,宋九从岐沟关回来,赵元僖的妻子是宋朝边将,赵匡胤儿时好友李谦溥的女儿,与潘家亲套亲,有那么一点儿关系,李氏便邀请潘怜儿去王府做客。 因为赵元僖的身份,潘怜儿问宋九。 宋九说了一句话:“无论如何,我想做官,谁不用我?” 够了,何必往里面卷,赵匡义正是壮年的时候,赵元僖想上位,还早着呢。这中间天知道有什么变数,况且宋九知道最后并不是这个赵元僖上位的。 但这封奏折与赵普没关系,赵普同样没那么傻,至于要巴结赵元僖吗,除非赵匡义现在身体不行了。 然而赵匡义难免会有些想入非非。不然去年赵普就会重新进入中书。 赵匡义便将赵普喊来,对他说:“卿勿以位高自纵,勿以权势自娇,但能谨赏罚,举贤能。弭爱憎,何忧军国之不治?朕若有过。卿勿面从,古人耻其君不为尧舜,卿其念哉!” 没有说白,但什么也都说了。 朕重新起用你,但不能再象以前那么干! 并且说这句话时,是在政事堂说的,有宋九,有吕蒙正。有王显。 “臣铭记在心。”赵普恭敬地说道。 赵匡义下诏书,以赵普为太保兼侍中,吕蒙正为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并同平章事。下完诏书,看了宋九一眼,不是用人要看宋九脸色,主要宋九与赵普是死对头,宋九替国家出生入死。如今再度用赵普,对宋九未免有些不公平。 宋九脸色很平静。 然后过了几天,宋九将同三司使职务辞退,原因简单,他兼顾西府与三司,吃不消。陈恕来到三司,才干显著,能将三司接手,不需要宋九两边跑。 赵匡义迟疑了半晌,最终同意。 但问题就来了。 宋九现在肯定耐打压了。赵普想动宋九,恐怕不容易。然而不是所有人是宋九。雷德骧听闻赵普再度为相,吓得手中牙笏掉在地上都不知道。最后想了想,俺们于其最后让赵普整得死去活来,不如自己辞职吧。 赵匡义劝说,老雷,这回老赵会是好同志,你不要害怕。 雷德骧心想,赵普是好同志才怪呢,俺不相信,俺必须辞职。 赵匡义劝了大半天,雷德骧坚决辞职,赵匡义苦笑,确实站在雷德骧角度,谁不害怕赵普,最后准许致,并特赐白金三千两,以慰其心。 胡旦闪亮登场。 胡旦攻击李昉,若是赵普暗中许诺什么,授意他攻击,那么这一回他的做法能理解。 若赵普没有授意,只能说胡旦想上位想疯了。小先生,你都是知制诰了,还想怎么样?不行啊,知制诰那有两府宰执风光? 胡旦性格激烈,许多老派大臣十分不喜,比如王祜。然而胡旦不这样想,他认为自己是出身寒门,没有背景,这才始终不入权贵法眼。包括宋九在内,都是京城的权贵。这些人一起抱成团,在打压寒门。 一次陈象舆在三司议论这件事,恰巧被宋九听到,他问了一句:“我的外子钟勋是什么人家的权贵?” 陈象舆语塞。 但宋九也没有多说,某些角度,他就是权贵,而且因为利益的合作,以及亲戚关系,与许多权贵搅在一起。 面对这种情况,胡旦怎么办,于是联络三个同样没有背景的同年,一个是大嘴巴田锡,一个是何士宗。田锡也想上位啊,以前他以清廉敢言著称,但一直没有上起来,于是急了,去年看到国家太平,光景也好,也不反对封禅了,反而蛊惑赵匡义去封禅。 信到了他们手中,三人同志,以振吾道。将横摆笔阵,铦淬辞锋,张雄文以遏其势,鼓大名以挫其气。吾子击其前,何公刺其后,仆则左掎右角。彼入我出,拔旗挟辀,斩将折首,英声一振,京师动摇。 三个稍有一些本事的人脸面一抹,然后不顾一切,共同向前冲,踏着敌人的尸体,一道上位,即为同志。 也能说是一种悲哀吧,虽然比唐朝好得多,赵匡义主动给寒门子弟更多机会,但想上位,寒门子弟明显比权贵子弟更困难。 这终是在古代。 田锡与何士宗没有表态。 不过胡旦很快找到新的战权,御史中丞赵昌言。这个家伙想上位才叫想上疯了。另外还有赵昌言的好朋友盐铁副使陈象舆,他们同年度支副使董俨。宋九离开三司,本是一次机会,然而宋九提议,让陈恕上来,没他们上位的份,因此同样不平。胡旦相邀,立即同意。这就是赵匡义朝的四人帮。 还有,赵昌言在大名府的下属右正言新进士梁灏,以及大宋的马周。 按照四人帮的想法,赵普进入东府,两府成员至少要动一动,例如西府的张宏有什么本领,要为赵昌言挪挪窝吧。再如东府的王沔,又有什么本领,要为胡旦挪挪窝吧。 但是让他们很失望,东西两府半点动静也没有。 这怎么办? 那么只有赶走赵普,这剂猛药下去后,朝堂动荡,才会有上位的机会。于是到了三更半夜,赵昌言家里还亮着灯光,灯光下面晃着几个同志的脑袋。这种精神让京城百姓万分敬佩,呼之陈三更,董半夜。 然后赵昌言利用他是言臣之首,上达“民意”,攻击赵普。 赵普也怂了,这次他终于再次上位,可未授命前,皇上便说了那番话,赵普心中清楚的。虽是首相,但这个首相与赵匡胤时首相,甚至与太平兴国七八年时的首相份量截然大不相同。 而是赵昌言是御史中丞,就有权弹劾两府宰相错误过失。 这样弄下去,会让他早晚悲催的。 但没关系,他是什么人,赵普,整个大宋权谋术无双的赵普。 想了大半天,想到一个人,赵元僖,这个小子也想早点脱颖而出,俺给他一个机会吧。于是悄悄递了一句话。赵元僖会意,便进了皇宫讲了一段开封四人帮的传说。 赵匡义啼笑皆非,让开封判官张去华审问,马周俱伏。赵匡义大怒,诏决仗流海岛。昌言为崇信节度行军司马,象舆复州团练副使,俨海州、旦坊州、颢虢州司户参军。 大宋寒门四人帮上位史眨眼灰飞烟灭。 赵普矛头又对准了那个会幻术的候莫陈利用,两人有过节,这次上位后,赵普再也不会放过他。于是搜罗证据。然后对赵匡义说道:“此巨蠹犯死罪十数。陛下不诛,则乱天下法。法可惜,此一竖子,何足惜哉。” 其实说明了,候莫陈利用也就是一个玩臣,然而赵普上纲上线,赵匡义无奈,只好同意赐死于商州。不过随后后悔,下使追回诏书,然而已让赵普命使磔于市。 赵匡义没有办法,想用赵普,就要容让他这个缺点。 看到候莫陈利用被自己磔死,赵匡义没有反应,赵普动作又稍大了一点,于中书接见群官时,必问朝堂中有没有大臣说过他什么坏话。既退,让书吏将这些听到的坏话记录在案,然后以此为证,处罚官员。由是群臣悚息,无人敢言。有很多人不服气,便看着西府。 宋九也在注意着。 实际前面赵普一上位,后面宋九就果断退出三司,正是赵普这种权利心,赵普上位后,三司会成为赵普的奶酪,自己以西府首相兼任三司,赵普会不会容忍?那么必然发生严重的冲突。但现在宋九暂时不想与赵普火拼,无他,河北也。 赵普眼看又要手眼通天,可东西两府却诡奇地平静。就在这时候,河北战事终于打响。 赵匡义外加潘美VS耶律休哥,大败。 曹彬外加崔彦进米信VS耶律休哥,大败。 刘延让外加田重进李继隆VS耶律休哥,大败。 三战下来,宋朝共损失兵士几乎达到二十余万,同时附送着二十几万百姓民夫遭到杀害或者掳到北境。 这一回是李继隆为主将外加袁继忠VS耶律休哥。 第四百三十二章神的黄昏(一) 宋九知道萧燕燕肯定会开打,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打。 但是四人帮大闹开封,给宋九提了一个醒。 为什么会如此,任何一件事发生,若认真地分析,都有一定背景的。如四人帮…… 不是那个四人帮,那个更牛。 第一个原因,赵匡义迅速起用新人,速度之快,连宋九都有些眼热。赵普李崇矩他们不算,他们是开国功臣。然后这些年真正爬上来的,有谁,第一个卢多逊,第二个宋九。卢多逊还变成了海南人,只有宋九一根独苗了。想一想宋九爬到这个位置,那是用多少功劳堆出来的。然而吕蒙正他们呢?这使得有些自持有才华的人产生了浮躁情绪。 第二个原因,就是齐人。 所以胡旦大打寒门牌,但胡旦是不是寒门?不是,他是小官宦子弟,根本与寒门沾不上关系。 赵匡义执行了一些照顾寒门的政策,实际从柴荣起,就开始推广了一些照顾寒门政策,如主户纳税,与佃户无关。不管执行后结果如何吧。 只不过赵匡义执行更彻底一点。 宋九去年接手三司,并没有照顾什么寒门,他只是齐商税。做生意不管,谁在做生意更不管,然而必须一律纳税。当然,也不能问执行结果。 四人帮事发后,宋九便在思考这个问题,实际赵匡义与宋九之前并没有太认真地去思考,只是凭借一个直觉。这样做会减少国家因贫富不均而产生的诸多矛盾。 但有人在史上察觉出来了,如欧阳修。大小苏,他们都是受了宋朝这一政策优惠,渐渐上位。然而上位后便发现一个可怕的真相,这个国家无论执行什么样的政策,骨子里还是被豪门权贵把持着。我是寒门,就代表着寒门与权贵对着干,那是找死的。因此迅速倒戈,以新权贵自居。甚至有的人成为王安石改革的坚定反对者。 可宋九不同。 毕竟他见识过更多的制度。 然后认真的想一想。那一个国家那个制度能做到真正的公平?或者说寒门子弟能与权贵子弟站在一个公平的竞争线?结果一想,无语了,没有一个国家做得对的,皆是安慰百姓的把戏。那么怕是美帝,他们当真是全国百姓,各个种族,不论贫富贵贱。一律公平相待吗?没有。 如果说有,那只能在一个叫托马斯的脑海中,或者在他所写一本叫《乌托邦》的玄幻小说中,幻想,但不是科幻,而是不可能性实现的玄幻世界。 但胡旦的事。意味着有许多人注意到了这个寒门与齐人的问题,并且还尝试着利用它来上位。 因此宋九与赵匡义耐心地交谈了一番。 当然,若是实施均贫富,那就可怕了,不过历史封建王朝到最后。随着国家稳定,一个个权贵集团稳固。兼并会越来越严重,不但会占据贫困百姓利益,甚至还会占据国家利益。最简单的例子,明朝,明朝不富吗,可国家收入呢。崇祯不想救陕西灾民吗?然而国库里会不会象宋朝这样一拨就出现了无数粮食钱帛? 因此宋九让赵匡义有意的接见一些善户,推扬正面道德观,鼓励大户人家多做善事,如救济贫困百姓,如修桥铺路,如兴办义学,或者收养寡孤。 再者就是认真地规划齐商税,禁止权贵行商利用手中权利逃避税务。 最后就是明诏规订各地豪强权贵,不得为非作歹,鱼肉乡里,或者用一些非法手段兼并平民耕地与房舍以及其他财产,反对高利贷,特别是士大夫与官员将领不得发放任何性质的高利贷,否则一律严惩不怠。 当然,执行的结果还是一回事。 不过将这些条款放在宋律里,就会起一定的震慑作用,会进一步减少国家矛盾。 赵匡义同意。 然后将赵普喊来商议,赵普略有些不悦,若那样,他家就是首当其冲的对象。然而赵匡义说得很清楚不过了,这几条只是让它们明文规订于诏书律法当中,也颁发天下,但不会立即执行,只当成宋朝以后处理纠纷的准则之一。 赵普不好反对,只能同意。 宋九也不想立即执行,他起的作用,就是将这扇窗户打开,等着有后来人走进去…… 曹彬逃离涿州前,让卢斌押着涿州百姓去诱敌,卢斌只好做炮灰。 但耶律休哥没有上当,未顾他这支军队,卢斌不傻,看到辽军一起扑向岐沟关,脑海里想一想,也知道肯定是大败了。于是不顾涿州百姓,仓皇逃回来。 赵匡义审问,得知真相,也没有怪他,将他调到陕西任永举军、华州巡检,去捉拿让范杲头痛的那两个农民起义军首领侯和尚与刘渥,实际就是两个类似宋江之流的江洋大盗,带着一群胆大的人到处流窜作案。 但涿州还有宋军。 兵力不多,宋朝开始以为他们全军覆没。实际没有,辽国一直未收回来,但也没有让涿州宋军与外界通风报信。就这么封锁着,搁在哪儿。 因为死的人太多了,甚至到现在宋朝还不知道城中谁是头领,只知道有那么一些人,利用曹彬留下的粮食与武器,在苟延残喘地坚守着,然而大家也没有办法去救他们,于是不管活未活,全部当成烈士处理。 但就是这支苟活的宋军! 九月,萧燕燕来到幽州,公开幸韩德让帐同居,两人形影不离,并有千名侍卫,三百多名蕃汉女奴与膳夫,并且让大臣进韩德让的大帐分朋双陆尽欢。 据说,那天是萧燕燕与韩德让悄悄行夫妇之礼。这才喜庆地将大臣喊进大帐玩双陆,喝酒作乐。 而且经过一年多休生养息。辽国情况也略略好转了。毕竟萧燕燕与韩德让同样都是治国的高手。阻卜那边叛乱平清了。还有一个地方,但大家自动遗忘,这就象宋朝对交趾态度一样,太远了,危胁不了辽国的安全。可能的情况下,会将他们消灭,然而宋朝这边的事不安定,确实无法分心他顾。除非乌玄明再度率兵攻向通州。威胁富裕的辽南地区。 萧燕燕娶了大老婆美男子韩德让,心情高兴,正是天冷的时候,可以南下了。 大军南下。 最强辽军,一度萧燕燕与辽圣宗、韩德让都亲临前线,耶律休哥与耶律斜轸共同挂帅亲征,十几万兵马! 先是涿州城。 先射帛书让城中宋兵投降。好了,你们一支小小的孤军守到现在,对得起你们的国家,你们的皇帝,好投降了。 城中宋兵不听。 于是在十月初纵兵四面攻城。 但就是这支孤兵,抵抗非常顽强。辽军虽然最后攻破城池,伤亡十分惨重,太师萧挞凛和驸马萧勤德均中箭。萧勤德伤势很重,辽国小皇帝急忙用御车将其送回就医。 拿下涿州后,再夺沙堆驿。败宋军于狼山,又败宋军于益津关。仅是半月时间,就几乎肃清了在关北出没的宋军。冬月初六,辽军攻打长城口,定州守将李兴援救,被耶律休哥击退。耶律斜轸招降,长城口宋兵不降,于是攻破长城口,尽数坑杀。 赵匡义对宋九说,你变了。 是变了,面对辽国的凶残手段,宋九怎能不变。或者这才是战争的真谛! 接下来才是一件让萧燕燕开心的事。 一直被辽军视为凶地的满城,也被辽军攻克。萧燕燕眼中闪过喜悦的泪花,她的正牌丈夫正是因为满城的耻辱,郁闷回国后沉溺于狩猎之中,才染上严重的风寒病。不然何至于英年早逝,而将帝国重任压在她一个妇人身上? 破开满城后,多路进军的辽国军队仍然势如破竹,先是祁州在时隔一年多后又被辽国攻克。纵兵大掠。 不过这次没有上次收获满满了,在宋九的指导下,大多数百姓迁徙到滹沱河的后方。比如祁州北部百姓多迁徙到鼓城,但还有,一些不愿意离开家园的百姓,朝廷也不好勉强。再者有一些兵士的屯田,养殖,以及兵士家属,这次全部遭到涂炭。接着再攻易州,知易州刘墀据城坚守,遂城宋军前来救援。辽帝国最强战队铁林军出战,将援军击走,围城打援成功,刘墀投降。 虽说非战之失,但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 打到现在,胜也有,败也有,甚至都有全军覆没的,但没有象知州这样重要人物投降的。 接着新乐小狼山等砦堡陆续落入辽军手中。 这时候堡砦优点缺点也一起出来了。某种意义上它们能起到推迟敌人兵锋的作用,而且随着各种新武器的出现,每拿下一个堡砦,只要守将不怕死,都要让辽国牙痛一番。 缺点同样有,兵力分散,非是长城,联在一起的,虽能起一些联防作用,不过联防得不紧密。 建得少,无法阻挡辽军南下,建得多,本来兵力就不足,那么兵力会更分散。 当然,现在宋九终于意识到范仲淹堡砦战术中最大的弊端,究竟如何改进,会让宋九以后很伤脑筋了。 战争在继续。 打到现在,宋军伤亡仍不大,主力在定州行营,很多人,一万多名宋军。 于是萧燕燕喊来辽国最强战将耶律休哥,宋军人马多,辽国也要给耶律休哥更多的兵马。 不算太多,也不过八万兵马…… 并且让耶律休哥从辽圣宗御前近卫皮室军,斡鲁内军,韩德让近卫军以及辽国引以为豪的重甲骑兵团——铁林军挑选出三万骑兵,组成了草原上最强大的八万铁骑,风雷般地扑向定州。 十一月中旬,耶律休哥八万精骑抵达唐河北岸。 李继隆在唐河设了伏兵,不过很快被聪明的耶律休哥发觉,便派手下大将耶律奴瓜与耶律磨鲁古率领一万人马,将这些伏兵逼得无处藏身,不得不从暗处走出来,转到明处与辽军作战。 李继隆站在唐河北岸,看到手下危急,便派猛将荆嗣率领一支骑兵前去营救。 孤军在敌人中杀来杀去,那是荆嗣的拿手好戏。 以前田重进说了,宋九不大相信。直到战后李继隆也说了,宋九才相信,不由感慨万千地说,神马关羽张云的,都是浮云哪。差一点说连杨令公都是浮云。 荆嗣带着这支骑兵疾风般地冲向辽军的包围圈,他就在最前面,无一人是其一合之敌,连李继隆差一点都在望远镜里看傻了眼。重重辽军仅是一会儿功夫,便让他生生杀出一个缺口,两军会合。继续杀,带着这支伏军向外杀。辽军仍然无法阻挡,又让他杀出一个缺口,将这支伏兵营救出来。 不过荆嗣也不傻,这可是八万最强的辽军,还有最强的大将耶律休哥,人救出来就可以了,撤吧。 耶律休哥恼羞成怒,这无疑或多或少打击了自己部下的士气。于是亲自指挥着数万辽军紧追不舍。荆嗣且战且退,居然带领着这两部合到一起不足一千兵马的宋军,从容从唐河桥上撤到河南岸。 李继隆也清醒过来,立即下令,派援兵接应,然后领着这些宋军退入定州城。 耶律休哥也直趋定州城下。 一封封雪花般的军报飞入京城。 赵匡义表示不能理解,辽国那来的那么多军队?就象宋朝,如今也征募了许多新的禁兵,甚至主动随宋九撤离回来,表现勇敢的一些乡兵与民兵转换为禁兵,可是总兵力还没有恢复到顶盛时的三十四五万,连三十万也不足。 宋九做了解释,辽国人人皆兵。 但不是辽国就能拥有上百万大军,抽到一定的地步,国家就会乱了。 实际打到现在,辽国同样也有十几万将士葬送在宋军手中。百姓没有让宋朝糟蹋,但迁徙了不少来到宋境。 当伤亡到了一定地步,萧燕燕还要坚持作战,辽国就会自动崩溃。 然而赵匡义感到没有把握,于是吸取君子馆惨剧的教训,下诏让各营将士倚城坚守,不与辽军会战,战可以,守城战,坚决不能出城与辽军进行野战。 宋九缄默。 主要辽军兵力太多,宋九也没有多大把握,因此默认了赵匡义这道诏书。 林延寿带着诏书来到定州城,正是耶律休哥大军来到定州城下的时候。 李继隆看着诏书,摆在他眼前有两个选择,一是固守定州,辽军攻破满城已经是一个奇迹了,易州城若不是刘墀怕死投降,它比满城更大,未必能攻破。若是想攻破定州,更无可能。相信战后,朝廷也不会怪罪。 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打败这支辽军。 宋九与他说了一些话,未挑明,但意思李继隆是明白了,这是有意培养他,让他成为宋朝头号大将,但在成为宋朝头号将领之前,得必须杠住甚至在正面战场上击败辽军头号名将耶律休哥。 然而这是一万来人,并且九成以上是步兵,对付八万辽国最强骑兵,自己凭什么击败他们? 第四百三十三章神的黄昏(二) 李继隆便将郭守文,袁继忠等将领召集,以及定州知州裴济与宦官林延寿。 李继隆说道:“李某曾经遇到个贵人,得到他的赏识,并且与他一道作战。他是一个文官,然而每次都呆在前线,李某数劝不听,反过来说我是前线最高的官员,若是后退,将士还能作战的勇气吗?那时他有病,有伤,多数时候卧在雪撬拉的胡床上。他那么尊贵的身份,都不怕死,我们能怕死吗?现在辽军已兵临城下,河北主力军也集中在这里,所以我认为留下一小部守城外,城内大部分将士都应当与我一道出城,与辽寇决一死战。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但李继隆还有一个没说。 将三路南下打草谷的辽军击溃后,李继隆本打算将几路兵马集中起来,一举在君子馆将辽军击败。 可是宋九未答应,认为君子馆惨败,士气没有恢复,诸路兵马不在一起,难以调度,容易被用兵如神的耶律休哥分兵击破,辽军主力还在,虽让宋朝歼灭多人,可多是打草谷兵,辽军的精锐军队损失不大。而且这三万兵马一败,整个河北真会成了真空地带,辽军甚至可以渡过黄河,威胁京城。 李继隆不是太认可。 但也想到宋九考虑的是全方面,再说他也无权改变宋九的决定,于是最后采纳宋九的想法,数路军队出动,是逼,非是战。将辽军逼出河北。 若是宋九在此,在兵力悬殊巨大的情况下。可能选择的还是守城。 而且这次冰鞋战术也不灵验了,一是主攻对象在关外以及定州满城一带,以山区为主,冰鞋不起作用。二是辽军多是大股部队活动,相互离得不远,随时能呼应。所以除了强行决一死战外,只能坚守城池。 郭守文大声道:“当初在岐沟关三军夺气,郭某也想逃走。是逃走,此乃郭某一生之耻辱也。战,当初深入敌境,里无粮草,外无援兵,我们还打回来了,怕什么。大不了以一死报效陛下。打他娘的。” 说得激动,爆起粗口。 袁继忠也表态道:“李将军意见对极了,我们坐拥重兵仍闭城不战,任由敌寇绕守定州,去洗劫他们州县,滹沱河上的水寨如何能阻止辽寇。后方百姓又会象前年那样生灵涂炭,那么我们如何面对父老乡亲,如何面对陛下对我们的信任。那么我们就成了一群只知自保的庸懦之辈,贪生怕死之辈,一辈子都无法洗去的耻辱。我愿意第一个率领部队杀出城去。即便战死在沙场,我也死而无憾!” 田敏大声道:“陛下亲披胄甲。身临前线,宋公亲自上马,斩杀敌寇,我们是武将,还能怕死吗,大帅,打吧,死在沙场,乃是我们武人的光荣。” 其他诸将一个个红了眼,要求作战。 林延寿急了,看着南方,心想,宋公,这是你带的好头啊。 然而不能打啊,一旦定州城丢失,万事皆休,于是大声说道:“不可出战,诸位没有看到陛下的诏书吗?诏书上写得十分明白,只准你们据城固守,不得出城迎战,你们怎能违反诏书,不顾皇上旨意?” 这也是一个问题,可是李继隆看到诸将眼中闪着血光,战意激昂,感到这一战有戏,机会不能错过了,于是拍案而起,慷慨陈辞:“自古以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一年多前我之所以不去君子馆送命,就是为了有一朝一日能够率军杀敌报国。现在这一天已经到来,任何人不能改变我要领兵出城杀敌的决心,能否让后方百姓平安,能否让天子不再蒙受耻辱,就在此一举。” 林延寿有些傻了,怎么弄到皇上耻辱份上,这该怎么劝啊? 这中间有一个重要的人物,那就是裴济,此人同样能打。 朝廷听从宋九建议,以李继隆主持河北军防,裴济有些不大服气。 是大宋武将,战死沙场乃是天职,不管是什么情况,逃了就是逃了,与崔彦进曹彬之流并无二样。 因此他来到定州,与李继隆有些不和,实际就是看不起李继隆在君子馆的逃跑。 今天所看到的,所听到的,终让改观了他的想法,于是说道:“李将军报效国家的决心让裴某感动万分,如果将来皇上追究违抗诏书出兵的责任,裴某愿意与李将军共同承担,绝不会让诸位受到一点牵连。” “我们愿意听从李将军指挥调遣,”郭守文与范廷召说道。 他们是镇州正副都部署,名义上与李继隆是平起平坐的。不过在岐沟关一役中,看到诸将不听调遣产生那多多严重的后果。因此都主动放下身架,让上下三军一心。 “郭将军,范将军,你们是岐沟关中的英雄,但李某绝不会让你们失望。”李继隆也知道其中利害关系,感动之下,深放一个大礼。 上下一心,三军士气高昂,为何不战! 袁继忠忽然说道:“李将军,你还要做一件事。” 李继隆黯然说道:“那是我的错。” 李继隆又看着田敏道:“田指使,我们一道去你军中。” 辽军南侵后,袁继忠让李继隆下令,将静塞军家属从易州城转移到后方。当时李继隆认为易州城墙高大坚固,辽军不善长攻城,应当会平安无事。 谁知道知州刘墀仅是看到援兵击退,就不敢守城,主动投降,以至这些兵士家属全部沦陷于辽军之手。 他们只有一千人,但是朝廷精心打造的重甲骑兵,若无他们,就无法撕开辽军的阵型。 因此李继隆与田敏将这些静塞军召集起来,李继隆看着一千将士。往下深深一伏,说道:“诸位将士。辽寇入侵,李某未来得及将你们家人转移到后方,以至他们沦陷于敌寇,如今生死两茫,李某向诸位请罪了。” “李将军,不能怪你啊。” 其实普通士兵往往要求简单的可怜,他们只要一个公平的待遇,一个尊重他们的待遇。 李继隆主动认错。向他们陪罪,莫要说不是李继隆之错,就是李继隆之错,他们也原谅李继隆了。 田敏乘机说道:“易州是谁人的故土?” “那是我们的家。” “对,那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家……但如今你们的家园被辽寇侵占,你们的亲人在辽寇屠刀下苦苦挣扎。你们恨不恨辽寇?” “我们痛恨,非常痛恨。” “现在我要率领你们痛击万恶凶残的辽寇,你们愿不愿意随我冲锋陷阵,杀敌立功,为亲人报仇雪恨?” “我们誓死跟随田将军,不破辽军。誓不生还!” 其他各支部队也在做着动援工作。 一时间滔天的杀气弥漫了整个定州上空。 …… 潘怜儿气呼呼地坐在家中。 当初万娘说有了,一家子鸡飞蛋打。宋九怕有意外,于是匆匆地完成婚礼。 结果结婚后半年长女肚子也没动静。 潘怜儿气苦。 然而终是身上的骨肉,女儿嫁过去很长时间,还是没有动静。潘怜儿也有些急,直到最近才听到大夫诊断有了喜。 潘怜儿便跑过去看。 然而钟勋态度不冷不热。让潘怜儿生了一肚子气回家,便抱怨宋九,宋九哈哈一乐:“看到与丈母无缘是我们老宋家传统美德啊。” “原来外祖母当年对父亲也不好啊。” “唉,没办法,当年父亲我也是寒门啊。” “你别胡说,”潘怜儿凶狠地说道。妻子发火,宋九自动闭嘴巴。潘怜儿又看着几个十万,恶狠狠地说:“你们一个也不要乐,你们亲事我来做主。” 几个小家伙吐着舌头。 一家人正在说笑,赵匡义来了,他也在抱怨,进门就抱怨:“宋卿,你家也太远了。” 做皇帝的,也偶尔到大臣家中。 但重臣的府第都在皇城附近,例如潘宅,就在皇城的西北角,从皇城小便门出来,走一会儿就到了,又多是官户,不会扰民。但到宋九家就不行了,轻装出行,大臣可能会说话,坐着玉辂来,不但扰民,可能来得多大臣又会说话。当然,这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只有让皇帝器重赏识信任的大臣,皇帝才会去其家。若是普通臣子,皇帝管你住哪儿,有事派一个小黄门招呼一声,还不乖乖进宫。 宋九呵呵一乐道:“盛极必衰,自古使然,臣已经很贵了,皇城附近贵气太重,还是家好啊,这里好啊。” “过了,过了。” 然而赵匡义来还真是有事的,李继隆在分别找各支军队谈心,林延寿急了,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写了一份奏折,递向用快马京城。 赵匡义看后大惊失色。 怕啊,又怕君子馆的事重新上演。 宋九将奏折看后,拿来地图,盯着地图看。 大半天后说道:“陛下,无忧也,即便不败,与臣当初撤退时是两样的,与君子馆也是两样的,他们背城出战,这一战上下一心,未必会出现大溃,一万多军马想打败对手难,但想平安撤回定州城,重新以城防御却是容易。” “这小子,敢违诏!” “他也说了,陛下爱辱,臣子当死,或者能创造霍去病的奇迹。” 终是两回事,如宋九所说,汉朝时匈奴人还没有马蹬,匈奴没有出色的将领,霍去病能打……但现在呢,人家早就有了马蹬,立国时间比宋朝更长,有耶律休哥耶律斜轸这些绝世名将…… 只能说这片心是好的。 宋九说道:“现在说什么也迟了,说不定前方已经开战了,陛下,我们去开宝寺塔替前线将士祈福吧。” “你也信了?” “臣不是相信,臣是自信陛下做得很好,臣也尽了力,现在交给上天来审判。” 开宝寺塔就是鼎鼎大名的开封铁塔,但后人所看到的却是宋仁宗修建,金人又重修后的产物,现在修的木塔可能在不久将来被雷电击焚,可能宋九传播知识中那根极不标准的防雷针会起作用,一直继续保存着。 钱俶归顺时,将阿育王的舍利带到京城,赵匡义于开宝寺中将佛舍利埋于地下,在上面建筑木塔,八角状十三层,高近一百三十米,又名为福胜塔。花了不少钱,因此从建设起,就遭到很多大臣的反对。 但可能赵匡义是向天下人表示,俺是替哥哥祈福,也有可能请求赵匡胤亡魂宽恕他,一直坚持己见,继续派人建设,才刚刚竣工。 自建成后,游客络绎不绝。 可这一天,游客一起驱逐出来,整个开宝寺塔上只有两个人,但没有一个人有怨言,只是奇怪这对君臣为何来到开宝寺塔。 忽然间,钟声响起,沧桑的钟声渐渐从开宝寺传到黄河边,传向更远的地方。 第四百三十四章神的黄昏(三) 荆嗣一顿杀,居然平安逃回定州城,耶律休哥怒了。 萧燕燕给他一个宋国王,是一项荣誉,但也成了耶律休哥的包袱。其实这时候他可以撤回去,继续用以前那种狡猾的战术,一个个点围起来,一个个打援,若是定州救,在半路上干掉他们。若是不救,就当作去年的涿州孤城吧。但是头顶上这个宋国王的称号,逼得他只能战。 耶律休哥不会傻傻地强攻城池,那非是长城口的小土囤子,这是真正高大的宋朝城市城墙。 因此他让手下在城墙下骂阵,万般羞侮,逼宋军出城进行野战。 这时候他将自己当作神了,当作宋国王。 但不知道胜也有胜的原因,高梁河他的对手只是一个轻进实际什么都不懂的宋朝皇帝。 岐沟关胜乃是一个军事能力同样很差的曹彬,还有一团散沙的宋军宋将。 君子馆胜刘廷让同样军事能力不足。 然而这一回则不同,他甚至不知道郭守文前面听到耶律休哥扑向唐河,后面就率了几千兵士与范廷召匆匆来援,更不知道定州城中有一千重甲静塞军。 在辽军谩骂中,城中做好了布置。 先是亮出田敏的重甲骑军,撕开辽军阵型后,李继隆与裴济分别率领中军与后军杀上去,扩大攻势,郭守文与范延召带着镇州兵与荆嗣带着一支军队,分别从左右两翼攻向辽军。 耶律休哥没有等多久。 定州城中兵马集结起来。李继隆策马来到三军前,高声喊道:“诸位将士。你们听到城外的羞侮谩骂吗?你们能甘心忍受吗?你们能默视他们到处对我们父老乡亲烧杀抢掠吗?还有静塞军的将士们,你们父母妻儿都被对面的辽人所掳,难道你们不想报刀雪恨,救回他们吗?前进吧,用我们的鲜血来铸就大宋的荣光!” 李继隆反复的撩拨,此时三军上下全部攒足了一口气,就象一团火一样,那就去燃烧吧。不是烧死敌人,就是烧死自己! 城门打开,耶律休哥眼睛却睐了起来。 宋朝封锁北方,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耶律休哥居然都不知道这一千重甲骑兵的成立。 袁继忠与田敏带着一千静塞军先行杀出。 三军上下,从人到马皆披着厚厚的铠甲,一道道甲片在微微的雪光下发出铮目的亮光。 这才是真正的重甲骑兵。而是非铁林军那个伪冒重骑。 但辽国以后可能面对此重骑,会无辄了,这非是铁产量的问题,也非是钢质量问题,而是马的问题,只有高大的河套马才能载得起这套沉重的马甲。以及马上重甲骑兵。 短短时间里,耶律休哥就感到危机来临,尽管他们只有一千人,相比于八万精良辽骑,它的数量少得可怜。 他立即下达一道道命令。 然而这时河套马爆发力的优势展示出来。 眨眼之间。静塞军就冲到眼前,一道大星自此冉冉升起。 不是袁继忠。袁继忠也不错,一直冲在最前面,但冲到辽军后,田敏迅速超过了他。 一支支箭矢自辽军飞出,象雨一样落在一千静塞军头顶上,马身上。但让耶律休哥万分失望…… 当初以李继隆的建议,宋朝成立静塞军,屡战屡败,使宋九与赵匡义下了狠心,两人时不时的监督打造这支静塞军的铠甲兵器。整个马甲与兵甲重达近两百斤,并非是为了增加重量而减少了质量,与步人甲钢铁一样的要求,甚至有过之而不及。包括兵器,什么样的兵器适合,如蒙古人的马刀,呈弯弧形,虽比较符合力学原量,但它轻薄,只能用在轻骑上,不适宜这支重甲。 于是想来想去,又经前线将士训练后,终于打造出一种新的武器,静塞刀! 长度达到一米多,这个长度远不及陌刀,陌刀那已是一个永远的传说了。 长度足够长,杀伤力就足够大,可这个重量会是累赘,因此增加其刀臂厚度,增加砍杀力,同时减少其宽厚,前面略有些弧形,以便破开空气,前面似是蒙古人的弯刀,后面却象是宋朝朴刀与西夏重剑,吐蕃直剑的结合体。 静塞刀材料更是千炼百锤。 仅是静塞军一套装备成本就达到了近三百缗钱,若非宋九与赵匡义时常来监督,工匠与官吏贪污,可能成本还会更高。 再加上易州百姓的剽悍,于是一千头怪物便出现在前线。 密密麻麻的箭矢象雨点般落下,可对于一千静塞军来说,就象一层蒙蒙的春雨,箭矢是射中他们,可在他们身上仅留下一个又一个小白点,便落在地上。 有办法破之,请几千名超级神射手吧,用他们来射高速运动中的静塞军仅露在外面的眼睛。这样的神射手……辽国能有几个? 或者学习宋兵吧,滚在地上,削静塞军少许露在外面的马蹄子。 否则,就是下面发生的…… 袁继忠手起刀落,可他刀还未落,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他侧面过去,刀已落,鲜血迸起,人头飞起。 百人斩田敏冲了上来。 眨眼之间,厚厚的辽军阵型就让这一千头怪物冲破了。耶律休哥虽感到头皮麻麻的,但还在指挥。 立即下令,让皮室军与铁林子从两边包抄过来,夹击这一千头怪物。 面对这两支凶名在外的辽军,没有一个人畏惧,继续冲锋破浪,破的是一道血浪。 继续冲! 一股股辽军被袁继忠与田重进撕得七零八落,然后留下一地的死尸。 雄壮的军号吹响。 郭守文与范廷召。荆嗣分别从城中杀出来,扑向辽军左右两翼。 骑兵在前。后面是步兵,马在跑,人在跑,弓箭在飞射,尽管一个又一个战友倒下,却没能阻止两支军队迅猛突进。 广大的战场,几里地的小跑,但只是一会儿。两支军队就扑向了辽军左右两翼,手中的朴刀疯狂地向辽军砍去。甚至有的弓弩兵将手中的弓弩一丢,捡起辽军丢下的大刀,在后面杀了进去。 眨眼之间,几万辽军就乱才了一锅粥。 城中号角继续在吹响。 李继隆杀到。 几千中军踏着一千静塞军的脚步,收割着切乱了的辽军。 辽军更加混乱。 裴济也领着后军杀过来,仔细地收割着李继隆留下的仓皇失措的散部。 耶律休哥继续在指挥。尽管他额头上涔出汗水。 田敏抬起头,盯着那杆大旗,忽然说道:“跟我来。” 向耶律休哥冲去。 “阻挡他们。”耶律休哥慌忙说道。 然而如何挡住,一千静塞军就象一把巨大的电锯,左右不停的摇摆着,每摆一下。血肉横飞。李继隆在后面又死死地替他们护航着,让他们将战果扩大。 眼看大旗就在眼前,高梁河一幕发生了,只是情况颠倒过来,逃跑的不是宋军主将。而是辽国主将,辽国的战神耶律休哥本人。 耶律休哥一逃。辽军顿时全面崩溃。 逃吧,反正俺是骑兵,似乎那一千头怪物装备太重,跑得也不快,保命吧。 几万辽军兵败如山倒,向唐河逃去,逃过望都,北平寨,甚至北方就是满城,然而在宋军死死追赶上,都无法进入满城,继续向曹河逃去。 在这场长达一百多里追逐中,无数辽军被继续斩杀,直到许多兵士手中的大刀都砍卷了口子,包括田敏的那把静塞刀都砍卷了口子,李继隆这才下令停止进攻。 这一战,斩首近两万人。 与宋军不同,一旦宋军被灭,因无法逃跑,上报的数字比较准确,辽国是骑兵,能跑,只要不虚报,一般上报的数字比实际砍死的辽兵要少得多。也就是说李继隆实际在这一战中斩杀的辽军能是这个数字的一倍半以上。 而且与去年不同,去年虽击毙的辽兵数字更多,但统计比这次统计精确,质量上更远远不及,那是以打草谷兵为主的杂牌军,这次是辽国真正的精锐。 耶律休哥就象当年赵匡义一样,虽然逃了回去,但为了掩护他逃跑,无数亲卫战死,这才侥幸得以逃回易州。 这一战过后,已经将他头顶上浓浓神的光环削弱成若隐若现的一团。 要命的耶律休哥没有反思,反而认为他自己粗心大意,没有将自己的风格发挥出来,于是再来…… 闻听耶律休哥大败,萧燕燕果断下达命令,从关前撤军,撤向山后。然而因为宋军暂时兵力少,看到辽军紧缩,也无力收回山后各寨砦。这就是骑兵的优势,一旦兵败,能迅速集结撤退。但也莫急,在西北,一支强大的宋骑正在训练中…… 同时耶律休哥因为溃败之快,以到八万骑兵所带的辎重物资武器,一起来不及撤走,全部丢给了李继隆,包括耶律休哥部下抄掠的宋朝物资,百姓俘虏。 又丢下了一万多匹战马,包括去年一役,几乎让宋朝得到四万匹战马。这些战马不仅弥补了宋朝骑兵马匹的不足,甚至还从中淘汰一些羸弱的马匹,交给受损失的百姓人家,让他们耕种,或者用以拉货谋生。 而且相比于河套马的娇贵,这些契丹马耐劳吃苦,比较好饲养,正好交给河北诸屯兵,组成一支临时骑兵。 它的意义还很多,以前宋朝也有大捷,如满城大捷,雁门大捷,这两战宋军数量也比较少,但这一战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以少胜多,并且击败的不是辽国杂牌军,而是真正的辽军精锐。 还有更重要的意义,宋九在西府规模很大,实际实施的正是一支强军计划。 包括提拨后进将领,进一步加强兵士装备,西北正在训练的骑兵,以及其他一系列计划。 然而因为辽国入侵,如入无人之地,遭到一些“热爱和平”的大臣强烈反对。许多文臣跃跃欲试。这一战过后,这些人可以一起闭嘴了,宋朝就不会渐渐走向史上那个看上去“软弱”的国度。 宋九力挺李继隆,甚至李继隆要求什么,立即提供什么。一旦失败,那么李继隆不但要下来,他提拨后进的计划失败,也会招来无数人更多的批评。毕竟赵普重新上位,正在虎视眈眈着西府,不是垂涎西府,而是想将宋九弄下去。 …… “报!” 大捷消息迅速送到京城,送到西府。 宋九在西府度日如年。 不求大胜,只要不胜不败,任务就算完成了。并且将这支辽军拖在定州城,后方准备渐渐完善,后方就不会有失。若是败了,辽军将会再次长趋直入,滹沱河那道防线是挡不住的。 甚至一点一滴聚起来的士气会低落到极点。 军报送来,宋九几乎差一点都不敢看了,太快了,这么快,胜的可能性很小,倒是败的可能性极大。 宋九对张齐贤说道:“师亮,你来看。” 张齐贤打开军报,迅速看完,李继隆也知道京城大家很担心,因此草草地写了这份奏呈,更详细的奏呈还要一两天后才能到达京城。 过程写得不大清楚,但不妨碍两人理解了。 张齐贤大叫道:“宋公,胜了,胜了。” 宋九急切地接过来看,同时也大叫道:“胜了。” 然后失态地与西府大大小小官吏一个个来了一个热烈拥抱。 直到此时,宋九才能理解那么优雅的谢安,为什么听到淝水大捷后,居然连鞋跟子跑掉都不觉。 第四百三十五章神的黄昏(四) 耶律休哥渐渐走下神的坛,相信辽国许多人心中一片哀鸿,但对于宋朝来说,那是一件欢天喜地的事。 并且这一战动用的兵力很少,时间很快,这意味着与去年相比,费用也省去不少,仅是少许抚恤与奖励费用,国家财政也不吃紧。 自从岐沟关失败后,这个高待遇的抚恤与奖励制度,曾经一度遭到许多大臣的攻击。道理简单啊,赏就赏吧,全国百姓一起勒紧腰带度日吧,但你们得打胜仗。 可结果呢?只有两个文臣表现亮眼,那么养这么多武将干嘛? 甚至还保住了宋九的位子。 若是败了,无论赵普如何用手段,宋九绝不会落得侯莫陈利用那种惨烈下场。但西府位子未必能保住了,而且破坏的更多。也许赵普有功吧,自从他入主中府后,事务渐渐变得有条理起来,赵匡义也不再象以前那样忙碌了,这就是本领。但宋朝变得越来越羸弱的局面,同样是赵普与赵匡义一手铸就的。赵普为主,赵匡义为辅。 不过这一战遗留的问题同样很多。 辽军伤亡惨重,宋军同样伤亡不轻,主要前期兵力分散,被辽国各个击破,伤亡了许多兵力。以及许多百姓遭到涂炭。还有关北沦落。若不想收回幽云,关北丢就丢吧,反正防御困难。若想收,没有关北等地为跳板,北伐更困难。 虽然唐河大捷,给宋朝这个春节带来喜悦的气氛。赵匡义仍下诏让文武群臣各陈备边御戎之策。 首先温仲舒先让疏章,没有亮点。赵匡义为了鼓励大家勇跃发言,赐温仲舒紫金鱼。 那就上书吧。 这一战实际能看出许多问题,如为什么辽国想南下就南下,如为什么李继隆不听赵匡义的诏书,主动出战却能大胜?李继隆不是干过第一次了,在满城违诏,在朔州违诏。而且这个诏书是宋九默认的,难道宋九不懂军事吗?再说战斗力。数次失败后,都认为辽国很强大,耶律休哥是战神,然而为什么耶律休哥率八万最强辽骑,李继隆只有一万来宋兵,其中大半还是步兵,为什么能打败他?并且是在契丹最拿长的野战击败耶律休哥的。 因此张洎上书说了两条。 原来中国所持者。就是朔塞以南,地形重阻,深山大谷,连亘万里。所以冒顿称雄代北,与汉争锋仅白登而止。突厥虽强,始终无法威胁河洛。但现在飞狐关以东。一起被契丹占有,平壤千里,无名山大川之阻,所以辽国想怎么下就怎么下。 第二个原因就是将从中御。 朝中大臣懂军事的不多,后面张洎就不大好说了。包括陛下你也同样不懂,然后在京城布阵图的啥。吩咐前线将士按照它去打。这能成吗?懂的人看到这些不好的策略,没有信心打,不懂的人按照这个策略去打,然后就是大败。 再者就是河北的地形。 没有办法,只好筑堡砦防御。也许它是起了作用,但敌人来临的时候呢。因为兵力少,诸砦堡官兵只好据砦不出。出也不管用,正好是送辽军点心的。甚至因为堡小兵少,被辽军一一攻破。 这个说得有些过了,若无这些堡砦,辽军早在前年就将铁骑从容率到东京城下,至少河洲会倾刻化为灰烬。 不过张洎说的缺点也是事实,而且筑堡越多,分兵越重,然而辽军呢,始终保持着绝对的兵力优势,难道指望着前线将领时时发生着唐河之战的奇迹吗? 所以面对这个地形不利,以及将从中御的缺陷,于河东河北建两大镇,各统十来万之众,环重镇旧城,广创新寨,以此为中心,屯集优势兵力,然后列举烽火,再选精骑为斥候,那么随时能集结优势兵力,迅速决定战与防。这样地形劣势就会扭转,也没有了将从中御的缺陷。 并且张洎最难得的是清醒地认识到因连年征战,所以要做两手准备。燕云是门户,不要丢。但暂时可以与辽国议和,先将国内恢复过来,罢天下不急之务,停土木之功,减官吏之冗员工,省锡赏之优泽,收聚财货,训练师徒。那么只要过几年,国家强大起来,陛下再亲御六戎,饮马长城,勒兵于单于之台,焚老上之龙庭,乌桓之罽幕。 估计老张也害怕这封奏章呈上后,赵匡义会动怒,将从中御不好啊,还要建重镇,分更多兵权于前线诸将,赵匡义能快活吗?所以最后才说,还是你老人家亲征。 因为张洎的无耻,宋九一直看他不顺眼。 然而这份奏折让宋九大为欣赏。 赵匡义看到了,脸色平静。 实际宋九估计赵匡义不发作就是好的,宋九不由地偷乐。 张洎说的很多实际宋九早就在考虑,如自己为什么一指挥,虽不能大胜,但不会大败。难道自己有军事才能吗?或许有吧,与曹彬差不多,可能还不及郭守文呢。这就是威信,自己有地位号令,不怕死让将士感动,于是上下号令如一,不会出现岐沟关一片散沙的现象。 但整个国家有几人有这个威信? 赵普有,但赵普懂吗,他下去会比赵匡义更坏事,因为他比赵匡义更独断独行。然而其他人呢,就是张齐贤下去都不行。 自己是明确了各州武将的一些自主权利,然而仅是各州,如果郭守文这一战认为李继隆不行,两人发生冲突,李继隆有没有权利强行命令郭守文? 张洎的建议某种意义上确实解决了许多问题。 可真到了那地步,想一想安史之乱吧?若是一个强力将领总掌十几万战斗力强大的边军,不要说赵匡义了。赵匡胤会不会放心? 因此暂时是无解之题,宋九想到了。但在想其他的出路。 堡砦战术中的一些缺陷,宋九同样在反思。 其实说到底,还是国家连年大战,损失惨重,兵力不足。 然而宋九做了一件捉狭的事,说道:“张洎奏章有很多可取之处啊,而且写得这么华美,让臣带到西府参考吧。” 之所以张洎这么多年屹立不倒。正是他的文笔。 这篇虽是言事奏章,但写得花团簇簇。反正宋九肯定写不出来。 另一个文章大家王禹偁也呈上一篇奏章。 中国患匈奴之病,其来已久(匈奴指北方游牧民族,不是真匈奴)。但圣明如汉文景时,单于却肆行侵掠,火照甘泉,汉哀平之时。外无良将,内无贤臣,可是使者来朝伏拜。现在国家强大,不下汉朝,陛下圣明,岂让文帝?北戎之强未必有单于之时。可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呢? 也说错了。不是汉哀帝与汉平帝时自己衰弱,而是让汉武打衰弱了,匈奴走向末落。不过自古以来,对汉武大帝穷兵黜武,许多文臣皆痛恨之。因此王大文人不提汉武了。 所以外有五者。一是兵势患在不合,将臣患在无权。二是侦逻边臣。罢用小臣,用老成忠厚的大僚任之,这样就能将边境情况真正反馈到朝堂。三是行间谍离之,契丹妇人任政荒淫不法,所以用间谍以厚利诱蕃中酋长。一旦诸酋离心,因可取也。四是以夷伐夷,如辽东女真,就可以让他们攻辽东,与朝廷张其犄角。五是下哀痛之诏感谢边民,鼓励边民杀敌,得蕃人一首级赐之帛,得边地一马者还其价,得酋帅与之散官,则人百其勇而士一心也。 略有新意,也是老生常谈。 兵势合起来,与张洎所说的那样,大家会放心吗? 再说边境斥候,实际已经很重视了。萧燕燕作风不好,然而她政务能力好,能离间吗?至于乌玄明那股力量,宋九不是不用,实际乌玄明现在势力恢复了,更想跃跃欲试,然而宋九借着石普与杨六郎之手,隔空阻止。他们还没有真正强大起来,现在惊动辽国,那是找死的。那么到用的时候这个棋子就用不上了。最少还得要发展数年,就象史上的西夏,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与宋朝的交战,最后才崛起西夏国的。至于赏赐边民,赵匡义早就做过了。 不过这也是一个可喜的征兆,越来越多文人开始意识到宋朝军事制度上的一些缺陷。 还有内政五条,并省官吏,这是老生常谈。其次是艰难选举,抑儒臣而激武臣,一些文臣什么事也没有做,升起来却象火箭一般,而且赏赐丰厚无比,可是武将在前方替陛下卖命,却什么也没有,让武将心中会不会服气?三是信用大臣,参决机务,看看雍熙北伐你干了什么,两府大臣说了那么多,可你不听,一手策划什么分兵北伐之策。四是不贵虚名,什么封禅建寺塔的,不要弄了,那个没用。百姓安居乐业,燕云收回,不搞这些,你也会做为明主记载于史册。五是禁止游惰,厚民力,下少度僧尼,少崇寺观,劝风俗,务田农,则人力强,而边用实也。 这五条…… 然而确实是时弊,虽然赵匡义有些被打脸的感觉,表面只好深加叹赏…… 大嘴巴田锡上书。 今之御戎,无先于选将帅,既得将帅,请委任责成,不必降以阵图,不须授之方略,自然因机设变,观衅制宜,无不成功,无不破敌矣。那个阵图你也别瞎搞了,成吗? 还有东西两府似乎老死不相来往之势,这个能行吗? 辽东那边做得不错,可是辽国疆域大,诸国多,不如派间谍看一看还有那些属国能离间的。 昔吴起为将,为士卒吮痈。霍去病为将,汉帝欲为治第,去病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未喻陛下以今之将帅有如吴起、霍去病否?若以臣见,即将帅必无其人。何以知之,将帅肯与士卒吮痈乎?若赐第宅,其肯辞乎?将帅非才,即无威名,何以使匈奴望风而惧! 宋九看后也不由乐了。 赵匡义阵图的啥委实害人不浅。 不过东西两府老死不相往来,你有没有想过赵普的性格? 至于学习吴起为士卒吸痈,谁敢啊。自己带着几万将士好死好活地逃了出来,因为百姓说了几句感谢话,马上就吓得忘功寻罪了。还记得曹彬罢相的下场? 不过这些大嘴巴,宋九喜欢。 可能赵匡义看到这些奏章后,心中阴云越来越厚,宋九却刻意说道:“诸多奏章,特别是张洎、王禹偁与田锡奏章最为可喜,无怪乎陛下对他们赏识,从各、地低层官员中一一提拨上来,置于陛下左右。” 赵匡义:“……” 说吧,大炮隆隆,放得越多,宋九越高兴。 但宋九却一直未发言。 一场大捷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最好李继隆再争气一点,再来一场大捷,那么宋九就可以挟借数次大捷,再次对军制发起一系列深化的改革。 大捷有了,赵普也息菜了,东西两府继续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赵普不会容忍太久,随着他在东府渐渐重新得势,早晚还会将矛头对准宋九。 然而赵普很悲催,别人当宰相时都风调雨顺,但他一当宰相,马上问题来临,这一年旱灾又来了…… 实际有时候宋九认真地想了一想,觉得应当送一个大字给赵普,囧! 看到大家越说越过头,赵匡义不敢赏赐大家进言了。说可以,不报。说得再多,俺就是不执行。 第四百三十六章神的黄昏(五) 还不明白吗,于是渐渐无人上奏放大炮。 旱情在继续,不过现在仍没有人察觉。 科闱过后,李觉上了一奏。 粮贵伤民,粮贱伤农。国家导河渠,贯江湖,将各地粮食运到京城。越积越多,仓库充牣,露积红腐,陈陈相因,只好赏赐,赏赐不掉,只好处理销售,以至一斗豆仅售价十文钱。赏给兵士,一家不过数口,可一月给粮数斛,能吃得完么?或者出售给京城百姓,等于用这个贱粮变相资养着百万之众,游手之民。但这些粮食运到京城是何其不易,西抵三峡,南极荆湖,包举江吴,旁达浙右,历风涛之险,踰岁月之期,始达建安军,历楚、泗,泝汴流,才运到京城。不说粮贱农民收入变得多可怜吧,就是这一路的民夫,以及诸军傔人(押运粮食的厢兵),离去乡舍,终老江湖,是多么的可怜? 实际这个问题宋九在三司时也在调控。 但一直没有好的办法,例如巴蜀,税粮不适合了,只好用绢代税,结果导致巴蜀绢价坚挺,以至一些聪明的商人将绢贩到巴蜀,再变成税运回来……这更让人无语。 然而朝廷不能不征巴蜀的税啊,不征绢,征粮成吗,征草成吗?将一束草从成都顺三峡长江再顺汴河往京城运?那到了京城是草还是黄金草?或者征钱,请问钱够流通之用吗? 因此宋九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正好那时赵普还没有进入中书,于是在李昉默许下下了数道命令。鼓励巴蜀各州府的官员奖励百姓植桑种麻。 然后在前年死死按住赵匡义建寺塔的冲动,甚至禁止朝廷铸相关的铜器。大肆铸钱,前后计铸七百多万缗铜钱,又让金铺衙内出资增股,金铺固定资产增加,大家继续一起拿出资本出来吧,然后发行近两千万缗交子。实际就等于变相的增加货币数量。 可这终是权宜之计。 铜不足,铜钱不足,就不敢增发交子。 至于植桑种麻。能彻底解决巴蜀绢难之弊吗?试问能增种多少桑麻,以至满足向朝廷纳税的需要? 其他地方也是如此,不用粮纳税,用什么来纳税? 宋九做了一些调节,但仅是他的军制改革,就省下大量粮草,加上连年丰收。于是京城储粮越积越多,对此宋九也无可奈何。 所以李觉想了一个办法。 既然对农民太不公平,那么只好涨粮价,一斗豆涨成二十文钱。有了这个钱,诸军押粮傔人旧日给米二升,现在就可以给赋钱三百。人心就乐焉了。城中诸军因赏粮过多,可以拿出来卖,屯兵手中耕粮更可以拿出来卖,这不亚于多赐钱给兵士,兵士也就高兴了。粮价涨。官府储粮升值,同样可以获利。只涨到一斗二十文钱。民不会难以承受,农民又能受益。 但说易行难。 这是市场决定的,朝廷想涨到二十文就能涨到二十文? 赵匡义十分欣赏这个奏折,确实相比于其他人等,农民太苦了。辛辛苦苦地耕种一年,一家有几十亩地,累死累活,交纳税务外,除家人吃喝外,能有二三十石余粮,就算好得不能再好。可是一石粮一百文钱不足,这些存粮能售多少钱?二三贯钱又能做什么?原来还有棉花,但现在棉布价格越跌越厉害,连下面的官员都不大喜欢用绵布纳税,以免朝廷亏空。粮食贱委实是过于伤农。 因此将两府三司两制御史台官员一起请到政事堂商议。 大家皆一愁莫展。 王显嚅嚅道:“原来丰收也不是好事啊?” 还有人说酿酒,遭到大家一起翻白眼,酿酒,难道京城百姓不吃饭,净喝酒啊? 宋九说了一句:“今年看样子有些干旱。自古以来物以稀为贵,主要粮食多了,它就会下跌,没有其他良策。若真想解决,只有一法,关中之粮暂时不向京城调动,江淮荆湖两浙粮食往北方调运,但不运向京城,而是运向河北之地。再派官吏察看各州囤粮情况,百姓多寡,酌情于各州库囤积部分粮食。又于京城囤粮部分运向河东,酌情囤积。京城物价是全国物价风向标。夏粮渐渐上来,然而新粮不进京城,陈粮去渐渐出于河东。京城储粮会大量减少,不用国家调度,京城粮价也渐渐会贵起来。自古以来,国家以为天灾人祸,兵灾战事,需备九年储粮。一样是备,仅是部分备于地方,部分备于京师罢了。尽管地方贪墨情况会更严重一点。若是粮价贵,又可以向京城调度。来回调济,粮价自然会平稳下来。况且若有是灾害,州库有粮,就可以立即赈济,节约来回搬运成本,那同样弥补了地方一些不良胥吏的贪墨。再者,三司长吏需酌情处执,若是储粮丰,可令地方官员以他物代税,甚至金银代税,那么就可以直接用它来发官员薪酬以及兵饷。” 是一个解决办法。 然而这样的“宏观”调控,现在各个官员没有那经济头脑,执行下去麻烦会多多。 可粮食确实太贱了,在唐朝物价低廉,钱比宋朝更金贵的情况下,一斗粟售价四五文钱,那就是大治之年了。现在一斗豆仅售价十文钱,可想粮价贱到何等地步? 因此宋九又自嘲道:“陛下,虽然农民苦一点,但若没有兵祸,至少百姓不会因粮贵而饿死人了。” 大家不由地一起苦笑。 赵匡义道:“就这样办吧。” 它是头等大事,难得的两府三司一起团结起来,群策群力地处理这件事。以至大嘴巴田锡看到粮价终于慢慢上扬起来,再次上了一奏。早就当如此,将相和。国家兴,看看原来两府成了什么! 赵普将田锡当神经病。 宋九认为田锡是书生意气。 实际连赵匡义都在惋惜,若是这两人不闹矛盾,相互团结起来,以两人的才干,国家该是如何的幸运? 但就是无解之题了,说服赵普,不好意思。用老臣,就要容忍老臣这个缺点。说服宋九,什么,让我让,我没有象赵普那样搞三搞四就不错了,还让啊? 于是赵匡义一起到这两人,不由地黯然神伤…… 两人继续各干各的。 赵普小心地替国家经营。另外谁也没有小视他的法眼。当初他看好了宋琪与李昉,两人先后上位。 这次他又看好了吕蒙正,吕蒙正春天终于到来,甚至赵元僖想上位,想表现,拉拢赵普还不保险。毕竟赵普老了,于是暗中拉拢吕蒙正。赵普那是假拉拢,吕蒙正那是真被他拉拢了。 对此赵普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甚至赵普在众芳里百度,居然找到寇准,将他调入京城。大加推崇,于是让赵匡义提为枢密直学士。甚至听闻寇准第一个妻子许氏去世,赵匡义亲自赐婚,将小宋皇后的妹妹嫁给寇准。 有人说小寇命不好,实际说错了,真的命很好,他只是一个小官宦子弟,得许仲宣赏识,将女儿嫁给他,许仲宣不比老宋差多少,同样是宋朝的名臣,一代高官,就差未进两府。第二个夫人则是老宋的女儿。仅凭这两门亲事,就得到无数人脉,顺利进入准豪门。 但现在小寇有些憋闷,宋九与赵普水火不容,他同时受两人赏识,怎么办? 多想了,暂时还未到他进入漩涡表演的时候。 同时赵普对张齐贤也大加赞赏,明知道张齐贤与宋九关系默契,也再三推荐,弄得宋九看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家伙,又恨又畏。 宋九也在做着自己的事。 唐河之战后,易州失手,暂时无法争回来。 那么破虏军就顶在最前线,这一来梁门(静戎军城,今河北徐水)与遂城成了重中之重。 李继隆推荐了魏能,宋九不大清楚,实际也很无语,由于后世拼命地妖魔宋朝,让宋朝武功上的事迹不能广为人知。宋九可怜的金手指还是看架空小说,或者是电视剧之类不靠谱的渠道得来的,未看到就不知道,就是看到了也未必准确。所以田敏不知道,魏能不知道,荆嗣不知道…… 但李继隆推荐,说不定又是一个田敏呢,因此宋九同意了。 然而另一个人却是宋九任命的,前面大捷,后面派人利用辽军在辽东空虚的时机,直接从辽东半岛登陆,到辽东将杨延昭调回来。至于史上的名将石普,继续呆在辽东。不敢放,余下诸将都不敢放。至少现在不是回来的时候。 这来回跑,有一门好处,辽东许多地形,渐渐了如指掌。但跑得多,辽国也警觉了,杨延昭回来时被辽人发觉,幸好离海边不远,围剿的辽兵不多,后来大连那边更是人烟空旷的地方,让杨延昭杀出重围登上船。 但辽国也没有办法。 他们船舶技术落后,漫长的海岸线如何防范? 杨延昭立即自沧州登陆,去了遂城。 实际此时河北将星之耀眼,已经让人无法想像,李继隆,荆嗣,李继宣,尹继伦,田敏,魏能,杨延昭,袁继忠,范延召,孔守正,破虏军知军孙全照……可能连崔彦进都要往后站,至少比起这些个“亡命之徒”,崔彦进在勇敢度上,远远不及之。 所以以后李自成以李继迁后代自居。 能在这些亡命之徒下讨生活,并且发展壮大,何其不易。 宋九剿灭得及时,再过几年李继迁军事上渐渐成熟起来,即便发出十万大军清剿,也未必会成功。虽然当初他起家时嫩得一塌糊涂。宋九也隐隐知道,只是不清楚,并且还低估了李继迁的能力。可能在这个时空,李继迁会一直被低估下去。 实际还有一个人,王显。就在宋九眼皮下,宋九也低估了。 然后又让将呼廷赞去了威虏军下面的保州。满城寨便在保州境内。 除了调将,又调兵。 西北那边与宋九想的差不多,但比朝廷想得要恶劣。 朝廷做得很好了,不但商路让大家受益,又放开了盐利,还教导当地百姓圈养牲畜,增加收入。然而还陆续发生了一些叛乱。不过缺少伟大的西夏开国皇帝李继迁率领,都不成气候。迅速被镇压下去。 不过时间长了,对融合很有利的,特别是鼓励羌汉联亲措施,以及圈养定居,还有除折王两家迁来的部分百姓,又陆续有一些亲近宋朝的部族从辽国夹山地区逃亡而来,陆续分制在南河套各个绿洲上。有他们在。多少掣肘了定难诸豪强的势力,以及一些戈壁滩上残存的李继迁余部势力。 朝廷看到的是可悲的一面,这么难以养熟,还要我们怎么做?宋九看到是可喜的一面,至少比一个大夏国屹立在西北好吧。 因为西北还没有安定,尹宪继续留在西北。又将田仁朗、王侁重新调向西北,经宋九提醒,两人没有放在一处,除了这三人,还有翟守素。刘用,张凝。郑文宝,杨琼,有的能打,有的不能打,但因为皆非强敌,难以甄别。 其中杨琼资格最老,训练骑兵就是他在领手。 一支骑兵成形,需要很长的时间,不是象宋九那样,仅能骑着马跑,还要骑在马背上交战,格斗,射箭,以及相互的配合。 然而兵士消耗巨大,禁兵数量不足,越是这样,京城越需要更多禁兵留守,前线兵力就会越紧张。 宋九思来想去,终于通知杨琼,你挑一万能过得去的骑兵过来吧,不管是禁兵,还是蕃禁兵,但蕃羌禁兵一定是其家人已经迁徙到京城或京畿附近的兵士,否则他们到了河北来会不思奋战。 对史上西北这支蕃兵宋九略有些印象,那就是狄青于昆仑关大捷时蕃兵打出来的威风。 可随后童贯北伐时,乃是最强的西兵,也有蕃骑,然而大败了。不能说童贯不行,正是他与诸将打下了青海,一度将北宋疆域开拓到新疆地区。也不能说水土不服,难道比岭南水土更恶?或者说连年征战,将士倦战,不就是打一仗吗,难道比西夏那边连年打还要让人生倦?或者说是西辽开国者耶律大石太牛了,所以才败的。 究竟是什么原因,宋九不大清楚,因此对这支蕃兵去了河北河东后,战斗力会是如何,宋九有些儿表示怀疑。但相信不会比宋朝兵步战斗力差。然而还有一个问题,个体狠没有用,必须整体厉害,才能发挥战斗力。如李继隆手下当真单打独斗,一个能PK五六个辽国铁骑?这还要讲究将领指挥能力,士气,以及各自的军纪与阵型、配合。 不过这让河北诸将头痛去吧。 命令发布后,杨琼从中挑选了四千余汉人骑兵,以及五千多名蕃羌骑兵,由张凝率领,抵达河北。 是金子终归要发光的,如王超就在河东潘美部下,渐渐表现出色。 张凝少年勇武,张美在沧州见到后壮之,召置帐下,又被赵匡义拢到藩邸里为亲卫。但包括赵匡义在内,谁都没有太意,可他是赵匡义的人,于是被为殿前指挥使,又被调到西北配合杨琼训练骑兵军卒。这才渐渐被杨琼看到其才能,加上他又是皇上亲卫出身,便让他领着这一万骑奔赴河北。 实际杨琼本人也能打,还有呆在高阳关担任高阳关战绰都监杨信的弟弟杨嗣,宋九还没有注意到。 曹彬的儿子曹璨与他关系不错,也在河北,表现还行,不过并没有达到宋九的要求。于是宋九注意小小曹,曹玮,他太小了,根本无法培养。然而他注意到小小曹,却没有注意到高琼的长子高继勋。 实际这一时间段内,宋朝猛将如云,只可惜朝廷没有用好他们。 宋九刻意在观察,然而他不知道,只能真正去观察,所以发掘出来很慢,甚至对孙全照仍不大重视,包括张凝,杨琼推荐,只以天雄军驻泊都监身份去的河北。天雄军在霸州的西边,河流沼泽密集,也非是辽国入侵的首选好地方,不是主战区。 但话说过来,论将,也足够用了。 并且一万骑兵到来,虽各防区在瓜分,但多少增加了前线的实力。 面对这个变化,耶律休哥仍没有注意,于是徐河之战在他大意中再度打响。 第四百三十七章神的黄昏(六) 旱情在继续加重。 应当来说赵普要感谢宋九,虽宋九是无心之兴,当初因粮贱,为了调控粮价,而将夏税的粮食调向京东河北与河东各地,但是随着旱情加重,却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各州州库里都有了充中的储粮,官吏百姓心里也不急了,粮价很平稳,也没有因为旱情出现人心动乱的现象。甚至有的官吏看到秋收必然会欠收了,百姓到时候必须缺粮,因此打起小算盘,提前盘算着管辖境内有什么工程要动修的,到时候好用工代赈,一是赈济,二是顺便将这些水利与道路解决掉。 这些年用工代赈积累了很多经验。 但就是大规模用工代赈仍不行,组织困难,协调力不足,甚至各州府为了自己政绩,有意阻挠。不过是各州内的事务,倒是很积极。 不管怎么说,赵普肯定会悲催。 别人在相位上风调雨顺,那怕北方打得那么苦,粮价掉到一斗豆十文钱惊人的贱价,但到他呢,灾害马上就立即来…… 有人就开始议论,这是赵普做了一些坏事的报应,特别是赵廷美。 宋九不相信报应,但看到国家问题不严重,于是也跟着偷偷乐。 让他高兴的还有两件事。 宋宝从南海回来。 几年的磨砺,宋九虽然脸让南方的烈日晒得黝黑,可人变得懂事多了。 赵匡义好奇,于是将宋宝召到皇宫相见。两人语良久,赵匡义只说了一句:“朕没有合适之女。否则定当嫁之。” 宋朝防的是嫁女,娶女要好一点。一般皇储娶的多是武将后代,而且多是死了的武将后代,很少与宰执联亲,除非这个宰执同样是死了的宰执。相对于嫁女,迎娶公主防范略松一点。还有一种可能,那仅是皇子,与皇位顺位接班人无关。又要松一些。 主要就是防范外戚干政。 不知道宋九的儿子若娶了公主会不会有争议,然而宋九也不喜欢,首先长相,想一想未来宋真宗那张巴巴大黑脸吧。直到经过几代血缘清洗后,宋仁宗后长相才渐渐改良。 而且娶了公主回来干嘛? 不过他就是想让宋宝娶也不大可能了,赵匡义大女儿早嫁人了,二女儿莫明其妙让赵匡义送去做尼姑。可能因此郁郁寡欢,英年早逝。三女儿才蛋大,根本不能结婚。 下嫁公主是一个笑话,只代表两个意思,对宋九的器重,以及对宋宝的欣赏。 是真欣赏。前面接见,后面立授灵州通判之职,虽然西北有些苦,而且若干民族问题颇让人讨厌,然而一上位就是上州大州的通判。这是东华门外榜单上前三甲才能享受的待遇。 暂时未去,宋九替他娶了一门亲事。张去华的小女儿。 如今张去华也进入朝堂为官,以前在书院时两家略有交情,张去华对玉苹也十分敬重,而且张去华的小女儿长相秀丽,又有才学,不讲官职了,若讲除非娶公主,否则就是赵普也没有女儿嫁给宋宝。 成过亲,小两口感情很好,又一道去了灵州。 潘怜儿送他们出行时哭了,想到了玉苹,若是玉苹在,看到儿子成亲,又担任通判之职,得皇上器重,前程无量,该是如何地高兴啊。然后从家中抱来无数裘衣锦被,担心他们在西北受了苦寒。 接下来宋家再嫁女,又是一门略有争议的婚姻。 杨业感谢宋九,宋九却是愧疚杨家。 杨业长子延玉到了辽东,本来当初打算稳定后,一起都回来的,可是乌玄明才能不足,让耶律斜轸差一点打残了,这些将领只好留下来协助,想回来还有两三年,这个要等宋九那个想法成熟,计划发动时。 这一来杨延玉不免妻儿离散。 再到三儿子,战死岐沟关。 杨延昭随杨业宋九去前线时,还没有成亲,随后去了辽东,然而这几年两边跑,几乎成了宋九手中的百搭牌。本来在雍熙北伐前议定了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可又让宋九将杨家父子调到河北。岐沟关一战过后,杨延昭随着去了辽东。 那边傻了眼,这还有完没完?然后羞羞答答找到杨业,杨业回答坚决,家国不能两全,你们不愿意等,那就辞了这门亲事吧。宋九不知道,直接杨延昭调回来,折氏拜访潘怜儿,俺家二郎真的老大不小了,我想替他找一户好人家,不知潘大娘子能否替我家二郎打听打听? 折大十分聪明的,这话儿透着几个意思,俺儿子真不小了,不能再让你家男人将俺儿子弄得两边跑。 其次都说你家男人对咱杨家不错,那么介绍一个好人家姑娘大约可以做到吧。毕竟杨延昭让宋九生生拖成奔三好青年。若是潘怜儿介绍,那么儿子娶的女子就不会差,否则就不大好娶合适人家的女儿。 宋九一听也傻了,还未成亲哪,那未来的杨文广怎么办? 正好盼盼过来,宋九便开玩笑问盼盼。 在宋家,情况有些颠倒,别人家是严父慈母,可在宋家是慈父严母。因此几个孩子受宋九影响十分深,他们对武将都不排斥。 如宋宝到了灵州后,很快就与武将打成一团,与宋九一样,成了不伦不类的文官。 盼盼对武将也不排斥,以前多听说了这个杨家二郎的威名,并且还见过一次,感觉不错,当场答应下来。 潘怜儿不同意,杨延昭岁数大不提,如寇准大了小小宋多少数了?主要是一个武将,前程没有文官远大。宋九便问了一句,难道不及钟勋? 潘怜儿不能回答。 于是再度在潘怜儿不情不愿中。议成这门亲事。 杨延昭不能再拖了,前面宋宝成亲。后面宋九央请赵匡义同意杨延昭与杨业回京叙职,便将这门亲事办了。 其实宋九感觉不错,挺好的一门亲事。 但是没有陈家谷的惨战,这一世杨家将恐怕远不如那一世的杨家将…… 杨延昭岁数大了一点,也比较痛盼盼,想将盼盼留在京城,然而盼盼却自愿随丈夫去了前线。 赵匡义在宫中听到后,默然良久。这一家子似乎都是不怕苦不怕死之辈,包括女子都是如此?倒是潘怜儿心痛了,再三嘱咐杨延昭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象荆嗣那个傻帽那般地玩命,还有要保护好女儿安全,那是在整个宋朝最前线,最危险的地方。随后又抱怨宋九,再度拿出许多裘衣锦被,反正没一个好地方,一在西北,一在北方。 但与第一门亲事相比,这门亲事倒是正常的。杨延昭渐渐成名,杨业在雁门关更是声名赫赫,他在代州,潘美在太原,这些年辽国几乎都不敢侵犯河东。只能专门盯着河北打。因此也能算是般配。 宋家举行两门亲事后,宋玉又果断地让宋九送到南洋去。 潘怜儿很舍不得。然而富不过三代,不让他们吃苦,以后很可能就成为败家子。这些年多少权贵子弟泯然众人矣了?而且宋宝惊人的成长,也让潘怜儿狠下了心。 实际宋家这种狠心式的教育子女方法,已经引起许多权贵的注意。 玉不琢不成器。 温室里的花朵是耐不住风寒的。 不过动心的人有之,真正舍得佼仿的人并不是很多。 这是宋家家务事,与国政无关。 宋九继续小心着处理军政事务,但他也没有想到战争会这么快就再度降临。 …… 干旱惹的祸…… 赵普悲催了,耶律休哥悲催了。 高梁河失败后,辽国几次南侵皆未得功,前线执行着宋九的屯田政策。 其实屯田制度自古就有了,只有在宋朝未执行好,原因很简单,城市兵。只有岳家军在史上做得很好。 渐渐兵士向农村化转移,这个古老的屯田制度再度变相的落实下去。效果应当不错的,自大名起,西到洛阳,以京畿为中心,四面八方设置了许多营田,让兵士耕种。第一个结果,减少了国家供给,特别是对笨重粮食的供给。第二个结果便是提高了兵士的收入。 兵士到边境轮戍,家属有“自留地”,依然有收益,而兵士去边境轮戍,又有额外的赏钱,如行装钱,戍边钱帛等等,但到了边境后,营田面积更广大,甚至兵士开始有规模的养猪养羊,至于更后方稍安全的一点还养马与牛,这两者一个军事,一是农事,都是国家战略物资性的牲畜,当然不会出现在前线。或者养一些鸡鸭鹅等家禽,不但减少了国家供给,至少不用再象史上宋朝那样,一车车一船船将粮草运到几千里之外,几文钱一斗的粟米运西北能变成上千文的成本,这还不算,一些黑心商人官吏在里面还掺杂沙子,或以霉陈粮食代替,让兵士都不能食之。 再加上养殖业,兵士又有了一些额外收入,伙食也得以改善。 本来是不错的,可是辽国两次入侵,让大家有些心寒,至少顶在前线的兵士是不敢再搞养殖业了,只种着一些稀疏的庄稼,想改善伙食,只能从后方提供肉类。 但就是如此,今年旱情严重,也导致最前方屯田几乎没有了收获。 威虏军两座要塞里渐渐出现粮荒,杨延昭与魏能分别向李继隆发出请求,速运粮饷来,不然我们马上就没得吃了。 整个北方都因旱情欠收,边塞没有粮饷提供,李继隆只好向朝廷提出请求,然后发兵护粮去威虏军。 这封奏折到了朝廷,引起争议,张洎就上了一篇长奏,当初国家设威虏军以为定州扞撇。此军若废,北戎立至城下。臣以为不然,若是敌人来侵,十万之众,威虏军数寨兵甲不满一万,敢出寨迎战?不敢,威虏军又在平地,能否起阻挡作用?又不能。那么设它做什么?而且诸多兵马,每天会有许多消耗,这必须要后方时不时提供其供给。现在三镇之众,冒炎酷,陟郊垧,荷戈而趋者,裹送餱粮而已。既充防护军储之役,则本无斗心,以援送怠惰之师,如果北敌来犯,且战且行,必然败北。或者国家起用三镇所有之兵,来为威虏兵护送粮饷?因此最好将威虏军撤掉,数砦兵士并于附近大镇,以将兵力集中。又省朝廷供给,又不会象易州那样被戎狄侵吞。 这篇奏折让许多大臣附和。 设砦堡可以,但必须有险可据,威虏军那几个砦堡有何之险? 然而错了,魏能与杨延昭在哪里未来生生打出来一个铁遂城,铜梁门! 宋九有些犹豫不决,关心则乱,他的女儿也到了哪里。于是写了一封信快马问询李继隆,李继隆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画了一张前线地图,于是宋九决心同意李继隆之意。 赵匡义问为何,宋九只是答了一句:“若是唐河之战,遂城与梁门有近万劲旅,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面对这个结果,辽国敢不敢扬长直入?” 赵匡义便不再疑问了,若是那样,耶律休哥会败得更惨,甚至遂城与梁门一阻,耶律休哥大半辽军精骑会丢在河北。那么为了避免这个后果,辽军只能先行解决满城,遂城以及梁门,那么战争便向北推移,这无移对后方安全起了极大的帮助作用。 耶律休哥从斥候嘴中得到这个消息,立即感到机会到来。 只要将这些供给吃下,威虏军只好因缺粮撤退,三军士气低落,岐沟关故事将会重新上演。 第四百三十八章神的黄昏(七) 镇州都部署名将郭守文病重,这一年年底去世,但也不算亏,他的女儿成了未来宋真宗第二位皇后。而且小小潘的乖巧美丽,郭氏的贤惠,给小赵三留下深刻印象,于是导致张耆家中那个俏丽的四川小妇人望穿秋水…… 但镇州方面又派出一名勇将,石岭关凶悍无比的名将孔守正,以及范廷召。定州方面有李继隆,李继宣,以及裴济,田敏未来,静塞军凶猛,然而那副装备太重了,灵活机动上不足,这一战已派不上用场。 然而因宋九的调动,又出现了新的变化,那就是一万骑兵增赴河北,散于前线各个防区。同时两战下来,百姓死伤残重,却让宋朝得到大量战马,让河北宋军得到大量临时骑兵。 骑术多高明不管了,但这一战最初李继隆布置只有一万人,清一色骑兵! 还是骑兵! 可想西北一旦成了独立的西夏国,对宋朝军队战斗力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甚至若有可能,因为骑兵比重增加,还能从遂城梁门保州随时派出一些军队利用骑兵速度,迅速来配合作战。 耶律休哥率出的军队更可观,辽国除了斡鲁朵,铁林子外,还有一支强大的军队,那就是皮室军,斡鲁朵是皇家军队,铁林子是重骑,皮室军是近卫军。 这个皮室军分为南北两军,南军就在幽州。 耶律休哥为了保障这一战必胜,将南军皮室全部带了出来。以及其他精锐铁骑,一共是三万骑兵。另外还有近两万名辅助成员,所以对辽军军队的数量,一直让前方侦查的斥候十分为难。如雁门大战,正兵只有一万人,实际真正骑兵是三万人,再加上一些杂兵,计达五六万六七万兵马,辽国一会儿说是一万军队。一会儿说是十万军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这次同样十分混淆不清,斥候一会说是三万军队,肯定不止三万军队,于是又说八万军队。八万军队没有,总兵力不足五万。 但不管多少,耶律休哥在兵力上是占据绝对优势。 实际因为两战消耗太大。宋朝禁兵一直没有补充起来,整个河北兵力从三关起计算,一直到后方,甚至包括大名府的驻兵,都不满十万人。 …… 若是真有这个粮队,那么肯定会被耶律休哥劫去。它的速度太慢了。 他在飞快地点集着军队。兵贵行速,这么大规模的军队调动,若慢一慢必被宋人斥候察觉,那么就会功败垂成,但他这次又再没有想到失败。 数万大军飞速南下。 若真成功了。那么梁门与威虏军的驻兵必定因为粮荒而撤退。那么一场典型的劫粮道再败大军的经典战役再次发生。即便这支宋军撤得快,也能让自己将定州门前两个钉子拨去。 …… 或者若是没有宋九。李继隆只好闷着头单干,顶多与他关系好的镇州方面军会配合。 有了宋九,并且宋九似乎在渐渐向他放开无限开火权,李继隆便试探性地写了一封信快马送到西府:我要权利! 宋九接到信,去找赵匡义。 赵匡义犹豫了一会。 不要以为小舅子,小舅子更要防范。 所以无论张洎与王禹偁说得多少天花乱缀,赵匡义不可能让河东河北出现两个分别拥有十几万军队以上的大镇。 然而宋九说了一句:“一个月时间,比如北伐。” 赵匡义终于意许了。 宋九道:“速下诏。” “如何下诏。” “陛下给臣去河北救急时的诏书如何下的,那么现在就如何下,但注明一点,击败辽军为止。” “如果耶律休哥不出兵呢?” “那么就当是一次操练。” 赵匡义最终下诏。 宋九道:“用特脚递送到前线各地。” 那就跑吧,五道诏书,镇州,定州,实际这两州不下也没有关系,还有雄州,高阳关,莫州的将士。 用了特脚递,就没有了所谓的中使,而是通过各个驿站,换人换马,飞速地向前线下达。 跑吧。 …… 有人说第一个说出新颖见解的那人可能是一个天才,第二个跟风说出的只是庸才,第三个跟风说的仅是一个蠢材。 实际耶律休哥劫粮道战术也不算是什么高明的战术。 但他幸运的是碰到一个比他更笨的人。 这样的战术虽然宋九没能力识破,却早就看到粮草的重要,以及固安的地形,况且是李继隆。 可是耶律休哥坐上了神位,有些飘飘若仙,渐渐开始腾云驾雾,不知所以然。 出兵前他固执地认为唐河之战仅是宋军的一次偶尔人品大爆发,除了一群不要命的将士打出一场经典反击战外,并没有看到李继隆有什么战术高明的地方。 耶律休哥气势汹汹地南下。 可是斥候回来禀报一条很不好的消息,李继隆已经完成往威虏军运粮的任务,正在向定州返回。 这是怎么回事? 实际这是一场心战。 李继隆得到威虏军缺粮,知道送粮,耶律休哥必然会来打这支粮队的主意。 那么怎么办,李继隆思来反去,终于想出一个主意,那就索性大张声势吧,威虏军缺粮了,上书朝廷,后方准备粮草,当然也传入耶律休哥耳朵里。 送粮是真的,但送的仅是一部分粮草,先行让威虏军救急,至于耶律休哥派出的斥候听到的消息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真的就是缺粮送粮,假的就是送粮队的行踪与日期都是错误的。 甚至现在耶律休哥听到的消息都是假的。李继隆是在向定州方向移动,但不是匆匆听闻辽军撤离。而是转过了徐河,准备在唐河北岸与耶律休哥,以逸待劳,决一胜负。 得到这个半真半假的情报,耶律休哥十分地不甘心。还有,那就是护粮队能有多少战斗力?因此耶律休哥将原先打听消息的斥候大骂了一顿后,迅速率领几万名扑了空的精骑去追击南返的,所谓传说战斗力比较羸弱的近万名护粮宋军。 不过由于行动上慢了一拍。耶律休哥追到徐河北岸时,李继隆已经带领这支“弱旅”渡过徐河,向唐河继续在缓慢撤离。 “追!” 耶律休哥大喝一声。 不能让他们渡过唐河,若那样定州方面的主力宋军就会出城营救,两股军队合一,那就不大好办了。好在渡过了徐河,徐河与唐河之间是一片开阔地带。 三军迅速渡过徐河。很快斥候就打听到前方有一支一千人的小股宋骑。 耶律休哥听到后,先问旗号。 斥候说是尹。 宋朝在前线有那些重要将领,耶律休哥还是知道的,前线姓尹的将领并不多,他所知道的只有一个叫尹继伦的。除了那一年在雄州聚集军队,却始终不敢出兵援救外。再无其他亮眼的表现。于是耶律休哥下令辽军不得与这股小部队纠缠。不值得,等到前面的大部队歼灭后,再来将你们收拾不迟。就这样数万军队明显侦知这一千宋军的存在,却视若无睹,呼啸般地从他们前面驶过。 尹继伦为何出现在这里? 李继隆是押粮的。不过料到耶律休哥会追击,因此押运粮草的数量不是对外宣传的那么多。 然后估计辽国斥候得到情报了。忽然加快速度,将这少量粮草先送到威虏军,让他们暂且救急。然后迅速率军离开威虏军,迅速穿过徐河,抵达唐河北岸。 毕竟暂时他手中的兵力很少,放在唐徐之间交战,胜算不大,必须要回到唐河岸边作战,尽管他手中根本就不是传说中所谓的羸弱宋军。 耶律休哥是让他吸引出来了,但耶律休哥追得太紧,李继隆本人在唐河北岸列阵时间便变得很紧张,于是让尹继伦率一千宋骑于徐唐之间设伏,主要用意就是赢得这个布阵时间。 究竟怎么打,李继隆也不能猜测后面发生的事,因此也没有仔细吩咐。 然而尹继伦没有想到他的所谓设伏,立即就被辽军侦知,并且有意从他面前呼啸而过,他脸都气紫了。不过他一张大黑脸,紫未紫别人根本看不出来。 血性十足的尹继伦觉得自己被打脸了,而且被打肿了。 被打肿了脸怎么办?难道派一个外交官去抗议? 当然尹继伦不会这么干。 他将一千部下集中起来,指着辽军离去的方向,愤愤说道:“辽军刚才视我们如鱼肉,要切就切,要割就割,这太瞧不起我们的战斗力与勇气了。我们若在原地不动,如果辽军南下获胜,他们就回调过头来将我们逼向北方,甚至逼到辽境,将我们在辽境全面歼灭。如果辽军南下作战失利,即便他们兵马损失如去年一役,然而手中还有大军未被歼灭,就会在逃离过程中专门拿我们来泄愤,到时候我们再也没有谁能活着到定州了。所以我们坐以待毙,还不如乘辽军轻视我们,悄悄尾随在辽军后面,等战机出现,出其不意给辽军一击。如这一击成功,那我们就是国家的英雄。就是不成功战死了,也会被看作为国捐躯的忠义之士,做鬼也是国家的忠义鬼。我们若消积等死,那么被辽军冲到辽境,只能变成飘荡在胡地的孤魂野鬼!” 其实尹继伦说得不对,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撤离,反正他手中只有一千人,又不是那种武装到牙齿的静塞军。 但那样,尹继伦可能一生同样被钉在耻辱铜柱上。 然而士兵哪里知道。 是做忠义鬼,还是做胡地鬼。 反正是死吧,不如死得轰轰烈烈! 宋朝最大的一群疯子出现了,非是杨业,杨业主要的功劳是在雁门关将主将斩杀,副将生擒活捉。那时他手下的轻骑远比尹继伦多上好几倍,至少有好几千人吧。而且前方潘美步兵方阵正在与辽军惨战,将辽军卷粘起来。 而尹继伦只有一千轻骑,并且似乎是真正意义的孤军。 可是这一千人让尹继伦煽风点火,立即化成了一千个尹继伦,一千个疯子,纷纷要求出战。 不入魔如何成佛? 但这是一群可怕的头脑无比冷静的疯子。 一千将士纷纷表示愿意与辽军拼死一战,至于一千人冲入几万辽军精骑里,会有什么下场,耶律休哥有何辉煌战绩,根本就没有人去认真地想。 正好夜色降临,尹继伦命令每一个兵卒包好马蹄子,塞上马嚼,并且注意不要将手中武器弄出声响,就这样蹑手蹑脚跟在辽军跟了几十里,居然没有让辽军察觉。直到天黑得不见五指时,才让部队停下来,距离辽军大营仅五里远的地方落脚。 其实除了尹继伦千人小队外,还有一支伏兵,李继隆让孔守正带着人马埋伏于徐河之北的漕河,应当宋军这次运气好,孔守正的伏兵没有察觉到,尹继伦的一千兵士耶律休哥为了抢时间,居然不屑一顾,从而让尹继伦在后面一直吊着。 尹继伦没有夜袭,非是不能夜袭,无论辽国或者宋朝,对兵士伙食渐渐重视,两国将士都没有因缺乏维生素而产生青盲眼的情况,所以夜战如家常便饭一般。 但耶律休哥本身就是一个夜战高手,防范夜袭也是耶律休哥拿手强项之一,宋九撤军同样是一部夜袭与反夜袭史,两支军队十几万兵马,浩浩荡荡将战场随时随地铺就了数里路远,一路就在宋军缓慢突进中不分昼夜地血战着。 所以夜袭是一种不理智的做法,而且面对李继隆的主力宋军,耶律休哥也不会不防范李继隆来夜袭。 尹继伦便下了一个命令,全部睡觉。 一千将士就在离辽军大营五里外憩然入睡。 七月北方的徐唐平川,蚊虫并不多,夜风习习,正是睡觉的好时光。 大家一起睡觉吧,全然不顾五里地的距离,仅是骑兵一会儿功夫的距离。 四更后陆续起来,一群想做忠义鬼的疯子开始吃干粮,深度睡眠与这顿饭将白天消耗的体力全部补充,一群养精蓄锐的宋朝大兵然后坐在哪里静静地看着天空。 天开始蒙蒙亮了。 尹继伦说道:“上马。” 一千个疯子向数万辽军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目标,耶律休哥所在的中军大帐! 第四百三十九章神的黄昏(八) 耶律休哥极其重视斥候的,所以上次李继隆的伏兵迅速被他发现,这次尹继伦的一千伏兵又被他发现。 现在斥候还游曳在前方,但观注的是李继隆军队,至于身后的这一千兵马,哈哈,一千宋兵能干出什么?因此没有人在意。而尹继伦所选择的这个时机再美妙不过。 辽军刚刚起床,正在揉眼睛准备做早饭,这才是真正松懈的时候。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相比于几万辽军,这一千宋骑太不显眼了,居然神不知鬼不觉接近了辽军的中军大帐。 尹继伦心里想,俺胃口不大,能干掉耶律休哥就值得了。 耶律休哥万万没有想到有人居然想用一千轻骑想在这样的大军中取他的脑袋,正端着饭碗一边吃早饭一边想着如休打败李继隆。 尹继伦到了,直到尹继伦快扑近时,辽军才发现他们到来,但那时他们都有些儿蒙…… 若说来攻他们大营的,将他们打死了也不相信,这一千人来攻营?当他们是那个静塞军啊,就是静塞军也不敢孤军来攻这么多兵马的大营,当真俺们大辽国皮室军是吃素的? 要么是来投降的? 还真有,有的前线小砦宋军兵力少,主将怕死,在辽军围困下,就向辽国投降了。 可也不象啊,投降能如此气势汹汹而来吗? 快报警吧。 其实不只是他们,这时候天又微微更亮了一分。左右营中辽军都在准备吃早饭,透过蒙蒙的晨曦。也看到这支孤零零的宋军径直往辽军中营里冲。 这是神马节奏? 就在他们目瞪口呆中,尹继伦已经马踏连营,手起刀落,一大片准备逃跑或者报信的辽兵被大家伙瞬间斩杀。 也许这时候面对茫茫的辽军大营,有的兵士多少也有些害怕吧,然而这时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只有战! 一拨拨辽军匆匆忙忙地拿起武器,想将这群疯子挡住。然而下了战马。他们还算什么? 一群疯子,如入无人之地,象箭一样冲向耶律休哥的大帐。 耶律休哥正在吃饭,忽然听到外面的惨叫声,他准备站起来出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忽然一个黑黑的脸孔冲向了他。 就是耶律休哥知时间也没有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他!”尹继伦兴奋地拍马,冲向了耶律休哥。手起刀落。 耶律休哥毕竟武艺出众,看到那个让他一直做恶梦的怪异长刀,连忙将身体往边上闪去。 然而刀借助马势,马势衬着刀威,象闪电一样的劈上耶律休哥的身体。 静塞军一战成名,从边塞到中原内腹引起轰动。象静塞军那样骑着最优良的河套马,人马全部精良铠甲,那是不大可能了。不要说弄不来那样的马,那样的铠甲,一般人也穿不起来。 但有一样武器让大家十分眼热。那就是精心打造的静塞刀。 然而想得到它同样很难,首先它从选料就进行了严格挑选。用最优质的铁矿石,甚至就渗杂了部分不成熟的合金工艺,然后经过层层程序冶成熟铁,再炼成精钢。又有很多道程序,甚至采纳唐朝百叠钢一些锻打的方法进去。这把一米多的细窄厚背尖弧长刀才制造出来。 也就是它集中了宋朝辨认矿石,合金,冶铁炼钢锻打以及多种先进工艺大成的一种武器。 仅是造价,这把二十余斤的静塞刀成本就接近了一百缗钱,还不算各种徭役以及官匠低薪等各项无形中节约下来的成本。 实际有人估计,若是单独开炉打造几把静塞刀,一切费用由自己掏腰包,一把静塞刀成本可能达到五百缗钱以上。 静塞刀一出,什么倭国刀,或者史上未来的夏国剑,什么都不是了。 因此它有价无市。 市场有,形状很相似,但不是正版静塞刀,而是伪冒版,长度够了,可是锋利度以及韧性,与其他各项数据,甚至包括省力设计等各个方面,都远不及正版静塞刀。 不过有人有办法的,一些前线勇将央请朝廷,还有一些贵人要用它来做装饰品,因此后来朝廷又打造了一批,也不过一千来把,迅速被瓜分。因为大嘴巴王禹偁发话了,国家经济还没有缓过来呢,为了你们所玩所赏,十几万缗钱就这样没有了。你们就是这样做大臣的。 尹继伦恰好分到一把,平时视若珍宝,十分爱惜。今天它当派上用场。 刹那间耶律休哥毛骨悚然,武艺高强的他不会束以待毙的,身体闪的速度更快了。 锋利的静塞刀已经落下。 其实耶律休哥身上也穿着上乘的铠甲。 但这把长刀居然生生劈开他的臂甲,继续往下落。 耶律休哥似乎听到自己胳膊骨头破碎的响声,他继续让。 终于让开,然而鲜血迸起,痛得耶律休哥差一点要嚎叫起来。 尹继伦一看这一刀没有要掉耶律休哥的命,又举起长长的静塞刀,向耶律休哥劈去。 这时一支长矛伸过来格开了。 然而这支长矛同样被尹继伦生生震掉到地上。 几名皮室军近卫疯狂地保护着耶律休哥向后退。 尹继伦大怒,一刀劈去,一名皮室军让他再度击杀。 不过耶律休哥用兵如神,其中一个缘故那就是三军乐于被他所用,平时对待下属也不错。看到主将危险,一拨拨兵士疯狂涌上来,用身体生生挡住尹继伦的去路。 又有人架住重伤的耶律休哥退出中帐。 尹继伦大喝几声,连毙了数名辽兵。冲出中帐,可这时候耶律休哥居然无耻地再次逃了。对于这次耶律休哥逃跑。后来有无数种解释,有可能耶律休哥感到伤势会恶化,于是速到后方接受大夫治疗,然后好做布置。眼下一千宋军还是不能击败数万精锐辽国铁骑的。有可能那时候耶律休哥因伤势重,昏迷过去,亲卫急了,才不顾战场上几万辽军,疯狂地逃了回去。 惨战到现在。让尹继伦一千兵士不知砍翻了多少辽兵,辽军才清醒过来,将尹继伦一千兵马重重围困。既然这样,那就做忠义鬼吧。 尹继伦带着手下在几万辽国大军中纵横驰骋,所过披靡。若不是他手下兵力太少了,甚至许多辽国将领能怀疑就凭借尹继伦这一点兵马,就将他们打败。 尹继伦在惨战。准备做忠义鬼。 李继隆郁闷了,天光早就大亮,辽军离唐河不远啊,只有二十几里路,眨眼工夫就到了。耶律休哥疯子一样追来,不就是要与我决一死战吗。我现在准备好了。咱们决一死战吧。怎么人呢? 于是他派斥候前去打探。 二十几里地,速度很快,斥候迅速将消息带回。 李继隆在这里摆下阵型,也不是指望能击败耶律休哥,用意就是挺住。让双方混战起来,那怕自己稍据下风问题也不要紧。战斗持继一段时间后。双方体力都会下降,然后定州城中的静塞军与步卒赶到,这两股生力军一拥而上,一场大捷便有了。 尹继伦发疯纯粹是一个意外,但取得的效果比他这个布置还要更好。 机会不能错过,一旦拖久,尹继伦手下全歼,辽军恢复阵型,甚至重新推出主将,那么尹继伦拿命换来的良机就会错过。 其实在宋朝史上的各场战争中,有许多不怕死的大将创造出许多良机,然而因主将无能,白白错过,反而让这些将士白白牺牲。 但这一役大家都幸运,宋九幸运的是他看对了人。 尹继伦幸运的他遇到了一个善于抓会机会的主将。 李继隆幸运的是上面有一个宋九大力支持,下面有诸多勇将主动配合。 于是立即下达命令,先让骑兵以最快速度通知保州,遂城与梁门三大主将,以最快速度调集军队,以便在辽军溃逃时堵截,扩大战果。 原因简单,从定州到望都、北平、北平寨、鱼台口铺等诸砦堡,一直到遂城古长城口,都是道路崎岖的山区地形,不要说不利于逃跑,就是进攻也是万分困难。所以辽国多次从黑芦堤这个平坦地区发起进攻,撤退也是如此,那么就必须从遂城、保州与梁门逃走。这一片平坦的地区十分广大,如果原来,也难以实现堵截。可现在不同,得到大量战马,让前线草草训练出一个骑兵,骑兵比例在增加。同时朝廷又从西北拨出一万骑兵,散于各个防区。 三处都有一些速度快的骑兵。 那么就能在辽军溃败时堵截,扩大战果。 至于逃到西山的败兵,等着西山诸砦铺宋朝驻兵捉拿吧。 其次下命令,让城中准备随后杀出的宋军立即出城,若来得及,跟上大部队厮杀,若是来不及,打扫战场,抓捕俘虏。 两道命令下达后,李继隆当机立断,率领诸将与一万士兵向尹继伦与辽军激战的战场杀去。 这时尹继伦情况颇是不妙,毕竟他手中的兵力少了,又不是武装到变态的静塞军,渐渐不利。甚至他的战马也被辽兵用箭射死,就在这危机时刻,这副将王杲果然杀出,这个王杲就是君子馆一战中被李继隆切成孤军战到最后一人逃出来的勇将。他立杀一名辽兵,大声喊道:“尹将军,上马。” 没了马,在这几万皮室军疯狂堵截下,会死得比什么都快。 尹继伦翻身上马,重新再战。 就在这时候,李继隆到了,李继宣到了,裴济到了,范廷召到了。 一千轻骑就将辽军杀得天翻地覆,主将逃走,生死不明。况且这么多宋骑,以及这么多勇将。 眨眼之间,辽军开始溃败。向徐河桥逃去。 看到大捷,另一个勇将孔守正率领埋伏在西侧的宋军再次杀出。 这更让辽军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宋朝派来多少凶猛的军队。 所以逃得更快。 但到了徐河桥,更大的惨剧发生,徐河桥不小,可上面哪里容得下那么多逃来的,并且没有组织纪律的辽兵。 于是拒马河畔那天惨剧重新上演,桥上的辽军互挤互踩,许多人生生挤入河中,这时正是河水迅猛之时。会游泳的辽兵更少,眨眼之间就被徐水冲入下游,无影无踪。还有许多人活活踩死在桥上。 但李继隆反而急了。 这么多辽军一起堵在桥这边,就那么一点大的点面,人挤人,人架人,杀都杀不进去。为了多杀辽兵。宋军都差一点乱了,都想挤到这个小包围圈里杀敌啊,还好,李继隆军纪严明,才没有出笑话。 李继隆说道:“裴知州,快写奏折。将情况禀明朝廷。” “李将军意欲何?” 战斗还没有结束呢,保州与遂城以及梁门三处抽不出多少兵力,但只要自己一直压上,在后面追赶,那么这三处兵力不但不危险。反而会起狙击作用。 这样再也不会发生去年坐视辽军许多兵马逃走的事。 而且三处三员主将都是举世无双的勇将,相信他们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从大义上他手中也有调动河北兵力的权利。 那么这一战会胜得无比辉煌。 同时幽州不象去年萧燕燕南下。集中了许多兵力,现在兵力并不多,又可以扩大战果。然而这仅是定州一处兵力是不够的,需要保州、雄州,霸州,瀛州等各处兵力配合。但诏书写得很清楚,打败了辽军,权利就收回去了。 因此要将情况禀报,请求朝廷将这个权利延长…… 裴济哈哈一乐。 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大喊:“快让开,让俺来杀敌。” 两人都不用看,知道是那个鬼来了。 宋九给了李继隆权利,因此让李继隆心野起来,想扩大战果,不然定州城中兵力都不需要动弹了。 定州城中兵力一动,荆嗣第一个就杀了过来。但到了战场,急了,俺是来打扫战场啊。另一个勇将田敏无辄了,他这个静塞军虽猛,可速度不快啊,冲不起来,只好看着荆嗣带着轻骑向前冲,眼巴巴地站在哪里一动不动。他也不想打扫战场啊。 这个鬼到来了,谁敢不让。 荆嗣从李继隆身边驰过,还大喊一声:“李将军,你真神了,又打败了那厮。” 厮是谁,都知道。 辽军继续向前逃,逃了不久,忽然前面一声喊:“拿命来。” 一个长相凶恶不亚于尹继伦的大将从路边率领一千多骑兵杀出。 兵力不多,可要命的是身后还有数不清的宋军在追赶,随时杀过来。那只好草草迎战,继续逃命吧。 可逃了没有多久,又有一员虎将杀出。 新婚得意的杨延昭出现了。 兵力同样不多,也只有一千余骑。遂城兵力不止这么多,可是时间太紧,调兵来不及,只好将骑兵率出来堵截。 辽军杀得哭爹叫娘,然而没有多久,魏能又率领部下前来堵截。也许这个名字现在不显眼,但在史上以后,魏能,张凝,田敏,杨延昭这几人整成了辽国人的恶梦所在,特别是张凝,在一把大雨中于长城口率领一支孤军,杀斩了两万辽军骑兵。但是宋朝在史上一直没有用好这几个虎将,如杨延昭,也许在演义里很牛,实际在史上生前仅是一个团练使,连一个防御使的职官都没有捞到。 但现在肯定不同,能不能上去,就看他们能不能将自己的本领赶紧展现出来。 张凝离得远,还没有捞到表现机会,尽管一万名西北轻骑是他带来的。 魏能却捞到机会,哪能错过。 只说单打独斗,魏能、荆嗣、田敏与张凝都要在杨延昭之上。 他带着手下眨眼破开一道道血浪,辽军最后坚持下来的可怜的阵型眨眼之间灰飞烟灭。 直到这时候,近两百里长的平川,完全成了一个屠宰场。 第四百四十章妖星(上) “报!” 宋九也在西府焦急地等着前线消息。 说老实话,连他都让辽军杀得有些寒心,也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想求和。 宋九飞快地从驿卒手中接过奏呈,打开看。 看后大喜,差一点又要与西府诸官吏来一个热烈的拥抱,然后大声说道:“徐河大捷!” 说完了,不等张齐贤他们看奏章,就带着奏章匆匆向皇宫里跑。 赵匡义看后同样大喜,然后道:“李继隆意欲何?” “臣也不知。” “朕担心他因两次胜利,骄傲自满,毕竟前线兵力不多,若深入敌境,可能有意外发生啊。” 这是有可能的。 宋九在冥想,这同样拖不得,奏章是快脚递送过来的,它的速度要保证每天最少达到五百里,换人换骑,可能会更快一点,但不会长翅膀飞起来。因此来回得最少四天多时间。 若再拖,辽国那边就有了准备。 一边想一边说道:“陛下,自此不同了。” 这两次战役意义重大,不管最后收获如何,耶律休哥算是彻底底拉下神坛。 不仅拉下神坛,而是拉得爽快利落,两战胜都是以少打多,生生将耶律休哥打败的,第一战是硬憾之战,第二战是战略之战,并且皆是辽兵最善长的野战将他生生击败。 耶律休哥一度成了宋朝的恶梦。 没有这个人,辽国再也不会那么可怕。 还有一个人。耶律斜轸,但他相比耶律休哥。要逊色很多。除了他们,辽国还有谁行?若行,打到现在早就脱颖而出了。 这一战过后,渐渐将双方伤亡数字追平。 辽国人人皆兵,然而抽到一定地步,辽国能承受吗?那么另一个问随之而来,那就是比拼人口基数与百姓的恢复速度,辽国能比拼得起吗? 自此不同! 如果宋九不急切。慢慢将西北融合,让它不再成为宋朝的累赘,从而增加更多的骑兵,那么辽国将迎来一个可怕的恶梦。 赵匡义同样想到了这一点,然后问宋九:“你有什么想法?” “以臣之见,还是稳妥一点吧。暂时不拢回李继隆之权,让他集中兵力。跨过易水,将易州收复,然而非是收复,而是将易州百姓继续向后方转移。再跨过拒马河,临近岐沟关或者涿州。究竟抵达哪里,让李继隆看情况决定。兵力多少也由他决定。但勿必是全骑兵。将幽州余下辽军吸引住后,雄霸沧州三路兵马齐发,正好北方缺粮,朝廷用诸多船舶运粮送向前线,让他们用这些运粮船渡过拒马河。挺进三到四十里,不得深入。谁深入追究谁的责任。然后将所有民舍财产一律焚烧,强逼他们迁向我朝。随后全部撤回来,勿得久留。” 宋九做法与辽国做法差不多。 但不能说宋朝残忍,宋朝被俘的兵士与百姓那是押向后方,成为各部的奴隶,又生活在严寒地区,生不如死。 然而宋朝无论用什么手段迁徙过来的百姓,那怕是随李继迁叛乱的各部百姓,一旦安排到后方,只要安份守己,都当成了自己的百姓,甚至还在他们开始迁徙到地方后,替他们盖房屋,提供粮食农具,部分耕畜。 相对要仁义得多。 其实用意很简单,就是削弱对方的力量,减少对方的百姓数量。 宋九又恨恨地道:“滹沱河北岸让辽国生生打成闲田,臣也要使辽国幽州南部地区变成闲田。” “卿着相了。”赵匡义笑道。 不过这样一来,等于给李继隆上了一道紧箍咒,不怕他胡来。于是赵匡义恩准,但这份诏书他是亲自书写的,措辞严烈。毕竟兵力太少了,让人心中无底儿。 回到枢密院,宋九开始准备。 他等的就是这场大捷,能让他做很多事。 捷报陆续传出,潘怜儿提心吊胆,原来是害怕丈夫出事,现在变成了害怕女婿出事,每天跑到相国寺烧香拜佛。 但是这一役胜得无比光彩。 从徐河到拒马河,宋军一直在穷追不舍。 斩杀一万三千多名辽兵,击杀数员大将,抓捕战俘四千余人,实际抓捕战俘数量更多,可是因为辽军的凶残,使得前线将士愤恨,有的俘虏虽投降,仍被宋军将士斩杀。 但实际辽军死亡的数字会更高,许多人掉到徐河里溺死了,这个无法统计。还有的逃入山林或者陷入沼泽湖泊里死掉的,也无法统计。可能耶律休哥带来的兵马折损了将近六成。 因为是溃败,所带来的牛羊器甲又一起被宋军缴获,同时再度得到近万匹战马。李继隆勒令三军稍稍休息,就着辽军的辎重粮草再度杀入易州。 易州辽国守将因兵力空虚,听闻宋军挟大胜之势而来,匆匆忙忙带着手下逃向幽州,却让尹继伦与荆嗣二人追上,丢下几百具尸体,落荒而逃。宋军徐徐渡过拒马河,在拒马河边李继隆代表赵匡义吊唁岐沟关之战死亡的官兵。然后徐徐兵临涿州。 耶律休哥穷蹙,只好抱伤出征,手中也没有兵了,更不大好玩了,只好拿出他的骚扰战术。然而在东线,一队队宋军同样跨过拒马河,开始强行迁徙百姓。 耶律休哥派手下大将耶律古里去永清狙击,然而耶律古里遇到另两个杀神,张凝与杨嗣。两人一东一西夹击,瞬间将耶律古里击败,丢了近千具尸体逃向幽州。 不过李继隆很清醒地见好就收,持续的时间不长,仅是十余天。前后迁徙了六千余户百姓,不过有一千余户是原易州宋朝百姓。然后徐徐撤退。百姓不在于多少。相比于宋朝几百万户百姓,这点百姓实在不算什么。但如宋九所愿。幽州南部靠近拒马河的地方,真正的变成了闲田。 然后继续丢下易州,道理连赵匡义都能立即明白,这一役后,可能萧燕燕又会发狂,本来宋朝在北方兵力不厚,不可能场场都指望打出这样的大捷。战线拉得长,兵力就会分得更散。至少关北那地方可能又给辽国送点心的。不如将兵力继续压缩在关南,保持更大的优势。 其实宋九高估了辽军耐承受能力。 战后,辽国幽州兵力暂时处于空虚状态,加上部下又数败,虽然仅是小挫,耶律休哥自己重伤,不能长久时间领兵。导致一部分关押在幽州境内的战俘得以逃脱,将校孙崇柬便从辽国带回来一则消息,说徐河一战,让辽国为之夺气,甚至一听到尹继伦名,则仓皇不知所借。呼之为黑面大王。 这一战,将战神耶律休哥终于打回原形,他也打得心寒了,上书萧燕燕说燕民疲弊,省赋役。恤孤寡,戒戎兵无犯宋境。不能再攻打宋朝了。再打下去,辽国几十万兵马就生生弄光了。 因此让宋九十分不解。 他做了那么多,肯定比史上好得多,可是看到宋朝将士悍不畏死,在史上也应当打出一些出色的战绩,为何从专家的史书,到教科书,将宋朝丑化成那种地步? 这让他十分不明白,而且宋朝经济之繁荣,文化之昌盛,对周边地区颇有吸引力,就象他听到一些倭人妇女刻意向宋人借种,包括秦州那边蕃子也是。汉人人种好啊。 宋九仅是觉得好笑,那是一万步在笑五十步,而不是五十步笑百步。想了一想便不在想了,这次大捷可以让他做很多事了。先将他的亲家张去华,以及徐铉等文笔好的臣子请来,给他们一场场战役的军报。 张去华感到不解,宋九道:“诸位,我想经你们之手,将这些战役我朝将士表现勇敢的事迹写成露草,张布各州各县,激励民心与士气。特别是李继隆曾经说的,国辱君辱臣当死,尹继伦说的,宁做忠义鬼,不做胡地鬼,还有杨业曾经说过,国为重,家次之,呼延赞遍身刺赤心杀贼,在四个儿子耳后又刺出门忘家为国,临阵忘死为主,这些感人的事迹大书特书。” 张去华等人会意了,这是宋九挟借大胜之势,激励民心,不然这两年来数次失败,全国百姓士气低落,甚至有人都以当兵为耻,提起辽国,一个个战战兢兢。 而且也是一次宣传大家爱国忠君的好机会。 这样的事得多做做,皇上会喜欢的。 于是这些文学大家们一个个执笔沉思,一会儿开始书写起来。 就没有一个是差的,篇篇文章根据宋九给他们的军报,将一场场战役描写得栩栩如生,荡气回肠,催人泪下。 宋九又找到官匠将它们印刷,然后于各州各县城门口张布。 然而还不够,宋九又找来一些说书人,将一些保密的资料封贴起来,然后给他们做素材,让他们写成一个个故事,于市井瓦子里开讲传唱。 赵匡义先是好奇,然后看着这些露草,微笑不语,由着宋九折腾,它是好事儿,让百姓与将士忠于自己,爱这个国家,如果不是里面一些词语肉麻得都让他感到不好意思,甚至能主动嘉奖宋九做得好。 这是第一步。 效果显著,随着露草上的文章在传颂,以及瓦子里小说在到处传唱,许多老百姓踊跃报名,要求参军。还有的老百姓主动拿出财货牛羊,前去军营犒劳将士。 宋九乘热打铁,也写了一篇露草,谁是最可爱的人,乃是大宋将士,他们用鲜血铸就了大宋的安全,保护着大宋子民不受侵犯,维护着陛下的尊严。可是没有写好,最后无奈之下,找来他的亲家张去华帮的忙,让潘怜儿好笑,你是什么文官? 但莫要小视宋九这次看似的胡闹,全国上下瞬间民心就高度凝聚起来,前线将士也感到自豪。用崔翰的话来说,就是宋朝将士,从来没有这么活着有尊严。幸好这样,不然再象以前那样下去,三军将士都没有脾气了,那还能打仗么? 宋九做了第二件事,先是邀请赵匡义去河洲竞技场看蹴鞠。 赵匡义莫明其妙。 宋九郑重地说:“陛下,看完一场蹴鞠,臣将会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蹴鞠也是一件好事,给百姓带来欢乐,给国家带来收入,并且它也在变相地教导大家学会相互配合。 赵匡义带着一些重臣来到竞技场。 若非兵败,应当来说这些年赵匡义内治做得不错,比如说一斗豆仅值十文钱,如果用后世的物价对比,不能用粮价来比,那很不公平的,有布价,绢价,金银价,盐价,茶价,牲畜价,肉价,菜价,此时一文钱综合起来会相当于后来五毛钱,甚至略多一点。斗是体积单位,但豆与米密度差不多,也就是一斤豆现在只有四毛几分钱。不管农民是不是因为粮价贱苦了,最少大家温饱肯定没问题。实际若非宋九在三司一度调控过,江南岭南与荆湖江淮如今都在搞水利开发,诸多圩田提前上演,那么粮价会更贱。 只有一个地方是例外,巴蜀,就是宋九是国家宰执,若非国家需要太平,宋九想一想巴蜀那些豪强主户的作为,都恨不能王顺李小波早一点出现。 那是无比黑暗的巴蜀。 除了那个由一个贪婪可怕的吸血虫遮蔽住阳光的所在,其他地区内治都能算得上尚可,从江南到江淮,从荆湖到广南,从关中到京东京西,甚至灵武定难地区也渐渐恢复平静,只有河东河北百姓饱受战争创伤。 然而因为大败,百姓终有些怨言的。 现在胜了,而且胜得如此光彩,也知道背后原来有那么多惨烈的故事,不但宰相不要命,连皇上都不要命地站在箭矢之下,亲自指挥,那还抱怨什么。 因此看到玉辂出来,一排排百姓伏下山呼万岁,忽然人群中发出巨大的喊声:“宁做忠义鬼,不做胡地鬼!” “国辱君辱臣死民死!” 赵匡义很得意,问道:“宋卿,这是你安排的?” 宋九摇了摇头道:“不是,与臣半点关系也没有。” 寇准正好站在身后,心里想,当真没有关系?这让他产生与吕蒙正一样的想法,宋公,皇上对你如此器重,你应当敢于发言啊,这样才能替国家做更多的事。骨气还是少了一点儿啊。 其实若真那样,什么事就做不出来了。比如这件事,如果不用点手段,能做好吗?如马上要做的事…… 第四百四十一章妖星(中) 赵匡义很高兴,他一直认为自己皇位来得不正,所以搞七搞八,但搞来搞去,还不是为了让百姓认可,三军认可,让皇位安全,国家安宁吗?可大家不知道他的用意,反而苦苦阻拦。 但宋九这样做,效果更好。 于是在百姓欢呼声中来到河洲,看了一球蹴鞠赛,然后返回。 宋九又邀请赵匡义去了西府,喊来二十个小吏,让他们下棋。 赵匡义更好奇,一边观棋,一边看着宋九。 棋下完了,宋九说道:“蹴鞠赛也有各种阵型,可高明者,会因为各人的身体素质不同,如力气大,如跑得快,如带球球感好,会安排一些适合的阵型,那么就会胜了。再者,如下棋,有的喜用炮,有的喜用车,有的喜用马,还有的居然能善小卒。这仅是一盘几十枚棋子的棋局,二十二人的球赛,居然就会产生这么多变化。若是放在数万数十万军队中,会有多少变化?” 说正事了。 赵匡义显然会意,缄默不语。 宋九抽出他春天时刻意讨要来的,张洎王禹偁等人的奏呈,说道:“他们有的说得很对,可未说准确。如张洎等人说设两镇,以便河东河北统一指挥,不再是各自为战,一盆散沙,以让辽人各个击破,又能集中兵力打退敌人。然而他们有没有想过,若那样,一旦失控,安史之乱岂不是前车之鉴。” “卿中的也。”赵匡义道。 这才是好同志嘛,说中了他的心坎里。 “因此春天时陛下征诸臣说军务,实际说来说去,就是那么一点儿弊病,然而反过来它们也有优点。如执行我朝军制后,安史之乱,藩镇割据,五代更替,甚至追源到前古。西晋与南北朝诸王夺嫡,东汉外戚宦官专政等丑陋现象,会不再发生。因此臣没有想明白,直到这次徐河之战,才豁然开朗。有办法兼顾。” “说说。”赵匡义来了兴趣。 他不是固执者,固执的是东府那个家伙。赵普,以及赵普与宋九都看好的一个小家伙。实际当初宋九提出给各团练使与防御使权利时赵匡义就想过了,未必是团练使与防御使,这是指一州都部署,以及数州首将,但非是一路。手中兵力不会有很多,因此不会敢产生安禄山的想法。于是恩准同意。 然而它还不能解决宋朝军制的弊病,虽然一州都部署手中也有些兵力,可是兵力并不是太多,多少受知府节制,因此辽军南下,无人可挡。除非场场打出李继隆这两次奇迹之战。 中间利害关系赵匡义也知道,但边境一时得失,能与国家重大安全相比?只能择其长弃其短。 宋九能想出两者兼顾的办法,那是最好不过。 “陛下,实际解决它的办法很简单,李继隆已经提起了。” “嗯。” “那就是临时授权制,大股敌寇来犯,可从河东河北两个防区择一名智勇双全的重将,临时授予他指挥一路所有将兵的权利,以便统一指挥。协调作战,集中兵力。敌寇去后,此权收回。同时明诏诸将,若无敌寇来犯,以虚假情报获得朝廷授权者。可以拒绝其指挥。再规订此将不得指挥诸将退后过深,以防将重兵率回京畿谋反作乱。那么唐朝藩镇之患便可迎刃而解。” “这倒是一个好策子,你再想细一点,写一个札子于朝会上呈给朕,让诸臣工一起讨论完善。” 实际到了宋仁宗时,所有大臣都意识到这个问题,于是在陕西出现安抚经略招讨使这个古怪的官职,兼任边防数州所有军政财大权,以便统一指挥。不过那时武将没有话语权了,是文臣在打,是宦官在打,缺陷虽然纠正,可这些文臣当真能打好仗吗?有人说韩琦是军事家,打成那样子还是军事家?那么李继隆岂不是比李靖还要牛气? 但在这时改,还来得及! 宋九又徐徐说出第二个改革方案:“陛下授阵图于前线将领,然前方战事变化莫测,如徐河之战,李继隆原本打算在唐河北岸用万名骑兵消耗辽寇,然后城中大军杀出,一举败敌。可是尹继伦孤军奋进,打乱了李继隆的布署,然而这一进局面却更有利。这时候李继隆若是坚持原计划会不会有这样的大捷?” 赵匡义脸色又阴沉下来。 宋九没有管他,继续说道:“这是李继隆,智勇双全,才打出来的战绩,换其他人呢?至少陛下把持着大方向,不会让前线将士出现严重失误。如在雄州,若是诸将听从陛下诏书,会不会有那样的惨败。” 赵匡义脸色这才好转。 寇准认为宋九少了风骨,但办不好事,要风骨干嘛?管它是黑猫白猫,只有能捉住才鼠才能算是好猫。 宋九继续说道:“因此似乎同样难以两全,故张洎他们上书,虽看到弊端的一面,但没有看到弊端的另一面。臣想了许久,心中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有许多老将从前线退了下来,他们富有经验,全部呆在洛阳闲赋,朝廷虽然偶尔让他们来书院传授武学,但书院里能成为将才的人少之又少,将领是在战斗中磨练出来的,天才将领自古有几个?若是空读兵书战策,不知变通,没有磨练,可能只能成为第二个赵括害己害国。因此臣认为可以于西府置一参谋司,若是有重大军事行动,诸将一起于参谋司商议。一人想法会有失误之处,数人数十人,并且个个都是从前线下来的老将,那么想法便能完善。或有争议,陛下也足以拍案决定。那么不仅是陛下智慧,而是集数人数十位富有经验将领的智慧决定的草案。然后再将这份决议颁发前线,为防前线变动,只做大框架,就象陛下授李继隆诏书一样。让前线将领在这个大框架下自由发挥,水无常形,兵无常势,那么前线将领就有空间自由发挥,又能避免前线将领发生严重失误。” 也就是参谋司一出来。那个所谓的阵图就不要再搞了。 “这个,让朕再想一想。” 宋九这一回不依赵匡义了,机会难得啊,若不借助这个势,说不定以后就没有机会改变了。赵匡义授阵图,以后宋真宗授阵图。或者未来的其他皇帝再授阵图。这还了得! 因此又说道:“陛下,请三思哪,当今名将,李继隆算是最出色的了,他在满城矫诏,他在朔州矫诏。他在定州矫诏。为何,难道是陛下决策不好吗?非也。陛下决策乃是前度局面,到了他手中,局势又是两样,所以必须要变。若陛下坚持,那么能战者如李继隆,会继续矫诏。早晚会让陛下不满。这还是好的,甚至不能战者也学习李继隆矫诏,诏书威令不在,这些人又贻害国家。” 实际他很想挑明了说。 你想学李世民,有那本领么?李世民与尉迟敬德每次交战,都身先士卒,一人持闻槊,一人挽弓,如入无人之境。你也挽弓,可射的是什么。花蕊夫人! 还是乖乖地学刘邦吧,用好了萧何,韩信与张良,从容得天下。 但不能说,刘邦在开国诸君中能力真的很差。 一说。赵匡义肯定恼羞成怒,俺这么有本事,仅是一个小刘邦。实际就是刘邦也不容易,那个驭人用人的本领,有几人能做到? 因此又加重了一句:“先帝临阵画策,每发必中。是不错,臣亲眼所见,可那是看谁,若是巴蜀南汉之流,纵然陛下之天资亦能办到。然而面对河东,先帝都亲临前线指挥,可曾拿下太原,更不要说对手是比北汉强大百倍的契丹。陛下内治已胜过先帝,疆域更胜于先帝许多,太原,漳泉,吴越,定难,陆续收复。百姓之爱戴,刚才陛下也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勿用证明什么了。” “你!” “臣是为大宋千秋万代计!陛下,恕臣不得不说!前线将士浴血奋战,临死不降,臣也深入绝域之地,为了就是大宋更加强盛,陛下成为伟大的明君,为的就是报答陛下的恩情。” 这又让赵匡义软了下来。 说得不错啊,为了这个国家,宋九吃了很多的苦。为的啥,以这小子的脾气,若是为说地位,换谁都不相信。他叹口气说道:“那你就拟一道奏呈吧。” “喏。臣再说第三件事,那就是前线堡砦。于要地筑堡砦防御自古就有了,我朝发扬光大。然后又经臣提议,变得更加密集。不能说它不起作用,多少阻止了敌寇推进的速度,不然辽寇上次入侵可能就兵临京城城下。西北堡砦作用更明显,由于西北山区密集,道路更崎岖,堡砦隔阻,各部不便联通,因此诸族豪酋难以壮大自己部族势力。由是渐渐进入安定治理状态,否则叛乱更甚。然如张洎所说,它的缺点同样很多,堡砦筑得多,兵力分散严重,易于被辽寇各个击破。臣这一段时间也在苦思这个难题。特别是河北,多平原地带,若不筑堡砦,形势更恶劣,若筑堡砦,无险可守,既分兵又易为敌所破。不过杨延昭在遂城上来一疏,倒是给臣一个灵感。” “何疏?” “陛下你看。”宋九拿出一份疏折。 这是宋九在杨家父子回京叙职,顺便替杨延昭成亲时,翁婿谈话时,宋九提出来的,杨延昭回到遂城,也一直在思考。最终想出的办法。 河北防御不是西山,哪里不难防御,主要是西山东边平原地带。 然而这里同样有地形之利,河流密布,沼泽湖泊遍布各地,因此杨延昭出策,在边境处广挖池塘,再密植棘刺杂柳等灌木,用池塘湖泊沼泽当成第一道水城长,让厚实的灌木丛当成第二道木长城。 “这个主意好啊。” “恩,臣再辅以一策,堡砦多缺点就是分兵严重,因此臣认为于各州军中选择几处关健的所在,建筑真正的大堡大砦,若是国家财政允许,甚至不惜用水泥砖墙代之。这样的堡砦出来后,辽军本不善攻城,那么就无法攻破了。周围小堡砦也不取消,毕竟平时会起联防作用。若是大部敌寇到来,这些环绕着各大堡砦的诸小堡砦士卒迅速撤向各大堡砦。那么联防作用有了,拖延敌寇推进速度好让后方有备也有了,分兵的缺陷同时也得到部分解决。甚至稍过两年,国家进一步恢复,兵力也恢复起来,那么就可以用这个方法,逐步将易州收回,甚至步步紧逼,自易州起,渐渐顺山区向辽国一步步侵逼。若战,在山区交战,利于我军,若不战,我军会渐渐占据整个燕云山区,居高临下,平原地带随时受到我军威胁。燕云就能渐渐回归我朝。” 还是他的浅攻战术,不过是更理智的加强版。 “侵袭辽境倒也罢了,不用这么小家子气。不过这个主意倒也不错,你再拟一个奏呈吧。” 第三天大朝会上宋九提出这三个策子。 引起许多大臣争议,有一些人反对,不过这些年大胜有之,大败也有之,已经引起很多人的反思,因此附和者也有之。 暂时决定不下来,赵匡义宣布散朝。 赵普忽然将宋九拦住,说道:“易安,你我可否去顺店一叙?” 宋九冷冷地瞅了他一眼。 宋朝军制出现许多古怪的怪胎,为什么宋朝相对而方军事上要软弱一点,难道是将士不勇敢吗?看看有多少将士临死不降的。难道是不能打吗,前线一批又一批能征善战的勇将陆续涌出。难道是武器不犀利吗?那更是一个笑话。固然是因为对手太强大,主要原因还是这些个古怪的军制。 如取消节度使,将从中御,打压武将地位与名誉,取消真正的节度使是好的,汉朝唐初没有节度使,难道打不好仗?就应入则为臣,出则为将,反正是募兵制,轮戍制了,何必要这个节度使。 但为什么要将从中御? 压一压武将地位也能理解,防止武将专权篡国,可为什么要打压他们的荣誉? 这一系列方案正是赵匡胤与赵普一手提出来的,赵普是主谋。然后在赵匡义手中进一步发扬光大。 自己提出三条,强行矫正其中的弊端,可能取消所谓的阵图让赵匡义多下不了台,然而打的脸,还是打的赵普的脸,朝堂上反对声音的大臣多是支持赵普这一派系的。因此宋九冷声说道:“赵公,道不同不相为谋,勿为了自己,而害了国家,害了你的子孙万代!” 如果在几个月前宋九提出这么大的军制改革,也许担心赵普会闹事。 但现在不怕,有干旱在,几个大嘴巴在朝中乱喷一气,赵普你怕不怕。不怕行,还有哈雷彗星来对付你! 第四百四十二章妖星(下) “易安,老夫约你,确实是想认真地与你谈谈国政。”赵普弱弱地说道。 若是在半年前,说赵普对宋九怀着好意,恐怕他两个儿子都不相信。 但浩大的旱灾与哈雷彗星将赵普害苦了。本来旱情在加重,辽国连番入侵,哈雷彗星拖出长长的尾巴来了。 举国震恐。 关健它还在继续围着地球转,要转好些天,才离开地球轨道,消失在天际里。 因此头顶上这个巨大的妖星悬着,赵匡义害怕了,避正殿,减常膳,对诸宰相们说:“长星示变,是天警人君之失,当宜恐惧修省,恶孝武反举酒劝之,如此狂惑,不亡何待,今天非时政有失,物情壅遏乎?百姓何罪,若责就责罚朕吧,朕敢不兢畏贬损,以答天误谴!” 那时候徐河之战才刚刚打响。 若是败了,可能宋九就会悲催。然而徐河大战不仅胜了,而且因为宋九授意放权给李继隆,让他在战争时有权调动河北任何一军兵力,导致这一场战役比唐河之战胜得还要辉煌。 那么就与宋九无关,军事上无关了。 经宋九一折腾,万民欢庆,甚至赵匡义只是简单去河洲看了一场蹴鞠比赛,都引来无数百姓观驾欢呼,那还是赵匡义的责任吗? 赵普又说道:“这样吧,老夫与易安于长庆楼相约如何?” 长庆楼也是京城最顶尖的正店,就在皇城的南面,御街的右侧,五寺三监街对面。 宋九本想拒绝,可他们一左一右。分别是东西府两个最重要的大佬,因此散朝或者上朝,他们都是走在最前面的,他们这一站,便一起站住了。当然。没有人敢上前听他们说什么,不过九成的人心中会产生一些好奇。 宋九想想,说道:“行。” 站在公正角度,赵普肯定不及萧何房杜之流,尽管开国百姓由乱入治,人心思安。人口基数减少,耕地以及其他资源不紧张,许多权贵在更替过程中灭亡,贫富之间悬殊也不严重,因此开国最容易出贤相。 但也不能说赵普是李林甫之流。 然而站在宋九的角度,恨不能这个人早死早投胎。 他的半生就几乎生活在这个老者的阴影下。 看上去赵普现在很可怜。可宋九心中没产生任何同情心理。 走向枢密院,王显问道:“易安,赵普说了什么?” 王显在西府就是打酱油的货色,但他却是一个地道的武将。 宋朝初,赵匡胤打压武将还有些分寸的,到了赵匡义朝变本加励,但也不能怪赵匡义。那时候诸武将多是赵匡胤的心腹,看看五代吧,手中有了兵权,就有了政权。真正的枪杆子里出政权。因此赵匡义不放心,也没那自信心。 佛不知道有没有因果,但凡事必有因果! 那时候宋九未说。 高梁河失败后,赵匡义自信心更差了,兵权收得更紧。 应当来说与赵普关系不大,不过赵普二次起来后,对赵匡义的种种举措起了加重作用。 也就是这两人一个是风。一是火,风催火势,火鼓风声,越燃越大。根源是赵普起的头,赵匡义做得更彻底。赵普将这个更彻底巩固。 但在宋九小心翼翼的操作下,先是兵士农村化,变相的屯田制,高待遇的抚恤奖励,给予边将一定自由权,以及多建边境砦堡。除了后面的做得不大好,其他的做得都不错。 特别是养兵成本,只要不开打,那么现在一年的兵费,可能会比史上减少一半以上,但士兵收入呢,相反的还大幅度增加。至少现在到处军营里找军妓有之,但想找士兵妻子做军妓的却少之又少,但也带来一个负面作用,那就是狎妓费用在提高…… 这是最早宋九做的事,毕竟那时赵匡义才上位不久,节度使制度确实很不好,宋九步子迈得不算大,强兵为辅,节约养兵成本,提高兵士收入为主。 从辽东回来,主要就是经营西北了,这是宋九做得最有争议的一件事,实际它的意义更是非同小可,不亚于收回了燕云,但谁知道?另外就是深化太平兴国初时的军制改革,观察诸将军事才能。 岐沟关一役回来后,宋九动作仍然很小,要么就是在西北征招蕃羌骑兵,训练数万轻骑,非是静塞军那种重骑兵,甚至尝试着让杨琼按照他记忆中元蒙的狼群战术在训练这数万轻骑。 轻骑与重骑优缺点在李继隆两战中都表现出来,静塞军重骑的杀伤力几乎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可它速度确实是一个问题。 而且河套马在河北饲养困难。 但还不能称为动静大。 直到这次,改良堡砦制度倒也罢了。主要是前面两条。 第一个是参谋司制度,原来军事参议谋策权基本是东西两府宰相参与,甚至若不是宋九两次战役起了关健作用,不用赵普回来,就让李昉将西府权利拿掉了,但现在明确地规订,交给诸老将手中处理,也就是让真正的内行人来决策,皇帝只有拍板权与参与权,东府到一边好乘凉去吧。就是这样,京城给的只有大致方案,细节完全交给前线将领处理,连皇上的阵图也没有了,那么武将手中权利会渐渐提高。 第二就是临时授予权,就象李继隆这次暂权代镇定保莫沧瀛霸雄祁深赵十三州军都部署,实际也在进一步地提高武将待遇。实际连带着西府权利也渐渐提高,不然西府曾经一度只是一个空架子。 第三就是大肆宣传,给了将士荣誉。 这几乎将赵普制订的将从中御制度,以及打压武将制度,几乎完全催毁了。 王显是武人,非是文官。因此感到很高兴。 但他同样担心赵普。 “王公,莫怕,妖星啊……” 想到了那个长尾巴彗星,王显也哈哈一乐。 妖星好,旱灾好。与西府有屁的关系! 让东府乱去吧。 “易安,若是陛下同意,那么何人进入参谋司?” 这也不大好办啊,开国名将石守信他们不能算,宋朝立国后他们几乎未参与战争了,老将中有曹彬、潘美、慕容延钊、田重进、崔彦进、刘廷让、李继隆、崔翰、米信、袁继忠等人。大多数去世了,包括崔彦进,他想用那个奇策替自己正名,然而只要霸州等于闲放了,心情郁闷,去年去世。剩下的人。袁继忠与潘美、崔翰能调回来吗? 或者次一流的老将,如李进卿、杨美、何继筠、李汉超、郭进、牛思进、王赞、张保续、卢怀忠、王继勋、丁德裕、张延通、梁迥、史珪、田钦祚等等,同样大多数去世。 这个人选若是在十年前好挑,但在十年后就成了难题。 宋九微微一笑,说道:“王公,你想错了,这个职位是兼职。有事则议,无事则空置,故人选比较好挑选,象曹彬公,米信公,田重进,刘廷翰等人。这两战又陆续涌现出一些将领,朝廷稍加磨砺,可以逐步守在前线的老将,让这些老将军离开关塞。回到京城享一个晚年清福了。那么就可以陆续充塞参谋司人选。” “也是啊……” “王公,勿要多想,若非陛下同意,刻意于前线载培诸中青年将领,再这样下去。国家重将便会青黄不接了。人无远忧,必有近虑啊。”实际在宋九心中,还有几个人选,如崔翰,安守忠等人,都可以陆续调回京城。 然而就是河东那块,宋九十分伤神。 岳父是升不起来了,还不如回来养老呢,然而谁能代替?或者说上哪儿再找一个李继隆? 不过这次改制来得正及时,不然宋朝为后世所耻,实际后世同样在干的抑文黜武,守内虚外制度即将成形。 那比将中从御更可怕。 什么守内虚外,说白一点,内战内行,外战外行,或者再白一点,对内凶狠,对外软弱;老百姓不是子民,是猪狗,外国人非是野心勃勃的夷狄,而是大爷、祖宗。然后窝里斗,好厉害哦,然后崇洋媚外,好厉害哦…… 下值后,宋九来到长庆楼。 两人要了一个雅间,分别坐下。 赵宋会啊,实际自从赵普与宋九走进长庆楼后,就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长庆楼,甚至都有小黄门听到后匆匆进宫向赵匡义汇报。 两人到来,让长庆楼上下鸡飞狗跳。 然而两人哪里在意这个,赵普对长庆楼的主管挥了挥手:“随意上几道菜,都下去吧。” 就将诸位来服侍的大伯行首打发下去。 赵普起初有些复杂的看着宋九,论功劳,自己是开国之功,肯定在此子之上。然而在赵匡义朝,此子功劳又在自己之上。没想到昔日那个不知轻重的小子,居然成长到这种地步。 抛开心中杂念,赵普说道:“易安,你有开拓进取之意,老夫十分赞同,不过国家根本在内不在外,给你看一样东西。” 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 宋九打开一看,是黄河以南,长江以北,也就是原来宋朝开国之初即有的疆域户数统计。原来河北黄河之北大片土地也是宋朝的,但因为战乱,赵普刻意没有统计了。然后再有一份数据,那就是历年来迁徙的百姓户数,这包括滹沱河以北迁徙的部分河北百姓,从辽国燕云掳来或带过来的部分百姓,以及清剿西北强行迁徙过来的百姓,多散布在河东河北南部与京西地区。这些百姓同样将他们扣除了,那么就能看出户数增加的速度。 然后再有一份岭南的户数统计数据。 岭南宋朝得到时只有十七万户,如今达到三十八万户,就是不包括宋九与潘美从交趾迁来的百姓,户数也翻了一番。 但宋朝原来疆域经营时间更长,增涨率只有百分之三十还不足。 这说明了战争对百姓的戗害。 宋九冷嘲道:“若无妖星,若无旱灾,赵公恐怕要用这个针对宋某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高处不胜寒(上) “易安,若是老夫有此意,早将它抛出。” 这份数据也未必准确,战争确实给北方百姓带来伤害,许多壮年死于战乱中,还有因担负力役死在劳累中的民夫,以及百姓因为力役与赋税增加,家庭困窘导致的变相死亡。确实北方百姓苦了。不过也未必有这个数据上的那么惨,一部分是百姓逃避赋徭,成了隐户,统计不出来。还有一部分是时间不足,这个时间不足是指大多数人家的孩子未长大成人。没有了饥饿,在这个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每户人家都生有好几个孩子,甚至若非医疗条件低下,人口增涨速度会更加地快,主要现在土地压力还不大,后来人口多了,与山争田与海争田与江湖争田,不满足不了人口增涨的需求,因此导致一度过出现父母亲将多余孩子溺死的惨剧发生。 这个要往后了,即便宋九推动,以及大量蕃户羌户蛮户归化,甚至定难数州也开始纳入中书户部账册,宋朝去年统计时仍未达到五百万户。不过接近了。这个户数暂时还不产生土地压力的。 因此,现在户数少,一旦这些孩子长大成人,不得不分家,那么就到了户数激增之时。但那时多半与腿伤严重的赵匡义无关。 “赵公,雍熙北伐我同意了吗?仅是强军备武,这是唐太宗帝范里一再说的,我错了吗?或者说我又开了节度使之先例吗?”宋九继续嘲讽道。 “易安,你无北伐意,陛下却始终有北伐意,一旦易安之举得功,陛下难免会再度坚持北伐。” “那么说来。依赵公之意,我朝从此以后就坐让辽国入侵欺侮,不再强军了。” 换作以前,赵普恐怕早来火了,老子放下身架。与你交流,你居然这个态度,老子怕你啊。 但这时赵普居然叹了一口气:“易安,我知道你对老夫一直有成见,不过妖星出世,旱情严重。你我为何不能放下成见,使大宋变得更好?” “哦,但宋某不懂,你如何让宋某相信你。” “不瞒你说,请看,这是老夫准备递交的奏章。”赵普又从怀中掏出一本奏折。 宋九扫了一眼。上面写道: 陛下昨为妖星谪见,深自引咎。臣与同列亲奉御批劄子,兢惶战惧,各不胜任,其间老臣,最负深过。谬列三台之长,惭无一日之长。自知政术疏遗,宁免妖星谪见!挠至尊之怀抱,皆臣下之作为。都缘蒙蔽聪明,隐藏疾苦,被虐者无由披诉,偷安者不敢指陈。虽众议以明知,奈皇情而莫测,隐蔽之咎,惟臣最多,甘俟严诛。仰期深罚。今则人心颇郁,上象仍差。起狂夫生乱之谋,生强敌犯边之计。天时人事,不比寻常,惟有今年。倍须保护。伏审陛下初知妖异,亲谕德音,便欲遍与覃恩,优加赏赐。发此一言之善,须增百福之祥,全由惠物之心,必有变灾之望,才经旬朔,似有改移。切闻司天台内,妄陈邪佞之言,深惑圣明之听,猥云妖异,合灭契丹。臣窃虑俱是谄谀,未明真伪……因请依前代册免三公故事,明加黜责,激厉忠良。 说的两件事,第一件妖星出来了,是老臣大权独专之错,请陛下处罚我。第二件事妖星现世,不是好事,可是司天台官员却蒙骗皇上,说是妖星现,是代表着灭契丹的好征兆。 “是司天台那个官员说的?”宋九茫然道。 “老夫自入秋以来,身体每况愈下,也不大清楚,但耳闻到这件事,这让老夫十分担忧。” 宋九狐疑地看着赵普,难道这个老小子今天是真的发了善心,放下私心,与自己说一些正经事儿? “易安,无论你我过去如何,请相信老夫对大宋的忠心,你与蒙正,齐贤他们先后成长起来,老夫不知什么时候就去了黄泉,但看到你们,老夫也很欣慰,这时候老夫不会再刁难你。难道易安于岐沟关与史珪握手言和,就不能与老夫握手言和?” 宋九还是不大相信。 赵普叹了一口气,掏出火舌将那本户数册子烧去,又道:“易安,不瞒你说,这几日老夫身体恶化,甚至梦到三大王来拘老夫……” “啊。” “老夫都这样说了,易安总该相信了吧。” 宋九挠了挠头,赵普都将他做恶梦,梦到赵廷美来捉他说出来了,大约这个老小子真想与自己握手言和? “况且老夫这个奏折即日就要呈上陛下,将罪责揽于一身后,就向陛下辞职,离开相位,易安还不相信吗?” “好吧。”宋九无奈道。 “那我们先说说北伐的事。” “这个你放心,司天台有一个官员,说起来也曾在我学舍里学了一年,明天我去说一说这个妖星的事。” “妖星的事?” “这个赵公就不要过问了。”宋九显然对赵普还是不放心。 “难道是物格学……易安不说老夫也不问了,那北伐……” “就对你透个底儿吧,我也想北伐,但我的北伐是时机成熟之时,不成熟我同样不赞成北伐。甚至这次大捷后我想到一个主意,那就是在登州训练一个水军,但非是真的去登陆辽东,训练是真的,伺机登陆或者骚扰辽东也是真的,可不是现在。现在的作用是让辽国惊疑,那么他们不但要在燕云边境,也要在漫长的海岸上设置砦堡,最后一步步将辽国拖垮。” “要不得啊。” “要得,但不是现在,之所以我未提议,强军仅是内部,暂时不想对辽国表现出更多的敌意,那个萧燕燕是一个凶主,若是设置水军骚扰辽国海岸线,萧燕燕又将南侵了。最好不要侵,给我朝两三年时间进一步休生养息。因此我没有提议。在是否北伐。或者如何进攻辽国上,我非是莽夫,很清醒。” “内治仍是国家根本啊。” “我说了内治不是国家根本吗?但赵公昔日说的先南后北,南收复了,北呢?” “老夫当年哪里知道辽国有这么难以攻打。” “我只说两件事。”赵普放下身架讲和,宋九也不自称宋某了,道:“第一件事,赵公以半本论语治天下,当知儒家几个核心,仁义。礼乐,中庸。何谓中庸,不是让人学习平庸,以免木秀于林必催之,相信赵公更不会赞成这个平庸,庸是德。中是适度公正,也就是有德地适度地行事做人,何以为适度,过软不是适度,过硬也不是适度。这些年若是我过软,相信在赵公打击下,早就尸沉长江了。赵公更不是一个软懦之辈。为什么要对外邦偏软?人软了就要被人欺。国家软了同样如此!第二件事民间有谚,富不过三代,因此我将两个儿子放于大海之南,让他们磨砺,知道苦了,就知道坚守家业。历朝历代国君同样如此,一般在前三任国君上,都有作为,往后去就渐渐差了。幽州控于戎人之手,三代之内不能收回。一旦有一个人主能力不足,戎人必然会扬马南下,难道让我朝学习东晋那样,划江而治。可真如此,你我子孙都在京城。那时候怎么办?这个道理你是军吏出身,相信比我更明白,比张洎更明白!但我的攻,非是宋琪那种急躁仓促之攻,也非是你的保守,而是适度看时机的去攻。比如今年旱灾,就是你要北伐,我都会阻挡,比爱民,我是虚名在外,但不会比你更差些。请赵公勿要再阻拦了。” “易安真有这种想法,老夫就安心了,虽老夫打算提出辞去相位,然老夫在相位之时,协助易安将这几项军制顺利落实吧。” 宋九愣住了。 这个老小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儿。 以至让宋九离开长庆楼时,都不知道怎么离开的。 赵普看着宋九迷茫的背影,眉毛挑了挑,微微露出笑意,比起心机,此子岂是老夫敌手? 他回到家中,立即将两个儿子找来。 赵普是不是真释放善意,真的。 但原因宋九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这要从他第二次为相时说起,当初他废尽了心机,终于再度掌握中书大权,三下五除二,便将他的政敌一一打废了。但对宋九没有做成功,毕竟宋九从辽东绝域而来,赵匡义一直将宋九当成他的人,若是没有后来……没有后来的灾害,就是这样,宋九也未必将西府宰相的位子坐安稳。 可灾害来了,他也悲催了,不得不怏怏不乐地下去。 此番卷土重来,他提拨培养了数人,如寇准,吕蒙正,对张齐贤也十分赏识。第一是这几人确实有才干,第二个原因赵匡义知道,宋九不知道,那就是防后! 赵普终是老了,可他这一生得罪了许多人,他活着,无人对赵家下手,他死了,这些政敌会对赵家后代怎么做? 前有宋琪李昉,尽管李昉离开相位他才能上位,不过多少有些恩情吧,后有吕张寇等准相才,他们护着,谁人碰他的子孙后代? 但不包括宋九。 两人无法恩怨无法化解,除非他真正低下头,赵普乐意吗? 甚至可能的情况下,赵普绝不介意将宋九拉下去。 但想归想…… 用尽了心机,再度为相,凭借以前他将赵匡义弄得仙仙欲死,却能两度为相,这份心术,谁人能及? 然而很悲催,刚刚为相,旱灾又来了,还来了妖星。 宋九是理智的迷信,相信可能有神鬼,只是不大可能是老百姓尊敬的神鬼。 赵普毕竟是这时代的人。 一次罢了,两次呢?偏偏上次涝灾就是赵廷美死之前后。于是心中疑神疑鬼,以至夜里多次梦到赵廷美来报仇雪恨,时常大叫,他宅子里的仆役都知道这件事,想瞒也瞒不住了,所以今天表示诚意,又知道宋九对赵廷美隐隐有些同情,便将它说了。但这又是他潜意识对宋九操守的信任,至少宋九不会做出卑劣的事,不然又不会说。 赵普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要解决宋九不大可能。 正好宋九提出军制改革,赵普看到时机,便有了这次对话。 那么他死后,宋九会怎么做? 君子好对付的,欺之以方! 看着两个儿子,赵普说道:“为父时日无多,若是有一天为父不幸,请将这封信给宋九,还有,那天对他执长辈礼……” 赵承宗不乐意了:“父亲大人,他与孩儿年龄相仿佛。” “所以让你执长辈礼……” 第四百四十四章高处不胜寒(中) 好奇心能害死猫,更不要说人了。 宋九茫然回到家中,不管赵普是何用心,这次是释放了善意,但让宋九如何相信!然而立即被赵匡义请到皇宫,问他与赵普谈了什么? 这不需要隐瞒,宋九一五一十将谈话内容一起说出,就是赵廷美在梦中拘赵普未提。 “赵卿老了。” “老辣弥姜。” 赵匡义前面惋惜,后面大笑。宋九与赵普做了这么多年对头,当然不会往好的方面想,可是赵匡义马上就明白赵普有什么打算。然后看着宋九,徐徐道:“宋卿,昔日太祖在的时候,朕曾经评价你,说你进取心不足,终是你的缺陷。但幸好你进取心不足,也幸好是朕护着你,才成就了你的明相之路,尽管你对朕忠心耿耿,做了很多有利于大宋社稷的事。” 也就是不想当元帅的兵不是好兵。 事实若非玉苹在辽国,宋九一心想击败辽国,可能就不会这么卖命了。 但就是当元帅也不是好当的,爬上宰相的位置何其不易,能呆住还要想做事更不容易,宋九有才干,可短于权谋,不长于权谋,坐在宰相这个位子能坐稳么? 然而赵匡义却很满意。 随着宋九名声越来越显著,声望也越来越高,又有才华,颇得民心,若是有野心,有手腕,换谁做人君也未必放心。 这句话宋九是听出来了,连忙说:“先主成就了诸葛亮,符坚成就了王猛,唐太宗成全了房杜魏征,臣遇陛下。是臣的幸运。” 赵匡义很满意,宋九更满意。 “赵普既然与你说和,那你也不用介怀。” “陛下,实际臣非是对赵普介怀,有陛下庇护。臣自然会安然无事。臣介怀的就是赵普为了打压臣,从而破坏臣的种种措施,贻害国家。” 赵匡义微微一笑,他知道这一回赵普肯定不会破坏宋九几项军制改新了,然而瞬间脸色黯淡,不管怎么说。赵普终是一个有能力的老臣,他的经验对国家社稷有很大的帮助作用。一旦去世,无疑是宋朝的损失,看来待会儿派御医去看看吧。然后又问道:“宋卿,你说的那个妖星……” “陛下,是司天台那些官员蛊惑陛下要北伐的。” “他们也是好心。但说了朕就听信吗,国家灾害那么重,北伐,如何伐!” “陛下明智也,胜不能骄,败不能妥,一旦胜利。马上就要北伐,一旦失败,马上就要求和,都是不正确的认识。” “对了,你与崔彦进所想的那个计划呢?” “两次大捷,那个计划更可行了,但如陛下所说,旱情并没有缓下来,甚至都能耽搁明年夏收,所以臣以为非是执行之时。更没有通知折家,知道的人多了,就难免会泄露。” “也罢,你说说妖星吧。” “陛下,若说妖星。请移驾崇文馆。” “崇文馆?”赵匡义好奇地随宋九去了崇文馆。 天也快黑了,不过崇文馆还有守值的胥吏。宋九吩咐道:“将历朝历代史书搬来,以今为准,往上推,大约七十六年左右,可能会推迟数年,也可能会提前数年,找出相关彗星的记录。” 这个比较好找,很快一条条记录找了出来。 虽然彗星很多,彗星记录也不少,可是哈雷彗星那个与众不同的长长尾巴,以及漫长的周期,立即能在诸多史料里辨认出来。 后梁乾化二年四月,七十七年。 不是七十六年,可宋九也说了,能前后有数年的差距,于是胥吏惊奇地又继续向前翻找着史书。唐朝文帝开成二年,七十五年。肃宗乾元三年,七十七年。光宅元年,七十六年。隋朝大业三年,七十七年。北魏永安三年,七十七年。刘宋元嘉二年,七十九年。晋宁康二年,七十七年。晋元康五年,七十九年。汉建安二十三年,七十七年。汉永和六年,七十七年。汉永平八年,七十五年。汉元延元年,七十八年,汉始元二年,七十五年,汉后元二年,七十五年…… 有的辰光不好,但有的是国泰民安的好时光,甚至也包括汉文帝这样千古明君在位的时候。 这一回轮到赵匡义茫然。 本来宋九是不想说的,天大地大,错也,是皇帝最大。 有一个天谴的啥,多少对君主会起警戒作用。 听到司天台官员建议北伐灭契丹,他想法产生了改变。 那怕稍有作为的皇帝,如赵匡义之流,没有所谓的天谴,治理国家时也会小心翼翼。但遇到了宋徽宗的主,就是有了天谴,也未必会在乎,相反的为了拜神仙,反而会让百姓更痛苦。 并且他还看到一个不好的征兆,赵匡胤皇位来得不正,心虚,赵匡义皇位来得更不正,心更虚,因此对神仙格外看重,这些年国家的,私人的,建了无数寺观,出家为僧尼道士的百姓不知凡几。老释鼓励百姓向善,利于国家稳定,宋九同样看重,然而这样下去,太过火了。 正是这种想法,宋九索性将妖星真相揭晓。 “这是为什么?” “臣猜测它可能是一个不规则的小行星体,因此它围绕着太阳运转,轨道离太阳的距离也极不相等,偏心率很大。故离大地近的时候我们就看到它来到,若离得远,反射的太阳光微弱,我们就看不到它了。而且因为它没有大地大,引力也很弱,大约上面没有空气,所以在转行时会受到其他一些不标准小天体影响,于是运行时间会产生数年的误差。当然,这是臣的一种猜想,但不管臣猜测是对错与否,或者它是凶星吉星与否,或者有无它出现。陛下治理国家都要小心翼翼,兢兢业业。想治一个和睦之家都很难,况且这么大的国度。” 然而赵匡义受此冲击,根本就没有注意宋九后面的进谏,又问了一句:“那么可有佛祖存在?” “有没有佛祖。臣真的不知道。可能会有,可能会没有。臣的态度也如同夫子的态度,敬而远之。但就是有,臣相信心怀慈悲的佛祖想让陛下做的事,是强大国家,造福百姓。使百姓安居乐业,这才是最大的善功,而不是用民脂民膏广建寺观楼塔……” 然而赵匡义经常说的三教,道儒释,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他心中的不自信。试图用儒士与宗教诠释他皇位的合法性。 宋九说了未必有用,没用的他就不会多说。 因此又说道:“不过陛下刚才说了那个计划,臣倒是想到了河东。河东潘杨二人都老了,因此臣以为当派两员重将前去河东,逐步载培,以图将来。况且那计划,离不开河东。” “谁人?” “尹继伦与杨嗣。” 宋九提出这两个人有特殊背景的。杨信装了无数年的哑巴,老成到这种地步,这为杨嗣铺下了一条好路子,尹继伦多少与赵匡义沾了一些亲戚关系。 所以河北涌现出许多能打的将领,宋九只推荐这两人。 黑面大王与杨信弟弟,赵匡义对这两个人选十分欣赏,额首。 “再者,赏罚分明,败者必须严惩不怠,胜者必须赏赐。这样人人踊跃奋战,三军才能强大,才能渐渐收复燕云,击败强大了辽寇,陛下才能与唐太宗一样。名震千古。” “朕知道了。”赵匡义有些不乐地说道。 但他不得不同意,第一宋九与赵普不同,强迫赵匡义答应的诏书少之又少,就这么几次,不答应不象。第二如今赏罚确实成了问题,有功的难得有赏赐,有过的也未见有罚什么。 赵普果然上了那道请罪奏折。 实际整夜赵廷美都来拘他的魂,赵普已经不是昔日精明强干的赵普。 哈雷彗星渐渐远去不见,赵普称贺,说了一句话:“陛下引咎责躬,损礼肆眚,妖异遽灭,此甚德也。” 事实赵匡义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的时候,哈雷彗星继续在地球上空溜达呢。若说引罪哈雷彗星走了,应当是在赵普自责奏章呈上去后才溜走的。 他说这句话多少有些失了分寸。 不过这时候京城已经在传开了赵普做恶梦,三大王来拘魂的事,同情者有之,痛恨者击掌称乐,说是报应。 但不是宋九传出的,而是赵普家的仆人开始在家中议论,随着传到市坊上。 赵匡义有些担忧,看着赵普说道:“天鉴不远,当与卿等砥砺,以消去祸议。” 随后赵普陆陆续续因病重,连朝会都不能来了,赵匡义特许之。甚至到最后连去中书都不能去,而是将政务交给吕蒙正处理,让吕蒙正顶上。 但就是这样,赵普依然配合着宋九,先是暗中授意,渐渐反对声少了,于是几道提议得以通过。 还有人反对,权利空间就那么大,不在东府,就在西府或者其他部司,不在武将,就在文臣,宋九的变革,在逐步提高武将地位,这本来也没有错,边防战斗本就是武将的职责,管文臣屁事,然而这些年这些职责,实际这就是权利,在渐渐向文臣手中转移。宋九的变革,又重新返还给武将。因此有的文臣十分不乐意。 但这些人与赵普并无关系了。 实际主要就是赵普! 接着,在赵普提议下,王化基担任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 王化基便是书院第一个考中进士的学子。 能说宋九是王化基的先生,但当初学舍里本身就有好些先生,到了书院里,先生更多。 只能说王化基沾了一些宋九的腥气。 这让赵普曾经刻意打压过王化基,王化基也不服啊,便向赵匡义上奏,赵匡义从中调和,王化基才逃过一劫。 直到这时宋九才会意赵普的用意,大半天叹息道:“何必。” 这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上代是上代的恩怨,不做这些事,一旦赵普有不测,自己会报复赵承宗兄弟么? 不过宋九心里面很高兴,早死吧,老赵,早死早投胎吧。 没有耶律休哥,边境不让宋九担忧了,没有了赵普,再也没有人让他害怕了! 感谢昊天上帝,感谢哈雷彗星…… 第四百四十五章高处不胜寒(下) 赵普推荐王化基,赵匡义对王化基稍有一些印象,但御史中丞不好当的,它是言官之首,因此召见王化基,问以边事,王化基道:“治天下犹如植树,所患根本未固,根本固则枝干不足忧,若朝廷大治,边鄙何患乎不安。” 赵匡义以为然。 实际在这一点上宋九与赵普意见差不多,必重内治,必重根本,但区别就是宋九是根本好了,就必须拨出一部分力量解决边境的问题,赵普根本就根本了,至于边患,能做缩头乌龟就做缩头乌龟吧。 若是没有宋九出现,赵普在这一年做了一件重要的事,便是又将李继捧放回夏州,结果李继迁派使来降,诸臣称贺。然后呢,二人在西北勾结起来,李继行得到大量喘息发展的宝贵时间,几年后的李继迁才真正到了尾大不掉时候。 然后宋朝苦逼了。 这是赵匡义对王化基的审核。 别以为御史中丞,就可以大嘴巴乱喷了,越是言臣,说话越是要注意。 对王化基与宋九的关系,有的人会猜测,实际知道真相的人并没有谈论。宋九自从进入中书后,就有意淡化了与书院的联系,王化基为人老成,处事公平,也不会故意巴结宋九。 然而肯定多少对宋九会有些帮助作用。 这就是赵普释放的善意。 其实到这时候,更多的人都明白了,赵普快不行了,他下去后,宋九将会如日中天,不收收手。不怕宋九报复他的后代吗? 外面许多人在谈论这件事。 参谋司第一次开工。 现在人数还不多,曹彬,米信,田重进,刘延翰。 商议的就是河北河东边防。重心还是在河北,特别是米田刘三人,久在河北,对河北地形熟悉。 今年已在逐步动工,就是挖池塘,至于种植棘刺与灌柳以及芦苇。要到来年了,宋九说的于边境建设一些坚固的大堡大砦,今年更不行了,那必须等灾害过后,国家财政情况缓上一缓,才能动工。 这个水长城如何挖。这个绿色长城如何建,选择在哪些地方建大堡砦,也要考虑的,一是这几位老将的经验与智慧,二是前线将士反馈的意见,二者结合,最后在西府决议。交给赵匡义拍案,然后颁成诏书,到前线执行。 但是宋九也低估了未来的灾情…… 长尾巴的彗星走了,旱灾则在继续延续。 这么长这么大的旱灾在宋朝建国近三十年的史上也极为罕见的。 甚至有人在想,若不是国家前几年备有大量储粮,宋九又正无心中为提高粮价,将储粮与夏税粮食陆续提前分散到各州府……大家都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 赵匡义以岁旱减膳,然后祈求昊天上帝,或者又去拜三清,或者拜如来观音。反正法门想遍了,老天继续大太阳明亮动人,一滴泪水也不落。 他只好将诸相召集,先是看着宋九,感谢地说:“宋卿。久也。” 以前的那些粮食还是那些粮食。 然而一个在春天运,一个在这时候运,则完全是两样。 那时候粮食不值钱,贪不贪没多大意思,这时候运,能运一半到各州府库里就算不错了。 实际上若无宋九的屯田制度,在史上这时候还发生一件事,国家税粮拼命地往京城运。然而前线军粮却十分缺乏,一条途径,由朝廷将税粮往前线调,但与调到京城来不同,那是从各个运河河道由船运来的,甚至百姓是徭役,厢兵做押头纤夫,船舶都可能是官船,因此在账面上成本比较低。 可是运到前线不一样了,渐渐河道变窄,必须改换小船,改换车子,就算是徭役吧,这些厢兵与民夫得在路上吃,得在跑上喝。于是消耗十分可怕,可怕的不是消耗,因为这个消耗不大好统计,给了官吏机会,贪墨严重,查都查不好。 或者还有一件事,西夏崛起后,宋朝马匹来源可怜,只好大肆买马,但因为官吏马虎了事,许多马还没有运到各个牧监,就死了。一匹马从买的时候到运回来,成本十分高昂,甚至有时候能接近一百贯钱。 面对这种情况,宋朝苦逼了,只好承包给商人。 现在也能看出来,朝廷利用官府的资源,建设了许多坊场河渡,除非象河洲那种“合资企业”,不然开始时收益都不错,但往后去渐渐就不行了。在史上只好等王安石出来解决了。不过现在宋九陆续将这些坊场河渡承包出去。然而到了私人手中呢,马上就焕发生机。 宋九前年主管三司后,又再度大肆拍卖,甚至有的坊场河渡索性变成真正的拍卖,非是承包,卖给私人,朝廷不再插足。经过宋九大肆行动,朝廷近半坊场河渡变成了私人经营。 面对这个结果,不由让人想想无语。 甚至赵匡义有一次咆哮如雷,朕难道待你们薄吗? 不过让宋九拉着他,然后劝说,问题也不仅是官员贪墨,实际贪墨的主体还是各坊场的小吏,不清廉的士大夫与小吏会勾结起来,贪上加贪,清廉的士大夫以钱为阿堵物,不想沾碰,也给了小吏机会。 其次有一些士大夫不用心经营,或者不懂不会经营。 也不完全是士大夫贪墨导致各坊场收益越来越低。 其实这些道理基本都一样。 因此在史上迫于前线运粮困难,便让商人运粮于边塞,然后根据运粮远近,道路难易给其值,执券到京师,再补偿缗钱,或者移文于江淮,给茶盐钞,谓之折中。随后导致茶政盐政迅速崩溃。不仅如此,一些黑心的商人与官员勾结起来,开始往里面掺沙子与霉变陈粮了。本来待遇就差。再吃这个粮食,边塞将士如何有信心与敌人作战。于是到了后来,在宋朝传出一句话,好铁不做钉,好汉不当兵。 但因为宋九的屯田制。不论在京畿还是在边塞,都有大量屯田,若非今年旱情严重,边境的军粮都能勉强持平,即便是今年,粮食差口也不大。因此这个折中存在没有意义了。 赵匡义说宋九。宋朝久,倒也不算是虚夸。 宋九微微欠身道:“臣那敢。” 但他在心中也叫幸运,幸好自己未贪恋权势,进入中书,不然这种情况,自己如何应付? 他心中叫幸运。中书苦了,好在赵匡义理解,说道:“万方有罪,罪在朕躬,自星文变见以来,久缺雨雪,朕为人之父母。心不遑宁,直以身为牺牲,焚于烈火,亦足以答谢天谴。” 东府几个大佬面有惧色。 赵匡义居然想要为火里跳,自己是东府的宰相,那么要往哪里跳? 冬月还不落雨雪,腊月还不落雪雨,田锡终于忍不住了,直接说,此实阴阳不和。调燮倒置,上侵下之职而烛理未尽,下知上之失而规过未能。 不要找原因哪,就是赵普的错! 赵普布的局效果就出来了,张齐贤、吕蒙正等人对赵普都多少怀着一些感谢的心情。看到奏折。心里在想,不管怎么说,赵普已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国家多事,又累又惧,导致病重,你虽是一个大嘴巴,但说话得知轻重啊,因此出为知陈州,让你到地方上反思去吧。 然而朝堂中的大嘴巴不要太多,虽然赵普布了一些局,然而他一生坑的人太多太多了。 到了春节后,赵普身体稍稍好一点,再三提出退出相位。 这一回他真的怕了。 与上次不同,上次赵匡义为了让他退出相位,不知敲打了多少次,赵普一直装聋作哑,然而这一回赵匡义再三挽留,赵普坚决不从。 不但不从,而且主动要求去洛阳。 主要是夜里受不了,天天晚上梦到赵廷美来拘魂,还能呆在京城么? 赵匡义只好同意,并问了一句:“国家事可以托负于何人?” “宋九,吕端,吕蒙正,张齐贤,寇准等皆是未来国家栋梁之材。仅是寇准年龄偏轻,还需磨砺数年,方可重用,至于其他数人,陛下尽管可以托负两府要事。” “卿与宋卿英雄所见略同。” “他也看好这几人?” 赵匡义点头。 赵普有些发苦,半天后才说道:“那老臣可以放心离开京城了,有此数子,国家必然更加兴盛。” 赵匡义下诏,以赵普为中书令西京留守河南尹,让他去洛阳。 赵普离开了,赵匡义又找到宋九,国家遭此大灾,必须要能人主持东府事务,想让宋九接手。宋九果然拒绝:“陛下,东府有吕蒙正即可。” “朕担心吕蒙正资历浅了,担负不了这个重任。” “陛下,诸葛亮乃是千古名相,然而他同样有很多错误,最大的错误就是凡事亲手操劳,结果导致蜀国人才得不到磨砺,他一死,国家乱象丛生,不久为魏国所灭。陛下既然敢一手提拨数人进入两府操磨,为何不敢用之?况且灾害无定数,有灾年必有丰年,有丰年必有灾年。辽寇却是时时刻刻威胁着边境安全,西府之职也不可忽视。” 赵匡义没有办法了,况且还有那个让他心动的计划一直未发动。 于是两府人选没有再变动。 宋九在家中暗暗与潘怜儿击掌欢庆。 这一回赵普下去与上次下去可是两样了,说不定那天在赵廷美鬼魂折磨下,就要见阎罗王去分辨是非黑白了,那么朝中再无那一个大臣能威胁到宋九。 这样想也不错,首先西府,王显,张齐贤,张宏,还有一个宣徽北院使兼同签枢密院事的张逊,东府依然是吕蒙正,王沔与辛仲甫。王显与张逊是沾了赵匡义的关系上位的,才能并不突出。辛仲甫虽在地方立了赫赫政绩,但来到京城时间并不长。至于吕蒙正、张齐贤与张宏、王沔,都是赵匡义朝的新科进士,论资历宋九就将他们甩了十万八千里。况且这几人大多数与宋九关系不恶。再加上一个监督宰执群臣的御史中丞王化基。 谁来威胁宋九? 就在这种情况下,宋九参加朝会。 他与吕蒙正一在东一在西站班,不过东面的肯定更贵一点儿。 分别站在首位,然而吕蒙正看了看宋九,多少觉得有些浑身不自在。 严格意义上来说,宋九站班是站在第二位的,尽管他是西边官员的第一位。 宋九开始未注意,看到吕蒙正神情,也不由地扫了一眼身后,忽然产生一种错觉,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那怕他只在西边第一位,现在这种感觉,就是高处不胜寒! 赵匡义还未出来,宋九低声对王显说道:“王公,我在西府时间是不是呆得太长了啊。” 王显要流泪了,你神马意思啊,论时间长是俺啊。 第四百四十六章野望(上) 宋九不是想要王显下去,王显在西府是不管事的主,宋九却喜欢,无他故,有王显在,无疑自己前面就有一棵大树挡住,特别是眼下,不然自己做为两府唯一的元勋老臣,会格外显眼,尽管自己不老。 只好等今年稍稍恢复一点吧,自己就可以代替岳父前去河东呆上两三年,然后回来就没有那么显眼了。 上上下下才是宋朝官场上的真谛,一是让皇上放心,二是让官员不眼红,认为自己知道进退,这样才会不会弄得群起夹攻,最后灰头灰脸的下去。 因此开始准备发动计划。 这个计划得需要折御卿来支持,原先宋九提议让王承美也来支持的,可是因为没有李继迁崛起了,丰州王家力量很大,让赵匡义否决,宋九也就没有再坚持。 那一天,赵匡义亲自来到西府,所有胥吏退下,只有几位宰执,以及几位高级“参谋”,余下的只有一个折御勋。 其实无论折家与王家,对宋朝是比较忠心的,那怕没有西夏。这是地理的因素,北面就是契丹,不倚仗宋朝,他们能让契丹随时吞得骨头都不剩。 朝廷对他们也算还可以,虽赵匡义有些想法,但表面上给予了他们许多自治权,治兵权。 宋九将这个计划说出。 几个宰相与参谋大惊失色,连折御勋同样目瞪口呆。 曹彬道:“谁可以担当。” “荆嗣!”宋九道。当然,不会仅荆嗣一人。 所有人不说话了,在宋九大肆宣传下,前线将士的功绩在后方广为人知,最红的人是李继隆。那真两次大败了宋军克星耶律休哥,不承认不行。余下的也有好几位,静塞军田敏,李继宣,杨延昭。呼延赞,杨业,尹继伦,还有就是这个荆嗣。 赵匡义呵呵乐了起来,手中拥有这个勇将,也是君主的幸福。 米信道:“这小子猛。” 田重进更是哑然失笑。还有谁比他更清楚荆嗣吗?不过他还是清醒地说了一句:“他长于冲锋陷阵,短于统帅三军,至少率领大军经验几乎没有,更短于治理地方。” “寇准。” “啊。”所有人又是讶然。 这背后赵匡义与宋九就没有再解释了,东府首相人选难,要杰出的人才。西府宰相也难,用武将恐非适宜,到西府不仅是谋划,现在谋划某种意义上也有参谋司分担,因此主要职责是处理军务上的政务,最好还是文官。然而文官又不懂军事,因此君臣二人立即想到当红炸子鸡寇准。让他再去磨砺一两年,那是最前线,那么在军务上就有第一手的磨练,这样除了张齐贤外,又有一名文武双全的人才。国家以后就有了更多的西府人选可供选择。 人选出来了,没有争议。 开始交头接耳商议。 这一天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一般皇帝与大臣说话,都有起居官员做记录的,若无起居官员。有时候太监也做记录,然后存档。但这一天做记录的乃是堂堂的西府副相张宏。事后这份存档也将它封锁起来。 第二天折御卿返回府州,赵匡义大肆赏赐。 计划的第一步便是从府州发起。 折御卿哪里最关健。 但这个计划离崔彦进当初的想法,早就变得面目皆非,毕竟那时情况与现在情况截然不同。只是关健的一点想法保留下来。 接着人事调动。 如今前线,定州是李继隆,镇州郭守文死了,有人议刘延翰接替,宋九却提议让袁继忠顶替,刘延翰先是有些不乐,不过想了一想,这样也好,呆在京城里享享清福吧。他也看出来了,朝廷是在准备培养后备人才了,他们这些老将会逐一淘汰下去,除非能打到潘美那种地步。 破虏军是孙全照,兵马都部署乃是崔翰,他们手下还有两员超级能打的战将,杨延昭与魏能。实际宋九很想以杨延昭代替崔翰,也将这个崔大炮调回来,不过翁婿关系,让他说不出口。 保州是呼延赞,雄州是刘福。这也是河北最危险的地段,除了这数员大将外,李继宣,田敏,孔守正等勇将也分别以不同职位,驻扎在这一地区。 相对于这一地区,莫州沧州霸州倒是稍稍冷门一点。 就在这时候,朝廷忽然做了一个变动,让荆嗣担任沧州兵马都部署,寇准知沧州。两人将“无为而治,爱好和平”的老将张永德换了回来,补充参谋司的参谋。 小寇莫明其妙。 他心中有些不服气啊,俺没有犯错,凭什么让俺去边关? 宋九算是看出来了,与张齐贤与吕蒙正相比,小寇心态上稍逊一筹了,于是刻意将他喊到西府,说了一句:“好好去做,哪里有可能会发生一件重大的事件,否则朝廷不可能让荆嗣去沧州。” 但寇准也是大嘴巴一个,没有一个人对他说出真相。 小寇下去,宋九就等着时机。 然而这一年却让他十分失望。到了七月,吉、洪、江、蕲、河阳、陇城等处大水,淹没了许多庄稼民宅,这个受涝灾的地区从富裕的江南西路到荆湖地区,再到京西路甚至陕西部分地区。这边是海水,那边却是沙漠,开封、陈留、封丘、酸枣、鄢陵等地区继续大旱,颗粒无收。朝廷只好下诏,这些受灾地区免税一年。 而且两年灾害,影响收成,去年的所谓九年储粮全部用来赈灾了。京城粮价越来越贵,为了平息民怨,国家只好拿出一部分钱帛,在税粮之外又购买了一些粮食,开仓平价销售给百姓,以免奸商哄抬粮价,让百姓怨怼。 这样的年光,什么计划也不能发动。 那就继续在西府呆着吧。 为了不让大家产生一种抬头看高处的感觉。宋九除了处理西府政务外,几乎一年内全部消失,若非十月里发生的一件事,宋九几乎在这年内完全隐形。 先是桂州下面的白州知州蒋元振。 宋朝官中薪酬在历朝历代中算是最高的,除了薪酬外还有许多赏赐。因此王禹偁才上书减少不必要的赏赐。但也要看,一是现在官员薪酬还没有达到最高点,有人算账,说包拯在工资最高的时候,将各项薪酬赏赐一起加到一块,一年收入能达到几千万人民币。但那是宋仁宗时代。若是现在,即便做了枢密副使,还没有那么高。 其次要看职位高低,若是一个小知县的什么,收入同样不是太多,至少现在不行。 但还要看。 就象后世公务员一边嘴上叫苦。一边又有许多人竞相考公务员,因为除了公开的薪酬赏赐外,还有许多灰色的收入,甚至直接贪污受贿,或者利用手中职权做生意,在宋朝士大夫人家做生意的有很多。 可是想做一个真正清官,官职又很低。那么那点收入就不行了。 蒋元振就是如此,原来是一个小官,作风又清廉,然后心里面琢磨,俺为人正派,又没有什么后台,看样子是难以升官了,可是家属又多,这一大家子生活困难,怎么办?岭南物价低廉。这些年发展也挺快,俺还是求岭南官吧。求他处官职难,求岭南官职还不是很容易。于是朝廷将其调到白州担任知州。 蒋元振便将家人放在离岭南不远的潭州供养,然后将薪水寄给他们。可其收入还是不足以使一家子幸福的生活,于是只好熬自己。啜菽饮水,缝纸为衣。 但他为政简易,颇得百姓爱戴。岭南最好的时候还是宋九潘美在岭南的时候,那时候从南汉暴政中走出,容易满足,再加上宋九王明潘美他们精心治理,那时的岭南百姓是满满的幸福。到现在,还有无数百姓想念这几人,特别是宋九的好。 后来生活提上来,就不那么容易满足了,而且也知道宋朝官员也未必都是宋九那样的官,虽比南汉好,可一样的良莠不齐,有好官有坏官。难得一个好官,因此白州百姓十分拥护蒋元振。 按照宋朝制度,秩满了就要迁任了,然而广南转运使考虑到没有适合的官员代替,居然将他强留下来,七八年时间不得代。蒋无振没有作声,他家人不乐意了,正好朝廷派了采访使下去,便对采访使反映,是不错,俺家元振做了知州,可白州一个小又穷的地方,收入低啊,俺家元振这么苦,你们忍心看下去吗? 还有一个官员员姚益恭,他初为兴国军通判,因作风清廉爱民,朝廷召赴阙转任,兴国军老幼千余人遮道,不让其离开兴国军。姚益恭没有办法,只好在夜里让兵卒将城门打开,偷偷离开兴国军。然后到了须城,因为治理得好,衙堂上连鞭扑都没有动用过,连续三年下来须城大治,结果转任时又有无数百姓跪求转运使留下姚益恭。 采访使将这两个官员事迹禀报赵匡义,赵匡义在朝会上宣读这两个官员事迹,然后诏书赐蒋元振绢三十匹,米五十石,姚思恭绢二十匹,米二十石。 宋九忽然举起牙笏道:“陛下,臣有罪啊。” 赵匡义莫明其妙。 宋九又说道:“臣估价一匹绢一缗多钱,米虽贵,现在一石也不过四五百文钱。蒋姚清廉能干如此,臣相信整个大宋几千名地方官员,能与之相比的不会超过两百人,但陛下赐蒋元振绢米资不过六十缗钱,姚思恭资四十几缗钱。然而臣前段时间与家人去顺店小叙一顿,便吃掉两百多缗钱。臣有罪啊。” 大家失笑,赵匡义也哑然失笑,于是改诏,赐蒋元振绢三百匹,米五百石,姚思恭绢二百匹,米二百石,同时迁升两级职官,以作诸地方官员的榜样。 宋九这才徐徐退下。 实际他还想说一件事,那就是地方官员的转迁制,宋朝官员转迁越来越频繁,这也是不对的,想要为政出色,最少得呆上三四年时间,如自己在江州,好不容易将诸矛盾问题解决,开始准备治理了,朝廷将自己调到京城。若是再给自己两年时间治理,那么自己在江州也会让百姓爱戴地离开。如此频繁的调动,不仅朝令夕改,使百姓不能适应,官员为了尽快升迁,也开始做表面工作,导致各地仁政不能落实下去。 但这是东府的责任,于是宋九没有说出来。 宋九的做法,终于使他在诸大臣中不是那么另类。然而不是每一个都象他那样,赵普下去了,宋琪李昉等老臣也离开了,王沔环顾左右,上面是吕蒙正,旁边是辛仲甫,他心中就有想法了,凭什么吕蒙正能做首相,俺就不能做首相? 第四百四十七章野望(下) 王沔在西府几乎没有作为,又暗中搞了一些小动作,宋九不想他破坏西府团结,便说王沔短于军务,却长于吏政,调到东府去。 王沔信以为真,事实他的权利心也很重。 李昉在,王沔很老实,人家是两国三朝老人,再无为,他也不敢搞小动作。赵普上来后,他更老实。 赵普下去,难道俺对吕蒙正还要老实吗?正好吕蒙正重大体,为人马虎,这给了王沔机会。于是开始在中书大包大揽,加上他为人机敏,会察颜观色,将赵匡义马屁拍得舒服,因此渐渐将权利从吕蒙正手中一点一滴夺过来。 可是他犯了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做人没有诚信。 北宋开国之初,从赵大时起就是一个多疑的国度,由于忌讳宰臣权势过大,因此对大臣在家里宴见下属十分不喜,宰相就更严厉了。当然,也不是不行,不过大家都在注意着。 因此包括宋九在内,在家里接见官员很少的,特别是他与赵普在长庆楼宴聚,更是万人瞩目。所以百官无论公事或私事,都是在上值时去中书或西府找宰相。这就要看,若是宋九与赵普、卢多逊,非是公务,皆不得接见。但若是松一松,往往一天能会见上百个官员的来访,其中能有九成是属于私人请托性质。 实际包括李昉在内,同样都是有选择性的接见,否则一天接待上百个官员,不要说看美妹唱歌跳舞了,也不要处理公文了,就是这一百个官员一一谈话。从早也要忙到晚。 然而王沔开始放行,每天将中书弄得就象会客室一样。 吕蒙正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小子喜欢见客,由着他吧,然后躲在一边默默地批阅公文。 喜欢热闹也没有错。王沔又喜欢卖弄人情,不管自己能不能做到,但凡有人请托,全部一律答应。实际东府也不能所有事务都能做主的,许多重大事务还必须要交给赵匡义做最终拍板。况且他上面还有一个吕蒙正呢。 因此王沔拿了好处费,又甜言蜜语地给人家承诺。然而事后却一一失信。失信一两件承诺问题不大,大家能理解嘛。然而大多数承诺都失信了,这些官员会怎么样想?于是痛恨他的人越来越多。 赵匡义隐隐听说一点,非是对王沔失望,而是对吕蒙正有些失望。 王沔是参知政事,与西府的枢密副使一样。是监督者,协助者,也是考察者,但非是决策者,随时可以更换。 自从听宋九上了一堂彗星天文课后,加上灾害连年年,他对天灾看淡了。连带着修建寺观的热情也淡了下去。天灾不怪你,可你身为首相,得将东府经营好,当初赵普推荐,宋九推荐,赵匡义对吕蒙正同样充满了期待,可现在呢。 治国如治家,这些年,无论是赵普,或者卢多逊。或者宋九,或者宋琪与李昉,至少东西两府内不会出现如些失控的状况。司内都无法掌控,况且天下大小政务? 但赵匡义也不怪宋九与赵普,就是自己。又能找到谁来接任首相之职呢?就一个宋九可以放心,然而暂时确实不能离开西府,除了宋九,自己找谁去? 因此想考察更多的人才。 于是将宋九喊来,问了一句:“谁可接任寇准?” 宋九有些蒙,看着赵匡义。 赵匡义道:“今年开春蝗灾严重,恐怕……” 他说完,君臣二人都苦笑。辽国那边这两年没动静了,一恐怕让李继隆打苦了,二他们同样要休生养息。可这个宝贵的时间,灾害连连。春天又发生特大蝗灾,看样子今年还得继续“休生养息”。不过宋九终于明白赵匡义意思,他是急吼吼地想用小寇。 然而这个人选让宋九感到为难,不仅是沧州知州,那怕就是未来那个计划发起的人选也好找,但不仅如此,这是打算替朝廷将来顺便培养着枢密使的人选。 宋九迟疑地说:“吕端如何?” 雪藏了很多年,虽然他一度是赵廷美的人,可赵廷美也死了多年,好用了。 “不行,朕也准备重用此人。” “陛下是说为将来打算的?” 赵匡义额首。 “这就有些难办啊,能看出来的,陛下将要一一重用,暂时看不出来的,臣同样也看不出来啊。” “故朕与卿商议。” “臣倒有一个人选,毕士安如何?” 赵匡义摇头。 这个人名气很大,然而曾担任很长一段时间赵元僖的王府记室参军,虽现在提为翰林学士,可中间弯弯绕绕很多。宋九却在心中一声叹息,心想吕蒙正很有可能要悲催。赵匡义虽在培养赵元僖,然而对儿子还是防备的,吕蒙正却不知,与赵元僖走得那么近…… 然而宋九都不知道怎么劝说吕蒙正,难不成对吕蒙正说,沾到皇权,父子也不行! 宋九心中冥想,过了一会儿说道:“宋湜如何?” 此人乃太平兴国五年进士,也就是与小寇他们一样,做官时间不长,然而名气不小。父亲温故后晋进士,叔父温舒后周进士。父亲早逝,然宋湜与哥哥宋泌励志苦学,事母孝敬。叔父温舒曾抚背说,此儿真国器,恨吾兄不及见也。 但最让他闻名天下的还是杨徽之,赵匡义提拨神童杨亿,杨徵之不以为然,却对自己这个外甥宋湜大加欣赏,认为宋湜才是国器。现在担任着判任刑部。 也就是名气大,然而真正才华可能还没有展现,暂时不需要重用他。 赵匡义想了一会道:“就是他吧。” 未来能重用更好,不能重用,相信知一个沧州问题也不要紧。 于是两府开始大的调动。 先是将张宏罢免,这个人才能比较差,加上西府有一个强势的宋九与一个能干的张齐贤。因此彻底消失,就是王显还能偶尔帮帮忙,但张宏除了见胥吏拱手劳揖,什么事儿都没了。 实际听诏书说将自己罢为吏部侍郎,张宏反而感到幸庆。不是自己不想做事,然而对军务不懂啊,如何做事,罢了也好,省得呆在西府尴尬。特别外界在议论,说是淳化年间的西府乃是宋朝开国以来最强的西府。然而一提起这个最强西府,自己懦谨无能便被人翻将出来议论,难不难受? 消失的还有一个人,辛仲甫,这个人有些类似西汉第一地方良吏黄霸,在地方上政绩赫赫。无人能及,然而到了宰府里,却没有了作为。 当初宋九因为其在地方政绩,对其倍加称赞,赵匡义也认同。事实到了中书后,连赵普都看不下去。 这次变动中也被罢免。 然而与张宏不同,听到宋九将辛仲甫喻为黄霸后。赵匡义啼笑皆非。因此虽罢其副相之职,但录其在地方,特别是在巴蜀的赫赫政绩,数子皆录用。 接着提拨,让张齐贤与陈恕担任参知政事,张逊与温仲舒、寇准并为枢密副使。 张逊早就在西府做事了,虽能力差一点,但与王显一样,不是很多事,不多事宋九就喜欢了。 对温仲舒宋九不大了解。他上位是吕蒙正推荐的,宋九还听到一段故事,温仲舒任知汾州时,与监军家婢女有染,监军不服气上诉。削为庶民。温仲舒穷困潦倒之下只好来到京城,为了重新被朝廷起用上下奔走,在那一年内尝尽了人间温暖。幸好他的好朋友吕蒙正到了中书,重新起用了温仲舒。这个也没有关系,是人都会有犯错误的时候。 而且温仲舒授命下达,还没有去西府时,吕蒙正再次向宋九推荐,俺这个哥们是一个人才,望宋公多加提携。 宋九未置与否,是不是人才,他要观察后才能断定。毕竟西府与东府的人才有一些区别,这些进士们未在边塞呆过,懂军事吗?或者汾州,那是河东前线吗? 但对小寇宋九抱着殷切地希望。 然而小寇一到西府,马上毛病就发作了,开始大包大揽,宋九啼笑皆非,说道:“平仲,莫学王沔,让人贻笑大方。” “宋公,我错了。” “也没有做错,敢担当才是名相的象征,我以前在中书担任参知政事也果断地处理许多事务。不过用心要纯正。” “宋公,我明白了,你放心,王沔那样让我学我也不耻会去学。” 然后寇准反而更加大包大揽。 宋九更是啼笑皆非,最后想了想,还是算了,春天蝗灾终于缓了下去,一旦计划实施,西府必须要有得力的人选,自己才能下去,于是反而配合寇准,然后细心在边上教导他,哪里做对了,哪里做错了。 西府是平安无事,毕竟任谁都要给宋九面子,那怕是能为上位不择一切手段的温仲舒。 但东府那边事儿来了。 首先陈恕,但凡这些名臣,大多敢担当,敢担当就必须对权利抓得紧,要办事啊,手中没有权利如何办好事?只不过赵普卢多逊寇准吕夷简这些人不但抓权,而且为人固执,欺上凌下,目空一切。宋九王旦吕蒙正这些人性格要平和一点,能容得下人。陈恕也是这类人,在做事啊,所以对权利抓得紧,性苛察,因为才干被宋九推荐担任盐铁使。 王沔去年因为政务与陈恕有所交接,陈恕哪里看得起王沔,于是不听王沔调遣,两人便有了矛盾。 陈恕还好一点,特别是张齐贤,那是宋九与赵普都看重的人物,又有代州大捷奇功。几乎戴着一道道光环来到东府。 可是王沔很悲催,以前在西府时宋九看重张齐贤,这让王沔很不快,以至后来搞了宋九一些小动作,对宋九的小动作那是背下的,不敢当面来,但与张齐贤就正面发生冲突了。 这两人往东府一调,王沔的表情可想而知。俺弄来弄去,是为了上位,但要的可不是替东府塞来两个冤家对头啊。 特别是他在东府所做的一切,若是被这两人得知,一定会用来做文章的,怎么办?正好上早朝,看到了大嘴巴王禹偁,王沔大喜,本家,不好意思,用你来做俺的枪头吧。 第四百四十八章南方有风 王禹偁大嘴巴有资格的,文才好,有思想,有才干。才德兼备,难得的官员。 然而才德兼备就能上位吗? 错也,官员想上位,最重要的不是才德兼备,而是手腕,也就是所谓的权谋术。 权谋不足,只能被人所驭。于是王才子立即被王沔利用,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王沔信以为真,想想也不错,因此上书道:“请自今群官诣宰相及枢密使,必须朝罢于都堂请见,不得于末厅延揖宾客,以防请托。” 赵匡义开始未想到,想想也不错啊,反正自宋开国以来,这条规矩也在渐渐形成,不如将它制度化,于是同意。 但是不是如此呢? 就象宋九曾经提出,鼓励大户人家多做善事,这个肯定能明文规订的,是鼓励,非是强求,实际北宋在这方面做得还是比较可以的,与任何时代一样,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不能一概论之。 但其他的就不行了,平等征收商税,禁止豪强非法兼并,反对高利贷。是不好,也可以下诏震慑,甚至动援大家怦击。 然而真的去执行,国家等着乱吧,宋九等着死吧。 这个利益圈太大,大到赵匡义赵普与宋九三人联手起来,都未必兜得起的地步。 还有一个比喻,赵构开始收回四大节度使之兵权,岳飞急了,上书说皇上,不对啊,俺们替你拼死拼活,就不讲这些都是我们训练的私家兵了,就讲家人。家人一起留在杭州做了人质,这样你还不放心啊。 岳飞说的是实际话,然而它不能说。就象人到了夏天不穿衣服不会死人,反而会凉快,但必须得穿。 有这回事。然而这件遮羞布不能捅破。 现在道理一样,是有这项隐形的规则在,但不能明文规订。 有事最好放在明处解决,但有一些特殊情况,或者时间紧急,就必须立即喊到家中商议了。或者有的家人亲戚同时为官。难道就因为都做了官,然后老死不相见? 况且想要请托,到了两府就不能请托? 赵匡义诏书一下,所有人面面相觑,但又不知道如何解释。 王沔大喜,这一回好办了。咱先在东府,一切放在东府来,看你们怎么办。 然而有人有办法,谢泌便上书到,如此,是怀疑大臣一个个品行不端正。就象陛下有辅臣辅助,是不是不接见群官呢。还得要见,不然何以知外事!如果都让群臣于都堂候见,则群官请见,次事无时,两府宰相也不要做事了,恐怕连解衣的功夫都没有了。昔孔光不言温室中木,顾雍封侯三日,家人不知,谢安石对客围碁,捷书至而客不觉。大臣当谨密如此,虽妻子犹不得闻,况他人乎! 赵匡义不是笨蛋,谢泌也不能直接说,说得很委婉。不过赵匡义也明白过来,于是追还前诏。 宋九摇了摇头。 争吧。 然而这些小手段用出来未必是好事,人君不是宋徽宗,而是宋太宗,弄不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宋九心思也不在于此。 随着蝗灾下去,赵匡义等不及了。 侯莫陈利用让赵普斩了,赵匡义腿上金疮越来越严重,侯莫陈利用不是大夫,可他起的就象信徒眼里的符水。有侯莫陈利用那些幻术的安慰,赵匡义便有了心理安慰,腿伤便有效的阻止了恶化。然而没有侯莫陈利用,便没有了这个暗示,腿伤再化恶化。 于是看了三司,又看了看内藏库,这一看不由喜出望外。 萧燕燕第二次南征时,那一年国家财政仍很苦,然而耶律休哥兵败唐河,宋朝百姓受害面积不大,兵士伤亡也不重,因此所用抚恤并不多。算是熬过来了吧。以至宋九都不敢免税。 到了第二年赵普起用,那一年宋九与赵匡义说好的,准备宽免河南河东河北京东地区的税务,但真宽免了,接着旱灾来了,不好收回宽免税务的诏书,所以那年经济还是十分吃紧。但问题还是不大,灾荒最头的粮食问题在那一年不存在,所以手头紧一紧也熬过来了。再到去年,这一年冰火两重天,旱的旱,涝的涝,但只是局部地区。 要知道这些年宋九可不是闹着玩的,仅是各种作坊,或者将各种经营不善的作坊拍卖给私人承包,又疏理了一些低效的与浪费严重的环节,节约养兵费用,这几项最少就为宋朝增加了两三千万缗的收入。当然,有一部分是化成轻税,惠于百姓身上了,但与史上的相比,肯定收入激增。 去年买粮食是花了一些钱,可实际国家财政还出现了节余。今年有蝗灾,不过及时结束了。 这让赵匡义心动。 实际这个钱真的很重要。 在另一个时空,正是因为这个钱,宋辽两国都无力作战了,当然,主要是李继隆打出的和平,南下失败的可能性增大,增大就掳掠不了财物,靠辽国自己的出产,一次次用兵,辽国能吃得消么? 但宋朝更难过。 因为这个财政以及赵普的以夷制夷,没有对李继迁动手,然而李继迁又叛乱时,那边王顺李小波又无意中与西夏辽国遥相呼应。边境重要,可巴蜀更重要。于是只好去解决巴蜀。等巴蜀解决了,国家财政整就一个烂摊子,更无力对付李继迁。等到有力气对付李继行时,李继迁早就茁壮,再有辽国暗中的援手,宋朝望洋兴叹。 然后悲剧发生,不然就如宋九所说的,耗我也将辽国耗死了。 现在这个钱,将会使辽国悲催。 辽国这两年稍稍恢复,便将眼睛盯着辽东那片黑土地。 可能有些难打,但打下来,哪里这些年治理得不错。有粮有马有牲畜有城池,几乎与辽南差不多相齐。 但就在他们想动手时,宋朝的计划发动。 南方来风…… 赵匡义亲自坐在西府,下面还有参谋司的几个老将,西府的几个宰执。三司与内藏库的几个主要官员。至于胥吏,替这些人沏上茶后,全部滚蛋吧。 赵匡义便说:“诸位,这便是国库与内库的节余。” 再聪明的人也会多少受到其他人的影响,例如张齐贤受宋九影响,虽说江山难改。本性难移,依然是一个小嘴巴,但做事更细心,他是一个江湖豪客,贫贱时能让强盗折服的猛人哥,让他细心何其不易。 赵匡义在史上受一群士大夫与赵普影响。但在这里,受宋九影响深远。因此到现在开拓进取精神不灭。实际宋九也记错了,非是史上的赵匡义不进取,而是那种环境太苦逼,当真不顾国家与百姓的根本,一味穷兵黜武? 有钱了,赵匡义就想尝试一番。他不想再等! 因此找到宋九,宋九想了大半天,一旦发动,就不易收住,但他也不想继续坐等,最后同意。 大家在翻看,寇准忽然讥讽道:“陛下,你用这内藏库钱帛修了好多庙哦。” 宋九现在看出来寇准大包大揽,权利心重。还没有看出寇准的最大的两个缺点。寇准人生中有两大准则,一天大地大皇帝大。但不及俺老寇大,俺才是最大,才是天下的真理。 二老寇说的一定就是对的,与老寇意见不一的,就一定是错的。 宋九不知道啊。寇准,名相,一定要细心载培。 实际赵匡义为了让大家同意配合,将内藏库账册拿出来,何其不易。这份账册可以是赵匡胤成立内库有史以来,第一次亮给大臣们看的。 两个君王应当做得还可以,花销皆不大。 诸多钱帛多用于救灾,民生,赏赐大臣,或者支援军事上。 真正用于后宫的少之又少,就是建一些寺观在这上面花销的比例也并不是太严重。 但立即让小寇咬住不放。 宋九道:“平仲,今天之事十分重要,勿得胡闹。” 寇准撇撇嘴,这也就是宋九,换别人,小寇早就跳脚了,什么,俺在胡闹,让君王不得乱花钱是胡闹吗?难道这不是民脂民膏吗? 两套账册有些乱,所谓的积余不是钱,有缗钱,有粮食,粮食有米麦豆粟菽,有布,布又分棉,丝绸,葛布,麻布,甚至塞衣服的棉花,木绵花绒,各种金银铜铁铅锡贡,药材,香料,藤,珠宝珍玩……若是计算它们的值价,恐怕派几十名胥吏,要花费几十天时间才能大约统计出来。 不过有心算好的,在心中开始估价了。 可能它的价值不会低于五千多万缗钱,但有的不易估价,真正能挪用的不足六成。 这就是国家两库所有积余的财富。 不算多。 然而对于钱财赵匡义不是太看重。 有这些钱大约能发起一场战争。 除非象岐沟关那样的超级惨败,然后国家有灾害,那是天亡大宋了,非是人力之过。 相信这两种可能同时出现的比例很低。 最少得让大家支持,这才是赵匡义亮出内藏库账册的用意。 赵匡义让三司与内藏库官员退下,用嘴向宋九努了努。 宋九说道:“诸位,今天陛下请你们来,有的人可能知道,有的还不知道,但不管你们那一个人,今天看到的,与即将商议的勿得对任何人泄露,那怕是你们的妻子儿女,否则耽搁国家百年大计,你们仕途也彻底结束了。那怕是参谋司的诸位功勋老将,不仅是你们,连你们子女也会在以后牵到牵连。即便不处罚,因为要保密,这个计划自崔彦进将军发起之时,参与的也只有参谋司诸位老将与西府宰执,与东府无关,与三司无关,与两制无关,与五寺三监无关,与台阁无关,成功了是你们的功劳,失败了也是你们的过失,到时候你们必须要承担各部司官员的怒火。” 新来的不多,张永德,小寇小温,以及提为副宰的张逊。 四人面面相觑。 宋九从后面拿出一叠厚厚的文书,外面是厚麻纸,上面打着火漆,火漆封口上盖着一排排枢密院的官印以及赵匡义的御玺。 就这个架势,也足以能唬住任何人。 事实它非同小可,也可以说是这时代,甚至是史上最完备的讨伐计划。从中国出现文明印记后,就从来没有这么详细的攻伐草案,足足有一尺多厚,五百多张草案与地图。 宋九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未拆开,新来的几位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能看到上面有三个大字:南来风! 第四百四十九章风起 宋九还是未拆,又说道:“这些年我朝与辽寇作战,有胜有负,有喜有悲,在这里,有几位没有上过战场,但大多数上亲临过前线,各自受伤,包括我,也包括陛下。” 宋九捋起衣袖,岐沟关一战,他多处负伤,特别是前臂,因为无铠甲保护,受伤最重,现在还能看到深深的刀疤与箭痕。 他又说道:“我的臣,还不及陛下之伤重,陛下,恕臣失礼。” 宋九弯腰将赵匡义腿袍掀起,大声说道:“诸位,你们看,这就是辽寇加给陛下的伤势,君王受辱,臣当死!” 这就是大义。 无论寇准与温仲舒想什么,在这时,他们一句话也未说出。 这个机会赵匡义是不会错过的,用手温和地拍着宋九的肩头:“宋卿,朕也是为了这个国家亿兆黎民百姓的后代,卿做得很好了,勿用自责。” 那还不明白吗。 一起伏下,眼含热泪,誓死效忠。 赵匡义很是满意,特别对宋九满意。 实际宋九心中不是很满意,宋九心中怀疑,中国自古以来以儒学治天下,儒学也讲忠君爱国,但为什么凝聚力那么差?就打一个比喻,现在,应当还没有开始守内虚外的软弱外交政策,但看看汉人的凝聚力,将耶律休哥手下的重将名单开出来,不要讲韩家了,除韩家外,还有许多汉人将领,在主动做着侵略宋朝的急先锋。 为什么如此? 除了民族观还没有真正形成,当然宋九也不敢让它形成,宋朝内部少数民族一起有了民族观,那非是好事儿。另外就是这个家国观念。宋朝的国不是汉人的国度,而是赵家的国度。 所以长久下去,不利于民族的凝聚力形成。 想不懂,他也不是思想家哲学家,迫于现实需要。赵家稳,天下稳,无奈!还有,别看他平时不说话,然而一说话,几乎无人敢吭声了。那怕他刻意低调。认真想一想,他的位置还是处在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巅峰之上。不能再上了,再上那赵二就得挪窝了。 因此做事格外小心一点。 但宋九还没有打开它,而是走出去吩咐胥吏拿来几根巨烛,然后将后面墙壁上巨大的地图卷起来。 寇准尖叫道:“咦,这里有暗门?” 他知道了也没有用。只有一把钥匙,在赵匡义手中。 赵匡义打开暗门,点燃巨烛,里面是一间巨大的密室,枢密院与中书都在皇城西边,北边大内略有些萧条,赵大赵二都是不讲究的主。未建多少宫殿。但南面皇城赵匡义陆续建了许多建筑,如尚书省,门下省,殿中省,六尚局,御厨,明堂,政事堂,秘书省,藏书的三馆。等等,本来皇城就不大,因此就有些拥挤。 特别两大办事机构东西两府,房屋比较多,因角度关系。分出这个空间,若不往上想,在外面根本就没有人注意。 借助巨大的油烛,十几个人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一切,乃是一个巨大的超级沙盘,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整个宋朝的地形,这个略有些粗糙,还有一部分是宋辽边境的地形,西到府丰二州与北河套,东到大海,这个更清楚,甚至连一些小山峰都仿造出来,材料是沙与树胶做的。 边上有一张长条桌,宋九这才用刀子切开火漆,将这个计划拿给大家看。 对着这个实物,再看这个计划就比较清楚了。 寇准依然在发呆:“宋公,我怎么不知道?” “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但……” “别但了,这个同样必须保密的,若是泄露出去,让敌国知道,等于我朝边境所有山川河流,堡砦边防,一起通知敌国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温仲舒喃喃道:“有了它,军务再不会发生失误。” “没有那么夸张,不过有了它,会起一些帮助作用。” 开始看计划书,寇准忽然又说道:“我干嘛要回来啊。” 不回来不久就会立下巨大的军功,看看张齐贤,正是有代州之功,所以才名震朝野。小寇后悔了。 …… 经过近两年时间,禁兵终于数量恢复过来,勉强接近三十四万人。 说它少,真不少,毕竟整个宋朝户数五百万户不足,除了禁兵,还有数量不少的厢兵与乡兵以及南方的一些土兵。说它多,真不多,想要打败辽国,这点禁兵实际少得可怜。 厢兵宋九一度想将它压缩,国家实施用工代赈措施,实际一度也有许多纠纷与矛盾,朝廷用心是好的,可下面官吏贪一点,拿一点,到灾民手就不多了。因此也引起了许多麻烦。不过这时候官场风气不算太差,无论赵大或赵二,都注意整顿官员作风,爱护百姓。勿要怀疑,真说起来,若说制度的落后,说关怀百姓,可能后世的某些总统的神马,未必及赵大赵二,特别是赵二。 所以陆续各地有的水利道路或者耕地,或者其他的工程,就借着用工代赈一一落实。除非大工程,那要多少州府协调,不敢用工代赈。可是宋九最后还是不敢缩减厢兵规模,无他,各州杂役仍有很多,如看管牢城,修建船舶,押运粮食,协助防匪防盗,等等。厢兵规模仍在三十万左右。 宋九无奈,禁兵苦,厢兵更苦,待遇差,有的押运工作中同样有危险,并且不稳定,就连基本屯田都不能正常耕种。所以宋九刻意挪出一些地方,让厢兵家属种棉植桑,补充一些收入。 总之,国家问题多多,这是兵,还有役呢,各种差役。衙前,盐的亭户,茶户,坊户,匠户。坊户…… 其实就是实施免役法的岭南,同样还存在着大量问题。 这个没办法,只能一一调控,减少各种苛政。 然而想要好,实际还是禁兵,一旦燕云收回来。边防不用那么吃紧了,就不需要再养这么多的禁兵,战事渐渐减少,就可以将省下来的经济用于宽民了。 实际想法是美好的,真到了那一步,说不定大家手脚都松了。经济还会吃紧,还未必会进一步宽民。 西府神神秘秘的两天。 随后一系列军队调动开始。 赵匡胤立国之前那支军纪严明,可以说是最强百战之师,现在几乎都不在了,要么牺牲,要么退伍,还有。极少,多成了各营将校。但在赵匡胤那支军队还能称为劲旅,灭巴蜀,收荆湖湖南,伐南唐,收南汉,数征太原,以及与契丹几次小规模的战斗,不过就是这支军旅现在所剩也不多。 特别岐沟关一役,几乎所有精锐军营都在东线。即便宋九那次表现勇敢,但大多数兵士还没有带回来。好在带回来一部分,并且虽逃犹荣,保留了血性。然而在君子馆一役中,又葬送了许多人。 因此现在三十几万禁军。几乎近半是新兵,特别是原来禁军中各大精锐军营兵士七成全部壮烈牺牲。 只有慢慢训练了。 越是精锐军队少,越不敢将新兵推到前线,宋九在西府为此伤透了脑筋。不能不练啊,一部分新兵推到前线,与老兵杂处,但比例少,不敢使前线战斗力削弱,一部分放在二线,让他们感受前线战场的气氛,就这样宋九仍然战战兢兢,省怕萧燕燕发神经病,又大度入侵,突破第一线,还好,这两年辽国也打残了,边境安静。 所以看上去,如今骑兵比例在增加,实际战斗力在削弱。 没办法,于是将西北训练的骑兵草草地除了蕃羌乡骑外,一起调到河东与河北布防,只留下少量兵士继续在原地戍屯。但不是让西北空了,现在还没到那地步。 然后将这些新兵陆续调到西北,继续磨砺,从中挑选出一些比较勇敢的兵士增加轻骑数量。 很正常的兵力调动。 不过两万五千名轻骑到了河东河北,辽国那边压力就增加了。 不仅如此,宋朝又如宋九以前与赵普所说的那样,开始在登州打造战舰。非是在沧州,顺着海边上到辽国平州,这是真正的海船,随时可以抵达辽国辽东半岛,甚至顺着辽河威胁辽国东京城。 王沔听说后,急了。 朝廷这次举动不小啊,难道又要北伐? 他离开西府时,参谋司还没有成立,更不要想从宋九嘴中知道崔彦进那个计划。即便知道了,此时崔彦进计划早就面目皆非,他也未必会想明白。 因此不知道,不知道就急。 这么大的事俺们怎能不知道呢。 于是问张齐贤:“师亮,西府调兵遣将想要干嘛?” “南方有风。” “南方有风?”王沔差一点要跌倒,不过这个字面似乎比较容易理解,道:“你是说朝廷要北伐?” “不好意思,这个恕我不能告诉你。” 那能行呢,王沔又去找陈恕:“仲言,朝廷想要北伐,居然也不对东府说一声。” 陈恕不作声。 “你从三司来的,应当知道今年朝廷财政有多困难。” “陛下下书旨了吗?” “等到陛下下书旨,就来不及了。” 王沔在中书上蹦下跳,甚至一度找到王化基:“王中丞,朝廷意欲北伐,前两年国家灾害连连,百姓苦残,你身为言臣之首,难道因私而废公么?” 王化基也很苦逼, 拼比才干,他与吕蒙正寇准等人相比,是差了许多,可为人稳重低调,颇得赵匡义赏识,曾评价一句,颇有易安之风采。就是王化基作风与宋九很相似,不喜折腾,不恋权贵,不阿谄奉诚,不欺上凌下,忠直敢言。因此便让王化基荐士,王化基便在脑海里想,推荐了数十人,包括王嗣宗,薛映,耿望,这些人都还不错。但他又推荐了江政,张昌言,刘澄海等五人,这五人都是原来宋九那间破学舍走出来的弟子,三位知州,一位通判,一位京官,表现都很优异。因此王化基抱着举贤不避亲的态度,罗列出来。实际那间破学舍里走出的优秀官员绝不止这五人,然而多少有些避讳,就包括吕馀庆曾收下的弟子耿直清谦的吴大正,王化基都没有推荐。 然而就这份公正的名单,让王沔盯上。 幸好赵匡义主动袒护,否则王化基会被王沔闹得灰头灰脸。 事实这五名曾经的学舍学子如何,赵匡义提拨了江张刘三人,江政为度支副使,一人为三司河渠使,一人为荆湖转运副使,应当来说,这是学舍弟子当中除王化基外,走出的最尊贵官员。然而三人表现出色,在职兢兢业业,上下不得不交口称赞。 能说王化基推荐不合格吗? 但也不能说王沔找他的麻烦,那一批学子八成是来自河中河北的学子,如今不知出了多少官员,宋九又在那个不胜寒的位置上,朝廷一点忌讳没有是不可能的。 除非宋九退休。 那可能吗? 实际直到明年发生一件事,这个情况才稍稍改观。一个叫苏士衡的学子活活累死在任上,然而因为他仅是一个知县,薪酬不多,作风又清廉,结果死后家人连护送灵柩回来的钱都没有。当地百姓听说后,千人上书,几十名乡绅亲自雇船护送灵柩从湖南回京。据传灵柩离开时,全县百姓披麻戴孝,如丧考妣。 这下子终于引起轰动。 自此以后,朝廷终于对书院学子又放了一放。 实际横向比较,书院学子因教育方法不同,相对于进士,更有作为。但再纵向比较,最早那批学子比现在的书院学子,又更有作为。然而因宋九而起,也因宋九卡住了。 这时候苏士衡未去世,王化基无奈,只好上书朝廷,确实这时不是北伐的好时机,而且西府鬼鬼祟祟的,不符合朝廷制度。 赵匡义呵呵一乐,说了一句让王沔再次想倒的话:“王卿,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只是刮一场风,不会妨碍民生。” 王沔郁闷地问:“陛下,刮的什么风?” “南风!” 王沔要抓狂。 第四百五十章良机 宋朝开始的西北疆域禀程后周,包括灵州、庆州、环州与秦州中东部地区。后来在会州渭州等处,陆续驻兵,但在这里仅是羁縻,类似与西北上角的府州。 至于定难四州就象一个坑陷在宋朝西北境内,李继捧时才献了出来。有人夸大定难四州的富裕,这个真不能当真。但它的地理位置真的很重要,有这个坑存在,即便拓跋李家不叛乱,朝廷对西北始终无法进行有效管理,更不要说在它上方的南北河套地区。 朝廷几路大军平叛后,南河套差不多控制起来,还是没有向西进军或向北进军。西部是吐蕃人,包括秦州以西,兰州等地,甚至对渭州控制能力仍然很弱。 主要原因就是契丹人的牵制。 所以朝廷暂时对吐蕃人或者交趾都不感兴趣,无法分心! 因此自府州与丰州往北,包括北河套地区,连驻兵都没有。 然后再到契丹南方境内,准确地说,在后唐出卖幽云十六州之前,不仅是十六州属于中原势力,那怕是各个割据势力,甚至府州之北,辽国夹山之南,丰州以西,都属是中原管理或羁縻的地方。随着辽国壮大,古长城之外,也就是夹山各部投降辽国,包括丰州王家。然而两大势力对这一地区都不怎么看重。 尽管王家倒向宋朝,一度让辽国恼羞成怒。 宋人称定州以西的太行山为西山。辽人则称辽丰州以西的阴山为西山,但总体来说,辽国控制的地区只是在黑山(大青山)以东。但就象宋朝对北河套一样,是真正的羁縻。 无他顾,地形复杂。民族繁多,百姓凶悍,看一看宋朝得到定难四州的代价,尽管李继捧主动献地,若非宋九金手指,对仅有一些残部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李继迁出动了十几万大军。同时还邀请熟悉南河套的王家配合,宋朝都未必能得到定难四州! 再想一想史上宋朝是如何得到河湟的,那是被西夏打残的情况下,还用了很多年,很多将士的鲜血,最终才将河湟拿下。并且拿下不久,北宋就灭亡了。 羁縻可以,直接管理,代价太大! 不过雍熙北伐,王折两家带着诸多羌蕃军队入侵丰州,让辽国终于意识到这一地区的重要性,开始拉拢政策。如去年夹山干旱。一些部族缺少粮食,萧燕燕派人赈济。宋朝想要打通塞上夹山商路,辽国强行阻拦,只会让百姓反感,于是索性设关卡,学习宋人征税。折家与王家派出物资赈济,萧燕燕派人将毒药放在粮食中,以至毒死了几名百姓,一度让夹山各部十分反感折王两家。 虽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然而辽国对这两个党项豪门,内心深处却是极是愤恨。 …… 宋朝为了治理广南与湖南西北,不得不设一支禁军驻扎。 特别是西北。 不过现在性质变了,西北不仅用以驻兵,还用来练兵。特别是多戈壁与沙漠的南河套。上有北河套顶着,东北有王家与丰家卡在正前面,宋九发起的训练骑兵计划,南河套几乎占了一半。 但这么多马得吃牧草,当然,两万来骑放在南河套上,实际真不算什么。 然而这个水土问题让黄河悲催了,宋九无法挽救,但不会有意让它再恶化下去。因此就着黄河,引来一些沟渠,又建了一些蓄水堰坝,比较粗糙的那种,也无妨,这仅是用来灌溉与改善水土的,不用来通航,又几乎九成是牧区,对水利要求不那么严格。 再就着这些灌溉沟渠与水堰,建了一些防沙林,种植了一些耐旱的牧草,马是圈养的,只是训练时才放出来,散于这广大的沙原之上。 然而迫于辽国威胁,这些轻骑稍稍能派上用场,几乎全部让宋九调到河北与河东,增加两大战区实力。 起初这些举措也让辽国风声鹤唳,接着斥候又禀报数则消息。 几万骑兵对于河东河北广大的边境,也不算什么负担,况且那么多地区成了闲田地带。但也得养活这些战马,不仅是马匹的选择,骑兵到了河北,几乎全部骑乘剿获的契丹战马,为了好养活它们。河套马虽好,在河北养活养好太难了。 只好于河北增种一些杂粮,以及广植芦苇,有的芦苇品种就是上佳青饲料,同时能增强边境防御强度。又运来水泥与火药,用火药炸开山石,再用水泥石头修彻更坚固的堡砦。这样修建,成本同样很高,因此修得不是很多,就是主要的二十几个堡砦与州军县城。 河北有水路,运费要便宜一点,河东却多是旱路,因此于并州设了一个水泥作坊,制作水泥。非是用来盈利的,主要就是军用。 依然以防御为主,并不象是进攻燕云的样子,否则这样干,成本太大。 有可能这样一来,辽军南下难度增加。 不过辽国那边同样在休生养息,加上两次大败,辽国心中没底儿,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堡砦在迅速增大加固。但从战略上来说,除了多山区的河东让人头痛外,宋朝就是加固了二十几个砦城,还是不能完全抵挡辽骑南下,广大的平川让空档太多。只能说兵力加强,堡砦加固,增加许多速度快的骑兵,尽管这种草草练出来的骑兵让辽国人轻视,但防御强度加大了。 而且它的缺陷很多,宋朝练骑兵,不象辽国,人家大多数就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宋朝骑兵得经常骑在马上跑。射,相互配合,因此需要更多的空间。 这是眼下,河北河东有很多闲田,若放在澶渊之盟后。边境人口增加,可能局限性更大,即便如此,这也掣肘着宋朝骑兵数量的增加。 还有养马的费用,即便前线广植牧草与杂粮,以资马粮。但马的胃口必然比人胃口大多了,甚至还要喂少量鸡子以壮马匹,随着骑兵数量增加,前线粮草显然开始严重不足,必须从后方向前线调运,导致军费渐渐在增加中。 还有马的缺乏。因此这一批调到西北的新兵,有意训练成骑兵的比例数量减少了,不足两成,也训练骑术,那仅是为了达到会骑的目标。然而南河套黄河畔开垦出大量牧场以耕地,不能将它们荒废,于是改放牛马羊。还有马,但只以为了获取战马的,与骑兵关系不大。同时又驻扎了一万余步兵,战斗力同样不是很乐观,一边屯田,一边操练。但如无其他意外,在这里练兵还行。 辽国那边,耶律休哥等辽国官员正在努力使燕云百姓恢复生机,做得还不错,不然没有那么多汉兵为辽国誓死而战。 同时还有一支军队在丰州。也就是辽国西南招讨司所在。 宋军在西北的弱点契丹肯定是看到了,不过折王两家顶在前面,让辽国也不敢动弹。 然而宋朝在西北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辽国西南招讨使韩德威看着手边的奏报。 韩德让成了萧燕燕正牌皇后之后,韩家更加得宠。 韩德让女儿嫁给耿家的耿延毅死后,在她的墓志上写着一句话。曹公辅汉,运霸世之机筹,伊尹匡殷,树格天之勋阀,说他在辽国的地位相当于曹操与伊尹。因此韩德让的兄弟韩德威、韩德颙、韩德冲等人陆续走上舞台。甚至萧燕燕与韩德让死后,韩德让之子耶律遂正,耶律遂正之子耶律元佐韩德冲之子韩制心,仍然权倾朝野。 然而未必韩家所有人都服气,包括韩德威在内,他同样很想证明自己不弱于大哥。 看完后,韩德威说道:“将他带上来。” 手下将一个胡人带过来。 韩德威问道:“你就是胡克族少酋长胡克嗣明?” “禀大王,小的正是。” “你是吐谷浑人?”韩德威又问道。经过多年的迁徙,以及少量联姻,夹山各个种族不易区分了,甚至所谓的吐谷浑人,就包括党项人与鞑靼人。但若留心,还能从他们服饰上看到一些不同之处。 “大王,小的正是吐谷浑人,当初父亲被猪油蒙了心,不顾大辽天威,将整个部族两百来帐全部迁到屈野川。我劝他也不听,到了屈野川后,才知道他错了,哪里多是党项人与少量吐蕃人,我们吐谷浑在哪里饱受欺凌……” “所以你才劝说诸部叛宋?” “大王,不是叛宋,是叛折家。但大王有意,我们做内应,协助大王攻破府州,然后乘机宋朝不防备,小的愿意做乡导,带大王去河套上的宋军兵营。现在哪里的宋军皆是新兵,军纪散漫,战力羸弱……” “好了,你先下去休息。”韩德威说道。 这确实是宋朝在西北的一个弱点。 某些方面,诸多部族迁徙而来,分散在南河套上,多少抵消了横山诸豪的力量。 但有利的一面,必然有不利的一面。 西北诸羌多结仇,夹山诸羌也未必会好到哪里,这些部族又没有打散,因此在南河套上多次发生冲突,好在宋朝开始在西北练军,兵力雄厚,加上轻徭薄敛的低税政策,各族勉强地听从了朝廷官兵的调解。 可这种税务政策肯定不能持久的,渐渐西北安定下来,朝廷尝试着征一些税,实际税很低,但分摊下去,就产生了一些不公平。 那支熟悉西北,战斗力还可以的军队多调走了,来了一群新兵蛋子,契丹那边在夹山实施的政策同样有各种优惠,终于有些部族开始蠢蠢欲动。 胡克嗣明便是其中的一员,他来丰州之前,甚至还联络了一些府州附近的部族,与他组成同盟,又悄悄地将府州等各地地形绘制成图,一道带到丰州来,以图邀功请赏。 韩德威派斥候潜入府州打探。 因为辽宋之间商贸阻断了,夹山商路越加繁荣,几名斥候顺利潜入府州以府州后方各处,不久就带来一个个好消息,甚至折御卿恼羞成怒之下,于府州城门前绞死了数名不轨的各族族民,以示惩戒。 并且这些斥候还验证了胡克嗣明探知的一条小道,一条以前大家都没有注意的道路,这条道路人烟稀少,并且一个堡砦也没有。只要做得好,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在几天内,将几万大军顺利驶达府州城下。 “好机会啊!”韩德威说道。 宋朝那个宰相让韩德威有些忌惮,他就赖在西府不走了,提起这件事,包括萧燕燕等人都感到头痛。 一旦让他察觉,只要调回一万训练成形的轻骑,这个机会就眨眼流失了。 于是迅速集结大军,又让胡克嗣明迅速返回去,与他的盟友们联系,想办法进入府州城,不求人多,但求保密措施做好。等辽军攻城那天,里应外合,一举将府州拿下,然后兵临后方的宋军营地!只要成功了,那将是奇功一件。 第四百五十一章乱战 正当韩德威准备举兵西下时,宋朝官场却迎来一场巨变。 王沔上蹦下跳,宋九没有当成一回事,与赵普相比,王沔太嫩了。 可是有人很不快活。 江政来到三司度支部司,王化基推荐的,江政想表示感谢,王化基便将其中利害关系隐晦地说了一下。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但千万不能瞒怨宋九,没有宋九就没有书院,甚至宋九这个大旗倒下,书院子弟未必能上位。宋朝官员越来越多了,冗官现象严重,许多大臣都注意到这一现象。 官宦子弟亲戚要荫补,有功将士要升迁,进士更要做官,每年腾出来的官员名额会越来越紧张。没有宋九,那么最弱势的会是谁?必然是书院子弟。甚至文人会渐渐侵占到武官这一领域。 江政在下面也做了很多年地方官,王化基一说,他什么都明白了。 然后什么也没有说,默默进入三司做事。 度支部司,故名思义,主要掌出纳的。 然后他就发现一件事,王沔弟弟王准掌香药榷易院时,贪污数万缗钱。 这是一笔巨大的贪污数字。 现在还没有进入两府宰相执动辄一年几万缗钱薪酬与赏赐时代,薪水拿得最多的宋九与赵普一年各项薪酬与补贴赏赐也不过一万缗钱左右。然而两家对此都不大在乎。 或者说整个宋朝的财政收入,各项累计起来折合缗钱也不过六千万缗左右。这个数字是相当惊人的,几乎相当于宋朝开国初的两倍半到三倍。 但不是两税,其中各个坊场河渡,不仅是宋九开办的诸作坊。大多数还是朝廷开办的作坊,只是盈利情况要差一点,以及拍卖承包的钱,加上各矿的收入,与几项禁榷专营收入。就接近了四千万缗。还有商税以及其他的,这个又占到近千万缗钱,也就是两税看似数量大,但折合缗钱,不过一千五百万到一千七八百万缗左右。若是象前两年免税或者赈灾,这个数字还会剧烈下降。 也就是说宋朝三百多个州府军。一州两税折合在一起,也不过五万缗钱。 王准一个人,就将一州一年的两税贪了下去。 畏于王沔的权势,朝廷发觉后仅是私仗敷衍了事,三司还要继续填这个黑窟窿,然而却无人敢说。 江政也不敢说。毕竟他初来三司不久。 宋九与赵匡义开始执行那个制订已久的计划,王沔蹦得更欢快了。 当然,他也有蹦的理由,毕竟朝廷似乎在执行着什么重大的行动,作为西府二号宰相,他蒙在谷里,也不符合宋朝的制度。 江政却看不下去了。毕竟当年他受过宋九的恩惠,可以说没有宋九那个小学舍,就没有他现在的地位。 因此在进中书汇报事务时,便将这些件向陈恕反馈。 陈恕可不会给王沔面子,便将这消息写了一个札子递到内宫。 赵匡义看后将两府宰相喊到政事堂议事,先是说道:“大家说说看,国家政务有那些失误,导致天降蝗灾?” 比起春天蝗灾,现在的蝗灾情况要好一点,但还是有。一些地区粮食产量陆续出现严重欠收。 但与前两年的大灾相比,今年灾害情况要好得多,只要不是大的灾害,与大的战事,以现在的宋朝财政情况。就不算是危机。 许多人都知道了王准的事,但没有人吭声。 何谓公平,到了这地步,还有人相信神马的公平? 然后寇准却主动站出来,说道:“据《洪范》所言,臣推测蝗灾旱灾是刑罚不公引起的,祖吉与王准均是贪赃枉法情节严重之辈,可是祖吉处死,抄没家产,王沔之弟王准只在私室接受仗刑,继续为官。两个人同样的罪,一个判得极重,一个判得很轻,如此不公,老天怎能不降下灾害示警?” 赵匡义便看着王举正,有些不满意。 何谓言臣,就是不避亲仇。 宋九做错了,照样弹劾,王沔做错了,也要弹劾,这才是好言官。 王举正无奈,第二天上言五件事。 一废三司复尚书省,宋朝有尚书省,但是一个虚职机构,没有实权。就是恢复唐朝的一些官制,让尚书省代替三司,成为新的执行机构,中书与枢密继续成为一个决策机构,两制与御史台保留审核之权。提高效率,减少冗官。 谨公举,朝廷想不使民间人才流失,于是下诏求人,但所举上来的人良莠不齐,因此进一步落实保举制,确实替朝廷推荐了能人当赏,但所举非当也要罚,那么各级官员举人就会慎重。 惩贪官污吏,不要等事情发作了才处理,诸路转运正副使兼采访之名,今察部内州府军临长吏清廉贪污情况,在地方上就直接杜止各层官吏贪墨现象。 四是老生常谈,省冗官。五是择远官,朝廷所用远官多用负罪之人远任,然而越远越难治理,这些官员下去后,多非良善之辈,纵毒伤残,远民遭秧,不能上诉,非是朝廷怀远之意。请朝廷以后不许负罪之人去四川与广南为长吏。 未必赵匡义会接受,如给转运使采访之权,那么各路转运使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大,管辖地区又广,发展不好,便会成为变相的唐朝各个藩镇。 但这五条都切中了宋朝的时弊,赵匡义下诏赏赐,并且正式任王举正为御史中丞,而不是权知御史中丞。 然后王沔就悲催了,不久罢相。闻听诏书下,王沔去找了赵匡义,痛哭流啼,这两年他太猖獗了,一旦离开相位,保不准有多少人会借势打击报复。他又非是赵普与宋九。比较抗打…… 所以希望赵匡义手下留情。 可让赵匡义撵了出来。 不数日,才四十来岁的王沔须发皆白,忧郁之下,第二年王沔去世。 实际也非是王沔之错,老一辈大臣马上陆续退出舞台。这些新人上来,多是进士上位,不管是谁,皆或多或少沾了一些书生意气。这与王明等从胥吏上位而来的截然不同,或许各有优劣,但少了胥吏办事的那种沉稳。多了一份浮躁。 然而还没有结束。 陈恕转到东府后,朝廷让樊知古担任三司使,这个人用一个小舟便将长江宽窄丈量出来,也是颇有才干的。 宋九在东府时还为了江南时政,与他好几次交流。 樊知古可能因为压力原因,到了三司后。不及陈恕等人,有的没有做好,因此赵匡义时常批评。 赵匡义越批评樊知古心情紧张,便越容易出错。 陈恕与樊知古不是老乡,一个是池州人,一个是洪州人,不过都是来自江南。平时关系不错。每当听到赵匡义对三司不满,陈恕就有些急,护友心切的陈恕便时常找到樊知古,将皇上的不满泄露,他就是从三司来的,又有本事,对三司十分熟悉,因此也时常提出一些建议。 然而樊知古不知轻重,每次去向赵匡义汇报工作时,便对赵匡义不满之处一一进行辨解。一次赵匡义不注意。次数多了赵匡义便感到纳闷,便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做得不好?” 很糟糕,樊知古可能说得激动了,没有想,便说道:“是陈恕告诉我的。” 这里就牵涉到宋朝的制度。 首先是各部司官员必须要保密。不但在宋朝,在汉朝大嘴巴乱喷,将政务轻意泄露给不相干的人听,都是犯错误的。 再就是宋朝的分权制度,各个部门不得随便交往,所以宋九将枢密院撑起来,赵匡义喜欢,也能说,说在明处,陈恕本来就是副相,将樊知古召到东府,哪里做错了,那里做对了,这也不算过份的。然而不能在私下里说,这是宋朝忌讳的事之一。 连犯了两个严重错,尽管陈恕是一个能臣,还是被罢相,樊知古贬到四川做转运使了,也无妨,还是一个不小的官职。可是可是…… 他悲催度不亚于王沔。 但没有结束,就在赵匡义思考何人顶替这两空缺时,又来了。 赵匡义腿伤严重,许多官员都知道。 又正好赵元僖任开封府尹五年以来,政事没有缺失,做得还不错吧。宋沆、尹黄裳、冯拯、王世则、洪湛五名言事官共同上了一个奏折,他们请求赵匡义立许王元僖为皇太子。 可能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明处的,二皇子做得不错,是合格的帝国继承人。不立皇太子,国家东宫名位始终不正。如赵匡义上位,若是赵匡胤将赵德昭或者赵德芳那一个人立为皇太子,得到正名大义,赵匡义那就头痛了,甚至只好悲催的等死。 还有一个暗处的原因,赵元僖也想上位,倒不是他想做皇帝,想的就是将这个皇太子名位定下来,所以才与赵普吕蒙正勾勾搭搭,甚至想拉拢宋九。这几人全部被他拉拢,因此为赵元僖造势。 但他们想错了! 赵匡义当真不知道儿子背下的小动作? 只要做得不过份,是默许的。然而一立皇太子,就得要象汉唐正式组建东宫,一个与朝廷对立的小朝廷,儿子动作又不小,赵匡义如何放心? 不要象李隆基那样轰轰烈烈,只要学他,一杯毒酒下肚,自己这个老子就见阎罗王去了。 看到诏书后,赵匡义大怒,说道:“皇子们现在还小,习性尚未成形,学业未精,等他们成人后,朕自有主张,这些言官怎么不理解朕的苦衷?” 五人全部被流窜。 这件事本来到此结束,可这时温仲舒却果断举起大义灭亲的旗帜,说是宋沆乃是吕蒙正推荐提拨,又是吕蒙正妻子的族兄弟,然后大肆批判吕蒙正以援引亲昵,窃禄偷安。 书上后,吕蒙正也下去了。 但想一想吕蒙正为温仲舒所做的一切…… 所以一代名臣杨徵看到寇准与温仲舍一道在京城骑马,春风得意,杨徵之痛心疾首地说了一句:“温仲舒与寇准博取直名以取贵位,给后辈树立了一个坏榜样,害得世风日下。” 故取二人名为温寇! 不是好话儿,虽然温寇是赵匡义一手造成的结果,他说我多希望我朝有贾谊出现啊。 说魏征还行,贾谊真是良臣么?看看他在汉文帝时,中国史上最好的王朝,一谈论政治马上叹息痛哭,因此世人称其为狂怪。 说大嘴巴杨徵之也是一个大嘴巴,他曾经多次进谏让柴荣干掉赵匡胤。 然而杨徵之说错了吗? 不怕大嘴巴,但得说得有理,有德,有义。 看看温仲舒干的这件事! 这样下去,还有谁愿意树恩,结恩? 而且他也说中了,若是继续发展下去,宋朝朝堂越来越浮躁。先是乱战,后是结党,然后就没有后来了。 就包括寇准,实际将寇准在史上澶渊之盟做下的惊天功劳扣下,分下余下的小寇,那真就有点儿不大好说。 但现在不同啊,宋九包庇,皇上欣赏,赵普力荐,杨徵之只好看着小寇每日豪华的夜宴,拥美作乐,站在边上干瞪眼。 不过真相可能与杨徵所想的略有差错,温仲舒干的这件事太让人不耻,然而吕蒙正本身也有错,不是宋沆,而是他本人,他本人一直与赵元僖不清不楚。你都是首相唉,还要结交未来的皇储,想要干什么?这才是温仲舒一上疏,后面就将吕蒙正罢相的原因。 看来赵普与宋九眼光都不行啊,赵匡义只好自己找人选。 先将张齐贤提为平章事。 再提拨贾黄中与李沆进入中书担任参知政事。但赵匡义害怕中书再闹出什么妖蛾子,于是将李昉再度调入中书,不指望老李能变成名相了,但希望老李能压住大家的浮躁情绪,将这些后进生稳住,带上一带。 可是宋九看着这份名单有些发愁,老李才能肯定是不行的,张齐贤才能在军务上,到了东府担任首相,不是张齐贤的所长。贾黄中虽不划,可性格谨小慎微,缺少担当,可能在地方上做得不错,但显然也不是两府宰执的好人选。 太大嘴巴,权利心重不好,不敢担当不好,不错,这是两府宰相,那有那么好当的? 至于未来那个圣相李沆,宋九不知道,因此也不了解与重视,是太平兴国五年的进士,立授将作监丞通判潭州,然后召直史馆,迅速进入两制为知制诰,再赐为翰林学士,然后就上来了。 这样的履历让宋九更不放心。 若平时也就罢了,关健风起了,这么大的人事调动,如何了得? 第四百五十二章西北最强 一万骑兵徐徐从南河套的大漠中走出来。 王承美亲自迎到浊轮川。 宋军的主将是尹宪,副将是张凝,都监是杨琼。 都是王承美的老熟人,特别是张凝,这个名字与田敏一样,有些女性化,至今宋九仍不是太重视此人,因为在反攻时他与杨嗣表现好,但与杨嗣不同,杨嗣有一个好哥哥。所以将杨嗣调到河东。 还要调,河东战区同样重要,潘美与杨业前后下来,仅是杨嗣与尹继伦还不能将河东领手。不过那要等风停下后再做安排了。 之所以让张凝返回西北,乃是因为他在这里随杨琼练兵数年,对当地情况比较熟悉。 但这战过后,张凝将会脱颖而出。 有本领的人没有机会,那只能望洋兴叹了,但有了机会,立即就会锋芒毕露。 张凝返回西北,没有保密,就是韩德威知道了,也会问,张凝是谁? 然而一万精骑韩德威就不知道了。 是调了许多骑兵去河东与河北,但并没有全部调走。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调动,想遮人耳目太容易了。特别是茫茫无际的南戈壁,那是这时空让宋军出动十几万大军花了数月时间才将李继迁逼出来的地方。这还是宋朝坚壁清野,让李继迁不得不出来,再加上丰州王家配合,才将李继迁捉拿的。 在另一个时空,这个南河套将宋朝害苦了。不仅害苦了宋朝,也害苦了辽国……十几万辽军就葬送在这里。 想在这里隐瞒一两万骑兵,简直太容易了。除非辽国派出几千名斥候四散来候查,那当真宋军与折王两家的兵士是吃素的? 几人见面,相互寒喧。 宋九低估或者说他没看出张凝的本领。不过这次人选用得好,尹宪久在西北,与折王两家关系都不错,杨琼与张凝在河套练兵,也有往来。 私人交情还不行,这些年朝廷在宋九指导下。陆续对两家赏赐不断,这让两家对宋王朝更加归心。象史上那样玩,尽管两家迫于自身的地理因素,不得不倒向宋朝,然而心中肯定或多或少有些怨怼的。 宋军扎下大营开始休息。 相比于辽军的精骑,尽管宋九指导了所谓的元蒙狼群战术。战斗力还是弱了一些。不过宋军也有宋军的强项,那就是军纪严明。 王承美夫妇也在看,还行。 休息一夜,宋军抵达丰州境内,又继续北上。 丰州后来一度让李元昊攻破,王家后代几乎全部遇害,不过后来又让宋朝夺回来。开始苦逼的自己驻军防御了,开始漫长的拉锯战。 丰州之北严格说就是唐朝的东受降城,胜州所在。不过唐朝末期胜州编置早就告废了。后来被辽国拿下。但现在没有,这里生活着诸多的蕃部,羁縻于王家与宋朝。再往北去就是黄河几字形的最顶端的那段河面,北面就是北河套,唐朝同样在这里建有编制,西受降城,丰州,天德军。中受降城。但这个丰州非是此时的丰州。 北河套现在也不属于辽国管辖,略偏向于宋朝,但实际是三不管的地区。宋朝可以陆续接手,可迫于辽国压力,只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但相对而言。丰州北部地区如今的情况有利于宋军。一旦辽国将这里拿下,开始经营了,那就有些不妙。 大军徐徐向北继续进军,但这一行,王家又派了五千铁骑增援,变成了一万五千名的强大骑兵兵团。然后抵达丰州西北的柳发川又停了下来,开始借助这里的地形隐匿。 东南方向便是混波川,生活着一些蕃部,宋朝又叫子河汊蕃部。哪里将是第一道战场。 尹宪与杨琼以及张凝都有些眼热,但没办法,谁叫这是人家折家的地盘,人家要求第一战能不同意吗? …… 在黄河的东岸,火山军久良津同样隐伏着一支兵马,兵力不及西线的多,毕竟这里是边境了,移动大规模的军队,必然被辽国斥候侦知。他们只有五千轻骑。 然而领首的三名大将十分可观,主将杨业,都监杨嗣,副将尹继伦。 听着不远处黄河滔滔的水声,几千兵马鸦雀无声。他们都在等……等斥候的情报。 就在这时,几名猎户打扮的人匆匆过来禀报:“辽寇渡过黄河了。” 杨业兴奋地说道:“来得好。”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战了,宋九来信说得很清楚,他们都老了,老死边关是一件壮烈的事,但皇上不忍心,可能会将他与潘美召回京城享一个清福。 杨业很感动,朝廷待老臣太好了。 实际潘美倒是很清楚,不仅是慈悲,还有他们也要让路了,好给朝廷磨砺下一代将领。主意是女婿出的,当然潘美也不怀疑女婿好心好意。确实自入秋以来,他身体情况每况愈下。实际连上战场都不大可能,全是在吃以往的名声饭,那么还留恋什么边功? 去参谋司与曹彬米信这些老家伙聊天喝茶,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杨业不清楚后方潘美心态,他开始下令:“尹继伦,你率一千兵马去振武道广布旗帜,迷惑敌人。” “喏。”尹继伦道。 他不是去打酱油的,辽人出动了不少兵马,可以有押后的兵马,不仅要一举将他们击溃,还要造成宋朝大军即将来到的假象,逼迫韩德威走子河汊道逃跑。 尹继伦风风火火地带着兵马下去。 杨业与杨嗣二人率领余下的兵马直奔偏头寨,它是北汉设的,但打废掉了,暂时不属于辽国,也不属于宋朝。属于闲田地带。 杨业多次在雁门关与偏头寨之间与辽人征杀,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不过这次从久良津渡口东侧出发,却是一条崎岖的山道。但也不是去偏头寨,自偏头寨再抵关河川,渡过黄河。直奔河西。 …… 韩德威兴冲冲地从振武出发,顺着那条无人注意的小道杀向了府州。 一共三万多兵马,但不全是辽军,有一些当地的蕃部,甚至有一些夹山部族参加。 由于几个商道的拓展,府州这些年变化很大。有粮有牲畜有钱,它快成了西北的一个最闪亮的明珠。一旦打下府州,将会有巨大的收获。不要说宋朝与王家的恩情,他们都是临近辽国控制范围内的部族,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什么恩情也不会管用。这才是游牧民族的真相。 渡过黄河。胡克嗣明迎了过来。 “小的参见大王。” “恩,城内你有没有准备好?” “小的准备好了,就等着大王大军兵临城下,小的在城内一举义旗呼应,府州可顷刻间即被大王攻破。” “那就好,你速速回去吧。” “喏。”胡克嗣明匆匆骑马往回赶。 “出发。”韩德威喝道。 不仅是府州,还有宋军。宋朝在南河套的驻兵一是在骆驼港到顺化渡之间的黄河畔上。一就是在浊轮河、屈野河、兔毛河的上游。拿下府州后,就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第二支宋朝的驻兵。 相信这一次会让宋朝感到很痛。 并且这次远征,打败了折家,王家孤立无援,那么诸部震慑,夹山各部就能全部归顺辽国了。 三万多骑兵只花了一天半时间就扑到府州城下。 然而不是韩德威所想像的,他在城外准备扎营,再待胡胡嗣明率领城中的各部子民动乱,一举攻城。然而等了许久,城中静悄悄一片。倒是城墙上无数守兵。旗帜鲜明,军纪森严,没有丝毫的慌乱。 忽然城头上走出一名宋官,对城外喊道:“老夫乃宋朝延州知州翟守素,早在此等候阁下多时。” 说张凝韩德威还不大清楚。但说翟守素这样的西北高官,韩德威如何不知道?他心里大叫:不好。 果如他所料,翟守素语罢,又从他身边走出一个人,正是韩德威苦苦在等的内应胡克嗣明,胡克嗣明大笑道:“大王,你上当了,我的族人过得很好,不劳你来远征解救,不过你快快下马投降,我看在你乖巧的份上,向两位知州求情,还能饶你一命。” 不用他喊,他一现身,韩德威便知道上当了。 但就在这时,斥候匆匆来报:“大王,不好啦,宋朝不知出动了多少兵马,切断了我们后路,主将正是河东那个黑面大王。” 韩德威脸色苍白,河东不仅有黑面大王,还有一个更不要命的杨业杨无敌,一个大宋第一名将潘美。 “上当了。”他叫道。 不但上当了,要命的他这支兵马虽多,终是杂牌军为主,真正的辽军精骑不足一万人。一旦失败,必将重创。 此地不可久留! 但韩德威既然来了,也不是仓促来的。从府州到辽国有数条道路,有一些道路崎岖直接无视了,三万多兵马一旦上了这些小道,被敌人拦截起来,满城之败就是他的结局。这条振武道更不能选择,还有一些道路上有许多堡砦,同样不是选择的对象。 因此想来想去,只有一条道路可走,那便是人烟比较稀少,以戈壁滩为主的混波川,也就是子河汊之道。 “撤!”韩德威大喝道。 实际不撤还是等死,他这次来,府州粮草充足,为了追求速度,连粮草都没有带多少。一旦还要强行攻城,府州三面环山,一面背靠大河,易守难攻,没有内应不要说攻上多少天,甚至攻上几个月,都未必能攻下来。 那还是在等死。 三万多辽军兴冲冲而来,却仓皇的撤向子河汊。 然而这一带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平川,有许多低矮的山丘,以及一些丛林。 而且这一逃,士气沮丧,三军再无战意。 眼看走出这段山道,就要到混波川,忽然前面山岭上闪出无数宋军,也不是宋军,全是折家兵。 西北最强折家军。 他们永远是府州的骄傲。 折御卿除了将一部分兵士留守在府州城,以防不测,余下的折家军全部带到此地,将所有有利的地形全部占据。情况就如同君子馆一役的翻版。 战斗很快打响。 可能折家军兵力要少一点,可这时候士气不同的,况且身后还有两支强大的骑军。 折家军占据有利地形,一次又一次对辽军发起冲击,很快辽军就落在下风。 韩德威见到不妙,连忙下令让一支辽军屯后当炮灰,然后率先而逃。但这时是几万人的大战场,不是一岭一壑之争,几万人绞在一起,韩德威如何让三军号令统一? 相反的看到他逃跑了,余部一起乱掉。折御卿立即下令:“备车兵。” 随着旗令下达,一辆辆战车向辽军凶猛地扑去,辽军很快被逼到身后的悬崖处。这是一道让辽军落入地狱的命令。 只有两种选择,一是被撞得人抑马翻,一是挤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子河汊一役,韩德威三万多兵马,几乎近半折在这里,就是有些辽兵没有被踩死或碾死,也被充满仇恨的宋兵用长兵器活活捅死。仅是斩杀的辽军就达到五千多人,还有更多的人看到这人间惨象,明知是死也跳下悬崖,这死的人更多。 不过韩德威算是逃出生天了。 一路狂奔,身后只有近万人跟了过来,余下的没有被宋兵击杀,但一起逃散了。 终于到了混波川,韩德威心中松了口气。但就在这时,无数宋骑又漫天而来。 第四百五十二章奇怪的授命 这些宋骑看到辽军狼狈如此,一个个都急了,还能不明白,最浓的一口头汤让折家吞得干干净净了。 不但尹宪与张凝等人急了,连他们部下的小兵都急了。 一万多宋骑铺天盖地扑过来。 在这里交战,对辽军也有利,地势比较平坦,相对于生涩的宋骑,辽骑才是真正的骑兵。然而还有谁有勇气反抗?于是一万来辽兵正好让宋军当成实战练兵的工具。 但有几人表现很出色,特别是张凝,他身先士卒,带着手下击杀了一千多名辽兵,他自己就斩杀了三十余人。要命的是周边勒浪等部族闻听辽军大败,诈称府州折家兵尾随其后,配合宋军在击杀他们。 一时间四面八方都传来喊杀声,四面八方都源源不断地涌来军队。以至尹宪坐在马上啼笑皆非,这些蕃子,太热情啦!实际若不是宋朝困于西夏,还有那个古怪的遗害千年的守内虚外政策,在赵匡义朝,由于宋朝以优抚为主,至少河西河北各族百姓还是支持与亲近宋朝的。然而宋朝没有利用好,甚至史官能大书一场只有数千人之败的好水川之战,却置府麟大捷而不顾。 韩德威只好再逃。 前方就是唐朝胜州故城,辽初打败振武军,将胜州居民全部迁向黄河以东,胜州一带又成了闲田所在。七十余年过去,这里又开始有一些部族迁徙过来开始繁衍。不过他们对辽国更不友好。 但不远就是黄河,过了黄河就是辽国的东胜州城,对这里辽国控制能力仍很弱,不过属于辽国的地盘了,也能逃出生天。 继续狂奔。身后都是宋骑,速度不比他们慢,继续地纠缠在一起。实际到了这里,韩德威部下已不满两三千人了,近半被宋兵斩杀。近半逃散。 就在这时候,忽然前面两个大旗,皆树杨字。 但同样是杨字旗,还有区别的,一个后面有嗣字旗,一个后面有业字旗。 几千宋兵在杨业带领下。渡过黄河,从暖泉峰绕到这里,将辽军活活堵上。 杨业闪出阵前,大喝一声:“投降不杀,反抗者死。” 他真的很老了,花发皆白。但他再老,也是辽国人心中的恶梦。 而且一边跑一边打,跑到这里,早就人困马乏。 韩德威沉默一会,看到后面宋军又追了过来,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武器。翻身下马投降。没办法打了,只要前面这支宋军一缠,不问是不是杨无敌,马上周边仇恨契丹的部族又会扑上。哪里能逃到黄河边? 此役斩杀鞑靼(指夹山东部与丰州的白达旦各税)号突厥太尉司徒舍利者,多达近三十人,生擒其首领多达十几人,包括韩德威在内的几十名辽国主将全部斩杀或生擒活捉。最后能逃出宋军大范围捉拿下的辽兵不足一成,余下全部战死或者被俘。这便是骑兵的作用,速度快,一旦大捷就是大捷。不至于让辽军从容利用速度优势逃走。 并且恰巧韩德威准备出征时,幽州地震。 消息传到辽国,辽国上下震恐。 一个简单的道理,从此以后,辽国面临的威胁不仅是宋朝的河东与河北。折家与王家也开始走上舞台。 …… “如卿所言,”赵匡义在政事堂大喜道。 西北一役,与西府那个计划肯定有些出入之处,不过大方针没有出现多大误差。当时米信一度怀疑,雍熙北伐正是因为分兵而导致大败,现在仍分兵,恐怕不妥。并且让府州折家顶在第一线,要防御府州城,要在子河汊第一战,折家的兵力也不足。 宋九坚持己见。 首先是分兵,是分兵了,可他们是在小范围内分兵,相互离得并不远,不象雍熙北伐隔了千重山万重水。其次不要怀疑天时地利人和,况且折家兵那是保家卫国之战,士气激昂,战斗力不可小视。对折家宋九不会做半份怀疑的,那才是史上北宋第一武将世家,真正的战功赫赫。 赵匡义又说道:“下诏,追赠崔彦进太子太保之职。” 其实崔彦进计划里根本就没有动用过西北军队的半点想法。 但正是因为这个计划,后来宋九完善它,赵匡义也出了一些主意,西府几个首相与诸参谋老将陆续添加了自己建议,最后才变成由西北来主导第一战。 因此崔彦进有功。 知道真相的大臣不多,其他人面面相觑,西北大捷,与崔彦进有何关系?况且老崔死了好几年。 宋九拱手说道:“陛下,北方胜大臣轻躁,马上北伐,这种精神不可要。战斗发生在我朝境内或边境处,利于我朝,故我朝多胜。若大军深进辽境,又是两样。” 赵匡义额首。 宋九却将话锋一转:“然而一旦失败,马上又有大臣苟和。且不知胜不骄败不妥乎?” 诸人称服。 宋九继续道:“这种苟和臣更痛恨。国家内治重要,然而不能苟且偷安,否则诸将不思进取,三军士气低落,即便国家再富,百姓再安,也是将我朝养成一头肥胖的绵羊,越富越安越肥,到了那一天,人人不知战不习战不思战时,便是被群狼瓜分之日!因此臣以为以内为本,然武备不可松懈。不过内治还是根本所在。特别是我朝用兵成本是辽寇的十余倍,没有充足的内治,就没有充足的财富可战。两者关系是相辅相承的。内治是外战的根本所在,外战是内治,国家长久,社稷永安的保障,如医之表里,没有表就没有里,没有里表也无从所寄。” “卿之良言也。” 宋九打断了赵匡义的夸奖,又说道:“国家想要内治,必须有完善的律法,让万民依法守法齐法,这样就减少了一些不好官员对百姓的伤害。然而终是以人为本。以人治为本。所以必须用好官员。近来朝廷用官制度出现种种弊端,如官员冗多。冗官就不能妥善养官,官员不能养家糊口,必然贪墨。想要养好官,国家负担渐渐加重。国家财政没有其他的要决。一为开源,不伤民的开湖,一为节流,减少不必要的支出,两者做好了,国家每年就会产生大量节余。可以用来养战,可以用来宽民。” “其次官员迁徙频繁,子产那样的上古贤人,还须三年才能治民,况且寻常官员?因此臣以为朝廷应下诏,各地地方官吏若无大功可迁若无大过可罚。必须期满三年,一些关健所在必须期满五年,再经考核迁徙他处,以便各个官员将精力放在治理自己所辖州县上。” “地方官员如此,京官更是如此,那怕是两府宰执。宰执任得过久,难免会产生过份的野心。如赵普,本是我朝开国之功勋,因为任宰相时间太长了,权利心过重,成了赵普一生之短。再如前段时间,两府人事几乎全部调动。这个时间也未免太短了。陛下想要用吕蒙正,就要用吕蒙正的大度平和而忽然其掌控能力,想用王沔就要用王沔的敏捷而忽视其苛刻,想用寇准就要用寇准的耿直敢言而忽视其聒噪不休。” “啊?”小寇差一点尖叫起来。 “卿良言啊,”赵匡义又说道。 实际许多大臣提了“良言”。然而赵匡义未必会听得进去,听得进去未必会执行。 宋九继续说道:“国家选士,渠道有五,功勋子弟与士大夫的子弟荫补得进,建立边功的将士。科举,书院,各地推荐上来的民间奇士与表现不错的胥吏。这五者取士各有所长,各有所短。荫补子弟多看到父亲理政,耳闻目睹之下,实际就有了一些做官员的底子。而且他们家庭情况也不错,不会过份贪婪钱帛。然而过多了,以后国家就会官官相护,形成一个强大的利益集团,贫者益贫,富者益富,贵者益贵,民间怨气增加,不利于国家和睦,故赵普与太祖皇帝提出齐人之说,也就在于此。” “建立边功的将士,有功当赏,诸将才肯奋战,有过当罚,诸将才不会懦弱,然而国家也要量才施用,他们长于战争,而短于吏治,可提拨,但非文武兼备者,尽量以其担任武职,以免曹翰贻害颍州之祸发生。” “科举用人,多是饱读儒家书籍的文士,儒家讲浩然之气,出世,仁爱,忠君爱民,这是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那就是往往书生意气,纸上谈兵,自以为是。赵括纸上谈兵,害了赵国,文人纸上谈兵,贻害也非同小可。因此可以用,但必须让他们多在地方磨砺,将理论与实践结合,才能涌现出一批批优秀的官员,减少浮躁之气。” “书院子弟教的是物格学,长于技术,却短于治国教育,因此臣以为可以选做辅官,辅官各级官员,共同治理国家或者地方。” “最后就是民间推荐上来的奇人异士,有,但臣以为象诸葛亮之流终是很少,同样必须磨勘一段时间后,看成效方可重用。提起这类用人,臣都想到了武则天用人,她让各个士子提出请求,要官给官,做得好提拨,做得不好立即黜废。这样用官有优点有缺点,但确实让武则天选出一些好官。那就与臣所说的一样,就是看,不是听,看他们做得如何,才能选用。然后是胥吏,胥吏能得各级官员推荐者,一般都是有能力的,可是胥吏往往又老于世故。因此如何选士,如何用人,要区别对待。” 没有说其他,就专门讲了如何选官,如何用官。 但让一些大臣感到纳闷。 宋九自赵普下去后,略有些避嫌之举,所以很少发话。 然而不代表着他不做事,如这次西北大捷,似乎早就在西府计划好了的。 有人又在臆测,难道前段时间兵力调动频繁,正是为了这次战斗准备的?似乎也不象啊,还有河北那边呢。 但王沔下去了,李沆与贾黄中肯定不会过问这件事,要么李昉,他这次上来,摆明了就是带一带,班还在张齐贤之下。张齐贤是怎么下去的,还不是以前东府带着大家抗议,将张齐贤弄到河东去的?因此继续不大管事儿。 所以有人臆测,但没有人发问。 可这次就奇怪了,为什么宋九忽然进谏那么多? 解释不通啊,难道朝廷想让宋九进入中书?这是进一步上位前的前奏? 赵匡义道:“是啊。” 他也能感受到,这批新进士提拨上来,多少有些浮躁了。 这是宋九临离开京城的良言,不然宋九避嫌,都不会说出来,尽管说得很委婉。 朝廷又大捷了。 全国上下闻之欢腾一片。 谁都不想做一个窝窝囊囊国度的百姓,甚至让大家选择,宁肯做盛唐时的贫困子民,都未必做宋朝的一个小康之家。 但就在这时,朝廷下了一道诏书,诏潘美以同平章事检校太保宣徽北院使身份回京,而让宋九以平章事判太原尹兼河东路兵马都部署的身份去河东替换潘美。 诏书颁发后,许多人不解。 宋九下去,手中的权利略比潘美大一点,但也就那么一点儿,基本宋九现在拥有的权利潘美以前也拥有了。相比于宋九现在的官职,宋九等于是贬放到河东。 不对头啊,宋九并没有犯错,为何下去? 王化基忍不住,这时不管什么忌讳不忌讳了,便责问赵匡义:“陛下,朝廷无错贬放大臣,是谓让天下人寒心也。” 赵匡义伸了一个懒腰,道:“王卿,非是朕之意愿,而是宋卿之要求也。” 然而他在心中好笑,王化基,你不懂啊,这样朕才能用宋九用得更长远哪。 第四百五十三章山后 不仅王化基,许多大臣皆上书挽留。 上上下下是不错,可最少得有错才能上上下下,宋九明明没错,为何贬下去? 然而所有上书皆不报。 他们不知道,这次宋九下去很重要,不然风怎能刮起来? 其实宋九临行那番话同样十分重要,象呼延赞,遍身刺字,刺青在宋朝常见,大多数人甚至士大夫也玩这个。然而呼延赞还嫌不够,又作降魔杵、破阵刀,铁折上巾,两旁有刃,皆重数十斤;乘骓马,绦抹额。北征太原时,赵匡义看到了,觉得此人十分诡奇。 朕是文明人,帐下不准有妖怪出现…… 差一点要将呼延赞斩杀。 后来立功了,事迹广为宣传,甚至一度成为三军与百姓的偶像,赵匡义也想开了,是有些不伦不类,可他是武将,还能要求他什么?但这样一弄,上阵后会对敌人震慑。 保州有功后,赵匡义准备大用,出为冀州兵马总管,然其无统御才,部下军士矛盾诸多,又改辽州刺史,又不能治民。赵匡义准备召以都军头,领扶州刺史。宋九进了一谏,又将他弄到保州去。 因此武将能治民者少之又少。 再看文臣,除了宋九与张齐贤有边功,又有几人有边功?不是不用文人,现在虽不多,开始用了,用了一些,但就是包括寇准与宋绶在下面都没有立军功。 再如书院学子,不少担任知州,做得还不错,但总体而言,他们确实是长于技术。如工农业,商业,养殖业,在政治上未必能火拼过书生意气的士子。 其他几类人分析得同样有道理,而且宋九在论用人上提出了好几种理论。那就是磨勘制度,别说得多好,那没用,先做出来再说。 三到五年守任制度,别迁来迁去,实际许多官员在瞎迁。县级官员容易任命,甚至有的小县一些副职官还空缺了,用胥吏暂代。然而州级别的官员能有多少,上面到京城高官又能有多少?都想升,最后岂不是打破了头。因此现在迁徙制度多是一个县调到另一个县,调来调去未必起多少作用。反而不易出政绩。 齐官制度,不管是那一类的官员上来,各有所长,一样,东华门外榜上的进士也未必那么贵,不过好在是这时,再过几十年宋九提出来。会让人活活喷死。 量才施用制度,用之所长,避之所短。其实宋九在中书时就这么做过,对樊若冰说,你能治理地方,做得不错,这是你的长处,但文学非是你之所长,卖什么文弄什么墨? 但还有一项重要的制度。 那就是军事上人选的任用,适度地用几个对军务略有精通的人到边境州府任上磨练。使之对军务进一步精通,只有这些文官才能进入枢密院,否则象张宏一样,到西府只能向胥吏拱手。或者学习王沔温仲舒,不能处理军务。然后在西府瞎折腾,打压对手。或者大炮乱放一气。朝廷设这个枢密院除分权外能起什么作用?但现在对西府宰相人选慢慢挑剔起来,再辅以参谋司老将的协商,至少西府在决策重大军务上,差错不会太大。 用意很简单,内行人决策内行事! 可能比以前或者史上以后宋朝制度好,然而它还存在许多问题。 特别是中央对边境将士用兵的干预,也就是将从中御制度,宋九还没有真正将这个弊病完美地解决。 其实还是宋九的问题,他虽有金手指,严格来说,不是政治家,不是军事家,不是思想家哲学家,甚至不是很好的经济学家与科学家。 …… 宋家在收拾行李。 大姐抱怨道:“回来一个老的,下去三个小的。” 潘美马上就能回来,可是宋宝去了西北,宋家第二个女婿在河北,宋九又要去河东。 大姐想想这事儿,就觉得心里面很不平衡。 宋九安慰道:“大姐,你想一想那年辽寇入侵,河洲是什么情况?没办法啊。” 那年辽国军队几乎接近大名府,消息传到京城,整个河北与京东路的北方都感到震动。特别是河洲上的商家与住户,河洲无城墙,道路发达,又那么富裕,一旦辽国军队来了,那简直是一顿最丰美的大餐。因此所有河洲商户住户人心惶恐不安,有许多人一度搬到京城里住。宋九无所谓,但三个姐姐产业都在河洲上,在那两个月,无形中受到很大的损失。 因此事后有人提出要在河洲诸坊四周重建城墙,然而整个河洲南北呈一个尖三角形沿伸到东边,这个城墙如何筑? “就你能。” “不是我能,是我清醒。” 这句话大姐不是很懂了。 潘怜儿细心地替丈夫将所有行李收拾好,然后叮嘱窅娘。 家中还有一大群孩子,潘怜儿不能随宋九去太原,只好让窅娘去。 大姐不平,潘怜儿不大好说话,一边是年高多病的父亲,一边是丈夫,她能说什么? 宋九缓缓去了太原。 同去的还有一个人,高琼。 此人乃是赵匡义的藩邸旧臣,但不是监督宋九的,若是监督宋九就不是高琼了,高琼与宋九关系不错。甚至潘怜儿有意将宋小鱼嫁给高琼四子高继密。 但宋九以女儿还小,拒绝了。 实际真还小,不过在宋朝人眼中也不小了。 可高琼夫妇闻之大喜,行,俺家等着。管小与大,只要宋九答应,那怕宋小鱼二十五岁出嫁,高家也要等啊。 然而高家还不算真正的权贵。 这也能说明高宋两家的关系。 事实这次去是因为高琼比较稳重,宋九不可能一直真呆在河东。这还是为后潘美杨业时代挑选人才的。 到了太原。 潘美问了一句:“小九,朝廷想经营山后?” 到现在为止,只有两个人提出这样的怀疑,一是潘美。二是李继隆。 宋九笑了一笑说道:“丈人,若真想经营山后,朝廷会放你回京啊?我领兵作战的水平,你能不清楚吗?” 潘美笑了一笑说道:“士别三日,当瓜目相看。也许你现在比老夫更有本事。” “丈人。自家人,不要说见外话。不过陛下也让我将真相通知一些重要的将领。” “就是你们在西府鬼鬼祟祟的那些想法?” “丈人,不能用鬼鬼祟祟啊,还有陛下也参与了。” 潘美笑笑无语,赵匡义也参与了?他参与了又能做什么? 暂时没有让潘美回去,他的经验对宋九也有着重要的帮助。至少肯定比宋九本人强,至少在细节上,以及对河东边防了解上,肯定比宋九强上很多。正好借等人的机会,对宋九指导与交接。宋九开始召集诸将,人数少得可怜。从河东到西北,陆续驻扎以及练兵的军马有十来万之众,将校不知凡几。然而只有几个人,田仁朗、尹宪、杨琼、杨业、杨嗣、尹继伦、高琼以及将要回京的潘美。 田尹三人在西北,但离太原不是很远。 数人到齐,宋九先说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个计划还能说分兵。甚至分得比雍熙北伐更漫长,但为了保证它的有效,不是一道分兵,而是陆续的分兵,因此时间很长,可能要延续一年多时间,也可能要延续两年多时间。因此必须要保密。 宋九将真相说出。 所有人张大了嘴巴。 杨业狐疑地问:“这样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 “杨将军,你以来我朝若强行征伐契丹,有能力将燕云收回吗?” 杨业不能回答。 “因此这次象征意义远大于用兵之意,一旦成功。整个燕云都会惶恐不安。那么到时候再用一些手段,将会有更多的汉户向我朝倒戈。朝廷做法以前偏软了,软了,未必是好事,反而让对方不知所以然……” 杨业还是不作声。 宋九笑了笑。杨业是典型的民族主义者,内心处肯定有些抵触这个计划。于是宋九又说道:“每次我看到这个太原新城,心中总有些毛骨悚然,外父将太原城迁徙到汾水之东,虽然不可能再产生什么王者之气,然而它的防御力差了。燕云不收回来,一旦北虏强大,河北是一坦平川,无险可据。河东有险可据,然而太原城却是无险可守。北虏可以轻松地兵发两路,一下河北,一下太原。我朝若那时国家又非是最强时间,君王又不及陛下英明,国家将会瞬间不国矣。到时候所有河北甚至河东千万百姓生灵涂炭也。此才是国家最大的隐患。杨将军,你为何将数子陆续送到战场?以至三郎牺牲。这不是不爱子女,而是大爱子女。失之虽小,得之却大。” 杨业拱手道:“宋公之深思远虑,属下远不及之。” 本来杨业也要召回去的,不过赵匡义考虑到杨业久在河东,对山川地形,风土人情十分熟悉,甚至对契丹人也十分了解,于是继续将杨业留下来,帮助宋九。 说完后,各将回各自的驻地。 潘美也回去了,事实若无宋九,杨业之死,群臣对潘美夹攻,导致潘美郁郁寡欢,在这一年就去世了。不过北伐失利,潘美心中同样郁闷,加上南下北上,身体也同样每况愈下,时常生病。 宋九换得及时,否则潘美可能还会老死在太原。 冬天也深了。 宋九在太原没有大的军事行动,相反开始担当起文官职责,处理吏政。 可是随后朝廷做了一系列的人事变动。 以尹宪为胜州知州,杨琼为胜州兵马总管,张凝为副总管,田仁朗代替尹宪,知夏州,知延州的还是翟守素。其他人变动不大。但胜州在什么地方?丰府二州上面的那广大的一块河西之地,就是唐朝胜州所在。 再加上宋九无缘无故的去了太原,这份诏书下达,只要有一些长远眼光的人都会想,难道朝廷改变主意了,不经营幽州,而改经营山后! 第四百五十四章燕南归 道理很简单。 宋朝两攻幽州失败,原因有很多,可有一条,地形的原因,出了燕山后,幽州大部分地形平坦,利于辽国骑兵迅速用兵。然而在山后不同了,除了桑干河与云州附近多是平坦的地方外,大多数是山区地形。这也是耶律休哥岐沟关大捷后,耶律斜轸却花了近三个月时间才将宋朝西路军驱逐出去的原因。这样的地形利于宋军作战。 山后有许多险恶的地形所在,若是宋朝兵力足够多,财政充足,用人得当,那么得到山后,只要及时在几十处险恶的场所连筑象河北那样的坚砦,那么辽军就不易将山后再度收回。 宋朝用了一个阴谋诡计,假意说将西北所练的骑兵全部调到河北与河东,是调了,但没有全调,所以杨琼才调动一万铁骑参战,让韩德威全军覆没。再加上现在宋朝练的新兵,宋朝在西北新老搭配,若是包括蕃羌禁乡兵,兵力超过了五万之众。还不止,折家的兵,王家的兵,以及胜州地区拥护宋朝的自发蕃人兵力,究竟西北宋朝能动用多少兵马,连宋九都算不清楚了。 子河汊一战,辽国也清楚了,宋朝上半年移动的兵力,是不错,但主要是在河东,这才让李继隆产生怀疑,询问朝廷。还有宋朝以前的驻兵,潘美久在河东,也训练了一支勇敢的乡兵,有多厉害,看张齐贤那一战就知道了。 也就是说,若是两处联手,兵力不亚于高梁河之战时的兵力。 再说宋九无缘无故的下放,也不对头啊。宋朝两府正在需要用人之时,宋九无论放在东府或者是西府。都是一把好手,为何下到太原,担当起一名武将的职责? 若是宋朝想谋山后,那就能讲得通。 仿佛是验证了大家的猜测,宋朝将子河汊一战的战俘一一甄别出来。只要是夹山各部的羌蕃,非是契丹人,无论是蕃人还是汉人,无论是普通兵士还是各部酋长首领,全部集中起来,一一训斥。 朝廷待你们不错。甚至举国禁止与辽国通商,但夹山商路一直未曾中断过,给你们带来大量财富,为何进攻宋朝,进攻府州? 几千战俘耷拉着脑袋,羞愧万分。 杨琼与尹宪、折御卿一番喝斥后。居然做了一件事,不管是谁,全部释放回去。 这一放意义非同小可,夹山各部纷纷派人到府州向折家谢罪,向朝廷谢罪。 这才是真正的恩威并用。 可以想像,一旦西北再度进攻,会有多少夹山部族对宋军提供支持? 一时间辽国西南草木皆兵。 但宋朝也有许多人反对。 其实宋朝最想得到的还是幽州。至于山后,感兴趣的人并不多,不仅是宋朝,包括唐朝。道理很简单,一旦得到幽州,有燕山与太行隔阻,易于防守。 至于山后,可河东还有雁门关石岭关等险地,再加上山地多,阻滞了游牧民族的进攻速度。 不过真若占领山后有种种好处的。一旦这里大半百姓是农耕为主,文明上没有冲突。只要派几个良吏,数年下来,百姓就归心了。若是财政许可,甚至可以利用火药与一些先进的机械设备。能将山后古长城重新修建起来。没有了山后,幽州就成了孤地,辽国再想防御会变得很困难。 这一政策也与赵匡义雍熙北伐政策相符,然而更稳健,河北防御,河东与西北联手进攻,相互离得不远,容易配合,也不求一时就将山后占领并且让百姓归心,这一点宋九还是很清醒的,因此让宋九去前线,占领后以宋九之能,几年后一定能治理出来。所以它比雍熙北伐之举更保险,风险性小。 然而两次北伐大败,让大家心里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包括赵普,闻听后都风尘朴朴来到京城。 那怕赵普离开京城前,主动与宋九示好,可是宋九对赵普印象还是不佳。 在这上面,宋九产生了一些误会。 赵普有种种不好的地方,权利心过重,打压政敌手段狠辣,但不能怀疑他对宋朝的忠心。只是无论他手段如何,他骨子里还是一个坚定的保守主义者,每次都想以最稳定的政策使宋朝强大。 包括赵匡胤朝的先南后北。 可能执行柴荣政策,借辽国睡王无能时将燕云拿下,但也可能拿不下,那么中原还会四分五裂,甚至五代故事继续上演。现在不管怎么说,宋朝基本能算是上一统中原了。 又惩五代之乱,与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一步步拿掉各节度使手中的实权。又实行将从中御制度,让赵匡胤遥控指挥,进一步将权利集中。 又惩黄巢起义之乱,推行齐民政策。尽管因为他自己的贪婪,这个齐民政策大多数时是一个口号,只执行了一部分,不过相比于刘备的以人为本,李世民的舟水论,这个齐民政策说得更具体一点,它为宋朝以后内治打下了基础。 到了赵匡义朝,北伐太原,赵普并没有反对,甚至岐沟关之前都没有太反对。直到岐沟关之后,赵普的思想才明确起来,那就是宋九所说的苟和政策,但又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守内虚外。所以让李继捧又回去,以夷制夷。 打不过就不打,燕云俺们不要了,将拿下的地盘经营好吧。再说宋朝地盘不够大吗?物产不够丰盛吗?何必用中原百姓的血汗,一昧开边? 这个说法若无宋九,颇有立场的。 是如此,但没有西北,西北就会有枭雄崛起,就会象李继迁那样入侵,宋朝要不要备陕西的边? 战马又怎么办? 李继捧能对宋朝忠心吗? 幽州不收回,宋朝能安全吗? 守内虚外,对内仁治好,或者凶残治也好。对外软弱,能不给敌人更大的野望吗? 不管宋九怎么说,这种保守赵普并没有改变。 他找到赵匡义,说道:“陛下,难道朝廷意欲开山后的边?” 赵匡义一笑。 赵普他还是相信的。况且赵普替他做那么多事,以至三弟做鬼都没有放过他。 于是将赵普领到西府,将那个风计划,递给赵普看。 然后说道:“赵卿,你临前行再三推崇宋九,宋九不会让你失望的。他同样是一个很小心的大臣,从以前他在广南进攻交趾就可以看出来。” 赵普看后,大半天说道:“然而还是要小心啊。” “无妨,这个计划最高明的地方就在于它不需要连续性,可以根据情况,分批执行。也可以随时中断一段时间。” “那就好。”赵普又回洛阳去了。 外人不知道君臣二人谈话的内容,赵普身体越来越差,比潘美还要差,更不会为了重回中书,将消息泄露,打压宋九上位。况且宋九不在两府了,何必打压? 所以赵普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似乎就是赵普的意见起了作用。 春节过后。朝廷连续下了几封诏书,第一道诏书就是免掉两浙百姓欠以前吴越国的利息钱,连本带利,不用你们还了,好好生活吧。 第二道诏书便是宽去年一些灾害州县,包括部分蝗灾州县半年税务,去年灾害不严重,只要不严重的灾害,国家经济就会出现节余,因此时不时宽一些生活不好州县的两税。让百姓进一步休生养息。 它是仁政。 不过也意味着朝廷并没有经营山后的打算,不然朝廷就要准备大量钱帛了。 第三道诏书广择学子来京科举,多达一万七千三百多人。要知道宋朝举子进京省试,所有路费来回花销,全部由朝廷报销的。仅此一项费用就多达几十万缗钱! 读书的士子欢天喜地,这是文治的象征,似乎也不象有北伐的样子。 第四道诏书再扩银监契股,原来叫铺,金铺,不过它的规模太大了,这个名字太不类不伦了,因此改名为银监。 由于盈利丰厚,这次扩股对老契股进行了稀释,增加了一些新契股,又利用去年铸就的铜钱与筹来的铜币,再次发行一千五百缗交子。对这种帛钱,宋九小心,赵普是不放心,因此发行量一直不大。这仅是第三次发行交子。因为轻便,多用做商业交易,民间流通得少。但这次发行后,有些交子终于开始向民间流通。用意同样简单,让商业更繁荣。它还是内治的政策。 边境也看不到宋朝有任何三次北伐的样子,尹宪虽担任所谓的胜州知州,实际在西北主持练兵,以及安抚各族,但连原唐朝胜州地界都很少去。宋九在河东主持边防与民政,也是正常的边防与民政,而且与河北一样,开始修建一些重要的堡砦,但这是很正常的,甚至说与北伐无半点关系,而是消积防御! 但还嫌不够。 宋九派王化基为使节,前去契丹议和。 是议和。 咱们就不要打来打去了,我打你们辽国讨不了好,但你们辽国打我们宋朝,也没有讨得了好。还是以原来宋初地界为主吧,河北以易州以北,河东以偏关寨以北为界,两国自此以后和好如何? 偏关寨成了所谓的闲田,易州虽暂时被辽国占领,可同样也是闲田。按理说这样的要求并不过份。 而且王化基是做为御史中丞身份去的,他也算是宋朝朝堂上重要的官员,给了辽国面子。 甚至王化基还带来一个很大的诚意。 为了表示宋朝的诚意,宋朝将把韩德威以及诸多在西北俘获的辽国将领全部送还给辽国,只有一个条件,让萧燕燕将玉苹与大小苏释放回来。玉苹与大小苏不错,是辽国很好的皇家老师,但怎么也比不上韩德威重要。这个交换条件,辽国占了天大的便宜,况且外送大大小小几十员辽国西南招讨司重将。 只是这样交换,会引起许多大臣的不满,尽管这也算是朝廷对劳苦功高的宋九一种变相赏赐。因此是秘约。 不过潘怜儿还是从一些渠道得知,写信给宋九说道,燕子终于能南归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热爱和平 “武知县,应当这样……” 宋九说道。 其实来到太原后,宋九边防管得不多,也不用管,潘美在河东做得很好了,萧规曹随,没必要画蛇添足。 宋九将精力主要放在民政上。 河东户数少得可怜,特别是中北部,现在的人口密度还不及落后的夔峡地区,尽管陆续迁徙了一些百姓,有的就安置在河东路的中路。 这个原因大部分是因为宋朝与北汉交战造成的结果,也有一部分却是整个河东水利建设落后产生的。 于是宋九便化作岭南时转运使的宋九,小心翼翼的经营着民政事务,从水利到民生,从作坊到种植养殖,从商业到运输……事无巨细,一一指导。甚至时常骑马下去看,走乡串户,也不摆架子,与百姓交谈,问题疾苦。 而且他跑的面积很广大,不仅是太原,也去其他各州察看,一度让太原附近各州军官员压力山大。 比如太谷县这个武知县,听着宋九将眼前这个水堰缺点一一指出来,额头上不停地涔出汗水。 但相反的,有一些有能力的官员春天也就到来了。 就在百姓好奇的围观中,郭大送来潘怜儿的信。 宋九打开一看,微微一笑。 让赵匡义向萧燕燕低头请和,是那个风计划中的一部分。 但用韩德威交换玉苹,宋九没有说,这么多年下来,许多辽国百姓掳到宋朝,许多宋朝百姓掳到辽国。相互俘虏的士兵更是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有将领以及官吏,宋九无法说出口。 不过宋九隐晦地说了一句,楚国伍子胥到了吴国,楚国悲催了,但伯嚭到了吴国。那就是吴国悲催了。象这种无能的辽国重臣,与辽国交易,再释放回去,未必他能成为辽国的伯嚭,但最少让辽国名臣韩德让难堪。 其他的没有再说,后面就看赵匡义如何想。 实际宋九料到赵匡义会这么做。但事情未决定下来,宋九也就没有向潘怜儿透露。 然而接到潘怜儿的信后,宋九忽然想到一件事,提笔在太谷县衙书写了一道奏折,让郭大递向京城。 这时候京城同样开了锅。 倒不是为换玉苹吵的,实际以前赵匡义就打算有这个想法。准备用蒲奴宁的儿子交换玉苹,然而宋九看到萧燕燕性格“嚣张”,怕萧燕燕不同意,反而将玉苹加害,此事作罢。 用一个辽国西南招讨使换一个小妾,有点儿不大适合,但宋九这个小妾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妾。再说宋九立下这么大功劳,未进入东府做首相,相反的下去了,这可能是朝廷一个补偿吧。 吵得是另一件事。 赵匡义忽然改变主意,主动请和,这不应当啊,非是在岐沟关兵败时,宋朝连番三次大捷,要请和的不是宋朝,而是辽国。 有的主和派默认了。但多数大臣认为皇上这样做,是一件奇耻大辱,失了国体。 大嘴巴们如田锡王禹偁之流差一点要骑在龙椅上向赵匡义抗议了、。 无数宋朝大臣认为很委屈,可辽国那边反应更让他们愤怒。 王化基风尘朴朴去了辽国,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也斩也扣押,但那是赤裸裸的藐视,它万万不会发生在萧燕燕身上。 于是在幽州接见了王化基。 听王化基禀报后,萧燕燕与一干辽国大臣同样傻眼了,这不合理啊! 当时没有给回复,让王化基下去休息。 萧燕燕留群臣商议,宋朝为什么突然提出请和? 这是一场狮虎斗,可能宋九一直戴着有色眼镜看问题。然而无萧燕燕打下的江山,那可能来的未来辽圣宗,圣个怪啊! 赵匡义也不简单,尽管他上位上得来历不正,但不可否认他的拓取精神,只是赵匡义有些悲催,遇到最强盛的辽国君臣,还有最狡猾的党项人李继迁崛起。若是几十年后澶渊城下故事提前上演,放在赵匡义手中,很可能就让萧燕燕母子休想回去。萧燕燕是一头凶悍的猛狮,赵匡义同样也能算是一只恶虎。 所以这次请和太不合理了。 大家都在猜测,猜了半天,竟然推断出来一个惊人的“真相”,宋朝出大问题了,会出什么大问题呢,不是灾害,前些年那么大的灾害,宋朝也安然渡过去,况且根本就没有听到宋朝有什么重大灾害,况且能逼得赵匡义请和的灾害。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赵匡义快不行了,这才将宋九调出京城,不然那个宋九影响力太大,会危害他儿子的顺利权利交接。所以才与辽国议和,给宋朝一个平稳的权利过渡时光。 猜出这个“真相”后,萧燕燕将王化基喊来,对于第二条私人请求,萧燕燕也明白这是宋朝皇帝对劳苦功高的宋九补偿,但她也无法拒绝,毕竟韩德威是韩德让的亲弟弟,再加上几十名西南招讨使将领与官吏,这笔交易远超过了玉苹价值。 这笔交易萧燕燕认可。 但真正的请和,萧燕燕却提出了自己的条件,那就是宋朝将关南十县交出来,石敬塘将这些地方割让给我们辽国,俺辽国也不贪婪,只要将这些地盘一起还给我们辽国,余下的宋朝土地送给我们辽国也不要,答应就两国和好如初,不答应,继续开打。 所谓关南十县,就是瀛州与拒马河南三关之地,一旦交给辽国,辽国兵马直接就快布到黄河边了。 王化基摇头,无奈回去。 前面人刚到大名府,后面赵匡义得到他的快奏,又给了他一份诏书,只好重新骑马返回幽州。 赵匡义又加码了。 为了表示诚意,宋朝将这些年来所掳获的辽国将士全部集合起来,与辽国交换战俘。一比一交换。 这个人数比较多。然而许多战俘在矿下面干活,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多被折磨而死,因此宋朝现在只有一万四千多名俘虏。掳到辽国那边的宋朝士兵更多,特别是高梁河与岐沟关两役。然而辽国所剩下的也不多,一部分有本领的官吏将领萧燕燕听从韩德让建议,先后拉拢所用,若不听,便杀害了。余下的普通兵士大多数赏赐给各部做了奴隶。 也不要指望他们能过上好日子,不亚于宋朝的矿奴。 现在辽国一难以收回。二有许多人也被各部首领贵族活活折磨而死。 但想收回一万来名俘虏还是可以的。 这笔交易似乎对辽国依然有利,因为辽国多是骑兵,他们价值比胜过了宋朝士兵。辽国人口基数少,掳来的百姓未必放心,这些原汁原味的兵士才是辽国忠诚的士兵。 不过宋朝重内治,能换回来一万多名战俘。意味着最少有一万来户人家得以团圆。其中得失就看大家站在那个角度来分析。 总之,宋朝和意十足,诚意十足。 然而萧燕燕还是那句话,交易战俘可以,想和,还我们辽国关南十县。 王化基叹口气说道:“太后,两国亿兆百姓是否能安居乐业。全在太后一念之间,臣听闻太后信仰佛释,佛祖慈悲为怀,难道太后不知吗?” “既知慈悲为怀,为何占我关南十县。” 这个理儿就没法说清楚了。 王化基只好沮丧地与萧燕燕拾成交换战俘事宜,匆匆回国。 它是大事儿,想瞒也瞒不住。 宋九在徐河大捷后,大肆宣传,举国上下许多人成了宋愤,特别是李继隆一句主辱臣当死。广为流传。 王化基刚到京城,就迎来遭到许多大臣的唾骂。 你好歹是堂堂的言臣之首,然而提出这种丧权辱国的请求,居然还没有搭成和议,遭到羞侮而回。当辞职以谢君王。以谢天下宋朝百姓。 前线将士更是踊跃上书,请求朝廷再度北伐,以报这次的羞侮。 书上,全部不报。 并且赵匡义就当没有这回事发生一样,而是将战俘集中起来,押到易水河畔,于易水桥交换。 …… “玉苹,你终于能回去啦。”一个穿着黄袍的青年黯然说道。 “陛下,哪里才是臣妾的家。” “这就走了,朕有点舍不得。” 最少耶律隆绪所有算术全部是玉苹与大小苏教的,若没有辽国这个小皇帝保护,玉苹三人早就被萧燕燕大卸八块了。 “陛下,你是一个好皇帝。” “朕是好皇帝吗……不知道你们宋朝那个皇帝想请和是真是假。” 玉苹同样纳闷。 当然,能回去是喜事,她父亲在因为在战场上打来杀去受伤,不久前去世,那个后母不提也罢,还有几个弟妹,虽然同父异母兄妹,但父亲一死,在那个势利后母教育下,几个弟妹同样变得势利,甚至她的那个二弟一度贪恋大小苏的美色,借看望自己,想动手动脚,被辽国这个小皇帝发现,狠杖五十下抬回去。 这也让玉苹伤透了心,于是对北方这个家,几乎没有任何留恋了。 “玉苹,你若回去,对你那个相公官人说一句,至少朕也不想打,两国征战多年,百姓太苦了。若是他有意,只要制止辽东不再反叛,就以拒马河为界,朕会说服母后,同意两国议和。” 事实辽国想占有关南十县那是不可能的,除非让宋朝灭亡吧,不然将关南十县交给辽国,不如让辽国派十万精骑驻扎在东水门外河洲上呢。 但宋朝想占有燕云所有十六州,那同样不可能。没有了燕云,辽国与以前那些游牧民族有何区别?纵然强盛一时,不久就会衰弱,如匈奴突厥等一样,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陛下,你做不了主的。” 若是宋九听到耶律隆绪与玉苹这段对话,肯定会惊讶。 不错,耶律隆绪算是一个比较热爱和平的皇帝。 这也是澶渊之盟能执行的真相之一,萧燕燕死后,辽宋之间几乎再无战事。甚至辽国也不主动参与宋朝与西夏之争。但到了他未来儿子辽兴宗手中不行了,勒索宋朝加码,又兵出西夏。 但玉苹这句话却点出真相。 你想和平,就能和平吗?你虽是皇帝,可谁听你啊? 可是萧燕燕做错了吗? 就象宋九对太祖的认识。他的评价并不高的,国家极度倒退,百姓确实饿死了很多,某些方面还不秦始皇。但若非他于高丽交趾战场上两度击败美帝,若非珍宝岛一役,若非藏南一役打下的底子。说不定整个中国又被一群饿狼扑上来撕得粉碎了。以至他穿之前,整个国家依然在享受太祖的余威,美帝对中国打主意犹豫不决…… 萧燕燕的功劳就是太祖的功劳,甚至做得更好,民生上胜出一筹,军事上更不差。生生打出一个和平环境,还享受到宋朝丰厚的岁贡! 不然和平…… 当真宋朝后来几个皇帝全部是吃素的? 因此在远见上,耶律隆绪不及其母远矣。 但现在出现宋九这个变数,一切有点不大好说了。 “陛下,我会带给官人听的,不过宋朝皇帝也未必听臣妾官人的话,不然也不会发配到太原。” 耶律隆绪同样在奇怪。放着这么好的大臣,宋朝皇帝为什么不重用呢?这些年,他听群臣商议国事,宋九的名字出现概率都胜过了宋朝皇帝。甚至母亲每每后悔,当初在岐沟关没有击杀宋九,以至边境险象环生。 但这是国事,耶律隆绪生活不会对玉苹说的。 耶律隆绪又拿出三块玉佩,这是回鹘人进贡送来的和阗美玉,送给玉苹与大小苏。 三个女子齐齐弯腰施礼:“谢过陛下。” 玉苹又说道:“臣妾走了,陛下一定要保重啊。” 抛开国家不谈。只谈个人,辽国这个小皇帝爱护百姓,重亲情,重友情,比传闻中宋朝那个弑兄鸠侄的二大王皇帝要富有人情味了。甚至在玉苹心中,比阴阳怪气琢磨不定的赵大也要强。 而且这个小皇帝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从小就教他识汉字,算术,此时分别可能是永别,玉苹心中也有些感伤。甚至心中想,若是两国真不打了,那该多好啊。 但她的想法在易水河畔眨眼就被击得粉碎。 这么多战俘交换,两国都不敢大意,宋朝派出最强大将李继隆亲自主持,辽国派出耶律休哥亲自前来易水。 玉苹主仆三人这时也送到易水河畔,先是看着面黄饥瘦的宋朝战俘,心中想,辽国做得太狠了,然而到了易河边看着对岸的辽国战俘,忽然哑然失笑。 大家彼此彼此。 耶律休哥说道:“李将军,我要看人。” “我也要看人。” 不是看战俘,而是看重要的两人,双方不约而同将韩德威与玉苹推了出来,确认后开始互换战俘。但玉苹与韩德威都是留作最后交换的,耶律休哥怕出意外,李继隆也怕出意外。 一队队战俘从易水桥上涌上河对面,不时的欢呼。 终于逃出生天! 换得有些慢,大家都在甄别。 甄别后又送向后方,然而这些战俘一边向后方走一边继续欢呼,有许多人喜极而泣。玉苹又想到她被萧燕燕强行推到岐沟关战场上那种惨战的场景,心中再一次想到,若是两国和平该多好啊。 陆续在交换中,直到第二天下午,双方才将战俘换完,最后才是主题。 耶律休哥讥讽道:“仅是一名小妾,贵国居然如此看重,不知贵国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心中如何感想?” 李继隆反击道:“若大的西南招讨使,加上几十名将官,仅与我朝一个小妾相当,不知道贵国那个宰相心中如何作想?” 耶律休哥隔着河又大声道:“有本事就莫要乞和!” 这句话很是振奋人心,他身后无数辽兵举起手中兵器一起欢呼:“太后万岁,陛下万岁!” 李继隆同样大声说道:“我朝陛下爱护百姓,不忍作战。但贵国不珍惜百姓,仍想征战,那么让我们代替陛下将你们契丹打得求和吧。” 对岸宋兵宋将同样举起兵器大声喊道:“陛下万岁,大宋万岁,主辱臣当死!” 看到这情形,玉苹心中才叹了一口气,和平?小皇帝,你来易水河边看一看吧,就凭这个样子,还想和平? 这个口水战也没多大意思,看到占不到对方便宜,两员虎将都主动停下来不说话,不约而同做了一个手势。 双方各派几十名虎贲,带着人上了易水桥,这时最紧张的一刻,可是两人都是胆大包天之辈,居然没有下令做任何警戒。 韩德威与几十名丰州将领带了过来,耶律休哥鄙视地看了他们一眼。打败没有事,胜负乃兵家常事,然而下马投降,是你韩德威能做的吗? 但在对岸李继隆却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玉娘子,你终于回家啦。” 大小苏眼中不由涌出泪花,喃喃道:“玉娘子,我们回家了。” 多少次午夜梦回,多少次遥望南方,在这一刻终于踏上宋朝的土地! 就在这时,荆嗣忽然说道:“人接回来了,李将军要么我们杀过去吧。” 两边力量差不多,而且易州宋朝经营了多年,不能算是辽国的土地,人也接回来了,正是杀敌的好时机! 第四百五十六章忠心 “孙将军,你是怎么想的?”李继隆问孙全照。 “耶律休哥非同闲可,一定有备,不过我军发起突然攻击,胜率在七成以上,但我们来换战俘的,忽然改变主意,终失大义,有些不妥。” 耶律休哥两次被击败,不是战神了,所以孙全照评价仅是一个非同闲可。但也不能小视他! 就因为此人一直坐镇在幽州,连李继隆都不敢无辜进犯幽州。 但若打起来,孙全照说七成胜算倒也不是夸大其词,整个河北大部分名将,精锐兵士,这次几乎都带了过来,包括沧州的荆嗣,静塞军与田敏,杨延昭魏能等名将。 然而就是大义。 如赵匡义伐幽州,不能说自古以来燕云就是中国的地盘,契丹还号称中国呢。 也不能说它是我们大宋的门户,必须要收回,尽管实际谁的拳头大就是谁的,但不能说出这种等同强盗的口号。所以两次北伐前都诏发文书,燕云百姓,朕来解救你们了,争的就是大义。可能它很虚无飘缈,但确实会影响士气。 荆嗣恼怒道:“孙将军,你说什么,易州是我们大宋的!” 李继隆按住他道:“若你不服气,就在沧州好好替国家练兵吧。” 实际调到河北骑兵除了第一次调来的,第二次调过来的并不多,河北仍然有大量新兵,大部分放在沧州与瀛州在训练,让他们尽快会融合到战场气氛中。 李继隆又道:“孙将军,你要做好准备,朝廷会让你去登州训练那部水师。” “啊。”孙全照不满道。上次高琼带了水师登陆辽国平州,整成了打酱油的。这不是无故遭贬吗。 李继隆笑笑道:“具体原因,你这次回去后立即去京城,觐见陛下,就会知道。” 宋九去太原,李继隆质疑。赵匡义派王化基议和,李继隆抗议,赵匡义让这个小舅子搞得无奈了,索性将他召到京城叙职,将真相透露,反正早晚要让他知道的。 但还有一个人手没有安排好。那就是登州那边必须有一个能打的将领,赵匡义让李继隆推荐,李继隆第一个想的就是杨延昭,然而若真是的那个计划发动,辽国必然会疯狂地报复,河北首当其冲。那时候遂城梁门最为重要,杨延昭不能离开。因此李继隆当场没有给答复,而且这个人选有些难,要能打,要能统辖三军,要有一定的智慧。 今天看诸将表情,孙全照让李继隆十分满意。索性让孙全照进京,去登州的主将是必须提前知道整个计划的,否则到时候会准备不足。 魏能好奇地凑上来问:“李将军,难道朝廷又打算北伐。” “不知道,撤。” 三军徐徐撤回,耶律休哥也松了一口气,这一段易水并不宽,刚才他清楚地看到河对岸宋朝几个将领似乎产生争执,真若打起来,胜负不大好说啊。两次失败。多少让耶律休哥心寒了。 宋军也徐徐撤回。 这批战俘换回来,万家团聚,是仁政,然而问题同样多多。 有的战俘因折磨过度,身体健康严重下降。不能再为禁兵。还有的战俘家人以为牺牲,有的妻子改嫁,有的父母悲伤去世,这些兵士回去后,朝廷肯定有安抚措施,但多少会遭到严重打击。还有少量的兵士混得好,居然在异国他乡,娶妻生子,这次萧燕燕为了凑人数,又强迫他们妻离子散,他们可没有宋九这样的待遇,用韩德威将小妾换回来。即便回家了,又要牵肠挂肚。 但不是李继隆要处理的,他派人将这批战俘徐徐送到京城,由京城官员来处理吧。 各部也要解散回去,但李继隆忽然将三军聚集,说了一句:“诸位,耶律休哥刚才说道,有本事莫要乞和,请记住今天的耻辱!” “国辱主辱臣当死!”几万名官兵齐声呐喊。 杨延昭眼中有些狐疑,请和的可是皇帝唉。 随即他又摇了摇头,别人不敢说,李继隆说又怕啥?人家是国舅! 他徐徐来到玉苹面前道:“见过玉姨。” “你是……” “我是盼盼的夫君。”杨延昭恭敬地说道。 玉苹走的时候,盼盼还很小,玉苹的事也记得不大清楚,但时常听母亲提起,所以这次来的时候一再嘱咐杨延昭,无论如何,一定要安全将玉苹带回来。 玉苹没有惊讶杨延昭与盼盼年龄的悬差,若论差距,寇准与小宋皇后妹妹差距更大。她在契丹,扮演着亦奴亦师的角度,重要的情报是不可能让她听到的,但听到一些,包括杨延昭,道:“你是杨家二郎?” “六郎(以杨重勋杨业两家兄弟排行算)。” “六郎,盼盼也在河北吗?” “正在遂城,她在家中准备替玉姨接风洗尘。” 玉苹眼中略有些茫然,回来了是好,可多少有些物似人非。 杨延昭看出来,道:“宋公一直很惦念玉姨,并且舅弟他也成家立业,又得陛下赏识,提为灵州通判,于灵州深受百姓爱戴。” 岐沟关一役后,萧燕燕因愤恨,对玉苹看管很严,玉苹已很久没有收到宋九通过辽国商人送来的信函,便问道:“他成家了吗?” “成家了,是张学士家的小娘子,去年在灵州还生了一个胖小子。” “张学士?” “玉姨应当知道他,原来书院副山长张去华,现在被陛下赏识,提为翰林学士。” 玉苹仔细回想,似乎离开时张去华家是有一个女婴,长相十分清秀,但那时她更小,就不知道长大如何。 大小苏恭喜道:“玉娘子,恭贺抱孙子了。” 杨延昭道:“不过他们仍在西北。玉姨是打算回京城,还是去太原?” “太原?” “宋公人在太原,若是去太原,就必须从井陉关去河东。若是回京城,路倒是很多。玉姨想去哪儿,我好派人安排。” “那就太原吧。” …… 一万多名战俘也到了京城。 但他们回来,却使民间更加愤怒。 这些人原来俘获到辽国是做奴隶的,奴隶与部曲这两个词在宋朝,至少除巴蜀与夔峡地区外,基本消失了。至于辽国战俘在宋朝的待遇。谁看得到! 越来越多的人上书要求严惩辽国。 但如何惩,难道北伐吗? 那就严惩吧。 迫于民意,宋朝“北伐”开始。 果然是山后! 杨琼与张凝兵出振武。 自从韩德让兵败后,辽国陆续地又派了一些驻兵进驻丰州,但现在整个夹山下面河东附近,宋辽两国都比较轻视。而且辽军不善长进攻,同样也不善长防御。特别是西南地区,因此驻兵并不多。丰州有驻兵,然而不敢营救,振武城虽然有城池防御,城池并不大,非是幽州城。驻兵千人都不足,宋军有备而发,带了无数攻城利器,振武城拿下。 尹宪与王承美联手,直接渡过黄河,攻打辽国的东胜州,这个城池还不及振武城,随即又被两路大军攻克。 两路军队再次将河东一些辽国小堡砦扫荡后,于振武城会合,再次分兵。一路兵伐辽国丰州,一路顺着西南道路,逼近辽国西京大同。 就在这时,河东大军同样也出来了。 杨嗣与尹继伦兵出西径,兵锋直指朔州。 杨业与高琼带着无数兵卒。乡兵,以及民夫,兵分两路,西指偏关寨,东指陈家谷口,那就是筑寨。 若论关砦,晋朝以为天下关砦以卢龙、飞狐与勾注为天下之首。 卢龙不想了,那在幽州的东北,幽州都未拿下来,况且卢龙。飞狐关同样重要,若是从大同兴兵,能很快从飞狐关抵达紫荆岭,再达河北。因此潘美一度想派兵守住飞狐关,然而田重进跑得快,他派出偏师来援,兵力不足,被耶律斜轸击败,以至飞狐关至紫荆岭这段失守。这样东西两面包围,让易州成了飞地,宋朝后来不得不放弃了易州。而且糟糕的是山后山前辽国兵力能相互联通。 最后便是这个勾注,勾注山就是雁门山,但勾注又分东西两陉,西陉关在雁门山上,东西山岩峭拨,中有盘旋之路,上有雄关,这就是狭义的雁门关。还有代州南三十里,安禄山部将高秀岩据大同太原闭关自守,郭子仪为了破贼所开的东陉关。这一处关卡同样重要,上达云州,下控马邑。再加上周围山势倚靠,所以它成了契丹的铁壁。 然而整个河东就是雁门…… 这也是地形造成的结果。 雁门关东面没有多大关系,有雁门山,屋山,恒山西南麓,再向东便是太行山,它本身就是天然的天险。 然而雁门关以西就弱了一些。 名义上朔州西南古长城分枝的南侧,以前也属于北汉管辖范围,古长城若在可以做天险,但现在长城还剩下多少。后世宋九所看到的长城,乃是明朝修葺后的产品。 在宋朝有古长城,可段段续续,无法成为阻挡北方游牧民族的利器。 于是这一段渐渐被辽国侵吞,包括偏关在内,成了辽国管辖的范围,尽管它也被打成闲田。 但在此辽国防御力量也不强,只有少量砦堡,既不高大,也不坚固,留守的兵力也不多。 然而不能意味着宋朝就可以重新占下。 若是宋朝西北继续是一个烂摊子,没有河西的隐护,即便宋朝占下,也未必能防守得住,性质与易州是一个道理。 但现在不同,子河汊一战过后,河西各族归心,朝廷同样有意开始经营胜州,胜州便能与未来的偏关互相呼应,雁门关也可以与未来的神武城呼应,神武城又能与偏关呼应,若是可能,再将一些紧要的古长城修一修。至少这片土地(偏关神池五寨三县范围)就能真正属于宋朝。整个河东西北部那个小凹坑形成一个整体。 这与明朝不同,明朝同样看重这个地方,所谓的外三关便是雁门,宁武,偏关。但明朝防御的却是河西游牧民族。现在宋朝防御的却是山后云州。明朝能得到山后兵力支持,宋朝这时能得到河西蕃羌兵力支持,优缺点相差无几。 这里辽兵更少,早在宋朝出动大军前,就逃之夭夭。 然后开始筑城寨,大量民夫兵士带来了无数水泥与火药。以及各种工具。 为了加快速度,不仅动用许多辎重车,还让民夫肩挑手提,尽快将各种物资送到前线。 最先动工的便是偏关城,倚着这里特殊的地形,筑就一道险关。其次便是神武城。 又在偏关西二十里黄河边筑忠义堡。与西北遥相呼应,然后于偏关东北八十里处鸦角山下筑忠卫堡,于东六十里红水沟筑忠丹堡,东北二十里大灰沟处筑偏关营,神武城西南二十里筑忠勇堡,草城川东北三十里处筑护国寨。 不算太多,多了没有那么多人力与物力。时间也抢不上来,而且未来必导致兵力分兵过重。 实际与现在的河北政策差不多,就是以各大堡砦为首,周边再建一些兵屯兵铺,兵屯兵铺不是防止辽军大部入侵的,一是用来防范辽国斥候,二是防范辽国小部来宋境打草谷,三是互相警讯。 所驻兵屯的都是骑兵,一旦大部入侵,就近迅速撤到各大堡砦里。 它有些消积。但不能说不起作用。 如武则天时突厥入侵,兵力达到深州,敢不敢象萧燕燕那次南下,将兵力再往德州方向延伸?或者象史上萧燕燕最后一次入侵,径直攻到大名府。澶州城下。 后面这些堡砦只要没有全部攻破,一旦深入过份了,这些堡砦便成为层层绳索,一道道捆绑起来,很可能突厥有去无回。相比于武则天时,宋朝优势还是很明显的,尽管他们现在遇到最强的辽国王朝君臣。首先是募兵制,不象唐朝府兵征调那么缓慢,而且武则天时府兵制度渐渐溃崩。 前线成了闲田,辽国想有所斩获,必须要深入。 武则天将许多名将一一处死,手中二流将领王孝杰都快成了武则天的倚靠,若非薛仁贵侥幸还活着,武则天时外战会更惨。然而宋朝现在虽然罕见能与薛仁贵媲美的名将,可能打的名将一一保存下来,没有加害,甚至在宋九重视下,一一提拨上位。 宋朝军制存在着重大的缺陷,现在还有,不过宋九纠正了很多。 新的堡砦战术,又将以前那种山寨范仲淹的堡砦战术缺陷一一改进。 因此想将山后拿下也许很困难,但这种战术,至少使这段分枝古长城以南地区重新真正的收回。 若是真想收回这一带,辽国又无所谓。 难道还指望这里与易州那边有所收获吗?它们只能成为战场,一会儿是你的,一会儿是我的。 可不是如此。 王承美继续向丰州发起猛攻,尹宪与杨琼继续率军扑向云州,杨嗣继续在猛攻朔州。 这仅是山后的,孙全照刚到京城不久,立即赶到登州,率水军渡海,攻向辽东半岛。李继隆等将率军又攻向易州。 一时间辽国都无从判断宋朝的用意。 李继隆与孙全照那两支军队肯定是策应,主要还是在山后,去年辽国就在猜测宋朝有吞并山后的想法。这次议和不成,三军悲愤,士气可用,就连萧燕燕都怀疑赵匡义所谓的请和难道也是计策?用以激励士气?真实的意图去年宋九到太原,就想攻打山后了。然而她同样想不明白,既然宋朝想占领山后,为什么抢修偏关与神武城? 兵来将挡,辽国也不害怕,早在议和不成后,辽国就做好了防御准备,耶律斜轸率领五万辽军,徐徐赶向云州,耶律休哥于幽州防备,萧挞凛去辽东半岛,防御宋军登陆。 不过宋朝那边反对声音也不小。 非是反对北伐。 真北伐打响了,许多大臣心中又后悔了,而且这次用兵与上次何其相似,又是分兵,又是遥远的分兵,从西北到河东到河北再到大海上! 赵匡义看着李昉不悦地说道:“若此,难道朕就坐看燕云几十万户百姓永远陷于敌虏?” 从郭威起,到柴荣,再到赵匡胤,赵匡义,越来越重视民生,尽管当中大部分是做戏的,但民生至少成为北宋的口号,包括司马光打击王安石,也用老百姓的幸福做文章。天知道他心中的民是什么民。 然而李昉心中却在想,燕云尽管多是汉户,可他们是你的民么? 不过他好不容易上来,赵匡义不快活了,于是自觉地闭上嘴巴。可他运气真的很好,赵普一上台,灾害连连,摊到他上位了,今年虽有蝗灾,局部性灾害,影响不大,其他地区特别是东南风调雨顺,粮价又急剧掉下。朝廷害怕粮贱伤农,只好动用一笔钱粜粮入储。但到了这一步,赵匡义也发现一件事,真要北伐,还真的想不出什么好策略! 除非宋九这种浅攻消耗战术。 但这个也不容易,马上山后宋九将迎来一个强敌,耶律斜轸,宋九得将这个关口渡过去,才能会有接下来的动作。否则风还是刮不起来。 赵匡义还担心一件事,是人总有欲望的,宋九欲望几乎达到满足,要富有富,要贵有贵,这一点赵匡义从不怀疑。唯一的遗憾,便是他那个小妾在辽人手中。现在小妾回来了,马上去河东团聚,宋九心中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会不会因此失去动力,至少宋九才榨出来一小半,大半才华未榨出来呢。国家自赵普以后,也缺少重臣坐镇,这更需要宋九。 想到这里,他对身边黄门说道:“你去洛阳将赵普请到京城。” 不是真的北伐,然而未来将会有很多事发生,让赵普呆在京城里,不用去中书,可以做一个内政重要的参谋。 黄门下去,但却带来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 “赵普死了?”宋九惊讶地说。 但在他眼中没有任何悲伤,相反,略有些喜悦溢出。 赵普家的仆人也看出来了,十分地不乐意,不过还是忠实地执行了赵承宗嘱咐,说道:“宋公,赵公临终前曾托负大郎,让他送一封信给你。” 宋九打开信,信上是赵普遗言,他在信中问了一句,我于太祖可忠乎?我于陛下可忠乎? 按照道理,赵普那是不忠不义之辈,赵匡胤对赵普那么好,赵普还弄了一个金匮之盟,这还是忠诚吗?或者说他对赵匡义好,当真是如此,赵匡义差一点就被赵普弄到坑里一辈子抬不起头了,这还是忠诚吗? 偏偏赵普在信中就问了这个问题。 宋九先是很茫然,随后一想,竟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他对赵匡胤真的很忠心,他对赵匡义真的很忠心! 第四百五十七章我非张说,彼非姚崇 例如魏征,事李建成,多次出谋划策干掉李世民,事李世民,则成为李世民的明镜。难道他不是忠臣?赵普也是这个道理,若依赵普,赵匡义就干掉了,赵匡胤会不会死得那么不明不白,两者用心肯定不好相比的,但结果是一样。事赵匡义,气节脸面骨气正义的神马,让赵普看成浮云,以至现在每天晚上让赵廷美恶魂来索命。但难道不是为了赵匡义一脉能够“千秋万代”? 还真他妈的忠诚! 但这封信重点不是在此,整封信就象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唠唠叨叨,隐隐有着道谦的语气。 宋九早就看出赵普用意。 他对赵家这个仆人说道:“你回去对承宗说一声,我非张说,赵公也非是姚崇,赵公生前不必如此,河东事了,我返回京城时,必在洛阳吊唁赵公。” 唐朝张说与姚崇极其不和,张说文笔好,可不是姚宋之姚对手,姚崇病重,害怕他死后子女遭到张说报复,便对他儿子说,我死后你们将家中所有重宝放在厅前,如果张说来吊祭我又喜欢它们,全部送给他,让他写祭文。若不喜欢,你们就要做准备了。张说果然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来吊祭,然后赏玩这些重宝。姚崇儿子便依父亲之计将它们送给张说,并且请张说写墓志铭。张说当时被重宝诱惑,便写了。可几天后反悔索要碑文。姚崇儿子便带着张说家仆人看刻好的墓碑,又说他的文章早呈给皇上。张说只好拍胸恨道,死姚崇犹能算生张说,我才知道自己不及姚崇。 宋九之意是赵普虽有才能,然在气节上不及姚崇远矣。 他自己略有些本领。可心中有数,除了态度谦虚,以及一些金手指,真凭吏才,即便磨勘多年。也未必及吕蒙正。更不要说张说惊人的文学之才。 但这句话传出去,却让民间变相解说,这是宋九超级大肚,耻笑赵普小心眼。 然而不管世人如何评价赵普,宋九一生一世,并没有对赵承宗兄弟俩。以及他的堂兄弟下黑手。 不过赵普之死,有许多传言。 说赵普天天晚上被赵廷美冤魂弄得苦不堪言,于是去上清宫祈祷,神为之降语,说,赵普开国功臣。久被赵廷美索命致重病,是冤枉的。 天知道是神降语,还是大师们想让赵普高兴,多糊弄几个钱。 赵普回来后,在中庭说道,涪陵公自作不靖,故抵罪。我岂有过错?但愿速死,血面论于幽冥。 说完后,当天晚上就死了。 看来赵廷美冤魂也是一个欺软怕硬之人哪,两大罪盔祸首,他只敢找赵普麻烦,却不敢找赵匡义麻烦…… 赵匡义说了一句,也是对他与赵普一生关系的评价:“赵普事先帝与朕,最为故旧,能断大理,以前向与朕有所不和。众人所知。但朕君临以来,每待之殊礼,赵普亦倾竭自效,尽忠国家,社稷臣也。朕闻丧逝。凄怆之怀,不能自已。” 追赠中书令真定忠献王,让右谏议大夫范杲护丧事。 但这一天,许多大臣看着北方。 赵普一死,让他们放下心中一块石头,但也意味着朝廷将进入比较温和的宋九时代。 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为什么宋九会下去,不管是真讨山后,还是另有奇谋,那是有意下去的。 不说宋九视功名如粪土,到了宋九这一步,至于再要什么功名吗? 只要这次宋九不出现岐沟关之败那样的重大失误,一旦回来,中书首相全部得让位。 说不定张齐贤还哭着喊着让位。 但大家喜欢。 …… “报。” 斥候迅速送来前方消息,杨嗣血战三天,再度攻克朔州。 玉苹到了太原,又到了代州,但宋九不在,他一直在偏关与神武城之间活动。 宋九说道:“开始吧。” 杨业道:“宋公,是不是太早了。” “河北只是轻压,又有名将耶律休哥坐镇,他们未必会忌惮。那么另一将耶律斜轸就能很快将兵力抽出来,直达山后……” 也许还有一段时间,河北那边施压了,能真也能假,能假也能真,幽州兵力就不敢到山后来援救,辽国只能从后方抽出兵力增援山后。这会给宋军一个缓冲时间。 但若是耽搁,一旦时间紧张起来,很可能整个计划就会失败。 其他人宋九不担心,这个耶律斜轸却是一员智将,尽管他未与潘美直接对阵,然而借助手下偏师,隔空打了数场战役,情形不同,他兵力占优势,士气旺盛,可不管怎么说,岳父是吃了几次亏的。 当然,若辽国不派耶律斜轸过来,而是派其他人过来,宋九不介意利用山后的地形,来场大捷,进一步削弱辽国的力量。 “杨将军,这一段是阴谋,也是阳谋,就是让他们得知了,也无所谓。” 杨嗣留下一支兵力驻扎朔州,他亲自率领兵马向北,奔向云州。另一部由尹继伦率领直扑寰州,王超又从雁门西径出发,对寰州夹击。 折御卿从益良渡而来,徐徐向寰州增援。 杨业同时也带着一部分兵马随折家军去向寰州。 这一役,西路军动用的兵马多达六万人,东路军动用的兵马也达到七万人。其中包括折王两家以及诸羌兵三万兵马。此外还有近万民乡兵与两万名民夫,不计算其中。 至少眼下看起来,宋朝对山后势在必得。 但不久就发生一件让大家伙儿又不大明白的事。 宋九徐徐从陈家谷口出发,亲自来到朔州,随同他一道的还有几十名百姓,来自河东南部地区的百姓,全是以前潘美与杨业带走的山后父老乡亲。让他们进入朔州劝说。 到了宋朝后,这些人如今是什么情况。 然后宋九做出保证,让他们只带贵重物品与少许粮草,全部向神武城与偏关转移。非是安置到后方,而是配合宋军建砦堡,修道路。时间不会太长,可能需一个来月,也就是这点时间内,辽国大军未必会扑过来,就是扑过来了,前面还有几路宋军拦截,足以保障他们安全。这个建堡砦会发放薪酬的,每个劳力一天一百文钱薪酬,不论男女。 那么到了后方,他们除身边的贵重财货外,每户可得一百多缗钱,朝廷还为他们腾出耕地,有了这些钱,足以安居乐业,在后方定居下来,快乐的生活。 为了使他们相信,宋九以宰相名义向他们做出保证。 通知了百姓,开始破坏,不走也得走,宋军开始焚烧朔州城。 有些残暴,但相比于萧燕燕的所作所为,那简直太仁义了。 一批批百姓被迫从朔州四面八方离开家园,随着宋兵由陈家谷进入宋朝未来神武军的地界,参与热情劳动中。 有一部分生活好的百姓不情不愿,甚至还会反抗,对老百姓宋军并没有过份残忍,若不愿意,请回去吧。实际又能往哪里去,东面北面宋军继续在进攻,南面是宋境,西面还是宋境,甚至比宋境更坏,哪里生活的不是宋朝官兵,而是向宋朝羁縻的各蕃部,他们更加凶暴。 也无妨,往大山里逃吧。 这些人走了,生死宋军还会顾他们吗? 然而大部分百姓还是十分开心的,这年丰收,国家怕粮贱伤农,出钱帛粜粮入储。 为惩京城囤积过重,粮价又被动压下去,又送到各地备储,实际八成就一步步暗中送到河东前线。随粮食而来的,还有许多物资,以及宋九在这大半年内又囤积的大量物资,现在三军有了足够的物资与粮草挥霍。 随后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到建堡铺路,或者押送物资当中,寰州破,如法炮制,百姓送到雁门关内,付钱帛押运粮草物资。应州破,百姓又送到后方,押运粮草物资。 接着丰州又被攻破,但他们不是送到河东了,而是送到河西,继续筑城,胜州城! 不仅是胜州城,在河西原先朝廷支持下,王家配合,各族建了一些堡砦,只是这些堡砦规模小,也不坚固。如今将这些堡砦全部重建,化为一个个坚固的大堡屹立在河西各个要道上。 至此宋军意图已经明了,能得山后就得山后,得不到山后,将原先有争议的地区全部侵占下来,再加上这些堡砦的成形,会对河东保持一种压迫。 耶律斜轸大军终于姗姗来迟。 但耶律斜轸听到一则很不好的消息。 云州在两路宋军疯狂地攻击下,终于轮陷,宋军只取了一些贵重货物以及必备物资外,又再次一把火将云州城烧得一干二净,逼迫百姓向南转移。 偏偏他此时因为兵力不足,只能择桑干河道,对云州那边鞭长莫及。 但他这一行速度真的很快,前面到达蔚州,后面就扑向了应州,用意很简单,趁应州宋军兵力少,一击歼灭。再扑向寰州,朔州……未必能成功,可最少能堵截宋朝大规模的迁徙百姓。当然,若是成功了,耶律斜轸将会取得一场辉煌无比的大捷,甚至能吃掉云州的那支宋军。 第四百五十八章朔州之战 耶律斜轸才出发时,宋朝斥候没有能力侦知,但到了山后,斥候肯定知道这股辽军到来了。 实际宋九最不想来的两个人,一是耶律休哥,尽管他被李继隆两次击败,打下了神坛,但真来了,宋九还会头痛。并且还让李继隆那边被迫做出艰难的选择,是攻还是不攻,即便是浅攻,战线也拉得过长,也是在敌境了。 其次就是这个耶律斜轸,他的战绩不及耶律休哥,但认真分析,耶律斜轸一次也没有败过,那怕是在各种不利的局面下,他都能让三军从容撤退。这样的将领令人头痛度不亚于耶律休哥。 不过好在之前,面对各种可能,都做了分析与安排。 耶律斜轸凶狠地扑过来,王超迅速率领宋军向南分别撤入大石寨,茹越寨与胡谷寨,又从三寨将兵力分于其他诸寨,保障后方安全。 余下各部大踏步地后退,立即丢掉应州,向西退入寰州。 此时还有许多应州百姓未来得及让他们撤入宋境。 耶律斜轸很快就扑到应州城下。 然而应州城所发生的一切,让耶律斜轸呆住了。 几乎九成房屋焚之一空,城中物资能带走的全部让宋军或者逃向宋朝的百姓带走,不能带走的全部烧成灰烬。 还有不少百姓,可眼中目光呆滞,不知道怎么办。边境处又有许多百姓不顾耶律斜轸阻拦,继续翻过恒山,向宋境逃亡。没办法了,不是他们向往宋朝,而是手中一无所有。只有到宋朝,他们才能活下去。 人就是资源。 耶律斜轸肯定不能放这些百姓离开应州,派人拦截,同时从蔚州调来粮食,让这些百姓度日。 但让耶律斜轸愤怒的不是城中焚之一空。而是宋军做得很过份,包括城外即将成熟悉的庄稼,大部分都烧掉了。 应州不是宋朝的南方,可以一年两熟甚至三熟。 这些庄稼烧掉,想要再次收获,那要到明年。 耶律斜轸这时也忘记了。相比辽军在河北所干的,宋军这又算什么。 “好个解救燕云百姓!”耶律斜轸讥讽赵匡义的假仁假慈。 但这样也好,这群汉人们大约从此以后就死心了吧。 派人借机鼓动,煽起老百姓对宋朝的仇恨后,耶律斜轸又扑向寰州城。 另一部宋军同样也在撤。 尹宪与王承美率军徐徐撤离云州,耶律斜轸从桑干河道而来。然而会不会有一支大军扑向云州,谁也不清楚,云州深入得太深了,不是决战的好地方。因此先行分出一部,撤到东胜州,这座小城完全催毁,于是驻扎于东胜州城附近的赤儿山与宫山上。余下的军队一驻扎于城中。二驻扎于城外白登山上,伺机待命。 …… 宋九看着左右。 大将有杨嗣,黑面大王尹继伦,杨业,折御卿。 其中杨嗣名气要小一点,其他三人皆杀出赫赫名声。然而潘美在临行前说了一句话,杨嗣不亚于尹继伦。非是指拼命能力,若那样,尹继伦与杨业、折御卿都可以秒杀耶律斜轸了,这是指统帅能力。 因此宋九没有底气在远方决战。但也不可能就这样撤退,后方的建设没有竣工,要赢得时间,三军同样需要士气激励,同时要打一打。不然就要面临接下来耶律斜轸的各个击破。 于是宋九将战场放在朔州城东的河谷上。 自朔州往东,桑干河谷宽广起来,平坦的地势利于两支庞大军队进行大会战。 在这里,所有阴谋阳谋都将逼迫着放在台面上。 宋九又看着其他诸将,以及远处茫茫的大军,他只轻声说了一句:“国辱君辱臣当死,我将与你们一道与敌寇决战!” “国辱君辱臣当死!”三军齐齐喝道。 随着这一声声响亮的怒喝声,近四万军队开出朔州城,徐徐开赴桑干河谷,在哪里有一支强大的辽军正在气势汹汹而来。 这种战斗形势,让耶律斜轸很不喜欢。 然而他只能选择强行开战,不然云州的百姓也要快被宋人掳光了。 两支士气同样高昂悲壮的军队在河谷上开始对峙。 宋九看了看左右,问尹继伦道:“尹将军,可敢先行出战?” “喏。” 尹继伦带着五千兵马杀向辽军。 “黑面大王?”耶律斜轸用缴获来的宋军望远镜看着宋军说道。 他看着左右,又看着萧挞凛说道:“副部署,敢替我大辽杀此人之威风乎?” “喏。” 萧挞凛带着兵马迎了上去。 两个勇将迅速撞在一起,互相厮杀起来。 宋九又看着杨业,问:“杨将军,可否替我出战乎?” “喏。” 杨业又带数千兵马冲了出去。 耶律斜轸手一挥,又一名辽国勇将耶律瓜奴迎了上去,此人在前几年杨业骚扰朔州时,曾小挫过杨业。 兵对兵,将对将,这是一场标准的古典型决战。 双方势分力敌,宋九皱了皱眉头,尹继伦与杨业勇力大于指挥能力,震慑力大于实际战斗力,这样打下去,显然对宋军不利。于是不久下令二将撤回。 耶律斜轸同样皱着眉头,这样打下去,对他更不利,可能在河谷上自己要占据上风,然而宋军兵力比自己更要雄厚,僵持下去,迟早对自己不利。 两人各怀心思,让三军休息。 第二天,两军继续交战。 然而就在这时,耶律斜轸做了一个大胆的赌博,那就是赌宋九的临阵指挥能力。与尹继伦一样,宋九同样虚名在外,震慑意义远大于实际领兵能力。 正在战场上数员将领对决中,耶律斜轸忽然三军压上。 宋九蹙起眉头。他忽然做出一项惊人的决定,看着折御卿道:“折将军,你来调度三军。” 折御卿先是愣了一下,但他是羌人,久在边陲。并没有沾染多少官场的恶习,想了想,居然还真接手了。 这个意义非同小可,它意味着朝廷对折家如何的信任! 折御卿的子倒折惟正,折惟昌等人带头不要命的杀向辽军,折惟昌身中两箭。仍然惨战到战斗结束。 双方牺牲惨重,各自倒下数千兵士,最后宋九不得不草草收兵。 但这一战宋九不是不起作用,他就站在主军主旗下,那怕辽兵一度冲到他眼前,宋九一动都不动。看到宋九如此。三军振奋,因此耶律斜轸指挥得当,却被宋军凶憾地士气抵消了。以至宋九下令停战时,耶律斜轸不得不同样下令退兵休息。 然而今天还不是决战的好时光。 在北方,一股强大的骑军正迅速冲向朔州。 杨琼与张凝带着云州的兵马赶来。 但这么大的战场,未必兵力多就一定会占据上风,往往一个指挥的小失误。就会出现致命性的后果,抵消了兵力优势。 可这时耶律斜轸忽然带着三军撤向寰州城。 此战互有得失,耶律斜轸没有如愿击溃朔州方面军,但是他打破了尹继伦黑面大王的一些神话。 宋九对此战结果显然也不满,兵差不多,辽军一半是辽国精骑,宋军同样是精锐军队,将宋朝方面更可观一点,然而无论宋九或者其他诸将,指挥能力都不足以与耶律斜轸相媲美。抵消了将领优势,甚至宋九刻意训练的那种狼群战术,也不敢运用出来。此人又来到山后,以后将会让宋军头痛万分。但收获也不菲,赢得更多的时间。特别是经过此战配合,折王两家以及诸多羌兵,似乎能渐渐与宋军融合起来,这是宋九最想看到的事。 三军驻扎在朔州城,与寰州辽军遥望。 后方陆续每天有无数百姓继续向宋境撤离。 耶律斜轸看着这种情况,心中焦虑万分,然而他只能等。 萧排押又从后方带来七八万辽军,杀向了云州。 但他到来时,朔州之战过去了十几天。 两支辽军再度杀向朔州。 宋九下令三军徐徐撤退,为时两个多月的所谓北伐山后再度草草结束。然而与前两次北伐不同,这次伤亡不重。相反的,整个山后一半地区让宋军打成了闲田与废墟。前后一共掳来了两万余户百姓,数量是上一次的两倍多。 并且胜州城屹立起来,再加上河东的神武城与偏关,东到雁门,形成一个长长的“L”形,随时能再度对山后数州发起进攻,辽国不得不派驻更多的兵力,这将进一步消耗辽国那一点点可怜的财力。 宋军成功地将两大名将钉在幽州与云州,那么给了其他各族叛乱的好时机。 不过也有一种说法,那就是萧排押未率大军之前,宋九当挟借所有兵力,一举而克,击败耶律斜轸。宋九得知后仅是一笑,能肯定击败耶律斜轸吗?就算击败,伤亡惨重,有那个必要? 实际整场风,非是在西北,也非是在山后…… 耶律斜轸显然也意识到不妙,一旦被宋朝拖到比拼消耗的那种形式战斗,早晚会将辽国拖垮的。因此结集军队,对神武城等砦堡发起了数次猛攻。但这次他面临的几个砦堡与往日的宋军砦堡不同,特别是牢固。这样建堡砦花钱很多,然而它们一个个特别地牢固,堡砦并不多,河东新堡砦只有七堡砦,河西那边也只有十一个堡砦,还有一些小堡,那是控制在蕃人手中,与宋军关系不大。数量虽少,实际面积不小,里面储备了大量粮草与防御武器。耶律斜轸虽能打,然而辽军本就不长于攻城,攻了数次,耶律斜轸只好退兵,回去苦思他法。 宋九这才返回代州,哪里有他渴望要见到的人。 第四百五十九章小妾 “回来就好,”宋九搂着三女说道。 他眼里闪过一丝疲惫之色。 这一战要的是一种势,并不是想真正占有山后,尽管在这里作战,对宋军更有利。 至少这种势达到了。 接下来所做的,继续给辽国宋朝想继续侵吞山后的假象,那么风计划就可以正式拉开帷幕。 然而朝中大臣知道真相的人不多,知道的不敢说,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宋九是想经营山后,被耶律斜轸击退,导致朝廷花了无数钱帛,甚至使今年丰收之年没有出现任何财政盈余,又死了数千将士。 于是又开始有人弹劾宋九,反对朝廷盲目的北伐。 这种浮躁的风气无伤大雅,然而让宋九感到很累。玉苹拭去眼中泪花,担心地看着丈夫,说道:“官人,难道两国非要一直打下去?” 宋九点点头。 “辽国皇帝让奴婢带口信给你,若是我朝制止辽东叛乱,他想同意陛下提议,两国议和。” “那个皇帝这样说?”宋九感到很意外。 “是这样说的。” 宋九哑然失笑,爱好和平的辽国皇帝,俺喜欢。 不过他又问了一句:“他说话算话吗?” 玉苹摇摇头。 “辽国那个太后有的活,只要她活着,就有的打。”宋九看着北方的天际。 天已经冷下来,北风呼啸而来,带来阵阵寒意。天上黄云翻滚,入目苍黄一片,似乎天地都藏着无限的肃杀。 但北方之冷。非是在眼下,而是在遥远的一百年后,似乎从那时起,现在的暖冬将会变成寒冬,寒冷的天气最终造就了两个最顶盛的游牧民族崛起。若不收回燕云十六州。那边武器研发又一直陷入瓶颈中,那时候将是亿万中原人的恶梦。也许现在巴蜀百姓过着暗无天日般的生活,但在未来,试问在那几次大劫里,巴蜀有多少人能存活下来? “我们进城吧。” “好。”四女欢喜地随宋九进入代州城。 高琼迎了过来。 这一战高琼未进入战场,但他扮演的角色很重要。特别是组织之能,这让宋九十分赏识他。 宋九在玉苹耳朵里低语几句。 玉苹惊喜道:“由官人做主。”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世还能回家,还能回家看到女儿成亲…… 玉苹能回来,也是宋九的努力,若不是这个南来风计划。就不能生擒韩德威,就不能换回玉苹。但也要感谢赵匡义,若非他首肯,有这个重要的人质在手,宋朝未必仅换一个小妾回来。 宋九饱含深情,写了一份让赵匡义看了肉麻了半天的奏折,递到京城。表示感谢。 第一个看到的人不是赵匡义,它是由中书转给赵匡义的,于是张齐贤几人看得差一点要吐了。 但他们也不能否认,宋九家的这个小妾也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女子。 这是小妾,然而另一个小妾捅破天了。 赵元僖性格沉默寡言,与赵匡义有点儿不象,但与赵匡胤性格很相似。 这也没有关系,各人有各人的性格,赵匡胤性格也不坏。至于赵元佐废去事件中,赵元僖扮演了什么角色。大家都自动遗忘了。然而反过来说,若连这一关都过不去,以后赵元佐又如何做好皇帝,掌控群臣? 于是赵匡义给了赵元僖一个天大的机会,磨练吧。孩子,咱将开封府交给你,当成未来的战场。 应当来说赵元僖在开封府做得很不错。 尽管赵匡义没有册立赵元僖为皇太子,但为了磨练他,甚至默许了他在一定分寸下与大臣交往。 目前他做得不错,大臣们交口称赞,京城百姓也十分爱戴。 然而出事的却是他的家…… 赵元僖正妻乃是李谦溥的女儿,长相一般,但品德还不错。 在他王府里还有几个宠妾,其中有一个宠妾张氏最为美丽,甚得赵元僖喜爱。 这时代赵元僖家是一个浓厚的时代缩影。 李氏可以对张氏表示愤怒,然而她是正妻,若妒忌过重,那是犯了七出之错。于是反而对张氏容忍了,张氏捶打仆役,一度打死了一个奴仆,李氏主动替其隐瞒善后。又默许丈夫去西佛寺越制替其父母招魂。 应当来说,李氏尽显大妇风范,张氏应当对其十分感谢。 可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叫蛇,化做了老太太,就会讹诈扶她们救她们的恩人,化做了种族,就会成为一大堆棒子,化为小妾,就会成为一杯致命的毒酒。 张氏不但不感恩李氏,相反看着李氏的地位,一天比一天恨意浓厚。 终于那天她决定动手。 赵元僖进膳,张氏是不能落座的,必须要站在边上侍候,于是这给了她一个机会。 那是一把很巧妙的小壶。 那天晚上,张氏替赵元僖与李氏各斟了一杯酒。 李氏说道:“你也坐吧。” “妾身那敢。” 让人宠爱的会是相貌,但让人感动的却是高尚的德操。赵元僖感动地说道:“咱们喝杯交杯酒吧。” “大王,不能胡闹啊。”李氏忽嗔忽喜道。 “唉,古有张敞画眉,谁家没有闺房之乐,就连父皇也纵容着宋公胡闹,用若大的辽国西南招讨使去换一名小妾,况且本王乎。” 赵元僖强行拉起李氏的胳膊,举起酒杯,要喝交杯酒。 刹那间,张氏脸色变得惨白惨白,可赵元僖与李氏正是甜情蜜义之时,居然没有看到。 张氏劝又不知道怎么劝,更不知道如何制止,眼睁睁地看着赵元僖与李氏互换了酒杯,将那杯酒饮了下去。 当天晚上。张氏惊吓之下,在宫中胡言乱语,大呼报应。 这是指赵元僖当年对赵元佐施得那些手段报应,还是指赵匡义干掉赵廷美与赵匡胤父子的报应,没人知道了。 服侍她的奴婢们十分害怕。一个个又不敢通报给赵元僖。 这个毒药药性很慢,主要张氏是为了事后洗脱嫌疑的,因此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发作。那天早上李氏正在服侍赵元僖穿戴,准备上早朝。 赵元僖感到很不舒服,派使者谒报请假,李氏急切请大夫来诊治。赵匡义听到后立即散朝,带着大臣来到许王府,这时候赵元僖还没有死,赵匡义呼其名,能微弱地回答。 然而不久,毒药药性彻底发作。赵元僖闭上眼睛。 赵匡义大悲,伏在赵元僖尸体上痛哭不止,左右大臣皆不敢劝。 哭也哭过了,赵匡义清醒过来,问御医为何而死,御医很快给了答复,中毒而死! “严查!”赵匡义凶恶地说道。 它并不难查。很快就找出疑点,赵匡义命王继恩审问张氏与赵元僖左右亲吏,张氏只得招供。 赵匡义大怒,命令缢杀张氏,并掘烧张氏父母墓,严刑其亲属于与赵元僖上的下人。 然而不久后,赵匡义改变了主意,将张氏家属流窜远恶之所,府上无关下人全部释放。 儿子死了,作为父亲很难受。 但想一想。连一个家都没有管好,出了这个妖蛾子,以后如何管理整个国家?不过这件事影响深远。 最先影响的便是宋九。 …… 潘怜儿带着女儿来到太原城。 她与玉苹相见后抱头痛哭。 宋九静坐在一边,玉苹回来后,宋九很高兴。然而他还是狠心将玉苹留在代州城,直到两个多月,前方定落下来,才返回来相见。 因为这个该死的战争,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玉苹回来他很高兴,可想想其他人家的遭遇,他只能将这份喜悦压在心底,以正事为主,北方的事结束了,才回来团聚。 几个妇人低声说着话,宋九看着手中的邸报。 入冬后,耶律休哥忽然亲率大军,进攻遂城与梁门以及满城三处要塞,然而先后被杨延昭、魏能与呼延赞击退。 心情最不好受的是潘怜儿,辽军每一次进攻,都让她心惊胆战。 然而杨延昭因为这几战的表现,以及宋九关系,已经进入赵匡义视野,授予团练使之职。在史上杨延昭那么能打,以至死后前线百姓争相痛哭扶灵柩,也不过就是一个团练使。 但大家都不是太意在这次保卫战,耶律休哥仅是发起一次试探性的进攻。 宋九在山后的所做所为,必将迎来萧燕燕疯狂报复,只是不是现在,就不知道萧燕燕什么时候会再度南下了。 在山后宋军将防线稳定后,耶律斜轸陆续发起进攻,宋军同样也对辽军发起数次进攻,双方不时发生小规模的冲突与战斗。迫于宋朝防线前移,直接威胁到朔寰应丰东胜五州军,辽国也不得不筑堡砦转为防御。 但宋九看到更可喜的一面。 在这样陆续的冲突中,宋军有许多新兵迅速成长起来。 只要不陆续性地出现致命性的大败,这些兵士也逐步取代原先的老兵。 这些战斗,宋九全部交给了前线诸将指挥,他所做的又回到了民生上,甚至仔细地看了转移过来的山后百姓。当初手段很粗暴,然而一到宋境后成为宋朝子民,宋九又开始用怀柔政策使他们一颗悬着的心安定。 一方是天堂,一方是地狱,让山后百姓如何选择? 这才是让耶律斜轸头痛的地方。 山后同样是辽国输血所在,是向辽国输血,而非是辽国向他们输血,那么占领燕云还有何意义? 宋九放下手中邸报,忽然说道:“玉苹,明年元旦亲事日期延迟吧。” 宋小鱼无心无肺,甚至还想多在家呆上几年,潘怜儿却急切问道:“为何?” 玉苹回来了,让小鱼出嫁,喜上加喜,多好啊。 宋九将一份邸报递给潘怜儿,说道:“都是小妾惹得祸啊。” 第四百六十章小寇才是祸 “张氏患失心疯了,”玉苹叹息道。 若不是这个小妾,赵元僖必将是大宋九五至尊,那时候张氏就不再是小妾,最少也能落得一个妃子,美人。现在好了,什么捞不到,反而将自己与族人一起搭了进去。 自古以来,小三小四辛酸的上位史,发生了多少这样的奇葩?不过宋九未说,家中大三回来了,小四有了,还有大五大六等着自己交待,说什么小三小四呢。 但玉苹与潘怜儿会意了,如果按照宋九想法,请求皇上准许回去述职之即完亲,看看宋家小三的和睦,再看看自己儿子小三的忤逆,赵匡义能高兴吗? 潘怜儿道:“小鱼大了。” 小鱼高兴地搂着潘怜儿与玉苹的胳膊肘儿道:“我才不大呢。” “你说不大,高将军望眼欲穿啊。” 准儿媳妇来了,高琼为了使这个儿媳妇高兴,那是随求随给,什么珍贵的河东皮毛啊,什么最好的河西骏马啊,只要小鱼要,高琼马上拿出重金去办来。 弄得玉苹都感到不好意思。 但相比于前两门亲事,潘怜儿对这门亲事最是满意。 然而这件事发生了,那只好继续等吧。 好在时间也不会太长,今年发生了种种事务,东面那也没有安排好,只好拖到明年了。明年风刮过后,宋九也不用再留在河东。 宋九在内治河东,赵匡义也在内治整个国家。 当然历史过于丑化他不好的一面,这时空可能还会丑化下去,无论那一夜的斧影,或者赵德芳兄弟的遭遇。以及赵匡义的虚伪,在这个时空他也休想留下好名声。 然而若论内治,赵匡义做得是很好,实际这几年东府首相决事,根本就不及赵匡义一人的多。 过了年。赵匡义从哀伤中走出来,他对度支副使谢泌说了一句:“朕爱惜金帛,宋公多言节流开源生财之道,非是朕与宋公爱钱也,而是为了宽民与赏赐。” 让谢泌上陈郊祀赏给军士之数。 这几年灾害连年,江淮两浙陕西多涝旱之灾。产生大量流民,朝廷不禁百姓流浪,可这么多流民聚集在一起,难免有些不法之举,赵匡义又让韩授、潘慎修等八人分路巡抚,招集流亡。使其安定,有冤狱者立即处理,有可以惠民者,许以便宜行事,不用奏报,当场就给朕办了。若是有官员不胜任,苛刻不抚百姓者。立即上报朝廷。 当年的太平州南唐降官魏羽因为才能,渐渐走进赵匡义视野,他上书请求朝廷推行勘磨制度。 谢泌又上书说磨勘之名,非典训也。 于是改磨勘京朝官院为审官院,幕职州县官院为考课院。 有司上书,天下考课当以河东为第一。 赵匡义看到宋九不辞劳苦,始终奋战在第一线,心中感动,称喟宋公,大家还不明白吗? 既然北伐“失利”。也不算败得很惨,牺牲兵士数量不多,前线还赢得一些有利的局面,这就不能与岐沟关之战相比,那么也好召回来了。 张观上书。说扬州民多缺食,请免残税。赵匡义惊讶地问:“去年已免贫民秋税,怎么有残税存在?” 去年收成好,国家收入巨增,虽然河东花了不少钱,但本来就打算用国库与内库盈余支出的,可实际用度比赵匡义预想的要少,于是赵匡义罢贫下百姓秋税。 张观无奈地说出一个真相:“细民多奸滑,或以佃户托名贫下,侥幸罢减,但真正贫民却有残欠。” 他说得很含蓄,也就是各地豪强利用手中的关系,将产业寄于佃农贫困户等下,逃脱税务,张观不敢说豪强,那个麻烦会很多的,于是改称细民。这些豪强乃是征税大户,他们不交税,税务巨减,官员怎么办?于是只好继续征贫困百姓的税,不然亏空太大,不好向朝廷交待。 也就是朝廷在惠贫民,到了下面贫民未惠及,却惠到各个大户身上。 若是平庸皇帝一定会大怒,赵匡义只是再三叹息,这个问题没那么简单!大半天后说道:“两税罢减,朕无所惜,若实惠及贫民,虽每年放却,朕也不恨也。今州县城郭之内,则兼并之家侵削贫民;田亩之间,则豪猾之吏隐漏租赋,虚上逃帐,此甚弊事。安得良吏为朕规制,使无惠奸,无敛贫,称朕之意乎?” “陛下仁爱也。” “河东那边如何?” “宋公威名赫赫,无细民敢胡为也。” “还是用人哪,为何天下仅有一九卿!” 张观咽住了,大半天说道:“象宋公这样的名臣,千古也罕见,非明君不见此等良臣,有一个足矣了。” “这样吧,你替朕草诏,诸道知州通判限一个月内,如何平税赋,招辑流亡,惠恤孤穷,窒塞奸幸,以及民间未便之事,悉数写上,共为一状,上奏朝廷。如果他人他官有所见听,别上疏论,朝廷再委中书舍详定可否,若可采取,当议旌酬,若是苟务因循,必申惩责。” 有司又上奏油衣帟幕有数万段破损不堪用,欲毁弃之,赵匡义令人煑浣,染以杂色,制旗帜数千面,以示宰相:“有人对朕说所谓节流,非是裁减官员无用兵士那么简单,真正节流之意,就是去掉不必要的浪费,数万段油衣,价几千缗钱,虽破损不抵原价,悉数毁之亦为可惜,朕令人制数千面大旗,最少也挽回一半损失。仅是此项,就足以让几十户人家衣食无忧。何至如此?” 李昉心中诽谤不己,天下那么多事呢,谁有空管得那么细,还不将人累死啊,但只能说道:“陛下万机之外。圣智高远,事无大不上,咸出意表,天生五材,陛下兼而用之。物有万殊,陛下博而通之,虽在细微,无所遗弃,非是臣等可以比拟的。” 这个马屁拍得好,赵匡义哈哈大笑。甚是自得。 又有司调退材为官员之薪,赵匡义亲视,挑其中能用者择出,分赐宰相枢密三司,又对李昉说道:“此虽甚细碎,然山林之木。取之极费民力,仅是用来烧锅,亦可惜也。” 李昉只好说道:“古人以竹头木屑皆可充用,正在于此,唯惭臣下不克尽副天心。” 面对这样的皇帝,做为中书首相若才能稍逊一点,会很悲催。如此时的李昉…… 然而只要有本领的,马上就会得到重用。 如京西转运副使虞部员外郎卢之翰与前书院子弟许州司户卫孝恭共同上书,以潩水时常泛滥成灾,侵许州民田,请自长葛县开河导潩水分流,合于惠民河。役成,潩水不再危害许州民田,百姓欢呼,立即加卢之翰为户部员外郎为陕西转运使,以卫孝恭迁为卢之翰原职。 于是很多名臣陆续择出。这为未来宋真宗时咸平之治打下了基础。 但缺点很多。 只要敢说,敢做,若说得对,做得好,立即上位。因此许多官员没有才干,或者稍有才干,便浮躁起来。 雍邱县尉武程上书,希望赵匡义减后宫嫔嫱。 赵匡义呆在深宫,对外面情况不是很了解,这一上书还真以为民间说他后宫养宫嫔太多了,十分委屈地对宰相们说道:“程疏远小臣,不知道宫闱中事,内庭给使从黄门到嫔嫱一共不过三百人,皆有掌执不可去者。你们应当知道。朕以济世为心,视妻妾似脱屣,恨不能离世绝俗,追踪羡门、王乔,必不学秦皇汉武,作离宫别馆,取良家子以充其中,贻万代讥议。” 李昉同样哭笑不得,说道:“陛下俭仆,中外所知,臣等家人蒙承皇后召见,备见宫闱简约,程微贱,动辄狂言,宜黜削以惩妄言。” 赵匡义道:“朕说过不以言而罪人,但念程不知尔,怪罪。” 不以言而罪人,那就果断放大炮吧。 宋九离开枢密院,西府剩下王显,张逊,寇温。 实际离开西府时,宋九隐隐感到有些儿不大好,然而在后世寇准名气太大了。自己又指导了很长一段时间,相信应当没事吧,于是没有再多想,便离开京城。 但问题就来了。 宋九在,以宋九为首。 宋九不在,那么就以王显为首。 以前宋九在,王显纯是打酱油的,况且还有一个张齐贤辅助,如今宋九走了,张齐贤去了东府。难道王显再将事务交给才三十出头的小寇吗? 于是硬着头皮处理事务。 本来他才能不行,又打了那么多年游手好闲的酱油,怎能处理好事务? 若是宋九在,我是枢密副使了,上司没有做好,那就委婉的辅助吧,这样大家你好我好。 然而寇准就不行了。 宋九在,他深受宋九之恩,都敢抢权利抢着做事,况且是王显。 于是天天大嘴巴乱喷,喷得王显十分难受,怎么着,俺还是你上司呢。 两人先是在西府吵,吵来吵去吵到赵匡义哪里。 寇准索性挑明了说,你是西府首相,但没有才能,尸位素餐,何德何能在这个位子上一坐就是十年时间! 真相是不是如此呢? 能说王显没有能力,有能力,他领兵作战那是一流名将,然而到了西府处理军中大政就不行了。是人才,没有用对地方。但在西府有没有作用?有,宋九在他是很好的挡箭牌,因为西府权利被宋九得到加强,王显是赵匡义府上的人,有他在,赵匡义永远就会对西府放心。而且王显也自觉,从来不与谁去争功劳。 就象张宏与温仲舒,若是让宋九选择,宁肯愿张宏留下,也不愿留一个温仲舒。他们才能差了,但省事儿,大不了自己多担待一份。象温仲舒噬恩人,宋九能不能提防? 宋九下去,暂时赵匡义也未想通这个关节,两人论理,是王显的错。于是赵匡义责怪王显,王显不服气啊,俺凭什么让一个毛头小子,又是下司天天训话,于是百般狡辨。赵匡义无辄了,王同志,你下去吧。 寇准赶走了王显,然后回顾,不行啊,还有一个人呆在俺上头呢。 张逊。 他也算是半个晋王府旧人。能力比王显稍强一点,当然,肯定不及寇准。 呆俺上面可以,但你得有本事呆俺上面。 然而以小寇的性格,时间久了,宋九也没有本领呆在他上面。除非宋九一步步地退让。 张逊也不服气啊,你这个大嘴巴弄下去王显还不够,还想将俺弄下去啊,于是两人奏事,一个朝东一个朝西,最后水火不容。 赵匡义不由地头痛。 倒底得用谁啊? 想来想去,还是用小寇吧。若用小寇,那么就得罢免张逊。 张逊气得怒火冲天。 但他不是王显,王显虽有错,但为人操守还可以,争也是在份上争,不会用阴谋诡计。 这天,寇准与温仲舒骑马同行,整件事当中温仲舒一直站在暗处,然而暗中是与小寇联手的,西府宰执。王显,张逊,寇准与温仲舒,只有王张二人下去,他才能上位。 然而不用他出面。由小寇这门大炮足矣,他呆在暗处尽管等待好处就是了。 张逊也清楚。 寇温出行,万众瞩目,忽然一个大汉窜出来,拦住他们的马,山呼万岁。 寇温一个是大炮,一门有才智的桀骜不驯的大炮,一个是阴阳怪气有心术有智数的心机深沉心狠手辣之辈,都是不好惹的家伙。 然而这个万岁生生将两人喊傻了。 等他们反应过来,这个大汉喊过了万岁,早不知窜到哪里去。 可能要出事了,两人阴着脸回家。 第二天,右羽林大将军,张逊昔日在赵匡义府上的旧友王宾上奏,陛下,有百姓迎准马首呼万岁。 赵匡义恼了,你做了万岁,那俺成了什么? 他便责问寇准,就算是疯子吧,你最少得上一个札子对朕说一声,难道这个万岁你听得很舒服不成? 寇准辨解道:“当时臣与温仲舒同行,这是张逊让王宾独奏臣,诬蔑臣。” 张逊恼羞成怒,于是两人越吵越厉害,最后互发隐私,甚至连两人去了那个馆子狎了那些妓子都抛了出来。 赵匡义听着两人污言秽语地越说越不象话,也快气疯了。 不要吵,你们统统下去吧。 这个大嘴巴下去,大家一起拱手向天,谢天谢地,谢昊天上帝,就差一点准备大买鞭炮放着庆祝。 但赵匡义也好玩啊,做好皇帝不容易的,必须要有自虐精神,得让大臣三天两头的虐,才能找出自己缺陷。寇准虐王显也虐赵匡义,有次议事,赵匡义不同意要散朝,寇准一步上前,将赵匡义龙袍拽住,赵匡义敢上前线,虽让耶律休哥吓逃跑了,力气也不小的,于是一用力挣脱,小寇想用力拉,也真拉,龙袍嘶拉一下子拉坏掉了。 朝殿上几百名大臣一起看傻了眼。 谁知赵匡义却笑了起来,最后居然被小寇用强了,听从了小寇的建议。 虽然小寇不及魏征识大体,但敢说,魏征是最清楚的水银琉璃镜,那么小寇算是不大清楚的铜镜吧。 走了小寇,朝堂变得很安静,赵匡义忽然不习惯起来,便问左右,寇准在青州,乐否?谁喜欢小寇,就连张齐贤也有些不喜,温仲舒虽走得近,那不是他喜欢小寇,而是利用小寇。 因此左右大臣说道:“准得善藩,当以为乐也。” 过了几天,赵匡义见没有人喷他,又开始犯贱了,于是复问,便有人又说,陛下思准不少忘,可臣听闻寇准在青州置酒纵饮,不知他念不念陛下? 不能说是假话,寇准虽大嘴巴,然而生性豪奢,喝酒狎妓,样样在行,可能确实会是这样。 赵匡义默然。 小寇坑了王显,坑了张逊,也坑了自己,还坑了西府。 四个宰执,整让他弄走了三,剩下的一个德操超级不行。 西府人选只好重新诠选,赵匡义思来想去,将枢密直学士刘昌言提拨上去,然而西府两个新人让赵匡义多少有些不放心,又将老臣柴禹锡重新召回西府,他的作用就象现在东府李昉一样,带一带吧。 柴禹锡能有什么能力,温仲舒也许有能力,可其人品行委实让人不放心,刘昌言也许有能力,可他才上位,肯定不能担当。 于是这几年最弱的西府出现。 要命的是马上就要刮风了…… 要命的是小寇一闹,赵匡义对东府宰执也产生了怀疑…… 第四百六十一章走马灯 小寇在青州快不快乐,有一首诗,自古名高众毁归,又应身退是知机。林风惊断西窗梦,一夜愁声忆翠微。 好吧,别人毁你是你名高,你毁人不倦那就是应当的…… 西府人换得差不多,赵匡义眼睛又盯向了东府。 恰巧又发生了一件事。 从七月起开始落雨,大雨哗哗地下,下个没完没了。然后京城开始在水上漂,特别是朱雀门与崇明门因为地势低洼,老百姓往来,只好临时扎小木筏子当小船渡。权贵人家往高处搬,老百姓又往哪里搬?只在呆在家中泡澡。人泡澡问题倒不大,正好天气热,权当在家中学习游泳吧。但房子问题来了,这个水一泡,泥巴一起泡得酥软起来,然后轰隆隆一起倒垮,多数老百姓有备,可总有一些人大意,便被倒垮的房屋压死。 人命关天,况且这是京城! 一个遥远倭岛核泄露,能让普通的盐价涨到几十块钱一斤,比宋朝巴蜀的盐还要贵,况且这样的灾害。京城物价随着水涨一分,它们涨十分。 京城乃是国家中心,官府要救,然而京城以外呢,这个天降大雨不是只对着开封落的,陈、颍、宋、亳全部受到水灾危害,商旅不行,有的百姓因为饥饿不得不做流盗,问题越来越严重了。 赵匡义愤怒地将中书几个大佬一起喊到皇宫,责问道:“卿等用车子才能拉起你们的俸禄,可知野外有饿殍乎!” 劈头盖脸的骂。 贾黄中骂晕了,出来晕头转向说道:“当时但觉宇宙小一身大,恨不能入地尔。” 整个灾害过程中,只有大名府赵昌言表现出色。 他大炮乱放。比寇准还招人恨,包括宋九也不喜此人。于是重新贬到大名府。 但在大名府做得不错,先前一个豪民想图茭瓜之利,种茭瓜就得需要水,需要湖泊。因此有贱人将河堤堀开。溢田为湖泊养茭瓜,被赵昌言识破,但抓不到证据,赵昌言也不好处罚,可他记在心中。 正好堤吏告急,赵昌言带着衙差一下子闯入此豪强家中。将他的仓积打开以供给用。豪强想要反抗,赵昌言冷冷道:“本官还没有治你坏堤之罪!” 豪民吓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昌言将他家中财货搬之一空。什么茭瓜之利,百年茭瓜所获得利也不够这次搬的。自此以后,大名府豪强再也不敢做类似作奸犯科之举。 大雨哗啦啦地下,昔日宋九与王明共开治河之举。王明去世了,宋九在治河上插手得少,现在河东更不会越权过问治河的事。但相对而言治了一部分,水患也比以前危害减轻了不少。 如这几年,黄河几乎就没有发生严重决堤事件。 但这一年水势太大了,于是黄河自澶州再度决堤,西北流入御河。涨侵到大名府城。看到城墙危急,赵昌言率先身先士卒,负土填塞,可因为人力不足,于是让屯兵助役,兵士偃蹇不进,赵昌言怒道:“府城将垫,人民由溺,汝辈食厚禄,想要坐视吗。敢不从命者立斩。” 由是兵士与百姓齐心协力,不用多长时间,便将城墙用泥巴填厚填高,危机渡过。 想想赵昌言当初是什么情形,那差一点是千人恨。万人骂,就是这样的大臣居然表现如此,再看看东府宰相呢? 既然赵匡义喜欢自虐,那么俺也来虐虐,张洎学习小寇等人,但非是虐赵匡义,而是指责赵匡义的用人,他上书说道:“昉因循保位,近霖霪百余日,陛下焦劳惕厉,忧形于色,昉居辅相之任职,在燮调阴阳,乖戾如此,而昉宴然自若,无归咎引退之意。矧中台仆射之重,百僚师长,右减于左,位望轻重不侔,因而授之,何以劝人臣之尽节。宜加黜削,以儆具臣。” 赵匡义看完疏折,缄默不语。 但最先离开相位的不是李大学士,而是张齐贤。 张齐贤有一个母亲,八十五岁了,在这时代这个寿命是一个奇迹。赵匡义听闻后还刻意派人将她接到宫中接见,随后大肆赏赐。 但老人家终是老了,张齐贤又要服侍老母,又要办公务,两头顾不过来,于是三天两头请假,请得赵匡义眉头竖起。别人不知道,可张豪男,你得清楚,国家灾害重,要赈灾,要安抚流民,这是东府的事务,今年还要刮风,也要提前安排,让你到东府,到时候东府同样要配合的。 孝敬是好事,可也得顾一顾国家吧。 然而孝为百善先,赵匡义又不大好说。 正好两件事齐齐发生,赵匡义的藩邸旧臣王延德与与李沆的亲家殿中丞朱贻业是好朋友,朝廷由宋九发起,魏羽规划,开始着重磨勘制度,想要上位,必须要在地方上有一段辉煌的履历。于是他托朱贻业求李沆让他补外官。 这是主动要求上山下乡,不是丑事,李沆转告张齐贤,张齐贤倒不是反对他上山下乡,而是认为不当找亲家帮助,公开提出来就是了,何必要走后门?便将这件事向赵匡义反映。 赵匡义也不悦了,你小德子可是朕的人,想要上山下乡,也不是进入两府,为什么不找朕来求,而兜了这么大圈子求李沆。于是将王延德与朱贻业喊来一顿痛骂。 这两人骂昏了头,于是矢口否认。 赵匡义便派人找张齐贤来对质,张齐贤是大宋第一豪爽男,你爱信不信,何必让我做小人状,对质公薄? 正好他老母死了,心情差,不相信俺的话啊,于是引咎自责,罢为尚书左丞,然后又以丁忧为名,主动要求外放,让俺到定州吧。哪里是前线,才是俺张大侠用武的好地方。 张大侠赵匡义都看不顺眼,就别说李大学士了,但他是老臣,当初让他上来主要是指导作用。赵匡义没有深责,罢守本官,但在制词里还是刻薄说了一句:久壅化源,深辜物望。 李昉下,赵匡义忽然盯向了温仲舒,小寇下去了很长时间。赵匡义仔细回味,终看察觉到小温在里面扮演的不光彩角色,你也下吧,接着李沆也跟着下。 一下整四个,赵匡义只好再度将吕蒙正召回来。又以苏易简与吕端参知政事,以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赵熔与向敏中同知枢密院事。 换得差不多了。赵匡义又盯着了另一个人,老神童贾黄中。 有一个叫牟晖的京城百姓敲登闻鼓,这个鼓是用以申冤的,大案冤案要案,才可以敲他。登闻院官员一听它响起,匆匆忙忙地让牟晖报案。 原来是牟晖家奴将一头小公猪丢失了,他找了半天未找到。于是状着胆子敲响闻登鼓,看看登闻院的官员能不能替他找到这头猪。 几个官员一起傻了眼,这怎么办啊,难不成真派无数衙役不计成本,替他找猪?但不判也不好,便问赵匡义。 赵匡义差一点一口气未咽过来。 大半天才徐徐说道:“这种事还要告诉朕,并且让朕判决,真大可笑也。不过若推此心以临天下,可以无冤民。” 找猪那是不可能了,于是赐一千钱偿其值。就当朝廷将你这头小公猪崽子买了下去。 关心百姓是好事,可赵匡义管事管到这种地步,贾黄中只好墨守陈规。论才学是他神童,才气惊人,论政绩。也与宋九一样转战多处,立下了许多功劳,论为人老贾比宋九还要厚道,论作为十分廉洁。然而他胆小怕事墨守陈规的结果,便是政务久拖不决,以至稽留的政事越来越多,百官意见很大,你不急,咱们各部司得等你老人家决出政策,发布命令才能做事啊,我们急啊。于是纷纷投诉贾黄中。 再度罢免贾黄中,贾黄中觉得很委屈,胆子大是专权,招人恨,胆子小是墨守陈规,听到罢免诏书,他差一点哭了,只能一个劲地向赵匡义认错。 老贾人还是不错的,赵匡义也觉得难过。可没有几天,他就对赵熔等人说道:“黄中等以循默守位,故罢,适垂泪敍谢,朕亦为之凄然。昔周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人臣事主,可不念此以保终始。古人尚欲立功名於乱世,况盛世乎?卿等宜各戮力,以副超擢。” 老贾是反面教材,你们不要学习他。 然而东府也缺少人手了,于是赵昌言重新上台。 但宋九在太原差一点真要哭了,写了一篇长奏,平庸的人那怕给他十年时间也不能出政绩,然而有才华的人不给他时间能出政绩吗? 看看这两年,前年东府有吕蒙正,王沔,张齐贤,陈恕,西府有王显,张逊,寇温。几月后吕王陈三人齐被罢相,贾黄中与李沆上来。接着王显下去,张齐贤下去,吕端刘昌言与柴禹锡上来,然后二李与贾黄中齐下,苏易简与赵昌言上来。温仲舒再罢,向敏中上来。 前两年还保留一两个旧人,今天东西两府所有宰相全面轮换。 人事一换,政令必须更换。 这边在刮风,那边朝廷在抽后梯子,如何了得。 赵匡义也觉得玩得太过火了,讪讪写了封草诏给宋九,由朕居中策应,张齐贤在河北,大事可定也。 …… 但张齐贤去了定州,倒是无形中给计划带来了新的变化。 入秋以后,宋军借助坚固的“L”形防线,多次反入侵骚扰山后辽国数州。特别是庄稼快要成熟之时,所过之处,能烧的尽数烧之。 若仅是烧,那么宋朝就失去民心了。 然而宋军还掳掠百姓,也不是真正掳掠,而是将这些百姓带到后方,让他们亲眼看到迁徙过去的山后百姓如今的生活状况,是如何的安居乐业。再将他们带回山后,让他们主动转告乡亲,不是俺们要烧你们的庄稼。 你们都是中原人的后代,如今朝廷来解救你们,然而你们生产粮食供辽军做军粮,你们子弟替辽军狙击宋军解放燕云,朝廷能不急吗?想要脱离这片苦海,来宋朝吧。 因此有人痛恨之,也有人心动之。 最少这让山后辽境内的闲田面积越来越大,严重影响到山后的生产。 耶律斜轸不停地派出军队狙击,然而这次宋军进攻仅是浅攻,多是骑兵过来,若是大部队来了,立即撤回宋境,若是没有辽军来,继续骚扰,攻陷催毁辽国在边境所建筑的小堡小砦,以及焚烧庄稼,或者破坏拦截百姓逃向宋境的哨所关卡。 也有人中伏牺牲的,不多,那边辽国同样也陆续出现伤亡。 这是真正的以德报德,以牙还牙,将辽国以前的打草谷一起用在辽人身上,区别就是宋军不杀百姓。 张齐贤去了定州。 他不是那个去代州的张齐贤了,一度担任过国家真正的首相,这个职位连宋九还没有担任过呢。 而且又懂军事,从东府来,又知道后方朝廷的家底子,再加上陆续的战斗,各个能打的将领一一提拨任用,战场从山前转向山后,张齐贤完全能替代李继隆的职位了。 因此李继隆风尘朴朴地带着一支兵马,赶向河东,到了前线。 耶律斜轸这回真头痛了,看到宋朝真要对山后势在必得?不然怎能派出这样的猛将? 他可是两次轻易击败耶律休哥的猛人,这样的强将来到山后,自己要怎样应付? 第四百六十二章前戏(上) 李继隆去了河东,耶律休哥压力轻了,耶律斜轸头却痛了。 李继隆很藐视地将军队带到神武城北面的荞麦川与小道坞,严格来说这里乃是神武城与岚州的中路要冲,耶律斜轸与萧排押反攻神武城与偏关不果后,就是从这条道路撤回朔州。它离神武城有八十来里路,但离朔州仅有六十里地。 宋九当初也想在这里设堡垒,考虑到它有很广大的平川地带,一个大堡不能形成有效防御,必须有几个副堡相互配合,才能拱卫神武城中路。那样建堡砦不计成本,也需要大量人力,时间来不及,以后也造成分兵严重。于是索性将中路放弃,直接将战场放在神武城下。 数万宋朝军队在此大摇大摆操练。 耶律斜轸很头痛。 李继隆意思很明显,来打啊,打俺啊。 但真打……天知道此子想要干什么? 耶律斜轸六神无主。 如果是去年冬天的时候,他手中有十几万大军,那么就打一打。 虽然山后现在全面警备,但以辽国力量不可能一直在山后聚结十几万大军防御。他暂时还没有看穿李继隆用意,看不穿就不敢动用手中可怜的兵力。 然而李继隆蹭鼻子上脸了。 考课院官吏说河东第一。 河东路政绩就是第一! 未打之前,宋九将军务交给了前线诸将,主要就是打探情报,训练军队,修筑城堡,再加上以前潘美的布置。他没必须掺杂进去。 于是就在河东到处跑。 有一种做官方式,那就是惊人的才智,如吕夷简李沆,房杜,人家呆在家中就知道天下事了。有一种做官。如姚崇,他只将大事拎好了,天下事自然平定。有一种做官,如魏征小寇宋璟,敢说敢做,天下官员不敢询私。官场风气一好,事务也就处理好了。 但还有一种做官方式,如诸葛亮或者宋九。 他们十分谦虚,于是事必躬亲,这样很累,然而他们的小才。弥补了才智的不足,好的更好,不好的也会变好。 宋九就喜欢到处跑。 广南,江州,眼下再到河东。 跑得整个河东官员心惊胆战,不过还好,真做得不好。与宋九协商,宋九反而喜欢,然而真太过份了,那么不好意思,回家去吧,宋九跑了几次,因他上奏罢免了近十名官员,但做得好,立即向赵匡义推荐,提拨上位。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天堂虽苦一点,但很美丽,如何选择? 他跑一次河东官场风气便好一分。 这也是不可复制的,换别人来没那威信。赵匡义也未必相信。 官场风气变好了,实际在这时代问题便解决了一大半。 然后又与百姓官员一道商议水利,种植养殖,商业作坊,特别是水利,又掳来许多百姓,有了民,有了水利,今年河东涝灾又不大严重。于是两年时间下来,河东大治,五谷丰登,甚至整个河东粮食出现积余。 有了粮食就好办了。 宋九随着对军事的思考,居然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即便拿下幽州,宋朝边境问题也多多。别说山后,当然山后不及幽州重要,可就是拿下幽州,若是不重视山后,随时敌人还能从山后对幽州发起进攻,进一步威胁中原。但想保护山后,以及南方的河套与陕西,还必须要经营北河套,以阴山为长城。 这个兵力始终不能减少。 但随着人口增加,若不将兵力增加到恐怖的八十万禁军,不超过四十万之数,再加上养兵成本下降,那么以宋朝财政收入,还是可以接受的。 这有点儿远,就是眼下,也必须要增兵。 于是这几年陆续将禁兵数量增加到三十八九万之巨。 兵力虽增加,新兵比例也在增加。 正好因为灾害,粮价有些贵,秋收结束后,朝廷调出八万禁兵赶赴太原。基本都是新兵,权当去太原就食的,除上交外,余下他们所得粮食又可以让他们家属拿出来变卖,增加家中一笔收入。 八万禁兵徐徐到了太原,又从太原城带着大量粮草来到神武城,又从神武城到达荞麦川,就在宋辽交界的这片平川上操练。 练着练着,李继隆看到耶律斜轸龟缩在云州,沉不住气。于是率领十一万禁兵出了古长城口,进入辽界。并没有深入,而是顺着边境,将辽国所建筑的堡砦全部催毁,然后从野猪岭川地返回神武城,坐看辽国的动静。 河东大军刚刚停息,河西那边又开始折腾,折王两家,以及五六万驻扎在西北的官兵,两三万各族蕃羌乡兵,全部在河西平川是结集,兵力同样几乎接近了十万兵马,尹宪、杨琼与折御卿以及王承美练着练着,也过了河,将河东辽国诸堡砦催毁后,再度返回河西。 但他们并没有离开,仍在胜州地界。 可能会再度向山后发起进攻,莫说天气冷了,最少西北这些蕃兵不会怕冷的。 再观两处,若有可能,还能增加数万河东官兵乡兵进行增援,士兵数量已经早就超过了当初岐沟关之战的宋军东路军兵力。 将也是宋朝一流名将,李继隆,尹继伦,杨业,杨嗣,杨琼,尹宪……还有两个党项杀星,折御卿与王承美。 帅是宋朝最强宰相,当初有人劝萧燕燕释放玉苹,萧燕燕评价一句,宋九当抵五十万大军,不是宋九会打仗,而是他那一身学问,以及做官的才干。岐沟关宋九逃出生天后,萧燕燕仍念念不忘,说了一句,若此人归降我朝,即便授第二个于越又有何妨。 能说宋朝不想经营山后吗? 只能说宋朝在宋九带领下,变得很小心。但说宋朝对山后不产生想法,谁相信? 耶律斜轸只好苦逼下令,让边境百姓往后挪,闲田就闲田吧,反正边境的百姓不想离开辽国的。多转移到山后的深处,留下的百姓一半人在宋朝蛊惑政策影响下,继续想逃向宋朝,过那种传说中的天堂生活。 这也逼迫宋军将战场放在山后深处,一旦深度达到了,地利人和是在自己这一边。即便宋朝名将如云,耶律斜轸也敢战上一战。 它是耶律斜轸的优点,行军作战漏洞很少,然而过于求稳,还未打,首先想的就是立不败之地。因此让宋军钻了空子,让边境一步步地在恶化。 然后耶律斜轸将情况禀报萧燕燕。 …… “我为你们感到骄傲,正是你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才使得后方安定,千家万户过着团圆幸福的生活。” “我为你们骄傲,正是你们高呼着国辱君辱臣当死的口号,用鲜血铸就了大宋的荣光。陛下的尊严。” “我为你们骄傲,正是你们从南海转战到大漠,从河北平川转战到河东丘陵山地,重新书写了中国二字的伟大与自尊。” 宋九一字一顿地说道。 传令兵将他的话传达下去。 十万大军齐声欢呼:“陛下万岁万万岁,大宋万岁万万岁。” 其实宋九也不能说对军事一点也不懂,不过最好还是交给最懂的人决定辅助。 更不是一无是处,只要他呆在军中,都知道他会与三军共存亡,士气就会高昂,去年正是他站在大旗下。让耶律斜轸无功而返。 宋九大声喝道:“出发。” 耶律斜轸担心的事终于发生。 宋军不顾天气冷下来,在西沟口结集,兵出马安山,十万大军迅速抵达朔州城下。 耶律斜轸重新收回朔州后,将朔州城墙修葺了一番。 但它非是幽州城太原城。 十万宋军轮流攻打了四天后。朔州城又再次被攻破。守城主将耶律瓜奴虽然勇敢,可寡不敌众,在击杀数名宋兵之后,带着手下狼狈逃向寰州。 宋军分出一部留守朔州,此时城中也没得破坏了,于是用火药将城墙炸倒,连城墙都不给辽国留下。 余下继续尾随耶律瓜奴追向寰州。 耶律斜轸在云州大同,手中有兵,可他这个兵却不知道怎么调动,原因很简单,随着宋军再次攻破朔州城,河西大军徐徐渡过黄河,兵锋欲再度指向云州。 耶律斜轸只好吩咐寰州守将务必死战。不能再丢失下去了,这次一次次地丢失,士兵沮丧,军民得不到安全保障,最终会全部向宋朝倒戈,那才是最可怕的。 于是又向萧燕燕搬救兵。 实际当初宋九让赵匡义请和,赵匡义一度十分不愿意。 现在就看到了效果,首先士气悲愤。 其次是大胜后的请和,要求也不过份,我不想收回燕云,你们辽国最少将易州还给我们吧,然而萧燕燕不答应,并且讨要关南十县。这就让朝中以和为贵的大臣闭上嘴巴。 上下不统一,前线将士如何打? 还有一个作用,它也渐渐显示出来。宋朝这边意见仍不统一,不过最少没有人敢公开说以和为贵。 辽国那边意见却开始不统一了。 这是辽国最强君臣,萧燕燕与韩德让在若无金手指的情况下,肯定远胜过赵匡义与宋九的联手。 否则让宋九这样耗,若是在辽国那个睡王手中,早就拖得四分五裂。然而就是在两人手中,辽国同样拖得吃不消。好不容易清静两年,准备将那个渤海国灭掉,宋朝又动手了。 玉苹说辽国小皇帝热爱和平,那不是他真热爱和平,而是看到因为战争,辽国百姓凄惨的生活,不忍心这样再打下去。他是辽国皇帝,都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况且辽国的一些贵族。宋朝不提出议和,那就打吧。但宋朝提出议和了,为什么非要打一场场没有胜算的仗? 实际随着数次失败,就连大部分部族也不同意继续打下去。特别是今年,萧燕燕看到去年山后遭到严重损失后,大怒之下,准备召集大军报复宋朝。 就因为这些反对声音,萧燕燕才停了下来。 现在山后局面又紧张了,反战声音更大。这才是可怕的,国家内部不支持,这个战争就不易打,孙子兵法还刻意说了它。 但不管如何,最将眼下难关渡过吧。 萧燕燕从幽州分出部分兵力调向山后。 张齐贤来到定州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就是将李继隆解决出来。坏事就是有张齐贤在定州,辽国可以放心大胆地分兵山后。 是不是? 眼下肯定是。 可是山后那边宋军太强大了,他们比岐沟关之战东路军更强大,特别是统帅之能,相信宋九肯定不是曹彬之流。 于是萧燕燕又从后方调来数万兵马,前去山后。 然而到了这地步,萧燕燕也不由头痛起来,现在的节奏不是在辽国手中掌控起来,而是在宋朝手中。随对手跳舞,那才是最可怕的。 幽州的军队拼命地向山后跑。 寰州苦守了五天后,再次被宋军攻破。 然而宋军这回做了一个让人不解的举动,没有挟大胜之势攻击应州,相反的又徐徐撤回朔州城。 朔州城现在只有一半城墙了,宋军也无所谓,就扎在朔州的废墟上,来吧,咱让你打。 耶律斜轸在云州苦笑。 宋军的不贪功,让他难办了,若是贪功,用兵应州,东西两路兵力越分越远,未必没有机会可破。然而宋军再度撤回到朔州,与河西那支大军遥相呼应,如何打? 若不打吧,朔州那可怜的一点百姓也让宋军送到南方。若是边境成为闲田倒也罢了,整个朔州成为闲田,辽国如何吃得消。辽国非是宋朝,还有更富裕的南方做为强大的后方,燕云哪里都是辽国的宝贝。 忽然这时候他看着东北方向,心里想到,要不要派几个精明的斥候,看看那个渤海国的经营模式,那么广阔的辽南都能成为强大的生产基地。那么前线就让它成为战场吧。 第四百六十三章前戏(中) “兄弟们,到我们建功立业的好时光了。”孙全照大声说道。 八千宋兵陆续登上克虏舟。 它是一种新式海船,准确说它是一种标准海上战船。配帆橹,然而与其他海船不同,它的吃水线很浅,形状更梭长,也不是太大,基本都在一千来石,小了在海上颠簸,危险性大,大了划不起来。这样它就能在逆风情况下,放下大橹,逆风而行。 缺陷也更明显,稳定性不及其他海船,吨位又小,无法远洋航行。 不过用在渤海湾,驶向对岸也足矣了。 随着航海业发展起来,造船技术也在提高,高琼用楼船去平州,那一战中高琼几乎隐形了,吃一堑长一智,后来陆续做了改进,包括船只。 还不能完全指望海军,不过适当的时候说不定也能起到奇兵作用。 一共八十艘海船。 每艘船一百兵士,以及少量武器辎重。 左右各配置二十面大橹,一橹两人操作,轮流摇橹。 今天是一个好天气,万里无云,海上只有轻微的西北风,对船速影响不大。 八十艘战船一起放下风帆,敲响战鼓,齐齐发出登州港。 经过几十年的与高丽交易航海,宋军几乎将渤海湾内所有航道,礁石,浅滩一起掌握清楚了。 一天无话,天色黑了下去,大家来到一个无人岛陆续将战船泊好,停下休息。第二天黎明时分,再度出发。 目标,鸭绿江口! 海面上景色单调枯涩,除了蓝蓝的海水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偶尔一两只海鸟飞过。略略给这个死寂的海面带来那么一两点生机。 孙全照却坐在船艘里想着心思。 他在想自己在京城看到的那份计划书。 计划书上的内容将他吓着了。 不过有两句话让他记忆犹新,与辽国战争重要的两条,一是比拼财力。宋朝财政良好,然而用兵成本极其高昂,岐沟关之败若非国家有着良好的财政。那就可能会出大事。 不仅是宋朝的募兵制度,即便是汉朝的役兵制度同样如此,故汉武大帝尽管于大漠上长驱直入,掳得大量牛马羊,可最后因过份用兵,差一点让国家经济崩溃。民不聊生。 二是比拼人力消耗,看似宋朝人口远比辽国多,但辽国人人皆兵,若是动用兵士,数量未必比宋朝的少。而且论战斗力,个体战斗力辽兵肯定在宋军之上。若非宋军军纪森严,非是辽兵对手。再加上萧燕燕与韩德让的能力,若是一场场战役打,想象白马山之战,满城之战,唐河之战与徐河之战那样的场场大捷,是不可能的。那么比拼到最后。还是宋朝亏面据多。 所以宋朝要转称方向。 用己之长,克己之短,不一定非要在战场上决一胜负,破坏也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这是一次充满想像力的行动,似乎眼下是按照宋军要求那样在往前发展。 接下来就要看自己的。 …… “涅鲁将军,对岸那小崽子越来越不象话。” “他们尾巴长不了啦,我听说太后准备征讨混同江,然后就来对付那群高丽人。没有想到南方那群小崽子们又动手了。” “还不是找死的。” “嘘,”耶律涅鲁放下手中的酒碗,用手指放在嘴巴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然后悄声说道:“兄弟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于越在南方吃了几次败仗,听说被南人打惨啦。” “于越也败了。” “不但于越败了,斜轸大王似乎在山后也未讨好。” “是真是假?” “不假,我有一个好友。就是在朔州战死了,可怜他的两个孩子才几岁大,以后该怎么啦。” “不是说南人不堪一击吗?” “谁说的,南人有怕死的,还有更多不怕死的。还是我们在这里好啊,虽然对岸那些人有点小动作,然而胆小如鼠,不足虑也。” 高丽人也未必有那么胆小如鼠,不过高丽人也不敢进犯有两千多辽兵驻扎的来远城。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辽国一次又一次将宋朝胖揍,作为普通的兵士,也会感到骄傲。但反过来了,大家同样不会高兴。 耶律涅鲁忽然唱起一首家乡的歌谣。 歌声苍凉。 外面北风呜咽,天真的冷了下去,鸭绿江上开始结起薄薄的融冰。风声带着凄惨的歌声,渐渐传向远方。 忽然外面传出几声凄厉的惨叫声。 “难道是高丽人来了。”几人抽起佩刀,走了出去。 就在此时,一队又一队宋朝兵士借助挠钩,以及夜色的掩护,登上了来远城墙。辽兵起初不备,不过不久就发现了他们。 相比于南方的惨烈,东面这段地界承平许久,辽国从鸭绿江到白头山几十个营寨仅驻扎了一万兵士,有时候可能还不到一万人,就是这点兵力,还多以汉兵与渤海人为主,又多以步兵为主,战斗力比较弱。 大团大团的宋军登上城头,手中朴刀在夜色中闪着寒光,不时地有人倒了下去。 耶律涅鲁手中抓住大刀,又紧张又害怕,但他还没有想到是宋军扑过来。 城中辽军终于清醒过来。 然而这时城门已被宋军打开,一队队盔甲鲜明的军队从城门口涌进来远城。 “怎么办?”耶律涅鲁与他的同伴明明听到召集的号角,却不知道该如何做。他手下一名胆小的同伴,索性扑入一间民房里,躲藏起来。 耶律涅鲁想壮起胆子,带着手下反击,可是手一直在哆嗦着。 “高丽人不要命了吗?”就在他脑海里产生疑问时,忽然听到不远处街道边传来说话声。 “那边还有几个辽人。” “是我的。你们都不想争。” 宋人? 耶律涅鲁手下还有几个汉兵,尽管发音不同,但能听出是汉人在说话。 宋人怎么杀到来远城,难道前线溃败,宋军都打到来远城? 就在他不知怎么办时。几十名铠甲鲜明的宋朝兵士从街的拐角杀出来,向他们迅速扑过来。 耶律涅古顽强地砍伤了一名宋兵,就被几把朴刀砍到他身上。 我死了,妻子怎么办,几个孩子怎么办?这是耶律涅鲁最后闪过的想法…… “报!”一名探子飞快地骑马过来。 消息是用快脚递送来的,任何人都不能耽搁。但到了宋九手中,已经是几天前的事。 孙全照从登州出发,逆风航行,用了三天时间将八千名宋军带到鸭绿江口,来远城下。这是算好了时间,又是北风盛行之时。多少会出忽辽国意外。 当天夜色到来时,孙全照将船驶到江口处,开始命令兵士下船,然后借助夜色掩护,扑到来远城。 应当来说,那八千名宋军战斗力也不是很强,所训练的内容也多是驶船。以及游泳,毕竟在这时代,久在海上漂,就是在近海漂也有些风险的。老兵比例又很低。 不过它是一支奇兵。 高丽人每次看到宋朝使者,都是恭恭敬敬,也承诺要与宋朝结盟,实际高丽只是猥琐地想借机会占一点便宜,不敢真正出手。 因此来远城辽兵有些松懈,于是冒着辽东的严寒,孙全照带着手下用挠钩登上了来远城头。当辽国守兵发现时。已来不及了,让宋军杀到城门下,打开了城门。 经过几个小时的巷战,来远城两千多名辽兵大半被斩杀,只有少量人逃了出去。 孙全照让三军稍做休息。径直扑向鸭绿江。 乌玄明与宋朝借助鸭绿江来回通往,辽国暂时还管不了辽东,便想出一个办法,在鸭绿江上树起栅栏,将鸭绿江堵死。 这一招很管用。 宋朝与乌玄明联系,除非象杨延昭那样,趁机会从辽南强行冲向混同江,余下的只有一条路可走,从外海绕到东海岸线,兜了一个大圈子,才能上岸。而且那样必须受风力影响。 孙全照拿下定远城后,立即冲向那个水寨,里面只有两三百兵士,见势不妙,早就逃之夭夭了。孙全照也没有贪功追击,带着手下将这道栅栏焚之一空。 然后押着来远城中所有贵重财货,将来远城一把火焚烧了,再度上船,返回登州。迅速将消息通知在朔州的宋九。 宋九看完后,将它递到李继隆手中。 李继隆大约地看了一遍。 孙全照如何连这件事都办不好,也不佩当自己当初推荐他了。主要是海上,海上风大浪高,意外事故会有很多。只要没有意外事故,肯定会成功。就是平时,也会成功。 朝廷有可能对高丽人抱有幻想,但宋九没有抱幻想,李继隆还没有见识到这群棒子的无耻,可也没有抱幻想。 东大门替他们打开了,他们也未必敢进去。实际宋九心中还隐隐地不想他们进去…… 李继隆将这份急报合上,看着北方说道:“宋公,要么我们两路兵马合一,兵伐云州,这样效果会逼真。” 他打败了耶律休哥,但没有真正击败耶律斜轸。 如果再将耶律斜轸击败,那么辽国诸将会无一人是他的对手。并且眼下兵力占据优势,就是战斗力也不弱上多少,至少在士气上占据上风。东西两路宋军兵力能调动的兵马几乎能达到十五万以上。云州城中不过两三万兵马,纵然辽国有援兵过来,李继隆也有信心击败他们,三次占领云州城。 宋九也有些心动…… 第四百六十四章前戏(下) 李继隆只从军事角度出发,宋九却要想许多。 真的很心动,若是将耶律斜轸击败,辽国两大战神先后倒下,那意义不亚于突厥人干掉李绩与李靖,武周干掉论钦陵,匈奴干掉卫青与霍去病。 但他最后摇了摇头。 李继隆十分失望。 当初宋九与他反击辽军时,还说李继隆是逃跑分子,敌人势大,现在李继隆已经证明了自己,为什么还不相信。 “李将军,来得不是时候啊……” “谁。” 宋九未说谁,又道:“我有几个原因考虑,首先是兵,两部兵力远比辽国兵力多,我多少有些虚名,对蕃部号召力也有之。不过你仔细想一想,原来主要就是用来震慑与练兵的,实际新兵占了一半以上。兵力虽多,包括西北新兵,几乎达到十万余人。再说乡兵,外父在河东练了一支强大的乡兵,朝廷又在西北用蕃人羌人训练了一支乡兵,也许军纪略差一些,但个体战斗力不亚于朝廷的禁兵。不过禁乡兵待遇总有一些差距,不合在一起便罢,合在一起反而有些乡兵心中不平衡,禁兵又有些鄙视。然后是西北蕃兵,他们战斗力强,可是军纪差,配合差。这样的军队使我想到了唐朝高仙芝手中的那支军队。打得顺就能威震西域,打不顺就有岭外大败于大食之手的故事。” 李继隆默然。 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呢。 如淝水之战符坚的大军,赤壁之战曹操手中的大军…… 计划里也写了。 若按原计划,就是这种浅攻,一是练新兵,二是练配合。三是震慑与造假像。 马上就用上,从浅攻改为深攻,必然会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 “去年河东与陕西涝灾不严重,但为发起这一战,所有粮食储存起来。那怕默视着京畿附近粮价踊贵,然后借助拉练为名,悄悄将这些粮食调到前线。虽动用了百姓,但是在百姓承受范围之内。这是以牺牲后方百姓幸福为代价,储备的粮草。如今两军僵持,每天消耗的数量将是惊人的数字。若是调物资武器倒也罢了。一旦深入到云州,就要从后方调来许多民夫运输供给。消耗更惊人,我一旦担心粮草储备不足,二是担心国力承受能力,百姓负担也会加重。” 不讲漫长的供给线,会给耶律斜轸机会。就讲财力与民力。 李继隆又默然。 “之所以将新兵调到前线,是磨练的,培养他们的信心,熟悉战场的惨酷,但暂时大多数新兵仍不堪重用。因此消耗还是指望那边……”宋九向东北努了努嘴。 李继隆有些不以为然。 宋九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可小视那群女真人哪。当初是败了,主要各部松散,兵力不多。如今那边兵力还是不多,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治理,大多数人抱成了团。可能他们调动四五万军队,但这抱成了团的四五万军队当抵我朝最精锐的十万禁兵。石普将军这些年也成长起来,包括乌玄明手下也出现一些能打的将领。远非我当初去辽东时的野蛮小国度了。” “我不想死太多的将士,甚至弄不好,让大家生起厌战情绪,即便击败耶律斜轸也是得不偿失。况且还有一件事,可能明年你就知道了……” 那就是四川,那就是王小波。李顺! 现在朝廷仅是将他们当成一群流寇,宋九却知道问题有多严重。 实际这两人替朝廷办了一件大好事! 但来得不是时候啊…… “大王可以做勾践了。”石普说道。 其实石普对勾践很反感,一不能守住家业,二不能善待功臣。 与皇上相比,勾践是什么玩意儿! 他更反感乌玄明。 宋辽恶战连连。给了乌玄明最好良机。迫于国家形式需要,混同江这边几乎被萧燕燕自动遗忘。 乌玄明借机统一长白山与海滨各族,又大肆鼓励种植养殖,很快辽东这一带百业兴旺,欣欣向荣,兵强马壮。 可随着力量的增涨,乌玄明又再度骄傲起来,多次盲目自大地想出兵。石普无奈,只好给他讲卧薪尝胆的故事。 然而反感的不是这一点,起初石普很小心地辅助他,包括一些不错的将领,陆续向乌玄明推荐。开始乌玄明也听取了。随着手中实力增加,渐渐就不将石普当作一回事,任人唯亲。 不过好在他比高丽人强。 石普忍气吞声,还要努力替他们继续壮大实力。 这个日子就快结束了。 乌玄明大喜。 石普退下,将候中勋、安定忠、刘贇,岑浩,刘安,杨延玉与蔚绍敏以及韩滋等将臣一起喊来。 就是这几人,一手辅助乌玄明创下了今天繁荣昌盛的新渤海国,治下百姓几乎达到二十多万户,马匹近三十万匹!疆域南到卢毛朵部、曷懒河,北部快接近纳水上游的室韦部,东临大海,其面积相当于后世黑龙江省一倍半。 但来的不仅是他们。 起初宋九带来一百多人,从官吏到将领,再到普通的侍卫,经过数次惨战之后,只有一半人活了下来。 后来还有,一些商人,以及朝廷陆续又派来一些通信的驿使,以及辅助成员。 说话算话的也就是这几人。 可以说若无这几人,即便乌玄明打下这么大地盘,早就四分五裂。 石普说道:“就这一战,我们终于能回去了。” 大家眼中闪过喜悦。 这一呆很多年下来了,妻离子散。不过大多数人迫于生理需要,在当地也纳了小妾,生了孩子。 石普又说道:“大家要做两件事。第一件事准备妥当,将你们的家人借助船还能发向我朝时。迅速送过去,让他们回国。第二件是候君你们这些文臣,应当先行回国。我们这些武将还要战上一战。这一战务必要将辽国人打痛打伤。” “好。” 石普还不知道的是宋九也在观察。 此役过后,李继隆还要回河北,不回不行。萧燕燕九成会发起疯狂的报复,以张齐贤之能,与自己差不多,真正大战来临时,恐怕还不能真正击败辽国大军。 自己也要回去。 因为自己,在河东与河西布成了L形防线。河东河西自此联系在一起,而且对山后形成巨大的威胁,逼迫辽国到处驻扎防御军队。海上那也是一样。若是辽国与宋朝一样,到处驻兵养兵,不用多,几十年下来。不用宋朝打,辽国也完蛋了。 可这道防线同样遭到辽国进攻点更多。 河东有将,尹继伦、高琼、杨嗣以及河西的杨琼与张凝、尹宪等人表现都很出色。 不过缺的就是一个帅。 潘美推崇的杨嗣,宋九都有些不大放心。 于是宋九将视线放在两个人身上,一是王显,可心中没底子。二就是石普,他是赵匡义的人。赵匡义会放心,会放心就会给权。同时在辽东与辽军打过多次交道,辅佐乌玄明那么多年,统帅谋划,几乎一手代办了,这会积累许多经验。有帅了有将了,河东就会无失。 然而理论是一回事,实践是一回事,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如今放手一博。就能看出来。 石显不知道。 五万女真铁骑南下。 辽军匆匆在通州组织一支防线。 但眨眼间就被女真铁骑冲垮,五千辽军丢下了两千多具尸体,余下的人仓皇地逃向辽南。 萧燕燕勃然大怒。 山后让她心情很糟了,没想到这群蛮子又想来捞便宜,她眼中闪过寒芒。于是让萧排押率领一万精兵杀向辽东。两军于银州城下相遇,萧排押也算是一名勇将,然而他手中兵力比较少,一万精骑,还有一万名从辽辽急召的临时军队。血战数场之后,萧排押大败,逃向沈州。 孙全照从辽东半岛南部苏州登陆。 他这次带来的还是那八千兵马,然而船比上次多。 经过一场血战,苏州本是一个小城池,孙全照又带来许多攻城器械,不久就拿下苏州,然后将百姓与物资一起押上带来的货船,发向登州。他自己继续率军北上,一直沿着内海岸线走,于复州再次发生一场血战。这次牺牲有些重,宋军共伤亡了近两千兵马,不过成功将这队辽军击败,借机拿下复州城。 在更远的南方,李继宣率领一万骑兵直奔飞狐关。 形势很明了,宋军两次北伐,在幽州都吃了苦头,于是改变策略。经营山后,但就是山后也未必那么好拿的。于是宋军开始了一系列精心的准备。在山后将辽军主力渐渐吸引过去,再让女真人发难。离得远,辽国首尾难顾,若是辽军不顾辽东,宋军在山后呆在哪里与耶律斜轸僵持,乌玄明与一支宋军一南一北,将辽东拿下。辽东一失,辽国等于自断一臂了。 若是顾,宋军重兵屯于河东河西,一举拿下山后。 一道艰难的选择题,辽国怎么办? 萧燕燕恨恨地说道:“杀。” 韩德让制止。 越是这时越不能急。 于是辽国群臣商议,最后下了一个命令。 宋军对幽州肯定势在必得,不过河北现在的兵力是无法拿下幽州的,不但兵力不足,将也不行,难道张齐贤能担当起北伐重责?萧燕燕便将退隐的老臣耶律学古重新起用,调为南京留守,让耶律休哥出兵辽东,同时又从中京发大军,亲征辽东。 原来以为乌玄明是疥癣之痛,现在看错了,这也是一杯更要命的毒药。又下诏给耶律斜轸,将山后稳住。得一个一个来解决! 第四百六十五章很短的飙风(上) 看着邸报,宋九说道:“可以开始了。” 实际整个计划剖开后,除最关健一役,并没有什么亮点。 先是李继隆大捷,让崔彦进看到耶律休哥也并不是真正的神,同样可以打败。于是想出一个草案。 但这个草案很不完美,甚至根本无法执行,当然崔彦进也未指望朝廷会如法执行,他提供的仅是一个想法。这份草案到了宋九手中,开始与赵匡义商议,若翻看计划书,多是赵匡义想法,实际多是宋九提示的。但那时还不完美,直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前线局势也变得有利起来,特别是西北渐渐安定下去,于是这个计划才渐渐定型。 第一步便是诱惑韩德威。 韩德威好大喜功,西北确实看上去有那些漏洞,不怕韩德威不上当,他不上当,继续制造一些漏洞给他看,迟早会上当。除非辽国将耶律斜轸换防过来,那可能吗?毕竟西南招讨使非是辽国的重点所在。 子河汊一役为第二步打下基础,第二步便是山后浅攻。 辽军少,发起猛攻,但不求占领,因此辽国援兵一来,立即撤退回去。 并且它对时间要求不是很严格,如去年朝廷看到时间来不及了,便没有发动。正好将河东稳一稳,准备更多的粮草。 这一条十分重要,粮草从河东陕西出来的,与中原出来的两样,河东与陕西没有好的水路,运费十分昂贵。若是粮草从后方来,第一个会劳民,第二个代价会让朝廷吃不消。 今年秋后。开始发起一波波佯攻。但若是辽国不派援兵过来,也可能变成真攻。兵力太占据优势,即便现在,李继隆还对云州城与耶律斜轸有点儿想法。 若那样,让辽国山后全部变成闲田。同样也实现了计划。 那样辽国会很伤很痛,甚至在宋朝掳掠下,山后十来万户百姓会大半掳到宋朝。人口对辽国来说,同样是巨大的财富。 如果来援,辽东那边发起进攻。 这个更不难,几年恢复发展。乌玄明早就跃跃欲试,以至石普捺都捺不住。 孙全照那支兵马用途也不小,辽国以后对漫长的海岸线会很痛,管,驻兵会产生大量用费,不管。漫长的海岸线将会成为宋军练兵好场所。 而且造成一种势,宋朝与之直接在辽南呼应,增加乌玄明的信心。 到了这时候,正式刮风。 它会很热…… 山后情况又是一变。 宋军西路徐徐撤回河西,张凝与折家父子率领三万大军从益良渡赶赴朔州城。杨业与尹继伦、杨嗣三人率领七万大军杀向寰州应州灵邱飞狐关。不怕辽国援兵。 全随耶律休哥以及萧燕燕母子在辽东呢。当然,这个宋九与李继隆还不能断定,那也无妨。辽东会多少牵制一点,辽军想结集更多兵力,也需要一点儿时间。 那就够了。 也不怕耶律斜轸兵临朔州,朔州依然屯有重兵,即便不利,也能从容撤到雁门关与神武城。况且还有一个李继隆与宋九继续呆在朔州城。 也不怕耶律斜轸攻打河西。 河西那些堡砦不好攻打的,里面备有大量粮草与武器,而且选址时十分注意,一是地势险恶,二是傍山。半是山城,易守难攻。三是有水源,非是需要河流的活水,而是指有地下水。据说史上葛怀敏在定川砦大败,就是定川砦缺水导致的结果。这段历史宋九真的不知道。但知道马谡失街亭的故事。因此对水十分重视。每一个砦堡里必须能打出数口巨井,至少能让人与马有饮用水。 它们又不同于史上的麟州城,一度也因为水导致危机,不过麟州城中居民太多了,而且在李元昊入侵时,又收留了大部分居民,这才导致城中缺水。非是真的城中一滴水也没有。 它们就是兵城,因此每一个堡砦只要敌人攻不破,都能坚守半年时间以上。 所以耶律斜轸只有一个选择,攻克城外的蕃部族,抢掠财富,掳掠百姓。可河西仍有许多屯兵,蕃人同样有战斗力,后方还有两大党项豪门,折家与王家。 带的兵少不能,带的兵多,怕不怕宋军借机攻克云州,抄掉他的后路? 兵比辽军兵多,士气与军纪弥补了战斗力的稍稍不足,将有数员勇将,帅宋九与李继隆合在一起,只会在耶律斜轸之上! 所以这是阳谋。 寰州与朔州一样,城墙让宋军毁得差不多。这也没有关系,只要有人就能重新筑起来。但寰州连人都没有了,因此闻听宋军到来,耶律瓜奴撤向应州城。 宋军徐徐攻向应州。 另一边河北也有了动静。 仍不是幽州。 当初赵匡义带着几十万大军兵临城下,都没有攻破,况且是现在。 杨延昭与魏能二将率领一万兵马,出了易水,攻向易州。 道路很清晰,攻下易州,再兵临紫荆岭,从河谷与李继宣两军合一,兵伐飞狐关。 那么正好与河东的东路军两军相会,这个用意很简单,还是山后。 萧燕燕下诏,让各城砦坚守勿得交战。 辽东未平之前,前方不能再出妖蛾子。 可是惨烈的战事依然在她刚到辽东时就打响了。 通过朔州一战,耶律斜轸赢得一份最大的优势,那就是将杨无敌与尹继伦也打下了小神坛。 若是可能的情况,这两人同样会败。 他们个人的凶悍,并不意味着他们指挥能力很出色,至少不象辽兵所传说中的杨无敌、黑面大王那么出色。 只能说可以吧。 而且这么长时间的被动防御,耶律斜轸也不是坐以待毙之徒,同样打听到许多消息。包括这一支宋军中一半以上是新兵。而且他们多以步兵为主,天气冷了下来。对宋军不是有利的。 七万兵马说少也不少,说多也不多。 河西朔州那边是阳谋,耶律斜轸当然知道了。他不会傻呼呼地将大军带到河西做无用之功,或者带到朔州与宋军硬碰硬。于是将战场放在了应州。 宋军盲然无知,一队接着一队兵马徐徐东下。 速度并不快。这么多兵马要吃要喝,必须要带上粮草,有惩曹彬之伤,粮草随大军而行。甚至宋九为惜民力,不惜将兵士化成了民夫,一边押运粮草一边缓慢的行军。好在从朔州往东。是平坦的河谷地带,一天勉强行军速度达到一程半。 来到应州城下。 应州城南便是史上有名的大石口,潘美败于耶律斜轸之手后,杨业正是提议兵出大石路,入石碣谷以避其锋。王侁刺激下,于是从边上的小石口路出朔州。至陈家谷开始交战。最后壮烈牺牲。 大石路的另一边便是雁门的东陉关。 不过耶律斜轸返回山后,于石碣谷修建了一个坚固的堡砦,一防宋军从东陉入侵,二防百姓顺石碣谷逃向宋朝。 这条路暂时是死路,除非宋军对石碣寨发起强攻。 应州的北面便是龙首山。余下的便是地势平坦的桑干川与浑源川。 宋军来到应州城下,开始对应州发起猛烈的进攻。 城中辽兵并不多,虽然援助了一部分军队过来。还分出一部去了飞狐关,协助守关。然而辽军占据着城墙之势,加上天气也冷了,宋军穿上厚厚的冬装,行动笨拙,于是两军一在城上一在城下,处于交织状态。 但辽军伤亡也比较惨重。 此行宋军不惜影响速度,也带来大量攻城利器。 唯一苦恼的是岐沟关之败后,许多利器让辽国所得。然后韩德让高薪请来工匠,又重用了一些宋军战俘中精通修理器械的将士。进行了一些仿制。这导致一个后果,虽然宋朝军队攻城器械越来越先进,但辽国那边防御力量也得到加强。总的来说,辽国因技术落后,仿制得不大好。 互拼的结果。就是双方都出现一些伤亡。 血战了三天后,宋军竟然惊奇地发现城中守兵越战越勇。 毕竟这是一支以新兵组成的军队,打顺风仗可以,打逆风仗就差了。前段时间打得顺手,士气高昂。现在打得不顺利,伤亡越来越重,有的兵士士气多少有些沮丧了。 龙首山上,耶律斜轸看着远处的应州战场,对左右说道:“是火候了。” 宋军要凿穿飞狐关路,意义是很重大,但那样漏洞也就出来了。这支军队兵力虽多,战斗力未必如同兵力那样可观。而且到了应州,离朔州城也远了。就是宋军来救,战斗也早结束了。 天色渐暮。 借着傍晚的余晖,耶律斜轸能看到生火做饭的宋军脸上都有些疲惫之色。 但他还没有动。 天渐渐黑了下去。 北风呼啸而来,吹在人脸上如同刀子一般。然而耶律斜轸看着左右,他们眼中都有些刚毅的神情。 宋军要主辱臣死,辽军也有他们的骄傲,打到这份上,都觉得很憋闷。这就是士气。 为了这次行动,他身后的两万多辽兵都吃了很多苦头,每天早晚行军,白天寻找隐蔽之处休息,从合川风尘朴朴赶到桑干河,再从桑干河潜入苍茫的龙首山。 所等的就是这一夜。 耶律斜轸将军队集合,大声说道:“懦弱的宋军都知道主辱臣当死,你们知不知道?” “知道,陛下万岁,太后万岁。” “石敬塘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我们大辽国,这得到中原王朝历代认可。但是这个弑兄弑弟的宋朝皇帝上来后,竟然趁我们辽国孤儿寡母之即,一次又一次对我们辽国发起了进攻,这个耻辱你们要不要雪之!” “当雪之!” “太后兢兢业业,治理国家,然而你们看现在我们大辽成了什么?国家凋残,百姓民不聊生。一切为何故,正是宋人入侵也,这个仇恨你们要不要报之!” “必报之。” “那么就用我们的马刀,替太后,替陛下,替我们大辽,替百万黎民百姓,替你们的父老乡亲报这个仇,雪这个耻吧。”耶律斜轸说完后,带着两万多辽军,气势汹汹地从龙首山扑出来,扑向了没有防备的宋军大营。 第四百六十六章很短的飙风(中) 夜风如刀。 两万多辽军如同猛虎一般,带着更大的呼啸声,一下子扎进漫长的宋军军营里。 然而出忽耶律斜轸的意料,宋军防备森严,辽军还未到来,就是一顿漫天的箭雨飞射而来。随着辽军冒着箭雨杀入宋军军营里,又出来许多长矛手,借助军营的栅栏用长矛拼命地往外捅。 经过短暂血战之后,辽军杀入宋营后,又涌出来一队队刀斧手,专削辽军的马蹄子。 盛名之下还真无虚士啊。 耶律斜轸不由发出感慨。 至今辽国还有一部分人不是太欣赏耶律斜轸,若不是耶律休哥两次大败,甚至有人对萧燕燕重用他都产生了质疑。 然而耶律斜轸太清楚宋军战斗力了,马头山一战,郭进的凶悍至今他铭心刻骨。若非宋朝皇帝昏庸,生生逼死了那员勇将,说不定高梁河与岐沟关战场又是一种情形。 即便山后数战,他打败了潘美,同样赢得不轻松。因此他没有绝对把握,一般不与宋军作胜负一役。 然而最可怕的是又有一批宋朝勇将陆续成长起来。 再观辽国,即便萧挞凛等名将,也欠缺了指挥能力。 辽国现在看起来强大,实际到了生死存亡时刻。 想到这里,他亲自拍马冲向了宋军。 主将拼命,三军士气更旺。 战场上一片混乱,然而在耶律斜轸不要命的冲击下,兵力占据劣势的辽军渐渐赢得上风。 然而还不够。 应州城中同时吹响了号角,一队队辽军又从城中杀了出来。 眼看里外夹击之下,高梁河悲剧就要上演。忽然宋军树出四面大旗,一面为宋,后面是有一个九字。还有两面旗,皆是李。一大一小,大李字旗是李继隆。小李字旗是李重诲。最后一面旗是张,张凝! 李继隆声名远扬,李重诲名声有些悲惨,他就是雁门关一役中被杨业生擒活捉的那个家伙。但也不能小视,到宋朝后受赵匡义重用,出为忻州都巡检缘边十八砦招安制置使。潘美兵败,退回太原,一股辽军入侵忻州,被李重诲大败。 然而李重诲这次却另有重用。 田敏静塞军缺点很多,但在适当的时候用上他们,杀伤力巨大。 毕竟宋朝以防御为主。攻战为辅,即便宋九改变了策略,依然是浅攻,而非是真正的北伐。 因此于河东又秘密训练了一支重甲骑兵,就将他们交给了李重诲。李重诲不敢受,宋九做他的思想工作,首先你是汉人。不提羌汉了,皇上不以你为辽将而重用你,你就要报答皇上,就象杨业对陛下忠心那样。 劝了半天,李重诲这才答应。 一直放在忻州一处山谷里训练,打到现在,才将他们亮了出来。赵匡义亲自取名为北归军,意思是燕云要归来。都是河东子弟精挑细选出来的兵马。 还有一部是在南河套戈壁滩上训练的忠蕃军,故名思义,都是蕃子组成的重甲军队。 两股军队兵力同样不多。各自一千人马。 主要它的代价太高昂了,财力有限,只能如此。 为了保密,所有重甲静塞刀一起放入辎重车中,宋军到了寰州后。李继隆与宋九秘密来到军中,中军保护,没有泄露消息。 看到两队重骑肃杀地从军中奔出来,再看着那两面大旗,所有宋军发出欢呼声。 “中计了。”耶律斜轸心中想到。 这时两支重骑已经扑入辽军中,唐河一役中的故事再次上演。两股重骑再次象恐怖的电锯一般,所过之处,溅起无数血浪尸海。 “撤!”耶律斜轸喝道。 并且他还冷静地下了一个命令:“速派人进城,让耶律瓜奴准备撤退。” 他的两道命令刚下完,三股轻骑从宋军中又杀了出来,杨业,尹继伦,杨嗣。 这是杨业的收官之战,此时他化作了一头猛虎,比尹继伦表现还要抢眼。 辽军大败。 一路杀到了桑干河畔,宋军才徐徐收兵回来。但就是这样,还让耶律斜轸聚拢了一万多兵马回去。 另一边耶律瓜奴也仓皇地带着余下的应州守兵逃向东方。 经此一战,雁门山到恒山北边辽境整成了不设防的地区,自古以来朔应畜牧业发达,数次掳获之下,河东后方遍布牛羊,宋朝的官马数量几乎达到二十多万匹。 但这一战与整个计划无关,完全是李继隆个人的请求。没办法,如今兵多将广,又有北归军与忠蕃军两大利器在手,李继隆始终要与耶律斜轸较一把劲。于是设了这个漏洞出来,诱耶律斜轸出手。 打了,也打败了,意义也非同小可,不过李继隆也不敢再轻视耶律斜轸了,若没有很好的组织能力,率军能力,可能在应州城下,就让李继隆将耶律斜轸这支人马生吞活咽了。 宋军一边打扫战场,一边派出一支轻骑,径出石碣关。闻听应州再次城破,连耶律斜轸都败了,守关的辽军闻听宋军攻来,早就拨腿而逃。 杨业三人继续领兵发向灵邱县城,然而只有四万兵马,往灵邱方向行军,山路多了,兵马带得越多,供给越困难。但足矣了。然而此行,他们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 宋九与李继隆与张凝返回朔州,继续僵持。 李重诲留在应州,他就是应州人氏,由他来现身说法,比什么人都管用。很快这条宽阔的河道又成为新的闲田,数百里长的平坦河谷,几乎看不到半点人烟。 李重诲徐徐回到朔州,见到宋九说道:“宋公,耶律斜轸沮气,可以用兵云州。” “李将军,死的人太多了。” “慈……” “我知道,慈不掌兵,但又有那么多好子弟在我眼下消失……忽然我会意,为何孔雀王要出家。” 李重诲与李继隆对视一眼,还能怎么着,只好叹息了。 …… 耶律学古看着桌子上的情报,心情糟透了。 耶律斜轸败了,让他感到失望,但也在情理之中。宋军主战场就在山后,云集了所有精兵猛将,以及大宋第一宰相。而辽国暂时将主战场放在辽东。以耶律斜轸之能力,胜利了也不是意外,但会改变战局。失败了也不能责备,那主将可是两次大败耶律休哥的猛将。 但他手中还有一份情报。 耶律休哥先行去了辽东。 乌玄明正在攻打沈州城,沈州官员提前将百姓转移到城中,坚壁清野。乌玄明只好从后方运来掳来的粮草。 耶律休哥趁机对这支三千押粮队伍发起袭击。 然而这次耶律休哥又犯了错误。 押粮主将就是石普,他手中有十几份关于耶律休哥领兵的战役分析,刻意就说了几点,耶律休哥喜欢打劫粮草,喜欢那种骚扰战,喜欢运动战与野战,有的胜了,有的败了。 因此石普想出一个胆大的计划。 耶律休哥领兵扑来,石普领三千女真兵与数千民夫后撤,丢下了近两千辆辎重车如果散乱的一字长蛇阵不顾。耶律休哥没有追赶,而是下令准备将辎重车烧掉。 忽然所有辎重车自己儿掀开车盖,里面冒出一个个女真战士,有的持弓,有的持矛,射向走过来的辽兵。 耶律休哥手下大乱,石普在远方趁机杀上。 猝不及防之下,耶律休哥大败。 此役折损了数千将士,这不要紧,这几个月糟糕透了,也不知道死了几个几千将士,关健是辽国这个神又一次败了。耶律休哥一次次失败,极大的影响了辽军士气。 “看来东北没有一段时间,是无法平定了。”耶律学古叹了一口气,然后将视线看向幽州的大地图。 如果宋朝只想拿下易州,耶律学古也就罢了。 原来宋朝控制了易州东部,但西部紫荆岭一直控制在辽国手中,那么就不能阻止辽军紫荆岭到飞狐关这段河谷路的沟通。易州最东部是一坦平原,又不能阻止辽国南下。 所以易州失守后,宋朝索性狠下心肠,将易州丢弃不要。 辽国得到易州后也想经营这里。 然而在宋朝浅攻战术下,辽国同样发现它不易防守。 因此易州现在不仅让宋朝打成了闲田,也几乎成了一块鸡肋。 然而问题不在于此,宋朝这次显然主攻方向非是在山前,而是在山后,为何用兵易州,原因很简单,那就是紫荆岭与飞狐关。若是让任何一个稍稍聪明的人来选择,也会选择紫荆岭与飞狐关,而非是易州中东部地区。 只要宋朝拿下紫荆岭,南北夹击,飞狐关必然丢失。 那么宋朝的河北与河东便会形成一个整体,甚至河北抽出大部军队源源不断开赴蔚州,再顺着桑干河拿下奉圣州,奉圣州古地名叫涿鹿,那时才叫真正的涿鹿天下。甚至将整个山后拿下,若是宋朝派出那些蕃兵们北赴阴山,都能将耶律斜轸关在大同! 耶律学古没办法,只好自救,从幽州可怜的兵士里抽出一部支援易州,又下令萧述奴领五千兵马从新城出发,援救易州城。 萧述奴接到命令后,带着五千轻骑匆匆赶到易州。 毕竟宋军打了这么多天,萧述奴也想捡一些便宜。 就在这时,五百名重骑从宋军里闪出。 “静塞军啊……”萧述奴嘴巴张得仿佛能塞进一个鸡蛋。 第四百六十七章很短的飙风(下) 这个重骑只出现过两次,一次在定州城下,唐河南方,一次在应州城下,浑源川上。 为了破解这个重骑,辽国也在想办法,一是学习宋兵砍马腿,那成了什么?难道辽军要学习步兵战术吗?还有一种就是广置拒马与绊马索,然而这个重骑缺点就是速度慢,因此宋朝用就用在正面战场交战,非是用来追击的。如何设拒马也绊马索?难道在正面战场上先放拒马吗?那是坑宋朝重骑的,还是坑自己骑兵的? 虽然只有五百骑,也让萧述奴怂了。 立即撤。 撤向金台屯,派人通知耶律学古,敌人有静寨军啊,俺们打不赢,学古大人,你替俺想一想破静塞军的办法吧。 耶律学古是辽国一个很有本事的人,能文能武。 高梁河一役后,耶律学古转到山后,将山后治理得风调雨顺,虽然潘美也发起数次浅攻,胜多败少,不过潘美面对耶律学古,始终不敢用兵深入。 后来老了,时常生病,这才退下来。 然而他不是神。 耶律休哥与耶律斜轸破不了的,他也破不了。而且他再聪明,手中得有资源,本来幽州有一些兵力,支援山后了,耶律休哥又带了一部去了辽东,还能剩下多少兵力? 他想了半天,有两个办法,一是围魏救赵之策,让萧述奴率军南下,逼宋军返兵援救。不过想了一想萧述奴的能力,以及他手中的兵力,还有河北实际情况是继续驻扎着庞大的军队,这点兵马过去未必能威胁住,说不定是送点心的。此法不可取。 还有一策。那就是消积的防守。 于是又让萧述奴率兵返回新城,严阵以待,同时号召城中百姓,组成义勇,协助辽国保卫幽州。也担心啊。万一宋军打着打着,突然对幽州产生兴趣,到时候还真有点儿不大好办。 外面的天色还是很黑。 不过按照时辰早到了五更三刻。 只是严冬里,日光短,即便这时,天还没有亮起来。 耶律学古听着外面呼啸的厉风。与老伴早就在床上醒了。 老伴说道:“官人,妾身咋有点儿不放心。” “不放心啥?” “这几天妾身感觉心惊肉跳的。” “那是你疑心。” “唉,当年太后若同意议和就好了。” 耶律学古没有作声。 实际越不利,对当年宋朝皇帝提出议和,萧燕燕反对的事,越来越多的人后悔。 宋朝皇帝想议和。也不能当真。 但若是太后抓住那次机会答应,这个球就踢回给宋朝皇帝。至少宋人不能高喊着什么国辱君辱臣当死。那么就着这个机会,将辽东那烂摊子收拾过来,也没有今天的危机。 实际现在辽国被动,非是宋军强大如此,主要就是两支援兵,一个是西北羌蕃兵。二就是女真兵,两部合起来达到十来万军队,要命的还是个体战斗力最强大的十万多军队。将这两支人马一除,辽国还能发生危机么? 忽然他又想到一个人,党项李继迁。 当时机会未抓好啊,若是及时对他支援,李继迁将宋朝西夏定难四州闹得天翻地覆,也等于将胜州诸蕃隔阻,那么宋人就没有那么强的号召力了,这一正一负之间。要相差多少兵力? 难怪当初那个南人宰相动用了十几万大军镇压。 早应当就灭掉那群女真人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他仔细一想,哪里有这个机会。 实际有这个机会,只是耶律学古不敢想,萧燕燕若是当初不那么愤怒。借助岐沟关之战,宋朝胆寒之时,不用兵南人,而是用兵辽东。那时候士气也旺盛,就能一举将辽东灭掉。 而且耶律学古仍没有认识到类似事件的难缠度。 如另一个时空的清朝,几乎举国之力用兵于川西的大小金川,有人说不值得,那么看宋朝的李继迁,明朝的李自成吧。 辽国非是不用兵,只是没有意识到它的难缠度,用了,两大名将先后出手,但因为轻视女真人,带的兵力少,国家支持的物资也少,加上乌玄明得到宋朝大量帮助,因此一直没有剿灭。 并且辽国还没有意识到一点,萧燕燕也开始实施齐民,但主要是契丹人,奚人与汉人,还有辽南的熟女真,辽东深处那些生女真,萧燕燕看到他们就象赵匡义看待夔峡路那些野蛮凶残的蛮人首领一样,并没有惠及,所以没有推出很好的政策。这给了乌玄明生存的土壤。 但很快耶律学古就没有反思的时间…… 他的老伴又说道:“官人,你听外面好象有杀声。” “你又犯疑心病了,”耶律学古说道。 宋朝虽然有军队在易州,离幽州还远着呢。 “是真的有。” 这一回耶律学古终于隐约听到一点,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没有想到宋军会杀过来,以为城中有人在叛乱,匆匆忙忙穿衣起床。 已经有属下来禀报了:“不好,宋军杀进城中了。” “怎么杀进来的?”耶律学古茫然道。 “属下不知道。” “走!” 外面寒风怒号,才刚刚蒙蒙亮,一把大雪纷飞中,几乎看不到对面。 耶律学古骑马来到南城门,接近城门时,两军正在血战,他的属下死死地将宋军阻住。 天又亮了一份,有人看到他,欢呼道:“留守来了。” 随着耶律学古到来,士气又旺盛了一点,居然将宋军逼退了好几十步。然而城头上更多宋军翻了上来,有人终于将城楼上的辽兵杀跑,“吱哑”一声,城门打开。 一队队宋军从外面涌了进来,领首一个猛汉,手中挥着大刀,所过之处,无人能挡其一回合。 借助风声,耶律学古隐隐听到他一边在杀人一边在大喊:“谁敢挡大爷荆嗣的去路。” 荆嗣…… 耶律学古不由地打了一个冷战。但他还没有想明白,这支宋军从哪儿冒出来的。 荆嗣也看到了他们,迅速冲向了耶律学古。 他可不管是什么大人物,大刀翻飞,比雪花还要刺眼,很快就杀开一条血路,来到耶律学古面前,耶律学古都是快入土的老人,哪里是荆嗣对手,连挡一回都不能,就让荆嗣劈于刀下。 图穷匕现。 这一战从西到东,转战的范围几乎达到一万里。也不能说是假,半真半假。但最终目标却是辽国根本就没想到的幽州城。 崔彦进去了霸州后,看到辽国于拒马河北广置栅栏,防止宋军用溜冰鞋子迅速滑行到幽州东南进行破坏,又看到李继隆大捷,耶律休哥并非不可战胜的,于是提出一个设想。北方冬天十分严寒,包括近海海面也会结冰,那么不用从拒马河上行走,而是用海船将兵士载入幽州东南近海。挑选一个恶劣的天气,利用东南多湖泊人烟稀少的地形,于暮色时滑行下去,再滑入桑干河。这时候估计会接近二更时分,虽然河两岸人烟稠密起来,相信那时在个严冬大多数进入梦乡。然后从桑干河滑到高梁河下,略有些远,两百多里地,但相信抵达幽州城下天也不过拂晓时分。那就能奇袭幽州。 宋九赞成。 不过肯定没有崔彦进所想的那么简单。 因此用了数年谋划,才开始一步步地半真半假的行动,导致幽州城中兵力空虚,甚至许多重将调到辽东或者山后。 荆嗣在沧州一直训练着两万劲卒。 孙全照出兵辽东半岛,因为掳获物资,后期又调去许多大船。于是借助这个时机,瞒天过海地将荆嗣手下两万劲卒一起调到船上。昨天傍晚天色暮黑时,让这些兵士下了船。 略有些误差,原本准备在四更时分能抵达幽州城下,可实际到达幽州城下都五更过了。 但好在天气挑选得当,下半夜一把暴风雨来临,即便天色拂晓,也给了宋军强大的隐护。当辽国轮值兵士发现时,已经有大批宋军翻上幽州城墙。兵力少了,阻挡力度不大。耶律学古到来时,城门让宋军控制起来。要命的漫天风雪中,其他地方守兵有的还没有察觉,察觉的也未及时赶到。荆嗣斩杀了耶律学古之后,两万多宋军一起扑入幽州城中! 城中继续在交战。 张齐贤、袁继忠、呼延赞、田敏等将带着兵马扑向了新城。 杨延昭与魏能忽然兵马一拨,调头发向岐沟关与涿州。实际所谓的攻打易州,同样是一个假像。易州要打的,紫荆岭也要占的,但不是现在。用此来迷惑辽军,让他们以为山后才是重心。 天色到了中午,大风雪停止。 天上依然阴云弥漫,不见日头,天气却更寒冷。 幽州城中继续有人反抗,但大多数百姓见事不妙,缩头躲在家中不敢出来。 到了傍晚时分,城中终于看不到反抗的人。 “插旗!”荆嗣兴奋地大叫道。 太显摆了,自从高梁河之战以来,宋朝对这个城池几乎白天想,梦中想,没有想到被自己占领。 但这次计划出现了一些失误,可能丧失了一次良好时机…… 第四百六十八章均贫富(上) 这个计划首先必须是在最冷的天气。 只有冷,才到利用这个鞋子滑到幽州城下,对时间很挑剔,但在这种天气里,又有一个缺陷,无法筑堡砦。 幽州附近陆续驻扎着一些辽军,而且经过韩德让与萧燕燕治理,幽州百姓比较爱戴,宋朝的浅攻战术,极大的伤害了辽国国力,但加重了幽州一些百姓对宋朝的仇恨。 内有辽兵,有反抗的百姓,外面又不能及时筑起堡砦防御,能占下来但不能占领。 当初猜测时,以为辽国会以宋朝为重,兵力重心会放在山后,无论是山后,或者在中京结集,离幽州不远。然而为了迷惑敌人,宋军主力确实是放在了河东,而非是河北。飞狐关未打通之前,河东兵力不能及时赶到幽州,河北兵力又不足,一旦辽军结集成功,幽州必然再度失手。 就是现在宋朝还不能判断出萧燕燕结集主力,用兵辽东。 河北虽有张齐贤,张齐贤终不是李继隆,他敢担当,可判断不出来,就不敢更改计划。毕竟这样也很满足了。 李继隆与宋九隐约猜测出一些,可不好确定,时间太紧了,也不敢赌,而且四川那边越来越严重。 打到现在,输少赢多,收获巨大,但这么多军队在调动,持续了两三个月时间,每一天都是用金山银海堆就的,四川那边事儿越闹越大,宋九于是继续默认了诸将按原计划行事。 但不大好说,若是匆匆忙忙更改计划,强行占领幽州,国库用空了。四川那边烽火越举越大,可能会画蛇添足,可能还会出现惨败…… 夜晚到来,幽州城中仍在混乱当中。 荆嗣按照计划里执行,在城中抓捕兵士。贵族,以及官吏。 幽州乃是辽国第一大城池,特别是萧燕燕与韩德让上台后,对幽州格外重视,城内居住着许多贵族,当然。也积累了庞大的财富。 抓贵族的同时,就是掳掠财富的过程。 特别是幽州的皇城,荆嗣甚至眼红地下令,让兵士将贵重木材都拆了下来。 然后荆嗣开始下令,全城百姓立即准备离开幽州。 这事儿宋朝不是干了第一回。 几乎整个幽州百姓都知道。 前面命令下达,后面全城传出一片哀号。 可不久看到皇城所在一片火海。一起闭上嘴巴。 这就要怎么看了。 燕云地区乃是唐朝制度,也就是部曲制。 所谓部曲就是依附于主家的佃户,但比宋朝佃户自由权更少些,但又比奴隶制的奴隶权利稍稍宽松一点。莫要说百姓会向往宋朝生活,这非是交通发达年代,在夜郎国夜郎会认为自己很大,道理是一样。 若是主家好。部曲会听从主家的话,会附从主家的想法。 因此决定权是在主家手中,然而辽国对幽云各个大户实施了一些拉拢政策,于是这些主家对宋朝就不那么向往了。这也是辽国数次南侵时,多杂以燕云汉兵汉将的原因,宋朝攻打幽州城时,韩德让一声令下,城中百姓踊跃参战的原因。 不要说什么民族观,太超前了。 因此城中百姓想法能分成几种,一种是主家不好。自己生活贫困,还有一些唐朝士冠家族,重视正统的,这些百姓听闻后反而十分喜欢,主动配合宋军。将家中贵重细软收拾,准备及时撤向宋朝。 还有一种是辽国治理下的得益者,这次又让荆嗣抓捕了一些亲戚,他们心中愤恨,甚至盼望从塞外出现一支奇军,将宋军再度打退。 另外一种就是生活不大好,也能过得去,既不愿意继续生活在幽州,又对未来宋朝生活产生疑虑,他们不反对也不配合。 这个都无所谓。 如果要留下,就留下吧。 荆嗣看着城中嘈杂一片,站在城头上眺望远方。 实际这时候他也产生一些想法,顺势将幽州占领有多好啊。 不过他还是忠实地继续执行着原计划,在等杨延昭与魏能的兵马。 幽州城一破,涿州、固安、新城少量辽军不敢应战,狼狈北窜。杨延昭与魏能迅速抵达幽州城下。荆嗣集中了城中所有交通工具,仅挑贵重的带了,万万不可能象巴蜀那样运十几年,才将财富慢慢运出来,将这些贵重财货一起拉到各种车辆上,然后放下火药,将所有城墙炸倒。将百姓驱逐出去,愿意走的,往南方带,宋朝提供安置,不愿意走的,任便,比辽国烧杀抢掠要好一点,至少不会无辜杀害平民百姓。这是宋九一再严令的。非反抗者,一旦杀人或者奸淫,必斩之! 十几万百姓全部驱逐出城,杨延昭又低声说道:“再派人进城搜一下吧。” 荆嗣想了一想,还是同意。 这时候时间很紧张的,无数百姓,冰天雪地,行程缓慢,到宋境曲曲折折的有近两百里的路程,可能要走六七天时间。 说不定辽国大军就从关外扑过来了。 但宋军仍先搜索一下城内,这也反应了宋朝与辽国的区别,虽然一样的残暴,然而宋军仍坚持着仁义的核心。 城中留下一支兵马,余下的押着百姓与财货,缓缓南下。还有的人逃走了,也没有人追赶。不过大多数人茫然地随着宋军一步一个脚印,踏向未知的旅程。 身后更大的火光升起,这个千年古城,契丹第一繁华城市眨眼之间化成了灰烬。 这才是宋九的目标。 俺也不占领了,但辽国也休想占领,一把火烧掉吧。 失去幽州城这个重要的城池,辽国还用什么来守幽蓟地区?也许辽国能重建,可得要多少心血,才能恢复昔日幽州的盛况? 无数军民南下。不时地在壮大着,涿州城墙毁掉了,百姓驱逐出来,安次永清固安武清城墙毁掉了,百姓驱逐出来。甚至包括玉苹后母一家也被驱逐到宋朝。接着新城城墙毁掉了,百姓又加入到南下大军中。 耶律斜轸在云州傻了,萧燕燕傻了,韩德让也傻了,特别是韩家,几乎大半族人一起成了宋朝的俘虏。 接着第二个战略目标徐徐在实现中。 杨延昭再次返回易州。这一回是真攻城了。后方城池军队百姓一起没有了,易州守军那有心思再战,再次逃窜。杨业三人徐徐自灵邱兵至飞狐关下,南北夹击,再度夺回飞狐关。但这一回非是飞狐关,而是紫荆岭。与辽国来一个对换。易州还是交给辽国,不过交出来的也是一堆废墟。宋军要的却是原来辽国占据的紫荆岭。 先草草用火药开出许多山石,与冻土砌成简易的城防。等于春暖花开之时,将在这里修葺一座雄关,紫荆关。扩充宋辽原繁峙边境的瓶形寨,修建平型关。它太有名气了,就是在这时候。这里也很重要,是通向灵邱的咽候所在。 加固灵邱县城,灵邱县与飞狐关各要道上修建浮图峪,石门峡关。再于常山设倒马关,形成倚托之势。 它们的后方就是河东繁峙与河北定州,不算是飞地。并且这里是山区,易守难攻,只要数座雄关拨地而起,不用多少驻兵,就可以将它们扼守住。但这个弧地打通后。河北与河东将后在前线就形成一个整体,并且居高临下,对辽国山前山后随时能发起进攻。因此田重进撤,潘美却派兵挺进,打败了就不说谁错谁对了。这一带地理位置太重要了。 杨业三人率领四万军队,实际不仅是打通飞狐关路,主要就是占领,增加河北防御力度。 四万兵马匆匆地搭建临时几个关卡,宋九带着兵马撤回,不用在朔州再呆下去了。各回各的堡砦准备防御辽国的反扑,又从繁峙未来的平型关路增援三万兵马。 然后与张齐贤看着辽国的动向。 萧燕燕得到消息后,暴跳如雷,韩德让劝都劝不住,不顾冰天雪地,就要带领大军南下。然刚动身,便传来宋朝绝户的消息。城也烧了,百姓也掳走了,就是想追,在这个恶劣的天气里也来不及了。 如果想报复,什么时候都能南下报复。 反而失去分寸,辽东不能平定,南下还因三军疲惫,易被宋军所趁,那么再加上燕云一半成了荒无人烟地带,辽国可能会马上崩裂。萧燕燕这才冷静下来,将怒火发泄到女真人身上。 辽国带着悲愤之气,即便石普也不行了,虽然凶悍的女真人表现很出色,屡屡重创辽军,但在辽国凶猛反击下,节节败退。东京还没有占领,就撤向了沈州。再多沈州不断地激烈战斗,又败向了银州,辽国派兵马插到银州狙击。乌玄明不得不于银州进行了一场大会战。 一战大败,死伤达到两万余人,然而辽国损失更重,乌玄明狼狈地逃向黄龙府。辽国又从金山派出军队,在黄龙府拦戴。乌玄明再败,燕颇此役也被击毙。 乌玄明再逃向兀惹城。 萧燕燕亲自率领大军,扑向兀惹城。又是数番血战,在辽国不计成本的攻击下,乌玄明不能敌,又逃向混同江下游地区。耶律休哥怒愤之下,一路穷追不舍。乌玄明被逼无奈,随石普逃上了海船,正好春天来临,顺着风从海路逃向宋朝。孙全照那边也很惨,幸好逃得快,否则在杀红了眼的辽军追击下,他们连船都来不及登上去。侥幸及时地逃出生天。 渤海国灭亡。 然而因为辽国这一战十分凶残,导致女真各部在后面数年内时常叛乱,进一步削弱着辽国的实力。 不过辽东从自不再形成致命性的危害。 但自此以后,辽国再也不是以前的辽国。 因此赵匡义接频频传来的捷报,又接到辽国主力军队扑向辽东深处,数战损失惨重的消息,又改变主意,派人用快脚递询问宋九,这是一个大好良机啊。能否将燕云收回来? 实际赵匡义心中颇是后悔,若是计划改一改多好啊,那么至少幽州与蓟州就拿下来了。现在幽州烧成一片残垣断壁,天气又冷,非是重修城砦的好时机,就不易占领了。 宋九也在与李继隆推算,若是当初占领幽州会发生什么? 两人一致同意一个观点,将幽州催毁,辽军正好在辽东,来不及返回。但想占领幽州城就是两样了,幽州是辽国第一繁荣城市,最大的经济中心,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区,粮食基地,商业基地。那么萧燕燕就必然不顾一切,搬兵回来。那时候飞狐关还没有拿下,河东兵力不能及时援救,很可能会守住,很可能在城中百姓呼应下,里应外合,那么宋军可能就会惨败了。 然而两人也有分岐。 那就是宋九一直将李继隆压住,不让他出兵云州。如果再败耶律斜轸,整个辽国危机就更重了。那么这场南来风刮得才有意义。 宋九问了李继隆两个问题,也是在回复赵匡义奏折上说的两个问题。 第一个国库与内库还剩下多少钱帛?若无这次幽州收获,朝廷还有没有赏赐抚恤的经费? 打空了。 第二个四川那边提前进入共产主义,均贫富如何解决? 第四百六十九章均贫富(下) 李继隆看着茫茫群山崇岭。 春天到来了,虽然代北春天来得有些晚,然而空气里夹杂着东方的潮意,大地也渐渐复苏,江河融化,凛水潺潺,又有一层若无若有的碧意笼上原野,铺向天涯。 李继隆眼中闪过不甘。 某些方面他还是同意宋九的办法,也就是浅攻,利用边境优势,能攻则攻,不能攻则迅速返回。能胜,但败的可能性很小。实际这次计划还是浅攻战术,但是最激进的浅攻战术。一战即退。 用以来消耗敌人的财力物力。 有用了,将敌人近十座雄城一一催毁,山后与山前一半百姓掳到宋朝,但这种战术见效慢,而且伤人又伤己。若非这场风,相信辽国那么虽痛,宋朝也不会好受。 因此他有一个想法,春天来了,利于宋军作战,前方又得到准确的情报,辽国陷在辽东深处那个什么混同江而不拨,那么就可以派出一支骑兵,直奔成为废墟的幽州。然后过燕山,直抵辽国中京!上京的啥太远,变数大,就不提了,可是中京却是可以的。那意义会更大。 而且宋军蹑其后,辽军必分心,说不定还能救这个渤海国。 可是…… 钱没了好办,大家挤一挤吧,最少比汉武大帝那种穷兵黜武式的用兵要好上一份。这一点打过后,退回来防御,用费便会减少,而且不久夏税就上来了。 可是这两个人在四川均贫富……没办法再战下去。 他恨恨道:“国贼!” 宋九亦骂道:“当诛。” 这件事他略略记得一些,史上赵匡义正借助辽国休生养息之即,决定集全国之力,一举将李继迁之乱镇压。但王小波李顺来了。结果他们不久都与他们所杀的那些土豪劣绅相会于九泉。李继迁却坐在西北开怀地大笑。这一折腾,赵匡义见到国家困难,不能为战而不要百姓吧,赵匡义只好向萧燕燕请和,萧燕燕自然不同意。不同意河北河东要驻兵防御,四川乱要镇压,那么李继迁便真乐了。 现在继续来。 正当朝廷用兵辽国时,两个家伙同样造反了。 若没有这场叛乱,是不是可以多做很多事? …… 宋九的想法这时略有些偏激。 但大多数人所说的王李二人造反原因也不对。 王小波是茶商,宋朝禁榷私茶。那么就要造反。他是中小茶商啊,走投无路了,不造反怎的?首先说这话实际连榷茶都不懂,所谓榷茶是指官府垄断茶叶贸易,从茶山将茶叶买来,然后通过各种形式。包括买扑形式给各个茶商,销售到各地。朝廷所干的是后来中国电信移动的工作,茶商利益会受损,但变通一点,还是能以各种形式参与进去的,甚至因为漏洞太多,一度逼得宋朝最后又实施了通商法。真正受害的非是王小波。而是消费者。还有就是盐,如唐初一斗盐只有十几文钱,宋朝变成一斤就达到几十文钱。 难道因为国家企业垄断,就要造反吗?那个,哈哈…… 再者,去年西川干旱,天灾在古代颇让人头痛,毕竟就那么一点生产力,然而平心而论,宋朝对赈灾应当做得很好了。如果因为灾害。就要造反吗?那中国那么大,那一年没灾害,一有灾害就造反,还了得! 两者都是扯蛋的理由。 造反有理,包括王小波自己都没有造反的理! 不过这次造反有理。有理不是王小波本人,而是巴蜀百姓。 第一个就是对宋朝的怨气,当年王全斌入蜀干的那些事儿太不地道,至今巴蜀百姓怨怼并没有减弱。 到了秋后算账的时间。 第二个便是这个齐人。 不要说宋朝做得不好,即便宋徽宗宋高宗那样的人主,对内治也没有真正忽视过。 更不要说赵匡义。 祖宗家法,宗最少占据六成以上,而祖只有四成。 虽然因为心虚,赵匡义修了许多寺观庙塔,虽然因为时代的局限性,赵匡义还有许多方面没有做好,虽然他不懂军事,却草率地两次北伐失利,虽然他无耻地登上帝位,不过论内治,即便宋九也不能挑剔。 但四川……那是一个黑暗的地方,一个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宋朝其他地区在实施齐人,不管真假,在断案时赵匡义主动偏向弱势群体,科举渐渐也偏向寒门子弟,时常宽免贫困百姓税务,佃农不交纳赋税,不管能不能落实,但确实做了,可四川,却得不到这些政策的优惠。 那要从唐朝的部曲制度说起。 不能将部曲制同奴隶制相提并论,它比奴隶制度要宽松一点,但肯定比宋朝发起的主佃制又要苛刻一些。不过它十分模糊,东家好一点,甚至待部曲比主户待佃户更好,如同家丁家将,如果紧一点,那比奴隶制更森严。 当然,佃农制也不那么完美,不过宋朝给佃农流动的权利,只要耕地不那么紧张,兼并不那么严重,佃农肯定比部曲又多了一份生机。 王全斌入川后,四川暴乱,它损害的不仅是宋朝将来到来的统治,损害更多的是各大主户。于是主户配合朝廷镇压兵民起义。最后四川平定,主户作为功臣,朝廷更需要他们来配合治理,难道需要那些暴民来统治这片土地吗?于是四川便做为一个特殊的存在,屹立在西南。 问题便来了,制度是落后的部曲制度,朝廷又给了他们特权,在平定时就开始了严重兼并,残苛地对待平民百姓。宋九回来后反应过这个问题严重性。 赵匡胤有赵匡胤的考虑,最好是清静无为,不想再多事,国家江南,广南与河东还没收回呢。收回后又要与契丹人恶战。因此派了一些良吏下去。调节各个阶层矛盾,但还是牵就这些主户。作为更多的百姓不是呼之佃农,而是呼之旁户。实际这些旁户待遇还不及唐朝的部曲。 赵匡胤考虑到大局,然而隐患留了下来,越来越严重。 宋九对赵承宗说。想要便宜的劳力,去请旁户来吧。 这便给了王小波起义的基础。 故事开始。 朝廷于巴蜀榷茶,然后又设博买务,何谓博买务,就是垄断布帛贸易。为什么要这么做,巴蜀离京城远。粮食无法用来纳税,于是让百姓用布帛来到纳税,节约运输成本。这导致布帛价格高昂,甚至出现荆湖布帛倒流的现象。于是朝廷设博买务用来调节,主要还是为了便民的。 出发点是好的,但凡事有利有弊。这种垄断贸易,私人也可以进入,但越是权贵豪强越容易进入,本来就是暗无天日所在,这些豪强更不要脸面,投机倒把,鱼肉百姓。无所不用其极。这导致许多农民不断丧失家业田产,中小商贩也陆续失业。不能怨恨朝廷,朝廷知道,也憎恨之。 然而四川这么多年下来,权贵的利益圈形成了,谁敢动?赵匡义不敢动,宋九不敢动。就是良吏辛仲甫下去也不敢动,只能微调,减少矛盾激化。实际无论朝廷怎么去做,都化为这些土豪劣绅剥削百姓的工具。 所以宋九渴望着王小波能起义。恨的只是起义来的不是时候。 矛盾越来越激化,正好去年巴蜀大旱,王小波与妻弟李顺打着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的旗号,发起起义。很快攻克青城县。接着转战彭山,彭山知县齐元振贪暴恣横,朝廷也重视巡查官员,不过让齐元振用了计策,瞒过了朝廷派来的巡抚使者。彭山百姓对此人十分痛恨。 王小波顺利拿下彭山,处死齐元振,在这里他摘到了胜利的果实,因此举得到广大旁户支持,迅速发展成一万多人的义军。 接着两人又转战邛州,蜀州。 有胜有负,不过那时候大家还没有认真重视。 再说所有人眼光一起看着边境刮的这场风上。 不过一万来乱民,由四川官员自己来解决吧。 去年年底,张玘带着官军来镇压,两军在江原会战。张玘用冷箭射伤王小波,但王小波仍凶悍地激战,击败官兵,将张玘杀死。义军占领江原,王小波箭伤发作去世,义军推选李顺为领袖。 正月开始,北方百姓一起平安迁徙到河北河南京东等地区安置。 风停了。 可能萧燕燕会报复,可能暂时不能报复,这场风刮得契丹太苦逼了,就是她想报复,也要看辽国有没有那能力。 但就是报复,她的军队还陷入辽东泥潭里没有拨出。 赵匡义在上元节御楼很得意的赐从臣宴,对吕蒙正说道:“晋汉兵乱,生灵凋丧殆尽,当时谓无复太平之日,朕躬览庶政,每念上天之贶,致此繁盛,乃知理乱在人。” 吕蒙正避席说道:“乘舆所在,士庶走集,当然繁盛如此。不过臣尝见都城外不数里,饥寒而死者甚众,未必尽然。愿陛下视近以及远,苍生之幸也。” 赵匡义咽住了。 中书选人,吕蒙正将名呈于赵匡义,赵匡义不许。过几天吕蒙正再上此人,三问,三以其人对,赵匡义怒,投其书于地说:“何太执耶!” 吕蒙正说道:“臣非执,盖陛下未谅耳。” 又说:“其人可使,余人不及,臣不想用媚道妄随人主意以害国事。” 同列皆鸦雀无声,吕蒙正抱起牙笏,将书拾起来徐而下。 赵匡义最后怂了,说道:“是翁气量,我不如也。” 于是同意吕蒙正所选之人。 这件事的背景有二。 其一第一次吕蒙正下,是赵匡义恨其不大管事,这次上来,吕蒙正被逼着管事了。 其二去年陆续出现一些灾害,朝廷经济虽比史上得好,可这个风刮得虽厉害,用钱更厉害,为了使风顺利刮起来,朝廷税务便紧了紧,不能说宋九不对,成功了就是对的,辽国危害多重,大家都知道,然而百姓确实受到牵连。事儿还没有完,前线陆续建设砦堡,特别是顶在最前的紫荆关、灵邱县城、平型关,不但要修,还要修得坚固高大,这才能抵御未来辽国可能发起的一波波进攻。 虽然宋朝这一战多少有些偷机,所伤害契丹最大的便是毁城与迁徙大量百姓,但真正杀伤大量契丹将士的是女真人,然而宋军也死了许多战士。 有功的要赏,牺牲的要抚恤。 继续得花钱。 这两年陆续迁徙燕云五万多户近三十万百姓,许多还没有真正安置下去,宋九为他们构筑一个美好的未来,安置要不要钱帛? 就不要说四川那个烂摊子了。 四川出大事了。 原先许骧知成都府做得还可以,然而他回来后也隐约看到四川的危机,说了一句话,蜀土虽安,但朝廷必须选忠厚者为长吏前去镇抚。 赵匡义未太注意,让吴元载代许骧知成都,吴元载用法苛察,那怕小罪也要严惩。这也没有关系,诸葛亮治蜀同样是严法,然而两者环境不同,本来巴蜀在积累着矛盾,吴元载苛察用法治民,使百姓怨怒更大,于是王小波起义,元载不能捕灭。朝廷用郭载代元载。 郭载到了梓州,有人对他说,成都必陷,公往亦当受祸,少留数日可免。 人家是好心好意,郭载却发怒了,说,天子诏吾领方面,危急之际,岂敢迁延! 于是马不停蹄到了成都,成都还有一个官员,一代名臣樊知古。 虽然陈恕被他坑了,但樊知古还是不错的,若是宋朝每一个官员都象樊知古,那么宋朝可以提前实现四个现代化了。 然而四川这种形势,谁来都不管用! 郭载勇气可嘉,樊知古也不错,然而李顺认识谁? 先是李顺引众攻成都,烧西郭门,不利,退去,转攻汉州彭州,这一转义军数量急剧增加,人多了力量就大了,变成了近十万兵马,再度攻打成都。郭载寡不敌众,与樊知古斩关而出,逃向梓州。 不久郭载战死,樊知古受此惊吓,不久同样去世。 李顺占据成都,自称大蜀王,继续“均贫富”,杀土豪,分田地,短时间就结聚了三十万兵马。 想想整个若大的宋朝有多少禁兵? 第四百七十章将功折罪 李顺继续扩张,北抵剑关,南距巫峡,十几个州府全部被他占领。 然后急攻剑门。 剑门只有疲兵数百人,正好成都监军宿翰带领属下逃到剑门,与剑门都临上官正奋力御战,大破数千李顺部,只有三百人逃到成都,李顺怒其惊众,悉斩于东门。 观微知著。 就从这件事上,那怕他们喊出的口号多少响亮,宋九也认为此人是李自成之流,一旦此人成事,祸害国家,祸害民族! 试问同样是起义发家的刘邦会做出这种事吗?朱元璋会做出这种事吗?甚至大半也能算是起义军发家的刘秀会不会做出这件事? 正是两人的英勇奋战,保住了剑门栈道。 不然朝廷就大麻烦了。 于是朝廷以上官正为剑州刺史,充剑门兵马部署,宿翰为昭州刺史。 又让王继恩前去四川镇压起义军。 然后又让裴庄与雷有终为峡路随军转运使,刘锡与名臣周渭为西川随军转运使,河北勇将王杲兵趋剑门,尹元由峡路水路并进。 三月诸军临行,赵匡义一定叮嘱王继恩:“戒前军所至,若贼党敢搞王师,即当诛杀。若偶被胁从而能归顺者,并释之,倍加安抚。” 接着下诏,让李继隆知定州兼飞狐军,各个堡砦还没有修好呢,必须由李继隆坐镇,张齐贤判太原,将宋九调回。 …… “李将军,此行谨记我一句话,汉武帝扬威大漠,乃是文景二帝多年的积累。若无文景之治。就无汉武扬我大汉之威之时。” “然唐太宗何喻?” 宋九微微一笑,反问道:“李将军,我且问你,不说李靖李绩,就说唐太宗。我朝武功有几人能及之?” 李继隆默然。 李世民不仅是一个明君,更是一流名将。 不要说李继隆,就是赵匡胤在世的时候,也不敢自夸军事能力能及李世民。 “唐太宗有没有胡人血脉?” “有何关系?” “有啊,不然何来天可汗之名?至少有了这个血脉,胡人不会因为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冲突。对唐王室,至少对开始的唐王室产生多大排斥。他是名将,因此能抓住机会。虽屡次击败突厥人,但你再想一想那一次不是抓住机会才开战的。况且唐初产生了那么多杰出的将领。李靖等人一去世,唐太宗硬伐高丽,最后是什么结果。国家又成为何种光景?” “财力?” “正是财力。为何我在朝堂上再三说节流,无论怎么开源,若不节流,财帛都浪费地用下去,真到了用钱帛的时候,国库却拿不出钱帛了。当今之即,难道是君王昏庸乎?难道是吕蒙正无能乎?难道魏羽在三司不称职乎?都不是。几年有灾害。又因为战事不停,国库积余不多,勉强支持这场浩大的战役。于是百姓苦疲。” “好可惜的机会。” “无妨,虽错过,以后还会有。而且凡事有利有弊,巴蜀盗贼蜂起,也有好处……” “好处?”李继隆惊讶道。 “想一想巴蜀的旁户吧。不经此,不大破就不能大立。一旦巴蜀平定,太阳便能普照到那个风景美丽的所在。” 宋九在李继隆临行前说这番话,就是害怕李继隆好大喜功。 向上。敢战,是好事。 但这时候宋朝同样有些苦逼了。 因此必须要迅速休养息。 …… 益王赵元杰尝作假山,花了不少钱。假山成,请僚属观赏,众皆叹其美。唯益王府翊善姚坦不视。赵元杰强迫他看,姚坦说道:“但见血山,安得假山!” 赵元杰大惊,这可不是好话啊,问其故。 姚坦答道:“坦在田舍时,见到州县督税,上下相急以剥民,里胥临门,捕人父子兄弟,送县鞭笞,血流满身,愁苦不聊生。此假山皆民租赋所出,不是血山是什么?” 赵匡义正好也在命人造一假山,听说后说道:“伤民如此,何用山为!” 命人将两山一起毁去。 赵元杰一有错,姚坦便进劝,因此王府上下皆不喜。左右便教赵元杰称病不朝,赵匡义派御医来看,也看不好。于是召乳母入宫问情况,乳母不敢隐瞒,将真相说出。赵匡义大怒道:“吾先端士为王僚属者,固欲辅王为善,今不能用规谏,又诈称病,欲使朕去正人以自便,何可得也。且王年少,未必如此,必尔辈为之谋。” 于是派人将王府胥吏抓起来,杖数士,又召姚坦说道:“卿居王宫,为群小所嫉,大为不易,卿但能如此,无患谗言,朕必不听也。” 姚坦从容答道:“臣闻宋公回,以为有边功。但不见自去年至今年,多处百姓流离失所,巴蜀乱象环生。若无此边功,用此钱帛宽民,何来患乎?” 宋九要回来了,同时还带回来一批立功的将士,有的可能也会调到巴蜀平叛。不过要考虑到前线的情况,哪里更需要将士,特别是拿得出的名将坐镇。 因此诏书未下,要等宋九回来决定。 但京城里很热闹,张灯结彩。 主要毁掉幽州,让赵匡义狠出了一口恶气。 这个城池让他伤心了,以至每当天气恶劣之时,他的腿伤发作,让他痛得生不如死。 还有就是感激。 虽然赵匡义缺点不少,但一个大臣做到宋九这一步,岂能不喜欢? 因此准备隆重地欢迎宋九。 姚坦进谏便是指出这件事做得不对。 倒不是他刻意找宋九麻烦,他还没那资格,然而不能好大喜功,不顾老百姓一味开边了。 赵匡义叹息一声,说道:“明天朕告诉你答案。” 风刮过了。没有保密的必要。 赵匡义第二天刻意将两府两制三司以及其他重要的官员,包括姚坦,一起喊到西府,将那个计划打开。 然后赵匡义面色沉重地说:“宋公有功,朕都不忌也。诸卿就勿要忌其功。朕不欲使宋公心寒,也不欲使天下功臣心寒。之所以得功,乃是朝廷谋定而后动。若非盗贼,北方未必不可平……” 赵匡义说完了不由地摇头。 就是到这地步,赵匡义与李继隆一样,还是想打一打。使辽国彻底的雪上加霜。毕竟辽国才是最大的边患。 然而宋九说了,赵匡义便收回了这个想法。 因此又说道:“宋公言不能再用兵,朕也听取了,然每当想起,心中也十分惆怅,这样的良机并不多啊。不过朕亦不想子民饱受创伤……” “陛下英明。” 大多数人附和。 不过吕蒙正等少数人同样很是惆怅。若是让他们站在宋九的角度,如何选? 如果不是考虑到百姓,乘势再刮一场风,很可能就会建下奇功伟业,名垂青史,然而放弃了。 但宋九没有这种后悔。 古胜州神武军飞狐军建制,这三个要地要么是群蕃杂居的凶悍场所。要么就是易守难攻的山区,加上诸多高大坚固的砦堡关卡竖起,边境从地形上已占据有利的位置。 一些军事改革落实,军队会变得更强大。 连番大捷,以及政策舆论风向的改变,宋朝不会象史上那样重文黜武,渐渐内取保守。 西北安定,再无西夏这个隐患。 即便不催毁幽州数州城,掳走近半百姓,宋辽强弱之势已经开始互换了。 与张齐贤交接后。宋九带着家人迅速返回京城。 快要到京城了。 大苏兴奋地问:“官人,这一回朝廷得封你什么官职啊?” “重要吗?” 窅娘抿起小嘴乐。 小苏道:“应当是真正的首相吧。” 宋九至今未担任真正的首相,成了宋朝一大风景与奇闻。 “见好就收吧。” “谁敢对官人不利?” 宋九摇头。 莫要小看了这些人。如史上的小寇,澶渊之盟后,功劳大不大?肯定比自己大吧。然而不谦虚。于是上上下下。不过这个小寇现在还未成长起来吧。 寇准一度的折腾,让宋九有些火大。 然而他还没有看到小寇的性格,认为他未成长起来,就象吕蒙正,第一次为首相,虽还行,多少也有些不称职。然而现在担任首相了,赫然有名相风采。 小寇如何,他迟早会领略到其滋味。 大小苏不会想那么多,她们幸福满满,昔日潘家陪嫁诸女,都让宋九送人了。只有她们爱慕宋九才华,东不成西不就,一直到陪玉苹去辽国。这一生以为再也不能回来了,没成想不但回来了,还得偿心愿。 这让她们很开心,左右搂着宋九胳膊紧紧不放。 终于回京城了。 尽管宋九很低调,然而京城百姓听闻他回来,还是夹道欢迎。无数百姓涌过来,高呼宋公。 宋九无奈,立即去中书述职。 赵匡义却率领群臣迎到了宣德门前,是出皇城迎接的。 一见面拉住宋九的手说道:“宋公,朕又有两年多未见你了,心中十分挂念。” 以前他与宋九交谈时,宋九曾开玩笑,说吕馀庆是宋朝的救火衙役,哪里有危险哪里去。赵匡义大乐。 但现在宋九才是宋朝的救火衙役。 并且宋九为人低调,不夸功,让赵匡义更欢喜。 宋九呆住了,喃喃道:“宋公……” 有些蒙头。别人喊无所谓,可老人家你不能当着诸臣的面喊啊。 “当居之。” 宋九先是苦笑,说道:“陛下,有一种杀人,名曰捧杀。陛下莫要捧杀臣,还是让臣有始有终吧。” 有的大臣眼红,有的大臣听了这句话后偷乐。 宋九又道:“并且臣一路回来,心中有愧有罪。” 轮到赵匡义蒙住了。 “陛下,此次谋划,乃崔彦进首先提议,由陛下居中谋策,群臣出力辅划,到前线又是诸将士浴血奋战,举国百姓血汗钱帛支持,不知多少人家因此流离失所,然臣一路回来,看到许多流民,却由臣居首功,臣心中有愧,更是不安。” “王继恩去西川,陛下诏曰,戒前军所至,若贼党敢搞王师,即当诛杀。若偶被胁从而能归顺者,并释之,倍加安抚。何故,不知者不罪,不主动者不罪。但四川之豪绅凶恶,臣早有所闻,也隐约感到出大事情。然而臣先是在中书为副宰,后来居西府之首枢,又一度权领三司,却没有想出良策应付。以至有今天之巨变,无数百姓遭到殃及,更导致朝廷失去一举定北寇之良机,岂能无罪?” 说完宋九伏了下去。 “这个罪……也不能怪卿啊,快快请起吧。” 但宋九说的不是这个。 当真有罪啊? 就包括这场风也要刮的,虽然百姓苦一苦,但长久来看,它为宋朝打下了多好的基础。 一是为了避功,再多的功劳,对宋九来说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甚至添的是恶花,没那么必要。另外还有一个目标。 宋九又徐徐说道:“巴蜀之乱,一错在哪里的恶绅贪得无厌,逼得百姓不得不反。二错在朝廷没有作为。三错在臣知道它的危害,没有想出好的良策。因此唐太宗说君是舟,民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臣恳请陛下再诏书王继恩,除在战斗中抵抗官兵者,除首恶者,其他人等无论他们有没有沦为盗贼,也勿得追究,更不得象王全斌那样胡乱杀人!这样吧,要么陛下给臣将功折罪一回,臣在巴蜀略有名声,让臣去巴蜀平叛。” 第四百七十一章驱(上) “卿置朕于何地?”赵匡义干笑几声。 感觉到神情不自然,赵匡义又说道:“国家多秋多难之时,卿回来了,要替朕分忧解难啊。” 一行人进了皇宫。 赵匡义设宴款待。 宋九徐徐又说道:“陛下,太祖权衡轻重,因此知道巴蜀弊端,没有革除,说起来是朝廷愧对巴蜀百姓,陛下是天下君父,巴蜀的百姓也是陛下子民。手掌心是肉,手掌背也是肉。所以臣进谏勿务不杀,至少少杀。” 赵匡义面色才霁了起来。 刚才他表情有些不大自然,不是宋九要下去让他不乐,别人他不会相信,但绝对相信宋九是想国家好的。 主要就是宋九说的不杀。 对前朝前代或者他国,能夸夸其谈。但轮到自己是两回事,换谁,或者皇帝,总统,主席,总理,无论什么呼喟吧,都不希望自己手下老百姓动不动就造反起义。 宋九说不杀,不惩,赵匡义能快活么。不过这一说,就辨了过来。 不是俺的错,是俺大哥的错,由俺来承担了。 宋九又说:“但陛下勿要担心,好在那片地区没有得到陛下仁泽,其他地区都得到了陛下光茫笼罩,因此乱就乱在巴蜀,其他地区影响不大,那么就不会动摇国家根本。唯今之计,而在天下。天下稳,则巴蜀乱平。天下不稳,则巴蜀平天下更乱。臣一路前来,陆续看到一些流民,于是停下肩舆,问询原因。实际原因很简单。历年来北方陆续种植了一些棉花,有的以旱地种植,但有的图收益,以腴膏之地载种。加上北方粮食产量偏低,国家承平已久。人口增加,因此倚重于南方之粮。然去年边事动用了无数兵士,持续的时间又长,粮草消耗巨大,加上去年又有涝灾。实际也无事,南方丰收。粮食足矣。可国库里备粮不足,春荒到来,难免有许多奸商囤积居奇,导致粮价上扬。于是一些百姓买不起这个贵粮,开始成为逃户流民。不过好在夏收即将到来,国家也不用在北边用兵了。若是朝廷下诏,禁三四两月部分地区酿酒,以示拯民之决心,粮价必会大跌。” 吕蒙正说得很严重。 但实际没那么严重,有些流民。朝廷同样也想了办法,包括从两浙荆湖江南调粮食过来,所以宋九提都不提。 还有一处粮食很贱。广南,当年宋九让潘美调粮食过来,但当时的情况不同,大家顺便替朝廷带一带,权当来密州港投石问路的。如今航路打通,商人以利为己任,不可能再学雷锋,做好事了。 但根本原因,还是这几年灾害有些频繁,有的地区今年旱灾。明年蝗灾,后年河决,大后年内涝,即便朝廷免赋税,也活不下去了。只好做逃户。 至于边境用粮还不是主要原因,大多数储粮是宋九在河东刻意储备的粮食,朝廷提供的粮食很少,可不能说一点原因不是,多少起了一些抬扬粮价的因素。 朝廷禁酿酒,会有很重损失。 每年榷酒的盈利,渐渐都超过榷盐专营的所得,但这道诏书一下,朝廷减少一部分收入,那么就能挤出部分粮食,也会逼得一些商人出手,粮食越不紧张就越不紧张了。 没什么大道理,也没有什么圣人大义。 然而句句说到实处。 实际宋朝开国之初,不是宋九一个人重视实用,然而这群饱读诗书经义的进士上位后,喜欢夸夸其谈了。 但还不是宋九要说的重点,他又说道:“巴蜀之乱,根本原因非是朝廷不义,乃是主户苛剥旁户,大肆兼并,让旁户无法度日。于是王李二人喊出均贫富的口号,杀劣绅,分土地,一呼百应。随着我朝内治,人口渐渐增多,臣担心的巴蜀的今天,就是朝廷的明天。因此臣以为朝廷必须明确进一步的齐人之策,反对兼并,鼓励大户义举善行,惩治一些劣绅为恶乡里的做为。这才是百年千年永安之计。” “卿言如朕之意也。”赵匡义嗟叹道。 他登基之初,先是卢多逊,后是赵普,宋九又杂相协助,感很很满意。 可是后面就不那么美满了。 这有一个比喻,好比夫妻离婚,为什么二婚离婚率更高,主要容易与前面的比较,这一比较反而多数时候更糟糕…… 这才是名相啊,不用拽俺龙袍,也不用语出惊人,更不用吵吵闹闹,而且再不用,也不大象话了。 难道让此子真的成为宋朝一奇,奇在不居首相! 下面几个官员低下头。 吕蒙正与宋九不恶,不过好不容易上来了,也准备大有作为了,马上就要交位子,心情肯定有些不大好儿。 吕端无所谓,现在几个宰执中,他的权利欲望最低。而且某种意义上,吕端也能算是宋九的长辈,难道父母会吃孩子的味吗? 苏易简以才学进,喜酒,但为人有城府。恐怕宋九回归,最不开心的就是他。 还有一个人,赵昌言,这是一个超级大嘴巴,为人刚腹自用,然而识人很有本领,他有两个女婿,一是李沆,一是王旦,都成为宋朝的一代名相。 去年王小波李顺起义,朝廷困于北境边事,而且如宋九所说,巴蜀旁户那是真正的逼反的,许多人有同情心,因此诸人认为要安抚招降。只有赵昌言一人建议发兵。于是王继恩下去后,又调赵昌言下去督战,命其为川陕五十二州招安行营马步军都部署。赵昌言推辞,赵匡义不许,又赐其铠甲宝马与白金五千两,令从王继恩以下,均受赵昌言节度。然而这个大嘴巴委实得罪了许多人,因此有人诬蔑赵昌言无子,鼻梁不直。有反相,不宜使之手握重兵入蜀。 为什么宋九回来明明有功,反而请罪。 赵昌言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但也没有关系,如赵普,赵匡义就没有怀疑过。再如宋九,赵匡义也没有怀疑过。真假未怀疑,不大好说,不过赵匡义肯定心中说俺从未怀疑过。 还是看各自怎么去做。 不是每一个人都让赵匡义相信的,赵匡义看到后,便在北苑门说。昨令昌言入蜀,我想了想,还是有所不便,况且蜀贼是小丑,赵昌言是大臣,没必须让赵昌言前往。暂令他驻守凤翔,只派内侍卫绍钦带朕的手书指挥军事就可以了。 诏书到时,赵昌言已到凤州,只好留在驿馆…… 宋九还不知道,因此他说要下去,所有大臣脸上都感到有些古怪。不过宋九并没有坚持,否则赵匡义会尴尬了。 至于西府就好玩了。柴禹锡当时附从赵普,与宋九闹了一些矛盾。 赵镕在西府时就有反骨,一度让宋九大恶。 向敏中还可以吧,而且他的妻子是张去华的女儿,也就是宋宝的联亲。不过他与宋九没什么来往。 刘昌言更好玩了。 他曾是陈洪进手下得力干吏,陈洪进归朝刻意将他带过来,后来考中进士,赵普重视,钱俶上表力荐,由是成为西京通判。赵普病重,府政悉委于赵普,赵普死后,刘昌言感激赵普,主动替其经理家事。护理后事。赵匡义以为其人忠,由是重用。然而其人做了一件很不好的事,其母妻皆在泉州,刘昌言发迹后不迎接,却另娶一美艳的旁妻。赵匡义下诏让泉州给钱办装,所过县续食,将其母与原妻迎到京城。又替其隐饰,诏曰光禄丞何亮家在果州,秘书丞陈靖家在泉州,皆不迎其亲,因此父母在剑南,峡路,漳泉,福建,岭南,皆令迎侍,敢有违者,御史台纠举以闻。 有的人眼红,想用这件事做文章,然而看到这份诏书,傻眼了,谁还敢再说啊! 这个不管了。 但他才真正是赵普的人! 赵普临终前与宋九示好,宋九也不错,从河东返回来时,刻意去了巩县,先拜祭赵匡胤,后拜祭赵普。然而宋九与赵普之争,谁人不知。 也就是西府没矛盾的,宋九多少有些避讳,不需要避讳的,都与宋九有矛盾。 但西府几个宰相无所谓。 宋九这一回还呆西府吗。况且从人数上来看也不对啊,东府是三个人,西府是四个人。宋九到东府,正好一样多,到西府,东府三个人,西府变成五个人,也不合理啊。 然而让他们大出意外。 宫宴开始。 赵匡义又问了具体的北边情况,宋九一一交待。 宴后,赵匡义下旨了。 宋朝此时不算危机。 若无巴蜀的事,可以说即便有些小难题,面对这样超级大捷,也不算什么。 可是眼下却有点儿小头痛,巴蜀在造反,规模大的怕人,国库空虚,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还要防止辽国举国之兵来报复,北方继续要用钱……因此赵匡义不顾北方边境事情还没有结束,便将宋九召回来。 患难识知己,扳荡知忠臣。 国家需要一个能臣忠臣,将眼下的小难关渡过去。 至于王小波的几十万起义兵,呵呵,真没有人当作一回事,若是比较人数,那早就收回了燕云。 并且宋九不居功,反请罪,让赵匡义很是满意。 于是下诏,以宋九以太保侍中昭文馆大学士的身份任平章事,位于群臣诸王之上。 柴禹锡松了一口气,心道,果然。 但一点也不果然,宋九立即说道:“陛下,巴蜀之乱,臣有严重失职之罪,陛下不罚反赏,何以明天下?” “这个罪的……” “陛下,若不相信,可以问李继隆,臣去年就曾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那时张玘还没有与两贼在江原会战,臣就说过一句话,来得不是时候啊。” 赵匡义有点儿明白了,可听着怎么不是滋味,难道还想它来吗。 宋九继续说道:“实际巴蜀主户豪绅形成了利益链,因此朝廷明知其弊,却无法处理。反正已发生了,陛下应看到好的一面。经此叛乱,巴蜀将不会再出现罪恶的旁户一词,广大贫困百姓也终于有了一份生机。但不当在这时候发生!” “这个……” “陛下,巴蜀乱要平,北境虽暂时大捷,却要防备辽国大兵反扑,若是陛下宽恕臣之罪,还是让臣去西府吧。要么让臣去三司。” 柴禹锡、刘昌言与赵镕一起傻眼了,就连魏羽也傻眼了,你老大哥干嘛与俺争这个破三司使的位子啊。 “朕不准卿无理取闹,是罪就是罪,是功就是功。”赵匡义也不乐意了。 宋九索性挑明了,问:“陛下,诸葛亮之后,何人能接手蜀国之重任?无他故,诸葛亮谨小慎微,事必躬亲,省怕误了先主之遗托,固定美名传之于千古,然而将自己活活累死了,手下无人得到磨练。再说,先帝之时,赵普离开相位,若无卢多逊勉强维护,陛下于开封辅佐,何人能接手之?为何卢多逊与赵普一不在相位,陛下选相如同走马灯一般。也是这个道理。陛下,群臣治国,是群臣辅助陛下治国,而非是某一两人,这对国家只有害而无一利也。吕蒙正卷土重来,再度为相,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吕端走南下北,对全国各地情况熟悉,气度宽大。皆赫然有名相风采。陛下为何不重用之?” 宋九说得有道理。 但不能这么听。 柴禹锡苦笑。 这是宋九指两府人才的,东府人数少,可个个管用。西府人数多,可不大管用。因此宋九才主动请求继续呆在西府。 然而,然而宋九来到西府,自己还有好日子过么? 第四百七十二章驱(下) 滋福殿内,赵匡义厉声道:“宋九,朕待你难道比先主待诸葛亮薄吗!” 柴禹锡听出一种想法,赵匡义却听出另一种想法,认为宋九想急流勇退,这不是好事,意味着宋九认为自己不能善待功臣。 宋九不会学小寇,强拽赵匡义龙袍,却呵呵乐道:“陛下,你还真将臣与诸葛武候相比啊?陛下有这个心,臣也没那个胆哪。臣要求去西府,确实是东府人才济济,况且吕蒙正再次为相,兢兢业业,民间传诵,现在无辜居于臣之后,岂非让吕蒙正心寒乎?再看西府,柴禹锡与赵镕经过军旅,倒也罢了,向敏中臣听闻多智数,晓民政,又历任过广州知州,且在荆南供过职,也算是经历了半个边旅。然而张昌言呢?” “国家非是缺少人才,这么大的国家,五百多万户,几千万百姓,怎可能缺少人才?非是缺少人才,一是人才缺少磨砺以及重用,二是人才没有用对地方。刘昌言臣听闻是能臣,赵普与钱俶、陈洪进都对其倍加推崇,但用在东府还可以,用在西府,他知民政,但知军务吗?” “且臣回来也打算觐见陛下,陈述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三大边境人才,李继隆主防河北,他已经有了证明,又是国舅,陛下大可信任之。张齐贤虽知军务,也有土蹬寨之功,不过那是小规模的战斗,不能称为大型战役。故臣向陛下推荐一员武将配合张齐贤。” “谁?”赵匡义关切地问道。 宋九的L形防御战线,对辽国山后构成了威胁,不过神武城与偏关顶在前面,也随时会遭到辽国攻击了。 “石普。” “此人可以重用……”赵匡义沉吟道。 石普与耶律休哥曾有一战,也证明了其军事才华。 他久在女真。多次与辽国发生激战,那比宋朝武将更困难,至少宋朝举国上下支持,石普却由乌玄明拖了后腿的。 而且石普是他的王府旧臣,赵匡义也相信。 张齐贤搭配石普。能文能武,再有杨嗣、尹继伦、高琼等将在河东,河东可保万无一失。 宋九又道:“臣在西府,与王显熟悉,王显短于政务,然对军事十分精通。包括这次周密的策划,王显居功甚伟。西北人素重种,如今与辽国正式交界,尹宪、杨琼、张凝等人虽不错,但若是让王显去西北就更妙了。” 素重种就是重视出身身份,不仅西北。岭南也有这个情况,如后来丁谓去了岭南,因为他曾是宋朝权相,诸蛮争相与之结交。 王显身份也不弱,毕竟坐镇十年西府首相,他去了西北,西北诸蕃一定会喜欢。最少代表着朝廷重视他们。 “王显哪……”赵匡义又沉吟了。 “陛下。如果王显这样也认为委屈,那岂堪重用?” 赵匡义眼中终于略过一丝暖意,拍了拍宋九肩膀说道:“非是每一个人都象你啊,那样朕就省心了。” “陛下待臣如国士,臣岂敢不服效陛下,不过臣坚持要去西府,还有一个想法。” “何?” “陛下爱民,但陛下扪心自问,朝廷是不对待巴蜀数百万贫困百姓太薄了。” “治大国若烹小鲜,何其不易。朕居开封府时就重视民间疾苦。故登基后时常宽免贫困百姓税务。然张观上书说朝廷虽免贫困户税务,但因官吏执行不力,反为细民所趁,免的不是贫困百姓税务,而是豪绅之税。地方官吏为征齐税务。继续苛征贫困百姓赋税,于是富者益富,贫者益贫。朕听后默然不语,如何法治?难道学那两泼盗,将天下豪绅尽数杀光,均分田地吗?” “是啊。”宋九一声叹息。 后来出现了许多古古怪怪的主义,制度。 不用那么复杂,其实就是集权与分权。集权的未必全部集权,中国漫长的君王时代,从远古奴隶社会一变,到春秋战国又是一变,汉光武再变,唐朝又是一变,宋朝变化更大,后世有的怦击宋明集权更重,错了。 宋明皇帝有的时候真悲催的。 非是集权重,而是分了相权,在一步步给贫困百姓生机,一些道义。 分权的也未必全分给了百姓,并且多少有些办事拖沓的弊端,弄不好在这片产生过无数野心家的土地上,瞬间能让国家四分五裂,战火连连。 不过皇权时代的集权,本身就是最大的弊端。 “陛下,故赵普说齐人哪。” 赵匡义缄默不语。 当真齐人? 那只是一个口号,用以减缓国家矛盾。若真齐人,他这个皇帝怎么办?齐人不当真,儒家的尊尊亲亲才是真格的。想要治理国家,还需要士大夫与权贵,由皇帝来领首,治理这个国度。 所以后来宋神宗与王安石变法失败了,就是没有想通这个环节。 变法是好的,不变也不行了,可有的太蛮干了,而且就象张观说的那样,上面是好的,下面却不能执行,或执行走样,导致反对者越来越多,然后党争开始,整个国家一起坑下去…… 若不变,中国以后还是这个样,这才是最可怕的真相! 宋九想得没那么远。 想通了,实际还真的没办法想。 因为在他记忆里,虽有各种各样古怪的制度,但没有一种真正适宜这片古老土地的制度。 就是西方国家,那些制度里弊端同样很多,更不适宜这片土地。 他非是思想家,想不通索性不会去想。 并且现在家人团聚,子女成长起来,自己集富贵于一身,宋九比吕端还感到更满足。 不要说到西府,就是到三司。他也不会有怨言。 但这正是赵匡义气恼的地方。 你有本事,为什么不报效朕?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将你那个小妾换回来。 宋九又说道:“给贫困百姓更多生机,民有衣食就不会暴乱,这才是国家久安之策。但是巴蜀与夔峡却未能享受到国家的齐人之策。治大国若烹小鲜。当初平叛之时,那些豪绅们又出过力的,国家不大好处理,于是良吏下去,细心治理,民间初定。然而又能有多少良吏。并且要有才能的良吏,如吕馀庆辛仲甫之流。一旦官员做不好,这些矛盾激化,便会有叛乱产生。所以臣以为,凡事有利有弊,王李二贼之乱。未必是坏事。朝廷借他们手,平分了耕地,击杀了贪婪的豪强,大破而大立,巴蜀以后便不会有这些矛盾存在了。然而臣还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若是将他们向夔峡驱逐呢?” “驱向夔峡?”赵匡义惊奇地问。 宋九这段话万万不能公开的。 但说中了赵匡义的心坎。 这些豪强的做为太过份了,也超过了他容忍的底线。 杀就杀吧,杀了是替国家铲除祸害。 不过驱向夔责。赵匡义想都没有想过。 忽然赵匡义大笑起来,道:“你是赞成那个均贫富?” “不可能,十个手指有长有短,能者多得,勤者多得,若是真均了贫富,国家还会有动力吗?反正不做事,一样的分粮食财富,为什么要做事?” “中的也,朕初闻也觉得好笑。若那样,不出两年,天下无人愿意勤奋劳动,必哀鸿遍野,国家亡矣。” 宋九心中又是一声叹息。 “陛下。故儒家说中庸啊,非是让人变得平庸,以免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而是让人持德操去适中地做事。贫富严重不均,必然会产生黄巢王小波之流,若是真的均了贫富,可能出的事情会更大了。故人君必须要居中调度,然而很多事不是想做就能做成的,如以前的巴蜀,或者现在的夔峡。” 这样讲就讲通了。 赵匡义踱来踱去,最后说道:“有点不大好办啊。” 夔峡一些蛮族首领掳掠贩卖汉人,又刳人心肝蒸食,或者要初夜权,对此赵匡义早忍无可忍了。 然而迫于国家形势,不能忍也得忍。 就象候仁宝被交趾杀害,赵普只能找相关官员泄愤,但能不能向交趾发兵? 若是李顺能带着这群乱民去夔峡路也来一个杀土豪,分田地,赵匡义还巴不得。 但没那么容易。 镇压李顺不难,不是国家衰微之时,全国各地吏政也没有全部腐败,乱也不过乱在巴蜀,当年是诸多蜀军叛变,最后都镇压下去了,况且是一群农民起义。 然而如宋九所说的,会是很难。 镇压容易,但天知道主战场最后在哪里? 他们是人,不是牲畜,怎能听由朝廷驱逐? 就算成功了,会不会象李继迁那样,借助夔峡路群山崇岭,与朝廷官兵躲猫猫,最后朝廷难道也要发十几万官兵前去剿灭? “故臣要去西府啊。” “让朕想一想。” …… “爹爹,你真没做成首相啊?”小鱼不服气地问道。 “你不懂。” “鱼娘,不要胡闹了,当初你爹爹梦想仅是做一名知县或者知州,得陇望蜀不是好事。” “得陇望蜀,光武大帝才成就丰功伟业。” “胡说,你爹爹敢与他相比?” “这叫不思进取,娘娘,你当真服气吗?” 玉苹哑口无言。 她同样想不懂。 潘怜儿道:“你爹爹他做得对。” 可能赵匡义会激怒,但自己得清楚,千万莫当真。 难道卢多逊对赵匡义差了吗?至于卢多逊那个谋反的啥,更不能当真。再说赵普,宋九虽然做得不错,可有赵普做得狠吗?那是背负着千古骂名,在替赵匡义做事。儿子一闹事,加上略有些灾害,下去了。还是硬逼着下去的。 岐沟关之败,国家需要得力大臣主持事务,再度起用。那是赵普想上位想疯的,一个权利迷,换自己,就是丈夫能放下这个身架,自己也要劝说。 就象父亲,一生未做宰相,现在退休了,时常在京城转悠,岂不是很好。谁人敢不尊重? 这才是皇上的本质。 真丈夫做了首相,说不定不到两年,皇上就看不顺眼了,到时候下来,非是现在这样,定会灰头灰脸。说不定功劳越高,跌得越重,抹得越黑。何必? 但这话儿就没必要对子女们解释了。 滋福殿一番私密的交谈,终于使赵匡义同意了宋九的请求。刘昌言调到东府,宋九三度出任西府首相。 然而很多人难受。 宋九未定落之前,吕蒙正感到有些失落。但定落了,仅是西府的首宰,吕蒙正又如芒刺在背,这么大的功劳,未做成首相,自己何德何能做首相? 至于柴禹锡欲哭无泪。 他不求东府的首相,呆在西府做首相心满意足了。可屁股还没有坐热,就挪了位置。 要命的是他以前巴结赵普,多少有些出卖宋九的嫌疑。 听着赵匡义的诏命,柴禹锡心里在想,这难道是佛家所说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到了报应自己的时间段了? 实际宋九哪里顾得上他那点小心思。 一旦驱逐计划成功,意义非同小可,但真的真的不容易! 第四百七十三章真相 “若论大度,我不及吕端吕蒙正远矣。但我也不喜那种只想做老好人,唯唯诺诺式的大度。”宋九突然没头没脑说出这句话,让柴禹锡、向敏中与赵镕莫明其妙。 宋九又说道:“不过我更反对那种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攻击。两府这几年皆有些失控,固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与此两种不无关系。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三人听明白了,这是说给柴赵二人听的。 宋九来到西府,柴赵二人很老实。 可是宋九却不安心。 有一种笑叫笑里藏刀。 有一种蘑菇叫秋日小圆帽。 有一种蛇叫土地蛇。 西府有许多公务,大多数能公开,可有一些却不能公开。就象上次的计划,西府人选换来换去,特别是为了争权夺利产生的调动,一度让宋九十分担心,省怕有的人不知轻重泄露出去,大事休矣。 特别是这个赵镕。 他为了上位那才叫不择手段。 对自己越恭敬,自己越得小心。现在回来了,立功回来的,又是主动要求去西府。西府不象东府,兵权三分,西府与地方以及三衙,西府决策军务,但没掌兵权,三衙有掌兵权,但没决策权,地方有兵,可兵都是分散着的。权利最大的一次就是宋九下去的那一次,有权调动河东驻兵,同时还能权宜地下令河北与西北驻兵。可这个时间段很短,只有用兵时才行,若是平时就下令,恐怕赵匡义未必开心了。 但就是西府,难道不忌惮吗? 自己不是无为而治的王显。那怕呆十几年也没关系。 无为不好了,有为也不好。 特别威望越重越是坏事,如曹彬,他怎么下去的,似乎就是眼前这两人弄下去的。 戒告一下。国家还没有平安呢。辽国那边不知道什么情况,巴蜀又不知道乱到什么时候。熬过去了,即便退也可以退了。但就是退,也要学张齐贤。 人家是豪男,自觉,不对了。俺自己退。省得一头灰。 若是赵匡义知道宋九是这样的想法,能用玉玺往他头上砸。 都是聪明人,一听就懂了。 宋九这才徐徐下值。 回到家中,一家人开心地迎出来。 张齐贤是大宋豪爽男,宋九是大宋好男人。有许多人也因此讥讽宋九,不过大宋愤青男王禹偁对宋九很钦佩。特别是宋九的平易近人,不讲架子,可这个愤青命运很悲催…… 不过今天潘怜儿的神情有些古怪。 宋九看着妻子。 潘怜儿低声说道:“官人,京城里传闻官人杀戳太多,以至家中多是女儿。” 玉苹年龄大了,大小苏却是风华正貌之时,在河东先后给宋九又生了两个女儿。宋大双,宋小双。用人丁单薄,不能攻击宋家的。并且宋家保持着“晚婚晚育”的好传统,几个孩子都平安地长大,在这时代几乎就是奇迹。而且宋宝在西北又给宋九带来一个孙子与一个孙女。 但还是让人找到了借口,就象韩愈所写的《幽兰操》: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众香拱之,幽幽其芳。不采而佩,于兰何伤?以日以年,我行四方。 文王梦熊。渭水泱泱。采而佩之,奕奕清芳。雪霜茂茂,蕾蕾于冬,君子之守,子孙之昌。 周文王是好人。所以子孙繁荣昌盛,据传有一百个儿子…… 宋九家子女多,可多的是女儿,而且是超级“陪钱货”,于是给了一些人攻讦的理由。 “木秀于林,风必催之,除非我急流勇流,那么马上舆论就会交口称赞了,但可能吗?” 玉苹在边上笑。 就是宋九想退,皇帝会同意吗?况且宋九又不是六十七十高龄,凭什么退啊? “我担心玉儿。” 让宋玉下南洋去磨砺,潘怜儿又赞成又害怕。看到宋宝成长起来,潘怜儿颇是心动,并且宋宝在下面做得很好,赵匡义下诏调到秦州时,百姓写万名书请转运使留请,又呆了一年多后,赵匡义又下诏调到邠州,但这一回是知州了。百姓再次留请,但这一回宋九没有同意了,写信给儿子,马上走! 父子二人威震西北,是美名,但弄不好也是祸事。 宋宝这才悄悄离开灵州,去了邠州。 可能宋宝永远达不到宋九的高度,但他某些作风颇有宋九风采,小心谨慎,勤奋努力,这一辈子在仕途上也不会太差了,最少比几个舅兄要强。 如果没有在海外磨砺呢? 然而海上风险太大,就是到了南方也未必适应那种天气,所以潘怜儿一直焦心挂肚。 特别是这个谣传出现后,若是宋玉在回来的路上出事,那更坐实了这种谣传。况且与高家也约定好了,等到宋玉回来,鱼娘出嫁。 “海上虽有风险,但这些年来出过多少事故?想一想替朝廷押运税粮的荆湖厢兵吧。若是你担心,莫要忘记,我家与你娘家在海外有二十多艘船,那些人也是人,那么会给坐实了别人的口证。” 潘怜儿不语。 丈夫意思她懂的,想要士兵不怕死,做为主帅第一个就不能怕死。因此每次作战时,丈夫那怕不指挥,也站在前线。 想要下属清廉,自己同样要带头清廉。 如果影响深远,象李广带的兵虽悍战可目无纪律,程不识的军队就军纪森严了。 不过…… “都回来了,再说这些何用,当初还不是你同意的。不做事便罢,一做事就会有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不要活在别人的世界里。” 比如宋家门丁单薄,于是潘怜儿当初很急,有了两个儿子,还要纳妾。相信纳妾纳得多。潘怜儿多少也不高兴。然而怕人说闲话儿。玉苹也是如此,所以当初南下时,才被几个太祖父欺负。明明不高兴了,几个异母兄弟掳到宋朝,依然央请自己花了一些钱。在开封郊外买了一些地,置办了一些房舍,用以安顿他们。 也不能不尊重别人的意见,可尊重不是完全听从,那是没长脑子的表现。 但宋九也在纳闷儿,这个谣传是谁发起的? 大苏端上菜。 宋家养了不少人。但关系有点复杂,很难说他们是家丁,还是侍卫,可能僮客奴仆,或者客气地说法,傔客。男子多是保护宋家。或者随宋九南下北上,女子宋九让她们出去做工,替儿女们攒一些钱。包括郭二他们死了,这些妇孺宋家继续收留着。 实际多半是以前雇佣的老人,然而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宋九基本用的就是这些人。后来没有雇佣新人了。有时候他们也主动做一些家务,如打扫卫生的什么,或者做一些粗活。家中带孩子,做饭菜,洗衣服,就是李婆婆,以及后来雇佣的两个妇人。玉苹与大小苏回来了,李婆婆也老了。大小苏便主动顶替李婆婆做一些家务活。 饭菜很可口。 四月天气始热,晚风吹来习习的月季花香。 宋九呷着甜酒,边逗弄着几个小女儿。忽然一个黄门到了宋家,让宋九进宫议事。 石普等人风尘朴朴从辽东回来了。 …… “臣有付陛下重托。”石普道。 这次与前几次不同,虽然也败了,也必然败,就算石普有完颜阿骨打的能力。他不是女真人,没号召力。主要是乌玄明能力问题。没有一个好的领导人,又是最强契丹,女真必然会败。但以前无论怎么败,总保住了一些家底子,随后又东山再起。但这次不同,全部打残了。让辽国杀的杀,降的降,逃的逃,再也没有崛起的机会。 女真对辽国牵制作用有多重要,石普是知道的,况且为了这个女真,朝廷前后投入多少钱下去! “石将军,你将详细情况说一说。” “可恨乌玄明!”石普咬牙切齿地说。若非可能还会用到这个人,石普在船上就想将乌玄明推下大海去。 石普将真相徐徐说出。 究竟朝廷要做什么,石普原先还真不知道,但下令让他蛊惑乌玄明出重兵于辽南。 开始是好的,那怕就是耶律休哥来了,石普同样将他击败。 但后来情况就不同了,听到萧燕燕举全国大军来伐,石普知道女真人肯定不支,于是相劝乌玄明,勿要再攻打东京城,急速向北退,那么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能迅速撤回大本营,到了大本营后,非是远征,那么就可以调集更多的战士。可能若是听石普的,不仅能给辽军重创,逼迫辽军撤回,最少也让辽军吃大亏,不会灭掉所谓的渤海国。 然而乌玄明不听,认为以前能拿下东京城,现在连东京城都没有拿下,如何撤。况且此次南下,多次大捷,未必会败。实际他心中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恢复渤海国的盛世。 某些时候他连宋朝都渐渐不放在眼中,况且是石普。 然后在东京城下惨遭失败,逼迫乌玄明只好撤军,但那时太迟了,让辽军堵在银州,前后夹击,虽然女真人的凶悍,杀伤了许多辽兵,可最后却失败了。乌玄明带着惨兵败将逃回黄龙府,再次遭到两军夹击。于是再败。可那时逃回兀惹城,非是原先撤回兀惹城。辽国十几万大军随后扑来。 乌玄明败得那么惨,又是一个部落联盟制度,一些部族纷纷倒戈,虽然有的部族英勇反抗,数役下来,一度杀伤辽军几乎能接近十万人。不过内忧外患之下,节节败退。并且辽国这次下了狠心,对一些反抗的部族进行了屠族制度。乌玄明只好仓皇地随石普逃到宋朝。 赵匡义大怒:“召乌玄明觐见!” 想责问乌玄明凭什么不听宋朝的话。 宋九拉住赵匡义的手说道:“陛下,石将军愧疚,非战之罪。即便是用了一些钱,然而值不值?” 不是值不值,太值了,就凭借这次风计划顺利完成,仅是辽东就杀伤了近十万辽军,就远远超过这个投入了。想一想宋朝那一次战役所花的钱帛,就是大捷的唐河之战与徐河之战,赏赐抚恤的钱帛也足以支付起这些年对辽东的支持。 宋九又说道:“他们终是野蛮女真人,哪里有这个远见呢。” 他本来想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那置折家与王家于何地。还是要怎么看。 古今往来,中国一直在养白眼狼,多得数得不胜数。 甚至美帝也养了一些白眼狼。 因此又说道:“外族无论忠叛,没必要太介意,总之,朝廷以后一定要保持一颗冷静的头脑,一切为了壮内,若无壮内的需要,没必须为了所谓的万邦来仪,而耗内壮外,那么早晚会成国家的危害。” 赤裸裸的务实思想,功利主义! “再说,万一他还有用场呢。武力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相信怨恨辽国的女真部族还有不少,乌玄明父子以后依然会有作用。” 赵匡义这才冷静下来。 其实说白了,就是相互利用关系,难道宋朝当真不顾自己的国家,硬扶持乌玄明成功建起新渤海国吗? 石普道:“宋九说得对,侯中勋他们做得很不错,虽然极个别人开始傲慢,但在这些学子与小吏带领下,辽东欣欣向荣,他们也深受各部族百姓的爱戴。可惜了,那么好的地区让辽国得到了。” 侯中勋他们做得不错,朝廷也没有亏待,国家缺的就是能与少数民族打交道的官员,这几个学子与小吏回来后,立即授予各个官职,有知县,也有各州的幕职官,虽多是边区州县,但陆续得到任命,成为国家的正式官员。而且只要不犯严重错误,这个履历很辉煌的,以后上位会更快。 不过宋九倒是不在意这个。 书院子弟出现不少优秀的官吏,不说他在,就挡住了这些学子的前程,若没他在前面做盾牌,几个官员渠道的群体中他们是最弱势的。这些年的沉淀会起来很好的积累作用。一旦宋九退下去,那时候这些学子官吏就会强势的崛起。除非后面那个皇帝象赵佶一样的昏庸。但相信这不大可能。 他又说道:“无妨,与你想法不同,我反而渴望辽国人这样做,也许粮食多了,以后能丰衣足食了,说不定会使百姓数量急剧增加。但是论富庶,他们如何能及我朝中原?论勤奋,能及汉人勤奋?相反的,从马背走下来,只能与我朝比拼经济人口与内治,那个辽国还让人害怕吗?” 赵匡义额首。 宋九担心不无道理。 但眼下国家还有许多问题,在这些问题面前,赵匡义想到是宋九的好处,而非宋九的“坏处”。不过宋九的易于满足也是一个因素。真要宋九做宋朝的诸葛亮,等着瞧吧。 并且莫要小视了宋九,宋九对赵匡义也产生了一些影响,比如对官员优劣更重视,对百姓更关爱,至于开拓进取,史上赵匡义这一条始终没有做得差,就是方法不对。看上去的保守,那是困于西北,北伐打一次败一次,但始终没有懦弱过。 赵匡义道:“石普,此行辛苦了。” “为了陛下,臣愿肝脑涂地。” 赵匡义这才看着宋九,也是他将宋九喊来的真相,道:“辽国虚弱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背嵬 宋九点点头,又叹息道:“王李二贼来得真不是时候啊。” 王小波李顺喊出均贫富,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可不能过份夸大之。 所谓能起意义的,比如秦始皇结束诸候制,开始郡县治国,那就是意义。 汉武大帝陈汤喊出一句,凡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让这个民族从此有了脊梁,那就是意义。 王李虽喊出了这个口号,可历史的车轮依然照常运转,除了杀死许多贪婪的巴蜀主户土豪外,并没有对历史产生重大影响。 就象朱元璋,他杀了许多人,不好,可认真分析,他杀的多是百姓最恨的贪官污吏。为什么没人讴歌,因为他没有对历史进程产生积极影响,反而造就了最黑暗的国度,最贪婪的国度,甚至李自成义军逼到眼前,那些土豪乡绅宁肯让李自成抄家灭族,都不愿意交一文钱支持官兵作战。所以历史只看到朱元璋留下的黑暗背影…… 因此宋九对王李二人的起义,看法也不是太公正。 可以起义,但不要在这关健时间添乱子。 不过这也不是赵匡义喊他来的原因,宋九想了想,问道:“陛下是将重心往内治上偏一偏,还是往辽国那边偏一偏?” “如何讲?” “辽国经此重创,大约北边能数年相安无事了。并且臣听闻高丽人闻女真大败,开始以辽国年号为国号。” 赵匡义脸色有些不大好。 当初宋九提议,资助女真人,赵匡义便说高丽。最少高丽是一个国家。不过宋九对高丽人十分鄙视,认为不可信。顶多起一点点侧应作用。赵匡义不大相信,也暗中资助了一些物资武器。若非高丽始终不肯发重兵相助,赵匡义说不定资助得更多。没想到高丽还真是一个风刮两边倒的小人之国。 宋九笑了笑。 前世对棒子宋九同样瞧不起的,包括金三在内。但他想法更客观,没有金三。美帝就能将军队驻扎在鸭绿江畔了。 大家利用吧,就不能真做呆事,可以资助,但必须掌握好分寸。 他又说道:“陛下恼怒,辽国人也未必高兴。这次年高丽趁辽国无法分心,大肆收留了许多逃向高丽的渤海人。只要我朝不流露出北伐之意。辽国必对高丽动手,以除后患,好专心与我朝相抗卿。那么我朝会有几年太平时光。” “但过后呢。” “陛下,要休生养息了。况且还有巴蜀之乱呢。” 赵匡义毛躁地走了几步,道:“你说偏一偏是何意?” “往内治上偏,就是用臣的驱虎之策。辽国遭此重创,我朝可以放心大胆执行此策了。顺势将夔峡一些生蛮借贼人之手铲除掉。那么陛下所治辖的所在,就会阳光普照,所有百姓能享受到陛下的光辉。若是往北偏一偏,立即将二贼扑灭,迅速安定巴蜀,不在夔峡多事。就象太祖那样。将这个问题留下来以后解决。从而迅速休生养息,再度北上。” 国力就那么大,只能二选一。 赵匡义犹豫很久,说道:“看情况吧。” 夔峡也许不重要,但赵匡义心中还有一个梦想,说宋朝统一中国,那真不算。交趾未收回来,甘凉兰河湟也未收回来,还有大理……想得到大理,夔峡就是关健。若是夔峡象现在这种情况。就不要谈大理了,那个谈没有用,相反的,能如大哥所说,是以伤中原百姓为代价。而多生边患。 不过燕云更重要。 特别是现在的情况有些古怪,唐朝末落后,对西北控制力弱了,燕云却一直控制在手中。现在燕云在敌人手中,西北控制力却渐渐加强,宋朝已经开始对北河套都产生了一些影响。这想来,让赵匡义啼笑皆非,宋朝首都不是在陕西长安哪,而是在河南开封! …… 石普到了河东。 这时的石普军事能力已经超过了史上的石普。 总的来说,除非霍去病那样的天才将领,普通将领是打出来的,就象李绩,战争打得越多,军事才干越高。 辽东磨练尤为关健。 夏税徐徐上来。 实际宋朝经济情况真的变好了。 若是无北方一次又一次的战事,多灾多害,加上巴蜀大起义,去年刮风所带来的自伤,随着夏税,以及其他各种收入上来,马上就能渡过难关。 迫于这种情况,由潘美发动,十几家衙内联手,将五十艘即将归港的船舶货物一起,以救济巴蜀百姓为名,捐给朝廷。 幕后的人是宋九。 大环境也与宋九有关,宋九当初提议,赵匡义最先接受的就是鼓励大户做好事,这些年来接见了一些善户,并且给了一些善户一些闲职官,书院那边同样也在鼓励大户做善事。但主要这些衙内,有的父辈年老或者过世了,就象潘美今年再度病重,侥幸身体好抗了过来。于其捐给大和尚们,还不如在朝廷需要用钱时,捐给朝廷,还能买一个好应象。宋九谋划,潘美也没有事,在京城转了转,这个大风气在,也有一些意义,便有了这次捐助。 五十艘海船货物连本带利价值不菲,特别是高石宋潘四家,几乎所有船上都装着名贵的香料,珊瑚,玳瑁。 能稍稍起一些作用,例如……背嵬军。 辽国那边元气大伤,宋九迅速在枢密院决策。 若是没有意外发生,好象这个燕燕太后还有的活。一旦恢复过来了,两国必然恶战。不是宋朝打辽国,就是辽国打宋朝,除非一方将另一方生生打得臣服才罢休。 现在就要未雨绸缪。 未来的那个宋真宗,也许内治上不用担心,但在外战上宋九有些忧心仲仲,其实宋九还真想错了…… 现在有了好底子。也许能改变那个真宗皇帝的想法吧。 虽然赵匡义的疑心病让宋九有些小不爽,但这样想一想,宋九反而渴望着赵匡义多活上几年。 于是有了背嵬军。 嵬,高山也。 另一个时空有一支强大的背嵬军,背嵬不过万。不过万也无敌。即便女真人,也只有望其背影…… 那便是岳飞手中最强大的军种。 背着高山,意味着背着沉重的使命。 宋九说出这个名字后,赵匡义拍手喝彩。 …… 荆嗣来了,杨延昭来了,张凝来了。以及杨琼本人。 一万背嵬军,共分前军,左右军,以及中军四个军指使,四人分别担任四军头。 前左右各两千兵士,五营轻骑。又各有一营蕃骑兵。中军六营轻骑,一千蕃重骑,六百汉重骑。 即便轻骑,也是在几万轻骑兵中挑选出最强悍的战士。 现在一起集中在西北操练,以后还会打散的,放在三个战区里。但眼下不会打散,主要是用来练习配合。甚至就着西北与河东有大量兵步,练习与他们配合作战。 暂时是训练。 可能以后要调到巴蜀。 这支精骑待遇会很高,比普通兵士每月会多拿五百文钱的月薪。还不仅如此,朝廷将花重金提供大量羊肉,猪肉,因为西北开始大肆养殖,肉价比中原便宜。最好是牛肉,但宋朝仍缺少耕种的牛,牛肉不现实了。 然后勒令每一个兵士每天必须吃半斤以上的肉类。 吃吐了也要吃。 宋九在前线参战,多次注意到一个现象。宋军纪律严明,就是用这个阵型击败辽军的。但真正个体战斗力,未必及上辽兵。无他故,一个是吃肉长大的,尽管往往这些辽兵同样半饥不饱。不得不吃粮食补充。 还有一个比较。 那就是女真战士,以及后来的元蒙军队。 为什么辽军比他们弱,甚至以后还不及西夏军队。食物问题也是主要的原因之一。得到了燕云与辽南,辽国可以养活更多人了,兵士食物也渐渐由肉类转为粮食。但女真那边虽然半饱,却以肉食为主,那怕是猪肉,未去辽东之前,连宋九都不知道女真人的养猪业那么发达。元蒙更不用说了,他们哪里怎能种起庄稼? 军纪,将军指挥能力,国家力量与政策,民心所向,士气,装备,后勤,以及这个兵士的身体素质,是决定战争的主要因素。 食物好了,待遇高了,但这支军队将会肩负着宋朝未来的重任,战场上的杀手。因此训练强度很大。 荆嗣匆匆到了西北,练了练,上书朝廷,这样练不行啊,于其瞎练,还不如将这支背嵬军带到巴蜀,在战场上操练。 赵匡义看到奏折后大笑。 手下有此勇将,也让赵匡义很得意,那种心情不亚于李世民看到薛仁贵在高丽的表演。 但宋九却更看重李继隆与石普二人,统帅能力。 赵匡义又道:“用不着了。” 起初李顺陷成都,诸州太守仓皇失措,唯有梓州知州张雍有备,立即训练城中兵,又募强勇四千余人,运来绵州金帛以做帑藏,销铜钟为箭头,伐木为竿,纫布为索,守械悉备,再派官员请兵于朝廷。西川都巡检卢斌以十州之众援成都,然而成都已沦陷,敌人势大,只好退守梓州。 表现有些不佳。 但整个巴蜀有谁能上台面? 卢斌表现算是好的了,他毕竟与辽国多次酣战过,又平灭了关中两大巨盗。于是张雍立即给予重用。 卢斌是一个内行人,他到了梓州一看,看到子城先为江水所毁,立即带领百姓掘堑壕,深丈余,做护城河环城拱卫。 前面护城河挖好,后面李顺派大将相贵率二十万兵马来攻,卢斌率领部下出城应战,没有惨败,但敌人太多了,也没有击退,于是撤到城中。 相贵便命令手下于夜间用大梯攻城,张雍命城中兵士用城中投石机用巨石向大梯上猛砸,多数大梯砸碎,又发射火箭焚烧。相贵又在城西北用山上的木头再制造攻城器械。张雍刻意打开东门,派五百步骑冲向东门。相贵在城外牛头山上居高临下观看,以为张雍必出城袭击,于是将兵力调向东边山脚以待。张雍乘机派一百敢士兵放绳而下,冲向西北。一把火将其攻城器械焚之一空。 相贵又借北风,纵火北门,张雍与卢开领兵据门,立矢石间,固守不动,带头的不怕死,手下更不怕死,一次次击退了相贵的进攻。特别是节度推官陈世卿,箭法好,当城一面,一人就射毙数百人。 然而相贵手下太多了。 城中官吏皆议弃城突围撤走,陈世卿正色说道:“食君禄,当委身报国,奈何欲避难为它图。” 这些官吏才不能作声。 但陈世卿背下又对张雍说道:“此辈皆怯懦,存之适足惑众,影响士气,只有一法可保全城池,立派人突围求援兵。” 可最后赏功时,却是花花轿子大家抬,张雍为给事中,仍知梓州;都巡检、内殿崇班卢斌为西京作坊使,领成州刺史;通判、将作监丞赵贺为太子中舍,监军、供奉官辛规为内殿崇班,节度掌书记施谓为节度判官,节度推官陈世卿为掌书记,榷盐院判官谢涛为观察推官…… 他们的功劳不仅是守住梓州,主要是牵制了李顺大部,这个作用非同小可,为王全斌入蜀铺下了良好的基础。 王全斌先强破研口寨,过青强岭,李顺在剑州的兵力少,不能敌,于是剑州先平。 再与李顺战于柳池驿,败之,于是趁机收复绵州。另一个曹习分兵葭萌进攻老溪,破义兵万人,收复阆州。 东路军在广安军击退三千义兵,于是趁势西下,收回巴州。 这时李顺犯了一个严重错误,四处分兵,特别是相贵那二十万义兵陷在梓州没有及时调回,听闻王继恩到来,将余下周边十万义军集于成都,两军会战,立即被官兵击败,攻入成都城中,生擒李顺。 王继恩接到张雍求救,立即让石知容派数千兵士前去救援。卢斌趁机从城中杀出,里应外合,相贵大败,数万人投降,余下逃散。卢斌接着向东挺进,正好有一部义军围困阆州,被卢斌击败。阆州围解后,卢斌又杀向东南,击败义军另一部,蓬州平定。 还有,但余下的义军不足为虑了。 所以赵匡义说不用再劳烦这些新编的强大骑军。 宋九摇摇头道:“未必。” 吕蒙正奇怪地问:“宋公,为何?” 宋九叹息一声:“因为朝廷以前的杀戳,以及后来的不作为,四川的山有多高,对朝廷的恨就有多大……” 第四百七十五章一(上) 赵匡义脸色阴暗。 梓州是二十万义兵,成都的是十万义兵,以及其他各地的,那么义兵数量最少达到了四十多万。巴蜀能有多少万户?况且又不是整个巴蜀在叛乱。如果是部分义兵,还能说是王小波李顺挟持谋反的,这么多义兵,说他们是挟持的,谁相信啊? 至此,东西两府两个大佬都犯了错误。 王继恩平贼有功,吕蒙正提议以王继恩为宣徽使。 表面上也行啊,王继恩先前下去的兵马并不多,一二三打败了李顺,并将李顺生擒活捉。 至少比赵匡义王府里许多旧人强得多了,不管他人,至少比赵镕强吧,混一个虚职又有何妨。 但是赵匡义怒了,大声说道:“朕读前代史书多矣,不欲令宦官干预政事,宣徽使,西府执政之渐也。” 宣徽院也是一个比较古怪的建制,有南北院使,总领内诸司及三班内侍之籍,郊祀、朝会、宴飨供帐之仪,应内外进奉,悉检视其名物。下面还有四案,兵,骑,仓,胄。应当它是一个独立建制,用来进一步分卸西府之权。可分来分去,分到最后连赵匡胤与赵普自己也乱了。因此后来索性以枢密副使兼任,或者作为升迁枢密副使的先声。因此渐渐也将它归于西府权利范畴。但它又不是西府的下属,所以往往会让西府首相十分头痛,管也不好,不管也不好。于是南宋时索性取消了这一建制。 这仅是宋朝官场与官职混乱的一个缩影。 吕蒙正未必指的是这个宣徽使。 就象平章事,潘美也是平章事,不过他的平章事是职,非是差。没实权的,有实权的是他有重大军务时,进入西府出谋划策的参议之权。同样的还有东府,东府更乱,中书门下两省各有各的虚官。如令,侍郎,这个都不能当真,接下是中书六房的长官中书舍人,这才是东府宰执以下第一实权官。不过往往又能用中书舍人做职官封外放官。 虽然两者当做职官封授有功之臣很少,但也不是不可以。 吕蒙正还在争辨。然而赵匡义怒喝连连,吕蒙正终于不敢说话了。 赵匡义不是为这个官职而恼怒的,而是吕蒙正有的时候太作为了。 前次为首相时,与赵元佑眉来眼去,勾搭不清。这次为首相时,主动替宫中第一大太监求官。 小正子。你是啥意思? 吕蒙正终于知道犯错误了,吓得好几天不敢说话。 宋九这次也是如此。 道理难道大家不清楚吗,然而国家有时候也需要皇帝的新装,那怕这个遮羞布仅是一团空气,不过捅破了就不大好了。 区别就是吕蒙正可能有私心,宋九却是公心,吕蒙正没想到赵匡义会怒到那种地步。宋九明知道赵匡义会怒,依然还说了。 吕端又“糊涂”了,他“居然看不清形势”,不识趣地问道:“那么宋公,能否动用背嵬军?” 荆嗣说得有道理啊,拉练还不行,必须上战场试试看,但这个对手不能是辽军,最后稍稍弱一点,打一打找到缺陷再改进。慢慢真正成为一支强军,以后就能与辽军开打。 宋九摇了摇头道:“易直,非也,它才编制不久,许多兵士是从原河东驻兵抽去的。尽管练是先从西北练起,后又调到河东,但想要建制成型,还要一段时间。况且国家在这支军队上投入很大,养一个骑兵费用相当于四个步兵,养一个背嵬军骑兵费用能相当于七八个步卒。它的对手是辽国,而非是这群百姓。也可以用,非是在此时。巴蜀乃是盆地气候,四周皆山,地卑潮闷,正是热的时候。背嵬军多是北方兵士,此时进入巴蜀不会很适应,若是军中产生大量疟疾,造成不必要的伤亡,那就太不值了。可以用,但必须是秋后时才能进入巴蜀。到那时,练了数月之久,初具规模,战力如何,我也很期盼。” 不但他期盼,赵匡义也欺盼。 然而宋九还有话中话,那就是到秋后,还得要继续打。 …… “子难,你是何苦啊。”张昌言说道。 三个昌言,皆是朝堂重臣,以致苏易简有一次吃醉了酒,要替儿子改名字为苏昌言。苏易简儿子不敢反抗,便去找祖母打小报告,苏母过来,一顿痛喝,苏易简才清醒过来。 这是张昌言叹惜江政。 宋九话还未落音,朝廷便接到巴蜀的军报。 李顺捉住了,也杀了不少义军。但不能将义军一起杀完吧,那可是几十万条人命。不管赵匡义临行前如何吩咐,宋九又是怎么进一步诠注,王继恩也不敢这样干。真干了,那个恨才叫大了。 因此李顺部将张馀又在很短时间聚集了几万人,攻陷嘉、戎、泸、渝、涪、忠、万、开八州,七州官员或投降或逃跑。只有开州监军秦传序死战,开州各长吏皆欲投降,秦传序对士兵说,尽死节以守郡城,我之责职也,安可苟免!城中缺食,秦传序将自家的财产一些拿出来便卖,买来酒肉,犒劳三军。于是城中可怜的一些兵卒感泣,为之战。然而义军太多,秦传序知道不可避免城破牺牲,派人带蜡丸帛书送给朝廷,只说了一句,臣尽死力战,誓不降贼。 城破,秦传序投火自尽。 张馀又攻夔州,正好赵匡义派白继赟为峡路都大巡检,闻听后领数千兵士晨夜急行军,与夔州知州慕容延钊的侄子慕容德琛一道出兵,又让巡检使解守容腹背夹击。 农民军强大,那是训练有素的农民军,非是这支农民军。 瞬间义军大败,又因为地形原故,逃跑不易。被官兵斩杀两万多人,流尸塞川而下,水为之赤。 赵匡义下诏嘉奖。 江政上书,认为赵匡义这样做不对,这支叛军虽叛。但情有可愿,朝廷应以招抚为主,仅是一群乌合之众,至于要杀那么多人吗? 前面书上,后面下诏,贬为阆州知州。 现在去四川做官。那是何等的危险? 张昌言与江政同为书书院弟子,家就住在东水门内汴水南北两岸,又是同为三司官员,感到十分担忧。 “何惧哉!” “就是你不怕死,也勿要连累九先生啊。” 都在称喟宋公,这个宋公就不值钱了。但这个先生二字只能在背后喊一喊。朝廷用了许多书院弟子做官员,随着宋九淡出,大部分弟子与宋九没有直接师生关系。但最早的那批学子却都是宋九的学生。 而且他们表现最为突出,资历又深,虽然比例占得少,然而重要官员中几乎一半书院弟子都能称为宋九的学生。 所以张昌言呼九先生,当然这只能在背下里说一说。不敢在外人面前称喟的。 “何解?” “宋九先前就说戒杀,后来又替叛贼解说。你此举,有附和之嫌,如今九先生功高位重……” 举贤不避亲仇,谓之古人之贤风,可……别当真啊。几千年的中国,都是一个人情社会。江政黯然不语。 “我替你问一问宋九吧。” 张昌言借着办公事的名义,找到宋九,将来意简明扼要地一说。 宋九哈哈一乐,道:“你们都想偏了。这样吧,你与子难下值后一起到我家。” “到公府上?” “哪里是你们所想的那样,避嫌是必须的,可过份了那是作伪,反而是画蛇添足之举。” 傍晚时分。江政与张昌言狐疑地来到宋九家。 宋九让他们坐下来,说道:“你们都是文职,可能听过军事课,但对军事你们是门外汉。白巡检手中兵力少,无论战斗力如何,叛贼兵力比他们多了数倍,若非一鼓作气,可能被叛贼所趁了。那时不得不杀。况且三军杀起了性子,谁能阻止。当年曹彬将军带着太祖的封函,又装病后勒迫三军诸将发下誓言,这才进入江宁城。但进入后,是不是所有将士都没有掳掠百姓?所以白继赟无罪。” 江政思索。 “无论陛下临行对王继恩之嘱咐,或者我上书请三军不杀,若杀轻杀。它们仅是一个框架,若束缚得紧,叛贼如此势大,如何得灭?能杀,但不能在战后杀,更不得象太祖时那样,化为强盗,对普通百姓也要烧杀掳掠。你这份上书,侥幸你官职还不是太重,不然就让前线官兵感到为难了。这才是陛下贬你的原因。若真勃然大怒,那就非是阆州,而是在成都以南的州了。” “我……” “你家是商户,耳闻目睹之下,又经过书院的教导,所以善长经营之术。不过商户的身份始终对你仕途有些掣肘。下去后好好做,这几年你在三司做得不错,别人陛下不会注意,但肯定会注意你,只要做得好,对你以后会有帮助。” “我如何做?” “首先是地,有三种办法,阆州数月前也遭到贼军洗掠,许多大户被杀害。一种办法就是将这些地的原主人找到,即便不在,找到他们的家属,让他们家属亲戚继承。二种办法就是挟借贼势,应呼贫困百姓需要,最大限度将所有耕地按户数均匀分配下去。第三路是未遭到贼军戗害的大户,让他们继续拥有原耕地与房舍财产,余下的不刻意寻找其亲戚继承,分配给贫困百姓。你选那一种?” “我选第三路。” “很好。第一种固然拉拢了当地豪强,那是继续保留了原先的时弊。第二路固然革除了原先时弊,但这个国家终离不开豪强的支持。一旦豪强不支持,虽经动乱,你在阆州将会寸步难行。但第三种也不易。必有其亲人亲戚强求继承权,你勿必记住,地最大限度地分配给贫困户,豪强同样也要拉拢,恩威并用,不然阆州仍会产生动乱。” “我一定会铭记在心。” “这样吧,你临行前据此写一篇札子,递给陛下。” “喏。” “不用那么拘谨,我再说一件事,想要政绩,一是宽民,二是增加赋税,你下去后只要做好这两条,那么政绩就有了。” 正在上茶的大双呆住了,不由问道:“不对吧。” 宽民必须减税,增税就必须得苛民,就象水与火一样,如何交融,要么宽民,要么增税,只能两选一,如何两条都能做到? 第四百七十六章一(下) “宋公说得对,不过属下还不大明白啊。” “这也对?” “双儿,勿得多嘴。” “小牛子,哪里对啊。”大双不怕,又不是外人,大双认了半天,终于想起小时候那个小胖子,可不是眼前这个堂堂的三司度支副使? “胡闹。” 不过江政依然老实地回答:“儒家也有,只是说得不大清楚,如宋公刚才所说的恩威并用,恩与威也冲突,可事实做得好,它一点也不冲突。物格学也说过,没有绝对的事务,只有最好的事物,那就是一。找住了这个一,就能做好事了。” 大双却听得更糊涂。 “不错,也不枉当年化基力荐你。但你要记住,所谓宽民,非是宽税,宽税仅是一部分,还有宽狱,宽力,宽政……想要宽狱,就得严狱,也不能说严狱吧,但执法一定要公平,只有公平的律法,百姓才能信服,这样犯法必惩,百姓才能遵守法纪。然而公平这两个字也很模糊,夫子很多言论说得对,以德为先。带头树立道德,上行下效,再配合公平的刑罚,那么百姓违法的事就少了,狱同样也就宽了。” “何为宽力?” “这个更麻烦,为什么司马迁一再提倡黄老之术?黄老之术主题与道家差不多,清静无为。但不是真的无为,那样什么也做不好了。这个无为,就是上面带头去做,提示百姓去做,教导百姓去做,但不是勒迫百姓去做。让百姓自发地去做,百姓就不会产生愤怨。最少他们认为非是朝廷的重役。但是同样很难,首先这种教导必须是正确的,不正确百姓岂没有怨言吗?其次策略得当,如何让百姓听从你的教导?也就是策略,其次手段。这两条有了。百姓认为劳役少了,可他们生活却渐渐变好了。” “好难哦。”大双说道。 “不然你以为做官容易吗?自古以来,有多少官吏,可有多少良官记载于史册?”宋九翻了一下眼睛。 大双吐了吐舌头。 “宽政与宽力差不多,区别就是重在政策,我以前也说过。精兵简政,化简为繁很难,可化繁为简更难。可以简政,但每一项政策更必须要正确。想要有为而治难,想要真正的无为而治更难。这才是宽民。阆州位于巴蜀西北,应当来说。不是巴蜀的最好所在。但越是这些地方越容易出政绩,任何地方与任何事一样,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阆州虽然多山,可是也多水。与巴蜀内腹不同,哪里气候比较高爽。山有山的办法,水有水的办法。特别是巴蜀严重缺少布帛。可以就山就水。让百姓种植茶树,桑麻,棉花。如何去做,你在地方上也呆了不少年,富有经验。再辅以宽民之策,几年后阆州便大治了。” “因地制宜?”张昌言忽然说道。 “不错,什么样的土地,什么样的百姓,什么样的人文人情风俗,必须要区别对待。” “谢过宋公。” “勿用。都是为了国家。” 看着他们离开,潘怜儿说道:“官人,为什么你让江政上书,你不说?” “当真不避嫌啊。” 潘怜儿也云里雾里。 宋九说道:“你不懂,我原先也不大懂。高梁河一役后,陛下多少缺少了一些自信心。他不敢判断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那么就不敢有信心能掌控整个国家的命运。” “所以人事多变?” “能说吧,还有一个原因,我担心陛下的伤势……”宋九没有多说了,例如两府宰相任期,宋九说了多次,赵匡义也认为对,可最后为什么不听呢? 就是这个自信心不足。 所以修寺观佛塔,是为了强加他帝位的正统。 这两年人事换得更凶了,实际有许多缺点也不算缺点,难道想找房杜来做国家的宰相吗?恐怕就是房杜来了,赵匡义也不会放心去用。那就是因为伤势,这个谁也不敢打听的。 军中有了消毒的药水,可那时赵匡义是单独逃出来的,没有及时消毒。 究竟如何,大家不可能知道。 伤口发炎,赵匡义也没有隐瞒,但宋九知道,这个发炎会带来一系列的并发症。 柴荣就是这样死的。 赵匡义一旦性命不保,儿子能不能驾驭这些人呢? 换自己也会多疑,于是重要的大臣换来换去。 例如小寇,赵匡义不相信小寇吗,固然小寇有很多缺点,但正是因为他内心深处这些想法,使得赵匡义对谁也不敢相信了,那么就换吧,屁股还没有坐稳呢,就换了下去,谁还能掌握到大权? “陛下也要让你……”潘怜儿担忧地说。 “我很自觉,到时候要么退吧,要么主动下去,不必要招腥臊味。” “这不公平。” “怜儿,你只看到坏的一面,可曾看到好的一面。虽然人事在变动,然而谁下去不是第一等的州府长吏?许多人甚至戴着宰执职官下去的,薪酬少了吗?难道非要象前朝那样,不好意思换,那就杀吧。两样,你如何选择?” 这曾是真谛。 但小寇依然不明白。 “那为啥官人还将他们喊到家中?” “江政说得不对,可用心却是好的,那些叛贼当真个个是贼盗吗?难道四川有那么多坏人?” “有啊,杨国忠。” “双儿,不错,有杨国忠,也有杨雄,李商隐。江政用心是好的,为什么遭贬,正是避嫌二字!但我不想给他们负担,故将他们喊到家中,实际如何做官,他们心中都有数。所以说一说,主要是宽他的心。让他安心在下面。若是做好了,还能上来。” 有的话宋九就不说了。 这些年用书院子弟多了,可真正上位的,只有一个王化基。 可王化基不同,他还有一个身份。进士。 然而书院教导的主要是所谓的杂学,能有几份心思放在经义诗词歌赋策论上?因此这么多年来,只中了十一位进士,尽管每年有许多人参加科闱。 也就是除了进士外,最高官员就是江政。 不是国家不敢用书院子弟,相反。自从苏士衡死后,书院子弟进入官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但在高级官员上用得还是很少,原因简单,自己渐渐开始挡路。 这个也没有关系,自己一下,马上这些人会陆续上来。从那一类人用官也无妨。甚至因为教育方式不同,书院子弟出良吏比例最高。 但可能书院子弟拼过进士吗? 拼不过,不是拼不过进士,是拼不过孔子,拼不过尊尊亲亲。 自己下去了,能拿得出手的书院子弟官员能有几个?实际宋九对江政一直很关注的。 与私情无关,相信自己一退。宋朝对自己不会薄。现在还未到后来完全颠倒黑白的党争时代。 他关注的还是物格学的发展。 不指望书院子弟成为主流官员,但有大量官员存在,国家就会持续地对物格学关注。长久下去,科学就会进入所有人视野。不错,拼高官是拼不过进士,可实用呢。那怕不做官,只要在书院学上十年八年,这个恐怖的学问,放在哪儿都有作用,而非是象一个书呆子。考不上进士,一家老小跟着受罪,有时候妻儿老小全部饿得呆眼翻白。 于是宋九改变了主意。 他在政事堂议政时说道:“陛下,臣在西府闻听王继恩在益州手握重兵,既不剿也不安。只知日夜宴饮作乐。然而叛贼却得到喘息机会,再度攻城略地,以至益州周围城寨一起失守,城门昼闭。望陛下派一重臣前去巴蜀,一勒令王继恩出兵,二安抚百姓。” 宋九有点儿弄不懂王继恩想法。 他能打胜仗,同样是磨砺,在北方呆了很长时间,那是在与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战斗。这个履历替王继恩积累了一些军事才能,加上敌手是一群乌合之众,所以连战连捷。 可拿下成都后,开始不动弹了。 军务是西府的事,宋九没有下令督促,因为他心中同样在犹豫不决。凭眼下的官兵,还不能做到驱逐这场大戏的。所以在等背嵬军成形,天气稍稍凉快一点,让背嵬军完成这个任务。 为什么要对夔峡蛮动手。 主要是看不惯,而且会影响朝廷在西南的发展。若是朝廷强行动手肯定蛮人不满,可是义军过去,那就与朝廷无关了。这也许不及北方重要,但眼下就能办到。想要再次对辽国动手,那个情况更复杂了。不要认为辽国就完蛋了,就是失去了燕云,辽国也未必小视。 现在宋九想法改变。 做得好,夔峡少数民族同样开始阳光普照,但会死许多义军,无论朝廷对他们怎么称喟,是叛贼,盗,匪,事实都是百姓。 若是有聪明人与蛮首联手,又会事态严重。 无论那一种结果,最后都会招人批评。 不执行这个策略了。 因此巴蜀务必要速速平定。 但就是西府不下令,王继恩负责剿匪事宜,也要动手。 并且宋九又听闻王继恩军队开始有抢劫平民现象发生了。 就不知道王继恩是怎么想的,难道他挟功望赏?这不是在犯糊涂吗,赵匡义急了,他都下诏将成都府再度改成了益州。 赵匡义说道:“卿言之有理,实际朕早诏辛仲甫,可是辛仲甫病重,朕也不知用那个人选。” 苏易简道:“臣推荐虞部郎中张咏,他此行必能替陛下分忧。” “张咏?”赵匡义讶然道。 宋九忽然笑了起来。 大家都有故事,包括宋九。然而这个张咏故事很多。 首先是急性子,他年轻时在吃馄饨,头巾带子长,连续几次垂在碗中,他大怒地将头巾扯下来,塞到碗中,喝道:“但请吃。” 后来做知县时,一个管钱小吏藏了一文钱出库房,被张咏发现,于是笞打惩戒,小吏不服,你有本事杀我啊。张咏写了四句判词,一日一钱,千日一千,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于是拨剑将他斩杀。 一文钱不能杀人,然而我抓住你是一文钱,这么多年你做小吏又偷了多少文钱,由此可杀! 实际就是急性子。 虽然为后人留下一个水滴石穿的成语,赵匡义却不放心哪。 这人放在自己身边写写文章还是不错的,或者做做事也可以,若放在四川,那还了得,不知得杀多少人。 “臣可以替张咏担保。” 赵匡义没有立即答应。 人事权是中书的权利,宋九未作声,等他们说完了,宋九又说:“背嵬军练了近三个月,初具雏形,渐至八月,可以放去巴蜀了、。” “是啊,”赵匡义道。 几支重骑太猛了,然而缺点也明显,速度慢,如今轻重骑搭配,又是从数万骑兵中挑选出来的一万兵马,提供最好的待遇,平时是最强的训练,会出现一个什么怪胎,赵匡义也想看一看。 第四百七十七章几千年的话题 王枕骑着马奔跑。 七月下旬天气仍然很热,但非是象上个月那样酷气难挡。 高大的夏州马一边听从主人的指挥,一边兴奋地看着它一万多名同伴,风不时卷溅起它劲脖间的汗珠。 这是一个速度也悲催的年代。 但就是在这个年代里,也出现过一些奇迹般地速度。 如史上高继宣支援府麟,曾经创造过以一天平均五程多的速度从开封到达麟州,成功狙击了李元昊攻克麟州城。 还有快的,比如王继恩带着数万大军从开封到达剑门,前后不过四十余天,一天行程达到两程多,很快了,高继宣速度快是只几千人,轻装前进。王继恩那是几万名禁兵,一路必须要携带行李辎重粮草,其中还有许多险山峻岭以及悬在崖壁上的栈道。但还不算快,赵匡义与曹彬带着几十万军民速度也达到两程多,那是操蛋的,特别曹彬为了速度,将粮草队丢在后面。 马速度快。 侬智高叛乱,宋朝曾用五天将消息从广州传到开封,若是史书没有错的话,那个速度一天是一千多里,四十程路!尽管换人换马。尹继伦与田钦祚率领数千骑,两三天从开封抵达河北前线,这个无法换人换马,每天行程却接近十程路! 但也非正常速度,还是轻装前进,若是几万兵马,又带着辎重,即便是骑军,每天行程普遍也不过在五到七程。霍去病第一次远征大漠。速度便是如此。 然而那次霍去病兵马很少,尽管有战斗。供给是来自敌人,又是在大漠上狂驰。 但眼下这一万铁骑每天正是以这样的速度,在迅速向巴蜀推进。 王枕骑马在奔驰。 他与其他人不同,还要注意着手下几名兵士。 背嵬军福利条件好,不仅伙食好,不吃还不行!薪水也高,同时因为他们专注于训练,不能屯田。还有很多补贴。 这个福利背后是魔鬼般的训练。 不但练,还有种种规矩,如战场上主将死了,副将顶上,军头死了,副军头顶上,指使死了。副指使顶上。三军必须无条件听从主将指挥,只有一个前提,必须忠于大宋,不得谋反。只要不谋反,主将的命令就必须要服从。 从指使开始到以下的军官,进必须在兵士前面。退必须在兵士后面。 进入背嵬军,以死铭志!等等…… 从都头起以下者,位置都不稳定。 每月要考核,考核的内容一是根据训练成果,考举重、负重跑、攀爬、潜行、骑术、骑射、马上格斗。若是十将以上的低给军官,还要比统帅指挥能力。整体带队成绩……二是根据战斗表现,其中最优者才能担任十将。若是五次连续性第一,那么就可以对大队的军职发起挑战。若是都头不能服众,可以在指使见证下,向都头发起挑战。优胜者同时还能获得大量奖励。 还有。 若是各小队表现最逊色者,十将必须撤掉,若是各都表现最为逊色,都头立即撤掉,若是每军各营表现最为逊色,指使必须撤掉。 若是兵士表现最逊者的,扣掉当月所有福利与薪水,若是十人当中第二逊色者,扣掉所有福利。 逼迫大家去拼命的操练。 练疯了。 背嵬军组建时间不长,但已看到训练成果。 一万名骑兵从大地上驰过,除了一些军官发出低低的喝声,马匹偶尔的嘶鸣,几乎鸦雀无声。 就象一道飓风突然从平川上刮过,又突然消失。 王枕是一个奇怪的名字,在拒马河畔有一个人也叫王枕…… 相信有一天,我比你更闪亮,王枕眼中闪着无尽的亮光…… “陛下,西府递来札子,说是背嵬军已到了剑门。” “哦,坐吧。”赵匡义拍了拍池边的青石说道。他在高梁河畔可耻的怂了,但实际身体素质很好,不亚于宋九,平时也喜欢运动,打猎。只是高梁河过后,箭伤发作,越来越重,于是运动就少了,偶尔来到御苑钓鱼作乐。 这个习惯还影响了他的后代,宋真宗宋仁宗他们都是如此,甚至自己一个人钓不过瘾,还将大臣请进宫中,宴席,钓鱼,写诗,作赋。 李神福坐下。 赵匡义又说道:“神福,你说朕要不要立皇太子。” “啊!”李神福差一点滑至荷花池里。 “不要惊讶,朕知道,后宫中妃嫔在议论,内侍也在议论,外面的官员在议论,百姓也在议论。” 李神福不敢说话。 “朕也为难啊。” “要么陛下问宋公……” 明处上李神福提议是不错的,宋九淡泊,又一直是赵匡义的人,位高权重,私心又少,有发话权。不问,为了避嫌,宋九不会说的。但问了,相信宋九一定会提出好意见。 至少你不能问我一个奴婢啊。 “神福,你自小就随朕……” “这是奴婢的福气。” “唉,你不懂啊,背嵬军进入西川,叛乱相信指日可平。” “那是,若连一群盗贼都无法平定,如何担当重任。” “朕不是说这个,原先宋九还有一个计划,叫驱……” 赵匡义将宋九那个计划说出来。 李神福茫然道:“那为何不执行呢?” 当时不敢放,现在不一样啊,石普回来,已带回辽东的消息。辽国虽将渤海国拿下来,然而损失惨重,没有三五年,都休想恢复。实际不是三五年,加上燕云大半地区打残了。辽国十年也休想恢复到原先的盛况。在这三五年内,辽国是没有办法出兵报复了。即便报复,也不敢象以前那样大规模的用兵。 但宋朝是一样的,这一折腾,没有三五年,也休想恢复元气。 那么索性不如执行这个驱计划。 而且李神福越想越妙,夔峡那块有些头痛,安抚吧,朝廷给其自治权。送礼封赏封官,难不成真让他们一个个做皇帝?可是越抚越坏。若是用武吧,越杀仇恨越多。除非将所有蛮人杀死,可群山苍茫,就是派一百万大军过去也未必能实现!国家有没有这个能力?但现在却是一个好机会,几万十几万乱民一下子涌过去,没得吃没得喝。难道象那样蛮奴讨要,只会抢夺那些蛮主。基本上乱军所过之处,蛮首会扫荡一空。朝廷随后安抚蛮奴,均分耕地,实行仁义政策,那广大的一片地区不但正式纳入朝廷管理范围。还杜绝了后患。 因此李神福又说了一句:“这主意好啊。” “是好主意啊,但现在呢?” 李神福脸色更是惊惧,心里想,难道皇上要对宋公下手了?这个下手不是贬放那种的下手,一旦皇上这么做。那无疑是场超级大地震。 “神福,你在想什么!朕只是生气。朕对他一向器重,给他首相又不做,偏偏为了自保,又不敢担当……” “这样啊……”李神福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神福,朕听说你弟弟一向敬重他。” “没有……若他敢,奴婢第一个建议……” “得,他的一些作为是让人容易敬重的,就是朕也对他欣赏万分。” 李神福心中叫苦。 他有一个弟弟也是内侍,潘美南下时,曾随军管控钱帛封赏,因为当时李神佑岁数小,地位还比较低,一个或有或无的军职。正是因为这段经历,李神佑对宋九十分有好感。然而说交往,倒是没有的。 然而李神福明白了。 赵匡义对宋九开始不满了。 他是赵匡义最亲近的大太监,知道更多的内幕,赵匡义的身体越来越差。若不然,今天又不会提出何人为太子。 赵匡义在的时候没事,若是他不在,新老交替之时,宋九可能是功臣,也可能就是罪臣。是不错,刘备有一个诸葛亮。但古今往来不就是这个诸葛亮吗? 曹家学刘家,结果养了一个司马。 恐怕宋九不久要下去了。 难道宋九这一辈子真不能做真正的首相? 他在胡思乱想,赵匡义说道:“神福,你老实说,朕数子当中,何人能为皇太子?” 宋九好办,尽管这次宋九想自保,想不让人说闲话,想猜测君心,猜测的结果似乎还是对他不相信的结果,那都好办,因为宋九对权利欲望不强烈。 然而何人为皇太子? 原先看好长子,但长子狂了。 看好次子,次子死了。不仅是死,并且是因为没有管好家,让小妾毒死的,就是不死,也不是一位皇储的好人选。 但还有,三子二十七岁,四子二十五岁,五子二十三岁,六子十八岁,七子十二岁,八子十岁。 他最喜欢的是老八元俨,每有朝会酒宴,都将元俨带到身边,并明确表态,不到二十岁不得封王。不是不封王,而是让元俨不过早出宫。 不过元俨太小了,就包括老六元偓都不行,万一自己有事,十八岁的老六根本来不及成长。就象大哥一样,若非是想载培赵德芳,早早给赵德昭正名,自己能有机会吗?这个错误是不能再犯的。 因此接班人只有在老三元侃,老四元份与老五元杰之间产生。 不一定是老三,老大下去了,老二也下去了、,就没有长者为大这回事了。 先是老四赵元份,他与老大一样,性格宽厚。宽厚也行,关健比老二更差。其妻是李汉斌的女儿,李氏悍妒惨酷,宫女小不如意,就被鞭杖或致死。 这样的治家,还能治国吗? 因此只有抛弃老四,在老三与老五之间挑选。 老三运气好,无论是前妻小潘氏,或者后妻郭氏,都贤惠过人。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也说明老三有治家之能。但老三也不能让他满意,因为很早之前他就做了一件事,在未迎娶小潘之前,就买来川女刘娥,并且还是一个私奔的人妾,一个街头卖艺的艺伎。因为是人妾,那方面就比较厉害了,所以让老三留恋不忘,自己三番五次下令,才送出府去。除了这个刘娥,还有一个杨妹妹,当时只有十二三岁。 十二三岁就要那个了…… 但在这时,也没有错。 只是赵匡义担心自己这个三儿子以后就象李煜一样,留恋女色,贻害国家。 所以他又开始观注老五元杰。 元杰颖悟好学,会作词,擅长草书、隶书、飞白,还建楼藏书二万卷。这与赵匡义一样,赵匡义也喜文学,读书,藏书,偏爱文章好的官员。 但姚坦假山一案后,赵匡义又犹豫不决了,有文学才能未必有治理国家的才能。 不用宋九提醒,这一条赵匡义也知道。 关健之前赵元杰还顶了一个蜀王的称号。 有蜀王不代表着他治理过巴蜀,但巴蜀大起义,某些方面来说,也是一个很不好的兆头。 也就是几个儿子没有一个让他满意的。 “走吧,朕要下诏让李继隆回来。” “陛下,不可啊。” “耶律休哥死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干嘛不站队 耶律休哥死讯迅速传开。 尽管在河北李继隆已经两次击败了他,但这个人仍不可小视,是宋朝的第一号心腹大患。 闻听耶律休哥死了,京城就差一点来一个普天同庆。 传来的还有耶律休哥的死因,主要就是尹继伦那一刀砍狠了,随后冒着严寒远征辽东,又遭到石普伏击,渤海国灭掉后,耶律休哥病重,不久前去世。 李继隆调回京城述职。 但也不是解掉兵权,河东有了石普等重将,还有张齐贤,尹继伦又是直接导致耶律休哥死因者,于是让尹继伦前赴定州,担任河北防御重职。耶律休哥调到西北。 随之还有一系列的调动。 但李继隆的调动最为明显。 无他故,他还有一个身份,乃是国家的国舅。 …… 八月桂花香。 庭院深深。 张耆府上并不奢侈,但相对于他的官职来说,这个宅子算是比较华丽,四进四出的院落,前后一大一小两个花园,风景幽美。但这不算什么,关健是后宅还有一个很大的书房,里面藏书几达万卷。这才是一笔可怕的财富…… 张耆地位太低,否则赵匡义来看一看,便什么都知道了,凭借这个宅子,这个书房,若无儿子支持,张家能治得起吗?那样,刘娥会很惨。 刘娥静静地听着张耆的禀报。 然后皱眉说道:“不好,皇子危矣。” “娘子……” “指使。你想一想啊,李将军乃是李皇后的兄弟……” 这中间又有很多弯弯绕绕。 赵元佐“发疯”了两三年。一直没有废,关健是有一个人,李处耘之女李皇后。 李皇后喜欢赵元佐有好几个原因,赵元佐机警,懂礼仪,仁爱。 从他同情堂兄叔叔就能看出来,对李皇后更是尊重有加。 赵元佐与赵元侃之母也姓李,符氏未死之前。一直无子,赵匡义纳了数名小妾,就包括赵元佐兄弟的母亲。 一样的姓李,可能会更亲近一点。 搞赵廷美的人是赵普,李皇后的父亲就是赵普陷害弄下去的,郁郁寡欢之下去世。赵元佐痛恨赵普,这一条能让李皇后与赵元佐走得更近。 可是后来赵元僖用计。刺激赵元佐烧王宫,终于弄下去了。 因此宫中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支持赵元侃上位,这一派系就是李皇后派系,毕竟赵元侃与赵元佐的同母兄弟。 还有一派系便是支持赵元杰的。 至于赵元份,谁去管。 并且李皇后曾有一子。可惜夭折,以后便无孩子了,于是将赵元佐的长子赵允升抱到宫中收养。 不然为什么姚坦进谏,就迅速传到了宫中。 这中间李皇后功不可没。 官家,看看。这就是你要选择的接班人。还没有上位呢,若是上位了。还不知道怎么奢侈,剥削天下百姓。 但现在李继隆从河北调到西北去,难免让刘娥想入非非。 刘娥一提醒,张耆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喃喃道:“怎么办?” 刘娥也在想。 大半天后,“张指使,只有一个人。” “谁?” “宋公。” “不行啊。”张耆立即摇头。 宋九虽不是首相,但地位超然,其影响力绝对可以与当初的赵普相当。 只要他出面,不要说是赵元侃了,就是抚持老四,都可能将老四赵元份扶上来。 然而宋九不欲生事,不要说赵元侃,当初赵元僖坐镇开封,人称贤王,其妻邀请潘怜儿前去做客,都让潘怜儿拒绝了。 张耆是谁啊,刘娥是谁啊? “张指使,你让奴家想一想。”刘娥走来走去。 “娘子,勿要异想天开,不要说服宋公了,即便见,你都见不到宋公。” “也未必!” 刘娥提起笔,写下一行字:宋公忠公爱国,一生任劳任怨,妾身敬仰之。然智者百密一疏,今宋公同尔也,令妾身忧之。可否劳尊驾而屈贵体,容妾身一见而叙乎? 然后将它封好,说道:“张指使,你派亲信将它送给宋公。” “管用?” “试一试吧。” 张耆派家中管事将此函送到宋九府上。 不久管事回来禀报:“大郎,大娘子,宋公将信函退回来了。” “我就说嘛。” 刘娥也失望,盯着信函说道:“他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 “算了,你下去吧。” 管事下去,刘娥拿下信函准备放在油灯上烧掉它,但忽然停下来,脸上露出惊喜。 “娘子,为何高兴?” “看。” 张耆盯着信看,上面除了用他名义的落款外,什么也没有。 “你看封口啊。” “封口怎么啦?” 封口上又让宋九用火漆封上了,但其他的还是什么也没有。 “火漆。” “娘子,属下不懂。” “宋公为何用火漆重新封起它。” “也许未看。” “我在指使府上,当真宋公不知道,不管妾身身份如何卑微,总得过殿下的宠幸,宋公傲慢如此,看都不看?” “也是,但可能他怕泄密。” “若是怕泄密,烧掉它,让大管事带一句话回来,我们能怪罪他?” “难道……” “不管这点,再说我们送信过去,就是拒绝了,难道一句话都不回?” “让属下打开它。” 张耆小心打开火漆。 信还是那个信,不过后面又加了一句话:某不知疏于何处。娘子若赐,某闻开封寺塔东有伏牛峰。峰峭陡拨,罕有人迹,然别具风景,后日某值假,当于峰顶一叙。 “这个字真不怎的……” “娘子,人家才华非是字啊。”张耆说话声音都颤抖起来。 这意味着什么。 有戏了。 …… “官人,你当真会这个贱婢!”潘怜儿说道。 非是她看不起刘娥曾经的伎子身份,主要是替她死去妹妹打抱不平的。当初赵元侃在迎娶小潘氏之前。还藏污纳垢,若非赵匡义下令,说不定妹妹还要“退居二线”。 后来赵元侃将刘娥送给了张耆,没有人管她了,刘娥终是妾婢身份。送给了张耆,那就成了张耆的小妾,从此再与赵元侃有关系。 “怜儿。你不懂,当真这个刘氏成了张耆的人?” “难道不是吗?” “不是,不但不是,这些年刘氏藏于张耆家中,一直在读书写字,至少那笔字写得比我还要好了。至于在张耆府上。张耆明为收留,实际将她当成了主母。” 但宋九也好奇啊。 平时赵匡义盯得紧,赵元侃也不敢再与刘娥相会。这么年下来,这个小娥娥生理需要怎么解决的? “就象宋宝,我若不让他下去磨砺。他与其他人家二世祖有何区别?昔年此女胆大包天,居然能迫使龚美放弃其妻。与其出逃到京城,不仅是美丽了,还有房中术,以及心术。” “那更要不得。” “又错了,你以为个个都是武则天吗?武则天心狠手辣,乃是身世使然,从小随其母漂泊到四川,然后遭到兄长压迫。母妹先后故去。然后得唐高宗宠爱后,又与宫中萧妃王皇后恶斗。在册立皇后时,又遭到群臣反对。她一直在斗,与天斗,与地斗,与兄长斗,与大臣斗,与后宫斗。因此对权利渴望,手段毒辣。但此女非是。虽胆大包天,到京城也经历了一段时间苦难,然让殿下看中,到了张耆府上,张耆对她尊敬有加。因此经历的不同,不会造就第二个武则天。但这些经历,将会成为她最宝贵的一段经验,然后在张府上苦读近十载,知识又带给她智慧。” “妾身懂了,但是……” “你是指我不当与她相见吗?” 潘怜儿点头。 以宋九身份,何必与此女相见。 不见,就算此女如丈夫所说,有了实行的社会经验,有了知识智慧,若是三皇子得掌大位,还会得宠。可有这个必要尊重她吗?反而相见后,若传出去,会对丈夫很不利。 “怜儿,你又不懂。以前我与赵元佐不来往,那是他在与赵普隐形恶斗,并且他那些做法,我也看不好。二皇子上位后,我仍不相互来往,是未定也。二皇子带着几个殿下与大皇子说了什么,你知道吗?” 潘怜儿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但说了什么话,能将大皇子激怒到那种地步?背后有没有人唆使?再比如二皇子,当真一个小妾敢将主母毒死?并且李娘子等于是太子妃。” 最后赵匡义处死了张氏,就没有再查了,也无法查下去,越查麻烦越多。 “陛下这次调动李继隆,大约有了决定。为什么有这个决定,要知道前段时间因为上书,要求陛下扶立东宫人选,陛下还处罚过数名大臣。这意味着陛下的身体……” “龙体欠安,这回无论谁上来,变动可能性极小。我可以置身事外,不过随着新君登基,我又有威信,打压是避免不了的。大不了我致仕,不过那样终是不美。因此我这一回要站队了。” “站队?” “干嘛不站队?”宋九道。 刘娥他还是知道的。 应当还是不错吧,甚至若无这个女子,丁谓等权臣在位,可能被世人称为中国历史上最仁爱的那个小皇帝连帝位也未必能保住。 所以他出了一道思考题。 猜出来,那么现在就可以直接投资。猜不出来,无意中看到了,也是她的气运。 无论那两条,也值得去谈一谈! 第四百七十九章不动如山 “刘娘子,你认为陛下与唐太宗相比,谁高谁低?”宋九看着眼前的俏丽小娘子,不等她说什么百密一疏,直接问。 “两相相几吧。”刘娥先是一愣,然后答道。 “若此,我们就谈不下去了。” “妾身错了,若相比,陛下比唐太宗还稍逊一筹了。” 宋九脸色这才舒缓过来。 宋九开始掺一脚了,可这一脚也不是那么可掺和的,以后这个小女子本领可不小,先斗小寇,后斗权术高妙的丁谓,就差来一个改朝换代了。但凡人有一个成长过程,天知道她现在有没有成长起来?若没有成长起来,合作会很危险的。 这就是逼刘娥说真话。 连两位皇帝高低都不敢评价,下面还怎么交谈? 宋九额首。 “准确地说,只是稍逊一筹。” 刘娥狐疑,若比文治武功,那不是稍逊一筹了,差得也不知是十万八千里。 “我只说两件事,首先是太祖驾崩,权利交替过渡,国家有没有平稳?” 刘娥沉思。 这就是赵匡义了不起的地方。 勿要说毒辣,李世民也毒辣,杀大哥兄弟,逼老子强行退位,而且李建成几个儿子也未捞到好下场,甚至连女人都接受过来了。 区别就是在李世民是大半胡人,敢做敢为,对史官说,记,不用避讳,俺就干了这么多事。赵匡义做了。却不敢承认。一个是真小人,一个是伪君子。一个是东方不败,一个是岳不群,大家会喜欢谁? 用人上也差不多,不要说李世民用人不疑,他所用的敌人真正能拿得出来的只有魏征,其他人,看看有几人不是原秦王府的老人?要文有文,要武有武。足够李世民挑剔,所以相比起来,李世民“敢用人”。然而为什么将胡人迁于边境,又给突厥两大可汗赐王?牵制啊,用胡人来牵制李靖李绩等功臣,然后往下祸害,安史之乱。五代更替,西夏…… 真正拿得出来的,是武功。 论武功,不要说赵匡义了,赵匡胤也不知差了多少。 但也不能完全怪赵匡义,李世民手下能拿得出来的超级打手太多了。赵匡义手下有几个超级打手? 实际若不看赵匡义不好的一面,也能看到一些亮点。 如这个权利平稳过渡。 翻翻南北朝晚唐或者五代十国历史,象赵匡义这样来历不正的交接,天下能不能平安?或者说那是王朝衰落国家分裂之时。但赵二接手的宋朝,未必是强大的王朝。吴越与闽国北汉仍在割据,定难是国中国。北方有强大敌人威胁,各个精兵猛将手中仍有许多厢兵,赵匡胤在军中威信很高,而赵匡义自己在军中几乎没什么影响,一度还是一个小丑…… 况且就是盛唐,翻看史书,那一任皇帝接位,不是掀起了一片血雨腥风?这个政权的平稳交接,得要有多少智慧? “我再说一件事,刘娘子,我说我朝用兵兵费是唐朝用兵的十倍,你信不信?” 刘娥点头。 唐朝是府兵制,也就是役兵制,宋朝是募兵制,也就是雇兵制度。如果将养兵的费用加上去,何止十倍,百倍也有了。 “太祖征战天下,先是内乱,但那两年国家有些苦,以至扬州有灾,太祖都没有能力去救济,差一点不管不问。后来平荆南湖南巴蜀南汉与南唐,多是以战养战,而且每次皆是休息两三年,百姓稍稍恢复后才行征伐,因此民不苦。唐太宗用兵吐谷浑、东西突厥,多是凭借敏锐的直觉,抓住最好的时机,手下又有一群悍将,故每次以少胜多,又有一些牛羊掳获,用做供给赏赐,由是民也不苦也。但用兵高丽不同了,两次用兵高丽,只能说没成功,还不能说是失败,国家财帛用之一空,百姓怨苦,以至唐太宗本人十分后悔。但陛下呢?陛下与强大的辽国对峙数十年之久,几乎每年战事未断过,还有高梁河与岐沟关大败,灾年又胜于唐太宗之时,虽然经费紧张时,也曾让百姓困苦过,然而时间不长,国家就恢复过来了。贞观之治,前有房杜,后有魏征王珪等名臣辅助。但陛下呢,莫要说房杜,连赵普都不算房杜。真正决事的不是东府宰相,而是陛下本人。文治上,两相比较,孰高孰低?” 但也不能这样说,赵匡义之所以做得不错,也是柴荣与赵匡胤打下的底子,不能将功劳往赵匡义一人身上加。 不过总的来说,内治上赵匡义做得不错。 宋九说这番话意思并不是为了评价赵匡义,只是警告刘娥,赵匡义不简单,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刘娥沉默。 久久说道:“不过奴家……” 她有些软了,才开始自称妾身的。 “你是三殿下的人,还是称妾身吧。”宋九挥了挥手。 俺是不要跟你混了,可是子孙还得靠你老人家啦。 “不过妾身还有一言。宋公一生公忠爱国,为社稷多次出生入死,让妾身钦佩有加。然而皇储久悬,终非国家幸事……” “这就是我的疏?” “不是宋公的疏吗?” “那么你接下来是否想说,四殿下与五殿下远不及三殿下?” “难道不是吗?” “知道为何陛下仅赐姚坦督教五殿下之权,并没有加官拜爵?” “妾身不知。” “皇储未决,五殿下又正好在巴蜀盗贼遍野时有蜀王之爵。当时殿下修假山,实际当真有那么严重么?” 不用说别的,就是赵昌言临行时。赵匡义的赏赐,也足以让赵元杰修数座假山。 “若是姚坦足够机灵。他是殿下的王府大臣,那么就应当说明那时的利害关系,趁机教导殿下向善。然而姚坦却没有想到,反而强硬阻拦,以至事情闹大,成为五殿下严重的污点。你说陛下当赏不当赏?” “原来……”刘娥感到苦涩,自认为很聪明了,实际自己差得还很远哪。 宋九笑了笑。 不能将以后的刘娥往现在的刘娥身上搬。也不能以现在的刘娥往以后的刘娥身上想。人是在慢慢成长的,就象赵匡义青年时连一个禁兵都管不住,但现在呢,天下英雄豪杰皆乖乖地成了他走狗。 “刘娘子,如果臣将利害关系说出来,再力挺五殿下,然后请正人君子为五殿下的幕僚。你说陛下是爱五殿下多一点,还是爱三殿下多一点?五殿下以后会不会是一个明主?” 刘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起来。 久久后才问:“宋公又为何来此见妾身?” “问得好啊,我有些好奇行么?”不过宋九立即改口,这样说,多少就有些轻佻了,那么未做了好事。还成了坏事,若是让这个小女子记了仇,大事不妙,于是改口:“是啊,我干嘛来呢?难道真的是听闻你的一些事迹。心中感到有些感触,担心你会做错事。才来的吗?” 刘娥肯定不相信。 但她也有点不明白。 若说荣华富贵,宋九早就有了,除非东府首相,不是当不上,而是他主动多次委拒了皇上的任命。 因此她才试图用百密一疏,说服宋九与她相见,再用国家大义说服宋九出面。 不过宋九也没有再卖关子,直接说:“刘娘子,陛下英明(话外音,还超级多疑),任何举措都瞒不了他的法眼,做不如不做。姚坦无心举动,使三殿下占据优势。也还好,当年三殿下收留娘子,乃是少年之时,若是前几年,又不妙了。” “……” “所以刘娘子勿要有什么举措,特别象今天与我相见的事就更不能做了,那么新错旧错加在一起,三殿下再无翻身之日。并且相比较起来,三殿下品德也胜过了五殿下。所以我今天才来与你相见,非是为我,也非是为你,乃是为国家也。若问我,我只说一句,佛家云,不动如山。” “就这样啊?” “若要做,三殿下只要殷切时常地探望陛下与皇后,至于你,你们最好勿要来往,以免陛下动怒。” “学唐高宗?” “正是。” 刘娥沉思。 “还有,若无意外,殿下必先为开封府尹,也勿要学习二殿下那样,与大臣来往,少说话,低调做事,认真随开封官员学习,多看多听多想,继续孝顺陛下与皇后,大事可定,国家也继续稳定也。” “宋公明见,不过妾身还有一事不明,为何陛下诏李继隆将军去西北?” “这个啊,你就不要操心了。”宋九微微一笑。 李继隆在自己推动下,相信远胜过了史上那个李继隆。 他与自己一文一武,成为宋朝的巨擘,赵匡义在自然无事,赵匡义不在,他也担心儿子掌控不住。正好耶律休哥去世,辽国征辽东损失惨重,北方没有大的边患,宋朝暂时也没经济继续用兵,所以以后李继隆乖乖地待在西北了。然后接下来到自己。 但赵匡义也不是害自己与李继隆。 李太后是站在赵元侃一方的,赵元侃第一任妻子是自己小姨子,一旦赵元侃顺利完成权利交接,还可以重用自己两人。这是变相的李世民用李绩。 他又说道:“刘娘子,你只要记好了我的话,能传到三殿下耳朵里,三殿下能执行,国家就可以稳定。至于李将军,你勿要担心。并且不久我也要外放。” “不可能。” “不是陛下让我外放,是我自己主动外放。” “不可能。”刘娥坚定地说。 “山人自有妙计,但你要明白,国家制度在一步步成形,我们现在怎么做,以后后人就会用它来做法案。我在两府,权利淡泊,然而后人做了法案,就会有权臣误国事情发生了。因此我所做的是榜样。若是赵普在,赵普也会如此……” 宋九说得光明磊落,但刘娥终于听出来了,不由地叹息一声。 宋九继续说道:“之所以我未下去,是因为我还在等一个人。” 第四百八十章不杀 “谁?” “不久你便知道了,这个人回来对三殿下会很有利,但切记,你莫要再自做聪明,与他联系,否则他担心让陛下得知,失去公正之心,反而会支持五殿下。” “他是谁?” “天机不可泄露。”宋九笑了笑,走下山去。 刘娥看着宋九背影,发了许久的呆,心中想到,这才是智人哪,自己在张府看了许多书,认为自己很聪明了,今天一谈,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坐井观天。 若是宋九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开怀大笑,实际宋九已经在大笑了。 当初他拒绝了赵匡义的好意,很多人不理解,实际听到李继隆调到西北后,宋九庆幸万分。 情况不同,想法就会不同。 当初回来时,巴蜀整个都乱了,国家经济困难,又担心萧燕燕报复,正是内忧外患之时,赵匡义哪里还顾得了其他,因此渴望自己将摊子接过来。 现在不同了,经济一步步好转。 巴蜀义军这头老虎戳破了,彻底证明他们是一头纸老虎,不足惧哉,尽管让朝廷很受伤。毕竟巴蜀几十万户人口,一年要为国家带来无数收入的,这一闹几年收入就不指望了。然而他们动摇不了朝廷的安全。 辽国那边石普带来消息,暂时不会报复,耶律休哥去世。 内忧外患一起去除,赵匡义还会是春天时的想法? 若是自己真呆在东府首相位置上,又挟借大功呆上去的。如今准备扶持新皇储上位,那自己真会成为赵匡义眼中钉。肉中刺。 当然,下也可以。上上下下,进进出出嘛,是宋朝的主题曲。很猥琐,事实宋朝的官制本来就是很猥琐,与那个一样。 但下,主动权必须控制在自己手中,不能带一身莫须有的脏水下去。 然而宋九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心。 小娥娥找上门。今天交谈还可以,所以宋九大乐。 赵匡义千防万防,绝对没有防到一个小艺伎身上,第一口最浓的汤水让自己喝下去了,就静等未来摘果子吧。 …… 背嵬军渐渐进入战场前,张咏正与王继恩斗智斗法。 他刚到益州时,就听到一件事。城中粮食仅够三万驻军吃上半个月,城内军心动摇。与此同时,陕西同样如此,无数百姓被征去运粮食,从陕西将粮食运到四川……想想那些悬在崖壁上的栈道吧。连带着陕西百姓也苦逼了。 但没有办法。 为什么会起义,西川旱灾。导致起义大爆发的。所以包括宋九在内,都只想到了从陕西调粮的办法。 然而张咏仔细一查,非是如此。 巴蜀用布帛代税,粮食却不是税务,至少非是运向朝廷的税务。百姓只交纳少量粮食,供官员以及驻兵消耗。或者其他当地用粮外,余下就不征了。因此就是去年西川旱灾,巴蜀仍有余粮。 也就是旱灾非是起义主因,主户的苛酷残暴才是大起义的原因。 虽然去年很乱,又影响了生产,百姓手中仍有余粮。 用粮食征税不行了,四川大起义后,赵匡义连忙下诏,取消了博买务,又免掉当年税务,以抚人心。 然而还有办法,四川百姓手中有余粮,但是盐贵。于是他下令,下调盐价,不过这个盐价不是用来卖的,而是让百姓用粮换粮。 老百姓闻听后,争先恐后地背着大米去换盐,不到一月功夫,就让张咏换来十万斛优质大米。若从陕西运到成都十万斛大米得需要多少代价吧,最少得五十万斛,甚至一百多万斛粮食才可以办到,不然满足不了在漫长山道上的消耗。这会替朝廷节约多少钱帛?又让多少陕西百姓减轻了负担。而且军粮问题也解决了。 士兵们也高兴,四川是大米,陕西运来的是高梁粟米,并且还有黑心的商人在里面掺沙杂糠,那个好吃。于是纷纷称赞,此翁真善干国事者。 张咏仍高兴不起来,因为王继恩继续大闭城门,日夜宴饮,不讨伐城外的敌军。张咏才来时不好与他对着干,那是吕蒙正都拍马屁的主。现在百姓支持,士兵支持,吕蒙正有了底气。 但兵权仍掌握在王继恩手中,张咏只好坐等时机。 机会便来了,王继恩派人过来向他领取粮草喂马,张咏吩咐胥吏,只给钱,不给粮草。 王继恩大怒,亲自过来,冲张咏怒吼:“难道马吃钱吗?” 边上的人听了,个个都想笑。 张咏平静答道:“城中的草场被敌人焚之一空,只能出城购买。你闭门作乐,粮草从何而来。如果开门杀敌,还怕马没有粮草吃吗?” 王继恩不能回答,虽然他气疯了,却拿张咏没办法,难道将张咏杀掉吗?那可是王全斌都不敢做的事。于是僵持不下,继续不出兵。背嵬军来了,王继恩看到大势已去,这才打开城门分兵出城。 事实王继恩这次不出兵,让很多人想不通。若非他是一个太监,都让人怀疑他有了谋反之意。后来他回京城后,赵匡义责问过,然而赵匡义也未说真相,同样未处理。于是成了一个不解之谜。 但不管什么原因,肯定王继恩产生过不好的心事。 宋九猜测他这么做是挟功望赏,不赏俺就不出兵! 王继恩虽派兵出城平叛,仍不打算放过张咏,于是将抓来的几十名义兵交给张咏,让张咏处理。如果张咏不杀,王继恩就会弹劾张咏有纵敌之嫌。若杀,王继恩又可以弹劾张咏安抚无方,滥杀无辜。似乎后者可能性极大。不但张咏有因一文钱杀小吏的过去。而且据传闻,他在驿站里遇到一个同僚。从这个同僚嘴中听到一件事,他家中有恶仆,抓到这名同僚的把柄,偏偏这名同僚胆子小,用此要胁这个官员钱财,又强娶他的女儿。张咏第二天便对这个官员说道,我明天出门办事,借你家这个仆人背点东西。于是将迷迷糊糊的恶仆带出城。来到一个老林里,张咏手起刀落,将这个恶仆性命结果了。恶仆自食其果,其他人闻听后,个个装聋作哑,事情不了了之。 这可是一个杀主。 王继恩在等着好消息,谁知道这一回张咏不杀人了。立即将几十名义兵释放,几十个百姓死里逃生,高兴地回家种田了。王继恩却来大发雷霆。张咏继续平静地说道:“从前李顺逼民为贼,如今某与你一道化贼为民,这样的好事有错吗?” 王继恩哑口无言。 继续来。 张咏来了,王继恩手下亲兵仍然不法。继续抢掠民财,老百姓一看这个新知州大约是一个好官,便去报案。 这个有点难,毕竟王继恩掌握着军权,若弄不好。王继恩暴起发难,自己危险。还祸害了整个巴蜀的局面。于是张咏扬言,派衙役捉拿这些亲兵,声势大,速度却慢。 王继恩未判断出来,先是想不理不睬,不过想一想,怕赵匡义会动怒,让亲兵立即从城头垂下绳索,乘夜逃出成都城。张咏又对手下密令,记住,一旦抓住这个人犯,不要吭声,立即绑了丢到枯井里,千万不要留活口回来。 小吏虽执行了,但害怕王继恩,不久便通知了王继恩。王继恩暴跳如雷,奶奶的,你不杀叛贼,反过来杀老子的亲兵。然而他不占理儿,只能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吩咐手下全部收敛,莫要让这个敢杀人的主逮住机会,真往枯井里丢。 一二三,这个嚣张的主就让张咏搞掂了。 事实张咏虽爱民,但不是软主,手段偏于刚霸,用法偏严。不过他怀着爱民之心,又会经营调济,因此所过之处,百姓都爱戴万分。 王继恩拿下,起义逐步平灭,张咏很快用尽手腕,四川史上第一流的内治开始,开始的也是张咏成为宋朝有名大吏之路。 但开头很难,特别是搞掂嚣张手中又有兵权的王继恩,需要智慧的。 因此张咏十分自得。 至少与吕馀庆、王全斌相比,吕馀庆不可谓不厉害也,两个情况也差不多,可有没办法制止住王全斌的暴行? 寇准什么人都不相信,独信服张咏。在史上未来张咏从成都卸任,寇准正好在陕西,接待了张咏,然后寇准请教张咏,张咏说,霍光传不可不读。寇准于是读霍光传,读到不学无术四个字,哈哈大笑,张公原来说我不学无术。 这个学非是学问,而是学术。 若是别人,寇准准得恨上了。 但张咏评价也有失公正,实际宋九评价才是对的。过了许久,宋九才清晰地知道小寇的为人,给他的评价是四个大字:中二青年! 其实不用背嵬军前来,只要王继恩出兵,巴蜀起义军就会镇压下去,经过宋辽征战,几乎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战争洗炼,双方战斗力悬差太大了。若是王继恩再克制自己贪暴的欲望,辅施仁政,连张咏风头都会让他压下去。 现在王继恩肯定迟了。 而且连军功都要被抢走。 王继恩不出兵,别的宋朝官员坐不下去了。益州是巴蜀的风向标,益州安,巴蜀就能平定,益州不安,巴蜀起义军就会产生勇气。张雍与卢斌带着三千步卒,从梓州发兵,徐徐向金堂出发,企图从益州东南打开一道缺口。 现在整个益州四面要寨一起被义军占领,这才导致益州几乎被封锁起来的。 战事从中江寨打响。 张雍攻寨不下,于是秘挖地道。 巴蜀诸寨终与北方不同,非是宋朝边境诸寨,有许多是建在山丘上,即便挖地道也不容易,平原上也有,然而宋朝渐渐完成了宋九的计划,堡砦大型化集中化,各个堡砦用了石头与水泥。坚固无比。又非是幽州城,城墙坚固。双方也知道许多破解火药炸城墙的办法。即便炸塌了,双方军纪严明,也迅速用栅栏将缺口堵上了。 但巴蜀呢? 义军也缴获了一些火药,非是从宋军手中缴获来的,而是从各矿坑与州库里得来的,可是他们又不会用,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具体作用,只知道用来炸石头的。 因此中江寨很快就被张雍炸开一道巨大的豁口。 张雍与卢斌带人杀了进去。首领诛杀,余下的劝戒一番,遣送回家。 然后两人继续领军向成都挺进。 这两人如今赫赫有名,成了义军眼中钉肉中刺。 而且一旦让他们与成都宋军会合,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义军将兵马集中,一度达到了五六万大军,杀向了卢张的梓州军队。 张雍与卢斌见敌人势大。只好撤退,渐渐撤到中江平原上。 眼看就要追上时,忽然一支宋朝骑兵杀出来。 背嵬军! 杨琼的中军。 杨琼用旗号指挥。 一千六百名重骑杀出。 不知道史上的宋朝静寨军为何消失了,可能就是这个速度拖累吧。 但这支军队却给了西夏与金人灵感,西夏出现了铁鹞子,这个铁鹞子装备不及现在的静寨军。也不及史上那支静寨军,然而就是这支重骑,一度让宋朝很头痛。 然后到金国。 当然缺陷仍很多,成吉思汗的军队证明了金大神的一句话,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所以铁鹞子也被宋军打败过,金人的重骑让岳飞杀得落花流水。 但它现在还不是辽军能击破的。更不是义军能击败的。 一千六百名骑兵放在数万大军中不算什么,但是义军人数多,只是一群绵羊,甚至与唐河前辽国精骑相比,他们连绵羊都不是,只是一只只蚁蝼。 重骑划开一道道血浪。 义军很快就被杀傻眼了。 这时后方宋军在喊话了,投降不杀。 不杀,成了张咏治蜀的标尺,不杀,成了背嵬军平叛的根本。 然后重骑停下。 但这些义军仍不甘心。 于是趁机后撤。 杨琼旗帜一挥,四营重骑会合,让出五道巨大的通道,六营轻骑杀了出来,但没有追击,而是一路骚扰,不停地喊话。义军不敌,且战且退。没有退多远,一左一右两支骑军杀了出来。 张凝与杨延昭的背嵬左军与背嵬右军杀出来了。 非是中江战役,双方力量悬差太大了,背嵬军权当是一次实战练习的。 借助中江平原地势平坦,继续演绎着各种战术与配合。 一天下来,义军筋疲力尽,这时候荆嗣的前军从后方包抄上来。 背嵬军这才正式发起第二波冲锋。 四军合围,瞬间无数义兵倒下血泊中。 但这次攻击仍然很快就收下,这时候宋军再次喊话,最后一次机会,若不降,全部坑杀。 没办法再打下去了。 几万义军纷纷放下武器,伏在地上投降。 还是不杀。 几员重将从张雍嘴中得知成都城中的消息,都不想夹在张王之争中,于是就地解决。普通兵士遣散回家,至于各个首领,他们虽非名将,不过脱颖而出,都是武力过人之辈,这才服众的。派人劝降,收编到禁军中。一是投降朝廷进入禁兵,二是当首领处决,如何决择?各个首领纷纷俯首投降。 四员重将看到大局已定,将降兵交给了张雍处理。没有进入成都,而是呼啸南下。 南方还有大量的叛军存在。 王继恩出兵了,可是环眼四顾,成都附近都没什么叛军存在了。王继恩只好派军队南下配合背嵬军缴匪,但这些多是步卒,速度慢,还未到一处,叛乱早就让背嵬军镇压下去了。 背嵬军南下,大大小小战役一共打了三十多次,前后毙敌六千多人,俘虏九万余人。但背嵬军仅牺牲数名兵士,受伤兵士都不满一百人。 但其意义不仅如此,这是有史以来统治者在农民大起义中公开反思自己的过失,连赵匡义本人都下了罪己诏,而且一个不杀,传遍了巴蜀大地…… 第四百八十一章等的人 “不杀?” “也不是不杀,中江源一役背嵬军就杀了许多盗贼。随后与剑门立功的宿翰赴眉州救援,盗贼首领吴蕴负隅顽抗,背嵬军与宿翰部以及城中守兵多路夹击,又杀了许多盗贼。” “张指使,杀就是不杀,不杀有可能反过来是杀。” “这是……” “如育子,过份溺爱,非是爱子,而是害子。巴蜀越早平定,杀的人才越少。背嵬军如此,张咏如此,巴蜀得救了。” 谁不想家乡好。 刘娥是四川人,前后两次叛乱,让巴蜀大多数百姓苦逼了。 “庙堂上还有什么消息?” “我倒听到一条消息,宋公提议于巴蜀设五千乡骑兵。” “乡骑兵?” “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似乎这次背嵬军仍暴露了一些问题,主要就是马,背嵬军多是西北马与契丹马,在平原作战十分凶悍,但在丘陵地带,却存在种种局限。相比于西北马与契丹马,西川马与滇马虽然矮小,倒是更适合在巴蜀山路上奔跑或作战。设此骑兵主要用意就是在叛乱镇压后,能迅速将兵力撤回来,用于北方。第二个用意是此次一些蛮人借混水摸鱼,掳走了不少百姓。一旦平定叛乱,朝廷会向他们索要,若不听,可能拿其中几个比较猖獗的蛮部开刀,用于恫吓各个蛮部,让他们稍稍收敛一点。” 这一解释,刘娥倒是明白了。 以前宋朝严重缺少马匹,但定难平定后,宋朝实际控制疆域渐渐覆盖了整个南河套,北河套各部族也向宋朝称臣。宋朝又与辽国开战。几次大捷,缴获了许多战马。朝廷虽在中原减少了牧监,但在北方开拓了一些牧监。因此,军用战马基本满足了。 况且朝廷仍以步兵为主,骑兵为辅。 但不代表着国家马匹就满足了。 简单的。如国用的运输,驿马,赏赐官员的马匹,御马。 民用马更多,达官贵人家中会养马,骑马与拉马车。商业上的运输用马,耕地用马…… 因此巴蜀继续执行着茶马政策,一分官办,主要是用于西南官用马,二是私人贸易,私人交易的马匹。 不过官马主要还是用作战马。随着战马数量满足,官方的茶马贸易数量渐渐下降。 若是在巴蜀设五千乡骑兵,一旦有警可以迅速镇压,也能震慑各个蛮部,同时能增加茶马数量,进一步拉拢西川蕃人羌人。 但刘娥也没有完全明白宋九的用心。 宋九这次提议,实际真正对象是蛮部。以后政策会渐渐变得强硬起来。听话,有糖吃,不听话,那么这支熟悉当地地形气候的骑兵就会进入,大军相向。 这个不用太急,可以慢慢来,先组织好乡骑兵,再练兵,然后解决种种问题。最后才会将他们派上用场。 “不过我在坊间还听到一条消息。” “什么消息?” “坊间在传,宋公心肠慈悲。因此下令不杀,使两川数万被盗贼卷入贼军的无辜百姓得以活命。” 张耆前面说完,刘娥脸色便阴了下去。 “大娘子,勿用担心,宋公现在避嫌都来不及呢。况且是收买人心,若是陛下听说了,一定知道是有人陷害的。” “赵公原来准备进入西川平乱,不过是峨眉山一个和尚说了两句话,赵昌言鼻折山根,此反相也,不宜委以蜀事。又说赵昌言素负重名,又无嗣,今握兵入蜀,恐后难制。赵公今在何处?” 这个谣传比那个茂贞大和尚用心还要恶毒啊。 做为人君,最恨重臣的是什么,收买人心! 但这是谁在陷害宋九? 不可能是皇上,皇上可能会略贬宋九,以让权利平稳过渡,不过总的来说,皇上对宋九还是相信的,甚至还是愧疚的。没必要用这个恶毒谣传迫使宋九下去,那样不是下去了,可能会成为第二个卢多逊。 也不可能是宋九。 宋九说山人自有妙计,但不敢出这个拙劣的主意让自己下去。 那是谁? 实际庙堂就象国家一样,俺做老好人行不行?不行!你不吃人,人就得吃你啊。谁吃得厉害,谁吃得高明,谁就是胜利者。 就不知道是谁在搞鬼了,但不是她操心的,也没那能力操心,更不敢操心。 刘娥关心的是宋九等的是谁。 实际这个人已经来到京城了,只是刘娥暂时还没有注意。 寇准! 与宋九无关的,一是在西府,二是不敢再加宋九威势了。西府还有三个宰相,向敏中才上来,不能问。柴禹锡与赵镕两人的德性,赵匡义实际也清楚的。 东府宰相也不少,吕蒙正与刘昌言二人首先必须排除在外。刘昌言才上位,不过他以前的“主子”在原先两个皇储之间都扮演过隐形的但实际重要的角色。 有一件事赵匡义不欲伸张。 王继恩审查赵元僖案,在赵元僖府上搜出他这个二儿子与许多大臣来往的信函,包括赵普与吕蒙正。 吕端谨小慎微,问估计也问不出所以然。 苏易简喜吃酒,酒后吐真言哪,这么重要的事敢问酒鬼吗? 所以宋九断定赵匡义必然诏寇准再度回京,他是赵匡义的“魏征”吗。 不过寇准初回京城,虽得到左谏议大夫的尊职,还没有进入两府,因此刘娥未想起来。 实际小寇来到京城,决定帝国命运时刻到来了。 看到小寇,赵匡义很激动,卷起衣服,给小寇看腿上的伤口,一边埋怨道:“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啊。” 意思你再不来,就见见不到朕了。暗示他自己身体状况很不好,今天你大胆说吧。 寇准平稳地答道:“臣非召不得至京师。” 俺也想回京哪,但你老人家将俺放青州一放,就是好几年,俺又有什么办法? 君臣二人寒喧一番。 赵匡义直奔主题。问道:“朕诸子孰可以付神器者?” 小寇是中二青年,但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中二青年,与别的中二青年可是两样的。 这个问题可不能随便回答,于是说了一句史上有名的话:“陛下为天下择君,谋及妇人、宦官,不可也;谋及近臣。不可也;惟陛下择所以副天下之望者。” 但千万别当真,若是在另一个时空,翻开史书,便知道晚年的寇准干了一件事,勾结周怀政等太监准备推翻刘娥,甚至强迫宋真宗退位。让给才几岁大的小赵祯。 政客的话不能当真了。 眼下寇准的答复让赵匡义略有些不快,朕都给你看腿伤势了,你得敢说啊。 于是索性直接问:“元侃如何?” 宋九对刘娥说不动如山,论感情色彩,赵匡义最喜欢的是老八,但老八是不可能做皇储的,太小了。其次元杰。然而元杰操守略差。 国家皇储有多重要,赵匡义非是昏君,不会将感情色彩注入到皇储当中。因此选来选去,还是看到谁长处多一点,短处少一点。那么必选赵元侃。 因此赵元侃不动比动强。 特别赵元侃最大的短板便是这个刘娥,以后为了这个刘娥不知闹出多大风波。所以宋九又刻意提醒,让他们勿要相会。 不过在宋九提醒下,赵元侃又做了一件事,李继隆调到西北,李皇后憋气。赵元侃进宫探望,殷勤服侍,又刻意看着赵匡义的伤势,“暗暗”垂泪。 不能再装了,但只流流眼泪还会的。 弄得赵匡义有些伤感。抚着他的头说道:“这孩子。” 特别是赵元侃探望李皇后,让赵匡义很欣赏。赵匡义非是不用李继隆,也非是不用宋九,不过这两个庞然大物若处理不好,不利于国家权利交接,所以才有这个安排,顺便看看朝堂动向。然而五儿子在府中大乐庆祝,唯独这个三儿子不以李皇后“失势”而不尊重。这孩子,别的不说,有良心。 但他自己的想法不算,还要看看大臣的想法,以便做为旁观者的想法,让他参考。 寇准顺水推舟答道:“知子莫若父,陛下既然要立襄王为皇储,那就早点举行册封仪式吧。” 于是赵元侃皇储地位才确定下来。 而且比他两个哥哥幸运,先是让赵元侃为开封尹,再改封寿王,再立为皇太子。 直接给了皇太子这个名号了。 事后刘娥反复回味。 过了许久才明白为什么宋九能断定赵匡义要召寇准回来了。 又说寇准回来,会对赵元侃有利。 如果划分大臣,有三派,中立一派,对赵德芳兄弟赵廷美同情一派,憎恶赵德芳兄弟一派。 包括宋九都是第二派系的。 赵普肯定是第三派系的。 但小寇却是第二派系的,无他,他的妻子就是小宋皇后的妹妹。 然而做为皇子,元杰是第三派系的,元侃是第二派系的。甚至李皇后对赵廷美与小宋皇后都表示了同情,只是不敢说罢了。 所以小寇回来,必然支持赵元侃。然而寇准回答十分聪明,他不直接说赵元侃是适合的人选,否则以赵匡义多疑的性格,反而产生不必要的疑心病,改立元杰。因此寇准始终以皇帝的意志为意志,最终使大局定落下来。 赵匡义此时身体很差了,瞒都瞒不住。 京城百姓也听说了,然而皇储空悬,这让老百姓十分担心。 因此发生了一件事。 赵元侃立为皇太子,要去太庙拜见列祖列宗。 太庙在皇城东南方向,并不在皇城内,于是侍卫簇拥着赵元侃前去太庙。 听说皇太子终于定落下来,京城百姓也松了一口气。不然老皇上说死就死,皇太子不定,那么好了,来一个七龙争嫡,甚至赵匡胤的孙子,赵廷美的儿子再在中间掺一脚,国家就乱了,首先倒霉的就是京城百姓。 因此一个个涌上街头观看。 看到了,赵元侃才二十几岁,身体魁梧,年富力强,这样的皇储才有助于避免皇帝过世后出现政局动荡不安的局面,因此一个个欢呼起来:“真一个少年天子啊。” 刘娥也在人群中观看。 开始她眼中充满了喜悦的泪花,忽然听到这些呼喊声,也不高兴了,差一点晕倒。 第四百八十二章天堂 寇准又被召进宫。 当然他知道因为什么事。 当年一声万岁,让他苦逼了。宋九回来,京城百姓是好心,一起围观,山呼宋公,宋九苦逼了,不求功,反请罪。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一个国家怎能出现两个天子呢? 但他不能说,等赵匡义先开口。 赵匡义道:“人心这么快就倒向了太子,今后朕置于何地?” 寇准一拜说道:“此乃社稷之福。” “何解?” “陛下勿要担忧,我朝是陛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庶民是劳力者,他们对许多事理不明白,也不明白天子是天子,太子是太子,太子只有一日没有即位就绝非天子的道理。故陛下绝无大位不稳之虞。以臣来看,太子民望如此之高,恰恰表明陛下为天下选定了一位深孚众望的储君,这样陛下百年之后,大宋江山就会有众望所归者来继承,这岂不是社稷之福?” 赵匡义又入宫对妃子将寇准的话转述,妃嫔们皆祝贺赵匡义。 于是赵匡义喜,留寇准宴,两人吃得酩酊大醉才散去。 究竟赵匡义是喜极而醉,还是苦极而醉,天知道了。 但这一来,赵元侃危机终于渡过去。 …… “怜儿,找一艘快船,先雇着。” 既然打算离开京城,宋九就提前准备了,家事国事。先是家事,让鱼娘嫁给高家,再让宋玉娶了石保正的女儿,然后让福娘嫁给宋朝神童杨亿,这是早就订好的亲事。潘怜儿做的主。宋九未插手。 但这三门亲事让潘怜儿很开心。 前两门亲事让她憋屈了。 这种心态让宋九有点无语。 可是对外界来说,宋家几个女儿谁不想娶啊。不提宋九的地位,就说宋家的赔嫁吧,也足以让无数人眼红了。 宋九还有四个女儿,不过太小了。潘怜儿在张罗着暖暖与念娘的亲事,现在不成亲,但先在宋九离开京城时,将亲事定下来,宋九仍未出面。 他在忙碌军务。 这一走不知几年才回京城。 因此宋九恨不能将未来五年的事情一起安派妥当,但那是不可能的。 这一来。西府的上上下下叫苦不迭。向敏中还好一点,那怕柴禹锡也勉强够上,赵镕却苦逼了。 宋九十分不悦,忍不住有时候呵斥。 于是梁子越结越深。 只是西府一些老胥吏感到奇怪,宋九不是这样的人。难道赵镕干了一些对不起宋九的事,宋九有意整赵镕? 玉苹问道:“官人。我们会去哪里?” “天堂。” 在宋宅的西北方向,皇城东面有一片豪宅。 一对凄苦的中年农民夫妻仓皇地看着这一栋栋豪宅,两腿憟憟,最后壮着胆子问路人:“西府赵相官宅子在哪儿?” 路人奇怪地看着他们,两者太不相配了,难道是赵镕仆人的亲戚? 不过看来他们走了很远的路,又脸有菜色。于是带着同情心指着不远处:“哪里就是赵公的宅子。” 这对夫妻大着胆子,走了过去,一下子伏在大门前嚎淘大哭:“赵公,请为小民做主啊。” 这时天不冷不热,有许多人出来散步,看到了,一起围过来。不对头啊,想申冤,有闻登院,有开封府。跑到赵镕家喊什么做主?或者军务上的纠纷,找赵镕还不如找宋九。 门房也是这个想法,想撵人。 汉子又哆嗦地说:“赵公不替小民做主,这天下无人替小民做主了。” 门房也哆嗦了,干嘛。你们想坑俺家大郎啊。 汉子又说道:“俞家在洛阳手眼通天,还望赵公替小民做主,小女死得可怜啊。” “什么洛阳,什么俞家?” 宰相门房胜过七品官,做宰相的门房,见识不一样的,比如郭大老了,于是做了宋家的门房,一般县官还真可能不及郭大。 “宋九相公的亲戚俞家……” 门房也不赶人了,立即将这对夫妻迎到家中。 角门再度关上,晚风吹来,角门上一对风铃发出悦耳的响声。 据说这是赵镕家调皮的二小娘子嫌大门单调挂上的。 老门房今天觉得这个铃声份外的好听,象仙乐…… 很多天后,真相揭开。 很多年后,它又成了一个谜团。 具体真相十分简单。 宋军攻破幽州,将百姓“劝”到宋朝,那是普通的百姓,达官贵人就没那么客气了,包括俞家。 但宋九在军中颇有威望。 不看僧面看佛面,虽然俞家几乎所有成员一起掳到宋朝了,但在路上官兵对他们一家十分客气。玉苹虽有气,终沾着血缘关系,于是与宋九说了说。然后拿钱在洛阳郊外买了一块地安顿俞家。 实际俞家也有钱,当初宋九就送去不少钱。不过成员颇多,到了洛阳后所剩无几了,玉苹那个便宜母亲虽然市侩,但十分精明。老爷子死了,指望玉苹出大多力那是不大可能了。这是玉苹仁义,否则就将他们一家送去挖矿了。 于是开始自力更生。 事情过去了,宋九怒气也消下去,玉苹一惯的心慈。后来又周济了几回。 但这就让洛阳官员产生误会。 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终是一家人嘛,而且宋九痛爱那个小妾,谁人不知。 因此这些官员也多加照顾。 开始马氏不知道,但她家以前也是辽国小官宦家庭,渐渐就察觉到了。然后做了一些不大好的事。 宋九也不大清楚。 但玉苹那几个弟弟越来越过份,不但仗势欺人,还大肆兼并。不是他们一家权贵在做,很多权贵都在做类似的事。只要不过份。洛阳官员就权当看不见。 今年春天,洛阳一个姓郝的人家,也就是到赵镕府上诉冤的那个汉子,他有一个女儿,长得十分漂亮。被玉苹四弟看中。强行要纳入府中。但郝小娘子有了夫君,便不同意,最后在凌侮后用绸带悬梁自杀。 郝父便到洛阳打官司,然而俞老四手续办得很清楚,又做了掩饰,洛阳官员又不愿意得罪宋九。让俞家拿出一笔钱,敷衍了事。郝父不服,然而俞家背后是宋九,连皇帝都在卖几份面子,这个官司怎么打?过了好几个月后,忽然来了一个奇怪的陌生人。指点郝父。宋九未必手眼通天,他在朝堂上也有仇家,那就是赵镕。 郝父便来到京城。 赵镕得知后,他也不大愿意得罪宋九,但机会难得。只要宋九下去了,他才能上位。况且宋九在西府里有数次让他下不了台,两人几乎成水火不融之势。 因此当晚找到柴禹锡。 柴禹锡与宋九也不和。这个矛盾自他附宋琪就积下了。 两人便根据郝父所叙述的俞家种种不法的事,夸大地写了一篇弹劾书奏,交到宫中。但他们也没有想到结果。 第二天,政事堂。 赵匡义将这篇札子扔给了宋九:“宋卿,可有此事?” 是扔,不是递。 宋九打开一看,想了想道:“可能会有吧,但望陛下看在老臣为国家也立了一些功劳的份上,宽恕老臣。老臣这一生走南闯北,要么是酷热盛寒所在。要么是兵战之地,能否让老臣安置于苏州?” “苏州……”赵匡义迟疑道。 “陛下,”寇准急了。 赵匡义是迟疑。 一般宋朝宰相犯错贬职,有两种方法,一是守本官去相位。如宋琪他们,但仍在京城,还有作用,类似于西府的参谋司性质。第二是贬放外地,第一等无疑是西京洛阳,其次是大名府,再其次青州、镇定府、京兆府,再其次是并州、凤翔府、延州、江宁、杭州、宋州,然后是邓州、陈州等京城周边数州,或者两广首府广州与桂州,也包括益州与襄州。 只有重错不赦者,才贬于其他所在,包括苏州,那怕苏州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赵匡义迟疑是苏州安置宋九不适合,而非是不能贬,因此寇准有些急,然后眼巴巴地看着那份札子。 宋九将札子递给寇准,但害怕寇准激动,二人能干二事啊,又说道:“平仲,自太祖以来,朝廷制订了一系列的制度,就是防止唐朝藩镇割据、朋党之争、宦官专权发生,但唐朝之亡不仅是此三点,还有一点,那就是权贵不仁,苍生不得活,由是黄巢叛乱,造成唐朝的灭亡。因此自太祖到陛下,都在推广齐人之策,给贫困百姓一线生机。赵普相公与我也辅助两位陛下推广这一政策。由是我朝内治史上罕见……” “圣功,你也是好心,怦击陛下不重视民生,道有饿殍,但对照一下盛唐之时吧,唐太宗两征高丽,仅是不得功,国家便开始衰败,唐高宗治国也算是明君了,然因为几次灾害,关中便饿殍千里,那才是道有饿殍。可再看一看陛下朝,连年征战不休,动辄几十万大军征伐,并且灾害连年不断,就连黄河也屡屡来凑热闹,涝灾、旱灾、蝗灾,几乎每年都在发生。可国家是不是总的在发展?” “为何,齐人之策也,陛下爱民之心也。巴蜀特殊情况,陛下光辉普及不到,便有这次大叛乱……因此我多次说掣肘权贵不法,否则今天巴蜀之乱,明天将是整个大宋之乱。但我得陛下信任,亲戚中却发生了这种情况,我只能罢相,以警天下!” 寇准也看完了,他还是不大服气。 这都是哪儿归哪儿,肯定与宋九无关啊,要错也错在洛阳官员,莫明其妙的攀附权贵,况且俞家所做的事,谁人不知道啊,若无他们,宋九与他那个小妾怎能分开几十年? 但他虽然二,并不傻。 马上眼前浮现出赵匡义腿上狰狞的创口,于是瞪大眼睛不说话。 吕端只是深深的叹气,他也想明白了,但皇上至于要这么做吗? 宋九又看着柴禹锡与赵镕:“柴公,赵公,恭贺二位,又有人因你们倒下了。俞家的事我也有错,但我只想问一下,官兵平蜀乱,不杀乃是陛下意旨,无论我说过什么,或者张咏在益州做过什么,皆是遵从陛下意旨去做的。为什么你们要派人扬言,不杀乃是我提出来的?” 这比抛出俞家的事更恶毒! 但宋九话外之音,并不是这个。 行,皇上,我下,但让我下,你也必须给我一个交待,最少这让这两个家伙替我陪葬! 第四百八十三章奇葩(上) 柴禹锡与赵镕成为陪葬品。 宋九贬放天堂——苏州。 柴禹锡贬放邓州,赵镕更惨,贬到了桂州。 “侃儿,你知道朕为何将柴赵二人外放吗?” “他们散布谣传……” “证据呢?” 宋九说是柴赵二人说的,柴赵二人肯定不承认,但宋九也没有多说,赵匡义甚至问都不问,就下了诏书。 “难道不是?” “可能是,可能不是,但重要吗,这是一桩交易。” “交易?” “为什么赵普临终前与宋九和解,又提拨诸位贤良?” “儿臣有些明白了。”赵元侃恍然大悟。宋九感觉到不得不下去了,但大臣们也许会想入非非,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宋九的,若那样,赵匡义早就不容宋九了。一旦这些人想法偏了,就会大肆攻击。于是临离开前,拉了两个陪葬品,便不会有人敢说闲话了。 “他又为什么选择苏州?” “儿臣不知道。” 赵匡义这一回未解释。之所以苏州,那是有良苦用心的,为什么想让宋九下去,就是在未来不让宋九插入。因此京城附州各州府是不能呆了。然而宋九无论去哪里都有威信,两广都不能去,巴蜀同样不能去,边塞也不能去。只有他一次未去的江南东路与两浙,然而江宁是南唐旧都,杭州是吴越旧都,扬州是李重进叛乱的旧都,依然会让赵匡义有想法,但小州又不大可能。因此数来数去,只有一个地方。苏州,或者杭州南边的越州。 然而宋九走得很坚决。 前面诏书一下,后面宋九就离开西府,然后骑马回家,几乎不到两个时辰。就乘船南下了。宋九一外放,无疑是一个超级大地震,许多大臣上书让赵匡义挽留。 但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宋九早就离开京城了,许多人想送行,都没有送成。 这时赵匡义心中隐隐有些后悔。 不过想了一想。认为也很值,不仅利于以后国家权利平稳交接,同时也表明,那怕象宋九这样的功臣,一道诏书一下,说贬放就贬放了。那么以后形成制度,国家就不会有权臣产生了。 但这时,他心中隐隐还是有些后悔…… 又说道:“侃儿,吾一直未用此人做首相,心中也感到遗憾,不过以后你可以重用。” 当然,也要看。若是宋九在江南有怨气,那么宋九就一直在下面呆着吧。 说完了,他看着东南的天际,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 拿掉宋九,就要给儿子上位铺路。实际赵匡义要比宋九想得更理智,也比后来大多数想得理智。可能他多疑,这一点与赵匡胤相比,赵匡义要差得多。在他手中不可能出现那一个宰相能呆多长时间的。 但不好说对错,赵匡胤信任赵普,使赵普野心增涨。但国家治理得还行。赵匡义不信任宰相。但他个人能力弥补上了。这一点与后来的朱元璋很相似。因此国家治理也不错。 他对权利留恋,包括京城的少年天子让他想了大半天,但总体而言,赵匡义顾全大局的。 于是替赵元侃挑了五个辅助团队,七十六岁的杨徽之。五十七岁的毕士安,并且开封判官。六十九岁的乔维岳,六十五岁的杨砺,四十二岁的夏候峤,并且开封推官。明为辅助赵元侃治理开封,实际是向赵元侃传授为政之道。 杨徽之,那是宋九很敬重的一个长者。 毕士安更是道德人士。 乔维岳以前担任淮南转运使,有一地方官员断案出现严重失误,当判死刑,然其家中有一八十老母。于是乔维岳主动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降官罚铜,使其逃过了死罪。 杨砺是宋朝初年的状元,可能那是运气吧,实际他写文章不是很好,经常遭到别人嘲笑。包括赵元侃也问他一句,你是那一届进士,杨砺啊啊啊了半天,不能回答。 夏候峤偏爱庄老,时常向赵元侃灌输清静无为的治国理念,在五人当中赵元侃对他最看重,甚至咸平之治一半是受了他的影响,不过他运气很不好,赵元侃登基后不久他就死了。以致后来毕士安登上首相位子,说了一句,若夏候君在,岂能让我坐上这把椅子。 继续铺路。 这一回对象是吕蒙正。 吕蒙正二度为首相,影响力渐渐变大起来。不仅如此,他前度附从赵元僖,现在又阿附王继恩,让赵匡义很怀疑。于是次年就以守本官而罢相位。不能说赵匡义不对,若是吕蒙正继续为首相,过一段时间后……天翻地覆! …… 但这些年的主题非是吕蒙正,而是三朵奇葩。 有一个人少年春风得意。 苏易简二十岁状元,二十六岁进入舍人院,成为宋朝史上最年轻的知制诰,二十八岁进入学士院,成为宋朝史上最年轻的翰林学士。也就是宋朝的两制官,要严很严格,知制诰要求官员有才情有名望,即便宋九能做首相,却没能力做知制诰。翰林学士要求更高,待遇也更高,事情反而很少,连赵匡义都恨不能担任这个神仙之职。 然而苏易简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嗜酒。 按照惯例,任命翰林学士第二天要去觐见皇帝。然而小苏那天真高兴,又开始酗酒。喝得红毛满面,满嘴酒气地见驾,但奇怪,赵匡义居然不罪。然后小苏开始当值,结果还是喝酒。下面官吏不服了,赵匡义只好让他写一份检讨,小苏写了检讨,赵匡义一看还不错,可感到不对,结果拿起来闻了一闻,闻到检讨书上满是酒香。赵匡义哭笑不得。亲自写了两首诗给他,一是劝酒诗,一是戒酒诗,将小苏母亲薛氏请到宫中,让小苏当着赵匡义与苏母面读这两首诗。 一是皇帝。二是亲生母亲,在这两人帮助下,小苏终于在当值时不喝酒了。然而他不当值了,然天天喝得东倒西歪,有一次他在醉后写下一首小令:神仙神仙瑶池宴。片片。碧桃零落春风晚。翠云开处,隐隐金舆挽。玉麟背冷清风远。 当翰林学士快活。但还不如喝酒快活,它能让小苏变成瑶池宴上的神仙……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成了大宋的副宰相。 其实对此人宋九颇有些看不起。 别看他喝酒,实际此人颇有心计。 当然,没有心机,岂能让赵匡义看重? 然而有的事小苏做得太不地道。他父亲有一个朋友何光逢。原先是县令,因贪污被削官为民,于是在京城漂泊。过不下去了,便替人做省试枪手。结果那一年小苏是主考官。若是小苏讲人情味,就当看不到了。结果让小苏将其赶出考场。何光逢恼羞成怒,好歹俺还是你长辈啊,于是写了一篇文章抱怨朝廷。责怪小苏。 若是宋九,肯定会一笑了之,然后让潘怜儿拿出钱帛,先将其生活改善一下,毕竟是长辈。若是赵普,尽管他手段狠辣,但也不是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无关地位与权利,又是长辈,说不定同样会慈助之。但苏易简。他将这个文章拿给赵匡义看。他是当红炸子鸡,科考作弊又是赵匡义最痛恨的,于是将此人斩首示众。 苏母薛氏闻听后气愤地说道,你杀了父亲的朋友,与杀父有何区别? 也就是此人心胸狭窄。气量小,手段阴险。 正是这样,造成他人生的悲剧。 另一个才子张洎也进了学士院,那时小苏在学士院呆了七年之久了。张洎是马屁精,小苏看不惯。小苏经常攻击他人,气量小,张洎也看不惯。于是两人在学士院不到一年便成了仇敌。 关健小寇与张洎关系不错,小寇又与赵昌言关系很好。小苏先进的东府,小寇后进的东府。因此小苏多次攻击赵昌言,赵昌言不服气,便与他吵,赵匡义调解都不管用。后来赵昌言莫明其妙被一个和尚弄在凤翔府回不来了。那个和尚未必有这个心思,张洎与小寇都怀疑是小苏授使的。正好张洎在学士院。 宋朝制度与唐朝制度截然不同,但能找到一些影子。 唐朝的中书省权利由东西两府拆分,不过东西两府若合在一起,又比唐朝中书省权利大,也就是决策权。 宋朝两制官相当于唐朝的门下省,有审议权,不过比唐朝门下省权利略小,略受中书辖管。也就是中书能找两制官的麻烦,两制官胆子大,也能找两府宰相的麻烦。 张洎便将小苏以前做的那些拿出来,攻击苏易简施政中的过失。加上小寇配合,于是苏易简与吕蒙正一道下去,若是他象吕蒙正,吕端与宋九,一笑了之。但他气量小,就象三国演义中那个虚拟的周瑜一样,又从未受过打击,贬到陈州后借酒浇愁,不能自拨,不久因酗酒去世。赵匡义评价了一句,易简竟以酒败,深可惜也。苏易简还有一个孙子,苏舜钦,性格与其祖父类似,虽然才情比其状元祖父不知高到哪儿去了,然而也是气量小之辈,加上命运坎坷,也因酗酒四十来岁就死了。 不过一个酒鬼,能做到东府副相,还得赵匡义赏识,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第二个奇葩也是才子,王禹偁。 以前有四人帮,实际王禹偁才是一个穷孩子。他家真的很穷,不过要感谢宋朝的教育制度,不但官府办了学院,各州办了州学,一些大户人家主动攒助,办了无数个私塾。 王家很穷,于是王禹偁从小便开始劳动,不过他父母也将他送到私塾,或者他父母心中有一个梦想吧。这种成才率太低了,但王禹偁命很好,毕士安在他十五岁时来到济州担任团练推官。王禹偁将磨好的面粉送到毕家,毕士安见他谈吐有礼节,遂有爱怜之意,便问他有没有读过书,经过一番交流。王禹偁写下一首诗:但存心里正,无愁眼下迟。若人轻着力,便是转身时。 诗虽粗,可里面有喻意啊,况且是一个少年写的。于是将王禹偁留在家中,教他读书做人。 太平兴国八年,经过数次科举,终于考中了进士。因成绩问题,只分配到成武县担任一个主薄。主薄事务多,薪水又少。这让他很沮气,不过他还是认真地工作。于是一年后便升为长洲县知县,以后他曾对他的学生丁谓说过一句,我为成武主薄一年,为县令积极奔走,无怨无悔。 长洲县属苏州。钱氏开发苏州,苏州渐渐恢复古吴国都城风光。不过到了吴越末年,因此自保要豢养大量军队,还要朝贡宋朝,贿赂宋朝高官,加上钱氏治理,兼并严重。一遇灾荒便出现卖儿卖女的悲剧。此外长洲因地理论位置,以及原吴越国等各种杂七杂八的原因,朝廷将钱粮税赋有运到常州,这加剧了百姓的负担。 王禹偁经过努力,将本县钱粮赋税就近发向苏州,减轻了百姓劳役。但这时正好宋朝发动雍熙北伐,那一年宋九不大同意,最大的原因便是朝廷没有多少盈余,还不及第一次北伐。但最后北伐还是发起了,只好全国摊派。长洲也摊派了不少税务。偏偏这一年长洲有水灾,庄稼普遍欠收。 三司不管,得收税,不收税就抓人,每天差役都抓来无数交不起税的农民。王禹偁没办法。让差役暂时将人放了,然后向富户借钱偿还本县欠下的一万七千贯税务。他是一个小县令,想借这么多钱,可想有多困难。因此这次给他留下一个难忘的经历,于是说税人场是虎食人所在,也是官府食人所在。 可是国家若不征税,那将会是如何?未必百姓就有好日子。例如明朝!王禹偁没想明白,老百姓更没有想明白,但人心是暖的,第二年尽管百姓辰光仍不好,但陆续将欠税补上,替他还债。 正好王禹偁有一个同年叫罗处约,在长洲的邻县吴县担任知县,两人官做得不错,颇得民心,又有才学,便时常以诗歌应酬。两大偶像娱乐了大众,于是王罗诗歌有姑苏地区广为传诵。这一事件被赵匡义听到了,于是让他们进京参加馆试。这是对官员以及民间德高望众人士开小灶的另试,往后形式会更多。王禹偁擢为右拾遗兼直史馆,罗处约升为著作佐郎兼直史馆,均赐五品绯服。根据惯例,四五品官员腰系涂金的银带,匡义为示恩宠,特命赐给王禹偁文犀带。升官了,要接家人至京,于是赵匡义为示恩宠再赐钱帛,以供千里花费。但王禹偁拿到了钱帛流泪了,这些钱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哪,于是上书,皇上这样做不好。 第二年殿试,赵匡义让王禹偁当场赋诗一首,意思是各位考生们,高手给你们做一个示范。王禹偁没有让赵匡义失望,当场就作出一首好诗,赵匡义看后大喜,说,这首诗不到一月便会传遍大江南北。即便王禹偁为左司谏知制诰。这一来全国都知道了。于是诸多学士上门请教,然而这些学子当中只有孙何与丁谓让老王满意。于是许多学子不服气。 丁谓发迹后不会谈道德的,可这时为了攀上老王这棵大树,整天圣人大义。老王认为佛教害人,于是孙何提出无佛理论。这导致整个京城的大小和尚们恨死了这对师徒。 老王没有做错,佛教在宋朝表现确不大好,一度导致一半福建良田成了寺院的产业。王安石不敢禁,于是卖度牒。孙丁二人确实也有才情,孙何是宋朝第一个大三元(解试、省试、殿试三轮考试均是状元),丁谓名列第四。 但不久老王再度悲催了。 庐州妖尼道安指控徐铉与她嫂子通奸,这时徐大才子都七十多岁了,大家不相信,于是派人一查,并无此事。然而赵匡义出于种种考虑,不追究道安,反将徐铉贬为静难行军司马。 老王不服气,于是强烈要求惩罚道安,淘汰佛教徒。未必所有大和尚都是坏的,但真大和尚却是很少,宋朝也少,大多数高僧认为“钱如蜜”,若有心搜集,那也是一部黑暗佛教史。于是所有大和尚小尼姑开始疯狂的反扑,又有许多怨怼的学子附从,加上老王大嘴巴,又让一部分官员憎恨,结果贬到商州任团练副使,而且不给工资。 老王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得养活,于是自耕自足,大家齐力劚孱颜,耳听田歌手莫闲。各愿种成千百索,豆萁禾穗满青山。但也给自己打气,俺不为五斗米折腰,就是皇帝是尧舜俺也不怕他,鼓声猎猎酒醺醺,斫上高山入乱云。自种自收还自足,不知尧舜是吾君。他还有一个贵人朋友,苏易简,一道帮助过罗处约的遗孀与孤儿。但小苏嘛…… 朋友未必是朋友,非朋友未必不是非朋友,未来圣相李沆与他儿子李宗谔认为老王还是一个不错的人,于是替其奔波。还有一个朋友黄宗旦,刻意赶到商州来看望老王,宋九送来了两百两银子,但又送了一本房玄龄传。两年后,赵匡义让他去解州任知州,又有薪水可拿了,老王喜笑颜开,只可惜他养的那匹马劳累死,圜丘恩例得量移,笑领全家出翠微。惟有来时的颅马,商山埋骨不同归。但好在一家人都好好的,这时他又不学陶渊明了。 赵匡义又让他去单州当知州,赏赐三百贯,老王很感动,连写了两封感谢信。面对这个活宝,赵匡义也是哭笑不得,别在下面漂吧,还是回来当知制诰,又迁为翰林学士。 但就在第二年,一个女人死了。小宋皇后先安置在内宫,接着又安置于洛阳,可她死后,朝廷一点表示也没有,并且没有按照制度陪葬于赵匡胤墓前,而是放在故燕国长公主的故第,不能入土为安。 其实这件事的真相就是当时赵匡胤突然死亡,宋氏让王继恩急诏赵德芳进宫,没想到王继恩喊来了赵匡义。开始真相瞒住了,最后当天许多真相渐渐流露出去。可以想像,若是赵匡胤有意传位于赵匡义,为何要诏赵德芳。因此包括小宋的闺蜜潘怜儿,与亲戚寇准,都不敢公开与宋氏来往。但老王看不下去,于是泣血上言,请加褒赠。 第四百八十四章奇葩(下) 赵匡义无忍,只好让老王替小宋写神道碑。老王不但真写了,还在文中对小宋表示了深深的同情,又对满堂宾客大发牢骚。赵匡义也苦逼了,看来你没有转性子啊,去滁州吧。 老王是奇葩,但有干实事的人。 一个醉鬼居然平步青云当了副宰相,一个混在官场中却还能那样单纯理想化的可爱……但还不算奇,奇就奇在最后一个人,霸道得让人发指,却让后人认为是天下道德君子的代表…… 吕蒙正下去,吕端终于上来。许多人说吕端糊涂,赵匡义却很喜欢吕端的气度,说吕端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 某些时候,也不得不佩服赵匡义的眼光。 在他临终前几年的人事调动,可以说十有九中。 上来的还有小寇。 不过吕端是平章事是首相,小寇是参知政事。后人往往对这两个职位有些糊涂,实际参知政事在中书做的事更多,甚至某种意义上也是对首相的一种监督与掣肘,不过参知政事有理事权,没有决事权,也就是重大的政务参知政事裁决好了,还要经过首相同意,方能执行,或者下达给地方。 小寇是大嘴巴,仇人多。 然而他心眼却不如张洎。张洎看准了这一点,但他比丁谓高明就高在他摸透了小寇的性格,断然不会替小寇掸胡子上的饭粒,并且反其道而行。 小寇重新上位后,张洎日夜坐曹视事,十分勤奋,小寇出入省门,他冠带等候。揖礼而退,不交一谈。 很勤奋的一个官员,并且是天下有名的老儒,不以老卖老,十分有礼貌。然而也不巴结。 寇准一看,这真是一个好文官啊。因此极力向赵匡义推荐。 赵匡义十分犹豫。 宋九看不起张洎将李煜那个金盆子拿走,赵匡义担忧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李煜时南唐并不是没有名臣,如潘佑。若是李煜听从潘佑之言,发起改革,大哥未必能轻松拿下南唐。正好有一个官员。尹熙古担任翰林待诏。翰林学士是唐玄宗时,分为翰林学士与翰林供奉,翰林学士能参与起草诏书,翰林供奉就是豢养一些有杂艺闲人的所在,如李白就是翰林供奉,若真是翰林学士。他都没有有那么大的牢骚了。随着对宰相权利的掣肘分割,翰林学士权利越来越大,有的翰林学士有着草拟机密诏制的权利,甚至有机会与皇帝议论时政,它就是翰林待诏。 并且尹熙古是江表人氏,就是江东人氏,赵匡义便问他潘佑之死中张洎扮演的角色。 然而赵匡义不知道因为同是江东人氏。平时张洎善待来自江东的尹熙古、吴郢等官员,因此尹熙古回答道,潘佑之死乃是李煜气愤潘佑谏说太过刚硬,与张洎无关。 赵匡义释然。 因此不久将张洎提为参知政事。 同时又提拨了一个能臣李昌龄为参知政事,此人还有一个弟弟,李昌言,李昌言还有一个女婿……范仲淹! 不过李昌龄资历太浅了。 寇准少年得志,又有张洎支持,在中书声望越来越高。 而且小寇就是赵匡义朝末期三大奇葩之一。 他眼下一生只服半个人,那就是张咏。连赵匡义以及后来的赵元侃都不大服气,就不要说宋九了,天大地大,但还不是最大,就俺寇准最大。 敢藐视皇权也是一种进步。可这个风气却带着后来的北宋出现一个又一个奇葩。 宋九赵匡义都不算什么,就不要说吕端了。况且他又有“扶立皇太子,安定天下”之功。 所以赵匡义迅速察觉到这种矛头,为了平衡各方面的关系,让朝堂稳定,特别是这几年必须要朝堂稳定,因此让寇准与宰相吕端分日押班知印,同升政事堂。 两人平起平坐吧,隔日轮流执掌东府,决策天下大事,来安慰小寇的心中不平。 实际小寇到了这一步,虽是参知政事,行的却是真正首相之权。 不过这样一来,两人两个思想,两种执政风格,难免让下面的官员产生了更大的疑惑,便纷纷向赵匡义反映。 赵匡义便将两人处理的奏呈拿过来看。 蛇无头不行,可蛇有两头,那个麻烦就大了,必须得明确那一个是真正的头。看了后,寇准、张洎、李昌龄三人有事要先请示吕端,经他同意认可才能向我请示、建言。 这说明在赵匡义心中,吕端理政能力胜过了寇准。 吕端最大优点就是大事不糊涂。 赵匡义承认了他的能力,关健有人不承认啊。或者自己用手腕将寇准弄下去,能不能弄下去是一回事,他也不喜欢这样做。况且现在寇准得宠。 因此手谕是手谕,实际做归实际做。 小寇不把手谕当成一回事,吕端无奈,只好谦让,每遇大事两人意见不合时,以寇准说的算。 但不得不承认寇准的本领,担任下级时能迅速将上级权利架空,担任上级时能让下级痛苦得仙仙欲死,担任西府宰相时能对东府的事务指手画脚,担任东府宰相时能将西府权利抢得一干二净。这一点连赵普都不能做到…… 到了这一步,那该满足了,既然是宇宙第一大,那么公平安心地做事吧。 可是非也,得到了实权后,所喜者多得台省清要官,所恶不及知者退序进之。 彭惟节与寇准相善,冯拯与寇准素来不和,两人分别转任为虞部员外郎与屯田员外郎,一个管林业,一个管农业。 彭惟节素来位居冯拯之下,按照资历冯拯也在彭惟节之上,因此章奏时,冯拯的章奏还是在彭惟节前面。 其实真的无怕谓,包括彭惟节本人也没有在意,甚至想都没有想过前面与后面的区别。 然而寇准不高兴了,将冯拯找来谈心,你这个管林业的怎么排在管农业的前面? 冯拯心中那个憋闷啊。 想来想去,没办法,只好向赵匡义打小报告,又说了寇准平时任人唯亲,作风霸道的一些事。实际冯拯这个小报告还不算致命。 小寇这样干,不要说是他了,就是赵普在世,大家伙儿也不服。 因此又有一个人上奏。 广东转运使康戬也上奏。 此人乃是一个高丽留学生,在太平兴国元年,随金行来等人一道到开封留学,一年后金行来中进士,任职殿中丞。五年后康戬也中了进士,并且官做得还不错,以清白干力闻名朝野。 可能受那边腹黑的影响,康戬这份奏折才叫黑,他只说了一件事,吕端张洎李昌龄皆寇准所引,所以吕端德之,张洎曲奉,李昌龄畏惧,这才让寇准得以任胸臆,乱经制。 张洎是寇准所引,李昌龄却不是寇准所引,只不过赵匡义任李昌龄时,寇准也同意了。至于吕端与寇准有何关系?要说引,那要归于赵普与宋九。 可现在的事实是吕端明明有了手谕,反而将决事权让给了寇准,康戬说寇准以任胸臆,乱经制,更不能说是冤枉了小寇。 宋朝最担心的是什么? 一言堂! 包括宋神宗与王安石变法时,还保留了一些旧党的官职。不能说是好,但也不能说是坏,至少北宋前期政坛比较温和,在内治种种政策上还好。直到司马光为了打倒而打倒,然后一切变了味道。 特别这时候,赵匡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见阎罗王了。那能让朝堂成为一言堂所在,况且小寇如此的霸道。 于是先将吕端喊来责问。 吕端很委屈,答道:“寇准性刚自任,臣等不欲数争,虑伤国体。” 这是一句很伟大的话,就凭借他这句话也足以让吕端进入名相行列。 寇准要做头啊,弄也弄不下去,那么怎么办呢,难道天天与寇准吵架吗?如果司马光等人若是以这句话为人生准则,北宋会不会是另一个样子? 然而因此赵匡义也差一点将吕端贬下去,不过就要他准备贬吕端时,头脑忽然清醒过来,贬诏未下。 赵匡义无言以对。 又将寇准找来责问,寇准可能会服气吗?不但不认错,反而越争越厉害,赵匡义叹了一口气,说道:“鼠雀尚知人,况人乎?” 将寇准贬了下去。 直到这时,宋九才上了第一道奏折。 倚山种茶植树,倚水载麦插秧,人有其长亦有其短,用人用其所长,弃人弃其所短。吕端等人性格静默,用之固然朝堂和睦,仍久之必死气沉沉,下面官员欲所欲为。寇准等人性格刚燥,用之固然让诸官震惮,久之国家必然戾气冲天。然冬天穿厚衣,夏天穿薄绢,若朝堂安静缺乏活力,可用寇准之流,将一潭死水搅动。若朝堂暴戾,可用吕端等人,朝堂戾气就可渐渐削弱。如此,天下自可安定也。 你这样用人是不对的!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用人,如何用好人?不过话外之音你也不要想念俺们了,寇准有寇准的好,吕端有吕端的好,要看到他们的长处。 当然,赵匡义不是不会用人,但在疑心病下,两府宰相变动太快了,多少确实不利于国家。 第四百八十五章南方(上) 其实这个道理宋九以前也提过。 不要以为儒家的中庸之道是平庸,难得糊涂,夫子讲的是出世之道,让人学习如何平庸装糊涂难道是夫子的心意吗? 所以这个平庸就是追求大道中的那个一。 佛家也讲过,途途同归,万法归一。 道家讲阴阳,阴重时往阳上调济,阳重时往阴上调济。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因政局制宜,因时局用人,穷的时候要重用会经营的人才,军事弱的时候要重用会领兵作战的将领,这才是中庸。 只是宋九也能说是“不学无术”,他不是理论家,因此讲不出天花乱缀的大道理。 不过赵匡义也听明白了,实际朝堂中什么平衡之术,就是一种中庸。 因此隔了两年后再次看了这封奏折,赵匡义感到无比亲切,然后说道:“字还是这么丑啊。” 两个太监笑了起来。 不过他们总算听出来了,赵匡义语气中那份喜欢,可他们也不大明白,既然如此喜爱这个宋相公,而这个宋相公确实也有很大本事,为什么不重用他? 赵匡义道:“你们下去查一查,将宋公这两年所做的事一一禀报于朕。” 不过这里他又犯下一个错误,那就是不当用宋公这两个字。 两个太监心领神会地下去。 …… “这里就是天堂?” 潘怜儿好奇地问。 可能以后吕蒙正、寇准与宋九都能进入史书上名相行列,然而三人都有一个显著的缺点,那就是生活比较奢侈。也许在奢侈上宋九不如吕寇二人。 可是宋九为了谋财,带头经营,恐怕也是他以后在史书难以抹去的污点。 当然。宋九不会这样想。 俺们一不偷二不抢,而且做了那么多事,用正当手段获得财富,难道错了吗? 因此宋九与他一家人南下,雇了好船南下的。也没有吃到位辛苦。 然而潘怜儿是北方人,在陆地上十分习惯,实际她也随宋九南下两广,不过相比于两广,苏州如今水的面积更广,到处都是湖泊汊河江海…… 不是太讨厌吧。最少比西北好,可到处都是水,水连着水,让潘怜儿有些不习惯。 而且丈夫说是天堂。 这就是天堂? 现在不可能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说法。 杭州虽然不错,还不是南宋的首都呢。就更不要说是苏州了。 也许苏州还不错,不过相比于更繁荣的北方大城市,苏州也就那么一回事,至少与天堂一点关系也没有。 宋九徐徐说道:“我说天堂是有原因的,一是这里有着悠久的历史。” 潘怜儿摇头。 中国文明主要发自于河洛,实际就是渭水下游到洛水之间,主要在陕西东南与河南一带。因此有着悠久历史的城市也在这一地区。虽然苏州是春秋吴国首都。不过吴国在那时候还是一个南夷地带呢。 当然不仅是这条理由。 “其次这里的地理位置。” 这让潘怜儿无可否认了。 以前大禹划分九州时扬州是最末一州,水多啊! 水多沼泽多,蚊虫多,气候湿闷。 因此包括在唐朝,全国最好的地方是在关中。不过从唐朝开始,南方开始变得重要起来,到后期是一蜀二扬,最好是四川成都,第二好是扬州。 宋朝北方水土恶化,南方也越来越重要。 “第三是这里的人。他们比较纯善,虽然纯善意味着这里出不了多少好战士,但也意味着矛盾不会多,治安好,适宜居住。其次这里的人比较聪明。聪明也意味着狡猾,可也意味智慧,与谋手改善生活、创造财富的本领。因此我说它是天堂,但天堂之门没有打开之前,必须要有一个人去开启。” “爹爹,你开启这个门吗?”暖暖问道。 “想试试。” 在这番对话中,宋九一家来到苏州。 这些年宋九积累了不少好名声,闻听宋九到来,苏州父老乡亲欢声雷动。但出忽他们意料,宋九完成交接后,便装离开苏州城,将政务交给了通判以及各个胥吏,下去转了一个多月才回来。 然后将苏州各个富豪召集。 这才开始治理。 宋朝官员是生活在天堂之中,相对而言除了极个别人,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其他人上上下下,其实就象苏东坡那样在大牢里呆了一呆也就放出来了,卢多逊虽苦逼,但也没有关进大牢。 特别是一些宰相外放后多有政绩,然而许多在地方上表现很出色的官员到了两府表现却不好。 实际这个道理很简单。 就象读书,在两府里日理万机,那是在大学里深造,在这种宽松的政治环境下,下放到地方没有压力,比如高中生进入初中读书,除非笨得不能再笨,不然表现能不好吗?但一些成绩好的初中生到了高中,课本难度增加,又未必成绩会好了。 宋九虽未成为东府首相,不过担任了多少年的西府首相,一个苏州是难不倒他的。 然而以他声望,那怕及格了都过不了关,因此要更好。 “诸位,夫子说,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不担心分得少,而是担心分得不均匀,不担心贫穷,而是担心不安定。” 宋九劈开第一句,让这些乡绅毛骨悚然,这个宋相公是神马意思啊?难道也想来一个均贫富? “诸位,你们翻一翻史书,华夏大一统时间很短,夏商周不提了,太远,又是诸候制,不能算是真正大一统。要么就是秦汉晋隋唐以及我朝。秦朝不能算,那是一个暴虐的王朝,西汉不能算,王莽篡汉,天下不服。兴起激进的改革,让许多人怨气冲天,由是灭亡。西晋不能算,八王乱国,导致灭亡。余下的诸朝如何灭亡的?没有兼并严重,有没有张角?有没有孙恩?有没有瓦岗寨?有没有黄巢?” “但你们放心。我不会剥夺你们的利益与财富,陛下也不会允许我这么做。不过我再说一件事,若是让你们去了夔峡地区,会不会积累如今的财富?为何,因为有良好的环境与基础。以前我说过开源与节流,有人认为天下财富是衡定的。开这个源便会少那个流。然而一个简单的道理,我朝国家收入几乎是太祖开国之初的四倍以上,为何民不苦?人口增加了,财富增加了,因此税务增加,民而不苦。” “这就是开源,这就是我所说的基础。以及我以前在朝堂上所说的共赢。若是这里的经济基础更好,百姓更富,你们会不会有更多增加财富的机会?” 没有高深的大道理,然而让人不得不心服。 实际宋九不需要这样做,接下来种种措施就是钱,以他家的经济,以及人脉,可以随时聚集几十万缗钱砸到苏州,而不象王禹偁那样的苦逼。 不过宋九没有选择这条道路,他还是想创造一种模式。 因此有了今天这番接见与谈话。 于是有了接下来的种种举动。 不担心治安。苏州百姓比较纯善,治安情况远好于其他地方。 主要还是经济与民生。 然而不是港口,虽然有长江。 但这时的长江下游与后世的长江下游情况不同。后世的入海口若算从海门就要算起,但现在的入海口要从泰兴算起,所以在史上范仲淹苦逼的带着兴化百姓筑海堤。 因此苏州不能建设好的海港。 有利的一点就是面积更大。包括部分上海地区,包括宝山嘉定。南边还有,松江、金山、奉贤则属于秀州管辖,至于川沙与南汇以东地区,仍在大海里,等着时间之河将泥沙淤泥出来。 这样广大肥沃的地区,如今人口并不多,因此有着开发的远景。 宋九先画了一幅图,开发围田与圩田是不错的,然而胡滥开发,导致河流变细,湖泊减少,往往造成了无数涝灾。相比于往西去的圩田,围田开发难度比较低了。圩田才是奇迹,与湖争田,与沼泽争田,庄稼与百姓皆生活在河面之下。 不过下游地区也有麻烦所在,那就是短平快,一旦台风来临,带来大量山洪暴发,即便离海近,也要有许多蓄水的湖泊,以及泄洪的河流。这个面积必须保留出来。 实际在书院编写的那个大部头农学书里也再三提到了。 这个地图便是所必须保留的河湖宽度面积示意图。 余下的就可以开发围田了。 由百姓筑围堤,然后分配耕地。然而这需要官府提供大量材料,扣压税务那也不行,宋九不是王禹偁,就如宋九来到苏州第二年,三司收入减少,赵匡义责问。三司使陈恕说了一句:“今国用军须,所费浩翰,诸州凡有灾害,又必须要尽可能以罢免税租,臣等每举权利,朝廷又说侵民为虑,皆不同意。纵使耿寿昌、桑弘羊复生,也所不逮。臣等才力低下笨拙,只好尽心经营,但终不会让圣上满意。” 赵匡义忽然想到宋九所说的节流。 不过节流重要,开源也重要,于是强词夺理说:“卿等清而不通,专守绳墨,却不能替国家增加收入,解决支出烦恼,就象京城仓库主吏当改职者,簿领中一处没有处理,便导致后面十年五年不能决断,以至贫无资给,转死光壑,此卿等之过也,岂不伤和气?” 其实就是一句话,说减轻税务,那么国家怎么办?但国家也必须减少一些不必要的支出,这样支出减少了,税务也就自然而然减少了。如果官员个个开宝马,养七十二奶,税务怎能减少?官员怎能不贪? 但这个问题很麻烦,至少在宋朝是官本位思想,士农工商! 第四百八十六章南方(下) 因此宋九不想碰它。 这便是宋九在下面看了一个多月后召集诸商人的原因。 大家捐款吧。 开始捐得不多,宋九拿着这些捐款,用来建设围田。但做了几件事,第一件事便是将这些捐款用项写上,张贴在各县衙门口边上的围墙下面,透明它的用途。 不过要感谢郭美美小姐,不然宋九也想不起来这个透明用途的好处,那么说不定它就会成为一个弊政。 而且是集中起来用度,比如开发某某围,用的善款是张某某与李某某的,其他人尽量不用,集中起来,张李二人便好自发地查问款项的用度,起到监督作用。 然后将张某某与李某某拉到这里,对大家介绍,你们要感谢他们,没有他们,就没有这个围。 当然,这也要感谢后世的一些腹墨同志对雷锋的质疑,那种拾金不昧的精神,以及做好事不留姓名的精神固然让人敬佩,可几人能做到? 人性是复杂性的,有好的一面,有坏的一面。 人为不己,天诛地灭是占据主体的,拾金不昧只是外带作用。 学不来的东西推广它有何作用? 倒是标哥虽有炒作之嫌,虽捞取名声以及其他的好处,然而却能推广,有好处了便会有许多人自发学习,尽管这种做好事有着私心,然而终是一件件好事做了下去。 并且它立即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看到老百姓的感谢,捐款的人越来越多。 这些钱不仅用来筑围田,还用来放贷,贷款给贫困百姓,让他们买牛买农具。分作十年偿还,没有利息。 每年九月下旬,派专人下去收回来,然后这些还上来的钱继续救援其他贫困百姓,但没有人催交。不怕不交,都写了姓名籍贯张贴出来的,你好了,还有无数贫困百姓呢,若是好起来还不交,那么乡里乡亲会对你怎么看? 这还是利用人性。 当然会有极个别遇到特大困难的。甚至被迫做流民的,都做了流民,离井背乡,还交什么?这是做善事的,非是谋利的。 这是第一件事。 其次建设一些草市,还盖了许多遮风蔽雨的檐棚。风雨无阻,草市不停,以用发展商业。 接着兴修学堂,鼓励富人兴办攒助义学,兴修道路。 而且这一下来,可能会有几年时间,宋九也不急。不急便没有多大动静。第一年动作小,然而到了第二年苏州各项收入就增加了,包括税务。宋九将增加的税务扣留下来,继续用来发展。但是该交的税务一文未少。 因此到了第二年动静就有些大了。 赵匡义关注宋九时,已是第三年,实际时间也有两年零两个月了。 这一年动静更大。 陈恕被赵匡义骂了一顿,便通知宋九,你们苏州税务增加,那么当多上交一点给朝廷吧。 宋九回了一封信,你是杀鸡取蛋。还是孵蛋养鸡好生更多的蛋?子产治郑,三年百姓大乐,我没有子产的本领,君必须给我四五年时间,那么就可以将所有税务上交给朝廷。 陈恕无奈了。 不过四五年时间未必能使苏州变成天堂。但会产生巨大的脱变。 实际从这一年的下半年,苏州已经看到了脱变。包括一些他乡百姓看到这种变化后,纷纷来到苏州。 直到这一年,宋九不必再开启什么模式。 之前所做的,是能让大家借鉴的,若个个如此仿照,就象学写诗学习老杜的诗,只要学一个一鳞半爪,一个地方便治理起来了。 感谢几千年夫子文化的尊尊,以及统治者的愚民政策,所以鲁迅说过一句话,中国人从来是逆来顺受、忍辱负重的,只要有口饭吃不会饿死,就不会反抗了。只有连奴隶也作不得的时候,才会反抗一下。 之所以各地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那是官员做得太过份!连奴隶也做不得!整成了王小波起义的巴蜀暗无天日的旁户。 这很不好…… “刁民”虽然难以管理,但也逼得统治者不得不小心地去统治。否则逼到一定地步,王朝便会被推翻。相比于明朝内治,宋朝内治显然做得更好。不过明朝的也不错,至少明朝不会培养很多奴才。 然而李自成起义,一切没有了。 或者如巴蜀百姓一次次起义,一次次造反,虽宋九现在的地位多少有些不喜,不过那样也逼得朝廷越来越重视,甚至非是良吏,那么就不可以担任益州知州。 但这个宋九不敢说,因此他只有做。 包括在苏州也是如此,不下命令,与大家谈心,然后闷头做事。 似乎也能算是一种无为而治。 直到这一年,宋九动作才大起来。 一下子与潘家的几个舅爷拿出好几十万缗钱,砸了下去。 可怕的一砸。 这个钱还是用来当作那种无息贷款的,有了这笔钱,一下子所有百姓全部有了地,开垦了无数围,不管怎么说,现在苏州百姓户数还没有达到巅峰。家家户户有了耕牛,有了农具。 不过也要感谢赵匡胤,在他手中就取消了牛税。牛马驴骡这些大型牧畜不管养多少,都不计入两户统计。因此牛数量在慢慢增加当中。 然后又引进了北方先进的纺织机械,甚至请来一些优秀的织工教导百姓纺织技艺。 往后世去,可能苏绣天下有名,可能松江棉业造就了明朝最富裕的地区。然而现在纺织业与工艺最发达的地区不是在江南,而是在河北与山东,次之成都地区。江南的工艺甚至还不如海南的黎蛮。 并且由官府举办一年一度的织技大赛,前十名官府会可予了些奖励。 正好这两年底子慢慢打好了,一下子投入这么钱下去,马上就产生了质的变化。 宋九写信给陈恕,说还要两三年,若真的有两三年,苏州可能真的提前进入天堂时代。 下面将宋九这两年来所做的事一一反馈上来。 其实这时候正好发生了一件事。 赵匡义以刘式为三司勾院使,刘式到了三司做了一件事。以前与辽国作战多年,供给主要来自江淮,然而许多贫困百姓交不齐沉重的税务,因此一直欠着,记在三司各部司的文书上。每到收成上来之时,各地官吏继续在强征这些逋租欠税,导致许多百姓轮为逃户。国家所得还不如所出。 因此他上书请求朝廷将这些欠税一笔勾销,给江淮那些贫困百姓一份生机。大家也认为他说得有道理,便同意了。 不过执行下去便不是那么一回事。 国家增税普通的官吏很高兴的,中间又可以造出许多猫腻,为自己谋利,然而一减税,问题一个个来了。正好李惟清为盐铁使,他还是一个不错的官员,不过其女婿盗用了一些官钱,官吏畏惧李惟清不敢弹劾。 李惟清本人也不大清楚,性质与俞家十分类似。 刘式到了三司后发现了,便举报其事,李惟清受到牵连降了职官,李惟清便有些不大高兴,你难道也学赵镕吗?不是多钱,难道不能在暗下打一声招呼? 正好刘式落实免除江淮欠税的事,一些小吏不能借此谋利了,一起便联合起来,攻击刘式。两相吵将起来,刘式便被免去三司句院使之职。 刘式是好同志,南唐才子,有志操,学问好,后被宋太宗重用,判三司都磨勘司,奸吏畏服,为三司账目透明,不易贪墨做出杰出贡献。其法谓之为三年磨勘法,其人又被人称为刘磨勘。 这一次进入三司,减免江淮欠税逃税,用心是好的,可没有做成事情,反而怨声载道,看的是结果,那么只能免官,让朝堂减少动荡。不过深层原因可能是三司诸吏心中一直就不满,积累起来发作。还有李惟清之功劳,此人乃是小吏出身,也是一个有才干的人,不过他沾了许多胥吏的恶俗,包括心眼小,执事竣刻,报复心重等等。 然而没有弄清楚利害关系就做事,本身就是犯了错误。 因此赵匡义看着宋九所做的这些事,有些失神。 与刘式相比,宋九无论是在两广或东西两府,或者河东,几乎看不到什么矛盾发生。 江州那是一个特例,时间太短了,否则赵匡义相信宋九迟早会让大家高兴起来。 后来与柴赵二人相争也是特例,不能当真。 其实就是一种能力问题。 赵匡义又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宋九在治理苏州时的一种节奏。 正是这种节奏,以及引导式而非命令式的治理,尽管做了那么多事,但却没有引起多少争议。然后在不知不觉间,一切变好了,并且越变越好。 “这才是真正名相啊……” 赵匡义忽然产生一种冲动。 可就在这时候,因天气渐渐寒冷下去,他的伤口发作得厉害,召回宋九念头又打消下去。 虽心中愧疚,他只做了两个举动,第一个举动,将作风与宋九很相似的王举正调入中书担任参知政事,又给了宋九两个儿子升官,一为知州,二为通判,并且两个州还是不错的州。 但从那以后,这个史书最富有争议,或者最让人不耻的君王,一日不如一日。 第四百八十八章要翻天 “陛下,这是……”书院的一个学子讲解着它的原理。 宋九想要的火炮,仍存在许多问题。不过研发到今天,渐渐有了一些眉目了。造成这原因,一是相比于欧洲十六七世纪,此时宋朝基础科学仍十分落后,只能说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一个火炮要涉及到许多基础知识与工艺,因此动一发牵千钧。 其次宋九要求的比较高。 最后一个原因,宋九进入仕途,没有一个好的带头人。包括宋九本人,因前世种种原因,对武器方面的知识都不大熟悉。 为什么是火炮,这是无奈的事,在封建时代,内治北宋做得还不错的,包括昏庸的赵佶同志,也不能算是暴君。事实没有了西夏之危机,史上那个宋神宗不会因熙宁北伐大败而气成重病,那么就不会英年早逝。宋神宗不死,金大神无比赞扬的高滔滔同志就不会上位,那么宋哲宗有病就不会捂着不看,导致有作为的宋哲宗死得更早。那么连带着赵佶就不会上位了。 其实没有西夏,契丹耗也将他们耗死了。 但军事一直是宋朝的弱项。 比如史上的北宋,若没有西夏与契丹之逼,南宋没有金国与元蒙之逼,那又会如何,会不会容忍交趾与大理的存在。或者如明朝,如果没有鞑靼,女真,又会如何? 若是在宋九手中,将先进的火炮研发出来,那么接下来就可以利用这种成熟的技术,向后发步枪进军。有了这两样东西,骑兵将会失去作用。 可是一直没有进展。 好在随着种种研发。带来各种先进的技术,推广到其他领域,包括冶金技术、铸造技术。 因此为第二样东西出现打下了基础,蒸汽机。 这叫有心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随着蒸汽机出现。接着又利用这些年来的技术,研究出来一种比较笨重的水泵。 赵匡义参观的就是这个蒸汽机与水泵。 看着它,几乎所有官员都知道其意义,不用宋九书上所写的猜想,有了它,纺织机器可以大幅度改进。甚至未来有了火车,还能推广到船只上,从此大型船只不必要借助季风,不管什么时间都能航行。以及印染、冶金、采矿,都可以运用到它,提高效率。 不说别的。就说眼下的这个。 灌溉一直是国家最头痛的事,尽管宋九搬来了筒车,而且这些年在逐步改良,甚至出现风力推动的更先进筒车,然而有太多局限性了。要么就是普通的水车。 想一想,现在的种植业依然是广种薄收的局面,宋九后世的农作物往往是一亩地以一千公斤计算。相当于二十一石!然而现在两季合在一起出现五六石,那么就是高高高产,高得比珠穆朗玛峰还要高。 所以普通的一户人家最少得要三四十亩地才能满足温饱。 三四十亩地,用那种水车来抽水,仅抽一次水得要多长时间? “好东西啊。”赵匡义喃喃道。 宋九离开书院,好久未出现好东西了,这次终于出现,就凭借这个东西,这些年花的钱也值了。 可以想像,这个物事一旦推广开来。会一年带来多少粮食增产? 不过书院几个学生也做了解释。 想推广还不行,它还有许多局限性,如容易损坏,如造价比较高昂。不过有了大模样了,不用十年。就可以渐渐推广。 “十年就十年吧。” 赵匡义黯然叹了一口气。 这个学问太神奇,这个东西更神奇。需要一些时间能理解的,不过自己大约是看不到了。 到是儿子有福气。 前人载树,后人乘凉啊。 怀复无比复杂的心情,赵匡义回到宫中多吃了一些酒。然后他就真正病倒了。连早朝都没有办法上,若有大事,让大臣们到便殿请示,他睡在病床上指示…… 如果说王禹偁他们是宋朝官场上的奇葩,另类,有一个人可能是一个传奇。 一个伟大的诗人。 诗写得真不错。 佳人佯醉索人扶,露出胸前白雪肤。走入绣帏寻不见,任他风雨满江湖。 潘阆。 这个人云里来,雾里去,居然都没有人知道他的籍贯,因此有人说他是扬州人,有人又说他是大名人,还有人说他是山西太谷人。如果都象他,那有点糟,国家整没办法管理了。 不过他颇有才气,因此当时的名流如王禹偁、柳开、寇准、魏野、钱易、宋白、孙何、丁谓、张咏都曾与他唱和。但他传奇的不是他的诗,而是他在政坛上闹的那些事儿。 因为其才气,被赵廷美召入王府,成了秦王府的记室参军,并且与卢多逊来往密切。后来赵廷美与卢多逊“谋反”,无论从赵廷美角度或者卢多逊角度,潘阆同样罪该万死。 然而就在京城密集抓捕下,潘阆居然神奇地逃了出去,逃到中条山隐居。然而中条山隐居生活太苦,他终是一个假隐士,非是林和靖。因此耐不住,可要生活啊,于是出来卖药,王禹偁在长洲县做知县时,他在杭州绍兴一带卖药,大约生意做得不好,又跑到成都卖药。然后他通过好友的口风,看到抓捕风松下去了,于是又来到京城,于开封大相国寺东门外讲堂巷开了药铺,以刘少逸、鲍少孤二人者为药童。 虽然因这段经历,让许多人以为不耻,但为了生活,也没有做错。因为去过的地方多,所以写了很多优秀的诗词,如酒泉子: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弄涛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 淳化年间。王禹偁在商州十分苦逼,潘阆卖药生意越做越大,手中也有了钱,便送了许多白银资助,因此老王同志很感激。写了一首热情洋溢的诗:卖药先生白布衣,书来方信在京师。减君炉里烧丹术,助我山中买酒资。闲似野云终不仕,闭如笼鹤已多时。飘飘又去黄河北,更负中条几首诗。 不仅老王,还有那么多贵人与他交好。包括寇准,后来的权相丁谓,上位也是必然,当然这些人不大好介绍,于是有意无意地便让他与王继恩相会。 寇准希望张洎相助,王继恩也希望有雅士成为他的好友。一拍即合,因此在赵匡义面前说了好话,赵匡义便赐其为进士及第,国子四门助教。 然而这时候高人与王继恩越走越近。 于是第二次传奇开始。 不过也奇怪,他犯了这样的大事儿,被抓后,赵元侃居然不久又将他释放。还给了一个滁州参军的官做,孙何与张咏还亲自替他送行。一直到十年后,平安老死在泗州任上。 潘阆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但还有一个前提,一个藏在张耆家中同乎没人注意的美丽妇人的心情。 这个女人快成妖精了。 若不是到了关健时候,她都不会找宋九。然而那一次以后,她又彻底消失。 但若疏忽了她对赵元侃的影响,那就大错特错了。 谁不念家乡好,为什么史上宋朝有交子,正是因为四川缺钱用。不得不用纸币代替铜钱,然而这引起了很大的混乱,包括许多假币。于是刘娥认真派官员筹划交子,由官府出面发行交子,解决四川用钱紧张的问题。 大家都是格老子…… 王继恩在巴蜀的胡作非为。刘娥听闻后十分不满,这种心态也影响了赵元侃。 赵匡义不行了,王继恩就担心了。 他的好朋友,高高人潘阆就看到了这个问题,因此背下悄悄地说:“王总管,南衙(指开封府尹赵元侃)曾自谓当立,若立,对你不利啊。不如建议陛下重立皇储。” 王继恩傻了。 “立不当立者。” 那个皇子最没有希望做皇帝,这样扶上来才会感谢你。 “这怎么可能?” “事在人为,如此……这般即可。” 于是王继恩找到赵匡义,秘密说道:“陛下,奴婢听闻陛下重病后,太子殿下在府中庆祝。” 这句话太过恶毒。 不过王继恩低估了赵匡义的智商,而且宋九临行前也对刘娥说过,不动如山,若动,可以动,学习唐高宗吧。因此赵元侃时常进宫探望赵匡义。 可能史书上因澶渊之盟以及拜神仙将他列为昏君,实际这个人还可以,也重感情。每次探望时那种悲伤也是真情的流露。 赵匡义便不相信,便派人秘密查了一下,查出真相。 然而没有王继恩就没有他这个皇帝,赵匡义没有处执王继恩,仅将高人潘阆贬官,用做警告。 事情到止应当就差不多了。 可这个王继恩胆贼大,本来可能会没有事,这一回真有事了。 他愁肠百结中便想到了另一个人,李皇后。 王继恩找到李皇后说道:“皇后,陛下龙体欠安,御医束手无策,皇后要早做准备。” 悲伤的李皇后莫明其妙。 “皇后,昔日登基,奴婢一直参与其中,虽然陛下得登大位,乃天下重望,随后恕臣斗胆一句,德芳德昭秦王之死,天下人不是很服气。正是这种原因,开宝皇后死后,王禹偁等人纷纷不顾陛下威严,上书不平。陛下在,群臣可以压制,陛下不在,群臣未必能压制。五代更替,往往原因莫明其妙,况且是这等原因。以奴婢之见,不如扶持大皇子登基,一是大皇子曾替秦王以及两位太祖皇子鸣不平,另一边又是陛下长子,他登基后,双方都会服气,国家自可平稳过渡。并且太后收养大皇子之长子,与大皇子也走得更亲近一点。” 还不说,李皇后真心动了。 什么德昭兄之死,天下不平,那与她有屁的关系? 主要就是从感情上,李氏与赵元佐更近一点。 而且如潘阆所说,立当不立者,正是赵元佐不可能上位了,自己扶立起来,才会有功劳。 李氏犹豫不决。 那就好办! “况且李大将军召回京城担任都殿前指挥使之职!” 第四百八十九章大事不糊涂 赵匡义身体越来越差,也担心身后事,便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将宋九贬到苏州。 第二件事便是李继隆。 然而他功劳大,又是国舅,要命的还是武将。在地方上就能带兵,而非是文官,因此只好调到京城,变相地释去兵权。 还有一件事让李氏也掉下了水,那就是赵匡义上位的顺利。 赵匡义上位有多难,那么多精兵猛将都是赵匡胤一手培养出来的,赵匡胤还是不明不白死掉的,丈夫还不是顺利做了皇帝?现在这些精兵猛将却是丈夫培养出来的。 不管那个儿子都是丈夫的亲生儿子。 还有大哥在背后做保障,怕什么? 李氏猛傻了。 事后宋九差一点想将王继恩与潘阆大卸八块。 本来赵元侃上位,李氏也支持的,那么没有王潘二人,上位后赵元侃兄弟还是会很和睦,毕竟是一个妈生出来的。但正是因为这件事,蒙在谷里的赵元佐惭愧不安,终生不与弟弟相见。 不仅如此,国家不敢用李继隆了。 那是与神将级别的耶律休哥打了平手的人物,甚至某种意义上李继隆比耶律休哥更厉害。 等于让二人将国家一座重要的长城自己毁掉了。 不过眼下危机越来越重。 得到李氏同意,王继恩更加如鱼得水,又拉拢了两个重臣,第一个是知制诰胡旦,不是宰相,可这个职位能写诏书啊! 此公同样也是一个想急吼吼上位的人物。 其次是范仲淹的二岳父李昌龄,不知道怎么被王继恩游说。居然说服了。 有写诏书的,有宰相,还有军方大佬李继隆。宫中有李氏与王继恩,几乎大局已定下来了。 但有一个人让他们有点儿头痛,那就是吕端。 最糟糕的是王继恩先行做得太急。已经在赵匡义面前进了谗言。因此怕吕端面见赵匡义时,赵匡义将这件事说出来,让吕端有备。于是王继恩又做了一件更傻的事。 吕端到宫中问赵匡义病情,这不是要讨好,皇位过渡在封建国家里,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然而却没有见到。被太监打发出来。 吕端便隐隐感到不对。 于是他用牙笏写了两个字,大渐,让密吏带给赵匡义。 这个大渐意思就是病危。 很含糊的一个意思,若是赵匡义看到就明白了,不是你病危,而是可能宫中有不好的动态。 但是也没有听到赵匡义答复。 这让他担心万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危在何处,那些人在密谋。因此想找人商议都不敢找。还好,他这时担任好几年首相,包括东府一些胥吏,与他关系皆相处得不错。 因此王继恩在谋划,他也在谋划。不过相比王继恩,他更加被动。 但很万幸。 潘阆终是一个小博士。得到内情比较晚,因此他进献妙策时间更晚。王继恩动手得便同样晚,赵匡义这次病重,没有熬多长时间。因此留给王继恩时间并不长。 还有就是宋朝的制度,惩唐朝宦官专政的危害,宋朝太监数量一直很少,也不让太监掌握大权,甚至不喜大臣与太监交结。 这才将吕蒙正贬下去。 若吕蒙正在,他是首相,又与王继恩穿一条裤子的。大事可去矣。未必赵元佐上台后会变得很坏,但这个头开下去,那么可能就象东汉那样了。 时间在吕端忐忑不安中迅速过去,不久后,赵匡义病逝。 王继恩带着李皇后的口旨。请吕端进宫议立新君。 至此,吕端已经猜出来,不管宫中将要产生什么样的变化,这个胆大妄为的王继恩一定参与其中。 但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平淡地说了一句:“我收拾一下就进宫,你到房里将我的那个书盒子里的先帝所赐墨诏拿出来。” 王继恩没有想到其他,就进去了。 他刚进去,两个胥吏拿来一把超级大锁,将门锁上。 王继恩拍打着门:“吕相公,你要做什么?” “先帝驾崩,国家危急关头,请王总管忍耐一会。”说完吕端从皇城中的中书离开,前去后面的内宫。 王继恩继续恫吓中书的胥吏,可是吕端安排好了的,无论他怎么恫吓,胥吏就是不开门。 李氏看到了吕端带着大臣们进来,没有看到王继恩,心情就开始紧张起来。实际这时候她发一下狠,说先帝临崩前下诏一定要立楚王,吕端还真没辄。或者王继恩在边上提一下醒,大事又休矣。 然而王继恩关进了中书小黑屋,李氏又非是刘娥、高滔滔、向太后那样的人物,紧张之下,说了一句:“宫车宴驾,立嗣为长,顺也,今将奈何?” 按照规矩是要立长的。 不过赵元佐不是不立,却犯了严重错误下去的,如今有了一个皇太子,赵元侃! 在这个大义面前,立嗣为长算个屁啊。况且李氏又语气不定地心虚地补了一句,今将奈何? 应当怎么办啊? 吕端心里说道,哦,知道了,这件事还有这个皇后参与。 不过她这种语气,吕端也就放心了,这不是干大事的人,便盯着帘后语气坚决地说道:“先帝立太子正为今日,岂容更有异议!” 然而有的大臣趁机附和,特别在胡旦与李昌龄两人带动下,后殿中开始出现支持李氏的声音。 吕端大笑:“诸位,你们置皇太子于何地!” 赵元侃不仅是开封府尹,而且又得到皇太子的封号。你们现在改变,那不是立新君,是在谋反,包括太后你也在谋反。 仅是一句。诸臣闻之恐悚,没有一人再敢说话。 李氏看不到王继恩,又看到吕端语气如此坚决,以为事败,外面早就有了安排。只好默然。 吕端趁热打铁,让太监立即将赵元侃喊到宫中,不过这时候李氏还磨磨蹭蹭的,将赵元侃一起拉到帘后。 吕端想骂娘,你是想找死啊。 不过这时候不能动怒,不能激动。站在殿下不拜,请卷帘。 千万里面不要坐着其他人。 李氏一步步被逼,一步步后退,又沉默一会,让太监卷帘,看到是赵元侃坐在里面。吕端这才带着大臣们山呼万岁。吕端让参知政事温仲舒宣遗制,赵元侃正式登基。 当然,王继恩也放出来了,不过王继恩这时候哭都没眼泪了。 但吕端高明就高明在接下来所做的。 发生了这种事,换谁恐怕都要清洗,不知道多少人会被抄家灭族。 可没有,随着安排赵元侃继位仪礼。以及山陵。 提拨太子宾客李至为工部尚书,李沆为户部侍郎并参知政事。他们是赵元侃的亲信,并且李沆以前就担任过参知政事一职,不算过份的做法。 接着让郭贽出知大名府,郭贽还有些不大明白,恳辞,赵元侃说道:“魏地重寄,卿宜速去。” 郭贽无奈退下。 然后赵元侃问辅宰,郭贽愿留,如何? 有人便说。近例亦有之。 赵元侃道:“朕初嗣位,命贽治大籓而不行,则何以使人!” 实际过了许久大家才明白过来。 河北乃是李继隆的根据地,宫中差一点政变成功,李皇后也是主谋之一。因此大名府尤为重要。所以赵元侃才让耿直的郭贽前去看守它。 然而这些话儿不大好说出口。可是郭贽没有弄明白,反而请辞,赵元侃便想要改变主意,便问宰相,可这些宰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反而说近例有之。 赵元侃无辄了,想来想去,还得要郭贽去大名府。 郭贽到了大名府,赵元侃才动手,在吕端暗中策划,一次十分温和的惩处。正是因此,北宋政治风气越来越温和,远不象其他王朝那样充满了血雨腥风。李昌龄责授忠武节度行军司马;宣政使、桂州观察使王继恩责授右监门卫将军,均州安置;胡旦,削籍流浔州。 不过李氏依然还加了太后,至于李继隆改领镇安军节度、检校太傅,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归本镇。 官职很大,有节度使,有太傅,有中书门下平章事,不过那都是职,不是差。至于镇安军节度使原来是管辖陈颖二州,军城在陈州。也就是你乖乖在陈州呆着吧,哪里都不要跑了。 其实李继隆真的很冤枉,他从头到尾一点都不知道。 更冤枉的乃是赵元佐。 怎么说都是一个妈养出来的,于是复封楚王,听养疾于朝,然后亲近去看望他,赵元佐就是不开门,说:“虽来,不敢见。” 俺这个大哥做得很惭愧啊,被人利用了自己居然不知道。 到这时候李氏才产生后悔,不管怎么说赵元侃做得十分仁义了,若没有这件事呢?相信以他以前的态度,一定会将自己当作亲生母亲一般,自己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哥也不至于跑到陈州提前养老。 因此郁郁寡欢之下,几年后去世。 作为始作俑者,将许多人坑得不轻的大诗人雅兴很高,几年后张咏去杭州,写了一首诗:吴山挂魂碧,浙江入梦清。旦暮东南望,徒使华发生。君今运邦计,不得同舟行。即听江仓丰,伫见汴廪盈。 晓帆迭迭飞,夜橹连连鸣。贪吏诫守廉,饥民苏念生。岸花有异态,沙鸟无娇声。钱塘太守贤,好共致升平。 将李继隆废掉,还太个屁平! 但这次潘阆会十分十分的悲催…… 第四百九十章大秘密 接着追皇叔涪王廷美为秦王,赠皇兄魏王德昭太傅、岐王德芳太保。 这时候赵匡义的尸体还没入山陵。 有人说赵元侃,不,现在改名为赵恒做得有些刻薄。实际不是,这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 之所以有这种不自信,那是他的成长环境。大哥,并且是一个妈养的亲大哥那种下场,再到二哥。他好不容易做了皇子,什么都不敢做。他在开封府第二年,开封下属十七个县都反映发生严重旱灾,百姓颗粒无收。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老好人,他还有一个更好的儿子,中国历史上唯一能被称为仁的皇帝。 于是他骑马下去看了看,看到后忍无可忍,便下令免税。 这是爱民的表现,有这样的接班人,宋朝人应当幸庆才对,然而却有人打小报告了,说皇太子夸大旱情,收买人心。 赵匡义一听大怒,立即派人调查,那些天赵恒在开封府里吓得憟憟发抖。幸好下去调查的人当中有一个叫王钦若的官员,他回来后说确实严重,减免的税还不够。 赵恒才躲过一劫。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人,要么会变成杨广那样的疯子,要么就变成谨小慎微,胆小怕事。正是这种心理,才有了澶渊之盟。当然现在情况不同,那时候巴蜀乱了又乱,西北狼李继迁成长起来,夺下灵州,宋朝的大环境确实太过恶劣。 所以在这种性格下立即追封赵德昭兄弟与赵廷美,不提赵德昭兄弟死得多屈,赵廷美当真是谋反? 反个鬼吧。 这是安反侧,释宿怨,以前谁对谁错。那是我老子与两个堂哥、叔叔的事,与俺无关。俺们也追封了,儿子孙子也加官了。没俺的事了。 各位再用这个借口反对朕,那就是你们的错。 接着再放内宫宫女。 实际这时候宫中的太监与宫女真的很少,赵匡胤时最少只有二百三十人。赵匡义时只有三百人。 说句不中听的,就是一些大家族家的仆役可能都超过了这一数字。 又追赠小潘氏为皇后,美丽的小潘早早去世,也是他心中的一个痛。 随着起用曹彬为枢密使,无他故,曹彬听话。在军方有很大的影响,用之安定军心。李惟清怎么搞下去刘式,并且将刘式活活气死,赵恒看得清楚,用钱若水代替李惟清同知枢密院事,继续以向敏中。以及他的老师夏候峤为枢密副使,周莹为宣徽院北使。新的一届领导班子搭起来,东府吕端、王化基、温仲舒、李至,李沆,西府曹彬、向敏中、夏候峤,以及钱若水、周莹。 但还有两个人…… 到了第二年吕端病重,以张齐贤与李沆为首相。向敏中为参知政事,杨砺与宋湜担任枢密副使,李至、夏候峤与温仲舒以本官免相。 但还有两个人…… 到了第三年杨砺与曹彬去世,起用王显为枢密使,继续还有两个人动都没有动。 这中间有一些能让人理解的原因…… 封赏的封赏了,赵恒这才睁大眼睛,看着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很不美好,巴蜀再次给他当头一个棒喝。 四川有张咏,又设了川骑兵,一时间“蕃羌蛮僚”纷纷来朝。表示效忠宋朝。大家以为巴蜀平安无事了,实际取消旁户,加上张咏内治,两次叛乱带来的沉重创伤,巴蜀大多数百姓也不想再造反了。 然而内部的危害永远大于外部。 就象李自成若不贪图陈圆圆的美貌。当真女真过万则无敌? 就象赵构不杀了岳飞,南宋会不会那样窝囊?收回中原,力量更强大,忽必烈能不能顺利拿下宋朝? 这次的事件就是内部矛盾引起的。 宋朝军制存在着许多矛盾,特别是募兵制,将所有士兵豢养在一起,贵族兵看不起平民兵,京城兵看不起外地兵,禁兵看不起乡兵包括川兵,许多低层将领胡作非为,贪墨扣克,导致军中产生了许多矛盾。特别是驻扎在巴蜀的禁兵回不了家,便怨恨巴蜀百姓动乱,也将这个仇恨放在收编过来的巴蜀士兵身上。 西川都巡使使韩景佑带着部下去怀安,正是这个矛盾,让广武的一个兵士刘旴忍无可忍,带着大家袭击韩景佑,韩景佑爬墙逃跑了。刘旴掠怀安,多次叛乱战乱,导致连一个完整的城墙都没有,又攻破汉州与永康军、巴州。幸好马知节与上官节迅速出兵镇压,事情才没有变大。 这说明国家存在着许多问题。 因此孙何、王济、马亮、王禹偁、田锡,包括张齐贤等人上书要求“深化改革”。“若守旧规,斯末尽善,能立新法,乃显神机。” 应当从内治上来说,到了赵匡义手中,基本的大框架搭了出来,仍有很多弊端,特别是这两年赵匡义病重,群龙无首,非乃吉,相反的一点也不吉,弊端在加重。 然而稳重派吕端、李至、李沆等人却十分反对,“利不百,不变法。” 不动还好,一动马上会出现很多问题。 那么是否不动?若此,李沆都不会成为“圣相”,他与后来的吕夷简,唐朝的姚宋处事方法一样,不是不动,而是微调,然而他名声比吕夷简好就好在他没吕夷简那样霸道,胆大妄为。 不过这次争议并没有引起朝堂动荡,有好几个原因,第一现在危机没有熙宁宋神宗时那样严重,再加上宋九种种微调,经济、民生以及军事上的情况也远胜过另一个时空。 其次赵恒虽动了,但不象王安石那样动得彻底。 第三个原因那可是一个大秘密…… 各人上书,赵恒皆未置与否。 但他开始了第一步行动, 百姓的欠税。 欠了就要讨,讨的过程就会很惨忍了。胥吏过来,敲骨吸髓,不听,立即抓起来做牢,笞杖。让他们家破人亡。 王钦若便将这些情况,以及天下欠税数量写了奏折,递给赵恒,一千多万贯。这是一个可怕的数字,相当于唐朝一个国家半年的总收入。 赵恒大惊,问:“先帝不知?” 这个玩意儿有些不大好回答。却没有难倒王钦若,徐徐答道:“先帝知道,这是专门留给陛下施民恩的。” 赵恒大喜,立即下诏由王钦若主持此事,将这一千多万贯欠税全部免去,几千个关押的贫民一起释放出来。 但有一个问题。刘式仅是免去江淮的欠税,便差一点使朝堂震动,为什么王钦若免去天下的欠税,却平安无事?在史书上他是一个奸臣,主要原因就是与澶渊之盟后面的寇准做对,然而为何刘娥也要重用这个奸臣?寇准没有打压政敌吗? 这就是那个秘密。 自古以来经济可以开源,可以将面包做大。权利还是那个权利。 宋九在苏州还在思索制度,最后依然茫然。做得公平的不得不承认是西方的民主制度,但它的秘密不是全民参政。那个扯了,全民参政,没房子的希望房价掉到一百块钱一平方,有的房的希望涨到一百万一平方,房产商希望涨到一亿一平方,至于老百姓死活,管房产商屁事!那岂不是乱套了。 所以许多国家掉到坑里去了。 真正的奥秘就在一个选举制度,承诺得好。才会选你,但做不到,下届马上就会落选,这逼得官员小心做事。 但就是这个民主的真正奥秘还有许多弊端,要取悦选民。还有数党掣肘,那么就不敢做事,或者做事拖拉。甚至为了拉选票,募选举资金,成为权贵与利益集团的代言人,与全民参政有屁的关系? 就是这种利弊参半的制度现在也不能执行,首先精英集团的反对,可以想像一旦执行下,会引起多少反响,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其次百姓还没那思想觉悟,更没有选举所必备的交通条件,更无法保障选举的透明度。 因此还回到原路上。 王钦若宋九是知道的,不过进入政坛后,也不大相信史书评价了,那是士大夫写的,肯定站在了士大夫的角度,因此让王钦若自然地发展,并没有干涉他的成长道路。 这次在苏州听到王钦若消息后,宋九便开始了反思,为何? 难道后来寇准就做对了,整天将澶渊之功挂在嘴上念,置皇帝于何地? 况且现在寇准就展现出那么多缺点,整是一个有头脑的中二青年。 最后才想清楚原因,那就是权利。 除了少数被五分收买下去的汉奸以及被洗脑的公知,若对外时,大多数肯定会热爱这个国家。但在一国之内,又会热爱自己的家乡。但在一家之内,又会热爱自己的亲人兄弟。这是群体动物的自然生存反应。 若是制度还是如此,那么皇帝如何治理天下,随着制度完善,想赵恒骑着马乱跑,那是不可能了,不出去便罢,一出去无数侍卫开道,根本就看不到百姓的真实生活。因此他只能听身边的人讲。 所以作为皇帝的手臂无外乎便是四种人,一是文臣,二是武将,三是外戚,四是太监与宠妃。 在宋朝太监与外戚渐渐失去作用了,因此争来争去,便是文臣与武将之争。 武将在赵匡义打压下也没有话语权了,于是便成了文臣一枝独大,但他们上面还有一人,那就是皇帝。 附庸皇帝肯定不大好,但皇帝反对的便坚持,也未必对。 不过这种潜意识,文臣便会自发地打压皇帝威信。特别是在北宋这种越来越开明的风气下。因此寇准是清臣,王钦若是奸臣。 这个也无所谓,可怕的是后面,随着皇帝权利缩小,变成了文臣一枝独大,但继续争,荫补的官宦子弟没有了话语权,从胥吏提拨上来的官员没有了话语权,成了科举进士天下后,仍在争。 明面上熙宁变法是保守党维护精英集团利益,实际就是改革派与保守派的争权。甚至最后演变为地域之争,朔党,洛党,蜀党,新党。 这才让朱元璋失败,朱元璋有惩宋朝党争之害,于是更加集中皇权,可最后呢,权利仍被大学士掌控,结果为了平衡,明朝许多皇帝不得不起用太监,东西厂,锦衣卫。 相反的,满清奴化,反而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想通了,宋九无语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狼来了 巴蜀这次小规模的叛乱乃是兵变,非是农民起义,也非是官员做得不好,但是赵恒乃小心翼翼地治理着这个国家。第一步将天下划成十五路,然后再将巴蜀细划成四路,实际就是十八路。从此以后,巴蜀才渐渐演变成四川。 再将十八路转运使全部召回,对他们戒告,从此以后无力徭役全部停下,暂缓土木建设,让农民有一个休息的时间。然后让转运使鼓励他们去开垦荒地,种桑养蚕,载树种棉,不要说俺们地被豪强兼并了,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凡是开的荒地就是你们的,而且国家还大力支持你们开荒,并且免掉前五年所有赋税。 你们这些转运使那个做得好那个就有政绩! 又经马元方提议,开始落实“预买绢政策”。 也就是老百姓最难熬的春荒时,可以向官府请求资助一些钱粮,到秋后以绢或者他物偿还。 实际就是专门发给贫困百姓的无息或者低息贷款,“准敕收买绸绢,不得抑配人户,如愿预请钱者,听!” 老百姓请钱,必须得给。但老百姓不请钱,不得用任何手段摊派。 宋九在苏州接到朝廷诏书后十分惊讶,这使他想到了王安石青苗法。 不过随着苦笑,这时候朝廷经济宽裕,那时候王安石变法主要就是谋利的,当真下面官吏胡作非为他一点儿也不知道?但必须将国家大黑窟窿补上,不然国家财政马上就崩溃了,哪里还顾得这些小节。 但落实下去,并不容易。 为何宋九在苏州的无息贷款刻意张贴资助人与受助人姓名籍贯以及数量,但不得用任何形式强迫收回贷款?一旦用强。就会出现无数问题,还增加了管理善款的成本。同时也不得以任何形式经营,否则七绕八绕之下,全部落入胥吏口袋,又送给了郭美美。 这个预买绢是一个性质。 有一个例子。宋仁宗免去邛州一千缗钱盐专营收入,结果第二年计算下来,朝廷为之支付了一万多缗钱。一免官吏就伸不了手,那么各种各样的用度便出来了。 这样干的结果,朝廷会为之支出更多钱帛。 为了使国家经济能达到平衡,还要完成这些钱帛的供出。赵恒做到了他老子以及他大伯没有做到的事,或者宋九碎碎念了N次,赵匡义仍没有执行的事。 仅是一个咸平数年之间,赵恒便裁减了近二十万名官员与胥吏。 胥吏不用国家给薪酬,可他们敛财花样不要太多,这些敛财实际还是来自百姓。就算平均一个人一年一百缗钱,宋朝百姓一年下来就减轻了两千万缗钱的压力。 随着赵恒地位稳定下来后,又发起了数项改革。 首先便是廉政建设。 赵恒颁发了文武七条,一是清心,要平心待物,不为自己的喜怒爱憎而左右政事。二是奉公,要公平正直。自身廉洁。三是修德,要以德服人,而不是以势压人。四是务实,不要贪图虚名。五是明察,要勤于体察民情,不要苛税和刑罚不公正。六是勤课,要勤于政事和农桑之务。七是革弊,要努力革除各种弊端。 赵恒不剥皮,但他有他的防贪手段,先将贪污罪定为私罪。官员试用期内必须有其他官员保举才能转正,但任何官员不得保举有私罪的试用官员。官员在职时可以参加科举考试,考中者可以提前转正或者越级提拨,但私罪者不许参加科举。官员以资可以升职,但私罪者不在这个行列。另外所有官员表现必须存档。一举一动皆记载下来。 第二步定期派出监察官员巡查各地官员的表现,不过对巡察官员又制订了一套渎职征处,选拨标准与职务回避制度,一旦巡查的监察官员带头犯事,更加严惩。正是这种制度,才造就了包拯等清官。 这些制度不是完美无瑕,但至少在这二十几年内造就了官风最清谦的时代。 其次重视言路,特别对言臣选拨有着严格的标准。首先要“鲠亮敢言”,廉洁无私,纠弹不避权贵。其次要有较高的文化素质和从政的实践经验。三是实行官亲回避制度。凡宰执所荐之人,以及宰执子弟,亲戚和属官,一概不得充任台官。宰执不得荐举御史,宰执所荐之人不得为御史,以及与宰执有亲嫌、同乡关系或为其属官者也不得任御史。 第三重用并信任执政大臣,先是提拨了李沆、吕蒙正、夏侯峤、杨砺等长者,又保留了名臣张齐贤与吕端等人的职位,然后果然放权给他们治理天下,而非是象赵匡义那样,生生将两宰权利生生驾空。 第四宽松用法,陆续废除了断截手足、钩背烙身等刑罚,禁止使用法外刑法,严厉批评军中对逃兵施以的烙伤手腕、敲碎胫骨等做法。同时对私铸铜钱、私造管制武器等重罪都减轻处罚。 同时在京设立纠察刑狱司,地方设立提点刑狱司,负责对各种刑事审判、刑罚、监狱进行监察。凡是判处徒刑之上的罪都必须要向此机构通报,这个机构有查询复审的权利。如果初审官员处理不当,此机构有权向朝廷提出,并对该官员提出弹劾。 第五条是制式改革,扩大官吏假期,象朱元璋那样来硬的不行,有了高薪有了充足假期休息,再配以一套完善的监督惩罚制度,官员才能变得清廉,办事才更有效率。当然有了高薪,不反贪,甚至贪官照样录用,那么再高薪,还是贪。 若从上到下一起贪,那么老师、医生这些高尚职业还要收红包,似乎不大好玩了,那还不如赵恒初期的所谓“德治”。 第六便是重视农业,包括他的开荒令,仅是在他手中。全国耕地面积就达到了五百多万顷(五亿之亩),超过了唐朝最高时的五百万顷,隐田不算,唐朝隐田同样吓人。 另外不将农具计入财产纳税,甚至尽量用兵士徭役而减少百姓的徭役。 第七平抑粮价。全国建常平仓,遇到灾年时,以平价出售给百姓,减少奸商对百姓的鱼肉。 第八增加征榷,做好事是好的,可国家得要经济来源。这边少了那边便多了,因此增加榷法,茶叶贵了,不喝不会死人的,酒贵了不喝也不会死人的,然而没得吃。那么老百姓就要造反。所以增加征榷,完善商税。不过朝廷在增加商税与征榷同时,也鼓励商业发展。 八条几乎五条与官员有关。 实际官员好了,国家就好办了。 经过这些政策的治理,在史上仅是赵恒手中一年最高收入就达到了一亿五千万,是唐朝巅峰时的经济收入七倍,但北宋土地与唐朝巅峰领土相差了六倍多。户数可能比天宝时多,但考虑到天宝时隐户更多,两相差不多。仅到了咸平六年时,不足七年时间,国家户数便增加了两百万户,增幅率达到百分之三十,当然也与前两位皇帝打下好底子有关,这时“厚积暴发”。 …… “官人,新陛下比你有本事啊。”潘怜儿说道。 宋九在苏州呆了快六年时间。 这是一个可怕的时间,仅是六年时间。苏州六县从四万户变成了十万户的全国第一流大州府,税务收入与耕地面积增加了三倍以上。但也是赵恒,若是赵匡义还在世的话,要么调回京城,要么改调他州了。 但这个户数增加不仅是本地户数增加。没那么快,还有外来的他州百姓。然而经过赵恒三年宽政治理,今年涌入苏州的逃户变得很少了。 实际宋九将周边各州县官员逼得苦逼无比。 宋朝不禁止百姓流动,一起涌向苏州,自己管辖境内百姓便会越来越少。 而且虽然新皇帝登基,没有动宋九,却给宋九加封了职官爵位,晋国公太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宋九很早就是国公,不过那是以小国国号封公,晋国才是大国国号,太师是所有阶官中最高的官职,位在三公最上,赵普生前不过是太保! 同时又陆续提拨了宋九两个儿子,几个女婿的官职。 说不定宋九那一天就回去。 别人敢打马虎眼,谁敢打宋九马虎眼。 这一逼,周边所有州县官员都不得不小心治理,以至两浙转运使刘文质入奏,说治内高保寅之子高辅之、李颖之子李易直艾仲孺、梅询、高贻庆、姜屿、戚纶等十九名官员有治迹。 但治理一州一府容易,治理这个天下有多难。 宋九微微一笑,摇头道:“未必!” 又道:“狼来了。” …… 狼来了。 赵匡义先是平叛巴蜀,然后病重,再到赵恒上台,几乎给了辽国宝贵的十年喘息时间。 在这近十年里,萧燕燕也在改革。 不站在敌对的立场,这是一个伟大的女人,若不考虑到国土的限制,她的文治武功绝对超过了武则天,吐蕃的没移氏,以及刘娥,至于高滔滔那是拍马都望尘莫及的。 主要是四条改革,第一条学习赵匡胤,齐民政策,将各部内的奴隶尽量平民化,减少各阶层的矛盾。尽管以辽国的条件,更不可能做好它,但为辽国迎来了盛世。 其次进一步落实以汉治汉,契汉平等,律法上平等,并且让汉人官员进入国家高层。这导致渤海地区以及燕云地区的许多汉人完全归心。 第三是科举。这有点儿不大好说,不过暂时这条政策使大家不得不重视内治。 第四是将燕云地区的赋税政策推向全国,于是辽国越来越富。 而且借助这个宝贵的时间,出兵西北与高丽,差一点将高丽打残,并且完全接受了“新渤海国”留下的资助,得到许多女真士兵。 以及赵恒的态度, 于是赵恒迎来了他登基后的第一次大考。 第四百九十二章疏忽 赵恒很早就放出来开府,因此他亲眼所见一次次战争带来的创伤。每当宋朝恢复了一些生机,每当父亲小心治理下渐渐太平,然而一次战争,便将几年的建设成果全部催毁,许多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因此他本能地有些厌恶战争。 而且这时候的宋朝周边环境确实在变好,黎桓篡位后击败了候仁宝,但他心里面清楚,不能与强大的宋王朝对着干,马上派使请服。大理无所谓,反正他们呆在西南不进不退,没什么危害。宋朝周边各个蕃部蛮部,甚至包括遥远的西域都有部族与小国家来投。真投假投不问,但这些年没有入侵,没有骚乱。 西夏也没有了。 前些年,尹宪、王显以及李继隆在西北,这几人当中各有各的缺点,李继隆不长于文治,但在西北会打仗就行了,尹宪目光有些短浅,王显有点贪。 但在西北素来贵种,李继隆是宋朝头号大将,国舅,王显一度为宋朝西府首相,“种很贵”,因此大家诚服,甚至包括北河套这些年都要渐渐融合于宋朝。 没有西夏危害,连宋九都产生了松懈。 这种外部环境造就了宋朝经济进一步繁荣。 而且陈恕十分会经营,他因政绩改迁为户部侍郎,赵恒责令他上报国库情报,陈恕迟迟不报。陈恕无奈说道:“陛下富于春秋,若知国库充实,恐生侈心,臣是以不敢进。” 赵恒先愣了一下,这是神马理由? 随后哈哈大乐起来。赞赏了几句,便真的不问。道理很简单,这证明了国家财政很好,很很好!好到三司都不敢上报给自己,怕自己产生骄傲心理。 不过陈恕越加地对宋九敬重。 这么多盈余的钱粮帛放在国库也不是办法。仅是损耗就是惊人的数字,但现在有了银行司,便有了去处,而且还会获得一部分可观的利息。不过也敬重新皇帝。至道年间,国家经济光景还有些紧张,仅是几年。便是如此,也要感谢赵恒的治理。 然而赵恒与萧燕燕相比,那就是在军事上的短板。 他不想打仗,所以有的官员建议于四川重新城墙时,被赵恒否决,说了一句。江山在德不在险。甚至想与辽国通好。 俺们也不要燕云了,你们也不南下入侵。 军事上的短板,还导致了人事变动。 本来宋朝北边最强是一东一西,东边河北最强,但有张齐贤领首。此人在东府作为实际真的不大,不及吕蒙正,不过军事上他颇有眼光。而且敢战,所以才了土蹬寨大捷。 并且河北有着许多精兵猛将。 这也是被逼的。 西北河西也很强,那同样是被逼的,宋朝渐渐将南河套消化掉,开始消化北河套,居高临下,直接对山后形成威胁,同时河西又可以练骑兵,不得不加紧警戒。 还有河东,河东有石普。他资历有些儿浅,不过还有高琼数将辅助,再加上河东独特地形,辽国对此也无可奈何。 然而现在经过种种调动,早就物心人非。 而且赵恒才继位。在萧燕燕面前,赵恒只能算是一个毛孩子。 因此咸平三年,萧燕燕决定率部亲征。 然而宋朝很迅得到消息,赵恒只好下诏,以傅潜为镇、定、高阳关行营都部署,但这一回张昭允不是潘美的女婿,因此副将换成了曹彬长子曹璨,前锋是田绍斌、石普与杨琼。大太监秦翰为排阵都监。 傅潜也是一员老将,后面五个人一个比一个凶,特别那个秦公公。况且定州还有名将范廷召。 然后他自己召集二十万禁军,亲自北征。 这使得宋九感到愕然,若这个赵恒如此勇敢,那么寇准将他推到澶州又如何解释? 九月下旬战争爆发。 但不是从河北开始,也不是宋辽之间的战争,而是河东与河西。 萧燕燕在战争前,暗中派人蛊惑了河西大族羌黄女族,其族长蒙异保以及原来被迫投降宋朝的李继迁部下啜讹等人突然叛乱,入侵麟州万户谷。 战略目标很简单,能进则进,不能进立即渡过黄河,东边便是辽国山后,用以牵制宋朝河东与西北兵力。 这么多年下来,有许多部族对宋朝更加归心,毕竟宋朝的政策更柔和,宋九的开发西北羊毛商道,放宽盐政,也能西北各族百姓带来了极大的好处。 然而有的部族却因为失去权利怏怏不乐。 因此一个有备,一个无备,让蒙异保聚集了许多兵士。 府州折惟昌以及堂叔折海超与弟弟折惟信出兵,战于松花寨,这一战打得很惨,包括折海超与折惟信先后战死,折惟昌力战突围。但这时候因为宋朝拿下偏关与神武城,河东与西北连成一线,因此刘文质与宋思恭等人迅速出兵救援,于井峰交战,这是一次毁灭性的战役。不仅神武地区驻扎着许多宋兵,在南河套还有大量正在训练的骑兵。数万宋兵四面八方围来,其中还有一半是骑兵。蒙异保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能逃跑。 井峰一战,萧燕燕达成心愿,某种程度是牵制了两个地区的宋军。 宋朝略略得到一些好处,这一战正大光明地将这一地区不安定因素一举铲除。 河北战役打响。 还是保州一带,雄州往东有许多沼泽湖泊,宋朝又因杨六朗提议,宋九在西府执行,又挖了许多新的湖泊,载了绿色长城,导致辽军铁骑不便奔驰。 保州知州是杨嗣,这是一员悍将,同样田绍斌与石普也来到保州,三人一合计,决定主动出击。 当天夜晚。石普与杨嗣带着手下渡过廉良河,夜袭十万辽军。 但两国在冷兵器军事史上战斗力几乎达到了极致,宋军不怕夜战,辽军也不怕夜战,虽然二将勇敢。仍被辽军围困住。正在这关健时刻,田绍斌率军来援,杀出重围,同时击毙了数千辽军。 萧燕燕看到保州不大好啃,于是转战保州西北的威虏军,治城在遂城。 威虏军知军乃是杨六郎。他手中还有两千强大的背嵬军,可除了这两千背嵬军外,便只有一千来戍卒。 唐河一战,静塞军得功,那是后方还有一万多宋军,有敢担当的军神李继隆。 现在自己手中有什么? 于是杨六郎收兵保城。同时向后方傅潜求救。 但等来等去,一个援兵的影子也看不到。 一个多月后,尽管遂城用了水泥石头做城墙,但在辽国攻击下,城墙已经残破不堪。就在岌岌可危之时,杨六朗灵机一动,汲水为墙。 第二天辽军醒来。一看遂城城墙全傻眼了,银光闪烁,晶莹剔透,然后将梯子往上一放,稍一用力,便滑倒下去……这个没办法打了,走吧。想走没那么容易,就在辽军快要撤走时,杨六郎率着背嵬军杀出。 这支部队守城不是其强项,早憋着一股气。 将辽军杀得落水流水。辽国主力部队想要返回,杨六郎从容地带着背嵬军又撤回城中。 但这两战参战的宋军不足万人,河北还有八万军队在哪里? 赵恒没有立即动身,承平很久了,这么多军队调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况且还要准备大量的辎重粮草。 他从容地主办了这年的冬祭大典,不过他这份沉稳,让整个北方百姓感到心安。 直到冬月下旬,亲征大军开始出发,命李沆为东京留守,李著为大内都部署,权知开封府魏羽判留司,三司盐铁使陈恕为随驾转运使,以太子太师分司西京张永德为京城内外都巡检使,周莹为随驾前军都部署,邕州观察使刘知信副之,内侍都知杨永遵为排阵都监,保平节度使、驸马都尉石保吉为北面行营先锋都部署,磁州防御使康廷翰副之,洺州团练使上官正为钤辖。 庞大的亲征军队徐徐向大名府进军。 但这时候前线越来越危急。 河北真的有很多很多勇将,实际不用赵恒亲征,只要将李继隆往河北一调,利用河北的精兵猛将,就能将萧燕燕击败了。 然而这个主帅…… 辽军进入保州与威虏军不利,不过萧燕燕立即看出来了,奇怪啊,为什么后方没有宋军援救,想了许久,哈哈一乐,大军挥军南下。 河北西部是山区,东部有许多沼泽,可是中部地区全部是坦荡的平原地带。当初建设那么坚固的堡砦,就是要联防,展开区域性的进攻,一步步将辽军拖得不能南下。 用这样的方式来形成防守。 辽军南下了,联防开始吧。但是傅潜却利用这些坚固的堡砦,将军队撤到堡砦里面,悬免战牌,坚决不战。无论谁请战,傅潜就是不同意。作为监军的秦翰请求也不行,做为成名已久的原定州主帅范延召请战也不行,作为原来河东的第一号主将石普以及宋九女婿地位远胜于史上的杨六郎请战同样被骂得狗血喷头。 副将曹璨坐不住了,问为什么。 傅潜从容答道:“敌人一鼓作气而来,战斗力旺盛,这时候出去作战,我们的锐气便会被挫伤……” 曹璨被傅潜的话活活气伤。 这便是宋九说的最大疏忽之处,非是赵恒不敢战,而是没有用好武将。那么多精兵猛将,那么多陆续修建起来高大坚固的堡砦,进可攻,退可守,还有许多骑兵,以及强大的背嵬军,就因为没有选好主帅,却眼睁睁地看着十万辽军在瀛州、冀州等河北地区肆虐,烧杀抢掠。 第四百九十三章原因 傅潜稳如泰山,可看到契丹人的暴行,有人坐不住。 在宋九记忆中,或者为了某种需要,淡化了辽国的一些行为,甚至刻意美化,实际辽国每次南侵种种做法,不亚于后面那些个倭国人。只要侵入到中原,由于打草谷制度,辽兵便化做了一只只饿极了的狼,将一切吞没。 范延召率领自己手下,不足一万人,不顾几百里的长途跋涉,冲向了瀛州。当然这一点兵力肯定是不足的,况且脱离了大本营。于是他向高阳关主将康保裔发出请求。 康保裔立即答应下来。 两军约好,于瀛州城下会合。 然而不是在附近作战,这么远,又多以步兵为主,因此迅速让辽军察觉。 萧燕燕先是派出大军将范延召的军队隔阻起来,重军发向瀛州西南的斐村。 第二天康保裔准备起程,将军队带到汇合的地点,然而四面八方都有茫茫无际的辽军围困上来。 那是无比惨烈的一战,不亚于史上的狼牙谷杨业一战。 面对着几十倍的辽军,康保裔一马当先,带着手下杀向敌人。几千宋军抱着必死的决心,冲出第一层包围圈,但在第二层包围圈又被辽军缠上。 惨战一天无法突围,康保裔只好退回大营。 第二天继续开战,然而无论康保裔怎么拼命,杀了一人,却又涌上来两个人,杀了两个人,却上来了四个人。 “援军在哪里?” 没有援军,范延召被辽军堵住了,不得前进。高阳关副帅猛将张凝与李重贵闻听主将受困,率兵来救,可是傅潜死死将八万河北宋军按住不动,他们手中兵力太少,没有救成功,反而自己被辽军困住了,侥幸这两人十分凶悍,围困的兵力不多,杀了大半天,只能突出重围。 还有,赵恒闻听康保裔危险,立即派王荣率五千骑兵前去营救,然而路途太远了,王荣与他的部下差一点将马跑得累死,赶到战场时,辽军早就撤走,康保裔也全军覆没。 第二天康保裔、宋顺全军覆没,无一人投降。 赵恒大怒,立即发出诏令,让石保吉与上官正率领大军迅速北上,再命傅潜马上出击,趁辽军在斐村打得有些疲劳之时,两军夹击,击溃辽军。 这个策略没有错误,即便搭不成赵恒的心愿,那么也将辽军拖住,那么后面中军涌上,以及河北数万大军合围,萧燕燕不死也会脱层皮。 然而到了这时候傅潜继续稳坐泰山,即便赵恒诏书下了,他还是不出兵。 他不出兵,萧燕燕见好就收了,北方无兵,萧燕燕放心大胆地带着掳来的无数百姓财产牲畜,徐徐撤军。 赵恒差一点气疯掉了,便派王继英去定州传令,让傅潜来行营见驾。傅潜来了,说了N条理由,但赵恒不是小孩子,终于听明白了,什么理由都是浮云,贪生怕死才是真的。 一怒之下,流放,抄家。 实际就这个处执许多人仍愤愤不平,干嘛不杀死他! 河北多少百姓因为此人怯战遭到杀害或被掳走,多少渐渐繁荣起来的城镇焚之一空。 另一边范延召痛定思痛,开始了自救。 他手中没有多少兵力,因此只好聪明地打。等到辽军主力撤走,只有几万后军时,他迅速冲向了莫州,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这一战辽军兵力仍是他的数倍,不过这一战让他斩杀了一万多名敌人,夺回几千掳掠的河北百姓。 伤亡率,辽军这次南侵,伤亡数量比宋军大。 然而河北的那些百姓呢。 闻听范延召大捷,赵恒作喜捷诗,加检校太傅,李重贵叹道:“大将陷殃而吾辈计功,何面目也。” 仿佛听到他的话,宋九在苏州上了第二封奏折。 要知道他下去六年多时间,只写了两个奏折,这还是赵恒登基后的第一封奏折。 河北百姓死亡数万,千里荒芜,尸骨成山,血流成海,何捷之有! 自太宗以来,对武将苛薄,然太宗晚年起,等武将渐厚。傅潜畏战如此,钱若水等臣议当死,陛下何赦之?若此,诸将不思奋战,国将何国哉! 不过赵恒未采纳,他有他的顾虑。 经过两代人君治理,天下渐渐归心了,但不能说高枕无忧,例如巴蜀的不时叛乱,不要忘记了,几十年前是什么辰光,五代十国不时地更替。 他又缺少自信心,不敢有把握说就掌控了这个国家。 所以刻意地宣传胜利,而且傅潜为主将就是他任命的。 但他揣着这封奏折去了大名府行宫的后面。 刘娥终于进宫,不过她的身份仍不能曝光。 赵恒将奏折递给她看,问:“朕是否要起用此人?” 他能上位,吕端是首功,其次就是寇准与宋九。不过寇准为了反对而反对,这个赵恒十分担心。 至少现在不能起用,因此前期所用的重臣多是忠厚长者,例如他的几个先生夏候峤、李至、杨砺……其他人也以忠厚见长,如吕端、李沆。 这些人任用后,动荡不会多,即便革新,在他们矫正下,不会太冒进而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利于权利交接与过渡。 但宋九不是激进派。 而且刘娥也很敬重宋九,进京城三分之一就是靠唱宋九发起数次大捷而养活她与龚美的。后来进了张耆府上,实际那时候她的地位什么也不是。 就是如此,宋九还是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并且献了那几条妙策。 再从关系上来说,若是那个美丽的小小潘不死的话,宋九与丈夫还是连襟关系。 从个人人格来说,也比较放心,此人权利心不重。 不过一直没有用,那是有原因的,丈夫刚登基,声望未立起来之前,必须要扶持自己的人马,宋九不是,那是三朝老臣了。或者给他官爵,人家在乎吗?若不是为了国家,人家早就是东府首相了。 但宋九回来那会如何? 人家要政绩有政绩,要军功有军功,军政两边都有着很高的声望,那么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宋九的功劳,而不是丈夫的功劳,这多少会让人不放心。 声望太高了,反而一时半会使宋九留在了苏州。 因此提拨了宋九的两个儿子,甚至给宋九的孙子加了职官,包括女婿也鸡犬升天地陆续加官,宋九本人的职官都加到太师,而非是所谓的检校太师。 然后先将宋九搁着,适当的时候将宋九调回来。大家也能理解,并且也看出来新皇帝的这个动态还是要起用宋九的,只是不在眼下这个时期。 若无辽国入侵,丈夫与诸位宰相们做得也不错,似乎也无调宋九回来的必要。 然而刘娥考虑事情决不象所谓的高滔滔那样,一听娘家人受苦了,马上反对改革,甚至儿子死了她不悲伤反高兴。 她想了一会儿道:“不妥,河北遭到重创,有喜有忧,终没有完败辽寇……” 赵恒听明白了,一旦将宋九调回来,还是回到了登基时的原点,使宋九掌握了更大的声望。 刘娥又说道:“陛下,再稳一稳吧,况且辽国撤军回去了。” 理儿是这么理儿。 如果真的刘娥与赵恒对宋九无限的信任,使宋九爬上了张居正与霍光位置,宋九反而会害怕的。况且他也不想担负这么重的担子。 而且这一战中,辽国第二个名将,差一点使高丽亡国的耶律斜轸病死在军中,没有了耶律斜轸,即便宋朝雪藏了李继隆这个战神,问题也不大要紧。 但随后变故又起来了。 当年宋九奇迹般地从岐沟关突围出来,帐下有许多能征善战的勇将,虽然史珪与杨业、郭守文先后去世了,范延召,杨延昭,田绍斌,刘知信,李继宣,呼延赞还在,并且个个成为军中的栋梁。 除了他们,还有一人,符昭寿。 若参考范廷召他们,符昭寿应当不错。虽然家中做生意赚了许多钱,然而在宋九带动下,也拿出许多钱捐给了百姓,“善良仁慈”。 再从他父辈祖辈来看,当年符家将名列诸国。 但这是假像。 当年突围一战中,符昭寿起了作用,不过是拢了他的部下,又将他的部下交给了宋九指挥,后来真正突围时他早离开岐沟关,前去寻找救援了。 平时的善事,有许多钱帛不是他的,而是宋九的,怕赵匡义忌惮,借用符昭寿名义散发出去。当然赵匡义也知道,虽然表面上对宋九表示不满,你将朕看成了什么人,其实背下里还是很喜欢宋九会做事。符昭寿是拿出一些钱帛,可相比于跟着宋九划水所带来的财富,这些钱帛仅是九牛一毛。 符昭寿去了四川成了主帅,忽然迷上了蜀锦,找来无数技术高超的工人替他变着花样纺织,甚至发扬着王全彬、王继恩的光荣传统,采购材料一文钱也不给,连带着他的仆役们也开始耻高气昂,虐待官兵。 有张咏在,符昭寿还好一点。不过张咏在四川也呆了很多年,朝廷诏书将他调到美丽的杭州,顶替重病的宋九亲家张去华去了。 然后换来一个官员,牛冕,然而张咏临走时说了一句:“冕非抚众才。” 元旦时赵恒还留在大名府安抚残局,成都兵变。 第四百九十四章朕累了 符昭寿手下有两个副将,一是董福,一是王均,两人带兵风格各自不同,董福带着纪律严明,至少在表面上。王均没官架子,与下属打成一片,吃喝嫖赌,嘻嘻哈哈。 因此符昭寿便给董福部下加福利,至于王均,那就得了吧。 年底前两军举行演习。 老百姓一起来看热闹,董福不管是真严明还是假严明,至少看起来军队阵型整齐,再加上福利,盔甲鲜明,而王均部下不但不整齐,穿得象乞丐一样。于是百姓便对董福部下喝彩,嘲笑王均部下。 但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次嘲笑又给他们带来恶梦。 王均部下赵延顺等八个小兵蛋子怒愤之下,在元旦节便做了一件事,罪魁祸首是符昭寿,便聚众将符昭寿杀死,然后去甲仗库取兵器叛变。益州官吏正在贺元旦节,闻听后不但不主持平叛,牛冕与转运使张适带头用绳子逃跑。 只有都巡检使刘绍荣在拼死格斗,赵廷顺便劝他投降,并且奉他为帅,刘绍荣持弓大骂道:“我乃燕人,比归大朝,肯与你们同逆?速杀我。” 我还不是中原人呢,都忠心朝廷,你们这些人良心被狗吃了吗? 赵廷顺被骂得黯然失色,又不敢真的加害刘绍荣,僵持下来。本来是一次很好的挽救机会,可惜牛冕逃跑了,符昭寿又被杀死,无人为首,都监王泽只好找到王均说:“你部下兵乱,快点去安抚。” 王均来到军前,一看也傻了眼,几个小兵居然干掉了三军主将。吓跑了知州与转运使。而且看到他来了,他部下踊跃欢呼。 本来心中就不平,这让他看到许多机会。 那就是蜀王! 他立即将部下召集,他可不是小兵赵廷顺,公开叛乱。指挥使孙进不从。杀之。刘绍荣不降,又没能力平叛,更不能劝抚,气愤之下上吊自杀。 王均号大蜀,改元化顺,以小校张锴为谋士。攻向汉州。 造反得有理,但这次造反一点理也没有。 仅是因为百姓嘲笑几句吗?特别是主将还在州府里喝酒庆祝元旦时,几个小兵就莫明其妙干掉了符昭寿。 为什么到了巴蜀,兵变就象切青菜那样容易,难道一到巴蜀,禁兵就变成了疯子?不要忘记了。他们家人还在京城! 然而王均不是疯子。 他惩前两次大起义的错误,没有拿下剑门,让官兵畅通无阻地到来四川,因此直扑汉州,欲指剑门。 不过他也犯下严重错误。 第一次大起义,那是王全彬种种行为,天怒人怨。第二次起义可能与宋朝朝廷无关,但更可怕,几十万旁户活不下去了,这才有了起义的土壤。 试问王均的土壤在哪里?就算符昭寿做得不好,管四川老百姓屁的事啊。或者就是符昭寿,他虽混蛋,也不过将装备盔甲等福利稍稍偏心一点,也没有真正克扣王均部下的兵饷与补贴,难道因为这个就要造反?那么李世民、刘秀与赵匡胤合在一起也带不好这支军队了。 因此这次造反根本就没有大义所在。 所以王均前面一出兵,后面蜀州知州杨怀忠调集乡丁与诸州巡检兵以及少量川骑。进攻成都。王均这时在剑门遭到惨败,剑州知州李士衡料定王均必攻剑门,而剑州城又无城墙,肯定不能守,于是将官库里的物资提前转移到剑门。招数千流亡逃散过来的军卒,多是董福的部下,开始整编。王均来到剑门,又没有抢到物资与粮食,正好风雪交加,李士衡与都监裴臻逆击,王均大败,退回汉州,一看大后方出事了,连忙回兵,将杨怀忠击败,杨怀忠退到江原自保。 然而杨怀忠的出兵给了朝廷时间,朝廷以雷有终为主帅,随后李是、石普、李守伦、上官正、李继昌与高继勋、王阮等部将与官员陆续带着八千官兵发向四川。 王均这时派赵廷顺攻邛蜀二州,杨怀忠这时又眉、文嘉等七州聚集了更多的军队,退到筰桥,背水列阵,赵廷顺兵分三路发起攻击,杨怀忠分兵抗击,赵廷顺不敌,许多叛兵被赶到筰桥后的皁江里活活淹死。杨怀忠乘胜追击到成都南十五里鸡鸣原驻军。 这时候另一个武将也开始发力,都巡绵汉龙剑四州都巡检使张思钧聚集兵马,收回汉州。雷有终要做的,就是直接将军队开到成都就可以了。 雷有终到达,听说王均打开城门逃跑了,雷有终与上官正还有石普等率兵入城,李继昌怀疑有诈,雷有终却不听。 然而一到成都,宋兵就象犯了邪一样,老毛病又开始发作,抢劫财产,或者到处抓花姑娘。难道四川妹子格外漂亮,以至这些宋兵一看到就会上火? 石普说道:“雷公这样不大好吧?” 甚至他在心里说,若是宋公在朝堂,就凭这么一闹,再有功,也将你官职拿掉了。 那能这样玩?即便当年那场风,也不过掳财物,强迫百姓自发地去宋朝,也没有对燕云妇人下手。 雷有终嘴角撇了撇,不以为然。 但这时就是想阻止也不可能了,结果一抢,兵士全部分散。王均伏兵杀出,一个是成编制的,一个是分散的,无数官兵被杀死,李惠也当场斩杀,雷有终等人靠绳子才逃出成都城,一口气逃到汉州。 本来这是王均的一次大好时机,宋朝官兵施暴政,你施仁义,收买人心吧。但他更残暴,因为有许多乡绅出城迎接官兵,结果王均将这些人一起抓捕入狱,以及整族肢解,有的百姓逃出城都城,派骑兵在后面追杀,一个不放过。然后将全城丁壮包括僧道一起抓起来,割头发黠面刺手背。编入叛军中。 之后雷有终陷入恶梦,宋军会攻城的招数他们全会,放火药包,里面的人趴下,挖地洞炸城墙。里面早就有了壕沟,听到有声音,专门制作的特长长矛刺去,全部刺死。天下放气球,随你的便,敢不敢放三千个气球往下跳。那正好是活靶子。 宋军于是制造了一个叫洞屋的攻城器械,谁知道刚推到城墙下面,下面早挖空了,人刚登上洞屋,重量增加,一二三全部掉到坑里。连毛都看不到了。 宋军只好建土山放箭,但这也不是办法,因此秦翰又发明了一个器械“雁翅势敌棚覆洞车”,这一回更轻一点,然后推到城墙下。 但城中又出现一个“喜相逢”,一模一样的战棚,两个棚子相接。人家居高临下,用早准备好的毒箭一顿乱射,宋军全部死在喜相逢下面的覆洞车里。 王均还没有平定,内乱再度开始。张思钧持功骄恣,巴西县尉傅鬏有一匹好马,张思钧求之,傅鬏不给,张思钧以其运输后勤误期将此人斩杀。家人跑到京城来诉冤。 看看这乱的…… 若是这个倒也罢了。 反正四川掉到坑里,一年两年五年都不想好了。 就在这时候吕端去世,这对赵恒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几年宋朝平稳过渡,吕端无疑起了重要的贡献。 关健黄河又来了。 二月起大雨就下个不休,五月黄河从郓州王陵埽决口,进入淮河与泗水。这一淹又是无数州县庄稼毁于一旦。南方同样出了事。 北方在下着大雨,夏粮几乎泡在水里。两浙路一滴雨星也看不到,庄稼欠收倒也罢了,前几年风调雨顺,赵恒又在各州府建设了大量常平仓。 实际以前赵匡胤时各州就有一些州仓,赵匡义时,因宋九提议,也在各地建设了许多常平仓。不过没有制度化,并且主要集中在北方,此次赵恒设常平仓,有了好底子,也制度化了。还有一点,这时候人口还没达到巅峰,土地没那么紧张。胥吏也没那么黑心。发展到宋神宗时,常平仓制度同样崩坏,王安石不得不改革仓法。 救济的粮食有,经济也还可以。 但要命的是大旱引起的灾疫。 一些缺水地区不得不从远方取水,这些水源造成污染后,百姓喝下去便会得痢疾。还有些低洼盐碱地因为水量减少,碱性与盐份增加,容易繁殖霍乱弧菌,导致霍乱爆发。 这次大旱便是导致大规模的霍乱,也就是二号病发作。 赵恒觉得天塌了。 这时他也顾不得什么权谋术了,写了一份诏书给宋九。刻意还让他的亲信太监邓永迁去苏州传旨。 邓永迁来到苏州,宋九正在带领大家伙儿救治患者,预防传染。 这种烈性传染病传染起来太快了,以宋九都没有防范。 过了好几天,宋九才想起来它就是霍乱。不要说治疗,这时代根本不能治疗。 但基础知识他还是知道一点,下令所有百姓不得吃生水,不管这个水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更不得吃生食物。 若有患者立即隔离起来医治,治疗的大夫必须戴上手套与口罩,出来后手套与口罩必须用开水煮沸,隔离区分为三处,一处是疑是霍乱患者,一处是疑似康愈者,必须隔离一段时间,确保无事,才能让他们回家。 患者除了派大夫专门隔离医治,平时鼓励他们多喝一些盐水与糖水。 然后向百姓讲解了一些关于霍乱传染的知识,以及预防的手段。 也顾不得能不能解释他这个知识从哪儿来的了。 至于朝廷更苦逼,只能派使者遍祭山川祠庙,为民祈福。 闻听宋九发起冶疗,又派人送去大量草药。 邓永迁来到苏州,宋九所做的事便是说服。许多患者家属不愿意将亲人送去隔离,宋九只好戴着口罩带着许多官吏,挨家挨户地劝说。 并且将这些方法用快马送到其他州县,让其他州县依法炮制,减少瘟疫的蔓延与危害。 诏书很简单,召宋九速速回京担任东府首相。 迟得不能再迟的东府首相。 宋九没有立即接旨,而是说道:“邓总管,如今两浙瘟疫肆虐,让宋某如何进京?” “放心吧,朝廷已派了太常少卿王仲华前来接任。” 王仲华宋九知道,十年前赵匡义设磨勘院,让魏廷式和赵镕、李著一起担任同较三班院殿直考核武官,张弘、高象先、范正辞一起担任同知幕职州县官考课考核地方官员政绩错失,王沔、谢泌、王仲华一起担任同知京朝官考课考核京官政绩错失。应当还行,至少担任苏州知州能马马虎虎胜任。 就象他的前任,他的亲家张去华在苏州做得也还可以,后来改任杭州。但宋九心中略有些疑虑,张去华在苏州做得很好,但在来苏州之前,已担任了好几年各种的转运使之职,积累了足够多的经验。若是平时倒也罢了,苏州底子差不多让自己打了起来,萧规曹就,就不会出问题。然而眼下瘟疫肆虐,弄不好死上几千人不在话下的。 似是知道他的疑虑,邓永迁又说了一句:“宋公,我来之前,陛下托我带一句口旨给你,朕累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第一权臣 仅三个字,宋九无法拒旨。 不过他心中在笑,这叫累啊,若是有李继迁,你才叫累呢。不过这半年来赵恒确实苦逼了,灾害,造反,强敌入侵,全部摊上了。 于是宋九将苏州的官吏一起喊来。 说的还是瘟疫。 紧一紧,瘟疫危害不大,几场雨一落,自动消失,松一松,可怕的二号病传染起来,还不知得死多少百姓。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他就骑马奔向北方。 可能再迟上一会,会有无数百姓夹道相送,甚至阻拦他回去。但在苏州做了那么多,要这个虚名没用,况且他的官职全部到达了巅峰,虚名对他来说未必是好事。 尽管是一个宽松的皇帝上台。 但非是立即去京城,而是到了郓州察看决堤情况,步军都虞候张进、内侍副都知阎承翰正在带三万名各州来的丁夫塞缺口,朝廷也做得不错,调来许多粮食救济灾民。古代的生产力也就那么一回事,做到这一步算是可以了。并且朝廷因郓州低势低洼,索性拨出一笔钱将郓州城移于高处。 可这个不是宋九主要看的,然后顺着黄河堤岸,一路看到孟州,经过京城地界也未入,甚至亲自察看各河段的积沙与河水含沙量的情况,再往前就是三门峡了,宋九这才风尘朴朴地返回京城。 差一点就累倒了。 “岁月不饶人哪。”回到家中,这时一家人也乘船回到了京城,宋九叹息道。 “那就不要那么拼命。”玉苹爱惜地说。 “就这几年吧。” 内治上没有多大问题了,经过赵恒的改革,已经将他带来的一些变革得到了巩固。当然没有永恒的制度。也许几十年后新的弊端会再度产生。就象二祖发起的改革,成功得不能再成功,然而三祖上位后,没有及时矫正一昧追求经济,带来精神文明上的忽视。于是种种不好的现象产生。但与二祖有何关系? 因此,这些年来悟出这个道理后,他也渐渐松懈。 换上朝服,去了中书。 中书人事再度变动,首相是张齐贤、李沆,副相是王化基与向敏中。 除了李沆宋九不大了解外。其他三人可以说都是老朋友了,甚至说是老部下。 西府首相是王显,此外王继英与周莹为宣徽北南院使,与王旦、钱若水并同知枢密院使。难道枢密副使渐渐让临时的同知枢密院使代替,或者说在这个宋真宗眼中军事不重要。 宋九交接。 张齐贤与李沆笑了一笑。 这两人对权利欲望都不强烈,因此也没有怎么排斥宋九。 至于向敏中与王化基这两个晚辈更没话说了。 倒是陌生的李沆先开了口:“宋公当临此位。” “事急从权。先坐下几年,然后致仕。人老了,顺着黄河跑了十几天,差一点累倒下去。” 王化基在边上大笑:“宋公,你还以为你是岐沟关时的年龄啊。” 实际宋九才五十出头,正是仕途上的黄金时光。 不过再象以前那样玩,那肯定不行了。 “宋公回来了。我们一起去政事堂吧。”张齐贤说道。 一大摊的事呢。 赵恒闻听后,立即从皇宫出来,赶到政事堂。 宋九施礼,那场隐蔽的谈话早就抛在脑后了,恐怕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除了赵恒自己大嘴巴说出来。 几人坐下。 实际有没有首相的位子,只要宋九回来,不管谁都得尊重。那可是真正的三朝老臣。就不要提政绩了。 宋九说道:“先说巴蜀,巴蜀陛下无忧也,经张咏治理,巴蜀旁户一词渐成历史。叛贼没有百姓基础,也就成不了大势。不过这也能算是朝廷的错,至少用人不当之错,若是朝廷经济宽裕,下诏减免巴蜀百姓一年税赋。那么平定叛贼会更容易。” 在这里宋九深深叹惜一声。不管怎么说符昭寿是他的好朋友,居然这种死法…… 但站在公事立场,朝廷是用人不当。 当年在岐沟关他就看出符昭寿没有军事才能,因此让他提前逃走报信。岐沟关一役后,符昭寿还做了几年知州,在地方上表现也不佳,不知道赵恒是怎么样想的,让他在四川领军。 “宋公此言使朕想到雷有终派其侄雷孝先献所夺王均,他对范廷召笑言,此鼠窍耳,虽婴城自守,计日可擒矣。” “那倒未必,这是一群疯子,一旦逼急了跳墙,想拿下会十分吃力的。” “要不要派背嵬军去?” “勿用,之所以至今贼未灭,乃是益州城墙高大之故。背嵬军用在野战,而非用在攻城上。若是贼突围而逃,背嵬军又欠了速度。但陛下可以下诏,让雷有终准备一些川骑,防止叛贼在城破之日,逃出城外,流毒更多的百姓。但臣在路上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官兵一到巴蜀就变得很糟糕?就象此次叛乱,仅是符昭寿在盔甲配置上稍稍不公平,就要谋反吗?” 如果因为这个原因就要谋反的话,不但军队无法管制,百姓也无法管制了。 “臣一直想不通,更不会因为路途遥远,那么两广岂不是更远?可能因为巴蜀再三叛乱,叛乱已成了一个习惯……就象雷有终的军队一到益州,又开始了抢掠,抢掠百姓财物,抢掠年轻貌美的女子……” 宋九不想说,若是临阵换帅,若是引起雷有终不满,也加入叛军,那个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所以臣以为难不难在平叛,而是平叛后的治理,必须要有强力的大臣为益州知州,那怕是良臣,懦弱者皆不可以前去。还有就是强力的将领,臣以为马知节可以,等平乱后还是委屈他再去巴蜀。” 在王顺起义前,马知节知梓州,王继恩恶其不附己,只给他原彭州羸弱三百兵,让他与王顺交战。王顺十万攻城,马知节从早打到晚,气愤说道,死贼手,非壮夫也。这个贼不是王顺,而是指王继恩。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于是持槊突围,第二天居然找来援兵,再次杀进彭州城。再加上以三百平刘旰之功,迁为秦州知州。 “此臣善,可以为益州知州兼本路转运使。” “那么巴蜀可安也。” 这是第一件朝廷头痛的事。 宋九又说第二件事:“臣未来京城之前,刻意骑马先行赶到郓州,又顺着黄河岸边一直看到孟州。实际治河之策,臣早先就与先帝讲过。中书还有臣做的模型。之所以如此,乃是黄河积沙太重。若想久安,一为在上游植树造林,束土减沙,二是自范县开新河,将黄河引入济水,利用济水的水流量束水冲沙,然后于桓沟、清水开凿新运河通向淮河,上面再开一条新河,通向御河,水小时引水冲沙不让河沙沉淀,水大时及时泄洪。但这样成本太过高昂。因此还是臣与王明那时的办法,只不过当时因为种种情况,国库一直很紧张,王明治河半途而废,许多地方的缕堤月堤等都没有建好,更没有划分好泄洪区范围,所以才有了这次缺堤。若是国库充足,可以将王明当年治河工程完善,再者,河套尽归我朝所有,可以于两岸植树造林,特别是渭水,尽可以地用水泥砖石建设房屋,减少秦陇地区的木材砍伐,这样还能减少与蕃人之间的冲突。那么黄河危害就会减轻。或者将来会扩大,不过若是那时财政允许,可以依臣的策略,花费一些钱帛,进行束水冲沙。这份存档应当还在尚书省的水部。” 黄河是一个大问题。 除非将青海大非川再度变成水草丰美的大牧场,除非将南北河套再度变成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方,否则怎么治,也未必能治好。 只能说治一治,会减轻一些黄河的危害。 最后才说辽国。 “辽国必伐我,而且可能会有一次很大规模的侵犯。” “原因有二,不为报复,就算先帝出军毁掉了幽州城,然而也建设起来了,就算迁回许多燕云百姓,他们对我朝百姓的伤害更大。不为钱,这几年经过萧太后与韩德让的治理,辽国也开始富裕起来。第一个原因是为了韩德让,如今韩德让任命齐王,大宰相,南北枢密使,一人拥有了耶律休哥与耶律斜轸两人的权利,几乎掌握了辽国的所有军政大权。并且还允许建有斡鲁朵宫帐,斡鲁内是辽国皇帝才配有的近卫军队。还不够,辽国皇帝亲笔书写丹书铁券,斋戒焚香,召集所有大臣,用列祖列宗发下誓言,对韩德让永不相负。” “陛下,如你这样待臣,臣会发生什么,先是吓得昏倒,然后连忙收拾家眷,逃到海外。那么韩德让会怎么办?” 能军政大权一把抓,但能让你公开设置皇室才有的军队么?能公开设有皇室才有的军队,但能让皇帝当着所有重臣的面发誓永不相负么? 或者说曹操等人才是真正的第一权臣。 然而将曹操以一个汉人的身份放在辽国呢? 第四百九十六章真三司使 但是众人缄默。 宋九意思非是纠缠韩德让获得多大权利,而是韩德让获得了这么大权利后,他的心态。 获得这样的权利,不管他与萧燕燕是什么样的关系,也会心中戚戚,一旦萧燕燕死,辽国那个皇帝当真承认他这个莫明其妙的汉人父亲?然而有办法,那就是祸水东引。 不时地与宋朝发生战争,让两国交战将上下眼光吸引住,那么他与他的后代便不会有危机。 但这条理由还有点儿说服不通。 宋九接下来继续说道:“第二个原因是辽国萧太后。” “为什么要幽州,幽州外有燕山,还有古长城,略作修葺,便成了最好的防御工事。江山在德不在险,不过有了潼关的关中与没有潼关的关中总是两样的。所以唐朝时奚人与契丹人无法南下,形成危害,所以每当突厥入侵,不敢过份扬鞭南下,以免后路被切断。不过再看契丹那边。几大种族,辽东深处生活着的多是女真人,再往北还有一部分室韦人,然而哪里气候更寒冷,人烟稀少,暂时不会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辽东南部是渤海人,汉人。辽国北部是乌古人,敌烈人。西部是阻卜鞑靼人,西南部是白达旦部,夹山一带,有汉人,吐谷浑人,党项人,以及少量契丹人、吐蕃人。南部燕云地区多是汉人。唯独燕山起,一直到上京这一带,才是契丹族与奚人集中地区。” “比战斗力,契丹人战斗力未必比女真人强,至少个体战斗力不及生活在寒冷地区的生女真人,但他们还不算最强的种族。最强的种族是在契丹北部,乌古敌烈各部。只不过契丹举族整合在一起,其他各部分化,才被契丹人管控。一旦让我朝得到燕云地区,那么以我朝的内治。还有汉唐的历史,可以随时出兵关外,契丹人与奚人首当其冲。逼到那一步,稍稍失败,各族就不再受他们节控,北方各族四分五裂。辽国瓦解!” “因此萧燕燕屡屡发起进攻,利用他们人人皆兵的优势,生生将我朝拖垮,甚至可以会扬鞭南下,进攻开封。开封沦陷,我朝也会四分五裂了。那么中原百姓又会象五代十国那样。分成若干势力,不得不再次敬奉辽国为太上皇,辽国高枕无忧矣。” 在史上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党项。 当然,萧燕燕不会为了党项,母子俩大军深入,置于险地。 对那一战宋九略略了解一些。 当时辽国军队情况很危险。但宋朝派使城下议盟,得到大量岁币,得了钱,得了面子,乘势退兵。 那一战萧燕燕与辽国不仅是因为钱,好象也被打寒了心,再加上岁币,澶渊之盟才得到落实。不过辽国也要了效果,宋朝暂时也不敢对燕云有什么想法了。 随着边境和平,燕云繁荣起来。辽国更多的人不想入侵宋朝。 因此所谓的和平,其实还是打出来的。 “经过几年时间治理,辽国渐渐富裕,人心归安,征高丽。以及平各部叛乱,军队始终得到了锤炼。辽国有了能力发起数次大规模的进攻。陛下登基以来,兢兢业业,萧燕燕担心一个更富更强的王朝屹立在南方,然陛下与太祖太宗两位皇帝不同,长于内治,短于军旅,所以她也渴望将我朝的发展扼杀在萌芽中。” “当然,这是臣的一种猜测,是不是如此,还要往下看。” 政事堂一片沉默。 吕蒙正没有与宋九共过事,寇准虽共过事,那是唯我独尊,根本就不会深想。 但是张齐贤、向敏中、王显都做为下属与宋九在西府共过事,甚至说受益非浅。 不但他们,影响的还有石普,史上石普虽能打,不过其人比较贪婪,贪财贪功,但在宋九调教下,这些缺陷皆不大严重了。 宋九言少事多,不象田锡他们大嘴巴整天乱喷,甚至不喜强烈的语气怦击时政,以至让吕蒙正与寇准有些不耻。 不过张齐贤他们不会这样认为,了解得越多,越觉得宋九的“可怕”。 实际赵恒脑袋里也在回想一幕,那时他还小,父亲动怒,这个小九,好话不一定灵验,坏话却一定会发生。 他在边上问,宋九诅咒我朝? 元侃啊,这不是诅咒,而是一种替国家的忧虑。 那父皇为何动怒。 不是动怒……唉,反正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如今赵恒明白了。 他担心地看着宋九。 “陛下,勿用担心,若真是如此,却是一次大好的时机,一次收复燕云的良机!” 这一刻宋九眼中杀气腾腾。 不管怎么说,辽国在北边那些残暴的行为,让他激怒了。 …… 宋九细细翻看着三司的账目。 中国史书最奇怪的一幕,那就是记载战争时刻意地疏忽了后勤。 原因简单,写到后勤就会碰到一个字,钱! 若是真连钱字也不愿提,那倒是好事儿,实际古今往来的官员九成以上一个比一个贪! “虚伪的文化啊。” 没有钱能办好事吗? 因此赵恒问他计从何出,宋九说道:“我先去三司看一看。” 但他的性格注定他这一辈子不能成为一个斗士,也不可能与寇准是一条路子的人,好处就是他不会得罪很多人,可能会让他富贵一生,坏处就是尽管有了金手指,不会发起强烈的改革,以至他主持的革新中依然存在着许多弊病。 然而不能疏忽他的作用。 就如他手中的这些个账册。 去年一年总课铁量达到了三千九百多万斤,这是课铁量,也就是朝廷官坑上交的铁重量,实际全国总产量可能是它的三倍四倍。八万吨钢铁产量也许在后世真不算什么,但在这时代却有着无比的意义。因此这些年铁价不但没有随物价上涨,反而略略下跌了。当然宋九还是不大满意,太贵了,好一点的铁一斤还得要二十文钱。一吨好的熟铁意味着得要三万四千多文钱。实际这个价格最少要下跌到十文钱以下,才能迎来钢铁时代! 不过铁价格虽不能让他满意,然而铁的质量非是昔日的钢铁质量所能相拟比的。 变化的还有铜。 去年的铜课量是两千五百多万斤,因为铜做钱,课量比重略高一点,但实际产量也不会低于六千万斤,当然,三万多吨的铜产量依然很低。不过远胜于另个时空的宋朝铜产量。 这使得去年一年铸钱数量达到了近九百万缗钱。 从他去江州开始提议冶铜铸钱,直到现在,一共铸钱几乎达到一亿四千多万缗钱,外加因为海外贸易的发展,鼓励出口政策的刺激,还带回来数不清的金银。这些货币与准货币的增加,使得朝廷放心大胆地发行了七千多万缗交子。 还不能满足宋朝货币的需求,但宋九还是再三戒告交子不能泛滥成灾地发行,并且一直发行的是小面值交子。 不过这些变化,导致市场经济的进一步的繁荣。 以及赵恒执政时的改革,当然还有在咸平之治之前,赵匡义晚年时停下战争,全国得以休生养息,也为咸平之治打下了基础。 这便导致一个结果,国家收入猛烈增加。 这几年收入达到一亿多,而且含金量很高,折合缗钱也近一亿缗,大前年赵匡义死,赵恒即位,这要赏赐天下,不过就是那一年,三司收入依然产生大量盈余。 即便去年辽国入侵,国家大肆用兵,仍有盈余。今年很悲催,不过看样子,最少能保平。特别是前年一年,国家盈余达到了三千多万缗。 难怪陈恕不敢将账册给赵恒看。 这还不包括内藏库一年可能会产生的几百万缗钱收益。 但这中间还是要感谢宋九,这些盈余包括钱,各种物资,保管起来就会有损耗,有贪墨,陈恕于是将金银铜钱一起投入到银行司里面,再将一些贵重物品便卖出去,换来现钱,依然放入银行司。不但节约了保管与浪费开支,每年还能获得一笔可观的利息,同时这些钱继续在市场上流通,进一步繁荣了宋朝经济。 接近七年下来,三司盈余几乎达到了一亿一千万缗! 宋九不由赞叹道:“真三司使也。” 说得陈恕有些脸红:“宋公,不敢当啊,这一切实际要感谢宋公带来的变化。” “仲言,我只是提议者,若无你的经营,那来这可观的盈余?” 宋九带着无比敬重的语气说道。 国家国家,其实就是一个大家,小家开门五件事,柴米油盐醋,缺一样不可,国家同样如此,财政短缺,马上就乱了。并且这是在不苛民的大前提下,完成的超级盈余。 不错,他是打下了一个底子,甚至也要感谢赵匡义打下的底子,实际自巴蜀叛乱平后,三司就开始了盈余。 但没有陈恕,就未必守得住,更不要说扩大这份盈余了。 然而他话音一转:“不过仲言,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我马上可能会花很多钱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咸平军 有了这个财政,宋九心中有了底气。 首先就是治河与两浙的瘟疫。 宋九在苏州大规模地实行隔离,以及改良饮食习惯,瘟疫渐渐得以控制,但没有停下来,仍在蔓延当中。 有大夫的方子比较管用,虽然宋九怀疑,但有比没有强,便拨出一笔款子再度购制了大量草药,迅速运向两浙。这次瘟疫让宋朝有些惨,两浙渐渐成为宋朝的税务大户,旱灾加上瘟疫,今年两浙税务惨了,即便如此,宋九仍免去了两浙一年所有两税。没办法,得让两浙百姓迅速走出灾害与瘟疫的魔影,不然明年收成仍会影响。 再加上黄河缺堤,巴蜀叛乱…… 难怪赵恒说朕累了。 免税地区仍有,巴蜀,以及黄河受灾的各州县,实际若没有辽国的威胁,这样时不时的免税,也是一种变相的还之于民,况且两税在国家收入中所占的比例也在渐渐减少。只是那些胥吏可能很苦逼,少了一项重要的贪墨借口。 但今年会让陈恕有些头痛了,不仅是这些地区的免税,其他收入同样在减少。 然而接下来宋九的种种用度却继续在增加中。 受辽国压迫,朝廷进一步将河北边境的百姓往南方转移,然后在河北大肆招丁壮进入禁军,有几个便利之处,首先当年因宋九之策,很早时候就挪出许多耕地让禁兵屯田,但这些禁兵不是全呆在京畿地区,大多数轮戍到各地,因此出现许多耕地租给百姓耕种的情况,这产生了大量纠纷。随着这次扩军。屯田面积就变得紧张起来,最少不会出现大面积租种现象。 屯田是减少国家供给用度,增加兵士的部分收入,非是让他们做大地主。 其次大量丁壮进入禁军,就挪出许多耕地。安置北方迁移过来的百姓。 表面上理由是这样…… 实际此次乃是一次扩军。 受辽国压迫,禁兵数量在缓慢增加中,但如今总数量也不过三十七八万兵马,以这个数量的军队,想击败辽国,仍然不够。 所以宋九要看三司的财政情况。 扩军了就意味着兵费增加。 此次扩军一直持续到来年六月。不仅从百姓中挑选丁壮,同时从北方厢兵中又挑出一些力气大,有武艺的厢兵进入禁军行列,然后从灾民中选出一部分百姓补充厢军。 这没有办法,国家还需要厢兵做事。 直到来年六月,使禁军数量扩大到惊人的四十六万之巨。实际包括十二万多各种形式的乡兵。如北方的乡兵,西北的乡蕃兵,巴蜀的乡兵,川骑兵,荆湖两广的土兵,乡蛮兵……以及十九万多厢兵,兵士数量达到惊人的七十七万之巨。这时候全国户数才六百八十几万。还要感谢宋九带来的户数增加,否则会更少。 因此开始出现了一些冗兵现象。 不过相比于史上,因为从开始就推行了屯田制度,兵士收入比史上增加了一部分,同时国家供给压力也轻了一点。 但不仅是兵士数量增加,武器装备费用也在增加,这也导致了兵费在迅速增加中。 有一些言臣对此表示了反对,可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从皇上到宰执,无一人听从。 增加禁兵数量,改善盔甲武器。仅是第一步。 当初设立背嵬军,以荆嗣、杨延昭与张凝、杨琼率领,不过背嵬军也要轮戍,而且宋朝古怪的制度,那就是轮换制度。因此主将几乎在换个体不停。如今四支背嵬军。只有杨延昭那一支看在宋九面子上没有打散,其他的虽未打散,但主将全部换掉了,而且大半在轮戍,实际等于打散了,甚至连训练也有些松懈。 此次又让宋九拾了起来,不过换了主将,以田敏率领大部,继续到西北去训练去。 然后将杨琼再度调到西北,而且又成立一支特种军队,从轻骑中挑选三万轻骑,成立咸平军。 用赵恒年号为军队名称! 无疑这是训练一支最强大的轻骑兵种,弥补背嵬军速度的不足。 不过想形成战斗力,还有数年时间,若宋九所说的会发生,那么现在就开始要与时间赛跑了,不仅是咸平军的强练需要时间,新招收的禁兵也要几年时间训练。 再次之是拨出一笔款项,让前线诸将设立斥候,打听辽国的情报。 然而调动了两个人。 第一个是曹玮。 没有将曹玮安排到河北,而是去了渭州。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夏州那边暂时没有大问题,尽管萧燕燕对那边也产生了兴趣,然而因为宋朝将南河套当成了练兵场所,在哪里始终堆积着数万军队,并且多半是骑兵,这对夏州与灵州地区形成了有效的震慑。 况且朝廷对这一地区的政策做得还不错,几年下来,大部分部族生活都得到了很好的改善。 但渭州那边情况仍很复杂,渭州南边就是秦州,无论渭州还是秦州,都生活着许多羌人与吐蕃人,就不要说兰州与凉州的六谷部吐蕃人了。实际宋朝控制的渭州范围,仅是中东部。 吐蕃人问题也不大,他们各部分散,也失去了往日的侵略感。 但有一个地方,灵州! 想控制灵州地区,必须要有良好的道路,一就是从庆州去银川平原,二就是从盐州去银川平原,三就是从渭州去银川平原,四就是从兰州去银川平原。 这就是为什么在史上宋朝最终失去灵州的原因。 渭州当时也打通了道路,不过没有多少驻军,更不要说是兰州,李继迁控制了盐州,那么只剩下庆州一条路可以援救,一旦控制起来,灵州便成了飞悬之所。 若是当时渭州与兰州全部在宋朝手中,李继迁会不会得到灵州? 只有将秦渭兰三州全部有效控制起来,银川平原与陕西形成一个整体,才不会成为飞悬之地。 否则灵州仍有危险。 辽国曾经讨伐过西夏,大部分必须从大同出发,然后抵达南河套,这是最近的一条路,不然不方便后勤供给的运输。但若是两万军队以下的部队,那么就会有很多道路抵达灵州,如从阴山北边绕道,直接抵达贺兰山,就会威胁灵州。或者将阻卜人拉拢起来,挺进居延海,那么就可以直接威胁到所有银川平原的河西地区。 因此让曹玮进军渭州,至少让渭州地区所有吐蕃部族降服。那么西北就会成为一块整体的存在,也能有效的防御与管理。 再次,从灵州将裴济调到定州,与范延召配合。 这对组合仍不及当年的裴济与李继隆组合,不过裴济军事能力还不错,又在定州呆过很长一段时间,比较了解情况。相比于其他组合,还是很不错的。 定州稳,则河北稳! 这次动作不小,王显能力有限,不过三个中书宰相,宋九、张齐贤与向敏中对军事都比较熟悉,不断地通过政事堂议事时提出帮助,倒也未出现大的失误。不过小的失误仍然不停,这才导致言臣不时地弹劾。 而且中书里也不是一团和气,张齐贤是豪爽男,李沆与向敏中性格安静,因此一向不大和睦。正好这一年冬天朝会,张齐贤酒高了,几乎扑倒在大殿上。御史弹劾张齐贤,张齐贤无话可说,只能说我有些风寒,饮酒御之,所以喝醉了。然后以本官罢相。 然后赵恒问吕蒙正可能用乎? 依然没有寇准的份。 非是赵恒不感谢寇准,实际赵恒是一个很念旧很感恩的人。 主要是寇准自己。 他现在邓州,邓州情况不是很好,尽管在京西路,实际整个京西路西边数州在北宋一直没有发展起来。 但寇准在邓州却过着大宋最高档的奢侈糜烂生活。他同样好喝酒,不但喝酒,而且不喝寡酒,一边喝酒一边声色犬马。而且因为他名声在外,无数文人雅客慕名而来,于是邓州府衙整天到晚,歌舞不休。 而且寇准最喜欢的是拓技舞,跳舞的舞妓最少需要二十几人,最多达到四五十人,然后美酒端上来,灯光点亮,在宋朝蜡烛仍是很贵的,但邓州府衙一到晚上连马厩与厕所都要点上无数巨烛,第二天早上起来,仅是流下来的烛泪就能高到将人绊倒的地步。 天一黑,开始了,无数美丽的舞妓,优美的歌舞,还有美酒佳肴,以及灯火通明的府堂,以至让来客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一旦走出去,不得不扶着墙走,否则天旋地转之下,都能跌倒…… 这种生活风气,让豪爽男张齐贤都整傻了眼。 因此赵恒数次想起用寇准,都遭到了几个宰相一致的反对。 不要说张齐贤,连对寇准一直抱有好感的宋九听到这些情况后,也有些瞠目结舌。寇大先生,你花你的薪酬没人管,可这样下去,得看看邓州百姓的情况吧,邓州还有无数贫困百姓呢。况且就是你的薪酬能保证你这样的用度吗?这样想下去……那太不好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散财之功 所以赵恒没有想到寇准,而是想到了吕蒙正。 宋九说了一句颇有含味的话:“作为人君,必须要有包罗天下的胸襟,才能治好天下。” 昔日吕蒙正先是与赵元僖走到一起,后又替王继恩说好话,让赵恒产生了怀疑。 因为宋九这一句话,这才起用吕蒙正。 宋九顺便推荐向敏中去西府,与王显同为枢密使,实际无论是王显或者是曹彬,都没有担任枢密使的能力,尽管他们是武将出身,但就是在他们手中,昔日宋九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种种军事改革,都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 最严重的就是参谋司,如今几乎剩下一个空壳了,所以才出现了让傅潜担任主将的笑话。 又将王旦从西府调到东府。 东府仍然人才济济,无论李沆,吕蒙正,或者是王旦与王化基,都是第一流才臣,德操更没有话说。可是西府,王显、钱若水、周莹、王继英,不管德操如何吧,这几人凭什么担任西府宰执?特别那个周莹。 向敏中进入西府,很好地弥补了西府宰执能力不足的问题。 其次便是治河。 军事宋九虽参与了,但主要还是西府的职责范围,治河才是东府的本职事务。 当年治河有良臣王明,现在朝中还有一个人,王钦若,不过因为史书对他评价太过恶劣了,弄得宋九也不大敢保举,索性问赵恒。 赵恒问:“毕士安如何?” 赵恒上台后,大肆任用了他几个老师,分别进入两府。 这几个老师尽管可能都是长者。然而缺少了磨勘,皆不能胜任,好在赵恒清醒地看到了,于是先后以本官罢相。 宋九回想,好象只想起毕士安曾经担任过监察御史。因此他心中有些怀疑。 不过赵恒一门心思想载培他的老师。宋九无法拒绝。好在当初王明治河时,留下大量的资料可供参考。 因此让毕士安带着这些资料下去进一步察看。 到了冬闲时,三司拨出一千多万缗款项,用于治河。 第二年又拨出几百万缗款项用于植树。 不知道能不能想效果,不过南河套有了植树的先天条件,那就是这些年来随着宋军的开屯。放牧,兴修了无数引水渠,一旦树木成林,也利于当地百姓进一步定牧定居,只有定下来,才能有效管理。 还有河北。从西山起,一直到雄州,同样开始密植许多树苗。 可以想像,一旦七八年过后,这些树苗成长起来,将会成为一道最坚固的城墙。 实际这中间大有用心,一是对辽国造成一种宋朝不思进取的懦弱假像。二是告诉萧燕燕,想要大肆进攻宋朝,乘早吧…… 其实归结到一起,便是六个字,治河,惠民与强军。 然而自始至终宋九没有过问巴蜀的平叛。 王均的喜相逢,让宋朝官兵们恶心了。不过军中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人,秦翰。他苦思冥想之下,终于让工匠发明了一个事物,一种射筒。原理有些类似于后来小孩子们玩耍时的水枪,不过密封性更高,也更大更复杂,里面注入石油,不过现在叫猛火油。乃是一些优质油田自己喷射出来的沥青状石油,经过简单的提炼产物,至于钻井那玩样,太遥远了。 然后兵士站在“雁翅势敌棚覆洞车”上,对着“喜相逢”发射,随后用火箭射击,一下子王均的喜相逢便燃烧起来。 没有了喜相逢,王均开始夺气了。 宋军高中低三路发起进攻,地面下挖地道,不可能城中所有壕沟里的叛兵都尽心尽职的听着地表的动静,况且大半是王均强行征来的兵士。有的在地道下布置火药炸城墙,有的作为死士,潜入城中,焚烧叛军守城器械。地面上“雁翅势敌棚覆洞车”与“洞屋”同时向城墙边接近。王均不可能做到在益州所有城墙外都挖了塌陷地道。况且他们在挖,宋军也在挖。 空中又升起了几十个热气球,居高临下发射箭支。 这才付出巨大牺牲,攻入益州城。 但王均仍退入天长观,于文翁坊前设立了一道严密防线,高继勋主动向转运使马亮要来大量猛火油与稭秆油,带着手下拿着火把攻到文翁坊下,一把火将文翁坊尽数烧光。杨怀忠乘机挺进到天长观前寨,再用火烧光了前寨。王均看到败局已定,乘着夜色突围。 这时候都拖到了九月份。 然而雷有终又做了一件天怒人怨的事。 他派杨怀忠与石普带着朝廷骑兵与川骑前去追赶王均,他自己儿在城中大肆抓捕受到王均伪官职的人,不问是否强迫担任的,将几百人活活放在柴堆上烧死。 还好李继昌勒令部下,不得忧民,又将城中的妇女童幼置于空寺中,派兵守卫,事平后再遣还回家。 否则在雷有终带领下,又一桩冤酷的惨案发生了。 王均一边跑一边继续发着疯。 勒索军民断桥塞路,为了逃命倒也能理解,然而接下来说明了此人的歇斯底里,他一边跑一边不顾老百姓的死活,将所有仓库烧之一空。但逃到富顺监,被石杨二人追上。王均再次放了一把火,然后逃向杨家市,准备渡江逃奔戎泸蛮境。杨怀忠与石普二人及时赶到,将王均捉住,当场斩杀。 用了十个月时间,这场叛乱才被平定。 而且雷有终治军无方,更加给四川百姓带来了创伤。要知道这次叛乱与四川百姓毛关系也没有,全是宋朝军队里出现了问题。 这逼得宋九提议,第二年继续减免受害十几个州县一年税务,这倒也罢了,关健昔日富裕的益州城,几乎烧掉了一半。 所以赵恒说了一句:“雷有终顷居三司,自谓公干廉洁;昨两川盗起,因命剪除,颇闻有终乘其扰攘,贪黜财货。如是,则王泽安得下流,远俗何由丕变!言行相戾,乃如是邪?” 实际雷有终为了激励将士,都将自己家产变卖了用做赏赐。 但怎么办呢? 难道说平叛的将士都该杀吗? 因此用了一个轻微的贪财罪名,将雷有终贬官。 实际宋九都不知道如何处理雷有终了,说他贪吧,他真没有装一文钱进腰包,这与王全彬、王继恩有着本质的不同,说他不贪吧,因治下不严,发生了那么多事,否则这场叛乱早就平定了,成都也不会有这样严重的劫难。 这也创下一个记录,所有进入巴蜀平叛的主帅,从王全彬到王继恩再到雷有终,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的。以至马知节转任后,赵恒对其他人不放心,又将张咏调到成都,张咏两任成都几乎长达近八年时间,创造了宋朝地方官任期的一个历史。 而且还逼得不喜严法的赵恒接受了宋九提议,下了一份诏书:在宋境以内,凡是践踏百姓庄稼者,无论什么理由,必须双倍赔偿。 凡是官兵扰民者,或者侵占百姓财物者,不问什么理由,轻者军杖五十,重者斩首示众。 凡是凌侮良家妇女者,一律格杀勿论。 仅是第二年,因为这道诏书,就斩杀了四十九名官兵,包括两位副都巡检使,十五名武将被罢职流放。 但经此狠手,军纪得到了加强,若是……巴蜀再叛乱的话,相信不会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总的来说,宋九进入中书后,主要动的还是军事上的,内治上仅是补充,主体还是沿从着赵恒的咸平之治。 不要小看了这些古人,如史上李沆这一年看到国家到处在着火,知道灵州保不住了,建议下诏让裴济带着官兵,并且将归顺宋朝的百姓迁移到陕西内地,赵恒未听,后来果然沦陷,裴济孤军奋战不敌,英勇牺牲,这是与李继隆配合,两败耶律休歌的名将…… 张齐贤看到辽国不停地发起试探性进攻,提前建议,请募江、淮、荆湖丁壮八万以益戍兵,广边备。赵恒说,此不唯动摇人心,抑又使南方之人远戍西鄙,亦非便也。结果萧燕燕大军南下,四面告急,若是那时候朝廷提前增加了八万禁兵,是否会让萧燕燕有去无回? 结果后来两面受困,不得不将禁兵数量增加到六十多万,形成更严重的冗兵。 但这不是宋九的弱项,他从不是一个狂妄自大的人,继续象以前在中书那样,听从各方意见,甚至与地方官员交流。 这种小心立竿见影,很快整个国家再次进入迅速发展状态。 因此赵恒在新火祭上说了一句:“朕用卿晚矣。” 宋九答道:“陛下,非也,国家迅速始安,首功乃是陛下,次之乃是陈恕,没有陈恕在三司的小心经营,就没有充足财帛,臣只有散财之功罢了。” 陈恕苦笑,经过宋九的折腾,去年三司不但没有盈余,反而倒贴出去两千多万缗钱出去。 赵恒也只是笑笑,然后看着北方…… 若是宋九猜测正确,未来两个最强大的国家将会发生一次最强的碰撞。并且辽国那时候恐怕也达到了巅峰,宋朝可能也会是一个巅峰。因此那次碰撞将是两个巅峰超级国家的剧烈碰撞,可能会山摇地动,江河翻腾,日月无光…… 第四百九十九章示弱 随着大量新兵、背嵬军、咸平军陆续前往南河套,虽然当地渐渐开垦了许多屯田,也无法担负着粮食的供给。当然,京畿各地也设有训练场所,不过效果弱了很多。 于是再度将裴济调往夏州,此人在灵州颇有政绩,决事公平,诸羌信服,同时兴修水利,重视农业生产,一个文武兼备的难得良臣良将。 正好向敏中进入西府将担子挑起来,王显能力稍逊一筹了。 于是将王显调赴定州,授山南东道节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定州路行营都部署、河北都转运使兼知定州。也就是让他一手主持河北边防事务,随后因孔守正提议,在契丹入侵时,又加镇、定、高阳关三路都部署,许便宜从事。 这道任命有一个背景,辽国野心勃勃,随时南下入侵,然而河北诸将群龙为首,各自为战力量不够,必须要有一个懂军事的威望高的人领首。 王显无疑胜任了。 但接下来还有人事调动。 王化基以本官罢相。 他没有犯错,也不是因为宋九关系,因为下面还有新的任命。以冯拯、陈尧叟为给事中,薛映、梁鼎、杨亿为知制诰,论关系杨亿岂不是更亲密? 主要王化基呆在中书时间太长了,五六年时间,不上就得退了。 上上下下才是宋朝官制主题。 不但文官,武将也是如此。 宋九忽然想到了王安石的将兵法,可是在时候一个军头都敢占据益州,想称王称皇,他如何说出口? 随着以冯陈二人为同知枢密院事。 王钦若从西川回来。安抚有功,迁为参知政事。 但这种上上下下,人事不停的变动,让宋九产生了时间的紧张感。 他不可能一辈子呆在中书,几年后一旦自己调动了。所有计划也泡汤了。其他人能领手起来吗?他十分怀疑。 如有一天,职方员外郎吴淑突发奇想,大约春秋看多了,想在军中推广战车。 赵恒有些意同。 很多人居然沉默,是啊,春秋上记载战车那么牛。为什么现在它没有了。只有少数几个大臣反对,又说不出所以然。 宋九只好做解释,战车在春秋时派上了用场,一是君子战,不象现在为了打胜战争,各种计策无所不用其极。二是主要针对步兵,如赵国与胡人作战就没有用战车,而是改胡服,学胡骑。再到汉朝,骑兵又发明了马蹬子,这可以使骑兵在马上做出更灵活的动作。速度是不如单纯的骑兵,成本高于骑兵。灵活度又不足,于是战车淘汰出局。 他这一提,张齐贤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唐朝宰相房管似乎在关中也用了战车对付叛军,结果那一战惨败,四万士兵惨死。 于是赵恒不再提战车了。 否则一场大灾难降临到了宋朝上空。 所以宋九加快了步伐。 先是提议了一件事。 那场风刮了,攻下幽州,然后将幽州城催毁。宋朝也付出沉重的代价,花了无数钱帛,并且一个最重要的盟友彻底灭亡了。但收获也很大。并且从幽州掳来许多贵族,让宋九将他们一一送到矿坑里挖矿了。 但赵恒心软,他继位以后,又下诏将这些人释放出来,并且赏赐了一些闲官。养在京城。其中就包括韩德让家族的一些亲人。 凭什么要养这些人? 宋九每每看到他们,心中总是不大高兴。 因此索性提议,用他们换萧燕燕南下掳去的百姓,然后向萧燕燕示弱,议和。 田锡做为使者去了辽国,换人可以,特别是韩德让的族人,萧燕燕一直表示着关注。但议和则不行,可以,必须交出飞狐关、灵邱县与紫荆关、偏关与神武城这些地盘。 这个有点不大好说,偏关与神武城石敬塘并没有割让给辽国,为北汉所有。不过随着宋朝屡次侵犯,辽国救援,也渐渐将这一地区吞食下去了。在史上宋朝一直没有将它收回去。 至于紫荆岭与飞狐关、灵邱县倒是割让给了辽国,然而易州后来被柴荣拿下。可是易州孤悬于易水北面,宋朝所占的多是平原地区,守也不守不住。因此那场风刮过后,宋九还是提议果断将易州、金台屯等处放弃,但反过来,占据紫荆岭这块高地,修筑紫荆关。 萧燕燕去年南下,想将紫荆关收回来,那时耶律斜轸还没有死,派人打探,宋朝驻扎在紫荆关的是魏能,全军戒严,军纪严明,而且它的后方就是飞狐河谷,虽不宽大,可以种庄稼,养牛马羊,足以能保障驻军的供给。加上紫荆关的地形险恶,易守难攻,耶律斜轸怕出意外,建议萧燕燕取消了那次攻打。 这个内幕田锡不知道的,但他知道紫荆关的重要性,若是紫荆关丢了,飞狐关同样未必能保,飞狐关一丢,那么河东河北前线等于被太行山一切为二,各自为战。 偏关与神武城也是如此,一旦丢失,成立不久的胜州也难以保住。 没有答应,然后田锡回来,双方交换俘虏,又换回几千百姓。但还有许多百姓未换回来,让萧燕燕送到中京上京地区,做了各部族的奴隶。 当然,这趟出使的结果,便是再次让几千万宋人感到了一场羞侮。 先帝请和,请了二次,不同意,非得打,新帝请和仍不同意,又提出让人无法答应的理由,还是要打,难道宋人真那么弱吗? 百姓的愤怒,以及言臣弹劾宋九的软弱,宋九都没有太在意,至少他的目标达成了,议和派从此闭上了嘴巴。 接着又做了第二件事。 与王钦若一道改良商税。 宋九在苏州,就听到许多商人的抱怨,商税率太高了。实际宋九已经改革过一次商税法,比如原来几乎每过一州就要收一次往税,现在改成了以一路计算一次往税,让商人少了许多剥削。 不过仍然很高,例如从苏州运一趟货物到京城。两浙路、淮南东路、京东路,京西路,再加上百分之二的住税,税率几乎达到了百分之十四。这还算是近的,若是从荆湖南路,或者两广、巴蜀运一趟货物到京城。税率会翻上一倍。 因此宋九做了第二次商税改革。 往税继续以路为单位增加,本州之内,不得计往税。 往税税率下调到百分之二。 若是大规模的交易,商品价值超过一千贯以上者,往税与住税全部下降到百分之一点五,若是超过五万贯以上者。下调到百分之一。虽然这样税率变得很低,不过能逃税的都是那些大商人们。 朝廷统一印刷税票,以税票为凭证,商品抵达彼岸时,必须持所有的住税往税税票,在交易地让过所查验,将税票上交。给朝廷计帐,才可以交易,否则不管买卖双方,都要严惩不贷,轻者罚没所有商品,并且以其五倍以上的价格罚钱,重者流放。 为防止胥吏勒索,干货盘查时间不得超过半天,鲜货盘查时间不得超过半个时辰。若是双方为商品价值发生冲突,干货从商人商品中每类抽取商税的比例货物。外加千分之二的保管成本,一月内不取者由官府处理。鲜货者以当地物价计算,若确有胥吏盘削之举,商人可以向官府投诉,同样会严惩不怠。若是有权贵或者大商人无理取闹。那么等同逃税处罚,主事者轻者当场笞杖,重者流放。 以及若干规订, 实际就是下调税率,让中小商人有一线生机,再就是勒令权贵与大商人必须交税,最后就是防止胥吏勒索为非作歹。 才开始实施时,引起很多麻烦,大商们继续逃税,胥吏们继续勒索,甚至还发现了假税票。但严惩时,又遭到许多士大夫的反对,说君子不当言利。 宋九粗暴地说了一句:“不言利是吧,好,从今天起,停止发放官员薪酬,你们同不同意,或者将薪酬降到唐朝水准,你们同不同意?” 闹了两年多,才渐渐平静下来,才开始商税收入迅速减少,直到第三年后才渐渐持平。 然而这次改革,却极大地繁荣了商业发展。 而且宋九这次改革还有一个十分不错的背景,那就是辽国的不断入侵,给举国上下带来了危机感。 冬天到来了,意味着又是入侵的好时光。 辽国又有无数军队南下,闻听到辽军南下的消息后,李继宣、杨延昭、杨嗣与大太监秦翰等人迅速在破虏军城商议。 主力部队乃是秦翰与李继宣率领,三万宋兵,而且是清一色的骑兵,背靠破虏军城立阵,准备与辽军来次正面作战。杨嗣与杨延昭率六千骑兵赶到西山的羊山一带,准备包抄辽军后路。张斌作为先锋官在羊山边上的长城口先伏击辽军,顺便掩护二杨的埋伏。王显在后方召集大军,准备支援,或者扩大战果。 十月中旬,南侵的辽国先锋踏上了宋境,然而漫天的细雨,泥泞的道路让先锋大将辽国皇太子耶律隆庆皱起眉头。 为什么不下雪,反而下雨啊? 首先辽军的弓弦是皮质的,被雨水浸泡后就不堪用了,无法用弓箭的辽军无疑会被大大的削弱了战斗力。 可这时的辽军看到宋朝软弱,忘乎所以,明知道这个雨下得很不好,耶律隆庆继续下令进军。 可能他认为宋朝河北头号重将范延召刚刚因病去世了吧。 但他忘记了他们辽国两个勇将也去世了。但宋朝这边李继宣、荆嗣、魏能、杨嗣、杨延昭、田敏、张凝、秦翰等人的日益成熟,陈州那边还有一头老虎被雪藏了。 论将,辽国已经处在下风。 一把寒冷的秋雨中,遂城之战拉开帷幕。 第五百章破骑军 辽军再度推进到长城口,张斌突然率部下杀出,辽军猝不及防之下,让张斌顺利带着部下节节突破,差一点攻到辽国中军耶律隆庆眼皮子下面。不过辽军也迅速反应过来,看到宋军兵马并不多,于是展开反击。张斌看到一往无前的突击势头被遏制住,再战下去就不利了,明智地见好就收,撤回破虏军。 耶律隆庆下令让三军休整,然后向威虏军前进,双方离得不远,不足四十里地。斥候来报,说宋军主力就在城西列阵。耶律隆庆一听大喜,怕的就是宋军依靠城墙防御,出了城还担心什么。立即下令扑向城西。 大战开始,荆嗣作为主力,秦翰与张凝左右两翼掩护,李继宣为预备队。若非魏能守着紫荆关,田敏去了西北,这一战宋朝战斗力会更强。不过现在诸将也是宋朝最顶尖的将领了。 荆嗣看到辽军到来,立即下令发起进攻。左右秦翰与张凝及时插上,仅是几个回合,便击败了辽军,而且射杀了辽军主将铁林相公。耶律隆庆一看不妙,下令撤退。 到达长城口,杨延昭与杨嗣有些头痛,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辽国一到了就打,一打就逃,这还是强大的辽军铁骑吗?没办法,原来是包抄的,现在只好强行拦截了。 辽军前后堵兵,后有追兵,一下子急了,迸发出强劲的战斗力。二杨虽然在羊山居高临下,可因为兵力少,被辽军击退,被迫离开战场。他们正面狙击虽失败,却给后面的宋朝追兵赢来时间。 张凝与秦翰两部追了上来。耶律隆庆只好下令反击,不能逃啊,虽然前面的道路打通了,这一逃准得是溃败。刚打了一会,李继宣率领着主力部队赶到。一会儿辽军再次被击败。宋军压着辽军打,从羊山南麓杀到山脊,再杀到北麓。 耶律隆庆只好再逃,渡过易水,这时天也黑了。 就在他准备下令扎营休整时,一支宋兵摸了过来。 魏能带着一队轻骑从紫荆关下了杀来。正好赶到。他这支兵马并不多,可要命的河对面还有数不清的宋骑。 耶律隆庆只好再逃,好在他手下全是骑兵,速度快,渡过拒马河,来到岐沟关。才长松了一口气。 这一战辽军损失了统帅铁林相公,以及二十多员重将,被宋军斩首近三万人,耶律隆庆所率几万兵马,能逃回去的还不足一半。 辽国一次次拒和,一次次的入侵,也使全国上下感到悲愤。因此诸将领将近三万个首级也放在边界处,筑京观,向辽国显示武功。 但遂城之战可能是一个开始,也可能是一次结束。因为萧燕燕亲自率领着更多的辽军赶到了。这次没有耶律斜轸进劝,萧燕燕派了一支兵马强行攻打紫荆关,结果……丢了一地死尸外,什么也没有捞到。 王显听从何承矩的建议,使用围魏救赵的办法,让水军搭乘刀鱼船,自界河入海。顺着海边登陆平州,发起进攻,吸引辽国主力部队回救。 萧燕燕没有置理,主力绕道最强的破虏军,而是取道破虏军西边的满城。然而这时王显早就率领着更多的宋军赶到唐河,两军遥遥相对。但这时连绵的雨天,极大影响了辽军的战斗能力,再加上死了那么多兵马,士气沮丧,宋军有备,萧燕燕想了许久,最后下令撤军。 确认辽军全部回去,王显这才向赵恒献捷。 而且他也主动承认失误,如果遂城之战时,他的主力部队及时赶到,那么战果会更大,能让耶律隆庆的兵马全军覆没。 不过虽有失误,这次指挥他也能称上中规中矩,与贪生怕死的傅潜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因此朝廷大度地给予了褒奖。 宋九在京城听到后也十分大喜,不仅是胜利,还有将。 宋朝这时不缺少治国的文臣,太多太多了,比如李沆、吕蒙正,那怕就是张齐贤、王钦若、向敏中与寇准等人为相也能算得上称职。但缺少将,将领多,可名将少。 秦翰出现了,管他是不是太监,那怕是一个女子如穆桂英那样英勇,他也要强行建议赵恒用她。 除了遂城之战中诸将,还有,如孙全照、杨琼、王超、呼延赞、王汉忠、田敏、李重贵、耿全斌、高琼、王杲等等,基本这些人都陆续成长起来了。 不管未来如何,手中必须得有能打的大将,否则还是会失败。 然而赵恒却忧心仲仲,又入侵了,某些方面似乎验证了宋九的猜测。 因此他同意了宋九的另一个建议。 再设军,但这个军以后将会以各个指挥使名义打散了,分布于各军团中,那就是破骑军。 骑兵相比于步兵,那不亚于坦克,但史上也有多次步兵破骑兵的战例。不仅是后来的岳飞,以及刘裕的却月阵,还有,如符坚手下大将吕光。 史称他率七万大军平西域,又有一说法,说他有十万大军,不过这支军队中只有五千骑兵,这个骑兵构成比率还不及如今的宋朝。 吕光杀到龟兹,不管多少军队,估计那时他手中兵马不到三分之二的兵力了,龟兹王向西域诸国求救,狯胡王派其弟呐龙、侯将馗率骑兵二十余万,另集中温宿和尉头等国军队共七十多万人救援龟兹。吕光面对几十倍的敌人,并且都是强大的西域骑兵,用勾锁之法,于屈茨会战。一战而胜,于是三十六国皆降。 因此宋九构建了一个新的步军军团。 主要就是三人配合,一人操钩枪、或者砍马斧,砍马刀,专攻骑兵的马腿。 一人持一种新的枪种,但也不能完全算是枪,后面一个长杆子。前面有一个镰刀状物,专门钩骑兵的脑袋。 还有一人,那就是短矛。 在中国古代矛还是普遍应用的,不过后来渐渐沦为辅助兵器,这与古罗马军队不同。这是战术更加先进的表现。以古罗马那种笨拙的方阵,若是跑到宋朝来交战,还不知道会怎么死的。 虽然它渐渐被威力更大的弓弩代替,但还在用。如三国时的铁柄短矛,近战可以用之刺,稍远可以用之投。宋朝也有一种铁铊。实际就是一种短矛。另外军中还有一种标枪,要更长一点,它就是中矛。南方少数民族中还有一种梭枪,那就是长矛。 宋九以前就拾过一回。 之所以拾起短矛,原因就是弓弩虽然厉害,然而敌人骑兵一旦冲进来。短兵交接之下,敌人不可能给你拉弓放箭的时间,若是用兵器,一个在马上,一个在马下,立占劣势。因此这时候配置一些短矛,就会起到意想不到的好处。尽管它射速慢,射程也不远,但对手主要是辽国人,他们盔甲质量比较差,大半是皮甲,十步之内,射杀一人还是可以的。并且它不是很重,后面装上十来根短矛,对于士兵来说,负担不大。 一人削马腿。一人用望月枪钩脑袋,一人用短矛射杀,只要配合得好,就能抵消骑兵的优势。 但想配合得好,就要经过艰苦的训练。 好这一战是大胜。胜了费用就不会很高,甚至辽国军队只到了边境处,一个平民也没有伤害到。 因此财政宽松,也给了破骑军成立的经济条件。 三个特种兵团,再加上以前的军制改革,宋朝军队实际在无形中渐渐变得更强。 时光转眼进入咸平五年。 若不是辽国的压力,宋朝渐渐在变得更富更繁荣。 即便去年因为练兵增兵,费用在增加中,三司依然产生了一些积余。这不是苛民产生的,而是良好的税务政策,以及繁荣起来的商业带来的经济增加,虽然增兵增加了费用,另一边在裁减官吏,也节约了费用。 应当说宋九担任首相,做得十分不错了。但就在这时,有人对宋九说不。 与北方无关,而是在南方。 王均叛变时,杨怀忠从施、黔、高、溪等州调来一些蛮兵为援。起到多少作用未看到,看到的……是这些人进入平原地区后,看到汉人富庶,于是攻州县,掠财富与男女到各溪各峒,做他们的奴隶。 四川官员久不能定。 若依宋九等人的想法,就要派川骑兵进入各溪各峒扫荡了。当初成立川骑兵用意也就是于此。 然而丁谓上书反对,并亲自领命。 现在宋九一门心思在想对付辽国,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同意他以转运副使的身份去了夔州。 丁谓去了夔州后,只带着三两个仆人,深入各溪峒,其首领田彦伊十分感动,亲自出来迎接,以牛酒犒劳,愿世代奉贡。丁谓请求他们去夔州城做客,这些首领也学习丁谓,只带着三两名仆役去了夔州城。到了驿馆,丁谓给其锦袍,银帛,喻以祸福,并言赦不杀。几天后他们请求回去,丁谓故做好客状,留下不准他们离开。又派下人暗中对他们说,公想得到你们所掠汉男女,若你们同意将这些汉男女送回去,公必喜,必会放你们回家。 于是这些首领与丁谓相约,放一人回去,赐绢一匹,几天后送回去一万多名汉人。然后感泣辞别,作誓刻于石柱上。 丁谓又有其他的举动,如在一些险要处设寨,第三十里置铺,每铺置兵三十人,等等。甚至带领田彦伊打败了一次大山里更落后野蛮的生蛮入侵。 只花了一万来缗钱,若是动用军队,那怕小规模战役,也要以十万缗计算。然而办好了事…… 但宋九在政事堂里评价恰恰相反:“虽不错,然而蛮人掳走岂只有一万来汉人?” 仅一句,便让大家无话可说了。 赎回来的汉人自然欢天喜地,可没有赎出来的汉人意味着死不如死。当然,蛮人不欠汉人的,可是汉人也没有欠蛮人的!至少不欠那些蛮人首领的。 “至于作誓刻于石柱上能管用吗?也许眼下暂时安定了,我们就当看不到在溪峒里做牛马的汉人吧,但未来因为柔弱,蛮人胆子会越来越大。” 如南北江与梅山蛮,最终还是章惇用兵将这里平灭后,才真正恢复了治理。 “不过眼下这样也好,至少整个国家不能在这时候出现多大的变动,”宋九自嘲道。 那对南方只好牵就了,继续让那些蛮首们作威作福吧。 然后继续在北方植树造林。 这些树植得萧燕燕恶心不己。 可以想像,一旦这些厚度达上几十里的树林全部成长起来,并且宋人更恶心地在里面载了许多棘刺,那么辽军如何南下?难道一起下马带着斧头砍树砍棘刺吗?那么宋军当真是吃醋长大的,不知道在林间伏击? 第五百零一章相轻相攻 两年下来,宋军在易水拒马河南侧载了一条长达一百来里,宽达十几里的绿色长城,耗费了几百万棵树苗,几乎将西山所有幼小的树苗采之一空,松树,桑树,杉树,柏树,槐树,山杨,青杨,楸树,曲柳,杨柳,榆树,栎树,枣树,枫树,栾树,樟树……下面又有许多野月季,山葡萄,狗枣子,木通,五味子…… 若那二十几位知道真相的人不说,大家都会认为赵恒热爱和平,不想打仗,辽国却不停的入侵,那只好防御了,反正宋朝钱多人傻,花许多钱变出一条绿色长城也能理解。 至于萧燕燕会不会恶心,最好你老人家恶心吧。 不过十年树木,想要它们起到作用,最少还得要好几年时光…… 但有几个人心里面清楚。 宋九为了将来的那个时间,在中书小心地治理着天下机务。赵恒更加勤奋,几乎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听从大臣建议,然后批阅天下奏折,一直到深夜,只有从刘娥哪里才稍稍得到一些慰藉。 就在这一年,两大丑闻相继爆发。 第一桩丑闻使王钦若走上了奸臣之路。 但最悲催的却是洪湛。 此人是江南才子,父亲祖父都在南唐担任过官员,算是官宦子弟。但在端拱初年,他与尹黄裳、冯拯、王世则、宋沆上书赵匡义立赵元僖为皇太子,因而被贬。事实这件事不能怪赵匡义,赵元僖死后从他家里查出一大堆证据,都能表明赵元僖用心不良。洪湛贬到容州,随后又出知郴州舒州。舒州就是后来安徽的安庆一带,在宋朝算是上等州府了。 这也反应了宋朝政治比前朝开明得多。 贬一下,知错能改,还能你重新崛起的机会。 咸平二年,洪湛被召回京城。第二年与王钦若同知贡举,同修起居注,眼看他渐渐得到重用,然而在这一年悲催了。 为什么后来那个王林大师与许多官员明星来往,官员钱多心虚,容易骗。明星钱多,但他们心中会担心某一天不红,不红就完蛋了,因此容易骗。 宋朝也是如此,所以大师们喜欢往权贵人家跑,包括王钦若家中。 有一个大师。惠秦大和尚因为时常往王钦若家跑,与王钦若夫人李氏有些熟悉。 这一年,一个叫任懿的举子来京城赶考,宿于老乡上方寺和尚仁雅处,他们交谈时任懿担心他会再次落榜。恰好仁雅与惠秦熟悉,惠秦时常出入王家,王钦若又是主考官。仁雅想到这一节。便主动答应帮助,任懿很感谢地表示愿意拿出三百五十两银子答谢,事成后一次付清。 仁雅就找到惠秦,惠秦便将任懿姓名与籍贯以及行贿二百五十两银子的数目(仁惠二人将一百两据为己有)写在纸上,让王家馆客宁文德与仆夫徐兴送到李氏手中。 其实这真是一个白菜价,不过是熟人嘛,人情不好拒绝的,这时候王钦若已经提前好多天进入贡院实行锁院制度了。但宋朝锁院制度有一个人情化管理,那就是准许官员家的仆役送饭菜进去,单独开小灶。只是进去时。为防万一,会进行搜身制度。 然而李氏也有办法,将任懿姓名写在家仆祁睿的左臂上,让祁睿进去。正好考到第五场时,王钦若有些不舒服。祁睿打着送汤的幌子进入考场,将相关信息传给王钦若。结果在王钦若努力下,任懿果真考中,还被授了官职。但就在这时候,任懿家中出了丧事,就匆匆忙忙准备回家乡。 这一切王钦若不知道,出了考场问了事情经过,他有些无语了,就二百五十两银子,几乎打九折价了,买一个进士与官员,还带欠帐的?这是那一门道理,便让他夫人索要这笔钱。 仁雅只好写信给任懿讨要银子,当然任懿肯定要把的。但不知道怎么这封信任懿没有销毁,反而流露到一个算命先生常德方手中。 常德方看到信大喜,举报有功哪。 带着信来到京城,将事情捅到御史中丞赵昌言哪里。 赵昌言来了精神,言臣干什么的?就是为了扳倒宰相的。立审此案,信上没有写那一个主考官名字,但有线索,两个大和尚与任懿本人,还有那个祁睿的仆人。 实际不用审,也知道那个主考官舞弊了。 王钦若面如土色,可另一个人更急了。赵恒。 王钦若是他的恩人,没有王钦若,当年可能就被多疑的父亲弄下了台。于是直接对赵昌方暗示:“朕待钦若甚厚,钦若如缺银,当就向朕求之,何苦受举人贿赂?况且钦若才登政府,岂能立即使其下狱受审?” 似乎也有理,不就是二百五十两银子吗? 然而这里面有弯弯绕绕,除了银子,还有人情。 赵昌言力争。 赵恒无辄,于是让赵昌言滚到一边去,而是让翰林侍读学士邢昺、内侍副都知阎承翰,并驿召知曹州工部郎中边肃、知许州虞部员外郎毋宾古就太常寺另审此案。 四人心领神会,因此任懿改口了,说我妻兄张驾一向与洪湛交好,我还陪妻兄一道拜访过他,当时我带了两百个石榴与一百斤木炭,是花钱贿赂了,但只是将钱交到两个和尚手中,不知道他们贿赂了那个主考官。 案子又到了两个大和尚哪里,两个和尚说我们将钱交给了宁文德与徐兴,究竟他们是那一家仆役,我们也不清楚。便去抓宁徐二人,然而二人早就逃之夭夭。然后再去找张驾,问他与洪湛究竟是什么关系?然而张驾早死了一年多时间。 现在只剩下唯一的线索,关在大牢里的祁睿,他是没办法逃掉了。此人乃是王钦若在亳州判官时所用的小吏,跟随王钦若多年了,不过其籍贯一直落在亳州。因此大家相互串供。王钦若一口咬定他是新招募进来的,不认识惠秦。 这一重审,王钦若无关了,那么就是洪湛接受贿赂的。 于是洪湛削籍,流儋州。赵昌言与侍御史范正辞因为诬陷当朝宰执并削一任,一贬安远行军司马,一贬滁州团练副使,推直官高鼎与王化并削两任,各自贬官。任懿配隶忠靖军,惠秦杖一百。黠面商州坑治,仁雅杖脊,配隶郢州牢城。 但这样的处罚导致群臣不服,宋朝官员起起落落颇为正常,包括宋九也因为俞家而下去,后来还不照样录用了。这个案子怕担一个私罪名声。可以往你老婆身上推啊,贬一贬,几年后还不照样会起来,何必为遮掩你的罪过,而搭上洪湛,以及赵昌言与范正辞两大言臣,以及高王两名推直官? 王钦若开始成为众矢之的! 连宋九感到暗下里的漩涡。也不敢与王钦若走得近。 但另一件丑闻两个主角倒也很老实,张齐贤与向敏中。 宋朝开国宰相薛居正有一个很厉害的老婆,没有给老薛生儿子,但也不准老薛接近家中的婢女,更不准老薛纳妾,老薛只好从家族里抱来一个孩子叫薛帷吉的领养。 老薛一生得到无数赏赐,对薛帷吉又十分宠爱,这使小薛要钱有钱,要势有势,于是成天与一群衙内们纵酒玩乐。并且还在河洲产业里插了一脚。这使得薛家钱生钱,钱滚钱,钱越来越多。 赵匡义知道,因此在老薛死后,特意问。不肖子安在,颇改行否?恐不能负荷家业,奈何! 小薛吓得全身发抖,从此倒也改好一点。 不过与他父亲一样,御家无法,因此闹出了寡妇门。 小薛死了,他的后妻柴氏还十分年轻,而且小薛御家无法,导致她胆子很大。小小薛们又不肖,柴氏理财,因此小薛前妻的两个儿子薛安上、薛安民产生了不和,于是她便想改嫁。 她手中有很多钱,又貌美,当然要找一个好人家了。找来找去,正好张齐贤前妻去世,这个宰相好。于是两人约定婚约。 在宋朝特别在北宋,寡妇改嫁不是丑事儿。 蛮好的一对,大不了以后张相公可能得花一点时间调教。 然而薛安上急了,他跑到开封府,状告后母想卷走薛家两代积累的财富。 开封府尹正好是寇准,他扮演了一个极不光彩的角色。 本来大家皆是同事,得留一点面子,况且张齐贤可能会看中柴氏手中的财富,既得到人也得到一笔可观的陪嫁,但未必想谋老薛家的所有财产。 但寇准气啊,这些年为什么俺不能上位,不就是俺在邓州看了歌舞,烧了一些蜡烛吗?然而正是张齐贤、向敏中这两个宰相看不惯,进了“谗言”,死死将俺打压在下面。未给张齐贤一点准备时间,立即将案子不经御史台(按照规矩,沾到宰相,开封府无权审问,而是交给御史台),直接在朝会上递给了赵恒。 张齐贤那个憋啊。 赵恒也知道未必象小小薛说的那样,便暗下问柴氏,柴氏便说没有这回事。就是带,俺也带该属于俺那份财产,不可能将薛家财产一起带走,那可能吗?赵恒一想也是,转交给御史台审问,低调处理此案。 柴氏一看还有完没完了,她没有想到寇准在里面的作用,而是因为一件事以为是别人下的黑手,那就是向敏中。然后柴氏抛头露面,去敲登闻鼓了,反告向敏中曾花低价买下薛家旧宅,又曾向自己求婚,自己没答应,向敏中恼羞成怒,才指使薛安上诬告自己。 此前薛安上弟兄确实不成器,这才导致薛家产业死死地被柴氏攥住,薛氏兄弟因手头紧,气愤之下准备卖掉祖宗的产业,赵恒听闻后,还刻意下诏不许。这是想全功臣之后的,如吕端死后,他儿子不肖,将吕宅卖掉了,赵恒花了五千缗钱重新买回来,交给了吕端的儿子。 既然向敏中卷进来,赵恒只好问向敏中,向敏承认自己花了五百万钱,也就是五千缗钱买下薛家旧宅,自己确实新近丧妻,但没有娶妻的打算。 薛家那可是豪宅,地段更好,怎么说不止五千缗钱吧,向敏中有些违规,但也不能算是纯粹的巧取豪夺,于是赵恒又想息事宁人,继续交给御史台审问,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知柴氏不依不饶,无他故,这个案子在审,俺们怎能嫁给张相公? 因此再次击鼓上诉。 这一闹,寡妇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一向与向敏中不和的盐铁使王嗣宗跳将出来揭发,说向敏中最近议娶驸马都尉王承衍的妹妹,赵恒派人问王氏,王氏承认确有此事。赵恒不满了,向敏中在撒谎啊,那么向敏中可能就有了向柴氏求亲的说法。 而且经柴氏一闹,张齐贤也相信柴氏的话,因此御史台查出柴氏第二份诉词是张齐贤的儿子张宗诲教她写的。然后审问柴氏的心腹仆役,发现她埋藏了价值几万缗钱的金银珠宝。 于是两个宰相一起掉到寡妇门坑里不能拨出来了。 向敏中罢相贬知永兴军,张齐贤责授太常卿分司洛阳,张宗诲贬为海州别驾,薛安上违诏卖祖宅被判笞刑,而且以后不准他们再卖房子。正好起制书的宋白曾向向敏中借十两银子,向敏中未借,宋白怀恨在心,笔头子就往死里写,说“对朕食言,为臣自昧”,向敏中读制泣下。 但有没有这回事,肯定有,未冤枉向敏中,据传柴氏手中有私房钱近十万缗,而且又是一个俏寡妇,有色有财的小熟妇,即便宰相也喜欢啊。 寇准在开封府笑死了,一下子弄走两大政敌,出忽他的意外啊,两府在望了! 宋九在东府却愁眉苦脸,向敏中下去,西府整废一半了。况且张齐贤虽罢相,却带着兵部尚书之职在京城里,也想着原先参谋司诸参谋的作用。有些二人在,军务就不会出现严重性的失误。然而两人走了,凭西府那一群同知枢密院事能办好事吗?果如他料,望都之战悲惨了。 第五百零二章黎明 宋九便睁大眼睛看着前线。 遂城之战过后,王显请求致仕,老王确实也老了,奔七的人。北方寒冷,身体吃不消,倒不是以退为进。于是朝廷以他的副手王超代替了老王的职位。 宋九隐隐感到哪儿出现了问题。 虽说按理王超比老王更能打,但老王重在资历,若是能打,河北诸将中能打的人不要太多,最少有十位将领胜过了王超。 另外还有两个变动。 因为魏能之才干,赵恒又下旨将魏能调回破虏军,让李重贵替之守紫荆关。此人乃是王审琦的孙女婿,也算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大将了。这个人选也没有错。 但接下来一个人选让宋九有些担心。 王显下,王超不可能象王显那样,兼任镇、定、高阳关三路都部署,那样诸将可能激愤眼红之下会造反的。因此高阳关都部署职位便空缺出来,因此吕蒙正便提议以宣徽使居其任。 两个宣徽使,周莹与王继英。 赵恒考虑了一下,还是周莹对军旅熟悉一点,因此拜永清军节度使兼高阳关都部署,再兼三路排阵使。 就是这道任命,宋九产生疑虑,又不知问题出在哪儿了。 想不明白,但还得要准备。 冬闲起,朝廷又从曹、单、宋、亳、陈、蔡、汝、颍等京畿两路挑选了五万丁壮,编入禁军。这使得禁军数量达到了赅人五十一多万之巨。挑选好了,将他们立即送到西北操练。 以至春天时,田锡上书,去秋以来,霖雨作沴。近畿诸处水潦为灾,虽为检覆灾伤,乃是虚名,即行赈贷,且非实事。又。国家为阙兵备边,遂于曹、单、宋、亳、陈、蔡、汝、颍之间拣选强壮,并押赴西北。失信如此,下民宁无怨望!古者民为邦本,食为民天,今国家取壮丁为兵。已失邦本,以灾伤去食,宁有民天!五万人并离农亩,灾沴之馀,寇盗若起,适足为外敌之利耳不能怪老田。 老田不知道真相。 不仅到西北操练。连今年南河套绿化也没有了,将节省下来的钱在陕西以及西北各族广购牛羊以及猪肉,然后腌制,再加上本来屯田与定牧圈养的大量牧畜,因此导致了士兵吃了练,练了吃,几乎顿顿是肉食。吃肉是好事,可天天吃,并且未经过认真烹饪,于是九成兵士吃得要呕吐。 然而练当练,甚至因为接乎实战性的训练,导致几十人在训练中伤亡。 这又引来言臣的弹劾声。 然而让他们感到奇怪,无论他们怎么说,赵恒始终于动无衷,做管财政的三司使陈恕也从不表态。尽管他为了理财,差一点累趴了。 咸平五年。除了宋九发疯似的用钱,边境倒也安静。 动的只有西北,曹玮到了西北,他现在可没有老朋友李继迁做他的敌手。不过渭州一带生活着许多吐蕃人、羌人与党项人,有的开始表示效忠宋朝。有的于动无衷,包括渭州通向灵州最重要的葫芦川道与石门峡道周边各部亦是如此。 他前去宋九还刻意将他喊到中书,主要就是将秦渭灵原庆形成一个整体,便于防御。 因此曹玮一去渭州后,便主动写信给各个部落首领,晓以利害,恩威并施。大多数部族还是纷纷表示效忠宋朝的。 但也有许多部族仍置若罔闻。 正好秦翰在河北立功,以都监身份去了西北,于是两人开始用兵,迅速将许多桀骜不驯的部族灭掉。仅是一年时间,西北到屈吴山,西南到陇山,北边到杀牛岭,诸部全部诚服。但现在还不能说真正得到这么广大一片领土,不过能勉强说与灵州形成一个整体。 相比于他父亲曹彬,有许多人反映他用兵苛刻。有一个例子,山东名士贾同去西北拜访曹玮,曹玮登门看望。贾同很奇怪,为何来我家他一个侍卫也没有带。直到将曹玮送出门才发现,门外居然部署着三千铁甲军,但三千铁甲从人到马皆鸦雀无声,静得就象没有人一样。 然而宋九接到这个消息后,却大加赞赏。 做武将的还是莫学李广,学习程不识吧。看看古今名将,从前面的李靖程不识等人,再到后世的岳飞戚继光,那一个大将不重视军纪? 正因为曹玮凶悍的战斗表现,六谷部首领巴勒结派蕃官来贡,表示诚服。赵恒以巴勒结为朔方节度使,灵州西面都巡检使。从此,名义上兰州与凉州也属于宋朝的了。 这很不容易。 历史上巴勒结虽表示诚服,那是为李继迁所逼。 现在没有了李继迁,若无曹玮的表现,说不定他们能与宋朝产生不必要的磨擦与敌意。 于是赵恒将曹玮改任为知秦州,兼泾、原仪、渭、镇戎缘边安抚使。国家如今头号敌人是辽国,二号敌人还是辽国,什么交趾大理统统要摆在后面,那么容易对付的南方峒蛮也得摆在后面。不过西北也不能说没有事,北部得要继续安抚,还要防止辽国人策反,灵州那边更不能松懈,防止辽国突然从阴山后面绕到贺兰山发起进攻。但最重要的还是西南方向,哪里有一块土地叫河湟,河湟上生活着一群人,叫吐蕃人,而且力量还不小,据说百姓数量达到五十万户以上。 咸平六年四月,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辽军不会再南下了。 因此西府一道道命令发出,该换防的换防,该整休的整体。 特别是诸多骑兵,河北边境没有很好的牧场,必须换下来,或者去西北训练,或者在京城休息。 当然,植树也停了下来。 这个植树也起来极大的迷惑作用。若是宋朝有心进取,干嘛花那么多钱在河北载树,南河套还差不多,哪里沙漠化了,要固土定壤。 然而就在这时候。辽军再次南下。 与萧燕燕无关,而是由南京统军使萧达凛与南府宰相耶律瓜奴共同发起的总攻。 王超闻讯,聚集六万大军于威虏军城相候。然而再次出忽王超意料,辽军抵达长城口时忽然绕道,顺着西边扑向了望都。 这让王超感到有些苦闷了,他手中没有多少骑兵。一起到西北或在京城休息了。 于是只好从军中抽出可怜的两千骑,先行与辽军接战,阻止他们南下。自己率领大军列阵随后跟上。但他还是不大放心,正好轮戍过后,军中一半是新兵,即便不是新兵。大家也有些陌生,不易配合。还有自己这几万兵马是步兵,从破虏军城赶到望都,必然会有些疲劳,兵力不及对方,又多是步兵,再加上疲军。前景就有些不妙了。 因此他向高阳关周莹发出求救。 宋九担心的问题来了,周莹很快给了答复,必须要有枢密院的命令我才能领兵出战。 他这个做法对不对,不对。首先按照官职来说,王超是他的上级,有权调动他。而且自赵匡义起,宋九发起的军制改革,便明文规订了前线指挥官有事急从权,临时便宜行事的权利。 等到了枢密院,再商议好。然后再送到前线,黄花菜也凉了。 然而周莹以老卖老,王超无奈,只有独力奋战。 两军于望都北面郊外打响战斗,辽军想挟宋军略有疲劳之时。发起进攻,然而两次进攻皆没有成功,反而被斩首两千余级。萧挞凛迅速率领攻打望都的主力返回援救,收住阵型。 第二天继续作战,辽军仍不能击败宋军。不过王超虽能打,但也不是奇才,并不比萧挞凛高明到哪里去。因此辽军虽进攻不务,王超率领着实力相对要弱一点的宋军,也不知道如何趁势取胜。 不过总的来说,萧挞凛要高明一点,这一改道,让王超所有布置全浪费了。因此王超不得不下令,让后方将粮草送过来。于是王超又出了一个漏子,粮草送过来也没有错,那么多人得吃饭。不过他下令送粮草过来时,并没有下令派多少兵士保护。因此让萧挞凛成功将粮草劫走。 六万宋军,扎的大营很长的,东侧是王继忠,他最先得到粮草被劫的消息,离得不是很远,于是带领着人马过去察看。萧挞凛立即看到这是一个战机,立派耶律瓜奴前往堵截,将王继忠包围了。这一隔,王继忠与宋军主力脱节,只好向西山突围,试图逃到破虏军,哪里还有几个名将,以及一些兵马。可是辽军死死围上,王继忠只好且战且逃,到了西山,镇州副将李福与李升看势不妙,率先逃跑,王继忠却寡不敌众,最后力竭被生擒活捉。王超见王继忠兵败,粮草被烧,只好退回定州。萧挞凛趁机南下掳掠各州县。不过这时候魏能、杨延昭、李继宣等将主动站出来,纷纷出兵接应,不过李继宣可能没有摸清楚情况,他的军队就驻扎在徐河一线,离得不远,可行军缓慢,有些怯懦的样子。怯懦不可能的,可能他在考虑这种情况下如何打胜,或者是能不能打胜。 因此魏能到达时,变成了孤军奋战,然而他毫无惧色,派魏正与刘知训从小路包抄,然后自己迎头痛击。这一战辽军死伤惨重,尽管双方兵力差距太大了,魏能也不可能会击败辽军,然而萧挞凛看到李继宣等宋军陆续赶过来,于是见好就收,撤了回去。 等萧挞凛全军撤回辽国,周莹才带着诏书姗姗来迟。 这一战王超肯定出现了失误,但没有象曹彬那样被完全击崩。至于开始斩首两千余人,也不止两千人,如三都谷之战宋军说斩首数千人,直到战场全部拿下来,才清点出几万吐蕃死尸。当时战场在辽军控制当中,因此这个数字也被缩小了。再加上王继忠的血战,魏能的败敌,辽军也牺牲了近万人,当然宋军更惨,牺牲的兵力达到一万五千人以上。 然而这一战,却极大的振奋了辽国的士气,况且又捉住了王继忠这样的高级将领……也给了萧燕燕信心与勇气。 战后,赵恒派人查问真相,将李福与王升贬到岭南,可是不问周莹。宋九未说其他,而是带着一份财政报表,上面标注了这几年扩军练兵以及备战所用的钱帛数字,然后说道:“陛下,若是将这些钱帛放在百姓身上,天下会是如何?” 赵恒无奈了,问:“宋九如何处置。” “调赴楚州吧。” 楚州是一个不错的地方,这些年也繁荣起来了,不再是以前那个被柴荣屠杀后的鬼城。 实际就是让这个怯懦的大将远离未来的主战场。 也不算是严重处罚,然而诏书下达后,周莹不情不愿。 这么频繁的入侵,已经是很不正常了。于是宋九再次提议,抽出一部分钱帛,修筑或扩建河北诸城,然后再抽出一些钱帛赏赐河东河北诸乡兵,以及提供优良的制式武器。 其实自宋九在赵匡义手中改革兵制后,乡兵也算是辅助兵种了,待遇不及禁兵,但与厢兵相仿佛,另外划分耕地给他们家眷耕种也与厢兵差不多。但不同的是乡兵会进入战场,作为辅助兵力,厢兵则是提供劳役。 然而此次不同,朝廷发放了一大笔补助,就是加强他们的训练,并且训练他们如何在辽人入侵时,及时将百姓带撤离到各个城池或堡砦中。 此次用费更多,非是乡兵的补贴与发放制式武器,而是修筑城池堡砦的费用。 但表面上还是预防。 可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出了事。 第五百零三章遗言 陈恕母亲去世了。 宋朝丁忧没有三年的说法,当然能熬三年那是最好不过,但象陈恕这样的能臣不可能给他熬三年的,过了一百天后就要下诏复职,又称为夺情。 然而在这一百天内必须搭小棚子,禁音乐歌舞荤腥,以及一切娱乐活动。在小棚子里过一百天苦行僧般的生活,否则就是不孝。 陈恕小心替国家经营着财政,身体熬得差不多了,再加上这一百天的苦行僧生活,以及母亲去世后的悲痛,虽然过了一百天后再次任命为开封府尹,不久便离开人间。 此人与宋九一样,不喜多说话。因此功劳大家都没有注意,然而咸平之治,战争没有少打,惠政没有少施,但国家变好了,百姓变富了,财政增加了。不仅有赵恒咸平之治的功劳,不仅有吕蒙正、吕端、张齐贤、向敏中与李沆这些宰相的功劳,陈恕的小心经营绝对不可忽视。 至于寇准,与寇准无关,他的功劳在后面。 因此宋九坚持赵恒赐其文莫谥号,经纬天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学勤好问曰文,慈惠爱民曰文,愍民惠礼曰文,赐民爵位曰文,德正应和曰莫。 文莫正是陈恕一生的写照,又让吕蒙正给其写神道碑。 一个得力助手失去了,但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 宋九进了皇宫,找到赵恒说道:“陛下,以臣之见,当以李继隆知胜州。” 赵恒脸色微变。 知胜州说实话委屈了李继隆,然而现在胜州统辖着大部分南河套地区,也包括扎在哪里十几万昼夜训练的兵士。 宋九委婉地说道:“陛下。不能因一小人而害国家栋梁之材不得用,臣可以担保之。” “这个……” “如今不缺将,以臣之见,国家最少有二十多员良将,王超只能在这二十几位良将中居于末等。”宋九这话不是贬低王超,他说的数字只有二十几人,国家从中到高有多少将领了,王超能排进前二十几位,算是高估的。 “但国家缺的就是统帅,能指挥几十万军队作战的统帅。以臣之见,即便前线能战的杨延昭、魏能等将,恐非也不能,无他故,他们缺少统帅这么多兵马的经验。然而谁也不敢给他们试验,请陛下三思。” 赵恒仍有些犹豫不决。 宋九想骂王继恩的娘。只好又说道:“如吕蒙正,昔日曾帮助过二皇子,如今还不是对陛下忠心耿耿。再如唐朝的尉迟恭,程知节等人,那一个不是以前唐太宗的敌人。况且李继隆乎。” 宋九劝说了好久,赵恒这才同意。 当然,这是最后一块板图了。 还要感谢一个人。辽国供奉官逃到宋朝来投,见到赵恒时说,辽国所管幽州汉兵,约一万八千余骑,所署将帅,契丹、九女奚、南北皮室、当真舍利、八部舍利,山后四镇诸军约十万八千馀骑,内五千六百常卫契丹主,馀九万三千九百五十,即时南侵之兵。 “这样说来。契丹兵力也不多了。” “陛下,非也,北国全民皆兵,若有需要,可以立即向奚、霫、渤海、沙陀、吐浑等族调兵。甚至可以向室韦、女真、鞑靼与乌古敌烈那边调动兵力。如耶律斜轸征讨高丽时便动援了近四十万兵马,号称七十万,去攻打高丽的。” 四十万铁骑,当时大殿里鸦雀无声。 辽国每次只有十来万骑兵南下,但那一次宋朝不是打得很吃力,甚至会失败。 若是四十万辽国铁骑南下,那将是宋朝的恶梦。 迫于这种压力,赵恒这才同意李继隆前去胜州,事实知胜州也是假的,主要让李继隆了解现在的这些劲旅,未来好方便指挥。 …… 宋九最敬重的人不是陈恕,但陈恕能排到第二位,尽管此人一度是他的下属,许多理论还是宋九教他的。 最敬重的人非是吕蒙正,吕蒙正名声大,可有点虚名其外的感觉。实际在宋九心中,吕蒙正地位还不及张齐贤。 但也不是张齐贤,张齐贤太豪放了,宋九学不来。 更非是向敏中,向敏中还不及吕蒙正呢。 至于吕端为首相是什么风采,宋九未看到过,不会做评价。 他最敬重的人可能是许多人都不知道的,那就是圣相李沆。 这是一个妖孽般人物,赵恒去了大名府,李沆留守京城,回来后京城治理得井井有条,赵恒便与他谈心,问治理国家先注意什么,李沆说道,不选用浅薄好大喜功的人,这是最应当注意的。 可以对照一下历史上北宋的后期以及明朝那些事儿…… 寇准这时与丁谓关系很好,多次向李沆推荐,李沆不同意,说观丁谓为人,怎能让他位于高位呢。 寇准说,象丁谓这种人,你能压制他一辈子吗。 李沆道,如果你以后后悔了,就会想到我的话。后来寇准被丁谓陷害,然后想到了,悔啊悔。 李沆每天将四方水旱盗贼奏呈递给赵恒,王旦以为小事不足烦上听,李沆道,人主少年,当使知民间疾苦,不然血气方刚,不留意声色犬马,则是土木甲兵祷祠之作也,吾老了,看不到了,你还小,恐怕会让你以后烦恼。 后来赵恒到处找神仙,王旦烦恼了。 这不是宋九敬佩的地方,只是有些佩服罢了。 以前赵匡义将他贬下去,宋九略略有些小视此人,这次来到中书,耳闻目睹,亲眼看到李沆是如何做事的,不争不吵不说,只是做,即便宋九,有了金手指。在许多事上拿捏还远不如此人。 李沆才是咸平之治最大的功臣。但宋九疏忽了一点,那就是这份拿捏得费多少脑细胞。 但前面赵恒为了能封刘娥美人而改了年号,后面李沆就病重了。 赵恒带着群臣看望李沆。 李沆卧床不起,但看着宋九。 “李公,你有什么话要说?” “事成之后公若何为?” “事成之后。必收拾后事,相信那时候国家民生会变得很困难,但一年成否,我都会致仕。公累病了,病成这样,我没有公的心胸。还想安享晚年。” “宋公,非是李某逼你当众表态,公之操守,李某信之。不过不能由公开一个坏头,如唐玄宗待薛讷那样,当然薛讷远不如公。” “我知道。” “以后要辛苦宋公了。” 李沆不行了。宋九就苦逼了。当真指望王钦若与王旦吗?王钦若有能力,操守太差,王旦太过年轻,现在只能说在慢慢培养着。还有吕蒙正,似乎也在生病着。那么宋九会很苦逼。 “唉,陈恕一去,我朝等于少了一个管仲。君若……那等于少了一萧何。或房杜。”宋九叹息道。 当然,他俩这番对话很多人听不懂。不过没关系,赵恒听明白了。 也不能怪李沆,如今宋九威望太高了,许多重臣是他的下属,或者沾一边的学生。说完了这件事,李沆安心地闭上眼睛。 赵恒放声大哭。 景德元年,七月,仅五十七岁的李沆去世。 随后吕蒙正也因生病,请救致仕。赵恒也怕吕蒙正出意外。于是同意了。赵恒不得己将毕士安提拨上来,这几年他治河颇有功劳,一不忧民,二没有发生纠纷,三账目清楚。经过几年治理,虽然前年黄河水势很大,但没有任何一处缺堤,只是内涝免不了了。但也比黄河决堤强。 但对毕士安本人来说,一是获得了政绩,二也是积累了大量实践经验。 有了毕士安还不够,未来的事很多,宋朝这几年在军事上投入了很多钱帛,包括斥候,甚至收买了辽国数位高官,因此得到一些辽国的秘密情报。 消息刚送过来,所以才有了李沆那些话。 实际宋九对李沆敬佩,李沆对宋九也是万分敬佩,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宋九是带着金手指的。 因此有了毕士安还不行,赵恒问谁可与卿同进?毕士安说道,准兼资忠义,能断大事,臣所不如。 赵恒担心地说:“朕闻寇准好刚使气,奈何?” “准忘身徇国,秉道疾邪,故不为流俗所喜。今北方未服,若准者正宜用也。” 毕士安一句话便将寇准送到了中书。 寇准再度踏入中书。 不过他抬头看着上面,上面有两人,毕士安又是第二个吕端,然而还有一个人如同大山一般。 宋九看到寇准来了,笑了笑,然后递给他一本小册子。 “平仲你看,这是户部去年统计上来的户数。七百八十余万百姓,太宗晚年天下有多少百姓,仅是六年时光,天下增涨了多少百姓?两百余万户!当然,还有三司的收入,陈恕推荐你去了三司,你比我更清楚。但这些年发生了多少起战争?与辽国数次大会战,西北也略略有战事,以及巴蜀之乱。又有多少灾害,旱灾,蝗灾,黄河决堤,内涝,瘟疫流行。有这个政绩,何其不易。” “之所以想说这个,有这个成绩,不仅因为陛下兢兢业业发起了咸平之治,以及诸位宰执与重臣的努力,还有一种气氛,如中书,实际各个宰相之间也有着矛盾,比如张齐贤与向敏中一向就不大和睦。可是国家在高速发展中,为什么?因此大家以国事为首任,而将恩怨放在脑后,团结一心地治理着这个国家。” “昔日赵普相公推荐你,我也看好过你,太宗陛下器重你,为何,敢担当!敢担当才能做好事。但不能急躁……不为你的前途,再坏些又如何,还不是能身为一个大州的知州或知府。但延长你的政治生命,乃是为了国家。” 宋九这番话不可谓不语重心长。 然而不久寇准就对宋九不满了。 向敏中下,西府一直空缺着首相。 枢密副使也被什么同知枢密院事代替,当然,若是东西两府能合并倒也罢了,但宋九知道不是。 于是提出一个建议,每隔十天,若国家遇到了严重困难,那么是三到五天,东西两府宰执,三司重要的各部司使,两制草制官员,御史以上的言臣,全部于政事堂集中,由赵恒主持,商议国家军政财政务。以防各部司分权,彼此不熟悉,贻误政务。 毕竟政务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如政务难道就不考虑军务与财务,军务就不考虑政务与财务?两制官员草写诏书,实地与言臣等于是一种监督机构,然而不知道军政财务,如何监督,难道非是盯着大臣们那点家务事吗? 这是对制度的完善。 赵恒同意。 然而宋九又推荐了一人回来,赵恒还同意了,那就是重新委任张齐贤与王继英同为枢密使。 寇准立即提出反对。 但他前面说出来,后面立即感到不对,因此有两道寒光让他浑身冷溲溲的,那就是宋九与赵恒的眼神。 PS:今天大停电……马上还有一更,最大高潮到了。 第五百零四章开始了 话说去年望都之战后,“伟大的军事家兼文臣”冯拯同志突发奇想,建议扼险于制敌之冲,若于保州威虏间依徐鲍两河为阵,即可取胜。 于是赵恒同志再次加工,下了一道诏书。 令镇、定、高阳三路兵悉会定州,夹唐河为大阵,量寇远近,出军树栅,寇来,坚守勿逐,俟信宿寇疲,则鸣鼓挑战,勿离队伍,贵持重,而敌骑无以驰突也。又分兵出三路,以六千骑屯威虏军,魏能、白守素、张锐领之;五千骑屯保州,杨延朗、张延禧、李怀岊领之;五千骑屯北平寨,田敏、张凝、石延福领之,以当贼锋。始至,勿与斗,待其气衰,背城挑战,使其奔命不暇。若契丹南越保州与大军遇,则令威虏之师与延朗会,使其腹背受敌,乘便掩杀。若契丹不攻定州,纵轶南侵,则复会北平田敏合势入北界,邀其辎重,令雄、霸、破虏已来互为应援。又命孙全照、王德钧、裴自荣领兵八千屯宁边军,李重贵、赵守伦、张继旻领兵五千屯邢州,扼东西路,敌将遁,则令定州大军与三路骑兵会击之。 这就是所谓的定州大阵。 但居然宋九没有作声。 可能他成了东府宰相,在军务上没有多少发言权吧。 萧小姐便看到了机会。 她还看到了许多机会,如河北的兵士战斗力状况,宋九提议,新兵有时候会操蛋的,别看几十万军队,若是有一部分贪生怕死的新兵逃跑,整个军队就可能被他们带得崩溃了。 因此招来的十几万新兵。要么送到西北,要么送到前线。 让他们提前感受到战场上的气氛。 这样一来,就要不停地重新编制,尽管宋九很小心地协助着西府,仍出现大量问题。看上去有些乱。 再加上几支劲旅一直调到西北去训练,看上去宋军战斗力也不是很强大。 望都一战,又给了萧燕燕更多的信心。 但也是被逼的,即便在历史上,宋仁宗被李元昊弄苦逼了,辽兴宗立即逼宋朝加码。提高岁币,即便宋神宗临终前还说了一句,谁得燕云即拜异姓王,连宋徽宗那样的主还要想收回燕云,不管做得对错。 史上辽国运气很好,有了西夏牵制着宋朝。 但现在没有了西夏。宋朝内治上,一个皇帝做得比一个皇帝厉害。若这时候不解决,往后去后人堕落,那就是宋朝的下饭小菜了。 因此在经过几年持续性试探后,总攻开始。 非是十万兵马,也非是史上的二十万铁骑,而是三十万铁骑。打着五十万大军的旗号,几乎举国之兵南下。 这个原因乃是因为现在的宋朝更强一点。 这才是国与国的战争。 …… 前线急报源源不断送到京城,赵恒对大臣们说:“累得边奏,契丹已谋南侵,国家重兵多在河北,敌不可狃,朕当亲征决胜,卿等共议,何时可以进发?” 宋九微微一愣,不是说寇准强行将赵恒的龙车推到澶州的吗? 想到这里。再想到这几年赵恒小心翼翼地治理着这个国家,宋九有些苦笑。他终于明白了,正是因为赵恒先说的,寇准可能随后才敢强行提议,让赵恒去澶州。但这个真相却有意被大家疏忽了。从而成全了寇准。 毕士安说道:“陛下已命将出师,委任责成即可,必若戎辂亲行,只能驻跸在澶渊遥控指挥,可澶渊城非广,久聚大军,深恐不易,况冬天还远,亲征一事,更望徐图。” 也就是他也是赞成亲征一派的,然而考虑到澶州城的实际情况,不赞成这时候就亲征。 寇准说道:“大兵在外,须劳圣驾暂幸澶渊,进发之期,不可延缓。” 王继英说道:“禁卫重兵,多在河北,所宜顺动以壮兵威,仍督诸路进军,临事得以裁制,但不能越过澶渊,陛下亲自进发更要谨重,尤宜缓图,若真的去了澶州,必不可久驻,以防不测。” 这时候去澶州非是为了鼓励士气,而是为了路程。 如威虏军到京城二十一程,顺安寨到京城十九程,北平寨到京城十九程,定州十八程。一程就是三十里路。 但将国家机构搬到澶州,那就节约了一半路程,前线消息能在最快时间送达朝廷,当然也能以更快速度做出决策。 不过王继英与毕士安所言也有道理,辽国来的可是三十万铁骑,若是赵恒去了澶州兵力少,必被辽国人所乘,来一个斩首行动,甚至还外搭几十名国家重臣,北宋完了。 因此必须有大量士兵保护,可是澶州城的实际情况,根本就办不到。 所以赵恒的提议作罢。 然而宋九与张齐贤对视一眼,到了这时候,赵恒还没有透露口风,大事可成了! 战斗先在破虏军打响。 不过先来的仅是一百来人,一个外国大和尚树蕃僧为帅,带着一百几十名辽军抢在前面来打草谷捞便宜的。 辽国信抑佛教,用和尚为一股小部队的主将倒也无不可。 然而你这个和尚信的是那门子佛教?难道佛祖教导你主动带着辽军去打宋朝无辜老百姓草谷的? 破虏军主将是魏能,当然这么多辽军南下,他也感到了空前压力。 有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还没有摸清楚辽人来了多少,便与田敏与杨勋配合,将一百多个辽兵与树蕃僧拿下。 搞了半天,只有这点人,还是一个野和尚,魏能感到悔气无比。 不过马上撒气的机会到了,辽军的主力部队渐渐到达。魏能主动出战,这支来的乃是辽军的前锋,甚至连前锋也算不上,不过现在的辽军那怕随便抽出一支兵马。都是以万来计算的,魏能兵力少,渐渐不支,于是往后撤了一点。 就这一点儿,离北平寨便近了。辽军随后追击。但北平寨田敏也派最强大将,曾经的背嵬四将之一张凝。 两军再度交手,然而辽军体力渐渐被魏能消耗,忽然张凝杀出。 这又是一员不亚于魏能的勇将,在他的带领下,北平寨的铁骑几乎如入无人之敌。 辽军看势不妙。只好后退。 破虏军不好惹,那就进攻北平寨吧。 这一回他们更悲催了。 田敏消失了很长时间,但不是消失,而是去了西北,担负着所有背嵬军的训练工作。只是他们在南河套那个罕有人迹所在,宋朝保密工作做得好。就连寇准到现在还不知道真相呢,况且辽国。 去年田敏调了回来。 随着他,还有一系列的调动,不过宋朝官员与将领调动频繁,导致大家根本就没有注意。 没有背嵬军,有,现在根本不能动。也不在河北。 但北平寨宋兵也不可小视,并且田敏以北平部署去北平寨赵恒还赐了御剑,听以便宜行事,就是河北主将王超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辽国到达北平寨十里外的蒲阴驻营,准备明天攻打北平寨。 入夜,忽然外面传出一阵厮杀声。 田敏来了,张凝来了。 两人带着手下在三十万辽军中如入无人之地。 辽国皇帝耶律隆绪吃惊地问萧挞凛,今战者谁。 “所谓田厢使。” “彼锋不可当也。” 然后下令拨营而起,转向了保州。 可他们又悲催了,保州那同样有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杨六郎。 甚至第一战还与杨六郎无关,保州外有绿色长城,而且载得更早,现在开始成林了。其实这道绿色长城,也是逼萧燕燕决一胜负的原因。 一旦绿色长城长起来。那几乎就成了天然的城墙,宋朝进可攻,退可守,甚至财力充足,将这个绿色长城载上易州,以及拒马河北,到时候辽国骑兵就无法发挥作用了。 那会花很多钱的,然而宋朝不差钱啊。 前锋到了绿色长城里。 树林茂密而又美丽,只是地面有还有许多棘刺,不由让辽军传出一片谩骂声。 就在这时候,迎头一片箭雨落下来。 不好,有伏。 主要在这环境里辽兵有些寒碜,因此还没有摸清楚宋军多少兵马,一个个仓皇逃窜了。结果没有射死多少人,却因为在这种特殊环境下相互践踏死伤了不少兵士。 但宋军来了多少人?只有十几人,乃是小校孙密带着十几名斥候打探辽军动静,没想到刚好碰上,环境也不错,那么就射杀吧。正准备将箭射完后借助树林撤走回去禀报,然而看到辽军仓皇逃窜,相互践踏,孙密与他的手下一个个大眼瞪小眼,这是啥与啥啊? 不久辽军得到真相,恼羞成怒,气势汹汹扑到保州城下。 杨六郎手中有六千兵,比原来兵力多了。 直到这时候他也没有得知真相。 但不妨碍他想好事儿,准备将实力保存起来,最后给辽军迎头痛击。 于是布置兵力,从容防御,辽军一次次攻破被击败。 萧燕燕忽然想到那年破虏军那道美丽而妖异的冰墙,得,这是一个善长防御的主,几十万大军坑在这个小城不值。 当然这几场战役还不能证明什么,主要是辽军不想与这几个小城消耗,那不是三十万辽军南下的用意。况且宋军背后就是坚固的各城池,可攻可守。 但真实情况呢? 看看河东草城川。 这是国与国的战争,当然山后也派出了兵力牵制河东宋军,不让他们援助河北。 数万铁骑而来,高琼的儿子高继勋带着宋军出战,他也是骑兵,不过数量要少了很多,只有五千人。然而高继勋看着敌人却大笑起来,对军使贾宗说道:“看到了吗,敌虽众,但阵型不整,主将一定是一个庸才,我兵虽少,必胜之。你带人先到山下埋伏,我必将击败来敌,将他们赶到埋伏圈,那时你必勇战,一战而破敌。” 贾同忽信忽疑地听从了。 果然高继勋所料,只是一会儿高继勋便将辽军击败,成功地赶到了贾同埋伏地点,寒光岭。 那一战,寒光岭成了辽军的坟场,宋军前后夹击下,辽军溃不成军,互相践踏,死伤一万多人! 这也许还不算什么,主战场是在河北。 然而宋朝还有二位真正的军事家,李继隆,曹玮呢? 第五百零五章历史的玩笑 曹玮在西北,听说打了几个小胜仗。 李继隆也在西北,似乎碰了夺嫡案,站错了队伍,于是雪藏在了陈州,后起启用,成了一个胜州知州,就这样还不放心,让他与曹玮来了一个互换。 这便是萧燕燕案头得来的消息。 河东那边败的战报暂时还没有送到她头上。 因此几处碰壁后,她明智的选择了没有动怒,并且宋朝将前线的百姓一起撤退了。这可是要命的,辽国不可能象宋朝军队那样,每次战斗必备大量粮草辎重。 因此她将主力军队集中,转向了定州。 这就是河北的苦闷之处,大多数是平原地区,即便有城池,也无法阻挡敌人南下。还好在沧州那边多是沼泽湖泊,不然更糟糕,后来黄河改道了,多次泛滥,泥沙淤积,湖泊没有了,沼泽也没有了,金兵便畅通无阻地南下。当然,金人也苦了,元蒙军队同样畅通无阻地南下,直到明朝天子御国门…… 现在选择题到了王超手中。 军队就在他手中,也没有了周莹掣肘,十几万军队有了一战之力。 然而王超做了一件事,按兵不动。 这便是后世争议的地方,有人说王超做对了,他是主将,必须听从赵恒指示,在哪儿布大阵呢。 有人说王超做错了,不是那么一回事,赵恒是一个手软的人,手软到周莹犯下那么大错误,宋九仅是让周莹去楚州做知州,还磨错了嘴皮子。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当真王超学习李继隆,赵恒会处罚他吗?肯定不会! 实际王超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有两个结果。战胜了,相信赵恒不但不处罚他,反而会嘉奖他。可若是战败了,那会是如何? 当初在望都,他都选择了逃跑。况且现在。 这是一个只会打顺风仗与优势仗的将领,与大多数宋将一样。虽勇敢,可不敢打逆风战役。 因此他“明智”地选择了一个结果,伐木为栅,坚决防守。 然而他也没有想到,他的仕途有些黯然无光了。莫忘了,朝中还有一个首相,三朝老臣,并且担任了许多年,甚至主动上了好几回战场的首相…… 王超按兵不动,萧燕燕不大好啃。但这正中了她的下怀。最好你这样吧。 而且三十万大军供给也让她头痛了,于是大军置王超十几万河北大军不理,扬鞭南下。 王超更加按兵不动。 宋朝有马有骑兵,实际在历史上宋真宗时马匹情况还不是很紧张的,在李继迁没有完全控制西北之前,宋朝得到许多战马,澶渊之战时拥有的马匹数量达到了二十万。不过后来多在中原养。再加上牧监官吏贪墨,饲养不得法,等原因,陆续死了不少。然后真正变成了步兵之战。 现在情况更好一点,不但李继迁在史上此时控制的地盘全部落入宋朝手中,曹玮在渭州还开拓了一些领土。甚至又从北阻卜哪里购来许多战马。 这些都是后来称喟的蒙古马,爆发力与奔跑速度不及河套马,然而它们比较好饲养,朝廷也择了一批进入军中。 因此让宋朝官府拥有了二十八万多匹战马,实际拥有的战马数量更大。多放在民间了,毕竟饲养一匹战马需要大量成本。 有了马,才有了骑兵。 如今宋朝骑兵数量早就超过了十万之数。 大多数仍在西北,不过河北与河东也有不少骑兵。 包括王超手中就有两万多骑兵。 然而在定州都不敢战,还敢追吗?若动用三军。步兵肯定拖死了,骑兵数量又不足。 于是继续休息吧。 萧燕燕哈哈大乐,实际她早就看出这个大阵的弊病,否则也不敢轻易举国之兵南下。 河北百姓这一回悲催了。 开始辽国遇到了严重的麻烦,因为宋九的提议,河北黄河以北的各州县朝廷出资修了许多城墙,甚至将一些大的村寨也拨款修建了寨墙。 还有乡兵的训练一是战斗,二就是在辽军入侵时,如何及时将百姓带领着撤到各个安全地点。 因为前线数场战役拖了一拖,又到了秋后农闲之时,大多数百姓及时撤入各个城寨。 要命的如今乡兵重组,也有了一些初步的编制,并用手中还有朝廷的制式武器,甚至每人发放一把黄桦木良弓,一百到两百支箭,此外还有朴刀等武器,甚至有阴险的捕兽夹,但不是铁环,而是两个半圆的铁刃。不会弄死人,然而往地上一放,上面盖一些浮土,看也看不出来,然而人马落上去,腿肯定弄成重伤,死不了人,多半却会失去战斗力。 甚至有的乡兵得到灵感,在地上挖坑,里面布满削尖的木桩,那个掉进去,真会死人的。 这还不算阴险的,因为渤海国灭亡,石普带来乌玄明许多族人与亲信返回宋朝。 此时的生女真最会做什么? 不是战斗,而是挖地洞。 冷啊,不挖地洞到了寒冬无法活下去了,这个地洞规模挖得还很大,以至记载于史册当中。不但住人,放粮食,还在地洞里养猪。 因此宋九又提前将这些人派出去,在许多地方教导百姓挖地道。 所以辽国南下后四处打草谷,遇到了很大的麻烦。这些措施不是无敌的,但是凭借打来的那点草谷,值得伤亡这么多士兵吗?至于杀害了多少宋朝百姓,这个宋朝百姓的命能与他们相比吗? 那怕十条换一条,也轻松地将三十万辽军换没了。 因此萧燕燕被迫着减少无谓的打草谷。 正是这条措施,使得此次辽军南下对百姓的伤亡,减少了一半左右! 但也没有难倒萧燕燕, 随着祁州被拿下,兵力太少了。虽然守城官兵英勇反抗,只坚持了两天,便被攻克。这让辽军获得大量供给,因为这些天来宋人的反抗,辽国愤怒地将祁州所有官吏与官兵一起杀死。甚至杀害了许多无辜的百姓。 随后辽军迅速再度南下。不久深州城沦陷,瀛州被隔绝,不知消息。几十万辽国铁骑继续南下,直扑大名府。 过了大名府就是澶州,接下来便是不设防的滑州,再到京城…… 寇准急了。在政事堂说道:“边奏敌骑已到深祁以东,缘边三路大军却在定州一动不动,魏能、张凝、杨延朗、田敏等又在威虏军等处,河北东路别无屯兵,请陛下下诏先发天雄军步骑万人,入驻贝州。若不足请发五千人,让杜彦钧等将听从孙全照调遣,如敌在近,求便掩击,再让石普、阎承翰相应讨杀,再募强壮深入敌境,焚烧族帐。讨荡生聚,或多派斥候,以敌人动静上闻,兼报天雄军。一安人心,二张军势,以迷惑敌人,三震石普阎承翰军威,四与邢、洺相望,足为犄角之用。” 然而他说完了,赵恒没有动静。 原因很简单。宋九昨天晚上便与他说过,河北东路不是很要紧,萧燕燕此次南下,聚集三十万大军,也如他以前所猜测。 她要做什么? 兵指开封! 若是过份分兵河北东路。行军速度便被拖下来。宋朝当真是吃醋的,一旦宋朝各地援兵赶到,想攻破开封城就不容易了。不管此次辽国有多大收获,相信也得不偿失。 当真辽国打仗一分钱不花,战后一点赏赐也没有? 寇准又说道:“扈从军士,不当与敌人争锋原野以决胜负。今天雄军至贝州,屯兵不过三万人,万一敌骑已营贝州以南,即自定州发三万余人,俾将桑赞等结阵南趋镇州,再令河东雷有终所部兵由土门会定州。审量事势,那至邢、洺间,銮舆方可顺动。更敕王超等在定州翼城而阵,以应魏能等,作会合之势,候抽移定州河东兵附近,始幸大名。” 宋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还是结阵! 结个鬼阵! 最后寇准又说道:“万一敌人筑栅于镇、定之郊,定州兵不可来,邢、洺之北渐被侵掠,须分三路精兵,就差将帅会合,及令魏能等迤逦东下,傍城牵制,敌必怀后顾之忧,未敢轻议深入。若车驾不行,益恐蕃贼戕害生灵,或是革辂亲举,亦须度大河,且幸澶渊,就近易为制置,会合控扼。” 赵恒没有先说亲驾澶州的事,而是徐徐说道:“有人对朕建议,迁都于益州或金陵,卿觉如何?” 寇准先是一愣,然后看着旁边的王钦若与陈尧叟,王钦若是江南人,陈尧叟是四川人,不用说这个荒唐的主意就是他们出的。 他勃然大怒道:“谁为陛下画此策者,罪可斩也!今天子神武,而将帅协和,若车驾亲征,彼自当遁去,不然,则出奇以挠其谋,坚守以其众。劳逸之势,我得胜算矣,奈何欲委弃宗社,远之楚、蜀!” 宋九苦笑,这才是历史的玩笑。 不用问,他也知道是陈王二人的馊主意,赵恒会同意吗? 不要说成都如今还不大稳固,更况且唐明皇逃到成都后是什么下场? 至于金陵,宋朝灭掉南唐才多久啊。国家真乱到西晋那一步吗? 再说赵恒难道不知寇准是主战派,为什么有意要问寇准,还是当着王钦若与陈尧叟的面问。 这是有意借寇准的嘴巴封住二人的荒唐言论,毕竟王钦若是他的爱臣,当面斥责有些儿不好。就不是爱臣,赵恒也很少训斥大臣。 似乎这件事在史上又成了寇准的功劳。也忽然明白为什么王钦若在史上挑唆成功。 这样一想,他眼睛不由盯着了王旦。 未来国家担子还是由此人来担当啊。 当然寇准根本就想不到宋九居然想到了几年后的未来首相人选,可能受此刺激,可能他早就对宋九产生了不满,再次冲宋九咆哮道:“宋公,我问你,自你进入中书后,我与咸平元年相比,这四年来兵费合计增用了一亿一千多缗,西北训练的那些士兵在哪里?” “终于来了……平仲,你既然问我,我也到了公开真相的时候。不过这一切与陛下无关,全是我一手策划,战后不管死了多少百姓,或者成败,都由我一人来负责……” 宋九看着赵恒,点了点头。 第五百零六章残忍的计划 宋九被从苏州召回来的时候,就在路上想。瀛州一战不是那么重要,之所以失利,非是宋军不行,而是主将太无能了。 巴蜀那边的兵乱不得人心,更没有放在心上。因此首要的还是黄河。 不过他非是昔日的宋九,在路上便又想到了澶渊之战。 过程不重要,关健是萧燕燕为什么要发起澶渊之战,不可能为了李继迁,李继迁是萧燕燕儿子也不行,犯得着冒这么大危险吗? 也不可能是以战逼和,那更是瞎扯,现在问题是宋朝想和,萧燕燕不和。 但这一战总得有一个原因。 然后到了郓州,看到朝廷的救灾情况,忽然想明白了,一是韩德让,二是低估了的宋真宗。后期赵恒变成什么样子,他没有看到,但现在的赵恒可以说将内治做到了巅峰,恐怕就是传说中的文景之治也不及咸平之治时的赵恒。 既然是这个原因,那么可能萧燕燕还会发起一次更猛烈的进攻,甚至因为没有西北牵制,比史上兵力更多。 但这是猜测,也要看国家财政状况,到了三司,看过账册后,才着手强军,不过开始也怕没有猜准,不过着手再练背嵬军,就着安置河北百姓与灾民,增加了一些兵力,又增了咸平军。这些措施即便没有猜对,也是必须的。 随后辽国不停地入侵,验证了他的想法。 于是就有了这个计划。 战争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若是正常侵犯倒也罢了,若是大规模如宋九猜想的那样入侵,那么最好将辽军引到宋朝的内腹来打。 计划惨忍就惨忍在这里,一旦这样。会有许多百姓遭殃的。 不过若成功的话,那也太值了,一战而定乾坤,就算捉不到萧燕燕与辽国皇帝,将辽军主力歼灭了。宋朝也有十几万铁骑,那么乘势北上,可能就将辽国平灭了。即便不平灭,辽国也早就元气大伤,四分五裂,宋朝从容得到了燕云十六州。 为此他想出了种种布置。包括前线载树,派使求和,主动诱惑萧燕燕来犯,再通过频繁地兵力调动,不让辽国察觉到精锐军队一直呆在西北强练。 以及保密,看看拉练背嵬军与咸平军的将领。一直就是杨琼与田敏二人。直到今年才开始了调动。 正好南河套许多地方缈无人烟,这就不易让辽国奸细能深入到南河套刺探到有用的情报。 但仍不够,这一系列的计划有一个关健的前提,那就是情报。若不能提前得到情报,可能画蛇添足,反而会让京城危险。 正好有一个太监调回京城,李神佑。 此人生性严谨。嘴巴严,并且对军旅也略性一点,赵恒车驾大名府,以其为天雄军都监,有一次他带密旨传诸将,几百辽骑忽至,李神佑乃周麾而呼,若召伏兵状,将敌人吓逃了。说明此人智商也很高。 因此让此人主持。 又从诸河北军中选出几十名最顶尖可靠的斥候,开始归他管辖。当然前线诸将也不敢向赵恒问,我手下斥候哪儿去了。 赵恒又从内藏库拨款,让这些斥候带着重金潜入辽国。在这些斥候与重金的动作下,有几位辽国高级官员被收买,甚至萧燕燕身边的一个汉人太监也被收买下来了。当然。花的钱十分可观,若是一点半点钱是不可能让这些人叛国的。前后投入了两百多万缗钱。不过账目从内藏库拨出,大臣们都不知道了。 正是这个运作,使朝廷在三月份便得知萧燕燕举国南下的消息,所以李沆才在临终前说出那番让大家不能明白的话。 还有,如将领,宋初四大将,曹彬潘美,李继隆,曹玮,实际曹彬是打酱油的,但是曹玮却是真正的名将,甚至他看人眼光也是一流,如他对李元昊的评价。这是一位智勇双全的主帅,不是将,而是帅。 不过这时候曹玮虽上了战场,但缺少了单独指挥的磨练。因此宋九将他放在渭州,让他开打,就是提前磨练。这还有另外一个用意……那就是今年的官兵调动。 再比如赵恒的大阵,宋九没有反对,甚至他早料到王超会不出战。若是王超敢出战,那么他身边的都监就会拿出密旨,阻止他出战了。不过若是后者,宋九也许会赏识。 原因也简单,放萧燕燕进来,后方保存实力,最后决战。 以及其他的一些安排,如训练乡兵,不仅是乡兵现在起到了带领百姓入城寨避难,减少伤亡的作用,也不仅是现在乡兵主动带着大家反抗,战后这些乡兵有了编制,有了优良的制式武器,甚至与百姓配合过一段时间,有了群众基础,就能带着大家击杀逃散的辽兵。 还有其他。 李继隆与曹玮的换防,换防的不仅是两个主将,还有许多军队,如今主力部队早不在南河套了,哪里离辽国太近。但诏书不是这样说的,也不会有那一个站在路边,一个一个地数,只说了调动了部分军队增加秦渭的厚度。毕竟吐蕃人也蛮强大的,宋朝向西挺进,早晚会与吐蕃发生严重冲突。 但现在无论南河套或者秦渭兵力,以及若干重将,也不在南河套与秦渭了。 甚至打着备灾的名义,提前在相关的各州府准备了大量粮草,节约运输粮草的速度。 还有一样安排,那就是一种武器……不过也由李神佑掌管,配合这种武器练兵乃是在书院学习了好几年的潘惟正,不算是福利,潘家几兄弟,潘惟正在宋九带领下,又学了许多物格学知识,渐渐成长为一方良吏,这是老潘家的骄傲。 …… “潘将军,前面就是渭水了,船一起找好了。” “那就好。发交子。”潘惟正看着三千官兵,五千名民夫大声说道。 为了抢时间,他在路上曾放言,提前到达渭水,每人赏二十缗交子。因为交子发行得少。用起来也方便,在黑市上它的价格一缗钱能兑换到一千一百枚铜钱。 但这个钱不是朝廷来出的,而是他自己掏的腰包。 不过潘家如今财富也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再加上赵恒猜疑心没那么重,相比于提前到达澶州的功劳,花一点钱也是值得的。 大量交子发下去。 随后八千兵民齐起欢呼。迅速推着辎重车赶到渭水河畔,哪里排着几十艘船只。 “搬上船。” “喏。” 大家齐心协力将许多古怪的东西搬上了船。 潘惟正算了算时间,长松了一口气,终于从南河套戈壁滩上赶过来了。 一名小校跑过来问:“潘将军,听说陛下将亲征澶州?” “谁说的,这种谣传不能宣扬。不过这次若打得好,你们将会有很大的功劳。” “喏。”大家嘻嘻哈哈地下去。 忽然远处扬起大团的烟尘,几乎遮天蔽日。 不一会儿,一队又一队人马赶了过来,随后消失在天际。 “背嵬军。” “前面是荆嗣将军。” “咸平军。” “那是杨琼将军。” “咦,那么多背嵬军与咸平军,为什么不将他们放到前线。现在才出现?” “看,那就是三万破骑军,还有马知节将军。” 这三支军种乃是宋朝的秘密武器,恐怕也是最强兵团,潘怜正手下曾经与他们一道训练过,三支兵团的士兵吃肉吃惨了,可他们眼馋得馋涎欲滴。 可是拼命的吃肉,拼命的训练,不知道对长久健康有什么妨碍,可眼下这三支兵力经过几年的变化。一个个变得更加强壮有力。 而且军纪严明,那么多兵马走过去,在大道上鸦雀无声。 随后的军队就稍稍差了。 有骑兵,有步兵,还有来到陕西各蕃部的蕃乡骑。以及六谷部支援的三千吐蕃骑兵。 一队又一队兵马走过去,不久中军到达,乃是李继隆、秦翰、高琼、石保吉、耿全斌诸将。 李继隆也得知朝廷的计划了,当时制订计划时为了保密,知道的人不多,与西府无关,主要那时西府数相军事才能皆很差,因此是在中书制订的,参与的人只有宋九、李沆、张齐贤、向敏中、王化基与赵恒。准确来讲,就这五人知道真相。因为李沆去世了。 不过可能会略有些相关参与成员隐约猜出一小部分,但也不过十几人二十几人之数。 直到几个月前,曹玮与李继隆才得知真相,还有具体的计划安排,以及密旨。 现在知道的人更多了,不过辽军已经打到了翼州,眼看就要攻到大名府。 李继隆笑道打招呼:“三郎,这么快啊。” “不快不行啊。” “无妨,来得及,不过在路上要小心,莫要因着急而出事。” 然后与数不清的官兵继续东向。 还有两路,但最北边的一路兵马最少,仅是曹彬带着一行侍卫,匆匆从胜州赶到了飞狐关,这个位置极其重要,史上因为飞狐关在辽人手中,不得不从更南边的土门小路,调兵去定州。 并且也是一次错误的调兵,决战战场非是在定州,定州有足够多的兵马了。 他与镇守在飞狐关的杨延玉寒喧了几句,然后用密旨给予他的权利,写了一道命令,让杨延玉交给镇守在紫荆关的呼延赞,随后赶向定州大营。 不过中路兵马也不少,由雷有终、老将钱守俊、当年被杨业活捉的李重诲、老将张思钧、周仁美、刘用、李琪、田绍斌、张煦、蔚昭敏等诸将率领着兵马从太行山井陉关冲向大名府。 河东仅留下王汉忠与高继勋少数将领,河西只留下了斐济等人,不过河西最为安全,就在高琼将河西与河东主力部队调向南方开发时,折惟昌也向辽军发起了一次进攻,斩杀了近千名辽军。 两次大败,山后的辽军不敢对河东有所企图了。 此战劲锐尽出,所有能拿出来的重将,最少来了八成以上!若是包括从陕西调来的近两万名蕃乡骑,以及河北的兵力与京城即将动用的兵力,调动的兵士数量达到了四十五万人。 举国之战! 第五百零七章求和 “对也好,错也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况且我在李沆临薨前也做过承诺,等我致仕后,大家再对我评价吧。” 仅是一句话,听在大家耳朵中便产生不同的声音。 不要贪图我的功劳,事情结束后,我反而会因避嫌彻底离开官场! 不要眼红我的位子,这个位子不久就腾给你们了。 但这也是大义。 肯定不服气,包括寇准与王钦若在内,这么大的事,自己身为宰相,却蒙在谷里,弄得自己象一只小猴子一样在表演。 当然,能找出许多借口,例如宋九所说的残忍,例如居然两府宰相除了张齐贤外,无人知道,不合制度。 但人家都说出来了,不管是不是大功,都会退出官场,还要怎的! 不过最后还是采纳了寇准部分意见,天雄军驻地就在大名府内,孙全照的兵力不能抽向翼贝二州,而且动都不能动。本来孙全照手中的兵力少,一旦抽走了,辽军南下大名府,可以想像一场灾难到来。 大名府城中此时不仅容纳了许多百姓,还有无数的民用军用物资,包括粮草武器铠甲等等。 但瀛州也得要救,于是从贝翼二州分出部分兵力前去瀛州,又让莫州的石普带着少量兵力支援瀛州。 瀛州不能丢,一旦丢了,这个口袋就扎不起来了。 然而翼贝二州宋九未提,意思也明了,能守住就守住,守不住二州同样会成为牺牲品。 一系列命令下达后,宋九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慈不掌兵哪。 辽国拼命地攻打瀛州城。 其实道理很简单。河北前线雄州往东就是霸州与沧州的东部,哪里本来就有许多沼泽与湖泊,后来响应杨六郎的计策,又挖了无数湖泊,并且还设有水军。 此路不通。 保州以西是太行山。宋人嘴中的西山,这里地形也不适合辽国铁骑作战,况且飞狐关又丢了。 实际辽国入侵路线只有西从长城口,保州与满城,破虏军的遂城,雄州西侧的黑芦堤。这一条宽不足两百里的狭长平原地带入侵。 但这一段对于宋朝来说,同样有点儿悲催。 可能说建长城,这个长城不是北方的古长城,那个长城依据崇山峻岭修建的,因此易守难攻。在这里建长城,以宋朝财力能办到。可要守住近两百里长的城墙,得用多少兵力?不讲厚度吧,只用一个人站成一排,想站满两百里长的城墙,那最少就得十几万大军。况且北边还有易水与拒马河。不用多,在汛期挖挖堤,时常给这个长城泡泡澡。几次一泡,那不知花费多大代价的长城就倒塌了。 可现在辽国也有些儿不妙,从长城口到保州再到破虏军,几个重将一个比一个凶悍。 因此撕开瀛州十分重要,一旦攻陷了瀛州,整个北方防线成了单薄的所在,辽国铁骑可进可退了。 于是萧燕燕与耶律隆绪亲自擂鼓助威,日夜攻打瀛州城。 战后据说城墙上挡箭的几寸大小的木板就插满了几百支箭,光在护城壕里捡出来的箭支就达到了四十多万支。 恶战开始。 还好,贝翼军队赶得及时。抢在辽国主力未到之前进了城,知州赵延渥将城中的所有兵士,包括带着百姓进城避难的乡兵,城中的厢兵,一起聚集。用祁州城的遭遇发起动援。 城在我们就在,你们家人也在,城破我们必被辽人屠杀,你们家人也可能被屠杀。 几句话便将三军士气鼓动起来。 然后让集巡检史普带着士兵防御。 辽军拼命地攻城,城头上用提前准备好的垒石巨木往下砸,甚至将房屋都拆了,用木头砸下去。 登上城头,史普带着诸将哪里有危险就补救哪里,一次次又将辽军击下城头。 猛攻了十几天,萧燕燕傻眼了。 瀛州城岌岌可危,实际从一开始攻打时瀛州就岌岌可危,但这十几天的代价,三万多辽兵死于这个城墙下,伤者几乎达到六万人。 不能再打下去,再打下去,就是攻下了瀛州,三十万辽军也丢失了一半兵马。 于是迅速撤走,保存实力,扑向大名府。 然后傲气的萧燕燕破天荒地做了一件事,请和。 赵恒在京城便收到一个人的来信,王继忠。因为斥候的作用,赵恒没有弄出以为王继忠战死的乌龙。萧燕燕抓到王继忠后,十分善待,加官,赐契丹族中美貌出身良好的女子为其妻,这种情况下有三个选择,一是象杨业与文天祥那样壮烈就义,决不屈服。不过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很少了,所以他们才能被后人敬仰,称为伟大的存在。其次象张元洪承畴汪精卫那样,马上屈服,然后为了效忠,带着夷人疯狂地对同族人展开屠杀。有,还真有不少。包括郭靖的大半个师父丘处机也是这类人,尽管他没有直接用屠刀对准自己的同胞,但在元蒙攻打花剌子模时,丘处机见了成吉思汗说了一句话,我循天理而行,天使行处无敢违。这个我非是指他本人,而是我方我们,就是元蒙,隐约的意思就是南宋不行了,蒙古取天下是天理。所以元蒙将注意力渐渐从西亚转移到中原。为什么这么做,传教啊。 还有一类人,如周作人,王维,气节诚可贵,生命价更高,王继忠无奈了,生命宝贵,再加上萧燕燕对他不错,于是投降。相信这是大多数人的选择,但他与张元等人有着本质区别就是虽投降了辽国,但不会带头将辽国祸水往宋朝引,伤害宋朝百姓。 因此多次提议萧燕燕与宋朝和好。 得到他的一些消息后,赵恒本来就不是惨忍的主,更不会做出汉武大帝对李陵一家子的事。况且王继忠算是他的藩邸旧人,还赐其几子为官。 王继忠先在信中主动承认了自己于望都一战中的失败,没有怪周莹,也没有怪王超,然后解释了议和的意义。并且表示辽国萧燕燕与皇上为了两国百姓,都想议和。 这封信让宋朝大臣们产生了分裂。 原因很简单,无论是南边李继隆他们的部下,或者是中路雷有终他们的部下,还在路上。 而且他们到达后,还不能投入战斗。毕竟有的走了一千多里路,有的走了两千多里路,到达后必须得休息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战斗力。 但整个北方铺满了几十万辽国铁骑,与河北边境音讯完全失去了联系,甚至传来瀛贝翼等州全部沧陷的消息。 能和平也不错。 特别知道真相的人仍不多。上次宋九被迫无奈,在政事堂将真相说出来,然而能在政事堂议事的官员不过二十几人,都是宋朝最顶尖的重臣,不管对宋九此举有多少怨恨或支持,这么大的事皆不敢泄露的。至少现在这些大臣还没有为了打击政敌,不顾国家亡国。 因此其他大臣不知真相。附和同意议和的人更多。 主要是瀛州大捷消息未到。 听着大家议论,宋九忽然睁开眼睛,问:“辽国气势汹汹而来,以前先帝与陛下多次请和不同意,为什么在占据优势情况下他们反而主动请和?” 这是一个问题。 赵恒道:“为何?” “有两种情况,他们在河北遭到重创,担心失败了,所以逼陛下议和,得到好处,及时撤军回国。第二个可能就是迷惑我们。削弱我们的勇气,同意议和了,那么我们就会不备,将士也没有信心浴血奋战,那么兵临大名府。拿下大名府后,大军抵达黄河,马上就到了最冷的时刻,黄河冰封,辽军铁骑可以从容渡过黄河。国家危矣。” 究竟当时萧燕燕是什么想法,这成了一个谜团,不过宋九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若是议和也最好不过,但想和好,大家必须拿出一些诚意出来。若是要关南十县,那绝对不能答应,丢掉了关南十县,辽国铁骑随时轻易就冲到黄河边来了,那无疑是亡国之道。因此求地我们不能同意,若是求财,倒是可以谈一谈。” 赵恒额首。 这样说,也堵住了悠悠贪生怕死的文臣之口。 不过宋九在心中冷笑,求和嘛,那就议和,看谁迷惑了谁。 然后王继英推荐了曹利用前去议和。 这是一幕屈辱的场景,寇准气得牙齿都咬了起来。 不过这也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然而曹利用到了大名府却让王钦若与孙全照拦住。 大名府也在浴血奋战,这一战无论王钦若心态如何,也立下了大功。 辽军逼迫大名府,宋朝担心之下,决定派一名重臣前去大名府,寇准说道就王参政你去最好。王钦若脸气得发青,不过他还是毅然去了最危险的前线。 并且他到了大名府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对孙全照的大力信任。 将相和,天下兴。文武和,才能有作为。 几十万辽军杀了过来,要知道大名府天雄军兵力真的不多,否则寇准也不会讲出兵力可能不到一万的话。那么只能仿效李延渥在瀛州的做法,将所有乡兵、厢兵集合,甚至发起丁壮为临时兵士,准备防御。 而且王钦若也知道真相了,不要说和,和也要慢慢谈,若是战,也必须将辽军主力全部吸引到大名府,甚至澶州城下,那时候才能扎口袋,这意味着在这之前,大名府只能孤军奋战。 所以这时候王钦若强行将曹利用扣下,马上大名府都有危险了,士兵在拼命奋战,你代表着朝廷去议和,让将士还有信心作战吗? 辽军快到了。 王钦若将这支杂牌军分配,并且分配各自看守的城门。办法很公平,探符(抓阉)。 孙全照没有辜负他的信任,说道:“我世代为将,就不探符了,诸位将军你们随便挑选,挑剩下的士兵与城门就是我的。” 于是孙全照便担负着北城门的重担。 前面分配好,后面辽军杀死。 然而他们来到北城门前,看到古怪的一幕,城门大开,吊桥落索,一个兵士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萧燕燕奇怪地站在哪里,许久才问道,北城门是谁为主将。 斥候禀报说是孙全照。 这个名字太熟悉了,特别是他曾跨海到达鸭绿江那一战,而且他刻意让手下将劲弩染成鲜红色,一次又一次在辽军身上射出无数个窟窿。在辽国人眼里,他的名气比魏能还要大。 想了想,此人最好还是不要招惑,于是转攻东门。 东门宋兵十分郁闷,北门多好打啊,往里面冲冲就行了,然而辽国不打,偏偏打我们的东门。不过血战了一天之后,萧燕燕满眼的失望,似乎瀛州故事再次上演。 于是夜里改打大名府的老城,又没有成功。不过到了这里,萧燕燕选择变得多起来,于是大张旗鼓地攻打临近的德清军,德清军城就在大名府的南边,离得不远,而且就在黄河边上。一旦德清军城失守,大名府与京城联系也将中断,被辽军成功隔离起来。 王钦若无奈,派出城中唯一的正规禁军,天雄军。 然而天雄军刚一出城,便被辽国伏兵围堵起来。 眼看天雄军可能会全军覆没,孙全照对王钦若说道:“如果丢了天雄军,大名府转眼就会失守。你立即派人接手北城门。” 说完带着手下出城接应天雄军。 经过血战,天雄军被孙全照带了回来,可只剩下三四成兵马了。不过黑夜之中,辽军没有理他们,既然此计不成功,那就全力攻打德清军城吧。当夜德清军城破,辽国做了一件天怒人怨的事,将全城几万军民一起屠杀,连婴儿都不放过。 然而萧燕燕一边做着残无人道的事,一边又让王继忠写信,我们辽国同意了你们宋朝议和条件,请速派使者前去商议……美好的和平! 第五百零八章口袋 曹玮先行到了北平寨,宣读旨书,由石延福暂领北平寨,将田敏与张凝带向定州大营。 到了定州大营,再宣读旨书,由曹玮替代王超主帅之职,王超立即赶赴河东。 王超脸色沮丧。 曹玮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宋公还让我带一句话给王将军,也不能怪你,辽国兵力太多了,况且又有朝廷命令,让你在定州布阵。不过去了河东,就不能再找理由不战了,哪里不久还会有一场战役等着你立功。” “河东战役,难道朝廷想收复山后吗?不过……” “不过敌人势很大是么?无妨,你去听从王汉超指挥即可了。” 王超无奈,只好说道:“不管对错,请曹将军重用我儿,他英勇善战,远胜于我。” “你指德用吗?我知道,放心,我做事光明磊落,况且你我也无怨无仇。” 王超黯然离开定州。 他不知道朝廷有什么具体的安排,不过这一调动,意味着他在军中的地位将会江河日下了。曹玮也松了一口气,王超毕竟是十几万宋军的主帅,担任了三年多时间,若是他不满,此次贬职就会引起王超不满,引起不好的后果。 随后曹玮下达一系列命令,以白守素暂管威虏军,将魏能调入定州大营。张延禧暂代保州,将杨六郎调入定州大营。 又通过诏书,委任石普接管定保雄霸莫四州,以及高阳关、破虏军所有军防职责。 然后他兵分三路,带着一大半兵马,自己率领主力部队徐徐南下祁州。魏能带着一万轻骑,赶向瀛州,杨六郎率领五千轻骑,两万步兵,赶向博野县。呈一个扇状向大名府合扰过去。 同时雷有终他们也穿过太行山井陉关。低达镇州,正在休息整编中。 但南边更多的兵力也到达了京城,李继隆带着宋朝所有的劲旅终于返回来。不过这支军队同样分开了,杨琼先行率领几万轻骑,包括一部分咸平军渡过黄河,从泽州自一条山道赶到潞州。休整了一段时间后,赶过太行山滏口陉赶向磁州,奔向大名府。 马知节与秦翰率领一支军队第二批渡过黄河,在怀州休息一段时间后,兵分两路,一路相州。一路黎阳。 虽然这样扎口袋配合可能会出现问题,但有几个成功的因素,未来十几天后将有两大统帅,李继隆与曹玮,他们军事才能足以将这个漏洞弥补。 又是在宋朝境内,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宋朝这一边。地形熟悉,便于联系与配合。 还有一旦口袋收紧了,范围便小起来,那么配合就不会出现雍熙北伐那么大的失误。 还有潘怜正那可能不显眼的几千军队随船到了澶州,并且将那些神秘的货物搬进澶州城中。 而且这时北方派斥候穿过无数辽军大营,居然将北方的情况递到了赵恒手中。 …… 宋九对史上的赵恒动态不大清楚。 史上赵恒有些悲催,他准备亲征了,突然发现了一件事,军中所有劲旅都在王超手中,京城里的禁兵都是花架子。因此急召王超回京。王超都不敢出击了,哪里能带兵回来。 因此临行前时,赵恒出现了一些胆怯现象。但现在随着兵力到位,赵恒胆子壮了起来,决定亲征。临行前。担任着京城重担的王旦问了一句:“陛下,若是十天不胜,臣怎么办?” 这里王旦说的时间只是十天。 一场战役何止十天,况且这样的大战役。 但有一个实际情况,那就是澶州的城墙。这里属于宋朝真正的内腹地区,因此虽是京城最重要的门户,因年久失修,澶州城墙并不高大,包括刚刚被屠城的德清军城墙。 只要十天不胜,澶州城必会危险,那么赵恒本人生命就得不到保障。 赵恒沉默了半天后,才说道:“立太子!” 知道了澶州城防的情况,可不去不行了,不但寇准逼,寇准还勾引着高琼相逼。宋九也在逼,无他,赵恒亲征,会鼓动士气,而且一旦合围后,赵恒就是最大的诱铒。 要命的这些年的操劳,以及这段时间的担心,他的头痛病又发作了。 然而即便他头痛得厉害,还无法对人倾诉,不然会让大家认为他懦弱。 十一月下旬,清晨,赵恒带着无数官兵,以及许多重臣,包括寇准宋九等大臣,从京城出发。左右以天气寒冷,进献貂裘絮帽,赵恒却之:“臣下暴露寒苦,朕独安用此耶?” 于是大军徐徐离开京城,向澶州进军。 此时萧燕燕更加担扰。 开始消息萧燕燕还不大清楚,不过随着宋军的调动,种种情报也到了她的手中。 河北前方还有许多辽军,不过迅速被几路宋军击败。而且曹玮南下的速度很快,自己带着一支兵马迅速由祁州进入赵州,与雷有终的兵力汇合,然后向邢州洺州大踏步前进。 田敏带着一部分宋军进入翼州,与杨魏二支宋军汇合,向贝州迅速前进,然后又击败在临清县狙击的辽军,再度向大名府东侧的莘县进军。 同时秦翰与马知节、杨琼的兵力也到达了黎阳与相州,再加上赵恒亲自所带来的大军自黄河南岸逼向澶州,从理论上宋军在大名府与澶州周边地区扎下的口袋成功成型,并且最远的范围不过两百来里,若是快骑,两个时辰时便将消息送到各支军队主将手中。 萧燕燕不得不将所有重将召集商议。 萧挞凛说道:“太后,陛下,勿用担心,请看地图,东北是宋将田敏部。他帐下还有杨延昭与魏能两个勇将。北边是曹玮部正在赶向大名府,此人年青,听说在渭州打了几个小胜仗,不过他部下也有许多勇将,而且兵士多来自河北河东。战斗力不可忽视。这等于切断了我们归路。东边还有两股宋军,他们自陕西那边过来的,可能战斗力不如北边两路,然而将他们击败,西侧还有太行山。” 这样说,大错特错了。 实际最强的几支军队恰恰在西边与南边。 不过连宋朝大臣知道真相的都不多。就不能怪萧挞凛了。 “太后,这一行耽搁的时间太多了。” 又说错了,若站在萧挞凛态度来看,确实耽搁了太多的时间,如果当时放弃瀛州不去攻打,攻城的时间。分兵的时间,那就是近一个月时间了。 有这宝贵的一个月时间,说不定辽国军队早在开封城饮酒作乐了。 然而那有那么好的事,辽军若快,这几路援军同样会快,甚至宋九还希望那样,毕竟那样百姓的伤害便会无形中减少。可能几路援兵因赶路有些疲惫不堪,然而那样的话辽军岂不是同样如此?当真沿路各州县一个不攻,就能顺利抵达澶州,甚至京城?当真若那样,宋朝就不会派兵阻拦拖延他们的进军速度? 只能在两国军队实际相差不大的情况下,从开始就落入宋九的算计,又将大军开到大名府,已经注定了结局。天时地利人和,这三个因素在战争中乃是最重的因素,例如一代名将薛仁贵若是在乐都开战。会不会败得那么惨? 或者说萧燕燕取消她的雄心壮志,无论宋九怎么布置,都不会被蛊惑,那宋九就无辄了。毕竟这样做,一年得花无数钱帛。如寇准所计算的,四年时间多用掉了一亿两千万缗钱,并没有夸张。即便陈恕用生命去经营财政,至今财政并没有产生更多的盈余。有,还是宋九才看三司账册时的盈余。 但这个盈余恰恰是宋九发起这场战役的财政底牌。 具体的情况萧挞凛不知道,他更不能与耶律斜轸、耶律休哥这样的名将相比,甚至也远不如史上的李继迁。 于是判断出现失误,又说道:“如今情况撤兵肯定非是良策,我军集中优势,肯定能突破某一路,然而损失必会惨重,北方听说宋朝又让石普领手,他必会重重狙击,后面又是追兵,再加上之前的损失,能回去也是惨重的回去了,我国将危矣。如今只有一策,太后,陛下请后地图,宋朝于黄河之北布置了四路大军,南路只有一路大陆,似乎宋朝皇帝还要亲征,这是一个软弱的皇帝,从登基时便想与我朝议和。而且兵士不象北方四路兵士,虽有少数轮戍的悍兵,但多数是新兵,战斗力差。澶州城又小,拿下澶州,我军渡过黄河,正好宋朝皇帝在野外,一举拿下,挟势兵临开封,宋朝国都必破矣。那时无论宋朝从什么地方调援兵,宗室与皇帝为我军所掳,宋朝必亡,或者分裂。此行大捷了。” 当然,损失仍很惨重,可得到了开封,将会收获多少财富,足以弥补这次损失。那样,南方中原再无一个统一的王朝,辽国要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如果仅凭表面现象,萧挞凛说得还有道理的。 萧燕燕与诸将皆意同。 甚至又做了一件更无耻的事,一边将大军发向澶州,一边继续让傻乎乎的王继忠写信给赵恒,两国议和。 议个鬼和啊,就是在史上若无李继隆,也不可能搭成议和! 萧挞凛说得对,澶州太小了,因此京城派出援兵,不得不驻扎在城外。 野战,辽国喜欢。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李继隆被启用了,并且作为最重要的统帅,并且事先来到了澶州城下。 未来决战时,将有两个统帅,南路是重心,主帅是李继隆,北路则是曹玮。不过眼下口袋还没有完全扎紧,因此看上去是从七路兵马变成了五路兵马。 澶州城下,萧挞凛VS李继隆。 萧挞凛兵力超过二十万人,多是骑兵。 李继隆不足五万兵马,多是步兵,而且手下副将是石保吉、葛霸、从大名府赶来的孙全照,以及张旻等人。 石保吉还可以,孙全照更不错,然而除了他们,剩下的可以说去打酱油吧。 兵不及辽国,将不及辽国,甚至李继隆才来澶州时间不长,对军中兵将都不怎么了解。 就在这种情况下,澶州之战的第一枪打响。 而且这一战李继隆只有胜不能败,否则这时候口袋仍没有真正扎紧,那么精心谋划数年的计划便失败了。甚至为了继续迷惑敌人,不能动用真正的劲旅,不能动用潘惟正运到澶州的那种武器…… 面对这种压力,李继隆迅速利用他在军事的威信,以及高超的智慧,将三军整合好,然后将所有辎重车集中起来,去掉一个轮子,联在一起,扎成一个个辎重车圈子。 萧挞凛来了,他没有读过刘裕传,甚至都没有面临过放在战场上的辎重车作用。 不就是一辆辆车子吗,难道比城墙更难打? 于是发起进攻。 然而不一会儿他的几十万军队便迷失在辎重车阵里不能自拨。随着辎重车将骑兵速度延迟下来,宋军手中的弓弩渐渐起了作用,甚至李继隆调来一部分破骑军兵士,三人一组,矛射,斧枪刀削马腿,钩月枪钩脑袋,这种组合甚至比唐朝的陌刀还要邪门。 几十万辽军在这个泥坑里苦苦挣扎,石保吉乘机带着所有骑兵抄掉后路。 辽军大败,一直被几万以步兵为主,数量仅是辽军四分之一的宋军压着打,追击了近十里,才利用骑兵的速度摆脱了宋军的进攻。 开门大吉。 但李继隆报捷时做了一件让宋九哭笑不得的事,在奏折上刻意说北澶州城门巷湫隘,望且于在南城驻跸。 第五百零九章病 澶州就是后来的濮阳,这个地名在宋史上出现频率很高。 不仅因为澶州之战。 还有这里经常黄河决堤。 以及盐政。澶州城分成两部分,一在黄河南岸,一在黄河北岸,黄河北岸受辽国私盐影响,于是实行了通商法,但在南岸则是实际了榷法。 李继隆上奏就是希望赵恒车驾停在南城指挥,而不要越过黄河。 但为什么宋九附和寇准让赵恒亲征,一是军队太多了,桀骜不驯的猛将太多了,即便李继隆也未必能全部指挥起来,有了赵恒坐镇,便于了三军调动。至少不会发生曹彬在雄州城时的争吵带来的后果,吵是必然的,但不会因此分裂。 二是鼓舞士气,这是国运的战争,宋朝胜利了,辽国差不多结束了,宋朝败了,可能提前走向末落,那怕一点一滴优势也要利用上。 三就是鱼铒足够大,将辽军吸引住,而不让他们提前突围,以便接下来的大会战中扩大战果。 但宋九不会说我用皇上以及诸位宰执做鱼铒,于是李继隆有他的考虑。 毕竟军队太多,而澶州城墙并不是高大坚固,万一出现失误,让辽国来一个斩首行动,大事去矣。请看另一个时空某个明朝皇帝,或者即将发生的萧燕燕母子…… 宋军优势够多了,不必要冒这个风险。 于是上书此议。 赵恒看完后,便下诏以南城驿舍为行宫。寇准急了,说道:“陛下不过河,则人心危惧,敌气未慑。非所取威决胜之道。四方征镇,赴援者已至,又何疑而不往?” 高琼大喝道:“陛下不过河,百姓如丧考妣。” 他是武将出身,所以这句话说得太粗了。冯拯怒呵。 高琼又说道:“君以文章致位两府,今敌骑充斥如此,还责怪高琼无礼,君何不赋一诗退敌骑也?” 这话宋发以前也说过,用夫子之道内治可以,但切莫将仁义的神马照搬在辽国身上。不相信派使者对他们读夫子的书籍,讲夫子的仁义,看他们会不会同宋朝讲和。 冯拯愤怒的还要讲道理,高琼懒得理他了,勒令卫士将赵恒的辇驾往浮桥上推。 赵恒有些傻眼,不管你们怎么争执吧。最少得问一问我的意见,这是干嘛?我还是皇帝吗? 他不说话,卫士就有些迟疑,高琼又喝道:“何不速行,今已至此,还有什么迟疑的吗?” 于是卫士开始推车辇。 宋九笑了笑,在赵恒耳边低语道:“陛下。莫怪高琼,不用三日,两位先帝之辱必由陛下报之。况且此盛德之事,不管那一个大臣领之,都不是使之受益,而是害之,只有陛下才能承当也。” 赵恒揉了揉太阳穴,冲宋九笑了笑,不语。 过了浮桥,诸位大军源源不断地城外扎营。赵恒登上北城楼,张黄龙旗,看到龙旗升起,三军山呼万岁,声闻数百里。当然。澶州这里的兵士只有数十里。 不过消息传到其他几路大军中,同样在四面八方发出欢呼声。 然而当天晚上一名太监将宋九喊到临时行宫。 刘娥在行宫里接见了宋九,对他还是很客气,怎么办呢,她如今只是一个美人,还没多少话语权,至少明面上没话语权。再说她以后还想做皇后。 隔着帘子,刘娥十分尊敬地说:“妾身见过宋公,还要感谢宋公当日所献之策。” “臣见过刘美人。” 宋九也很有礼貌,这让刘娥更加喜欢。 “不必多礼,妾身将宋公请来,只想说一件事,这些年陛下兢兢业业治理着这个国家,耗费了许多精力。” 宋九点头,咸平之治确实不容易,李沆活活累死了,陈恕活活累死了,相信赵恒同样累得不行。 “而且陛下一直有病在身,因为劳累,加上这段时间操心过度,头痛得厉害……” “头痛?” “是啊,以前太宗时也有这个毛病,不过没有陛下严重。” “原来是这样……”宋九忽然想到赵恒在浮桥上不停地揉太阳穴,只是当时他也没有太在意。 “那以刘美人之意……” “还望宋公替陛下多担待一点,另外此病怕吵,陛下又不好意思说出,虽用驿舍做行宫,不会扰民,这里离城外太近了,能否换一处幽静所在。” “可以。” “不过这件事莫要对外人说,此乃慢性疾病,传了出去,难免会让人误会,动摇社稷。” “臣知道了。” 宋九出去,有些啼笑皆非。他当然知道没那么严重,宋真宗还要活很长时间呢。 不过刘娥说了,他随便找了一个理由,于北城南区找了一个大户人家,将他家的宅子挪出来,重新安置了行宫。寇准又找来了,这里离浮桥近啊,皇上干嘛,想逃跑啊。 宋九低声说道:“平仲,陛下身体略略有恙,仍抱病前来澶州军前,只是怕吵,你勿用多想。” “有恙?” “小病,无妨。” 皇上身体不舒服了,寇准也不计较了。然后与杨亿每夜痛饮,喧哗达旦,赵恒闻听后喜道:“得渠如此,吾复何忧?” 时人比之谢安。 但另两员重臣张齐贤与宋九,则日夜与李继隆等人商议军务。 赵恒又说道:“有二公操劳,吾又何忧。” 反正上了贼船,由这些人折腾吧,都是好。 因此时人又比之萧何陈平。 胜了,个个都是英雄。 但宋九也有意思,花钱多澶州买来最好的酒菜,让寇准与他女婿杨亿饮酒作乐。 张齐贤不满,宋九道:“如今举国之兵皆在此,兵力多虽力量强壮。可多人心反不易凝聚,寇准肆乐,将士听闻,心中以为朝廷有必胜之心,反而心安起来。那么上下便易凝聚。” 不过心中苦笑,战后看来寇准、王钦若与张齐贤三人必然要大干一场了。 这个梁子越结越深,玉皇大帝下来,都调解不了。 …… 其他几路继续将口袋收缩。 之前辽军活动范围很大,上到定州,下甚至借助冰冻之时。小股军队进入了滑州地界。西面到了太行山边缘,东面游离到德州、博州。但是曹玮几路兵马南下,陆续将这些游曳的小股辽军吃掉后,萧燕燕不得不下令,将三军收缩。 这让宋军成功将口袋扎紧。 秦翰、马知节与杨琼将两股宋军带到了澶州西面的临河内黄两县。 曹玮将两股宋军带到了澶州北面的南乐、观城两县。 现在在这片方圆不过三四百里,最大直径不超过一百五十里的区域内。集中了两国六十多万大军。 但还不能说辽国就输了。 兵力上辽国渐渐变成下风,不过他们军队多是骑兵,战斗力强大。宋军四面合围,看似布了一个口袋,但兵力或多或少分散了,不象辽军那样集中在一起。而且萧燕燕还有一张底牌,曹利用。 曹利用自大名府去了契丹大营。现在带到了澶州城下。萧燕燕很客气地与曹利用谈着议和的事,然后派使者一道进入澶州城,想两国和好,只有一个请求,以易水为界,紫荆关、飞狐岭、灵邱以及偏关等地必须还给辽国。 这个要求比史上的要求低多了,然而寇准与张齐贤等人大乐。 不过冯拯等人却很意同,两国议和嘛,一个漫天要价,一个坐地还钱。这个价码开出来。还是能讨价还价的。能不打更好,万一败了呢。结果一个条件出来,澶州城中大臣们却自己儿吵将起来了。 宋九哈哈一乐,道:“这有何难,让曹利用再去辽营。对他们说请和可以,燕云必须归还给我朝。” “这还能谈和吗?” “冯拯,你以为契丹一边喊着和平,一边屠尽我德清军城所有兵民,还能谈好吗?” 赵恒手一挥:“谈不好就不谈了,大敌当前,你们就不要吵闹了。” 萧燕燕闻听愕然,怎么宋朝这个懦弱的皇帝突然改了性子。 兵贵行速。 既然宋朝要决一胜负,就乘着他们刚刚到达,阵型不整时发起进攻吧。 然后让萧挞凛出去鼓励士兵。 “我朝决心和好,连属于我朝的关南十县都不要了,可是宋人不答应,一心想歼灭我们,你们说应当怎么办?” “我朝立国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居然太后与陛下受辱懦弱的南人之手,你们说应当怎么办?” “前面就是一个小城池,没有高大的城墙,但有宋朝的皇帝,所有重臣,一举拿下,宋朝必灭,你们说应当怎么办?” 因为未到决战之时,李继隆不可能搬出来床子弩。也没有了床子弩,而是为另一样武器代替。因此这厮继续在蹦达着,还真让他蹦出士气。 战争开始。 辽军吹响了总攻的号角,密密麻麻的辽兵向澶州城涌来。 “陛下,请升城头,”宋九带着赵恒来到城头上一面大鼓前。 “张公,毕公,寇公,请掣旗。”宋九让张齐贤、寇准与毕士安站在赵恒后面举着龙旗。 “陛下,请赐李继隆御剑,自臣起以下来,不听号令者斩。” “不行哪。”冯拯大叫道。也就是从宋九开始,如果谁不听李继隆号令,李继隆有权利当场斩杀,包括宋九本人。 “冯拯,国家生死存亡时刻,你还想要做什么!”宋九大喝道:“陛下,请赐剑赐令。” 赵恒没办法了,于是下诏赐剑赐权。 李继隆半天未反应过来。 “陛下再下诏,凡击杀贼寇一人者,不管军民,立赏二十缗钱。” 赵恒下诏,这个用钱不多,若真能将所有辽军人头买到,二十几万辽军,不足五百万缗钱,那太划算了。 “陛下请击鼓。” 赵恒让宋九逼得没办法,举起鼓槌,开始亲擂鼓助威。 宋九向着城外的宋军大声喊道:“陛下在亲自为你们击鼓,而且陛下龙体有恙,但陛下就在这里,决不后退一步,你们还不拼命作战吗?” 赵恒一边击鼓一边奇怪地想,宋九怎么知道朕有些不舒服? 然而这一来,士气同样激励起来。 三军随着宋九欢呼:“大宋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万岁。” “主辱臣死,国辱臣死。” 呼声雷动,连许多城中的百姓都被激励起来,拿起武器要求参战。 澶州大会战正式打响。 第五百十章胶着 “也许在史上萧燕燕连续吃了几次败仗,连一个瀛州也攻不下来,大名府同样未拿下来,更不要说是开封城。但赵恒也担心失败,于是双方默契地搭成城下之盟。毕竟这一眼望不到边的两支庞大军队,对于乖宝宝似的好人哥赵恒同志来说,会产生很大的压力,况且他有可能还有血管与神经方面的疾病。” “但这时,王超十几万大军被曹玮换下来,后路堵住,又掉在澶州这个坑里,离辽境有好几百里地,四面包围,八方埋伏,萧燕燕只有决一死战了。” 萧燕燕逼急了。 赵恒在擂鼓,她也在擂鼓,并且发出诏令,谁先攻入澶州城者,赏王爵,万两黄金,谁先擒杀宋朝皇帝者,赏王爵,十万两黄金。 不要怀疑有没有这个黄金,只要杀死赵恒,宋朝灭亡,开封有的是财富。 而且眼下宋军的兵力还不如辽军,也许后面有很多,可未必能及时赶上。 萧挞凛吃了第一次亏,不会吃第二次亏,辽军南下,也有少量步兵,并且攻破数个州城,也获得大量武器,包括盾牌铠甲等等。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赵恒十分恼怒的事,将掳获来的宋朝百姓夹在辽国步兵当中,举着盾牌,手提着大刀,向辎重车靠近。只要将连在一起的辎重车绳子一一砍断,后方的铁骑就可以迅速冲入宋军方阵中,一场屠杀展开。 现在问题宋军能不能放箭? 赵恒眼角瞥着李继隆。 李太后死了,赵恒十分忧伤,对当年的事忌恨就淡了下去,没有了李太后。李继隆也不用那么忌讳了。 因此赵恒态度有些改观,虽然还有点儿不悦。 当然他担心的事还有很多,曹玮资历浅,能不能胜任指挥好北面的十几万宋军。 “矛手列在第一线,准备战斗。弓弩手也准备。抛射后方的骑兵。盾牌手准备,在保护好身后兵士同时,尽量将百姓拽到辎重车后面。” 李继隆发起第一道命令,旗手迅速用旗号传达出去。 未放箭,皇帝就在城头上擂鼓,自己兵士射自己国家的百姓。太不吉利了。 萧燕燕在高台上观看着,知道机会来临,下令道:“准备进攻。” 黑压压的军队终于撞在一起,长达七八里的战场传来无数呐喊声。 宋军没有使出他们最拿手的武器,弓弩,辽国步兵成功靠近了辎重车。天气与地形对他们也有利。这些年宋朝棉花进一步普及,甚至为北方百姓带来了很多财富。 毕竟北方粮食产量太低,拼种植业,永远不及南方。但棉花产量却不比南方差多少,因此极大了弥补了北方农业收入的不足。 甚至各种棉制品远销高丽,以及周边各个寒冷的国家,包括倭国。 但只能说士兵穿上了棉衣。可以在更寒冷的天气甚至更北方驻戍与活动。不过到了交战时,增加了棉衣,无疑会使士兵行动有些笨拙。或者有一门好处,某些时候能当一件简易的盔甲,只要射来的箭支力量不强,棉衣加上盔甲的保护,就不会产生伤亡。 然而这种天气,显然对辽军更有利。 开阔的地形,更利于辽军铁骑冲突。 士兵们管不了这么多,几乎是生死存亡一战。双方的皇帝都站在背后观站,并且各自在擂鼓助威。 因此士气都旺盛到了极点。 辽国步兵先冲了上来,宋军不约而同地反击。长矛隔着辎重车阵捅,短矛掷射。 但也能看出一些兵士因为心情紧张,陆续出现许多失误。敌人还未到他们射程范围之内,尽管事前经过了训练,仍提前将短矛掷射出去。反过来辽军那边也缴获了一些短矛,又没有顾忌,既能掷矛,又能放箭,同样给宋军带来沉重的伤亡。 张齐贤说道:“慈不掌兵……” “意义重大,我们的兵士手中的武器不能对准我们的百姓!”李继隆面无表情地说道。 张齐贤忽然想到了巴蜀那些事儿,又想到了宋九的几条整军军令,闭上了嘴巴。 赵恒额头上有些细微的汗珠,身体也在颤抖着。 宋九低声说道:“陛下,自太祖时就实行齐民政策,但贫困百姓与权贵是否真正相齐了呢?臣不是指财富,而是指各方面的待遇,比如律法,比如税务。” 赵恒莫明其妙。 “陛下,为什么高梁河与岐沟关两个惨败后,辽军虽入侵,但不敢扬长直入,深入到京畿门户。但在陛下手中,萧太后却敢做出这件事。” “你不是说过了吗?” “那是动机之一,还有一个原因,两位先帝生性强悍,辽国反而不敢了。陛下爱民如子,对百姓来说是一件好事,可是性格有些偏软了,因为不想百姓因为战争而妻离子散,所以想与辽国和好。然而有时候道理不是讲出来的,而是拳头打出来的。比如臣说的贫困百姓,虽朝廷执行了齐民之策,他们永远是弱势群体,因此不可能真正做到齐民。国也如此,想要和平,有时候不仅要讲道理,还要比拼拳头……” 宋九忽然想到了前世。 几十年一战未打了,在联合国即便想同意的,最终为了巴结西方强国,还不得不弃权。到处夹着尾巴做人,似乎都不象一个大国,连那个坡国都不如。但就是这样,还被描述成邪恶国家。 讲道理? 为嘛不与牛弹琴? 赵恒哑口无言。 敢情宋九意思说他太孬了,所以萧燕燕才来欺负他啊。 宋九又吩咐太监端上来药汤。 若是按刘娥所说,可能赵恒得了神经或者血管方面的疾病,可能还是赵家的遗传性疾病。 这种嘈杂而血腥的环境,对赵恒身体没有任何好处。 然后又说道:“陛下,臣知道陛下有些不舒服。不过陛下,今天无论如何要熬一熬,陛下能不能铭载于史册,成为一代英主,大宋能不能强盛起来。全在于今天了。” 赵恒点点头。 但经宋九这一番说话,他的紧张心情也略略好转,然后看着战场。 战场上惨酷无比,每分每秒都有兵士倒下。有的兵士机灵,一边交战,一边吆喝。让那些百姓迅速逃过来。你们呆在辽军中,宋军不能放箭啊。弓箭才是宋军最强的武器。 辽国铁骑却杀了过来。 但经过这番血拼,大多数百姓要么倒下了,要么也逃到宋军中。 李继隆说道:“放箭。” 上万把伏虏弩拉紧,几万把弓箭高悬。 然后就象蝗灾时的蝗雨一样,飞向天空。接着落下。 不过这一折腾,许多骑兵已经扑到了辎重阵前了,而且许多绳索被辽国步兵砍断,不相连,那就能撞开这个古怪的车阵。 李继隆又喝道:“各都指挥使推出破骑军。” 大多数破骑军也带到了这里,而非是在西线那两军中,然后以各个指使打散。编入各个都指挥里,也就是各个军团里面。 这些破骑军马上就发挥了作用,有效地阻挡了辽军的冲击。 天空中箭在飞,有宋朝的,有辽国的,地上各种武器在交战撞击,战场形式依然混沌不明。 不过大半个时辰后,辽军渐渐占据上风。 李继隆这才说道:“大石砲。” 大石砲就是投石机,一个是石字帝,一个是火字旁。 一度它也发挥过作用。不过两国几乎做到了冷兵器战争史的巅峰,随后辽军就找到了破解法门。 投石机配火药包,若小了不管用,若大了射程不远,而且射速慢。看到它来了,能提前让开。并且投石机也有许多致命的缺点,无论如何改进,必须要多人操作,射速始终快不起来。起到了作用,但不是起主导作用。包括辽军一度用缴获来的投石机火药攻宋朝的城池,一度雷有终用投石机平王均的叛乱,攻打成都城。 城上守兵所做的更简单,往地下一趴就解决问题了,有伤亡,但战争那能没有伤亡,只要不产生致命的伤亡,就不能彻底扭转战局。 然而这一回宋朝推出来的投石机与往日不同。 它们一个个庞大无比,即便改进,也需近百名士兵操作,当然,它们也是特例,一般前线这种笨拙的投石机未必能派上用场。首先就是兵,仅是现在一百台投石机,几乎就要投入上万兵力,前线诸寨堡里那有这么多兵力。若是少了,又管屁的用。 但现在就能发挥威力。 这些改进的投石机缺点更多,如操作更繁锁,发射的速度更慢,但它能将五六百斤重的球状物,抛射到七百米之外。 随着李继隆一声令下,一百台投石机开始工作。 然后一百个大球,落入后面涌上来的辽国铁骑中。 黑火药威力远不及黄火药,虽然它的稳定性好,不象现在黄火药虽能制造出来,却很少能在实际中运用。 然而若是黑火药的重量达到了五百斤,并且里面还装有许多更恶毒的铁钉与铁蒺藜,性质就会截然不同。 一百声巨响随后在黑压压的辽国骑兵中传出,尽管辽国也早有准备,甚至给马戴上了马塞,但随着巨响停下,仍倒下了许多士兵,甚至许多战马乱窜起来。 道道浓影在充满了血迹的雪地上升起,战场忽然暂时变得安静。 仅是一击,便炸死了数百个辽军,伤者更多,翻下战场,不停地嚎叫着。 宋军借此机会,又将辽军压出阵中。然而另一边萧燕燕也红了眼,随着下令,后面又派上来无数铁骑。 战局继续惨烈的胶着,在宋军前线,每一寸土地,每一道壕沟,双方都在拼着命。 接着又是一百个大型火药包投出。 不过这一回辽军早有了准备,各个将领看着它们落下来,立即下令,向四周疏散。 还是炸死了许多辽兵,不过辽国继续拼命地攻向宋军大营。 前面布下的一个个拒马催毁了,一道道壕沟丢失了,一道道辎重车阵撞开了,战场渐渐逼迫宋军大营的栅栏处。 李继隆下令:“撤回营栅后,继续用栅栏狙击。” 似乎这是一道正确命令,不过事后李继隆十分后悔。 宋军听从命令撤退,然而这一退,有的兵士因为懦弱,开始往后逃跑了,连带着辽军借势杀进了大营。 宋九突然喝道:“大宋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万岁。” “主辱臣死,国辱臣死。” 随着他呼喝,城头上守御兵士也呼喝起来,连带着城下的宋军跟着呼喝。 这才稳住了士气,加上后面军法官开始斩杀逃跑的兵士,前面将士浴血奋战,没有产生溃败。 李继隆感谢地瞥了宋九一眼。 然后两人对视,李继隆看了看沙漏,打到现在,时间过去了近两个时辰,于是他从城楼上举起望远镜,看着远处。 忽然举起御剑往下一砍。 潘惟正在下面看到他这个动作,大叫道:“大母的,终于让我出场了。” 第五百十一章四面楚歌 赵恒的战鼓声,就是总攻的号角。 随着战鼓声敲响,四面八方的宋军开始了行动。 萧挞凛叹息战初耽搁的时间太多了,但也不大好说,耽搁的时间多,给河北百姓造成的伤害就更大,不过好处就是各处赶来的兵士得到了很好的休息。 前面战鼓击响,后面斥候迅速回营禀报,几路大军立即拨营起程。 杨琼与雷有终,钱守俊两军会合,攻向了德清军城。 这里现在几乎没有一个宋朝老百姓,但是辽国仍派了一些兵力,守卫此处,做为后方重要的粮草物资储蓄地点,战略上也使得辽军变得更富有变化。 三位武将此战任务就是拿下这个据点。 德清军城墙还不及澶州,所以当初仅守了几个时辰便被辽国拿下了,不过现在反过,也变得容易起来。 辽军虽多,然而他们不长于攻城,也不大长于守城,若非城中有许多守城器械,那么反攻德清军城会更容易。 不那么困难,也不那么容易。而且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必须在下午申时就要拿下它。 惨烈的战事在澶州会战李继隆决定使用新武器时,也再度爆发。 但其他几路则是在继续行军,曹玮两部向旧州镇与赵村靠扰,渐渐两军合扰成一军。马知节与秦翰两部也渐渐向小吴埽靠扰,合扰成一军。李继隆下令使用新武器时,口袋几乎压缩成两百来里方圆大小。 最远的离主战场不足百里,最近的几乎离主战场只有四五十里路。 …… 布幔扯下。 宋军后方露出一千门奇怪的武器。 火炮。 开始宋九认为这个技术应当很容易的,毕竟明朝就有了。 事实非是,前后研究它花费了近三十年时光。投入的钱帛不知凡几。但宋九也有错误,史上明朝官场风气极度腐败,虽有了各种火器,不过因为贪污,从官员到工匠全部在贪污。造成火器虽有了,一半不能使用,甚至大半质量不合格。这才造成在明朝火器没有发挥出更大威力的假像。 所以宋九不是很上心,上心了,眼光却放得太高,想要更先进的火炮。想要钢炮。 实际钢炮就是一个错误,钢炮肯定比铜炮好,可是现在的铸造技术仍没有上去,各种基础学问更没有跟上去,而且钢铁延展性不如铜,韧性更不及铜。所以必须对铸造技术要严更高,并且与铜炮相比,钢炮在技术未跟上去之前,也容易炸膛。 因此宋九的大跃进式的指导,等于走了许多弯路。 后来看到实在不行,宋九才指导用更贵重的铜代替钢铁。可能火炮威力差一点,成本高一点。不过研究成功了,就会积累更多的知识,以后就为钢炮出现打下基础,甚至为步枪技术也打下基础。这个道理就象婴儿的成长,先爬后走。不爬就想走,那太不可能了。 但宋九继续“好高骛远”,仍坚持研发后装炮。 与前装炮相比,后装炮射速更快、射程更远和精度更标准。甚至炮台可以在掩体内装炮弹,既方便又安全。 不过与前装炮相比,它的技术也更高。首先必须在炮膛内刻旋转来复线。宋九知道这个词,但不知道具体的什么来复线。 对枪炮等武器,做为前世的中国好公民,大多数都不是很内行的。 还必须有闭锁炮门与紧塞具,以及节约复位与瞄准时间。减少火炮射击时对炮架作用力的水压气体式制退复进机。 还有感谢穿越小说,否则这些名词宋九都不知道。 以及对炮身质量的要求,原先是想用钢炮的,结果未成功,然而也不能用纯粹的铜,实际这时候也没有纯粹的铜,多是合金,含有锡铅锌猛等金属的合金铜。但宋九还记得一个名词,硬青铜,就是铜与锡的合金物。 因此回到了铜炮上,依然进展很慢,直到前年才出现第一台试验室产物。实际这时候宋朝的技术能造出钢炮了,但宋九不知道具体的技术,只能做这种无奈的选择。 随后宋九将这个试验室调到南河套,无他,为了保密。 接着去年让潘惟正前去南河套,训练炮兵。 它的形状类似明代的佛朗机炮,当然性质截然不同,不过长度重量皆差不多。从一开始宋九不就求大,包括伏虏驽,投石机。大了就不易运输,笨重。况且宋朝的头号敌人仍然是游牧民族。 因此它只有三百,四百斤,五百斤,六百斤四种类型,也就是一辆辎重车就可以将它拉走。 缺点还有很多,但能运用上了,并且射程达到了八百米到一千五百米,其中两种小型炮用马匹就可以将它背走,迅速赶到战场上。 开始未用,那是为缩小口袋赢来时间,并且战得越久,敌人消耗的体力就会越大。 但此战若没有曹玮与李继隆的调度,同样会出现很大的麻烦。 不管怎么说,宋军赢来了宝贵的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口袋也顺利的缩小。 一千门火炮吐出死亡的火舌。 每一发炮弹落下去,几乎就带走了一两个辽兵的性命。 要命的它不是投石机,发射速度那么慢,射速也不慢,速度都超过了音速,前面耳朵还没有听到火炮的响声,后面炮弹就飞到了眼前。有办法,往地上趴吧。然而辽军几乎都是骑兵,往哪儿趴。 因此成片成片的辽兵被火炮收割走。 寇准喃喃道:“这个钱花得值啊。” 他渐渐对宋九产生不满,一是宋九将张齐贤再度拉上来,二就是权利,宋九在东府,他还能上位吗?还能象对待吕端那样抢权吗?其次就是这个钱。 在三司他将账册看过后。看到其中的军费,感到肉痛。若是起到作用了,也无所谓,他也不是求和派,关健前面局势恶化到那一步。那么这些钱花得值不值? 但现在看到这种新式火炮的杀伤力,太值了。要命的是宋九放弃了杀伤力很小的实心弹,以及射程近的霰弹,研发的是开花炮弹。 当然,现在整个世界对这种武器是一张空白纸,宋九想要画方。它就是方,想要画圆,它就是圆。 这种小跃起式的研究,花了很多钱帛,延长了研发时间,甚至一度书院里都有人提议放弃它。但研究成功了,杀伤力就会比明朝的同级别火炮更大。 赵恒放下鼓槌,长松了一口气:“大计已定。” 名义他还是总指挥官。 所有计划他也清楚,最重要的一役,便是在这两三个时辰内。守住了,就赢定了。守不住,城下军队崩溃。那么就轮到了攻防战了。虽然澶州有城墙,可城墙不高不大不固,辽军可能会在一鼓作气之下,拿下澶州。 车驾临发前,赵恒想到过这个问题,宋九晚上进宫,刻意讲了有惊会无险,无他故,便是这个火炮。 然而试验是在南河套,训练也在南河套。赵恒虽能理解,要保密嘛,可他未亲眼看到。天知道它威力如何。 坐下来喝了一口药汤,又说道:“物格学啊。” 大家一起无言。 因为宋朝以科举用人,对物格学仍然看不起。甚至书院也有学子进入官场。让那些读夫子书籍的进士官员们内心中还有些排斥。 然而今天看到这种武器,大家都感到震撼了。 赵恒又问道:“宋九,你那个老师一点音讯也没有?” 宋九摇摇头。 “据朕所知,西方也没有这个学问吧。” 与赵恒无关,自赵匡胤起,就派出一批去了西域,甚至到了中亚,到了拜占庭,带回来一些新奇的见识,也确实看到与中原不同的文明以及比较落后的科学,但与宋九的这个物格学仍存在巨大的差距。 宋九道:“陛下,臣也不大清楚,或是先生他来到中原后,将两个文明融合的产物,但不管如何,这是我朝的幸运。” “哈哈,”赵恒一笑。 战局开始扭转,他心情也变得放松。 太阳渐渐偏西,辽军仍在负隅顽抗,前扑后继地扑向宋军大营。 若没有火炮压制,宋九都怀疑在拼命之下,宋军大营可能都会失守了。 不过火炮巨大的杀伤力,终于让许多辽军感到胆寒。 萧燕燕看着战局,脸上阴云密布。这时候斥候又带来许多不好的消息,宋军在攻打德清军城,宋军在前进,渐渐合围…… 她将韩德让,以及诸重臣喊到面前,郑重地说道:“准备突围。” 这样僵持下去,一旦更多宋军围上,会很不利的。 当然突围后果也很不妙,这么漫长的路程,宋军不断地伏击追击,能带回去多少战士,谁都不能知道,实际上一旦选择突围,就意味着惨败。 大家都缄默不语。 萧燕燕暴躁地说:“诸卿何意?” 韩德让面色如灰,说道:“那就突围吧。” 一旦那样,辽国必找出一个替死鬼出来,这个替死鬼还必须是一个重量级人物,连萧挞凛都不能符合。这样,才能给诸部一个交待。那么替死鬼会是谁! 萧燕燕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说道:“先下令停止进攻。” 即便突围,也要想好如何突围,如何善后。 然而时间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 萧挞凛下令三军撤回来。 辽军如潮水般地撤回营地,论伤亡,辽军伤亡惨重,宋军也未必能捞得了好处。然而一进一退之间,辽军的士气再没有上午那么旺盛了。 萧燕燕坐在大帐里脸色越来越黑,问:“诸卿以为从哪一方向撤退?” 虽然突围后果很不好,然而比在这里即将全军覆没的结果要好得多。她忽然想到成功入主开封的辽太宗耶律德光。正是因为打草谷制度,激起中原百姓反抗,最后不得不离开开封,引军北返,病死在路上。在临终前,他总结了这次出兵三失,所以天下才这样反叛我!各地搜刮百姓钱财,是第一失;让契丹士兵打谷草扰民,是第二失;没有早点遣返节度使去治理各镇,是第三失。 又给他弟弟写信说,我夜里常思考治理中原的办法,看来,只有推心置腹、和协军情、抚慰百姓这三件事最重要。 如果以前辽军南下后,不大肆烧杀掳掠,宋军会不会如此拼命?诸多城池会不会如此难攻? 最简单的一个道理,得到祁州等城后,自己下令,大肆杀戳,甚至将德清军全城百姓一起屠杀。宋朝守兵为了自己与家人的活命,能不拼命吗? 这可能是一个谜面了。 不仅逃回去整个国家成了烂摊子,还要应付宋军的反扑。甚至未来几十年,自己一生,都不想打宋朝的主意。 当然,她不会叹惜早知如此,何不答应曹利用的条件。现在她还不知道上当了吗? 大家也自觉,不会去提。 大帐里依然沉默,依他们所知的,西边的军队战斗力“最差”,可西边就是太行山,难道从井陉关进入太行山,再从河东逃回辽国吗?那还不如拼死一战呢。 然后是正北面,与东面,且不说东面几员虎将让大家同样心寒,东面突围无疑也是绕道而行。但从北面突围,北面那么多兵力,能突得过去吗? 大帐里沉默,外面的士兵正在生火造饭,辽国多是两顿饭,不过还要战斗,因此提前做饭,增加体力。 就在这时,一团又一团黑影带着无数积雪,渐渐漫了上来。 第五百十二章澶州大捷 “六郎,子俊,这一战你们将会出风头啊。”魏能眼红地说。 随着口袋合扰,西路调出一部分背嵬军到了北路,曹玮又重将分给了杨延昭与田敏,这两人都练过背嵬军,有许多背嵬军将士也是他们下属,是一次正常的任命。 可没有张凝的份。 为此曹玮还安抚了张凝几句。 背嵬军战斗力如何,大家太清楚不过了,况且放在西北苦练了那么多年。 听到前线火炮声音,两部都开始调动兵马了,杨延昭与田敏带着五千背嵬军,他自己与魏能、张凝、李继宣、王德用、李琪等将带着两万五千名骑兵,冲向了澶州主战场。李重诲与田绍斌等将带着三万五千名步兵,随后跟上。 张思钧、蔚绍敏等将在后方立即挖壕沟,准备堵击逃下来的辽军。 但还不是最强的宋军。 最强的宋军是在辽国人认为最弱的方向,西路。 荆嗣率领背嵬军,马知节与秦翰率领咸平军,这两支兵种乃是宋朝最强大的骑兵兵种,而且三员主将同样是赫赫有名的悍将。特别是那个太监,宋九估计若是同样兵力,在同等环境下对抗,杨延昭都未必能火拼过秦翰,或者荆嗣才是其敌手。 他们听到炮声后,先行出发。 石保吉带着步兵随后跟进。 辽军从西侧突围可能性不大,但为了防止万一,仍将耿全斌留下,在西侧挖壕沟,准备待战。或者侧应支援。两支兵马兵力达到十三万多人。 至少,双方在主战场投入的兵力就几乎达到了五十万人之众。 辽军也有望远镜,从宋朝缴获来的。 萧燕燕登上瞭望塔楼,看着远方大团骑兵漫卷而来,全身毛骨悚然。立即下了塔楼,吩咐道:“立即吃饭,吃好饭后,带上五天干粮,准备多北方撤退。” 这时她心中有些后悔了,不过后悔得有些儿不对头。她是在后悔当初不当在瀛州等城池耽搁太多的时间,以至到了今天的局面。但就在这时,她还不认为会全军覆没。 想要打败宋军大约办不到了,可是突围还是可以的,无论宋朝那一方兵力都不及辽军,况且为了支援主战场。几路宋军脱节,即便上来不少宋骑,但能阻挡住辽军的撤退吗?那时候这个脱节便对辽军有利了,可以从容地将骑兵,步兵以及防御的军队各个击破。澶州城下还有十几万宋军,不过多是步兵,速度赶不上。并且还要保护那个皇帝呢。 辽军大营开始动了起来。 …… “陛下,辽军准备要逃跑了。”李继隆说道。 赵恒点点头。 “陛下,辽军若单个人,武力是在我军之上的,况且是骑兵。不过他们缺点同样明显,军纪略差,不长攻破,所以被我军多次击败。这次三十万大军南下,缺点更明显。虽然他们不象符坚那样,由各族组成的杂牌军南下。而是以契丹族、奚族,以及亲近辽国的汉人与辽东南部的渤海战士为主,不过为了凑集三十万大军之数,此次仍征调了鞑靼、女真、室韦与党项等各部战士。打顺风仗时,又得到大量掳获。辽军会团结一心。若是遇到溃败,即便后来的各族士兵不是主体,也会引发更大的混乱。” 冯拯立即改口:“贺禧陛下,大捷在即了。” “做士大夫要有气节。”寇准耻笑道。 “你们不要争执,马上胜利在望,你们还吵,不怕人笑话。”赵恒又扭过头:“宋卿,难道燕云汉人当真忠于辽国?” “不错,但陛下切莫气愤,北方人凶悍,素以强者为尊,况且辽国对辽境汉人真的不错。但后面,若是大军北上,想收回的地域一定要放弃以前的恩怨,恩威并用去治理,以恩为主,以抚为主,以威为辅,除非反叛者,不得兵临相向。不然就是得到了,也如辽太宗那样,最后陷入人民战争海洋,最终撤出来。实际只要政策得当,此战……甚至可以得到整个北方……” “整个北方?”不是赵恒惊讶,是大家伙一起惊讶。 “当年臣去了辽东,推广中原的耕种方式。为何胡汉不相融?以前臣就说过,文明方式不同,所以一直难以融合,那怕唐太宗有大半胡人血脉,也未做到胡汉一家。然而现在辽东许多地区开始种植业,定牧,包括辽国看到它的好处,在渤海地区以及辽东继续推广,甚至推广到大漠上一些河谷地区。游牧朝廷就难以治理,一旦定居,无论胡人或汉人,朝廷只要政策得当,不对他们岐视,不派昏庸懦弱贪婪残暴官将前去,就能将他们治理。若是朝廷再用点心思,推广教育,发展商业,鼓励胡汉通亲,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与服饰,鼓励说宋朝官话,那么几十年后,就能做到胡汉一家。倒是大漠那边因为水土问题,会一直是一个头痛的麻烦。然而辽东大部分地区以及营州一带,可囊为我朝领土了。” 许多人眼中放起光。 那样的话,就能恢复汉唐盛世了。 不过有人眼中怀疑,宋九又重重地说了一句:“辽国完了!” 可能辽国完了,可能辽国还能继续挣扎着生存下去。但澶州一战打到什么地步,才是决定辽国命运的第一步。 李继隆开始下令。 …… “潘将军,你说我们军功该怎么算啊。”一名小校问。 赵恒下令,杀一辽兵者,赏钱二十缗。但现在死了那么多人,有自己人,有辽国兵。神仙来了,也不知道是谁杀死的。特别是炮军,他们杀敌最多,也最牵挂这个人头钱。 “放心吧,陛下与宋公他们都在城头上观看,有他们在。难道还要担心赏罚不公?”潘惟正答道。 他们在城下面嘀咕,城头上李继隆也看到许多的心思,因此第一道命令很古怪,非是用旗语传达下去的,而是用传令兵传到各部。 “辽军马上准备逃跑了。大捷即将到来,但三军将士勿必听从各指使,各都指使指挥,以免各营产生混乱,不听命令者,斩。以及追及时。不准贪图赏钱而发生任何割人头、拾物资的行为,以免耽搁追击速度,违令者也必斩。” “不过诸位战功,陛下早记在功劳薄上,战后打扫战场,以清点敌人死尸数量发放赏赐。同时还有另赏,若是有各营指使分配不当,或者贪没诸位军功者,陛下将设监功使,诸位可以来此投诉。” 命令传达到三军,三军传出一阵欢呼声。 可能战后依然会发生纠纷,不过眼下胜利即将来临了。因此一个个欢呼雀跃。 辽军在准备撤退,宋军在准备反攻。 萧燕燕看着韩德让,说道:“韩卿,你带两万兵马留下来。” 韩德让伏下痛哭:“感谢太后。” 辽国也有主战派与主和派,包括此次出行时,有许多大臣贵族反对,但韩德让却是坚守的主战派,况且为了对辽国所有各族交待,回到辽国后韩德让必死。 留下来断后也必死,可那样的死。一俊遮百丑,至少韩家家族保住了。 辽军准备轻装撤退,许多兵士受不了这个打击,怎么一转眼形势就急转直下?于是悲愤地唱起了一些挽歌。萧燕燕也与韩德让洒泪而别。 李继隆看不到那一幕,开始下达命令。 一队队方阵从宋营中杀出来。反攻向辽军大营。 “撤。”萧燕燕道。 “准备防御。”韩德让道。 两万辽军悲愤地准备借助营栅展开防御,余下的辽军主力准备从北方突围。 李继隆又下达了一份命令。 “放!”高琼道。 “放!”潘惟正道。 一百台超级石砲与一千门火炮齐齐瞄准辽军栅栏轰去。 未必准头有那么好,不过还是在不久便被轰开一道道缺口。 孙全照与葛霸带着雪藏的骑兵冲杀过去。 韩德让虽忠烈,然而让他失望的他的卖命,并没有防住宋军多长时间。看到栅栏一个个缺口出现,前面宋骑在冲,后面密密麻麻的步兵方阵跟上,留下来的断后辽军再也没有作战的勇气了,一个个翻身上马,开始逃跑。 不足一个时辰,宋军就进入了辽营。韩德让悲愤地抹了自己的脖子,以死谢国。 孙全照看着他的尸体,说道:“站在辽国立场,此人也是一个功臣,若非遇到我朝更加强大,说不定此人能名垂史册。尽量厚葬此人吧。” 这是一个公平的评价。 然后带着宋军追赶下去。 萧燕燕看着身后影影幢幢的大团宋军追来,并没有怪韩德让,而是又洒下了一团泪花。 然后悲愤地说:“各位儿郎,想要回家,就得冲。” “想要回家,就得冲,”三军呼喝,然后与杨延昭、田敏的背嵬军撞在一起。 到了这时,他们成了困兽之斗,一个个眼都红了,虽然背嵬军那种装备让人寒碜,虽然如今背嵬军战斗力更强大,但在他们冲击下,背嵬军仍死伤惨重,根本挡不住他们的逃跑。 不过这一挡,终是赢来一些时间。曹玮连忙下令:“传令后方,让田绍斌立即停止前进,修挖一条战壕,于战壕前立布拒马,结成方阵,准备迎战。” “李继宣,张凝,魏能,你们听令,各带五千骑兵,王德用,李琪你们各带三千骑兵,杀上去,无论如何,拖住敌人三盏茶时间,然后分兵左右,放敌人突围逃跑,再于左右不停侧击骚扰,拖慢敌人逃跑速度。” “喏。” 五将领命下去。 这五人同样是悍将,虽然辽军此时不要命了,但成功地拖了三盏茶时间,曹玮用号角下令,分开左右。 虽然辽军杀红了眼,不过逃命才是真的,看到宋军分开左右,立即又向北方逃去。 曹玮继续带着手下左右不停地发起攻击。 这一战他的军队死伤十分惨重,战后清点,牺牲了近两万五千将士。 不久战场又杀到田绍斌与李重诲部。 战场形势不用曹玮细说他们也知道,必须将辽军挡在这里。 又是一场血战场开始。 就在这时候,马知节与秦翰率领速度快的咸平军赶到了。 辽军仍在拼命。 荆嗣率领背嵬军赶到了,辽军还在拼命。 葛霸与孙全照的骑兵也杀了过来,辽军继续在拼命。 不过随着夕阳西下,辽军顽强拼搏的精神慢慢在消失。宋朝所有最强的军队全部在这儿了,虽在拼命之下,他们战斗力并不比这些宋军差,可是人家终是大胜在即,一个个建制没有散乱,因此死死地将辽军钉在此地。 接着李继隆带着澶州城下的主力步军与石保节的步军赶到,辽军崩溃开始,再也不顾萧燕燕的号令,四面八方逃窜。 他们很清楚,以他们犯下的罪行,若是落在宋军手中,休想逃得了好,最少也会被宋人送去挖一辈子矿。 看着四面八方宋骑扑近,萧燕燕坐在辇车里遥望着北方,忽然说道:“贤,我是辽国的罪人,德让,哀家与你陪伴了。” 然后看着诸将,又说道:“今日之败,是哀家的错,所有过错都有哀家负责,但诸位,望你们保护好陛下,无论如何,要带着陛下回国。” 说着拨刀自尽。 耶律隆绪放声大哭,所以辽国三军放声大哭…… 第五百十三章寓言 曹玮立即就感到不对劲,先听到哭声,说什么太后死了,然后辽军就不要命了,如今两大战区,他负责北面与东面,李继隆负责南面与西面,因此这种压力立即就传给了他。 立即吩咐手下前去打听,听到后脸色一阴,不过这需要请示李继隆了,毕竟李继隆才是真正的主帅。虽然宋九亲自请赵恒赐权,让李继隆有权指挥自宋九开始以下的所有官员将士,那或多或少是一个笑话,不要说别人了,若是李继隆当真了,对寇准下令,寇准能用尿盆子扣在李继隆头上,将李继隆活活溺死。 但三军大的行动还必须要请示李继隆。 因此将指挥任务交给了田绍斌。 军事才能他未及能赶上杨延昭他们,不过田绍斌成名已久,三朝老将,在军中素有威信,要的就是这个威望。 让田绍斌以稳定为主,以不变应万变,再给诸将自由发挥,交待后立即去找李继隆。 此时天色也暗了下去。 即便旷野上还有一些白雪,也到处踩满了人,甚至因为战事激烈,许多交战的区域都未点燃火把,战场整整蔓延到几十里方圆,最大长度能接近十里。 这也是必然的,几十万大军在混战,其中骑兵数量还超过了一半之数,战场范围想小也小不起来,指挥官甚至用望远镜都看不清形势,只好借各都指使的传令兵判断着战场情况,再下命令。 即便李继隆是主帅,曹玮还因此花了很长一会时间,才找到了李继隆,将情况一说。 李继隆骂了一句:“这个疯女人。” 曹玮笑笑。萧燕燕倒真是未疯,甚至不得不让人敬重,这是她用生命激励起辽军的士气,不然辽军就全载在这里了。但这一手让宋军难受了,即便大败辽军。也会损失惨重,甚至可能萧挞凛若有本领,能让辽军翻盘。 不过宋九给了李继隆权利,马上就看到好处。 面对这情况,李继隆先是气恼地骂了一句后,随即下达命令。 “传令张思钧放开一条四百步的通道。记住,只能是四百步,然后将后军分开两侧,死死咬住不让辽军扩大通道宽度,再于两侧用弓弩射击。” 传令兵迅速骑马下去。 “再传令后方所有州县,一律清壁坚野。所有军民以及粮草物资一律迅速撤入各个城池砦堡村寨,特别是粮草,沿途不得留任何粮草给敌寇。若是手中有兵力者,酌情看情况,于险要所在及时狙击,但切记,能狙击埋伏给我朝追兵赢得追上的时间。但不可硬悍,” 更多传令兵下去。 这个范围有些广,才开始辽军逃跑的路线容易判断,必须从大名府东侧与莘县之间的开阔平原逃走。但过了这里,天知道他们会从哪里逃跑。因此洺州、邢州、赵州、镇州、定州东部地区,贝州、永静军、瀛州西部地区,包括深州、翼州、祁州、高阳关、雄州、保州、破虏军,都可能是辽军逃走的范围。 十几个州军,几十个州县,下面村寨砦堡不知凡几。必须要全部及时将命令下达下去。当然,这个任务不归李继隆管,然而也必须将命令先及时下达到各州军,这才能让各州军及时下达各县砦堡村寨。就是这样,也必须要几十人去传令。甚至为了速度。每人带两匹马轮流奔跑。 “再传令给王相公,让他广派斥候,及时在高阳关一线,及时迎头布下一道严密的防线,不得让辽军突破。若是懦弱不敢战,军法处执!” 实际王显资格更老,将他调到河北防线,也是宋九首肯的,虽是重臣老将,不过相比于周莹之流,老王要好得多了。 然而李继隆也让周莹、傅潜这两个“重臣老将”弄怕了。所以不顾老王的地位,说了一句,军法处执。 “再传令,急赴太原、代州与胜武军,以及府州与胜州,让石普、王汉忠、王超、折惟昌与斐济领兵,兵进山后。一是收复山后,二是牵制辽军,不让他们南下救援。打到什么地步,由他们自己酌情决定,若敌人势大,用以牵制,若是敌人兵力少,拿下山后!”但李继隆想了想,又说道:“以石普为主,王汉忠、折惟昌为辅,高继勋为前行。” 这几人当中王汉忠也老得不能再老了。 至于折惟昌那是安抚羌人的,毕竟那边的兵士当中有许多蕃兵,羌兵。 即便用老得不能再老的王汉忠,李继隆都不想用王超。 几个月前定州多少兵马,十几万兵马!战不敢战,追不敢追,你小子与傅潜有何区别啊。 “传令呼延赞,杨延玉兵出易州,若是辽国出兵来援,死死将他们拖住,那怕用他们全部的手下与两关的代价,也不能放辽军南下,一直拖到我军将这些辽军全部歼灭之时。” 这就是权利,不然李继隆就无法调动这么广大地区的军队。 将后面的调动命令好,李继隆这才下令:“三军立即杀向东西两侧,放开通道,让他们向北方逃亡,但于两侧须不停的射杀。各股骑兵准备在后面追击,继续随辽军北上掩杀。各步兵都指挥等辽军北逃后,立即挑出精壮兵卒,随骑兵后面追赶,余下步卒分头抓捕逃散的辽兵。高琼再急准备军粮,带着兵马押运粮草随后而行。” 随着这道命令下到各将手中,宋军开始往两边分。 那是求之不得了。 宋军往两边分,辽军自动地向中间聚扰。 通道自然而然的出现。 刚才四面八方,重重包围,加上萧燕燕以死激励士气,辽军一个个不要命了。然而现在逃命机会来了,谁还拼命。特别是那些来自女真、鞑靼等各部族的兵士,立即向北就逃。 然而这也是一条泣血通道,中间不在弓箭范围之内,两边宋军却经继续射着密集的箭雨。 辽兵自动向中间拥挤,这导致相互践踏而死的兵士不知凡几。 不过许多辽兵终于暂时逃出生天。继续向北方扑去。 后面宋朝骑兵继续追杀,特别是咸平军,大多数是来自河套的良马,它们比较娇贵,然而速度与爆发力却胜过了契丹马。 因此辽军再次崩乱了,许多辽军虽逃出了这条通道。却又再次象一只只蒙了头的苍蝇,逃向了四面八方,甚至逃向反方向,战后,居然在滑州与开封东面封丘境内,发生了一些蒙了头逃过黄河的零散辽兵。还有的逃向了太行山。最远的居然逃到了密州彭州,天知道他们是怎么逃过去的。甚至若非宋九察觉到这种情况,提前给诸州下了命令,让各州严备,恐怕这些星散逃兵,会引起大后方严重恐慌。 不过与其他骑兵相比,背嵬军这次不再风光了。刚才在战场上背嵬军出尽了风头,然而速度终非他们所长。 但也要随行的,一旦将辽军再次缠住,背嵬军又赶到了,就可以派上用场。况且还有燕云,还有更北方若大一片土地…… 大多数主力在萧挞凛带领下,还没有被冲散,继续向北方逃。 可快乐的逃亡时间不长,前面又树起一道森严的防线。 当然,这点步兵未必算多。关健后面还有无数宋朝骑兵在追杀,一刻也不能停留,只要阻一阻,马上包围圈又成形了。 因此明知道那条通道又会染满辽军的鲜血,萧挞凛仍义无反顾地带着十几万兵马钻了进去。 箭雨再次落下。 自相践踏再次开始。 宽道真的很窄。只有四百步宽,若是宋军手中全是伏虏弩,都可以用弩支布满四百步所有范围。只好往中间挤啊,再加上后面宋朝骑兵地追杀,仅是这条通道,辽军就丢下了一万多具死尸。 但刚冲出通道,咸平军分成左右两路,由马知节与秦翰两人分别带领着,形成了一个扇形,开始向辽军发起攻击。 辽军再次逃亡,再次崩散。 三更时分,逃到内黄县城外,萧挞凛手下的兵士已不足十万人。 要命的是不是他能将十万人带回去,前方路漫漫…… 澶州城中,宋九正在讲一个苦逼的寓言。 “陛下,曾经有一个兵士与一个娘子爱恋很久,这个兵士去了边陲轮戍,于是每天给这个娘子写信,讲自己的在边陲的事,讲自己的爱恋牵挂……一月一月,一年一年,几年后这个兵士也立了功,升了军职,轮戍也快要结束了,这个娘子却与信差成亲。” 在坐的还有诸位宰相,听到开头一句,几个宰相一起皱眉头,什么爱恋啊,在这个场合,讲给皇帝听,成何体统。 不过最后一句说完,大家开始面面相觑。 表面上这是一个很苦逼的寓言。 实际宋九不可能那么无聊的,况且外面将士还在浴血奋战呢。 这个寓言是暗示赵恒用人有些任人唯亲了。 比如宰执,赵恒一度用了自己的老师,随后及时拨乱反正,这也没有错。然而与赵匡义相比,赵恒后来用了那些人,丁谓、王钦若、寇准、王旦,转来转去,就是这四个人。若非赵匡义大力载培新人,给赵恒留下了好底子,赵恒能不能重用到张齐贤、李沆、向敏中、寇准、吕端、吕蒙正,若无这六位宰相,能不能有咸平之治,即便三司使陈恕也是赵匡义提拨上来的。 至于赵恒提拨的丁谓与王钦若…… 不仅是宰执,还有武将,实际边陲上有无数名将,田敏、张凝、曹玮、杨延昭、魏能、孙全照、杨嗣、马知节……但赵恒眼睛一直看得不远,看来看去,看的还是身边人,因此将父亲的藩邸旧人一一提拨重用,如高琼、傅潜、王显、周莹,高琼与王显倒也罢了,周莹与傅潜是什么货色? 以及因为王超曾经担任过王显的副将,得王显喜欢,于是王显一推荐,便让他担任河北主将。若非自己从望都之战中看到不妙之处,及时建议由曹玮替换之,说不定就会出大事情。 王超能为将,绝不能为帅! 赵恒不是傻子,听出来,大半天后叹息一声:“朕不及先帝啊。” “也不是,陛下仁厚则胜过先帝,只是陛下平时多注意各地军政奏报,看到有良臣良将者,敢于提拨,一步步提拨与载培,察其才干,便能得到更多的良臣名帅,国家军政大事无忧矣。” “臣再说第二件,战后国家可以调出部分钱帛,统一印刷籍贯证,朝廷做好防伪标识,各县官吏写上本人的姓名出生年月大约身高相貌,凡是女子及笄男子达到加冠年后,必须前往各地县衙宣誓效忠我朝后,领取这种籍贯证明。各地关卡必须看到本人持有这种证明,方可放行,各地邸店必须看到这种证明并登记后才能让此人入住。若是未满及笄与加冠之年后,必须去县衙开写相关证明。” “过所制度?” “不是唐朝那种落后的过所制度,仅是一种身份证明,更不会因此禁止百姓流动。” 赵恒还有沉思,但有几个宰相想到它的妙处。 毕士安道:“这个主意好啊。” 但宋九又补充了一句:“若非我朝百姓,想长久居住我朝,必须由知州以上的官员保举此人对我朝有贡献,要么向我朝捐助一千缗以上钱帛者,再宣誓效忠我朝,才可以入籍与领取相关籍贯证明,否则以外夷视之,必须由当地官员开出此人来我朝的原因证明,并且每季重新开出证明,以免外夷在我朝破坏。” “啊?” “陛下,你再想一想,北方啊,流民啊。” 第五百十四章三忧 其实就是简易的身份证制与绿卡制。 宋朝内治最大的进步,便是不禁止百姓流动,因此造就了繁荣发达的商业。 但百姓流动就会产生大量流民,有的是因天灾人祸,有的因地区贫困,还有的那就是“犯事”的人。 任何事都有利有弊,虽流民给商业繁荣打下基础,然而流民一直是宋朝头痛的问题,为此,宋朝花了很多精力、人力、物力,如召流民进入厢军,或者赵恒鼓励开荒落户政策,实际就是改流入定之举。 但有了宋朝的籍贯制度,等于又多了一道保障。 如那些到处流窜的江洋大盗之辈,以后就不大好混了,能维护治安。 定下籍贯,官府就能知道百姓流动情况,甚至会进一步刺激改流入定,还能进一步帮助官府知道管辖区内具体居民情况,也利于税务调节。 可能前期会麻烦一点,但后面就不会太麻烦。如今户数仍不多,全国一千多个县,每一个县均摊下来不过五千户,还不及后来稍大一点的乡镇人口多。前面安定下去,后面每年达到及笄与加冠年龄的青年男女,可能还不满一千人,一个胥吏即可胜任审核填写派发的责职。 当然,它有许多弊病,现在没有照相技术,没有电脑联网。 这个问题也不大,没照相技术,文字也可以描述,加冠后身高基本不会产生变化了,可能以后会胖会瘦,但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特殊的所在,如有的人圈腿,有的人左撇子。有的人痣生得怪异,这个不会因年龄改变而改变。 后者甚至比相片更管用,相片还不是照样能PS。 不能联网,可各州县会产生更详细的户籍备案。 若非良民者,想获得籍贯证明。只有三条道路可走,一是伪冒,然而看籍贯的要么是邸店大伯,要么就是关卡兵士,天天看,会不会练就火眼金睛?敢不敢用假的籍贯证明。 要么捡到的。但会不会与本人完全吻合? 要么从他人处偷来的,但人家会不会重新登记弃失。而且可以用经济约束大家管好自己的身份证明,用律法严惩那些用他人籍贯证明的人。 如果伪冒到官府都认不出来,如果用了福尔摩斯一般的手段,得到人家的籍贯证明,OK。那不管什么手段,照样畅通四方。对犯罪国家所能做的永远只是预防,而非能杜绝。 特别是最后一个绿卡制。 提高外国人来宋朝定居的门坎,就象前世,一个房子将普通百姓的积蓄掳得一干二净,然而那些官员与商人一起跑到美帝哪里做二等公民了,想一想会让人觉得气愤。实际不用气。谁叫人家美帝强大。 可是抛却军事,单论制度的仁慈完善,经济、文化、科技、商业,这时宋朝在世界的地位应远胜于当时的美帝,君不见倭国女漂洋过海来干什么,借种!那些去倭国经商的商人几乎是当地的上帝。 关健还得要自己强大,强大到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步,自然而然就不会发生那些事。 宋朝有了绿卡制与高高在上的本钱。 绿卡制执行后,会进一步抬高自己的地位,加强全国百姓的自豪感。以及落实籍贯制度,道理简单,这个籍贯证明价值几何,一千缗钱。然而本国百姓办理,一文不用出。为什么不办? 而且价越高,反而感兴趣的人越多。 这就象那些行首一样,为什么倒贴着让诗人给她们写词作诗,或者象当年自己写了一个苹儿,玉苹找上门,玉苹可是清倌人的,无非就是抬高自己的身份。 那么一旦得到辽东,因为这个一千缗钱,就会有许多百姓自发地加入宋朝籍贯,加入前要宣誓效忠,加入后天天捧着这本宋朝籍贯,无形中就在对他们洗脑,你们是宋朝人,你们是宋朝人…… 再者,一旦有了籍贯,治理也变得容易。 具体的道理宋九未做解释,只提醒了一句。 在座的就没有一个是差的,个个脑袋瓜子都好使,自己若没有前世的知识,以及多年从政磨勘出来的经验,相信在场的人那一个都能让自己仙仙若死。 “好主意啊。” 张齐贤说道。 宋九又说第三件事:“陛下,措施是措施,但不可以忽视德治,如果陛下身体允可的情况下,以臣之见,车驾继续向北。” 这一条宋九没有强求,现在是最冷时刻,即便车驾慢,到了幽州,也不过是新年,即便到了辽国的东京,也不会超过正月。 刘娥说了,宋九也清楚了,真相他不会说出口的,只说赵恒略略有恙,这就要看赵恒自己选择。 “宋公,你说辽国会不会派兵援救?” 现在都两更多时分了,前线消息一起禀报上来,大捷了,但还有近十万大军没有冲散,继续向北逃窜。 不是辽军强悍,而是萧燕燕以死换来凝聚的士气。 如果辽国来救,南北合击,保州防线那边兵力不多,那么就能将辽国皇帝救回去,虽然辽国实力大伤,但大致的元气保存下来,说不定还能反败为胜,宋朝得到燕云也未必可知了。所以李继勋当时下了那么多预防政策。 宋九耻笑地说:“若是萧燕燕还活着,那就不大好说,萧太后一死,虽然李将军做了预防政策我也赞同,不过辽国想聚集兵马来救,臣以为不大可能,一是他们未必能聚集多少兵马,二是权利的本质……它是一剂毒药啊。” 为什么说权利是毒药,特别是皇权,赵恒最清楚不过。 …… 萧挞凛好不容易甩开了宋朝的骑兵,然后在内黄县城南边一处坡地上找了一个地形险恶的所在,开始扎营休息。 这是没办法的事。 即便是骑兵。想逃回辽国,在宋军骚扰下,也得要好几天时间。如果不休息,最后累也累死了,就不要说战。 然而此时很悲惨。萧燕燕撤退时,让兵士带了几天干粮,以及一些简易的辎重,驾到马上,然后逃吧。但在宋军攻击下,辎重也没了。干粮也丢也。 萧挞凛只好让手下砍来干柴、茅草,以及一个小湖荡子的黄芦,垫在下面,盖在身上。甚至怕吸引宋军到此,都不敢生火。再将剩下的干粮找来,大家分食。 吃好后。派出兵士轮流巡守。 北风那个刮,真冷啊,好在北风那个刮,雪花儿没有那个飘。 萧挞凛他们知道失败真相了,可兵士却想不通,来的时候信心满满,几乎想大声歌唱: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谨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但现在呢,只想唱。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一个个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但打到现在,逃到现在,全部倒下睡着了,只是冷得在枯草下面一个劲地发抖。但消息传到宋朝官员哪里,没有一个人慈怜,现在可怜,当初你们向平民百姓举起屠刀时,扒开那些女子衣服时,是什么心态? 耶律隆绪与萧挞凛以及诸将在商议。 依有的将领之意,让主力留下,一支精骑化装一下,保护耶律隆绪先行撤离宋朝。 萧挞凛立即否决:“不妥,这里离我朝边境太远,风险性太大。不如到达边境时再议。” 这也是一个道理,但萧挞凛心中想法却是这时皇帝不能逃,不是他想出卖皇帝,只要皇帝一逃,萧燕燕以死换来的士气马上消散,三军就覆没了。皇帝逃回去有何作用? 到了边境处想办法将皇帝掩护回去,大军虽有损失,但会有部分马兵逃回辽国。不然很有可能辽国就会……灭国! “但是我需要一个懂军事的人留下来断后,是真正的断后,而非是象那个汉人。” 那个汉人是指韩德让。 他死了,萧燕燕死了,但败成这样,韩家是不想好过了。 耶律隆绪点点头:“若此,不管是那一个将士,朕回去后必善待其家人。” 萧观音奴说道:“让臣来办吧。” 他是此次南下的第二号主将,兼先锋,祁州就是他攻下来的。 并且又说道:“陛下,若是断后,臣将要于此建栅,弃马改守,否则兵力将远不足于对方,倾刻间就会灭亡。再者,军中乏食,想要掳掠汉人粮草,必耽搁时间,这几天我军还在险地里,因此将马宰杀,以作军粮,速速北归。” “陛下,事已至此,什么也不要说了。但陛下切记,经此一役,我朝远不如昔日,不过好在辽东渐渐安定,朝廷又得一粮仓。然而宋军大胜,势不可挡,因此陛下想方设法返回我国,一是将燕云还给中原,否则内忧外患之下,必被覆国。然后将兵力收缩,守在燕山之北,能保住我国就保住我国,保不住我国就想法保族。这样即便宋朝不答应,我国让到这份上,三军就会产生哀厉之气,有一战之力。即便宋朝强大如唐朝,我族也能保住。族在,就会重新崛起,否则就象以前那些部族,又消失在历史长河。那怕不惜向宋朝称臣……” 有人激怒。 耶律隆绪却再次点头,这才是良策。称臣又何妨,为何不能学句践! 萧观音奴又担忧地说道:“臣依然十分担心,一忧如何回去,二忧各族乘机会挟攻我国,特别是西北乌古敌烈与北阻卜鞑靼。三忧……皇太弟。只有陛下平安回去,才能让我国渡过这次危机,不然危矣……” 第五百十五章捉猫猫 “禀将军,辽军就在北面十五里处野狐岭扎营。”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李继隆也下令安营扎寨。不过他们比辽军舒服多了,有食物,有帐蓬,帐蓬里还生着炭火。 “大帅,为何不继续追杀?”来自六谷部的大将武勃离疑问道。 “勿用,敌人仍会做困兽之斗,又有居高临下之势,一旦强行追杀,势必激起他们反扑,能歼灭之,代价太大。反正是网中之鱼,何必急在一时。”李继隆道。 原因可不止这个。 已经大捷在望了,不用着急,而是用最小的代价取胜,否则高昂的抚恤金远胜过了赏赐,再者每死一个兵士,就意味着一家破裂。李继隆虽对政治不长,可简单的道理还是懂的,这一战打过了,赏赐,抚恤,以及重建,还不知得花多少钱呢。 况且还要收复燕云,还要攻打北方……必须要保存实力。 停一停,与步兵不脱节太远,保持整个集军团前进,那么手中可用的棋子会更多。特别是粮草,越往北去,辽国粮草会有危机,宋军大部人马也得需要大量粮草,因此行军速度也不能过快。 拖下去对宋军有利,宋军睡在帐蓬里,盖着棉被,辽军睡在野外,盖着枯草,耗也将他们耗死了。 辽军需要休息,宋军同样需要休息。 还有…… 他将诸将召集:“杨延昭,秦翰,你们各率五千咸平军,绕道东侧,尽量离野狐岭远点。不惊动辽军,先行日夜驰奔高阳关,听候王显调命。” “喏。” 两人下去点兵点将。 “魏能,张凝,你们各率五千普通骑兵也速去高阳关候命。” “喏。” “若没有意外。辽军暂时会想以最快速度离开大名府,那么就会从大名府东面平原地区撤离。荆嗣,田敏,你们率五千背嵬军,马知节,你们率五千咸平军。先行赶到故城镇,然后立即休息。等到敌人到达时,你们提前伏击。再派斥候监视,若是敌人改道大名府西侧行军,你们也要立即赶到大名府,与我军配合。从侧翼发起进攻。” “喏。” “再派人通知大名府王相公,不如这样吧,孙全照,你立即去大名府,征调城中所有精锐兵士,配合荆将军田将军与马将军备战。” “喏。” “余部立即休息。” 就在这时,宋九送来一封快信。 李继隆打开一看。笑道:“妙计。” 仅靠宋九,没有李继隆与曹玮临阵指挥,是休想完成这样的大捷。但靠李继隆与曹玮,没有宋九的支持,以及政治上的嗅觉,李曹二人想立此功,根本不可能。 休息了一夜过后,几路兵马都在移动。 辽军继续向东北逃窜。 李继隆不慌不忙地下令拨军起营。 后面步兵与粮草辎重兵也跟了上去。 最后是赵恒带着大队兵马。 宋九劝说赵恒前去北方,赵恒有些意同,不过有的大臣反对。宋九说了一句。自古以来,五镇山岳,东镇沂山、南镇会稽山、西镇吴山、北镇医巫闾山、中镇霍山。然唐朝衰落后,连燕云都成了胡人之所,连五岳的恒山也成了辽国范围。更不用说医巫闾山了。此次陛下北上,必拜祭医巫闾山,这才是中原一统,天下混一的象征。诸位,如此盛事,你们想阻挠陛下吗?” 赵恒马上眼睛就绿了。 宋九一下子点中了所有士大夫的命脉。 张齐贤与寇准磨掌霍霍。 至于其他大臣也好不到哪儿去。 什么叫盛世王朝,天下不混一大统,最少以前中国的疆域一统吧,不然何叫盛世王朝。 医巫闾山又叫闾山,就在营州的锦州地界。 于是没有任何异议,御驾北征。 什么拜祭五镇,宋九真不感兴趣,然而赵恒去了北方,会表示对北方的尊重,利于迅速融合这广大的区域。而且经一事长一智,人的思想会随着人生经历而产生改变的。经此,赵恒与大臣们思想就会变得开阔进取,不然北方还会失守。 若失守了,用兵北方有何意义,不如留着辽国,牵制其他游牧民族,只经营燕云。 再者棉花出现,能扩大宋军在北方的活动范围。 而且物格学的发展,也给了宋九底气。如蒸汽机,开始用在大型农业灌溉上,初步出现在纺织上,甚至有人研究如何利用它挖矿,在大型矿坑里筑一条窄轨铁路,再用简易的蒸汽火车将矿石运出来。只要技术跟上了,这个成本不会太高,那么挖矿效率将会大幅度提高,甚至能将现在的矿产量提高两倍以上。 若是有一天整个宋朝铁产量达到了十几万吨,可能钢铁时代就会渐渐到来了。 这就是管理北方的底气。 管理好了,天下安定,至少现在除了北方外,没那一个国家会对宋朝产生危害,相信即便是赵佶那样的人物,以如今宋朝的制度,都不会出现从内部亡国的可能。 管理不好,北方就会头痛,那怕得到了燕云。 并且海外也给了宋九底气。 迁移到海外的移民仍不多,不过十万户,主要是福建路的百姓,哪里山多地少,五代时战乱少导致人口还比较多,再加上哪里百姓信仰佛教,导致寺观占田比较高,进一步造成耕地紧张。从现在起,就出现许多人家养不起更多的孩子,子女出生后活活溺死的情况。 因此随着海外那几个岛屿慢慢殖民成功,有许多百姓将全家迁移到哪里。 而且宋九一直将那些岛屿画在宋朝版图上,这对爱好虚名的士大夫来说,也十分喜欢。甚至派驻少量官吏,征收部分税务。比较少,一年只有几万缗收益,但虱子虽小,也是肉啊。况且随着百姓增加,开拓的面积增加。税务比例也在慢慢增加,加上有许多权贵的利益,因此对之诸士大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是在海外,能捞一个是一个。再说海外的发展,收益不是在外海,而是在市舶司。以及带动的种种隐形税收。 于是这些年,海外移民达到了近十万户,有的百姓甚至远到大洋洲东部海岸线,将当地的土著人驱逐出去,开始畜牧业。羊皮有收益,皮革有收益。肉类腌制后同样有收益。以及香料、珊瑚、玳瑁、玉石,甚至许多无人居住的肥沃地区,陆续发现的金矿与各种大型矿坑,加上低税,这些都是暴利般的收获,因此出海淘金的百姓渐渐增加,尽管中国的乡土观念很重。为了生活。只好离开家园了。 宋九都不指望未来宋朝疆域会将南海诸岛与大洋洲囊括进去,甚至真发展到那一天,必然会分裂成若干汉人新国家,然而在这几百年内,将会解决人口密度所产生的种种问题。 基本上他青年的梦想在渐渐实现中。 那么几百年后,一个暂新的中土王朝将屹立在世界之巅。 …… 这是未来,眼下还必须得将这支辽军吃掉,皇帝捉住。 新的战斗开始。 如李继隆所料,为了抢速度,辽军果然从大名府东边故城镇道北逃。 荆嗣杀出来了。田敏杀出来了。 五千背嵬军虽不多,然而他们让人寒冷的重型装备就象一辆坦克一样,在近十万辽军中如若无人之境。辽军且战且逃。马知节又带着五千咸平军在四面游曳,死死地将辽军拖在这里。 随后李继隆带着主力骑兵杀上。 应当来说,因为李继隆分了兵。此时兵力不比辽军多上多少。然而天知道他们后面庞大的步兵兵团什么时间跟上,这才是大名府地界,离主战场并不远。 而且此时辽军被萧燕燕好不容易激起来的士气也渐渐低落下去了。 萧观音奴勇敢,留下狙击,可别忘记了这里是平原区。第二天得到情报,李继隆大笑一声,下令绕道而行,只让田绍斌带着一千骑兵绕到野狐岭北面,将他们这支辽军看住,随后追向旧城镇。就在这时交战的时候,宋军大部步兵也到了野狐岭,田绍斌派人喊话,投降不杀。萧观音奴还想负隅顽抗,随着火炮轰史记,萧观音奴立即被他手下抓起来砍了头,向宋军献降了。 萧观音奴忠心耿耿,可这些人有多少人想做替死鬼。 况且看着一拨又一拨宋朝大部队到达,再加上那种犀利的杀人武器,辽兵个个胆寒,又有什么勇气继续作战?特别这是一支各族联军性质的队伍。 李继隆带着大部骑兵杀入战场。 王钦若与孙全照又带着大名府军队赶到。 辽军马上就节节不支。 眼看溃败开始,萧挞凛立即下令:“向北方撤。” 再次逃窜。 日暮时分,逃到馆陶西界时,辽军已不足七万骑了。余下的人不是被宋军杀死,而多是杀散了。 李继隆继续率领军队尾随在后面,离他们二十几里地所在扎营。 然后继续下令:“孙全照,你带一万骑兵去临诗拦截,若是敌人不从东线逃跑,那么再赶向贝州,若敌人还不从东线逃路,向冀州行军,然后听候调令。” “喏。” “曹将军,依宋公之建议,再麻烦你一件事,军中为防万一,备了冰鞋,你去后方,将会溜冰的兵士集合,借助诸河道冰封之即,带着数万兵卒滑向高阳关,否则王相公那边兵力还有些不足,再将前经详细战况告诉王相公,协助他指挥调动布置。这里还有一道陛下的密诏,若是王相公怯战,或者指挥不当,君可以取而代之。” “喏。” “李继宣,刘用,你们带五千骑兵速去巨鹿,若敌人不从东线逃跑,必从巨鹿经过。那时大约是傍晚时分,我会派轻骑追上,你们再从巨鹿杀出,将敌人拖住,拖到我军大部骑兵上来为止。” “喏。” 李继隆将诸将士轮换着用,以保存体力,然后与辽军捉猫猫。 但还有,第二天萧挞凛仓皇失措地拨营前进,虽然兵马越来越少了,可离北线也越来越近。 李重诲带着一部轻骑赶了过来,在辽军前面喊话:“告知贵国皇帝,贵国太后已经入敛,陛下下诏,准备运到贵国隆重安葬。请贵国皇帝速速投降,陛下将拜辽国王开府仪同三司同平章事,世代荫补,永享实封一万户。” 破了宋朝所有官制的底限,拜王加一品官,另外还可以世代荫补这个王爵与万户收益。 不过萧挞凛站在高岗上问了一句:“你这个降将,我问你,后周柴荣何在?南唐李煜何在?北汉刘继元何在?蜀国孟昶何在?南汉刘鋹何在?吴赵钱淑何在?” 这些人当年宋朝说得也很好,可大多数死得不明不白了,也未见什么世代恩荫。 李重诲叹息道:“既然这样,我只好再传达一下陛下的另一份诏书,前面诸位辽军听好了,谁能捉住辽国皇帝者,赏钱十万缗,随时捉到随时封赏(咱不象你们太后下诏什么十万两黄金,不玩虚的),即拜一等国公,三公,若是杀死了辽国皇帝,赏钱一文。” 第五百十六章持中与未来 “陛下,辽国兵力最巅峰时不是现在,而是在陛下两次北伐之时。表面上看两次北伐是指挥失误,实际不然,它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辽景宗一朝时辽国用兵很少,只有小规模的战争,既磨练了兵士,将士也得到很好的休息。但我朝刚刚用兵江南,再度用兵河东。若是当时先帝听从臣之进劝,休息几年再战,也许就会是另一个结局。因此两次北伐因士兵久战厌战而失利。” “但是辽国那边同样如此,辽国在好战的萧燕燕带领下,与我朝多次交战,同时又征高丽,女真、鞑靼与乌古敌烈,士兵也渐渐厌战了,这才是深层原因,然后加上李继隆的指挥能力,故两次击败辽国第一名将耶律休哥。从岐沟关之战中,辽国就开始走下坡路了。虽然瀛州一战与望都一战,他们算是小捷,可那不是代表着两国将士真正的实力,完全是傅潜、周莹懦弱导致的结果。” 宋九说道。 不仅如此,就是史上宋朝那么大危机,澶渊之战中还略占上风,因此杨六郎与寇准等人要求决一死战。不过那时候形势似乎更危险,王超死死地将十几万河北军队聚集在遥远的定州,闭门不出。西北又有一个强敌。 这才导致赵恒不得不城下议盟。 实际那时将曹玮或者李继隆调到定州担任主将,恐怕形势又是另一个方向。 但真相是,辽军虽南下攻破了数个城池,真正交战时,却是从前线一直到澶州城下,屡屡失利。 随后辽国又被李元昊打得狼狈鼠窜。 然而这个道理。居然没有人察觉。 因为城下结盟,宋人耻辱,只好遮掩,夸大了辽国的战斗力。假话说了一百遍后,就成了真话。 明明被西夏得打差一点全军覆没。而西夏与宋朝交战,互有胜负,但宋军就渐渐害怕辽军了。甚至一直到宋徽宗时,因为这种心理,再加上耶律大石的指挥能力,两败童贯。 甚至苏东坡等人的记载中。辽使来京城,纵横直撞,在御街上如若无人之地,但没有一个人敢反击,反而躲在一旁憟憟发抖,士大夫们面如土色。 甚至后人忽视宋朝的数次大捷。满城大捷,雁门大捷,土蹬寨大捷,唐河大捷,徐河大捷,子汊河大捷,雄州大捷。莫州大捷,威虏军大捷…… 甚至导致许多士大夫们根本不想战争,害怕战争。 宋九继续说道:“因此不用害怕战争,然而战争连连,必伤害百姓,伤害国家财政,也使士兵厌战。然而承平久了,又会产生很多弊病。最明显的一个例子,安史之乱前后的唐朝关洛百姓。唐明皇初期战争也不少,但府兵制败败了。于是设节度使,用边军用胡兵。当时唐朝兵制主要分为三块,一是河北安禄山手下的军队,二是青海西域的军队,三是关中的御林军。” “御林军久不战。开始堕落乏战,因此平南诏时导致惨败。那支御林军成了花架子,已不可用了。加上唐明皇不理朝政,安禄山这才大胆起兵谋反。唐明皇虽将哥舒翰与高仙芝、封常清调了回来,却因为时间紧急或者因为忌讳等原因,没有调回多少青海西域军队。三员虎将不得不用关中的御林军,或者从洛阳征百姓为兵。怎能不败。后来整个北方烽烟四起,百姓不再害怕战争了,于是郭子仪渐渐打败叛军。若是将三将与郭子仪来一个互换,郭子仪在洛阳与潼关未必能胜利,三将在乱后未必会惨败。正是一个久不习战畏惧战争,与适应战争的区别。” 这种说法未必让大家信服,但也不能说它一点道理都没有。 “还有一个特例,如唐初,唐初将士战火不休,然为何无厌战情绪,因为隋唐替更,全国大乱,山河破碎,家园焚毁,人心乱极思安,为了重建家园,战争也得到将士与百姓支持,由是百战而不厌战。不过国家承平久了,性质又不同了,比如唐太宗征高丽。辽国也是如此,他们立国时间更长,百姓承平,甚至也不渴望打草谷带来的一点财富,因此战久便会厌战。” “所以老子说盛极而衰,衰极复盛,孙子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必须要休息千日才能一战,但休息千日正是为战而休息的,故夫子又说中庸,不是教导大家不要去学木秀于林而风必催之,而是学会有智慧有德化地去持中之道,若是大家一起装平庸,不敢担当,不敢出人头地,陛下还有人才可用么?国家那还了得?最少陛下没有言臣了。” “因此不必为不战而不战,将士缺少实战磨练,一旦到了大战来临之时,即便国家养了百万禁兵,与征来的百姓役兵又有何区别?那国家花那么钱帛养那么多将士又何必?不如不养,施惠于民。相信国家取消了豢养禁兵的费用,马上就可以取消所有两税了。但不能为战而战,那么会增加百姓负担,将士也会厌战。” “燕云能收回来了,说不定马上可以收复辽东,让大漠各部诚服羁縻之。但未来还会发生战事。先帝曾有一个梦想,光复汉唐盛威。那么最少玉门关以东要收回来,包括肃甘凉兰河西走廊四州,以及青海河湟地区,以及南方交趾、大理。说不定北方会陆续出现叛乱。因此不会缺少战事。然而陛下需有持中之道,在朝延财政准许之下,在百姓没有太多负担之下,先用良将,适度地发起一些战事,对国家有益而无害也。” “但是南方一定要注意,南方天气湿热,北方军旅多不适应。因此以臣之见,未来若是陛下有意南方,多用川兵与广兵,以及川马,然后再选拨对南方熟悉的将领。如马知节领军,那么就不会因不适应地形而导致大军会得疟疾的现象,也不会因不熟悉而导致指挥失误三军溃败的可能。” “军事如此,政治用人也是如此,就象太极图。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国家非是没有人才,而是没有用好人才,如寇准敢于担当,大事可以决问寇准也。不过寇准心高气傲,不能容人。任人唯亲,又是其所短。故此陛下用寇准可以问其国家大的政务,但不可以听从寇准之用人。” “张齐贤为人疏阔马虎,赫然有魏晋风范,但不拘于小节,因此一个寡妇门而让天下人耻笑。然而张齐贤处政多年。素有经验,特别在军事上颇有见地,又是其所长也。陛下可以问张齐贤军旅事务,但不可以指望张齐贤细致的规划。” “王钦若有理财之能,可为人性子偏弱,心胸又短,因此陛下用王钦若可以用其理财之能。但不可以听王钦若进言,否则可能会有谄媚谗言困惑陛下之耳,而中伤朝中大臣。” “朝中还有一人,东京留守王旦,此人与李沆、臣以及毕士安一样,喜于行而少于言,若是用此人为首相,朝堂必减少不必要的争执而导致矛盾激化,戾气冲天,阻侥国家发展。然而此人疏于言。若是陛下出现严重失误时,他就不能及时拨乱反正。” “……” 宋九一口气点评了十几名重臣的长处与短处。 当着大家面点的。 于是所有人都在苦笑,包括寇准,包括赶来迎驾的王钦若。 但这时候大家都不气愤,这是宋九为下去交待以后国家注意事项的。若是因为说了自己缺点而动怒。在这时候与宋九冲撞,那纯粹不亚于去送死的。 “再说夫子最重视的东西,礼仪。实际礼仪就是秩序,国家有了秩序,有了规范,各安其职,国家就会安定,国家安定,百姓安居乐业才是礼仪的根本。不能为了礼仪而去礼仪,那是舍其本求其末了。特别是敬鬼神,夫子之道,敬鬼神而远之。相信此次安定后,肯定又有大臣献媚,要求陛下前去封禅了。” “嗯,我们来看封禅泰山国家的下场,秦始皇封禅泰山,结果不久秦朝灭亡。汉武帝封禅泰山,太子冤杀,国家穷弊。唐高宗封禅泰山,武则天篡国,李氏差一点尽屠。唐玄宗封禅泰山,结果安史之乱,唐朝衰败。就是汉光武封禅泰山稍好一点,然而东汉一代不如一代,更无中兴之君。为何?” “佛教感化世人,本是好的宗教,又为何周世宗灭佛,为何王禹偁排佛?无他,没有多少真正的大和尚。八成和尚出家不是为了信佛,而是因为好吃懒做才出家的,因此许多和尚视钱如蜜。然后借助佛的名义,蛊惑人心,骗取百姓财富,甚至为非作歹,兼并土地,私放高利贷剥削百姓。而且广建寺观,大修铜佛像,必伤国家财政,诸多人出家,导致田地无人耕种而荒芜,百姓将财产田地寄于佛的名义下,国家税务无法收征。这些人名为出家,实际已不是佛的子弟。” “若是听他们蛊惑,即便死后,佛祖也不会将此人带入天堂。最有名的便是梁武帝,因为信的是伪佛,马上就遭到了现世报。那么佛要我们什么,积善行德,这不是给佛敬多少香火,而是行善事于世人。如陛下做一个明君,使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强大,佛就会喜欢。如果不顾百姓死活,用百姓血汗的税钱而去封禅,而去大修寺观,佛会不会喜欢,会不会给这个国家带来好运?” “说得好啊。”寇准道。 宋九就没有再说了。 可能以后还会说,但想到了才说。 在位一天,尽职一天吧。 然后他看着北方,主要还是北方。 不过有两个良好的基础他未说出来,第一个就是辽国掳走了许多汉人,甚至将他们送给了鞑靼,宋九不打算学习唐太宗,将汉人一起带回来,有他们在各个北方部族里,利于加速民族融合。 第二个就是多年的洗脑与宣传。 宋朝还有许多不好的地方,如一些贫困山区,特别是夔峡哪里,让宋九认为是自己执政数年最大的污点。但总的来说,宋朝百姓生活条件好得多。 而且会越来越好。 棉花,灌溉“机械化”,未来可能越来越低的税务,发达的商业,一些齐人政策,而且书院那边发明了电与电池,只是不能运用,海外开垦对人口压力的疏散…… 况且也掳来许多百姓,他们生活应当还不错,只要调一批原来的辽国百姓回去宣传,与以前的种种宣传政策结合起来,会更加迅速地安定与融合。 但随后宋九又提议赵恒下了三道诏书。 第一道诏书是下给河东军与西北军的,可以酌情决定是否立即收回山后,但除反抗者外,一律不得格杀,更不得扰民,不得奸掠,不得烧杀。 第二道诏书是下达给北方所有乡兵,以及参加捕拿辽军逃兵的百姓,若击杀了逃兵,必须携带相关的盔甲武器与军牌做证明,不能仅用人头就前来领赏。更不准杀害平民百姓冒功,犯者必斩。 第三道诏书是下给曹玮、王德用与李继隆,对于那支大股辽军,能降则降,不能降才歼灭之。降者甄别处理,未杀害百姓者,务必妥善安置,赏钱等同击杀。 三道诏书下后,大队人马滚滚北上,每走一步,离幽州,离医巫闾山就近了一步…… 第五百十七章养猪 第四天傍晚,辽军才到达巨鹿南郊。 行军速度不是不快,萧挞凛这厮大约看到三军后勤不足,粮草不足,正好沿途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寨子,下令攻打,准备洗掠这个寨子。幸好此时河北官员命令已经下到各个村寨,附近几个小村寨百姓数量少,又没有建设寨墙,于是一起带着粮草与牲畜以及财富,在各个耆户长与乡兵带领下,进入此寨。 寨子里有三百多户百姓,还有近百名乡兵,即便普通丁壮手中也有一些粗糙的弓箭。 在乡兵带领下,几百户百姓展开了英勇的反抗。 这才为李继隆赢来时间,派了杨琼田敏率领着咸平军赶到。 萧挞凛且战且逃,否则他临死了,还要祸害一千多名宋朝百姓。 耽搁了一下,拖到傍晚时分,才到了新的战场。 杨田二人一直缠在辽军身后,马知节与石保吉等级人再次率兵追上。萧挞凛准备下令再撤,李继宣与刘用在巨鹿县城休息了一天,又拦头杀了过来。 其实宋朝兵还那么个兵,甚至又分兵高阳关,许多兵步又丢在后面,而且宋军虽然大捷,损失也不小,若非辽军被宋军死死缠着,速度快不起来,恐怕背嵬军也丢在后面了。 然而李继隆不停地让骑兵轮流连夜行军,然后拦在前方出击,于是便让辽军产生一个错觉,不知道宋朝倒底有多少骑兵。 一旦产生了这个心思,还有何士气。 一直混战到二更时分,萧挞凛才带着辽军逃到巨鹿县东则经城镇,中午连一个小寨子都没有攻下来,就不要说这个镇了。未进镇。而是在镇西侧一个逃空的村庄扎营休息。 这也是他必然的选择,在巨鹿县西侧有一个大湖泊,大陆泽,足足有后世半个太湖大小,如今冰封。但那样的大湖,万一没有封实,几万骑兵从上面逃跑,那会很危险的。 到这时候三军疲惫不堪,而且很惨,连耶律隆绪的龙驾也不要了。为了逃命啊。 辽国皇帝与一些重要人物,搬到房屋里,甚至还找到几十床棉被,先让皇上暖和一下吧。至于普通兵士,继续盖草被子。 然而几个重将坐在屋中发呆。 他们想不明白,宋朝那来那么多的骑兵?为什么逃跑如此困难? 为什么敢深入。正是宋朝的骑兵少,也知道现在不少了,可相比于辽军来说,还是很少。再加上辽军兵力多,又是在平原作战,即便不利,可以利用速度的优势撤退。 这才是辽军敢深入的底气所在。 大半天后。萧挞凛看着萧孝友道:“你带着一拨人马,换下盔甲,装成平民模样,先行潜回我国,去请求皇太弟立发援兵。” “恐怕来不及啊。” 这一来一去得多长时间了?而且辽国几乎将所有军队都带了出来,能征召到临时的军队,甚至时间充足,还能召到十万以上的军队。不过那得多长时间? “以防万一,从这里到冀州、深州、祁州宋朝兵力都不多。” “宋朝前线现在剩下的兵力同样不多。” “是不多,可我们没办法将身后这数万宋骑甩开。甩不开,前面宋军出动,我们兵马越来越少了,会立即陷入包围圈。” 萧孝友不作声了。 实际不怕远,若是没有其他因素掣肘。让辽军甩开膀子逃,三天就能从澶州逃到易水河北,这还是带着大部队,否则还能更快,两天就能跑完这段苦逼的路。 也不怕沿途各个村寨城池关卡,这里多是平原地带,那怕多绕几十里路,对于骑兵来说,也不过大问题。 怕的就是缠上来,当年曹彬被耶律休哥缠上,一百来里路整整走了近二十天。宋九被辽军缠上,不足百里之路,浴血奋战了七八天,才逃出生天。 逃亡之路完成了一半,然而那一半得要多少天走完? 萧孝友沉默好一会儿说道:“我同意了。” 此人也是一个人才,不过这一战,辽军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才。 他开始便装带着十几名兵士连夜向北潜逃。 不过他这一路同样苦逼,战国时匈奴人曾生活在契丹族所在地,匈奴灭亡后鲜卑崛起,三国时有宇文部活动在西辽河与老哈河一带,东到濡源(滦河上游),西到柳城(朝阳西侧),前燕慕容皩歼灭宇文部,随后逃散的宇文部牧民又与其他部族结成一个新的联盟,库莫奚。契丹便是从库莫奚脱离出来的一个种族。 因此宋人时常称契丹为匈奴人。 这说法也有些儿不对,只能说他们血脉以匈奴血脉为主,不过融了鲜卑,各种奚人,以及其他胡人的血脉,因此相貌有着显著的东胡人相貌,深目,多胡,高鼻…… 萧孝友才开始还平安地潜逃着。 确实北方现在宋朝兵力不多了,不能到处驻兵,那样反不起效果,因此只能两头紧,一南一北。中间是空的,辽军大股部队来了,全部躲到建有高大寨墙的村寨,或者城镇中,辽军主力走了,全部出动,搜捕败散的辽军逃兵,一是仇恨,河北百姓与辽人可以说是个个仇深似海,二是厚厚的赏钱。 现在辽军就在附近,没有乡兵与百姓敢出来搜逃兵,因此才开始走得很平安,然而刚接近高阳关境内,就被宋军斥候发现了,还好他轻装前进,人又少,本人又聪明勇敢,一路厮杀,好不容易逃过了易水。那时他身边只有两个兵士了。 萧孝权不顾身上受了多少伤,继续一路狂奔,逃到辽国中京,将消息禀报,然后放声痛哭。可不久他就呆住了……权利也是毒药啊! 萧孝友一路狂奔,然而他走了没有多久,辽国军中就发生了大事。 萧挞凛前面刚睡着,后面便被一阵喊杀声惊醒。 难道是宋军夜袭了,他一骨碌爬起来。 与宋军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样一路行军一路作战。宋军士气也会疲劳的。李继隆才没必要做那傻事呢。 然而辽军开始哗变了。 李继隆收到宋九的信,其中有一系列安排与建议。 明面上是建议,因为李继隆如今是三军第一主帅,在澶州城,赵恒赐天子剑,赐自对宋九起以下者全有调动之权。甚至军法处执,这个权利一直到赵恒收回来之前,李继隆明面上都握有一人之下,亿人之上的生死大权。 但李继隆也不是傻子,能当真吗? 只能说这个临时授到的权利,给了他指挥带来极大的方便。 宋九说是建议。实际得要将它当做命令。 于是李继隆执行,派李重诲前去喊话。 为什么派李重诲去,因为李重诲原是辽国重将,被杨业捉了过来才投降宋朝的,如今在宋军中得到重用,成为此次大会战六十几员重将之一。 若真排,他只在李继宣、杨延昭、田敏、荆嗣、魏能、孙全照、张凝、马知节、杨琼等十几员大将之下。当然,这十几员虎将无一不是赫赫有名的悍将,朝廷为了将来着重培养,也合乎情理。 但又在刘用、李琪等二十几员大将之上。位置大约在十八九位开始到三十五位之间,几乎与李重贵、李德钧相当。并且就在他前面还有数人,如石保吉、何承矩、高琼等少数人,要么沾了老子的光,要么沾了成名时久,不然他的名将还会更高。虽朝廷未说出来,不过大家心中都有数罢了。 余下的还有。如太原的石普,前线的高继勋,王汉忠,西北的裴济,河北的杨嗣。紫荆关的呼延赞,王显不能算,他老了,来救急的,这些人数量在李重诲之上的也不过十几人。 但就在这可怜的三十余将当中,包括王汉忠等人同样也老了,这次战后会陆续退下。 这样比较,可想李重诲如今的地位。 可他在辽国应当不能算是最强的将领。 此人出现,尽管萧挞凛骂他是降贼,辽国的屈辱,实际上会给许多辽将带来困惑。 至于那个悬赏令,活着的耶律隆绪肯定比死了的价值高,但不能说死了的耶律隆绪只值一文钱,这分明就是恶心人嘛。 有的眼光短,长松一口气。 若是宋军围攻上来,自家人乘乱将耶律隆绪杀死,可能性极大,但想活捉走,却是十分困难。 但有人却更加担心。 担心的事发生了。 一是似乎没有尽头的逃亡之路,饥寒交迫,每天都有大批战友倒在血泊中。一边却是高价的悬赏,以及一等国公的官爵。如何选择? 那是十万缗钱,如今财富达到这个数量的宋朝富人,最少能有四五千户人家,然而对于普通人来说,十万缗钱,特别是辽国那些苦哈哈的大兵,那是什么样的概念? 正在萧挞凛熬着带血丝双眼议事时,一群兵士却在密谋着劫持耶律隆绪。 没有成功,在萧挞凛指挥下,叛变迅速镇压下去。 然而为什么这支辽军在宋朝如此追杀下,还没有崩散,正是耶律隆绪呆在军中产生的凝聚力,如今自己手下兵士都敢劫持皇上了,那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一时间士气变得更加低迷,并且军中充满了猜疑。 这一折腾,第二天很晚才起军,一路马不停蹄,迅速赶到胡芦河,再次遭到宋军的狙击,要命的是孙全照又带着骑兵从贝州赶上,从侧翼发起了强力的进攻。 杀到日暮时分,辽军才冲过胡芦河,在胡芦河北面找了几个联在一起的村庄,草草构建了一道防线。 这时,辽军已不足四万人了。 不过好消息就是终于将讨厌的那种重装骑军给丢了下去。而且宋朝骑兵也被丢下很多了。 非是轻骑丢下去很多,而是宋军此时也缺少粮草了,不得不将一部骑兵返回就食。而且就是减少了,以这部兵力足以将他们缠住。 第六天再次起程,杀向束鹿。 这是无奈之举。一是略略向西,从祁州杀向保州,那边路程差不多,可有许多讨厌的丘陵地带,但在北方还有不少宋军。他们多是步兵,后面宋骑死死咬住,他们想潜行根本不可能。至于那些逃散的兵士,天知道他们逃到哪儿了,或者有没有被宋朝河百姓用锄头给活活打死了。 而走山路意味着正好迎合了宋朝步兵所长。 这条路不足取。 还有从东边走,那条路不要说更远。那些个瀛州官兵让人更头痛。 所以继续走中道,自冀州跨过滹沱河,再冲向博野,然后或者自保州冲向长城口,或者自高阳关冲向黑芦堤,无论那一道防线成功冲破。就杀回辽国了。 第七天,大北继续北逃。然而变数出现,本来按照李继隆的想法,今天是打算让他们渡过滹沱河的,不过大家都忽视了冀州知州王屿。 萧燕燕入侵前,宋九做了许多布置,包括训练乡兵。拨出大笔钱帛让河北官员广建砦堡,以防辽军南下给百姓带来更大的创伤。王屿是一个有大志的人,再加上朝廷财力支持,主动训练乡兵,修城防。辽军南下,一边派出兵士支援瀛州,一边将百姓召入城中,甚至还继续大开城门,放百姓出去采柴御寒做饭。 萧燕燕看到冀州兵力空虚,便派一部来侵犯。结果被王屿从容击败。萧燕燕从瀛州撤军时,看到冀州似乎也不大好啃,便放过了冀州城。 现在支援瀛州的兵力也返回来了,听闻宋军在追杀辽国败军,王屿主动带领着数千禁乡兵杀到。这一战又打到日暮时分。逼得辽军到夜色降临,才仓皇地渡过滹沱河,草草扎营休息。 恶梦仍没有结束,第八天,辽军刚刚渡过唐河,宋军又杀了过来,要命的秦翰也带着诸将与许多轻骑,从前方堵杀过来。两军汇合,辽军大败。 这次不分昼夜了,且战且逃,到了第九天傍晚时分,才逃到了濡河。现在河北河流真的很多,从拒马河开始,能载入史册的河流就有拒马河,易水,鲍河,曹河,徐河,沈水,再到眼前这条濡水。 不过到了濡水,这里离边境真的不远了。 近三万辽军疯狂地扑向濡水。 忽视喀嚓喀嚓地响。 然而河中的冰块纷纷裂开,就象张开一张张凶恶的大嘴巴,一个个辽军迅速掉入冰窟窿里面。 “退,退。”耶律隆绪不由大叫道。 原因很简单,到了辽军快接近濡水时,宋军已经能大约判断出他们的逃亡方向,然后用火药炸,用火油烤,用斧头锤子凿,将周边二十多里的濡河冰块全部凿穿。 此时北方仍很冷,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功,北方河流冬天能在上面跑马,能溜冰,那不是一天冻出来的厚冰。可毕竟离新年不到十天了,最冷的冬天已经过去。 虽然前面河流再次冰封,然而冰冻得并不厚。 实际随着汴水漕运繁忙,百姓也自发地运用到这个原理,用粗糙的破冰船将冰每天都破上一遍,让冰始终冻不厚,用此延长航运时间,甚至在暖冬里,几乎漕运没有中断过,尽管那是商业性运输,与官府无关。 冰块凿开,再次冰冻,又是到了傍晚,根本无法辨认,于是辽军匆匆冲上去。一匹马加上一个人,那会有多重,况且又落在四个马蹄子上,压强会达到什么地步?再者,那么多骑兵冲上去,河里的薄冰如何吃得消。 眨眼之间,就吞噬了两千多辽兵,幸好耶律隆绪行动有些慢,不然连他也差点踏到河冰上,掉到河中。 这时曹玮带着定州兵马从西面包抄过来,杨延昭带着保州兵马从北面包抄过来,石普带着兵马从高阳关包抄过来。再加上后面的李继隆军队。 两万余辽军被重重围在边昊泊西面十几里处那个狭小的地域。 李继隆派兵士开始撒石灰。 在包围圈用石灰撒了一个圈子,外面还用石灰不停地写出一行大字:出此圈者必杀! 然后派人喊话:“不出此圈,每天宋军还停供少量粮食。出此圈,必杀,你们自己儿选择。” 说完了,还真扔了一些粮食,扔到圈子里。 辽军面面相觑,不过宋军前面一走,后面就被辽兵哄抢了。萧挞凛与耶律隆绪都感到苦逼了,这是干嘛,将两万多辽军当成猪养啊。 因此休息了三四个时辰后,到了四更时分,忽然集合大军向西突围。西路是“毛头小子”曹玮。而且只要冲破白城方向,那么接近北平寨下面的濡水也不深了,即便宋军将河冰凿穿,也能趟河冲过去。杀过去了,就是辽境了! 然而…… 然而他们刚冲过圈子不远,曹玮便带着兵马从容应战,并且这时因为辽军被宋军拖得速度快不起来,有部分火炮用马匹拖到前线来。 近百门火炮齐射。 对陌生的东西大家都很畏惧的,结果无论萧挞凛如何下令,所有辽兵匆匆逃回圈子,甘心被宋朝当猪养。 辽国诸将仍不甘心,聚集起来商议。 然后辽军就没有动静了。好在宋朝也做得莫明其妙,每天继续往圈子里扔干粮,甚至突然发起仁慈心,又放里扔了一些棉被,石炭。 想保暖那是不可能了,但不会冻死人,想吃饱吃好那也不可能了,但也不会饿死人。 辽军想不明白,那就继续做一头半死不活的猪吧。 第五百十八章皇对皇 到了第十二天。 还有五天便是除夕夜。 忽然宋军又运来大量猛火油,浇在濡水上,然后点燃。 萧挞凛忽然放声痛哭。 他不会被当猪养,故作当猪养……这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候濡水冰再结厚一点,然后兵士下马,拉马挺进濡水,拼命冲过濡水。 然而这把火将他所有希望都烧了。 其实这一战成也是辽国皇帝耶律隆绪,败也是耶律隆绪,自在澶州会战后,士气最旺盛时乃是萧燕燕自杀之时,可惜被李继隆曹玮敏锐察觉,果断放开通道,让了过去。 那时若是在边境开战,那怕宋军派出一百万大军过来合围,也逃走了。可是离边境太远,然而因为耶律隆绪的凝聚力,无论李继隆在后面怎么杀,辽军主力部队一直没有溃散,但败也就败在于此,若是辽军真四面八方逃散了,他们那时兵马还有不少的,宋军也就无法聚歼了,会让许多辽军成功逃回去。 然而主力一直围在耶律隆绪身边,李继隆只要咬住这支军队不放,余下的逃兵交给各州县的驻兵以及乡兵就可以了。 可是宋军也有了动静。 李继隆让兵士押着数千名契丹战俘来到前面,对辽军喊道:“我乃大宋河北河东陕西三路安抚招讨使兼三路兵马总部署。” 没办法,宋朝官职就象王妈妈的裹脚布,又长又臭,若是李继隆将他的所有官职说全了,还要说六七个官名。实际就是宋朝总攻大元帅吧。 他也不怕辽军放箭,原因同样简单。若是辽军这么做,他们就要考虑好全军覆没后,耶律隆绪以及萧挞等人的下场。 “请你们听好了,若是你们没有屠杀我朝百姓者,请快速投奔过来。我们会无条件将你们送回去,回家,就象他们一样。” 李继隆手一指身后的数千辽军降俘。 现在辽国三十万大军打着五十万军大军南下的旗号,然而究竟多少人,有多少辽兵逃回去,还没有弄清楚。实际若是将这路辽军歼灭。数量会进一步放大,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一部分州县被攻破后,宋军投降了,对投降与懦战,宋九是最恨的。因此这些人休想有好下场了,多被击杀。还有一部分那就是河东的战绩,这些辽军并不计入三十万辽军当中的。而且河东河西两路军队也打响了总攻山后的战斗。而能逃回辽军的兵士会很少很少。所以最后数字肯定不止三十万之数。 不过大约数字出来了,河东那边不管,仅是河北就击杀了十六万多辽军,其中各州县驻兵、衙役与乡兵、厢兵就斩杀了近四万辽军。 还有六万多降俘。 这个数字还要放大,毕竟大搜捕才刚刚开始。 老百姓可不管的。捉住了就用棍棒活活打死了,然而官兵不能那么做。 因此做了进一步甄别,有的屠杀了百姓,有的没有屠杀百姓,或者有的屠杀了百姓,然而没有问出来。问出来的,送到矿坑里进行劳动改造了,实际在路上宋九就提出一个建议。 宋朝矿业在扩大了,除了少数多外国掳来的奴隶外,多是真正的百姓在从事这一危险职业。对于罪犯。还是以前的宋律,一是笞杖,二是流配,三就是死刑。 正是因为这种制度,有的人死不足惜。流配又嫌太轻了,说不定一个大赦下来,又放出来害人,因此也被判成死刑。或者大多数因为赵恒量刑宽松化,仅是流配,这种制度依然不完善。因此宋朝建议,对一些屡教不改的惯犯,以及一些情形恶劣又不足判处死刑的罪犯实行三到十年劳动改造制度,送去官办矿坊挖矿改造,不得大赦,但若是表现好,可以减刑。并且改造过程中安全生活待遇与普通矿工等同,每月还发放一些薪酬,给他们自己花销,或者寄给家人。若是矿监为非作歹,可以上诉。 包括此次入侵的辽兵,有的辽兵十分凶残,然而若是投降了还要杀,对以后治理北方不是很有利,于是也执行这条制度。让他们改造好了,放出来依然能全家团圆,也让河北的百姓愤怨得到发泄。若是因塌陷而死亡者,国家也象对矿工那样,发放一笔抚恤费用给其家属。 宋九的提议得到大家同意。这种用犯人挖矿制与唐朝的犯人挖矿制有着本质不同,它还是以仁慈为主,而且矿坑业壮大,每年因此会死许多百姓匠户,其危险度甚至超过了出海的风险。 为什么坐看良民死,不能看人犯死? 然后剩下的就打算往北方遣送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是拉拢。 释放部分兵士回去,俺们宋朝仁义了。 二是宣传。 这些人都被吓破了胆,一旦回去会宣传起来,会让北方各部产生害怕而不敢应战。 三是大义。 不要问为什么那些人在挖矿,为什么要屠杀平民百姓?也如同斥候潜入辽境宣传那样,宋朝皇帝爱护老百姓,是好皇帝。 “回家……”不知多少辽兵几乎在热泪滚滚而下,这个词对他们来说,太震憾了。 “从这里到易水还有一百来里,若是走得快,明天上午就会到达拒马河之北。过了拒马河,让他们带上狼烟,点燃狼烟,你们看是不是如此。相信你们大约距离能目测出来吧。” 李继隆说完,押着战俘下去。 辽军扎营所在,还有几个小土丘,虽不高,但足以抬远人类的视线距离。辽军还在上面建了几个小塔楼,观看宋军动静,连土山上的树木同样也砍伐下来,做了栅栏。 果然第二天上午时分,易州方向传出大团浓烟。 若走路是得要走一百多里。沿途有一些树林,一些湖泊,不过拉成直线了,这里离拒马河也不过六七十里路,看人是看不到了。但看狼烟还是没问题的。不然古代也不会花大钱去建烽火台。 不可能因为这个,辽军就会全军投降。李继隆也没有刻意去劝降,大家拖着吧,马上陛下就到达了。 而且萧挞凛又造谣,说是几千降俘实际早被宋军屠杀,那烽火是宋军烧的。 可是无论他怎么说。军心进一分离散。 此次南下,辽军兵力多,宋朝提前为了减少百姓伤害,坚壁清野,非是所有辽兵都杀害宋朝百姓,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未给他们机会,至少这次他们不是百姓的刽子手。而且占的比例不少,这部分兵士渐渐动摇了。 他们也有父母,也有妻儿,也想家,也想回家…… 李继隆没有管他们信不信,离开了军营。前去迎驾了。 第十五天,除夕前两天,赵恒带着大部队来到军营。 此刻,河北前线最少聚集着三十万大军,仅是这一地区兵力就快接近了二十万人。 后面还有,他们配合着民夫,押着大量物资也在向前线靠近。 今年黄河水势不小,毕士安花了很多钱帛,终于将王明的治河工程竣工,起到了部分作用。至少去年没有河决,然而内涝是避免不的了。 因此于辽军发起进攻前,打着平稳粮价的口号,运了许多粮草,调向河北各州县。但是河北路南部地区,与北部无关,也包括大名府与澶州,贝州,博州、德州等地。 当时寇准还竭力反对,与宋九闹了小矛盾,救灾欢迎,可运的粮食太多了,这也救得过火了吧。莫要忘了,虽救了河北灾民,这些粮草还是从百姓身上敛出来的。 这话儿说得有些不对,今年虽黄河水势不小,这两年全国粮食总的来说都是大丰收年。特别是东南,在宋九带动下,又开垦出许多圩田围田,这些高产田的增收,造成全国粮价低廉。 因此夏天的大肆购粮,也是调节粮价,实际是节费了国家费用。若是此时全国征粮,看看粮价会涨到什么地步! 不能怪寇准,当时寇准同样蒙在谷里。 于是现在发挥了作用。 尽管钱用得三司官员感到心寒,可这时候不用钱,那么钱用来干嘛?封禅,拜神仙! 当天赵恒休息。 而且军队渐渐到齐了,目标不再是眼下这两三万辽军了,而是燕云,甚至更北方。因此要重新编制,以及制订详细的计划。 可怜的。 即便是宋九,当时制订的计划也不过是借着萧燕燕的心态,顺势而为,让辽军深入到澶州腹心地区,然后围歼。至于后面怎么办,宋九也不敢想啊。 这个必须现在就制订好。 第二天,赵恒亲自来到前线,秦翰到辽军大营前面喊话:“贵国皇帝听好了,我们陛下要与你见上一见。” 说着退后,人不多,仅是宋九、张齐贤几个宰相,以及荆嗣等几名勇将随身保护。 这次几乎所有大臣一起反对,不过宋九反问了一句:“萧燕燕与辽国皇帝多次亲自侵犯我朝,为何陛下在军前与他们皇帝见上一面,都不敢?” 情况不妙,立即撤回来就是。 其意义不是赵恒是否见面,也不是为了表示一点儿小尊重,能利于逼降耶律隆绪,而是让赵恒心态变得更积极,思想变得更进取。 如此宋朝政策也会随之变得不那么保守。 大家只看到澶渊之盟带来的城下耻辱,至于那点钱帛真的不能计较。或者看到澶渊之盟,带给宋朝的喘息时间与百姓的安居乐业。 却没有看到中国自此以后变得如何内敛,甚至满清都受到这种思想的侵害。 可能因为获得一次超级大大捷,燕云收复在望,超过了两个先帝的功绩,赵恒居然选择了宋九的意见,同意下来。他同意了,宋朝大臣也没办法了,况且若谈得好,马上第一步战役就结束了。然后好安心兵临幽州。 宋朝皇帝都敢这样做,耶律隆绪无奈,带着相同的人员,来到两军前空地上。 不过两军所有人都睁大眼睛,准备随时去“救”各自的皇帝。 宋九努了一下嘴,秦翰从后面搬来两个椅子。 两个皇帝坐下。 赵恒从容说道:“朕听闻你博学多才,也应当知道契丹族的历史,你们之所以存在,是倚居各个大国才得以存在并且壮大的。” 契丹族发源于鲜卑宇文氏与库莫奚,但是他们的一支,北魏时,东胡各部入贡北魏文成帝,契丹部只能位于东胡各族末席。由是发恨知辱,吸收中原先进文化。后来高句丽与柔然想瓜分契丹,契丹向北魏请求内附,北魏将他们安排在白狼水,那时举族不过一万余人。后来中原诸国再乱,契丹乘机吞并诸部族,然后入侵中原,以至高洋亲自出征,虏获十万余口,都没有将契丹族灭掉。 唐朝时突厥强大,契丹向李世民请降,换取了李世民的庇护。可是武则天时李尽忠与孙万荣再叛,有人批评武则天的民族政策,那是错误的,为什么有非我族内,其心必异,无论草原那一个部族壮大后,都会对中原发起进攻。不是契丹一族这样干,无论中原王朝对他们加了多少恩。 唐武宗时回鹘壮大,契丹再次向唐武宗请降,换取唐朝支持。然后一直到五代,到阿保机…… “你国太祖太宗之所以成功,乃是中国内乱,一旦中原统一,你翻翻史册,那一个北方游牧部族能将中国灭亡?即便是唐朝,有突厥与吐蕃之大敌,你们契丹仍然败多胜少,更不用说兵指中国王都了。况且我朝西北安定,没有大害,仅凭你们契丹,就想灭掉中国吗?古今往来,有那一个游牧民族能实现这一目标,即便东晋龟缩于江南,都无法歼灭中国。哦,朕想起来了,隋朝统一江南,然而隋文帝是胡人吗?他的军队多数是胡人吗?” 耶律隆绪不语。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开条件吧。 “朕再说一件事,你看这快报。” 赵恒递了快奏给耶律隆绪,昨天晚上刚刚送达的。耶律隆庆闻听大哥有危险了,不但不发兵来救,反而在中京做了皇帝。 这就是宋九说的那句话,权利是毒药,救个头啊,大哥早死早投胎吧。 “朕以德治天下,故派使多次向你们议和,可你们每每开发让人无法承受的条件进行阻拦,又兵临黄河,意欲歼灭我大宋。你们不义在先,就不能怪朕不仁在后。相信大草原上有许多部族想取而代之吧。若是朕率几十万大宋精兵北上,开出若干条件,你们契丹会不会就此全部灭族。不要以为朕不敢这么做,朕北上时刻意绕道德清军城看了一下,当时朕的心情都想让三军下令学习薛仁贵,尽屠你们契丹所有兵民!” “朕派李重诲向你下旨,让你归降我朝,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你们整个契丹部族。只有你归顺我朝了,我朝才会在大军北上时,留你们契丹一族。那时你听不下去,但现在你听不听得下去?” “朕等你好消息,这些兵士逃到这里,相信都是对你忠心耿耿的手下,朕想你不会想他们全部陪你陪葬吧。现在你归顺,那个条件朕还会答应。并且对你的部下,除了作恶多端,屠杀了许多百姓者,朕一律不计较,全部释放回去。即便那些刽子手,朕也不过让他们挖几年矿,以示警戒,惩戒几年后,还会承诺让他们回去。” “明天就是除夕,后天就是元旦,希望新年到来之时,给你部下一线生机,给你们契丹全族一线生机。” 第五百十九章景德 除夕即将到来。 耶律隆绪没有办法,他不是傻子,赵恒说什么部下,什么全族命运的什么,都未必能当真,但这是给他台阶下的。 然而不降,自己等死啊。 相信一旦暮色到来时,宋军必然四面八方发起总攻,以图新年大吉。自己这点兵马,早就三军夺气,上下沮丧,怎么打,况且就是打回去,也被弟弟给做掉了。 于是派萧挞凛到宋军大营里请降。 九成将士仍恨辽国,包括宋九在内。可得顾全大局,治理之道,恩威并用,威足够了,若非宋朝有意释放,可能能逃回去的辽国兵士不会超过五千人。三十万人一下子全没了。 因此也要顾全着恩。 为什么李世民收养着颉利两个可汗,不仅是掣肘李靖等功臣,有他们在,多少能安抚北方突厥百姓的心。于是赐耶律隆绪辽国太保兼开府仪同三司同平章事,再赐上朝不拜。好歹是一个大国的皇帝嘛。 面子给足了。 而且亲自询问耶律隆绪的意思,萧燕燕死了,遗体宋朝妥当保管好的,是送到辽国皇陵下葬,还是在巩县下葬。 耶律隆绪想了半天,最后愁肠百结地说:“送到上京吧。” 但估计上京这个名字也要改了。 开始受降。 整编辽军降兵后,又封赏了辽国一些重将与官员闲职,官职很高,但非是差职。可能以后会用,但眼下不会用他们。但是斩杀了此入侵的罪盔祸首萧挞凛,此人不仅在望都之战中做了许多孽。也是此次入侵的主要蛊惑者。 然后三军欢呼,于此欢度除夕。 当然不及开封除夕热闹,然而消息传开,整个宋朝几乎快乐得要发疯。 据说正月初二消息送到京城后,整个京城陷入欢呼的海洋。那一天不知多少人高兴地吃醉了酒。 然而大军不能耽搁。 随着粮草渐渐抵达,宋军兵分几路,正式打响收复燕云的战役。 口号很大,然而战斗规模却很小。 若是萧燕燕还在,若是没有这次惨败,辽国还能聚集三十万兵马。 然而萧燕燕不在了。又败得这么惨。其中大半属于辽国直系军队,上哪儿召那么多军队。能召到,可是非嫡系,从其他部族强行召来,干弱枝壮,会不会发生更坏的事? 当然必须要征召军队。但必须以契丹、奚族人为主,但能招多少,是一个问号,花多长时间是一个问号。因此耶律隆庆迅速即位后,立即下诏,将燕云的军队撤回来,尽量将百姓与财富。以及官吏也撤回来。留下一部分官兵抵抗,为大撤退赢得时间。 非是耶律隆庆听到了萧观音奴的建议,而是形势所逼。不仅是三十万兵马,山后还损失了许多人马。辽国掉到坑里了,而宋军又迅速北上推移,很快就兵临城下。 辽国没有足够的兵力与之抗衡了。即便耶律休哥在世,也挽回不了这个局面。 只有将军队撤出燕云,好集中兵力与宋朝即将到来的大军抗衡。 不过耶律隆庆才能就那么一回事,是让出了燕云十四州,幽州是北京。顺州是北京顺义,儒州是北京延庆,檀州是北京密云,蓟州是天津蓟县,涿州就是涿州。瀛州是河北河间,莫州是河北任丘,新州是河北涿鹿,妫州是河北怀来,武州是河北宣化,蔚州是蔚县,应州是应县,寰州朔州东,朔州,云州即大同。如今有一些州名改了,有一些州兼并了。它们基本上都在长城以内。 然而长城以内还有,蓟州与檀州东面还有广大的一片区域,也就是后来的秦皇岛南部地区与唐山地区。唐朝叫平州,但在石敬塘割让燕云十四州之前,辽国已经在几年前得到了平州,以及蓟州北部的遵化县,后来辽国将遵化县改名为景州,平州一切为三,命名为平州,营州与滦州,与那次割让无关,但也是在石敬塘手中失手的。 因此耶律隆庆抱着侥幸的想法,等于默契地让出了燕云十四州,然而未让出景州,平州,营州与滦州。你们宋朝不是争燕云十四州嘛,我给你们,还想要怎么着? 辽国有意让,宋朝大踏步地收,不过到了景州宋军自动停下。然而宋朝做了一件让耶律隆庆十分担心的事,宋朝除了将燕云十四州收下来,还有意接管了云内州、丰州中部与南部、德州与东胜州这长城外的广大地区,宋朝皇帝又下诏将德州改为宣德州,云州改成九原,丰州改成云中。 这使他想到了秦朝的古地图。 古长城的古干线就是如今燕云十四州的北界线,另外还有一些内长城,如朔州一带的古长城,太行山一带的古长城,有的在战国时修建的,有的是秦朝扩建的,然而自战国起,还有一道被人遗忘掉了的古长城。那就是北赵长城与燕长城,北赵长城覆盖了整个阴山地区,修在阴山以北,将所有阴山一起笼罩,还在云朔之北的这些地区取了几个好听的名字,最西是西安阳,往东是九原、原阳、云中、原阳、武泉等等。也就是宋朝如今拿下的这些云中地区。 另一条长城更恶心了,那就是燕长城,它连接着北赵长城,一直向东北蜿蜒,覆盖了整个滦河流域,辽河中下游地区,一直穿过鸭绿江,接近高丽平壤才停下来,包括整个辽国中京地区,以及辽东的东京、沈州与辽东半岛,最北边到当初乌玄明占领的通州。 这道长城秦朝又重新修葺,并且设了九原郡、云中郡、辽西郡与辽东郡。然后刘邦受辱于匈奴,这道古长城才渐渐被匈奴催毁,以后就没有再重建了。 难道宋朝胃口那么大,得到了燕云十六州不算,还要恢复秦朝时的北界疆域? 宋朝胃口大不大。耶律隆庆判断不出来。 这个悲催鬼在史上很悲催,但在这时候他恐怕还会悲催。 宋军暂时停下脚步。 先是建设天津港,设市舶司。 就在拒马河入海处,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此时河北水土也渐渐恶化。因此入海口有许多淤沙,导致大的海船航行会极度不便。但也有利的地方,在此建港,可以自各条河流与河北地区相连,上面通过桑干河等河流可以沟通幽州许多地区。若是财政可以,重新将隋朝永渠竣修一遍。那么幽州就可以重新与江南相连。 有海港,有的市舶司,很快这里的经济就会繁荣起来。 但这个提议仍然遭到许多大臣反对,这里离胡人太近了,况且幽州百姓还念念不忘不辽国的好处呢。 宋九冷笑一声:“难道你们还想让辽国存在吗?” “如此大捷,你们还懦弱吗?” 一个懦弱的大帽子往下一扣。鸦雀无声。 随着春暖花开,大量物资自海船从各地运来。宋朝开始重建幽州城了。 赵恒在忙着会见各个长老,安慰百姓。 做秀嘛,况且是皇帝亲自做秀。同时明确了宋朝的税务政策,相比于辽国的税务,就看怎么看了,税务差不多重。甚至宋朝更重一点。但宋朝的税务分摊得比较均匀,辽国仍受唐朝影响,贵族豪强税务很低,甚至没税,平民最悲惨。 耶律隆庆撤出许多达官贵人,反而给宋朝重建带来了便利。 而且燕云地区仍是唐朝的部曲制,随着这些豪强逃走,顺势免除了部曲制度。 又废除了一些岐视法令,推广教育,甚至发出诏书。整个燕云地区将免三年两税,酌情落实相关的榷法,尽量以惠民为先,然后再诏书废除所有徭役,若是官府用工。必须雇佣,而且规订了雇佣的钱帛数量,以及天数。还是防止官员发生不好的事,因此限制了天数。三年两税全免后再三年只纳一半两税。 以便让百姓得以休生养息,只有商税没有免,然而辽国也在征商税,并且税率比宋朝更高。不交商税的是那些豪强,与这些没有逃走的中小商人无关的。 云中那边政策又是不同。 这里以胡人为主,多是党项人,羌人,吐谷浑人,吐蕃人,有少量契丹人撤走了。还有一部分汉人。 想在这里征两税不切实际,于是还是南河套的税务政策,朝廷以半羁縻为主,设官员,驻官兵,不过只征商税,民族事务由他们内部处理,官员尽量调解,尽量地不干涉他们内部事务。 不过又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封赏与划分地盘。 有都督,有刺史,有县令,都是不要钱的虚官,一下子封了四百多个出去,甚至一个一百来户的小部族长也能混一个县令当当。都是首领,然后朝廷打着害怕他们发生冲突的借口,派官兵协助他们划分各地的地盘。明面上宋朝做得无可挑剔,这里各部族不相团结,相互仇杀情况太多了。实际这一封一分,整个云中地区变成了四百多个小势力。最大的都督也不过两千来户。 只要朝廷不出漏子,不足为害了。 这便是有惩汉唐以来的危害,特别是唐朝,学习诸葛亮政策,喜欢扶持代理人,一个代理人往往有管辖很大一片地区的权利,结果南诏壮大,契丹壮大,吐蕃壮大……现在宋朝反其道而行了。 可能这样以会官员会头痛一点儿,然而不会有枭雄立国的事发生。不过总的来说,之前羊毛商道打通,使得这些的百姓环境比燕云更要好,至少他们对宋朝的亲近度比眼下的燕云汉人更高。 归了宋朝统辖,税务上并不比宋朝少,宋朝征的仅是商税,辽国征的也多是商税,然而避免不了会产生一些杂税与兵役,并且饱受岐视,但在宋朝治下没有了。 因此除了划分地盘时产生纠纷外,多数部族闻听宋军到来,一片欢呼。 接着任命两个官员,在河北表现不错的王屿担任了并州知州,赵延渥为幽州知州。这两个官员能文能武,无一不是最佳人选。又让老将裴济为云中知州兼九原、宣德、东胜与云州四州都部署。 赵恒在幽州的动作还没有结束,又拨出许多钱帛,雇佣军民,于阴山燕山外侧广植耐旱树木,杂以各种密集的灌木。又派人找出许多煤矿,开始烧砖,将古长城做简单的重新修葺,至于阴山的长城,那一点基础也没有了,至少眼下没有财力重新修葺长城,不过修了许多关卡。 会花很多钱,然而中原等于有了三道屏障,第一道是阴山,第二道是古长城,第三道便是拒马河到雁门关这一线。 最后赵恒听从王钦若之意,将幽州改成景德城,将它当成宋朝的北京,以便治理与安定燕云。 宋九以年号建军,王钦若以年号建城,这使得寇准差一点与王钦若当场反目成仇。 然而宋九不置与否,实际表示了赞同。王钦若肯定是想拍马屁的,可以年号为城池名字,又立为北京,那是表示了朝廷的尊重,赵恒与官员以后也会重视。在燕云百姓未完全归心之前,在辽国没有覆灭之前,它还存在着许多变数,特别是燕云北部的百姓。 三月到来,整个云中燕云在建设。 随着种种惠政落实下去,百姓也渐渐安定。 不管怎么说,虽现在很难让人做到有民族自豪感,然而实打实的政策比辽国更仁慈。 耶律隆庆试探性的派使前来。 咱们两国和好吧,我国将燕云甚至将云中全部交给贵国。 宋九问了一句:“不归还我朝,你们还想收回去啊?” 使者哑口无言。 宋九说道:“想要和好,只有两条,一是称臣,二是将平州还给我国。” 为什么想要得到燕云,主要就是战略的防御,然而平州在辽国手中,还有什么战略性防御? 第五百二十章从娃娃抓起 辽国使者当然不可能同意,说道:“燕云十四州并不包括景平营滦四州啊。” 几个宰相老神在在,敢情辽国这个新皇帝还在想好事啊。这四州不拿下,山前还能治好吗?至少渝关以南必须拿下。这是宋朝的底线。 几个月下来了,大家伙儿从开始的惊喜,到现在习惯了。 非是梦啊,中国崛起就在眼前了,在座的这些人,那一人不将名垂史册? 宋九又说道:“如此,那贵国就将唐朝营州交还给我朝吧。” 他说过文明的冲突乃是中原王朝一直不能很好治理游牧民族主要原因。 事实中国自古以来,无论再强大,对大漠治理能力很弱,就包括唐朝,那是羁縻,非是治理,驻几支军队,是俺唐朝的了,实际根本不能掌握大漠的军政财事务。 因此秦朝实际控制范围在赵长城与燕长城以南,包括云中,辽国中京的大凌河、滦河流域、辽河中下游流域与鸭绿江。原因简单,当时这里水草比较丰美,气候也不象更北方那样寒冷,汉人能在这里耕种。两汉北方的实际疆域与秦朝变化不大,到了曹魏手中,因为北方第一道古长城渐渐遗失,加上南方有蜀吴掣肘,基本上缩小到如今的燕云地区,云中成了拓跋鲜卑的天下,大凌河上游与乌候秦水(辽国称土河)又成了东部鲜卑的活动范围。 然而那时的唐朝营州仍在曹魏控制范围之内,名字叫昌黎郡,包括辽东的南部以及汉江的北部平壤地区。西晋与隋朝沿叙了这个控制范围,不过隋朝因兵败高名丽,将辽东大部地区丢失了。然而昌黎郡继续控制着,不过改成了柳城郡。 从历史来讲,至少如今的辽国兴中府(即唐朝营州,后来的朝阳),一直是中原王朝的领土。 使者气得要站起来。若是追究渝关以南,还能理解,那个兴中府能丢吗,这离辽国中京有多点远哪? 他生气了,宋九更生气,气得连话都讲不下去。甩着袍袖离去,不想与你谈了。 这太没有风度了吧。 不过王钦若笑眯眯地说:“无妨,宋公一向激进,实际呢,你们辽国称不称臣,我们陛下不是太在意。那个唐朝营州的什么,你也能当一个笑话,至少唐朝后期哪里确实成了奚人与你们契丹人活动了范围,不过渝关以南可不是你们契丹人的大本营哦。这还是你们从石敬塘手中抢过来的,到了归还我朝的时候。” 问题来了,怎么宋朝有两种声音? 使者郁闷地回去。 得商议怎么办啊。 几个大佬相视一笑。 实际此次宋朝何止是辽国平州,以及兴中府。 得到了燕云。得建制了。因此许多大臣提出建议,将定难四州与灵州,以及南北河套撇开,划成单独一路灵夏路。不然陕西路管辖面积太大,官员呆在长安鞭长莫及。燕云地区划成燕云路。 然而遭到宋九的反对。 他也赞成继续细划,不过不是这样划,燕云不划成一路,无他,有太行山,一道大山相隔。还是很远,因此将山后地区划成云中路,以云州为首府,管理着山后数州以及云中地区,若是以后阴山以北各族归顺。仍归于云中路管辖,不过得一划为三,山后为直接治理区,云中为半羁縻治理区,阴山北所有阻卜人势力范围,属于全羁縻区。 古代对大漠无论治理,现在宋九仍对大漠地区无法治理。能归顺最好,那怕一点花一点小钱赏赐,不能归顺也不强求,只要不来入侵即可。 这种思想就是落后的交通造成的结果。 太远太大,文明方式不同易造成冲突,因此漠北直接丢弃,连驻军都不打算了。 这个提议还是得到所有文臣认同的。朝廷得之无益,花那么大人力物力,太过不值。不能长久的统治,反损害中原百姓,这也是赵匡胤当初不收大理的原因所在。 这是第一个新路。 第二个新路便是西北,从延州开始,一直到南北河套,定难四州,银川平原,设为延州路,与夏字无关,因为容易使百姓想到夏州的拓跋李家。 第三个新路便是自秦州开始,以秦州为首府,包括渭州以及河西走廊,一直到沙州,整个青海地区以及弱水尽头的居延海地区,没有辽国威胁,宋朝可以经营这个门户了。若是以后西域回鹘归顺,也属于秦渭路管辖,大不了到时候从秦渭路重新改成陇右路,首府在秦州。若是以后得到了河西走廊与青海,那么可以在古鄯州作为第一军城,凉州做为第二军城。 不过这一路如今只是一个空壳,除了秦渭地区外,余下的都在羌人与吐蕃人或回鹘人手中控制着。 第四个新路便是幽州路。 以幽州为首府,包括整个辽东,未来的辽国中京上京地区。但过了上京外,以及辽东的黄龙府向北,同样丢弃不问,归顺也不问,不归顺也不问。但将设三个重要的军城,一是在上京一带,与幽州联手内控五部奚,外御黑车子室韦与乌古,二是在混同江一带,内控女真,外御北方人烟更稀少的各部,三是在辽国东京一带,内控渤海,外御高丽。 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以一个汉人城市为首府,强化凝聚力,加速融合。其次淡化各部族的印记,如辽字将在各地名中彻底消失了。 当然,这只是一种想法,暂时现实能划分的也划分下去的,只有延州路与云中路。所谓的秦谓路很遥远,即便这个幽州路同样还没有实现。还有南方,包括大理与交趾,宋九索性提都没有提。当然那个不急,可以根据国家情况慢慢来。而且无论吐蕃或者回鹘,不会对宋朝构成致命的危害。 早在之前。宋九提议,让王汉忠、张思钧、耿全斌、李重贵与王显等老将先去了西北,看守夏州、灵州、秦州等重要城池,又让折惟昌返回府州,折家军在。诸羌就会震惮。特别是吐蕃人,必须要提防的,毕竟朝廷主要兵力一起到北方了。不过随着几员老将西下,问题不大了。 眼下的还是这个幽州路。会不会实现,现在还不能说有十成把握。不过休要说是平州了,即便兴中府这次宋朝也不会放过的。 所谓的谈判。仅是一个假像罢了,刻意让辽国困惑的。 宋九却在看财务报表。 朝廷在恢复燕云生机,安抚云中,却没有用兵辽国。 至于刚才谈判桌上所说的,宋九根本就没有当成一回事,谈能谈好吗? 然而停下来军事行动却是有原因的。 曹玮与李继隆都建议立即用兵。无他故,到了北方更冷了,朝廷想一鼓作气拿下辽东与辽国,得花很长时间,不但要拿下,还要将其安定下来。然而时间却会过得很快,一眨眼冬天就会来临。到那时候若是不将大局定下来,说不定会让北方局面变得更恶劣。 可是遭到宋九反对。 好几条原因,第一个便是后路的问题,若是燕云不安定,大军匆匆忙忙北上,会发生什么?史上辽兴宗出征西夏,这时的萧燕燕出征澶州,关羽的水淹曹军…… 这都是深刻的教训啊。 大军出征前,务必使燕云整合。 这才能放心出征而后方无忧。 其次一个原因,那就是钱哪。 难怪有人说史上澶渊之战宋朝花了七千万缗钱。宋仁宗与西夏数年战争花了两亿多缗钱。 一场大大捷,然而赏赐,抚恤,以及安抚费用,将三司积余的一亿来缗钱帛一起花光了。 这还是在宋九精打细算。并且许多钱帛与布置提前就准备下去了的情况下,否则国库早就告急。 因此宋九只能等一等,一等夏税,二等各项国家的收益上来,才能发起新的进攻。只要能支持第二轮进攻,那么战后的赏赐抚恤钱也有了,那就是辽国东京上京中京的财富,甚至耶律隆庆提前将燕云的财富八成由官兵或各个豪强带到了辽国中京与上京。 只要将这两个城池攻下来,就不愁战后的抚恤赏赐与安抚费用。 然而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在大军行动时还要花钱大量费用,如粮草、武器、铠甲、各项物资…… 放下账册。 宋九沉思。 不是军事安排,这个将由李继隆曹玮等诸将想去,主要还是民族问题。 也要感谢萧燕燕与韩德让,在两人治理下,以及学习宋九在女真的那些举措,自混同江往南,以及上京往南这广大的区域,也就是宋九计划中未来幽州直接管理与半羁縻地区,都开始了耕作,以及定牧,这为宋朝治理打下了基础。 不过有一个严重的缺点,那就是汉人比例占得少啊。九成是契丹人、奚、霫、女真、渤海,以及少量室韦与鞑靼人。这个问题若不解决,必留后患。 想了许久,宋九站起来,觐见赵恒,道:“陛下,恐怕明年老臣还不能致仕。” “啊,”赵恒差一点将茶杯松到地下。 这次战役,明义后方总指挥是赵恒以及诸相,前线总指挥是李继隆与曹玮,实际无论前线或后线总指挥都是宋九。甚至很早之前的种种布置,都是宋九亲力亲为。 但宋九说过战后一年时间,他替赵恒将国事安定了,就要致仕了,并且还在李沆临终于当着大家面承诺的。 因此这一行大家比较愉快,没有任何大臣眼红宋九的功劳。 不过若宋九不愿意退,那就有些糟糕了,以他如今在文臣武将中的威望,谁能制服他? 宋九知道他想佐了,解释道:“陛下,非是臣不想退,而是臣将留在辽东,不然谁来,臣都不大放心。这里将来问题太多了。” “不妥啊,辽东苦寒,你也渐渐快六十高龄。” “臣知道,不过这里不安定,臣就是退下去也不放心哪。” 赵恒很感运,宋九在辽东不需要忌惮,这意味着不用多久,他就要离开相位。然而这样拼命,他怎好意思答应? “不过老臣需要五个青年大臣来协助。” “那五人?” “第一乃是群牧判官王曙。” “寇准的女婿?” 赵恒狐疑道,此人才不满三十岁,中了进士后寇准将女儿嫁给他,咸平中因政绩举贤良方正科,迁为秘书省著作郎,又为群牧判官,但别当真,这是给寇准的面子。 宋九点点头,又道:“第二人乃是济宁通判王曾。” “大三元的那个王曾?” “正是。” “那第三人呢?” “第三人是端拱二年进士剑州知州张知白,第四人乃是今春状元将作监丞李迪。” 赵恒更感到不解,这四个人年龄最大者不过三十几岁,年龄最小的不过二十几岁,特别是李迪,今年才刚刚考中状元,为什么宋九看中了他们? 宋九心中大乐,史上称赞刘娥,可是忽视了刘娥启用的数个重臣,如仁宗初四大贤相,王曾、李迪与张知白,似乎还有一个杜衍吧,就不知道在哪里了,另外还有王曙、鲁宗道等名臣。不过不需要那么多了,然而这几人吏治之能还不及最后一人。 他又说道:“最后一人便是吕蒙正的外子通州通判吕夷简。” 第五百二十一章无耻 宋九挑选这几个人随他在辽东磨砺,自有用意。岁数不是很大,能吃得了辽东的寒苦,正是想上位的年龄,这些人既然能被称为宋朝名相,天赋不会差的,那么在辽东就有作为。 而且资历不高,到了辽东任职,不会感到委屈。 以他们天赋,再加上这段履历,以后上位会更快,他们陆续上位后,对辽东熟悉,那么会可能保持宋朝未来三四十年对辽东的政策都不会出现严重失误。 其实还有人选的,若让他挑,能适合来辽东担任他助手的官员最少能有三四十位,不过都岁数大了,反而让宋九陆续放弃。 这个问题不大,若是宋九不感到委屈,他坐镇辽东,就不会出现大问题,赵恒虽感到这几个人选的不解,仍爽快地答应。 诏书发出,五个“娃娃”接到调令后同样不解,去北方的有很多文臣,要么就是担任燕云各州的官员,这些官员无一不是宋九与寇准等宰执精挑细选的良臣,要么就是陪伴在皇上左右的,那都是大大佬。 他们凭什么来北方? 而且诏书上更古怪,让他们去幽州,可没有说担任什么官职。 难道让自己也陪伴皇上?自己那有这资格啊? 五个年轻的官员带着困惑与迷茫的心情踏上征程。 宋军完成了最后的布署。 总的来说,大家心情很放松,在耶律隆庆的带领下,辽国重新又聚拢了二十万军队,号称三十万大军。可能不止,可能不足。但这估计也到了辽国承担的底线。 若是从数量上来看,辽国还是不弱,人家是骑兵,又是人家的地盘。二十万骑兵足以能当四十万步骑结合的宋军了。 实际这支军队经过实战的人很少。 有,甚至包括一些释放回去的战俘,他们虽有经验,然而有几个还保持着士气,况且一个个虽释放回去,记录在案。不怕宋军打败他们来个秋后算账? 可能个人武力有了,战斗力支很让人怀疑,实战经验同样不多,而且整合起来整编的效果会更差。 再说将,辽国有将,还有不少能打的将领。然而帅才呢?这些年辽国也打了不少仗,然而主帅无非就是以耶律斜轸为主,然后用了一个萧挞凛。耶律斜轸死了,萧挞凛被宋朝斩杀了。 这个帅才可是致命的,不然宋九不可能花磨破了嘴皮子让李继隆先行去西北,让他熟悉军队,又将曹玮提前放到西北让他作战。以来培养他的领导才能与军事才能。 即便是大臣,能拿得出手的,全部让宋军杀掉或者抓了起来。 不过也害怕万一,这一战打好了辽军会灭国,但打不好,宋朝不会灭国,可辽国会生存下去,会再度壮大,甚至波及到燕云的统治。 于是广派斥候,潜入辽境察看。 宋朝一步步为再度进攻做着准备。辽国那边也有了动静。 先是景平营四州豪强权贵再度带着财富向中京撤离。 然后一些辽兵进驻,增加四州的防御力量,可是耶律隆庆又做了一件让宋九感到哭笑不得的事,他派人修葺了渝关。难道他也想以长城防守吗? 要知道如今长城早就残破不堪了,即便守住渝关。燕山也有许多道路让军队开赴到辽境,甚至随着港口停泊着大停船只,可以用船轻松地将军队送到辽国漫长的海岸线上。 不过这时候来了一个恶心的人。 听闻宋朝大捷,辽国危在旦夕,高丽派使者过来了,说是他们国王王讼听闻宋军大捷,派守在北面高辽边线上的大将康兆率领高丽几十万大军西上,配合宋朝击败辽国。 开始赵恒还没有想起来,十分惊喜的表示赞赏。 宋九问了一句:“那么战后辽东土地怎么瓜分?” 使者大言不惭道:“以辽河为界,我高丽愿意替中国看守大门。” “辽河为界哪……”老实的毕士安张大嘴巴,好大的胃口,一下子就将辽东九成吞下去。 寇准暴躁地喝道:“当初我朝攻打辽国,多次请求你们高丽帮助,然而你们军队在哪儿?不但没有军队相助,反而借助宋辽战争,大肆吞并渤海百姓。这才让辽国激怒,一度将你们高丽灭亡。如今看到辽国即将灭亡了,你们来出兵了,笑话笑话。” 这有一个前提,在宋九带动下,辽军也重视坑矿,居然找到大量的露天煤矿,以及一些铁矿。前段时间斥候前去秘密带着矿工去察看,还是一个优质的大铁坑,可能胜过宋朝已发现的任何铁坑,就在东京城南面,离出海口与辽河都不远。 它是宋九有意而为的。 对于辽东,依然有一部分人不感兴趣,太远了,得之无益,而且要驻兵,要派驻官员,要治理,甚至以后还会发生大量的战争,有了燕云,宋朝中原可以平安了,那没必要在辽东花费那么大的代价与精力。 无论哪里有没有可治理的基础。 于是宋九有意就让大家看到它的益处。 实际若是将辽东治理好了,渐渐归化,改牧为耕,宋朝未来最大的危险就化解了。要么就是乌古那边…… 再说,捡果子也不能这么捡啊。 宋九也无言。 中国周边有两个最奇怪的地区,一个就是这个高丽,但不能不承认它真是一个奇葩,往后去有多少强大国家,金国,元蒙,明朝,清朝,然而它们的疆域不但没有减小,反而在扩大,从现在的长白山南麓(朝鲜境内的太白山脉),然后推移到图门江。若再往上说,从汉江一步步移到平壤,从平壤一步步移到鸭绿江。 然后还从太祖手中硬是啃下一半天池以及白头山。要知道为了他们,死了多少志愿军。以及搭上了革命接班人。 宋九想不通啊想不通。 况且你们想要原来高句丽的地盘,但你们高丽不是高句丽的种啊,乃是新罗与百济的种,与高句丽有麻关系? 不要将自己智商削弱了,宋九打断大家的话。道:“你叫徐熙来是吧?” “小的正是。” 宋九想抹脑门子,赵匡义时那场风刮过了,辽国悲催了,高丽又开始在东边搞小动作了。正好宋朝内部巴蜀大起义,灾害又多,财政吃紧。无暇他顾,于是萧燕燕与韩德让便学习耶律阿保机,先安内,崛起前先征服五部溪、霫部、黑车子室韦与鞑靼,拉拢回鹘人,正好耶律阿保机的皇后是述律氏就是回鹘人。加上离得远没有利益的冲突,这样整个北方辽国环境变得好起来,这才专心对付中原。 因此以萧排押的弟弟萧恒德与耶律斜轸、耶律阿没里征召四十万军队,可能不足,可能有,反正一半是从辽东征来的临时杂牌军,打着八十万大军的名义。出征高丽。不过萧恒德与耶律斜轸死了,耶律阿没里随萧燕燕南征,在混乱中不知被谁击杀。然而那一战辽国却打出威风。 那时还不是现在这个皇帝,而叫王治,让他们的朴良柔为上军使,内史侍郎徐熙为中军使,门下侍郎崔亮为下军使,帅三军出战,结果被辽国打得落花流水,差一点灭国。 但考虑到宋朝会趁机发兵。正好王治派中军使徐熙来前来投降,于是萧燕燕退兵,甚至为了拉拢高丽,让他们以后老实一点,还赐其鸭绿江以东女真故地。也就是鸭绿江东,长白山脉(太白山脉)下方那一片几百里方圆的平坦地带。不然汉江与鸭绿江一大半还是辽国的领土。 敢使这个老徐同志又想来捞好处了。 “十年前不是你出使辽国,奉辽为正朔吗?” 徐熙来语塞。 这可是一个要命的问题,你们奉辽国为正朔,置宋朝于何地? 既然奉辽国为正朔,此时当救援辽国,为何落井下石,义在何处? “你快回去让你们国王快点退兵吧,陛下最反感你们这种出尔反尔的行径。想要得到辽东可以,就准备与我朝决一胜负吧,还莫忘记了,唐朝征你们那个小半岛之所以成功,乃是海陆并进,如今我朝船只技术远胜于唐朝。还有,你们哪儿寒冷,不过我们有了棉衣,不再害怕寒冷了。” “你们不想被我朝灭国,敬请对辽东出军。但我还是敬奉一句,要考虑一下你们的百姓与你们自身的命运。若安份守己,我朝仍遵从你们与辽国的约定,长白山以下,鸭绿江以东的那块原本一直属于中原王朝的土地,既然辽国让给你们了,我朝仍同样这个疆界,以长白山麓与鸭绿江为界。长白山麓东南,与下方,鸭绿江以东,是属于你们高丽的领土。余下乃是中国土地。甚至会派使者去与你们划分详细的边界,树立界碑。” 宋九被他们恶心到了,而且他也不想对这个猥琐的种族用兵,没意义,不如未来某一天,他们还能替中国守一守大门呢。 不过前面将高丽使者打发走,后面宋九就下令,让孙全照带着三千兵马乘船急速去鸭绿江,至于鸭绿江东边的长白山脉,宋朝不大感兴趣,估计高丽也不大感兴趣。茫茫无际的大山,以及野悍的山区各部族,它不过属于辽国羁縻范围罢了。然而鸭绿江入海口处不能丢失,否则高丽人就会蹭鼻子上脸,大军直入了。而且现在对疆土观念不是那么严重,况且离宋朝那么远。 孙全照这是第二次去鸭绿江口,比较熟悉。 这事儿弄得宋九很不愉快,不管怎么说,宋朝对你们不错吧,即便几年前他们承认辽国是正朔,宋太宗也没有计较,相反还大肚地原谅他们的为难。 然而伐辽国时未得到助力,相反来捡果子,还让宋朝不得不分兵。 事儿也拖不得了,这是一个无比猥琐的民族。 说不定他们在失望之下,马上能派使者通知辽国。 于是宋军在五月中旬发起了总攻。 对辽东熟悉的石普、杨延昭兄弟,以及以前在辽东呆过的其他诸将,带着两万兵马,乘船抵达耀州,也就是后世的营口,这里在宋九计划中也会建设一个重要的港口,属于国内港,但不设市舶司。现在辽河水土还不算恶劣,若稍做浚通,辽河与其几大支流皆可以通航,甚至通航到辽国银州(铁岭)东北地区,而且这一带多是平原地区,河流密布,适宜种植,一旦开发出来,将有效的弥补了北方的粮食问题。并且也要感谢萧燕燕,在她经营下,已经打好了初步的基础。 这次石普率领军队正是从辽河溯流而上,切断辽东与两京的联系。随着宋军进入到渝关以北,攻达中京城下后,石普与孙全照兵力尽量会合,单独行军,将辽东拿下。 第二线曹玮带领着诸骑兵,将从檀州跨过燕山小径,直扑辽国兴化、归化,兵临中京。 不过这一部要稍晚一点动身。 余下主力部队再次分兵,李继隆兵向景州,马知节与秦翰率领军队由侧翼攻向石城、滦州,两军于平州会合,兵临营州,扑向渝关。 赵恒带着群臣,以及石保吉与高琼等大将殿后。 战事再度打响。 才开始一直不是很顺利,无论在滦州或者在景州,都遭到了辽军顽强反击。 不过幸运的是这两城城墙皆不是很高大。 陆续在十几天后,全部被攻陷下来。 接着两军会合,渡过滦河,兵临平州。 不久平州拿下,然而宋九做了一件有争议的事,杀土豪。三州城都有一些豪强仍没有撤走,带着百姓配合辽军反抗。 这将宋九激怒了,下令将这些豪强全部斩杀。然后将他们田宅瓜分给平民百姓,用来收买人心,平均财富。 后来李自成干的一套。 然而它很管用,得到了宅子与田地,迅速几州平民百姓被收买过来。 营州就是后来的昌黎,整个北方因为游牧民族的入侵,地名都乱了。昌黎在古代就是指唐朝营州,乃是朝阳。但不知道变成了这个营州。 这是辽国建立起来的一个小州城,原来在唐朝时仅是一个小县,规模不大。 因此闻听前面三州陆续失守,营州辽军迅速逃出了渝关。 然而到了营州,赵恒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也难怪,他老子为了得到这个门户,亲自上阵,结果挨了辽人一箭,晚年因箭伤发作而死。如今这个门户可以说真正属于宋朝的了。 但还不能称为结束,至少闾山还早着呢。 不但闾山,即便形成门户还早着呢,真正的门户便是燕山山脉,这要沿伸到辽国迁州城北,还要拿下辽国的润州(秦皇岛)与迁州(山海关城)。 这样北方的门户才能形成。 辽军让出润州城,将兵力集中到迁州负隅顽抗。 攻打了三天未拿下来之后,秦翰献策,带着潘惟正以及数千兵士爬上燕山迁州西侧的几个山峰,将火炮架上齐射。再由高琼率领兵士乘小船,绕道迁州后方,三路夹击,血战了一天后,才将迁州拿下。 打扫战场后,赵恒带着大军徐徐出了迁州,他长舒了一口气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这才是关外。” 第五百二十二章第三十七计(上) 第三十七计,疏水计。 适度地利用国家或者军队的情况,制造一些七分真三分假的几乎可以乱真的假像,使敌人产生误判,从而进入我军设计当中,最终打败敌人。 其道理就象疏通河水一样,将河道依据水往低处流的特点竣深竣阔,将河水引入新河道里,河水迅速进入大海,便不会泛滥成灾了。 …… 宋军有些麻痹大意了。 随着迁州拿下,数万铁骑率先扑向锦州城下。 但后方的主力部队却不得不一步一个脚印,攻打辽国的来州、隰州。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若是将这支宋朝主力骑兵吃下去,宋朝将严重缺少骑兵,没有了骑兵的宋军,到了关外能做什么? 而且宋军兴师动众而来,如今两国换了一个形式了,不是辽军亡,就是宋军败。耶律隆庆迅速集中了所有兵马,兵分三路,扑向了锦州。 兵力很多,也未指望过会能隐蔽消息,因此只有快。 十几万骑兵,甚至还夹杂着一些各部族的丁壮,几乎达到了二十多万人,从四面八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锦州。 主将是马知节,副将是李继宣,都监是秦翰,先锋是田敏与张凝。 五人都是冠绝一代的勇将。 然而敌人数量太多,而且到了国破家亡时刻,三军士气一起激励起来,弥补了战斗经验、建制混乱的不足。 要命的是一股大部队杀向安昌城,将要从南方将宋军一起包围。 马知节力敌良久,看到不妙,下令立即撤退。 好在这些都是骑兵。逃得比较快,正当辽军从南部拉开包围圈时,宋军杀到了,撕开了一个个缺口,逃向南方。不过在两军夹击下。宋军损失惨重。 耶律隆庆骑在马上大喝道:“追!” 这道命令没有错误,这支宋骑杀惨了,只顾逃命。好的前景便是在辽军一路追赶下,可能导致这支骑兵能将宋军大营冲散,从而大捷,不好的前景便是让这支宋骑及时逃出生天。而宋军大营做好了准备。但那也无妨,停下来再准备第二场决战。 一路追下去,几万宋骑被杀得惨不忍睹。 就在辽军眼看要上演一场奇迹之时,无数宋朝步兵从五指山杀了出来,倚据六州河将辽军一切两半。 这便是疏水计。 不要以为宋军就可以轻松拿下辽国了,战场上翻盘的战局不要太多。例如淝水之战,东晋是什么样的羸弱兵马?赤壁之战,凭借刘备那支败兵,以及东吴那些江南兵,又如何与曹操的军队相比? 在关内还好一点,不管怎么说,那些汉人虽亲近辽国。但没有韩德让那样的人物带领,很难让他们愿意为辽国拼死奋战。然而出了关外,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利于宋军。若弄不好,就会再次发生赤壁之战与淝水之战那样糟糕的结果。 所以宋九很小心,正好辽国派了使者。 宋朝大臣发出两种声音。 有一个前提,相比于汉唐,宋朝确实在变得内敛。与赵恒无关,而是赵匡胤开国之初便制下的国策。 不愿意伤及中原百姓利益,而去做无意义的开边。因此大渡河以西,金沙江以南,一挥手不要了。 这个政策给宋朝成为一个富裕王朝打下了基础。 就包括赵匡胤收复数国,也是打一国休息几年再打。这样百姓便不会因为战争而产生多大压力。 对宋朝这种政策辽国同样知道,那怕是宋九都不能改变。如北河套,实际宋朝能派官兵进驻了,然而至今继续羁縻,没有官员前去,没有士兵驻扎。 但对于平滦景营四州,辽国也能理解,若是宋朝不得到这里,那么门户就关闭不上。 因此使者回去禀报,大家相信了王钦若的话乃是宋朝的底限所在。至于宋九所说的唐朝营州,没有人当真。得到平州后,将渝关修一修,便能形成防御线,得到兴中府,试问从哪里修,孤城悬之于海外,那是送点心给辽国的。这个道理就象以前的涿州城,宋朝将士很勇敢,守了一年多时间,最后还是丢了。就象东易州,因为地势平坦,悬于易水之北,最后宋朝主动放弃了。 于是两种声音让辽国产生了迷惑。 也有人提醒耶律隆庆莫要大意,包括萧孝友,可是很快淹没在其他乱七八糟的声音里。 最主要的几种意见,一是与宋朝决一死战,收回燕云。 其次自渝关开始构建第一道防线,迁州构建第二道防线,不让宋军北上。 然而最大的一种意见便是请和。 同意将四州割让给宋朝,但不能称臣,一旦称臣了便不能统辖各族,辽国倾刻瓦解分裂,避过宋军的锋锐,然后勤政爱民,备战练军,学习句践卧薪尝胆,以后等辽国恢复过来元气,一举收回燕云。 那有那么多句践? 这是为自己割让燕云借台阶下的。 因此意见始终不能统一。 就在这时,石普带着兵马从海上登陆,宋军也向四州发起进攻。 有的人醒悟过来,知道不能善了,但还有更多的人执迷不悟,继续议论要派使议和。这便无形中浪费了许多宝贵时间。 其实还有一次机会。 一般数达到几万以上的军队行兵,多会出现分兵互相侧应的情况。道理简单,若不分兵,就会呆板,一旦受挫,往往产生大败,如史上的淝水之战符坚的前秦军队,赤壁之战的曹操军队,还有宋朝高梁河之战的宋朝军队,萧燕燕南下澶州时的辽国军队。就拿史上对比,若非种种原因,赵恒议和。萧燕燕未必有好果子吃,高梁河时若非潘美等将稳住败军,辽国军队还不够强,同样宋军可能会全军覆灭。 但分兵也有分兵的弊病,一般来说。若是范围太狭小了,失去分兵意义,其实是等于没有分兵,若是范围大了,相互不能配合,往往被敌人各个击破。 成功的例子就唐击吐谷浑之战。前期几支唐朝军队就在大小积石山之间行军,到了决战时,已翻过了日月山,就在青海湖两边拉开大会战了。 最成功的还是后来的淮海战役,解放军始终在砀山到固县以及徐州这一带穿插,运动。包抄,保持着优势兵力,或是围点打援,或是逼降策反,或是以优势兵力合击。这乃是大兵力会战最典型成功的战例。 失败的例子就如宋朝的雍熙北伐。 当然,它也未必能适应所有战役,如大非川之战时薛仁贵与郭待封也分了兵。而且离得不远。然而两将不和,最终必是失败。 不过常遇春与徐达北上,两军离得又很远,然而他们各自负责战区,相互配合要求也不那么紧张,所以虽分得远,最终大胜。所以说水无常形,兵无常势。 不过总的来说,这个距离无比的关健。 所以宋九发起数次战役都注意了这个距离。南来风战役中虽离得远,不过那是分时间段分别发起的战事。一个阶段一个阶段来的,对相互配合要求并不严密。 然而这次有一支军队分兵却是很危险。 那就是石普的两万宋军。 看到宋军大规模行动,辽国七嘴八舌,有的人便建议不如出动重兵,两个方向夹击石普的孤军。 战后宋九感到十分庆幸。 若是辽军那样做。也未必能将石普的军队全歼,可是石普的军队必然会损失惨重。相反的辽军就会打出士气与信似。若是损失到一定地步,将后产生无法想像的后果。 首先现在六月份了,这在这季节里与辽军会战,对宋军更有利一点,然而离深秋的时间也变得很短了。 其次不能将辽军与辽东隔绝,两路联成一线,辽军能得到更多的援兵,活动的范围更大,未必胜,但必然拖长其反抗时间,那就到了深秋! 当伤亡到一定地步,记住了,宋朝已得到了关内所有地盘,包括未来的山海关,在宋朝内敛的制度下容易产生知足感,那么必有更多的人要求撤军。在他们带动下,包括三军也不想打了。到时候只有撤,一旦撤退,可能就永远撤退了。 不过还好,耶律隆庆这个悲催鬼哪里有那么长远的眼光。 宋朝还做了一件让他激怒的事,赵恒下诏以耶律隆绪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兼幽州路行军大总管。 别当真,这就是活着的辽国皇帝价值,但他是不可能进入军事权的,拥有的仅是一个虚名罢了,就象他的辽王一样。 这不要紧,要命的是宋朝又从耶律隆绪手中得到辽国的玉玺,又让耶律隆绪亲写诏书,诏宣诸州以及辽国军民投降宋朝。虽然这不可能得到辽国人的承认,甚至有人唾弃,不过还会有一部分人因此产生动摇。 正好马知节孤军深入,于是耶律隆庆不顾许多人反对,出兵锦州。 这也中了宋军的计策。 这支孤军前进不是想迅速得功,宋九用兵稳得让李继隆等将有些心寒了,哪里会布置如此轻进的计划?然而辽国不知道啊。 然后就是山。为何昆仑山被中国一再神话,那就是昆仑山的重要,它重要不在青海,没有喜马拉雅山高大,更不及天山瑰丽,可看它往下延伸的区域,秦岭,伏牛山,大别山,将中国一分为南北,然后再往上看,陇山(六盘山},黄土高原,吕梁山,太行山燕山,努鲁儿虎山,大兴安岭。 燕山过去便是大海,然而它继续向上走,努鲁儿虎山,黑山,松岭,闾山,大兴安岭。 现在燕山还叫燕山,松岭还叫松岭,不过燕山下面却重新命名为卢龙山,大兴安岭叫金山,至于努鲁儿虎山与黑山两大山脉细划成许多山脉名字,如马盂山,都山。闾山之上又分出青山等等。 除了海边一条狭长的平原地带,出了迁州后,往西去就是丘陵区与大山区域。 马知节看似的孤军深入,然而在此之前,却将几个孤城外所有辽国的哨所一起扫荡。辽国人在此失去了耳目,至少不能得到细致的情报。 随后宋军派高琼为主将,潜入到五指山一带的山区。 辽军拼命追赶,毕竟才过隰州,离宋军大营还有一段距离,为何不扩大战果。事实这次为了达到战略目标,被辽军击杀了数千骑兵。 这一追,即便李靖在世,也让会军队产生脱节,况且是现在的辽军。 高琼带着宋军杀出。 正好这里有一条河流叫六州河。 前期战事很惨,看到有伏兵杀过来。辽军调转头,想两路夹击,将这股宋军吃掉。高琼命人迅速将六州河的桥梁毁掉,然后奋不顾身地守住这条防线。 宋军四面八方杀过来,有火炮,而且现在的火炮数量达到了两千门,除了石普带走一部分外。余下全部用上。 另外还在地下埋了许多土制地雷,以及火药包,然后海面上腾起无数船只,在船上宋军用投石机将猛火油砸到岸上,然后借助东南风,发射火箭。 况且军中还有无数射程远,射力大的伏虏弩。 看着近半大军在河对岸苦苦挣扎,耶律隆庆心如刀绞,下令让三军疯狂地搭浮桥,冲向对岸。 然而不顾他如何做。南岸的辽军迅速地一大口一大口被宋军吃下。 此役,一共击毙辽军达到了四万余人,活捉了三万多名战俘。 可是宋军并没有渡过六州河,而是派了曹利用做为使者前来辽军大营,提出宋朝的条件。 “陛下亲临幽州。灭你辽国只是旦夕之间,你国派使议和,陛下顾全两国百姓幸福,于是也欲与你国议和,并且将太后灵柩归还你国。然你们还以为我中国乃是五代分裂之时,欲壑难填,不想诚服,不想归还我关内之地。” “那就战,这就是战争的结果,一战几乎灭你十万兵马。不知你国还能抽出多少兵力,与我军奋战。” “我做为使者,多次进入你国大营,在大名府,在澶州,与你们太后议和,那时候我朝兵力四面八方涌来,你们太后不但不归还燕云,相反的不顾死活,继续勒索我关南十县,飞狐关与紫荆关。” “没想到,你们不惩大败之戒,继续不知死活。还给你们一个机会,我朝想和平友好,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我们也不欲求你们辽国疆域,至少也要将疆域恢复到曹魏之时。” 一个大一统的王朝,与曹魏相比,确实也不过份。可曹魏时北方的疆域在哪儿?不包括云中,当然,即便不包括,辽国也无法索要回去了。这是指东北疆域,昌黎郡(辽国兴平府,朝阳市),玄菟郡(沈阳,辽国沈州),辽东郡(辽阳,辽国东京),乐浪郡(平壤),带方郡(朝鲜大同江南岸地区)。 道理是讲出来了,然而曹利用说得磨棱两可,前面又再次提了宋朝只想得到关内。 因此这给了辽国君臣希望,议和嘛,那是最好不过。 这个情形与史上北宋末期十分相似,金国一会战一会和一会勒索,让北宋君臣主意不定,甚至拿出五百万黄金,五千万两白银送给金国。那时一两黄金上下浮动到三四十缗钱,一两银子上下浮动到三缗钱,也就是一下子勒索了三四亿缗现钱!如果将这些钱奖赏兵士,巩固城防,制办武器,会产生什么结果? 历史上相似的例子太多了,如甲午战争后,清政府与倭国签订的马关条约,赔偿倭国两亿两白银。如果用这些白银来备战,又会产生什么样的良性效果? 不要说历史,一个末落的王朝是看不到历史的。 所以历史到了这里,又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第五百二十三章第三十七计(下) “晦叔,孝先,用晦,复古,坦夫,你们心去写,勿要避讳,撰史就是给后人借鉴的,若是避讳,就失去了撰史的价值。”宋九柔声说道。 王曙、王曾、张知白、李迪与吕夷简五人陆续来到军中。 然而赵恒没有授其官职,正好朝廷意欲恢复燕云教育,从京城运来许多书籍誊抄本,当然,幽州也有许多书籍也是朝廷所没有的,两者互补。 在宋九提议下,由五人带着幽州的一些汉人文士撰写历朝兴衰录。 不写上古,而是自秦朝开始写,包括两汉,三国,东西晋,十六国,南朝宋齐梁陈,北朝北魏,北周与东齐,以及隋唐,五代十国。 所择写的就是一兴一衰,如秦二世胡亥与汉高祖刘邦,然后写整个西汉如何休生养息,给了汉光武用兵的财富,汉光武又如何盲目的用兵,汉宣帝执政再度兴盛汉朝时又留下那些弊端。 以议为主,记史为辅,就是找出每一朝代强大的原因所在,衰败的原因所在。 甚至要求他们如实记录赵匡胤如何取代柴荣成功的,那就是兵权在握,实际这也是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的真正原因,不是防范安史之乱与藩镇割据,而是防范另一个赵匡胤崛起。 修史主要就是这五个文官,配合整理乃是幽州原来的辽国文臣与文人,这些人也是燕云的精英,让他们参与,能迅速将他们拉拢到宋朝集团中,至少能在舆论上替宋朝鼓吹,那么一两年后燕云必然归心了。 然后宋九、寇准与王钦若、毕士安等人时常抽空看稿子。提出自己的意见,也忠实地记录到每一卷的卷后,做为卷后语。 这本书史实参考性比较差,但它的用意却十分清晰,就是给每一个皇帝看的。给每一个上层士大夫看的,以史为鉴,参考它们,提出自己的建议,带到治理国家中。 就连赵恒也时常参与进议论。 而且在宋九带领下,许多意见十分中肯。例如赵匡胤更替后周,那是五代,不倚靠能打的武将是不行的。一个名将当抵十万大军。 到了宋朝大一统,宋朝在百姓心中威望高,成为天下的正朔,即便武将威信高。也无法象五代十国那样,轻易取代更替国家了。 这个结论结果便会使武将地位能稍稍抬高。 不过五人前来北方,主要任务不是修史,而是将做为文官,治理北方各地,他们将会分别担任幽州五个州府的首任文官,再让一些武将留下做为兵马部署。一文一武,几年后,幽州道各处就可以安定了,至少大部分地区能正式归朝廷治理。 因此又将他们带到军中,继续在修史。 对军旅陌生,是无法呆在东北的,特别是开始数年的东北。 几人心中受宠若惊,这就是载培啊。 自己的前途可能象太阳一个光明…… 别以为呆在军中,以后就会有作为了,司马光也在府州呆过一段时间。庞籍同样亲自教导他,然而庞籍无论怎么保守,会不会做出将好不容易拿下来的重要砦堡重新无偿还给西夏人的事?况且庞籍号称小吕夷简,也是坚定的改革派,不过是微调式的改革派。不能算是保守派,这才得罪了大家伙,不久下台。 然后国家让文彦博、韩琦与欧阳修等人搞得乌烟瘴气,逼迫宋神宗与王安石不得不大步改革。 这个修史过程实际也是培养他们价值观的过程。这才是真正的培养。 一部修史史,就是替宋朝培养五个名相史。不过这几人还不敢想得那么远。 几个人大着胆子开始撰写柴荣的后周历史得失。 宋九微微一笑。 张齐贤、向敏中、毕士安、王旦与王钦若等人各有各的优点,各有各的缺点,但能勉强担任宰相吧。 然后几个放大版的吕夷简、李迪、张知白、王曾与王曙,那么国家在这四十年间就不会出现重大失误。 四十年,足以将宋朝带入梦幻王朝。 曹利用回来了。 他有意地带着磨棱两可的两种意见,虽然语气变得强硬起来,却又给辽国君臣造成了迷惑。 于是辽国提出自己意见,两国议好,辽国默认宋朝占领关内,包括迁州地区,包括云中地区。两国疆域西达居延海,阴山,东达燕山与迁州关口,往北是辽国的地盘,往南就是宋朝的地盘。 两国永不侵犯,勒石为碑,立于边界,两国通商,互设互市,互补有无。 两国以兄弟相称,耶律降庆遵赵恒为长兄。 辽国愿每年市五万匹马给宋朝,同时扩大羊毛商路,不过宋朝不得挑唆阻卜鞑靼与东北女真渤海反抗辽国,同时孙全照与石普撤军。 这个条给给了宋朝面子底子,也给了辽国自己台阶下。 若是两个月前,他们就提出了,说不定马上就让宋朝几个重臣产生分裂。 然而这时提出来,终是晚了。冯拯嘴张了张,再想一想各军行军路线,终究没有说话。 曹利用再度去了辽营。 这次他的态度又变得更加强硬,其他几个条件宋朝都会同意,然而对疆域仍不赞同,朝廷必须得到曹魏时的昌黎郡、玄菟郡与辽东郡。 辽国再次答复,若那样,高丽若同意将他们原来的乐浪郡与带方郡交给宋朝,辽国就将三个曹魏故郡还给宋朝。这是不可能的,此时高丽首都乃在开京(后来的开城),平壤地位仍然不减,乃是高丽的西京地区,若是两个故郡还给宋朝,高丽就失去了西京,甚至宋朝疆域临近开京城下。尽管开京曾经被辽军攻破过,但它终是高丽的都城。 当然辽国也不可能答应,辽国开发最早的关外地区便是辽河下域地区与渤海湾沿海一带。将这里再交给宋朝,失去了这里的农业基地,辽国那真重新变成了游牧国家。 对于开始享福的辽国贵族来说,那无疑将是一场恶梦到来。 然而这个说法仅是拖一拖时间。 闻听宋军出动,辽国辽东也开始集结兵力。 不管是不是一群散兵游勇吧。但兵力数量几乎达到了近五万。 然后大军西上,在辽河与石普大战,被石普击败,不过石普手中乃是一群步兵,无法扩大战果,击毙了七千多名辽军后。两军于辽河东西两岸僵持着。 这导致耶律隆庆终于将视线关注于这支军队。 一边与宋朝谈判,一边暗派一万多骑兵潜行,奔赴辽河。 都有各自的小算盘,但谁打得好,马上就看到分晓。 …… “快,扎营休息。荆嗣,你带五千兵士立即牵马牧食,再割一些牧草准备带上。” 曹玮下着一道道命令。 这是一次充满着想像力的战斗。 按照原先的计划,宋九打算让曹玮率领咸平军从燕山中部出发,兵临辽国泽州。 不过随着战局的改变,李继隆与曹玮又从斥候手中得到大量地图,于是提出重新修改这个计划。 那就是从更西正在修建的古北口出发。绕一个圈子,然后从柳川兵向辽国中京。缺点那就是宋九所担心的脱节,离中路大军太过遥远。优点就是虽兜了一些弯路,实际许多道路变得平坦,沿途有许多草甸子,河谷牧场,可以轻装前进,山路又比较少,那么反而以更快速度达到中京城下。 而且离得远,这里人烟也变得空旷。可以当作奇兵。 宋朝与辽国互派使者,玩着心眼的时候,曹玮出兵古北口,这可是一次真正的轻装前进,就象辽国那样。 从缴获的辽国战马中选出一万五千匹战马做驮马。驮着简单的行李,以及简易攻城器械,甚至粮食都是腌制的咸肉,加上又天热了,而且天热了,行李也相应变得简单起来,况且过了古北口,蚊虫又不象南方那么多,这给轻装行军带来了更多的便利条件。 仅是两天,宋军就趟过了潮里河与滦河上游地区,来到柳河的中上游,再次趟过柳河,于此扎营休息。 “曹将军,这里与河北果然不同啊。” 魏能说道。 “那是。”曹玮道,到了这里,虽是热天,不过天气变得高爽起来,但与西北又不同,哪里气候十分干燥,不及这里凉爽宜人。 休息一夜后,两万多咸平军扭转方向,径直向东而非是向北,冲向马盂山北麓,再往东渡过三肤河就是辽国中京城了。 这时辽国才派斥候前去六州河告急。 从柳河到辽国中京不足四百里路,若拉成直线仅有两百余里。而且沿途很少有高大的山区,对于一支轻装骑兵来说,不过一天半的行程。 如果不是兵力还有点多,甚至一天就可以赶到中京。 就在辽国中京接到消息,耶律隆庆接到消息时,宋军已抵达到三肤河。 耶律隆庆疯掉了,辽国中京留守大臣疯掉了。 他们匆匆忙忙下令中京急备,没有办法分兵援救了,来不及了,来得及也不行,只要分兵,相信河对岸无数宋军就会渡过六州河,向他们发起猛烈的进攻,那个后果更糟糕。 第二天中午,就在辽国上下乱成一团时,曹玮兵临中京城下。 没有扎营,马上就发起进攻。 时间就是生命,这时候辽国中京兵力抽之一空,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一旦拖晚了,辽国派出大军来援,不怕他们来援,而是害怕他们保下中京城后,再度逃向上京,逃向茫茫无际的西北,那是宋朝最不想看到的。 毕竟辽国如今在北方威望很高,一旦让他们拢起诸族,辽国上京与中京地区并没有多少险要可守,那么北方战事不断。要命的又没有大的河流可以将供给运到上京,大规模的供给会很困难,在哪里大会战将是一场恶梦。 灭国在即,中京军民顽强拼搏,一度让宋军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不过中京城毕竟不是辽国的原先幽州城,虽然它仿照宋朝汴京而建,可是城墙远不及幽州城墙高大。日落时分,宋军源源不断地攻上城头。 中京留守的辽国大臣耶律盆古与翰林学士杨佶率群臣出降。 消息传到前线,耶律隆庆真的疯掉了,不顾后果,下令三军撤兵。 曹玮让雷有终率领一支兵马驻守中京城,自己率领近两万咸平军,向南杀出。 第三天,两军在小凌河川碰上,开始会战。 这支辽军士气基本垮掉了,尽管他们丢下了一支后军,将宋军主力部队拖住,自己没有被宋军主力部队缠上,然而连王都都失去了,还有什么士气? 曹玮甚至从容地演练着在西北操练的那些狼群战术。 就是派一些最精锐的兵士骑着最好的战马,当成斥候,不停地骚扰,反正这里离中京还很远,当辽军乱掉的时候,大军杀上。 然后再撤返,再骚扰,再杀上。 辽军苦不堪言,被宋军拖得寸步难行。 终于让宋军主力部队在大凌河边追上。 随着火炮声,宋军背嵬军先行冲入辽军大营,然后骑兵再行冲上。随着茫茫无际的步兵随后杀出。曹玮也将咸平军一分为三,从北边杀向了辽军。 只战了不足两个时辰,辽军大溃,有许多兵士被杀得晕头转向,居然向大凌河里跳。 日落时分,辽军全军覆没,耶律隆庆被生擒活捉,战后赵恒封他为逆命候,还是给他面子的,否则有的宋朝大臣提议封他为篡国候,凭什么篡哥哥的皇位,不遵从大哥的诏命? 两军于大凌河边休息一天,继续分兵,孙全照在辽河河畔被两支辽军缠住,危在旦夕,必须要派兵前去援救。事实援兵刚到,听闻辽国新皇帝再次被捉住,大军于大凌河前全军覆没,两支辽军相继投降。还没有打,就降了,再打也没有了意义。 然而行军最快的咸平军由曹玮率领,继续杀向兵力空虚的上京。 七月,上京被拿下。 宋军仍没有停下来,如北方栲栲泺(呼伦湖)边静边城,如胪朐河畔董城的乌古敌烈军司,如乌鲁古河上游的西北招讨司,还有辽东各地,依然有辽军驻扎。 不过那些军队数量并不多,即便多者也无心应战。只要小心一点,即不会有大败发生。因此从七月初六得到上京城,辽国意味着被灭国了。 PS:这本书快结束了,很失败的一本书,看来种田流与发明流终非我之所长。而前期成绩太差,导致心情恶劣,所以多次想早点结束,于是越来越差。不然真若写来,这本书篇幅会很长的。 下本书不写种田流经营流与发明流了,只写一个YY故事,有些考据派,有点神话色彩的穿越小说。 主角是柴荣的儿子柴守训,穿时正是柴荣将要兵发沧州,赵匡义迎娶符家三小姐,赵匡胤当点捡的时候,可能还会突出两个宗教人士,陈抟与赞宁。 再次感谢大家,这本书扑到这程度上,还有一些老读者在跟读着,这让我越加惭愧…… 第五百二十四章选择题(上) 车驾抵达上阳府。 上阳府就是辽国的上京。 当然,赵恒肯定不会保留这个京字,辽国五京只有一个地方是京,那就是幽州,然而幽州成了北京,景德城。这还是幽州乃是汉人聚集地,否则这个京字同样去掉。 中京改成中平府,东京改成东阳府。 改的还有许多州名称,因为有许多州府与中原太相同了,如银州,苏州,通州等等。景州重新改成了遵化,平州改成了卢龙,润州成了秦皇岛,隰州成了绥中,松山州改成赤峰,原营州现在的兴中府改成朝阳,成州为成昌,宜州成了义县,北安州兴化成了承德,榆州改成了凌源…… 上至馒头山、永安山,也就是下方临潢府上京一带地区,一直到馒头山东面的长春州,以及混同江北侧向南,西达大水泊、赤峰、松山以及柳河上游一直到炭山,接古儒州古长城突出的那部分,七成以上的州县名称全部改掉,而且这些名字改得莫明其妙。 原因嘛,只有宋九一个人清楚了。 不过大家也能理解,第一个是要抹去辽国的印记,便于统治,例如辽字没有了,改成巨河。 其次辽国的各州各县名字与宋朝多重叠,而且州也太密集了,有的不满千户也成了州。州县密集无所谓,主要以后就要派知州来管理,无疑会增加宋朝的官员费用开支,因此许多州也并成县。 这个必须要重新改。 那个有这个细致的心思改那么多名字,于是宋九按照后世的记忆,换成后世的名称。实际有的不对,如现在的赤峰。离后世的赤峰还有很远距离呢。 不过大多数让他蒙对了。 蒙对蒙错问题不大。 主要就是州县重组。 这会让辽国印记淡化,若是用辽国官员,会让他们头痛,但以后多是宋朝官员,反正是新地方。对他们来说一个样,于是宋九花了一个时辰便在地图上完成“壮举”。 大家看着地图上的新名字,有些啼笑皆非,不过最终还是默认了宋九的做法。 如赤峰,不叫赤峰又叫什么呢。莫要忘了,秦州西侧还有一个松州。不过出现了许多阳。上阳,东阳,河阳,朝阳,吕阳。阳光普照嘛。 但往西往北,基本就不问了。 略略动了一些名字。也不过动的是原来辽国各驻军的名称。 有诸多原因,在这个圈子范围内,包括现在的上阳,辽国的临潢府地区,都开始有人定居与耕种,本来女真那边情况最恶劣,在史上包括明朝都没有办法治理那个辽东深处。 然而因为几十年前宋九带着诸多文吏与将士前去指导。又在辽国压力下,乌玄明主动配合,反而哪里情况比历史上很多时候都要好,可能接近于十九世纪山东百姓闯关东的初期。 后来萧燕燕凶残地镇压了女真独立,不过依然继续保留着宋九推广的先进措施。定居了,对于辽国来说也利于治理。 而且还有数条大河,现在通航还存在着许多问题,包括鸭绿江,混同江,主要大多地区仍然很落后。没有政府去认真的梳理河道,就象鸭绿江通航是十分危险的,河道里有许多礁石,若无当地人带领,随时能船翻人亡。不过稍做梳理。辽河、鸭绿江与混同江三大河流,便能通航到许多地区,幅射辽东七成区域。 虽然有漫长的冰封期,但在春天到来时,多半地区有半年以上的通航时间。 朝廷暂时不指望这里的税收,不过通航了,就能繁荣这里的商业,加强与中原的来往与联系,互补有无。 不指望这里的税务能保障官兵以及其他的支出,然而与如同西北一样,这里可以会练兵,可能发陆续发生一些战事,因此在前期不仅不指望税务,朝廷还要运送一部分物资来此。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必须先将人心拢住,那么先开始就必须要执行低税政策,除了辽南与沿海部分地区人口密集,自现在的铁岭,以前的银州向北,因为辽国将渤海国人口大多数强行迁向辽南或者中京一带,许多地区还是人烟空旷的所在,必须要有一个长时间的休生养息发展阶段。 当然治理好了,朝廷就可以征税了,如同宋九在岭南所做的那样,当然北方人更强悍,人烟更稀少,基础更差,朝廷想得到收益,会比广南更慢。 但现在朝廷也不急,若没有战争,或者将宋辽战争的费用节约下来,那就非常惊人了。 例如澶渊一战,就花费了几千万缗钱。 将这个费用节约下来,用在治理北方,会达到如何惊人的效应? 而且宋朝财政现在依然很健康,可能接下来三四年里会很难,但难就难在这三四年。并且书院开始尝试着将蒸汽机放在船上,利用螺旋桨推动船只前进。 这个技术可能还要几年才能成熟。 它不是使船只变得更快,但它意味着一旦成功,便不需要借助季风航行,若是远可能技术跟不上,但辽东不是太远,那怕是绕道混同江入海口,一路有海岸线,有供给,相信高丽人会听话的,况且也会给他们带来收益,那么就不需要季风,来回通航。 但这是能治理好的情况才投入这些钱帛与人力的。 往北就不行了,天气更寒冷,人烟更稀少,往西同样又不行了,大漠地带,人烟稀少不算,没有河流通达,有河流通达也不能让船航行到哪里。在这时代,船只仍然是运费最少的交通工具,没有船,用车子推到大漠深处,想也不要想哪! 这依然是典型的现实主义风格。 赵恒到达上阳府。 诸多部族酋首来朝拜。 辽国当初多么强大,在萧燕燕带领下。差一点将高丽灭国,连高丽人的开京城都攻下了。乌玄明当初闹得那么大,最后也被灭国,逃到宋朝郁郁寡欢之下去世。阻卜多次叛乱,也被镇压。 然而宋朝大军来了。两个月即将辽国灭亡了。 这样想是错误的,实际辽国灭国应当从去年九月总攻宋朝就开始了,若非所有精锐军队一起丢在宋朝,萧燕燕、韩德让等人也丢在宋朝,那结果又会是两样。 就是五月宋朝开始再度进攻,若是耶律隆庆不将军队集中。于锦州南部与宋朝决一死战,那么这次宋朝进攻还会发生许多麻烦,可能收复辽国最少还要花费数月,甚至数年时间。其实一旦拖长了,宋朝惫于战争,困于财力。最后能不了了之。 不过表面上宋朝确实只用了五十来天,便将上京中京一起拿下。 并且几场大会战,宋军杀伤了无数辽军。 在北方,素以强者为尊,当然也颠覆了宋朝大多数官员的观念。 于是“万族”来朝,既然北方诸族奉行强者为尊的理念,于是赵恒起驾去了上阳府。 在上阳府接见诸族酋长。但呆的时间不会太长,到了上阳府供给就困难了。若随行兵力带得少,大臣们不放心,带得多,无疑会有很多困难。 可能因为是高兴,可能是试探,赵恒在宋九一长串官职,如太师开府仪同三司同平章事加昭文馆大学士权幽州路安抚经略营田大使兼兵马都部署、上柱国赐紫鱼袋食邑XX户实封YY户,后面又结上幽州郡王充卢龙振武节度使。 能不能得到这两个职务呢? 应当说能。 若找,在宋九身上能找出一大堆毛病。不过论功绩,平下辽国后,宋九的功绩足以让他能名列这个时空历史上十大宰相之一。 即便房杜也稍逊之,文治上稍仿佛,在吏政上他们做得更好。不过经济上做得略差,然而武功上却远不及。当然有人能与之相比,如萧何,或者赵普,李斯,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匡护立国之功。 或者管仲、诸葛亮、王猛、谢安、郭子仪,这几人功劳应当来说还要更大点,不过他们未统一天下,或者未消灭藩镇,使得功劳稍逊一筹。 但几人拥有过这么多高官要职? 况且振武节度使在哪儿,便是原来唐朝的朔方地区,同时兼领着绥、银、麟、胜等州、东中二受降城、及振武镇北等州军。 卢龙节度使便是指幽州。 尽管它是虚职,可配合宋九的业迹,就有着无比浓厚的象征意义,若再配上幽州郡王,象征意义更厚。 上京辽国皇城大殿里诸大臣喘着粗气。 宋九苦笑道:“陛下,平东北难,治东北更难,所以臣才请救留在东北呆上一两年时间,打下基础,臣就致仕了。如果陛下不喜,臣这就致仕。” 赵恒“醒悟”:“朕失误了,朕失误了。” 可能是失误吧,宋九又说道:“陛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朝中不乏能治理的文臣,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还是不多,最少在这几年有许多地区要备有名将驻守,等到辽东安定,才可以重做将领调动。一是云中路,必须以李继隆为兵马都部署,文臣治理政务,李继隆掌管军务,朝廷节制,这样云中有变才不会骚乱,迅速平定,同时以防北方游牧民族,有李继隆在,便能与幽州路形成良好配合。其次曹玮必须重新回秦州督掌秦渭路,马知节去巴蜀,掌管巴蜀军务,丁谓那种策略虽替朝廷省了心,终是治标之策……” 还有一个用意宋九就没有说了,曹玮去秦渭,还有经营吐蕃与河西走廊之意,那要看国家情况了。 马知节去四川,若是国家情况好,那可以兵临大理。 为什么川南各蛮部乱乱平平,正是因为有大理让他们两边倒。而且得到大理,就可以对交趾形成两面夹攻之势。 而且马知节才五十岁,曹玮才三十来岁,两人若没有意外,能用很长时间。 至于他们之后的人选?宋九能说得清楚吗? 知道,狄青。可几十年后还有没有狄青存在,都说不清楚了。 当然,现在的情况比较好,经过这大半年的多次大会战,诸多将领得到进一步的成长。虽不能说是名帅,然而督掌几千军队作战是没有问题的。 并且用将用得广泛,有六十多岁的老将,也有二十几岁的小将,数次战役打下来,孰优孰劣就能看出来了。如王超大家包括宋九之前都看好的,但此次表现很不好,还不如他的儿子王德用。 如魏能,有人说不好,但这次表现却十分出色。 这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但不用宋九说,大家都清楚。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在议论各将的所长所短,以便运用,包括赵恒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主要是赵恒这个反常的授职,让宋九担心,也会让李继隆担心,作为主帅,此次他也拜了使相。封了几个节度使在身上,若是以为赵恒对他们不放心,李继隆即便呆在云州,也不敢有所作为,那就失去了其意义。 赵恒默默地点了点头。 别的不说,只说唐朝,突厥被李世民灭了又灭,但灭完了又有一部突厥崛起,直到回鹘人配合,才将突厥危害削弱。可是回鹘人又来了。还有当初的吐蕃在唐朝时又有多强大呢?文成公主一嫁,吐蕃北下吐谷浑了。 除非象汉武帝那样不要命地攻击。 不过西羌一直还困扰着汉朝,匈奴并没有完全失去威胁,只是危害一下子留到西晋时发作。 只能说宋朝头号强敌被灭了,不能说边患就没有了。 宋九却在心里叹道:“幸好自己急流勇退啊。难怪以前那些功臣没有好下场,赏无可赏时,要么就是被杀,要么就是起反谋反!” 但总的来说,还好,他挂着的是文臣称号,赵恒疑心终不及赵匡义,当然,做为皇帝,换成自己,想一点儿疑心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宋九又说了第二个问题:“如今燕云收回,头号强敌歼灭,国家不需要那么多禁兵了,就此为止,数量刚刚适中。” 说到这里他一声叹息,赵恒也是一声叹息。 虽然灭掉辽国,然而宋朝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首先是经济,多年来的盈余挥霍一空,还得要花钱,虽然从辽国得到一笔可观的财富,甚至刻意处执了一批强硬的贵族,查抄其家产财富,只能说这些钱将眼下的费用应付过去,未来辽东可能还有零星的叛乱战事,还要建设,花的钱帛太多了。 几十起会战打下来,也死了许多将士,伤亡的数量达到十几万之巨。重伤的要退伍了,死亡的更要抚恤其家属,整个军队整减员四分之一兵马。 不过这一来,正好只剩下四十余万禁兵,那么国家一年将会节约大量军费。 还有其他一些举措,例如乡兵制向北方转移,未来在陆续将河北河东的乡兵转兵为民,让两路迅速恢复发展,而在幽州路与云中路设置一些乡兵。 这个问题不大,原来辽国就在这里选拨了诸多兵士,现在只不过将正规兵转为乡兵罢了。至于北方大漠,宋九也说得很清楚,不扶持代理人。 就象唐朝扶一个反一个,不值得。 而是继续分化,让其自生自灭。 朝廷的政策只是鼓励他们通商,学习宋朝官话与文字,推广一些定居定牧措施,余下的不干涉不参与,以减少不必要的开支麻烦与纷争。或者稍派斥候留心,防止某一部独大。 赵恒也额许。 然而就在赵恒准备离开上阳府时,李神佑私下找到宋九。 王钦若进宫打小报告了。 说实话,王钦若也有功,守大名府有功,随后在策划治理燕云时也立下诸多功劳。平天下难,治天下更难,他的功就在治字上。 但在最初辽国大军南下时,他一度因害怕进劝赵恒逃向南方,一丑遮百俊,因此招来许多人的嘲笑,也遮蔽了他这些功劳,于是心中常常怏怏不乐,昨天悄悄觐见,与赵恒说到诸人功劳时,他说了一句:“陛下知道赌博吗?博者输钱欲尽,于是尽所有出之,谓之孤注。陛下,宋九寇准之孤注也,实际当时情况危急,一旦辽军冲破澶州城下防线,几路兵马来不及救援,陛下危矣。以陛下之性命来博千秋万世之功业也。” PS:本来打算两章结束的,可码出来,感觉这样太过草草,于是推翻了,还有几章吧,虽然烂了,但不能让它烂得太过头了。下本书发誓,不用那么严谨考证地去写。 第五百二十五章选择题(下) 王钦若与寇准的矛盾激化,不用说了。 可他对宋九也不快活,主要就是那么大的计划安排,宋九居然一声也不吭,让他出了一个大糗。然而他性格属于那种黑暗的,不象寇准不快活了马上叫出来,他却象一条毒蛇那样一直隐忍不发。 直到赵恒弄出一个幽州郡王,他才悄悄打了一小报告。 当时被赵恒轻斥一通。 不过赵恒对王钦若一直喜爱有加,第一个确实有本事,第二个对他有功。 呵斥了几句便放过了。 然而王钦若忽视赵恒身边的一个太监,李神佑,李神佑还有一个哥哥也在做太监,叫李神福。 宋九很少与太监来往。 但因为宋朝太监不是很恶劣,即便童贯,也要一分为二看待的,在宋徽宗六贼中,童贯算是比较好的。因此他对太监也不是很讨厌,况且得罪太监干嘛? 还有宋九对武将不恶,李神福随赵匡义出征过太原,因此对宋九印象很好。而且赵匡义在背下里一直对宋九持以很高的评价,这种评价便影响了李神福与李神佑兄弟俩。 寇准那就罢了,关健他认为宋九是好人哪,大宋第一良臣,又从来持功居傲,这与寇准是两回事的。 赵恒虽不支持王钦若的小报告,可王钦若这句话说得颇为恶毒,多少会对赵恒心理产生一点影响,因此悄悄将这件事告诉了宋九。 宋九听后,眉毛拧了起来。 王钦若可能不快活,可是他就要下去了,王先生来搞他。宋九更不快活。 不过想找机会还是有的。 车驾南返了,随行的还有各部族酋长,一道拜祭闾山。 严格说不能称为封禅,到泰山才能算得上封禅,此次只能说是一次祭镇。祭祀北镇闾山。 祭镇时会给这些酋长们一些赏赐,封赏一些不要钱的官职,然后赵恒便要从幽州返回京城。 自隋末起就在这里建设了一些建筑物,辽国更是时常来拜祭此山,赵恒虽来祭镇,倒也没有额外花多少钱帛。仅是将主峰望海峰石径修葺了一下,又重修了李渊建造的北镇庙。出手有些小气,但大臣们倒是很欢喜,在宋九带动下,这时宋朝上层务实作风比史上更重。 登上峰顶,一系列礼仪结束。当天在辽国建造的望海堂休息。 明天赵恒下山,到了这时候宋九就要与赵恒分别了,幽州路首府在幽州,但他不能呆在幽州,实际安定以后,幽州路必然还要划分,一切为二。一切为三,否则幽州到混同江太远。 因此宋九将会去东阳,以及长春,改成吕阳的兀惑城。 赵恒将宋九喊来,平易治难,不以为将辽国灭掉,东北就真拿下来了,在历史上关外得而复失的例子不要太多。 宋九将心中想法一五一十说出。 赵恒也认同了。 宋九忽然问道:“陛下,我朝现在可如秦汉唐之时?” 按理说宋朝灭了辽国,几乎达到了巅峰。 不过赵恒细想了一下。却沉吟起来。 宋九替他做了回答:“秦朝一统天下,横扫八荒,气吞六合,我朝不及。” “光武后汉朝游牧民族几乎都不形成致命的危害,所谓的用兵。不过是扫除身上的疥癣之疮罢了,我朝不及。” “唐朝巅峰时兵力达到了小海,西边翻过葱岭,一度到达河中地区(阿富汗巴基斯坦吐库曼斯坦一带),李白的家乡就在葱岭以西。” “可是我朝兵力不敢越过兰州,交趾名为进奉,实为阴违,大理都懒得派使者来进贡。与他们相比,我朝还经过两代英明的先帝大治,甚至周世宗还为我朝打下了好底子,仅能做到这一步,因此我朝还不能称为盛世王朝。” “这个……” “臣知道,我朝因为顾全百姓,豢养兵士,由是用兵成本很高,然而与汉唐相比,我朝收入达到了多少?” “朕知道了,不能骄傲自满。” “臣要说的正是此意,陛下要知道外面还有广大的世界,几百年前契丹还只是一个一千余帐的小部族,然而差一点危害我庞大的中原王朝。外面的世界那么大,那么多国家,那么多人口,若是以为我朝就是世界中心王朝,后代子孙必然骄傲自满,一旦产生这个心理,安于享乐,不用等外部诸国清醒过来,迅速发展跟上,从内部我朝就能灭国了。陛下应当继续保持咸平数年时的兢兢业业,小心谨慎。即便是后世子孙,也要以陛下为榜样……” “臣伴随陛下祭镇,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李斯,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说得多好啊,但是他后来畏于秦始皇威严,不敢进言,甚至默视二世非义登基,于是秦国二世而亡。” “以前臣也重视过寇准,重视他的人很多,赵普相公,大宋第一三司使陈恕,陛下的半个帝师毕士安。实际寇准的唯我独尊,过份享乐,臣多少看得不习惯。说到寇准,臣又想起两个故臣,田锡偁,对他们臣也有些不习惯。不过来到望海峰上,眺望东方天际处,臣忽然醒悟。虽然他们有时进奏说得片面,不过正是他们敢于进言,带着朝堂大臣敢于发表自己的议论。” “陛下,帝权独大,同样需要监督,就象赵普与太祖,赵普生活糜烂奢侈,然而太祖想要一个花蓝子却要不到。为何太祖还不动怒也?因为这是隐形地对帝权掣肘,以免国家出现隋炀帝那样的昏君。然而掣肘不仅是各种制度,制度是人制订的,也是人去执行遵从的,关健还是人。因此朝堂必须要有声音。当然,有一点要注意,那就是不能抱成团,不能结党,所以朝堂需要寇准。” 赵恒额首:“朕也知道寇准是一个贤臣。” “不仅是寇准。张齐贤对军事精通,国家也要倚赖他。不过处理公平,择人公正,还是东京城留守的王旦。王钦若有才干,不过其人过于谄媚,重用则能迷惑君上。请陛下切记。” 宋九一口气说完。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可能是他最后的一道选择题吧。 原来前来议事时,想趁机将王钦若弄下去,但最后还是高拿轻放,放过了王钦若。 以他现在的地位与威望,足以能让王钦若十年内不得起用。 不过生气归生气,临到头来想一想朝堂。大家还不是一样,难道寇准做事用人就能称为公平? 让他们以后慢慢斗去吧。 然而宋九却没有想到,这不是最后的选择题,选择题无处不在。 第二天赵恒起驾回京。 离开京城很久了,幸好王旦做得真不错,否则赵恒御驾亲征这么长时间,可能后方就会出现许多小麻烦。 宋九则是去了辽东。 尽管朝廷同意了宋九的归化政策。以及几个新路的划分。 然而还有的大臣表示了反对,幽州路面积太大了,它几乎囊括了辽国原来八成直辖面积,近百万户人口。 因此整个幽州实际变成了六大部分,第一便是幽州附近各州县,北达燕山,东临大海以及正在建设中的山海关,南到宋九原来建议竖立起来的绿色长城。 那道长城依然保护着,禁止百姓砍伐,不仅是因为可以做为一条紧急防线。中原的最后屏障,对水土保护也很有利,不仅是黄河,如今拒马河也从太行山带来滚滚泥沙。 其次便是中平府,辽国的中京地区。南接山海关燕山,管理着原来辽国中京范围,然后是上阳府,就是辽国上京一带,不过直接管理的范围变小了,从西南的大水泊开始,到永安山、兔儿山与馒头山,东接大兴安岭,就是金山。再次便是长春府,北到鸭子河上游的金山城,突吕不室韦部,铁骊部,南到重新改成四平的原辽国通州,上面还有,室韦部与室韦王府,然而太远了,而且人烟稀少,交通不便,宋朝对之只采取了羁縻政策。东部一直到大海,这片广大的区域便是吕阳府治辖范围。仅是一个吕阳府管辖的面积就可以相当于宋朝以前最大一路的两倍面积!余下的辽南地区便属于东阳府治下。 六个区域,宋九请求留下六员大将,杨延昭,魏能,杨嗣,张凝,田敏,李继宣。 另外就是吕夷简等五名官员,看守五府,协助宋九治理幽州路。 吕夷简顶在最前线,上阳府,这里情况很复杂恶劣,而且交通落后,好在萧燕燕治理下,也出现了农耕方式。 然而相比于其他五府,上阳府最让人头痛了。 吕夷简是官二代,可能官二代是一个贬义词,在宋朝就有人认识了,因此不断提拨寒门子弟,不是寒门子弟会出众,相反的许多寒门子弟做官后十分贪婪,这主要就是不让朝廷形成各种各样的官宦世家,从而影响朝廷的统治。 然而官二代除了一些为非作歹,仗势欺人的不孝子弟外,也有一些好的,比如他们对金钱不那么渴望,比如他们在父辈身边长大,耳濡目染,一旦成为官员后更富有经验。 吕夷简就是后者,上阳府最头痛,可也是最容易出政绩的地方。 大家争的便是东阳府,这里汉人多,基础好,而且多是富裕之处。争来争去,寇准发威,用人不避亲仇,让王曙去了东阳府。 余下的吕阳府要好一点,宋九以前去过女真,虽然渤海国灭了,但哪里的百姓与宋朝很亲近。余下的两处就头痛了,长春府北部各族,包括一些女真部,一些室韦人,以及其他诸族,与辽国十分亲近,并且暗下收留了大量潜逃过去的契丹贵族。而且这里地广人稀,除了一条混同江,鸭子河,交通仍不便利,天气又是无比的寒冷,而且离中原太遥远了。中平府离幽州近,但是山区多。 山区多不怕,关健除了狭隘的山海关走廊,余下的多是奚人,正是这些奚人,将会比契丹人更头痛。第一他们与契丹人非是宋朝君臣想的那样,仇深似海,相反的他们融合得很好,几乎成为一个整体,对契丹很忠心。 与被宋军杀死了多少士兵无关,北方素来尚武,手段过于软了,可能效果适得其反。当然,也不能在治理时还那么强硬,软的时候软,硬的时候硬。但麻烦的他们对宋朝必然会反感。 其次宋军掳走了许多百姓,大量燕云百姓逃亡到燕山以北,这里有许多河谷地带,适宜种植,萧燕燕与韩德让又鼓励百姓这么去做,于是这里许多河谷被开垦出来。这是好事儿,可坏就坏在这些奚人身上。 大量汉民迁移过来,于是这些奚人坐在画圈,这是我们的地,你们开垦种植就必须交地租,于是一个个变成了地主。宋九不岐视任何民族。 但这种风气肯定要不得的,汉人不能凌驾于其他各族之上,但其他各族不能高汉人一等。一旦养成了这个习惯,以后北方各族将会桀骜不驯,到时候想治都治不起来。 可是也不能让出去,不要说这里有许多百姓,就是没有也不能让,一让,单薄的山海关走廊随时能被切断,那么关外就丢失了。明朝种种错误,宋九是不会再犯的。然而这样一来,中平府地区将会更加头痛。 实际在宋九心中,吕阳府同样会头痛。现在女真对宋朝抱有好感,可就象夫妻一样,谈恋爱时必然很愉快的,一旦结婚后柴米油盐,生活中无数琐碎事一起来了,夫妻必然会磕磕碰碰,女真也是如此。而且他们离中原又那么地远,这里汉人又很少,如果基础不打好,长久后说不定还会有女真崛起的情况发生。 那一府都头痛。 反正都一样,于是让李迪去了中平府,张知白去了吕阳府,最头痛的长春府得要一个有手腕的人来,于是让王曾去了长春府,而且给他配置了李继宣,以及数万骑兵,一边训练,一边屯田。 一切在草定当中。 可是宋九万万没有想到高丽人却给他出了一道艰难的选择题。 第五百二十六章好邻居(上) 大凌河战役过后不久,朝廷听到高丽北边重将正带着高丽军队在鸭绿江边与孙全照对峙。 毕竟是一个小国家,在夹缝里生存不容易,而且他们对宋朝没有危胁,况且打了那么久,死了那么多战士,赵恒也不想再打下去了。而且高丽一直是宋朝的属国,那怕兵败于辽国,仍暗中与宋朝通好,派使诚贡,又派了一些青年学子来留学,甚至还有人担任着宋朝的官员,如宋朝名臣广东转运使康戬即是高丽留学生,于是便派曹利用去高丽谈判疆界之事,让高丽国王王讼速速下旨,两国罢兵,同时暗中吩咐曹利用,若是在谈判不利的情况下,可以让出长白山卢毛朵部以东的曷懒甸与曷懒河东边支流以东(指图们江,在这时将龙井和龙的图们江支流当成了主流)的山区。 这样划分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毕竟最好的西侧平川地带,辽国已经让给了高丽人,东边的高山地区宋朝即便不让,也无法有效管理,山大林茂,孤悬于海外,百姓凶悍。 但以鸭绿江与图江们为界,便联成一个整体,并且有明显的地标可以区别各自疆域,以免产生不必要的纠纷。 宋九没有同意,说了四个字,得寸进尺。 高丽人继承的乃是新罗与百济遗产,只是如今高丽开京的南部地区,那怕唐朝衰落,平壤城仍然被唐朝掌控着。不过朝廷可以不必要追究谁能掌控着图们江以东的大山地区,但必须要在地图上标明这是宋朝的疆界。这样以后若是发生纠纷,就能有大义与正名。 这倒是一个解决办法。赵恒便同意了。 然后曹利用迅速骑马去高丽,此人可能在另个时空上名声不大好,然而用来做谈判却是第一流高手,乃是宋朝有名的铁公鸡。 数次出使辽国,面见辽国两个皇帝,面无惧色。 曹利用去了高丽,赵恒安抚百姓,入驻中京。随后上京拿下,到车驾去了上京,再返回闾山,这已到了九月中旬。 他风尘朴朴地回来,却带来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 如果此时萧燕燕攻下宋朝开封,能从内库与国库里得到多少财富? 会让她十分失望,钱粮帛加在一起不会超过两千万缗。因为两库的钱帛用之一空了。但她能从开封得到多少财富?那就不好说了。将会以亿为计算,甚至若将所有士兵的掳掠收缴上来,数量还会翻倍。 无他,京城里富人太多。 宋朝攻陷辽国三京,是同样的道理,南京与西京因为辽国权贵及时撤离。所留下的财富并不多。但大凌河一战,曹玮从后方包抄,大多数权贵来不及逃走,便一一被攻陷。 但就是宋九也不敢放手掳掠,打压一批权贵。拉拢一批权贵,这才是王道。 因此反抗的精英。以及辽国建国以来的王族与后族,以及其他对宋朝始终抱有敌意的权贵,大臣,以及将领,有的被处决,有的被带到开封,辽国打到现在,国库里财富同样剩得不多,所得到的财富便是来自这些权贵之手。 而且这次为了以后能长久的治理,一再下令,禁止百姓骚民,当然这有一个首要的前提,那就是丰厚的赏赐。 此次战役打下来,仅是赏赐抚恤,朝廷就花了八千多万缗钱或者其他的财富。河北耶律隆绪投降赏了第一次,进驻幽州改名为北京赏了第二次,进驻中京赏了第三次,进驻上京赏了第四次,祭镇赏了第五次。 道理简单,有惩高梁河不赏将士愤怨之戒,不断地赏赐,能刺激士气,能收住将士的心,而不去抢掠扰民。赵恒离开闾山时,就连一个小小的押运粮草的厢兵都能得到几十缗的赏钱。至于牺牲烈士的家属最少一户能得到两百缗以上的抚恤金。 其中近三千万缗钱便是来自缴获的辽国财富。 实际若再狠狠心肠,能缴获更多财富。 不过宋九也不敢了,怕激起民变。 而且眼下国库虽艰难一点,但能熬得过去,拿下辽国是要治理的,而不是来抢掠的。 这种打压一批拉拢一批的手段,让许多辽国豪强纷纷倒戈,不过也带来一些不好的弊端,那就是有一些人顽强反抗,还有一些豪强纷纷逃亡。 到了今天,仍有好几个城池没有拿下来。 但也正常。 比如元蒙攻打南宋,南宋坚守了多少年?甚至若无金人南下入侵成功,宋朝继续统一着中原,元蒙都未必能将宋朝消灭。 再比如清朝入关,吴三桂是罪盔祸首,但另一个罪人便是李自成。起义军横扫整个江北,甚至包括江淮地区,李自成本人性情残忍猜疑,喜欢杀人砍足剖心为游戏,直到牛金星投靠他,才提出迎闯王不纳粮的口号,蛊惑人心,得到更多百姓来投。但莫要忘记了,那个国家不让百姓交税还能存在吗?看看李密在瓦岗寨攻下洛阳所做的事,最后有没有成功? 因此整个中原城防让李自成与义军化为灰烬,清朝这才轻易地入关,轻易的占据中原,但到了江南,仍遭到汉人的顽强反击,如史可法在扬州…… 这些反抗是谓必然,毕竟萧燕燕与韩德让大治辽国,颇得人心,与史上辽国灭亡时截然不相同的,就是那样,耶律大石还带走一部,到了西域成功建立了西辽国。 与部分辽国豪强兵士继续反抗无关。 而是这些逃亡的豪强。 有的逃亡到大漠,不过大多数部族将他们杀死献给宋朝请赏,只有部分部族收留,还有的逃到东北最深处室韦人哪里。或者逃到了高丽…… 曹利用到了高丽。 高丽王王讼派权臣金致阳亲自谈判。 一是谈疆界,二就是谈这些逃亡的豪强。他们逃亡倒也罢了,还带过去许多百姓,孙全照手中的兵力很少,边界线又十分漫长,而且他兵力又被康兆牵制着,无法拦截。因此曹利用警告高丽勿要收留逃亡过来的豪强与百姓。 对于第二条,高丽人唯唯诺诺。 然而对第一条,高丽人却不认同。居然还让他们考证出来两个古地名,盖马大山与单单大岭。 若按照后世的说法,盖马大山就是盖马高原上的狼林山脉,单单大岭便是汉四郡玄菟、临屯二郡东侧的分水岭,后来朝鲜境内的剑山岭、阿虎飞岭,在盖马大山的南面,一直延伸到汉江。 但古代考证很模糊。许多人以为它们就是长白山脉的别称,实际这条延伸到汉江的山脉体系也是属于长白山脉的。 而且这次高丽又将故高句丽的种种考证搬将出来。 不过曹利用对高句丽有了准备,首先论证秽貊族,他们发源于如今的长春州到吕阳府一带,在长白山西侧山下还有一支别种秽貊,开始称为夫余。然后转换为高句丽,高句丽壮大后又分为五族,涓奴部、绝奴部、顺奴部、灌奴部、桂娄部,然后建立了一些小国家,如沸流国、黄龙国、荇人国、盖马国。这些都能在中国历代史书上找出来的考据。 盖马国便是活动在盖马高原上的一个小国,后来盖马国被高句丽消灭。盖马大山渐渐不见于地名。 因此盖马大山与西侧的盖马平原,无论从盖马国,或者高句丽来考证,与如今高丽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们乃是新罗与百济的种,与高句丽有屁的关系? 为了这些考证,不知耗死了多少宋朝文吏的脑细胞,如今终于成了曹利用谈判的依据。 然而高丽那边也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考据,甚至连神话传说、笔记野史都搬了出来,将曹利用气着了。 谈判进行了好些天,曹利用忽然醒悟过来,为什么宋九一心要先将这个所谓的盖马大山定下疆界,单单大岭不能要了,那个一直延伸到汉江,一旦要下,整个高丽一切成了两半,高丽是不会同意的。 但占据了盖马大山与盖马高原,宋朝就能据高临下,那么高丽人就会变得老实了。 当然高丽人也不是傻子,实际如今盖马高原因为地形之原因,仍生活着各部秽貊人,余下的都被融入东北各族。 无论是宋朝或者高丽得到它,都无法进行有效的管理与统治,不过高丽人之所以争,也就是要的这种地形。 可以说它与鸭绿江成为高丽的重要门户。 这时曹利用又接到一些消息。 这次谈判暗中其实就是宋九授使的,因此准备充足,曹利用不仅带了一些随从过去,还带了一些精明强干的斥候,潜入高丽,打听消息。 原来渤海国在东北设置了一个长白山的东北部(割让给俄罗斯的沿海地区以及吉林东部地区)设置了许多府治辖当地,如安远府、安远府、定理府、率宾府,长白山东部又设龙原府,盖马高原又设南海府,名义上这些地区包括整个渤海国都属于唐朝营州平卢节度使羁縻。后来辽国崛起,攻下渤海国的长岭府(桦甸),渤海国灭亡,但沿海一带因为地广人稀,辽国仅是羁縻,并没有派兵讨伐。 这几个渤海故府大多仍保留着,包括率宾府(府城在海参崴上方的双城子),它的治辖区就包括如今零散的秽貊各部。 辽国强大后,秽貊各部向辽国诚服,因此其地域属于辽国(范围在兴凯湖以南,包括海参崴延吉以及曷懒甸,盖马高原)。 辽国许多豪强逃亡,西北逃向大漠,北方逃向室韦,辽东逃向高丽。 逃向高丽的豪强与精英有的人与秽貊各部酋长有些来往,于是在高丽人支持下,他们前去盖马高原策反各部,让他们向高丽倒戈。 曹利用来谈判,拖了一段时间,已经有一些部族表示向高丽人诚服了。于是高丽人无耻地说了一句,若没有我国牵制,贵国如何能灭掉辽国? 而且秽貊人主动来投,非是我国想要强行占领这些地方。 贵国难道为了这些山区要对秽貊人动武吗? 动武不值,论道义,我们高丽人也有功劳,你们宋朝吃了肉,总让我们喝点汤吧。不过这次汤有些浓儿,高丽人不仅索要盖马高原,还索要图们江所有流域与靺鞨池(牡丹江南侧)以南以东所有地方,包括东到大海。 第五百二十七章好邻居(下) 面对这种达到无敌高度的无耻精神,即便铁公鸡曹利用也无辄了,只好返回。然而他在半路上看到高丽人继续在收留逃过来的原辽东百姓与豪强。 宋九听后叹了一口气:“我朝周边地区,要么冷,要么热,要么就是很难生存的戈壁沙漠等干旱地带或山区,因此中国自古以来,主流思想是反对开边的。” 曹利用点头。 其实就是所谓的高丽,宋朝也不大感兴趣,若不是辽国太强大,死死抓住宋朝的门户燕云不放,宋朝都不会这么大规模对辽国用兵。 包括大理,河湟,河西走廊,宋九尽管提出来了,然有许多大臣不赞成将来对他们用兵。 “这想法实际真的错了,包括辽东,用之,你可以拭目以待,再过几年,看看辽东还是不是苦冷之地?” “就象岭南那样?” “那恐怕不行,岭南因为天气原因,一年可以三熟,辽东只能做到一年一熟。不过岭南那边天气热,天冷不怕,棉花普及了,辽东也有许多石炭矿藏,大不了冬天多穿一些衣服,不出门便是。但是热怎么办?不能扒皮去热,而且因为炎热,蚊蝇密集,毒物遍布。因此各有各的优点,各有各的缺点。不过南方天气很恶劣,但胜在庄稼容易丰收,北方虽寒冷,但胜在土地肥沃,即便西部大漠地区,若是大家有意识的保护水土,定牧定耕。也不是不能定居之地。” “高丽人敢这么做,有几个原因。第一个我朝不是辽国,正是因为主流思想反对开边,所以攻击力不强,高丽人不畏惧,第二个原因这个民族的顽强与无耻,大家都轻视了。” 曹利用大笑。 “第三个至今东北境内还有一些反抗力量,但征战快一年了,几乎动用了全国八成以上的禁兵。以及无数乡兵、厢兵与百姓,将士渐渐厌战,国家财政也到了承受范围的极致。相信高丽也清楚知道这一情报。高丽那边虽然国家小,甚至都城开京还不及我朝一个州城大,但大多数城池傍山而建,易守难攻。因此辽国动用了几十万军队,才攻破了开京城。最后面对高丽人的反抗,以及我朝的牵制,还不得不退兵,甚至裂土给他们。” “这是最重要的原因。” “用之,错也,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我朝开边政策的错误。因为文明种族的不同。打败他们难,征服他们并治理他们更难。但骨子里还犯了一个严重错误,那就是打败的方式。就象交趾,当时我因此而被罢官,实际那次罢官我并不怪太祖皇帝。然而却不认同太祖皇帝的想法。” “自汉武用兵,国家困弊后。大家讲道义,对内讲道义那是为了治理,然而对外讲道义,能讲得通吗?如后来对匈奴讲道义,西晋亡国了。如对南诏讲道义,结果唐兵大败,巴蜀几十万百姓掳之一空。如对党项讲道义,差一点危害整个西北。如对交趾又开始讲道义了,虽然他们很老实,然而与南方生蛮配合,大肆购买我朝百姓做奴隶。若继续这样下去,相信交趾必危害南方边境。” 宋九忽然想到前世,中国讲道义啊,结果培养了许多好邻居,自己四面楚歌。 美帝不好啊,打得许多小国家国不象国,家不象家,可人家朋友就是多。 “其实这想法是错误的,汉武帝那样做不是错了,生生打出一个北方几百年的和平,他错就错在过份用兵,导致穷兵黜武。唐太宗也是如此,两征高句丽,用兵太重。然而适度地用兵呢?不求治理,只求催毁。就象我在岭南所做的那样,大肆掳掠财富,使得那次用兵军费得到保障,而且让南方许多蛮部震慑。迁移百姓,使岭南迅速进入开发发展阶段。至于掳掠过后的交趾是什么样子,与我朝有何干系?即便现在国家还有许多贫困百姓呢。自己的百姓都没有治好,还能管得外部百姓是死是活?再看看交趾如何?生生打出了几十年南方和平。若非候仁宝那次掉以轻心地用兵,导致白藤江兵败,交趾会更老实。” “这就是内外有别。” 宋九想了想,觉得与曹利用谈没有多大意义,只能说提醒他,然后思路清晰地回京禀报给赵恒。 于是他写了一封奏折,递向京城。 其实这还是他的适度用兵,不忘武备的思想,向美帝学来的。 不要说什么道义了,即便没有道义,没有出兵的理由,也能找出借口,没有借口也能创造借口。 一种浅攻战术发扬光大的适度攻击性的思想。 不过宋九马上就头痛了。 辽东还有一大堆事,内部没有完全平定,况且平定后如何治理,也让人头痛万分,想治容易,想治好则很难很难。还有呢,在上阳府大家很高兴,万族来朝,但不是每一个部族都来朝的,有些部族对宋朝抱有着敌意,虽不多,但大多数部族对宋朝则是持着观望与怀疑的想法。 高丽又来生事了。 若听之任之,他们会拉拢更多的秽貊人,甚至长白山部(白池两侧,生活在长白山的部族),甚至卢毛朵部(长白山北部,敦化到延吉一带的部族)。 但想让他们听话,讲道义是不行了,必须用武力,然而现在宋朝如何用兵?辽东有驻兵,未来将会有多达十万以上的禁兵在此练兵,驻戍,以及震慑各部族。但发起征高丽的大会战,这点兵力仍然不够,不打痛了那还不如不打。 要命的在宋九计划当中,高丽十分重要,一旦疏浚混同江,使船只能航行到混同江。甚至鸭子河,高丽就是一个重要的中转站。 这道选择题比是否打压王钦若更难选择。 景德二年第一场雪到来时。宋九终于接到了赵恒的诏书,与高丽务必不得生事,即便是所谓的盖马大山,只要能与高丽和好,能让就让吧。 然而据传旨太监透露,曹利用前面离开高丽,高丽也派使者去了开封觐见,表示诚服。然后对宋朝统一北方讴歌颂德,大拍了赵恒马屁,这才提出请求,说得很婉转。 而且国家财政继续危机,这才有了这道诏书。 站在宋朝角度,能不放也能放,宋朝总体政策是虚外守内。对开疆拓土不是那么地渴望。 而鸭绿江畔长白山两侧山势苍茫,朝廷无法真正去治理,那怕宋九在东北都做不到。于其经营长白山,不如经营柳河西侧的滦河上游地区,还来得现实一点。 宋九对此不置与否,且不说高丽人会不会得寸进尺。还要慢慢侵袭辽东土地,就是翻开前世的记忆,他也不想将这个污点留名于史册。 不过暂时无法对高丽人用兵的。 宋九不表态,继续看着高丽人搬走辽东的百姓,继续侵袭长白山。以至王曙都看不下去了…… 如果搬开两个时空宋朝的格局,即便将宋九捧上圣台。也不足以为过。 但在这个时空里,大家也没有轻视宋九的功劳。包括赵恒给宋九加了那么一长串的各种职官、阶官以及爵位食邑,实际就是对宋九功劳的承认。 然而宋九也有许多缺点。 例如他斗志不盛,所以导致缺少勇气改革种种宋朝的弊端,至少在政务上的改革还不及咸平之治时的赵恒有魄力。 这一点类似唐朝的姚崇,或者是史上的吕夷简,也就碎步式的改革,或者叫微调。 因此宋朝如今还有许多弊病存在。 其次便是宋九奢侈的生活。 按道理说,他奢侈不算过份的,如今宋九可谓是真正的富贵一品,然而大家都认为这是他应当得到的。 但这个富贵一品便是开了两个很不好的头,一是官员公开化行商,只能说在宋九带动下,士大夫虽行商,但开始慢慢交纳商税,给国家带来更多的商税收入,然而士大夫经商,本身就是一种很不公平的现象。 其次生活比较奢侈,虽然与吕蒙正每天为了吃鸡舌头,得杀死几百只鸡,或者与寇准那种通霄达旦的娱乐化生活相比,宋九要好一点,然而宋九对生活也比较讲究的,如京城的“空调式”房屋,如每个女儿出嫁,十几万缗的嫁妆…… 所以宋九、寇准这些名臣,正在将宋朝士大夫渐渐引入一个误区。 但与寇准相比,宋九也要稍好一点,该享乐时享乐,该吃苦时也能吃苦,甚至与民同乐,与兵同乐,就象在幽州路第一年,他几乎在外面跑了近十个月,走遍了幽州路各个地区。而且这种跑,并没有中止下来,可能维持到他这一任结束致仕之时,跑的过程里,那不是在各城之间跑,而是走遍各个山山水水,村村寨寨,甚至来到老百姓家中同吃老百姓的粟米饭,或者与各族首领们围着火堆宰牛烤羊。 第一年到落雪,才勉强将各地的反抗镇压下去。 第二年冰雪还没有融化,宋九又开始跑。 要做的事很多,如安定各部,兴修城池,有了城才有了商业,才有了防御基地,才有了更高度的文明,才能更好的安定与开化当地百姓。 疏通河流,修道路,兴商业,推广先进的种植方式…… 以及新的绿色长城,从馒头山、永安山开始,到松山,到柳河,接炭山古长城。 它非同古长城,虽然古长城毁坏很多,然而许多城墙基础还在,至少在各个关隘修一修,以宋朝财力还是能办到的。 但要重修一条长达七八百里路的新长城,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 因此重新修绿色长城。 于这长达近八百里的漫长分隔线上,大肆植树造林,而且基础也很好,辽河下游因为汉人种植,许多森林被砍伐,导致辽河河水略有些浑浊,不过上京一带森林破坏得还不严重,包括这一线,因为地广人稀,许多地区本来就存在着密集的山林。 宋朝要做的仅是拨出一笔款子,将这些山林联在一起,然后在里面再种上一些长满棘刺的灌木与爬藤植物,再于各处关隘设关卡,那么既然与大漠相互来往,通商,以及沟通,也能起到防御作用。 而且未来这条宽达几十里,长达七八里的密集丛林地带,也能很好地保护着未来中平府的水土。 甚至阴山森林成形,可能以后幽州都不会出现沙尘暴。 当然,没几人那样想,关健要的还是它的防御作用。 不过才开始规模不是很大,现在需要是东北人心安定,必须要轻徭薄敛,包括徭役。 明年才能规模更大一点,可能要持继到宋九离开东北四五年后才能结束。 秋天渐渐到来了。 宋九先到了沈阳,带阳的州城很多,沈州又变成了沈阳。 东阳府依然以东阳城为中心,不过在宋九有意引导下,中心渐渐向沈阳偏移,因为它是去吕阳、长春以及高丽的交通枢纽,而且在水路上东阳府有东梁河,沈州有西梁河,大家彼此彼此。 于是幽州路第二个书院出现,第一个书院是在幽州,在辽国南京城国子监基础上改造的,赵恒车驾在幽州里扩建,并且赵恒亲自题字,沈阳乃是第二个书院。 未来还有,上阳府,吕阳府,与中平府、长春府将会陆续建设四个书院,教导各族子弟读书识字,包括各个羁縻部族也可以派子弟前来读书,甚至教导经义礼仪儒学的,还可以推举其中优秀子弟来京城参加科举。 宋九主办了揭幕礼,又去了沈州郊外,哪里有一样好东西快成熟了。 不过因为它又招来一个好邻居…… 第五百二十八章黑土地 原来辽国要分成两个区域,一个是耕种文明,一个是游牧文明,如果说将两个文明融合在一起,辽国做得算是比较不错了。 而且宋九认真地分析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辽国的模糊化治理。 他们潜意识地诱导百姓定居耕种,但从来不强迫,这才是辽国两种文明成功的内在原因。 因此自幽云开始,一直到中京上京辽东一带,多是耕种文明,但不完全是耕种文明,幽州几乎是彻底的耕种文明,到了山后渐渐开始出现一些半耕半牧现象。 越往北方去半牧比例越重,不过辽国击败了渤海国后,有意将渤海百姓迁徙,造成了文明断档。这就象史上的宋金对峙,江淮因战乱,重新回到了刀耕火种的落后耕种方式。 因此原先生女真各部文明越来越落后与封闭,于是耕作方式反而随着时间推移也变得落后,在耕种不能保持温饱的情况下,又因为地形天气等原因,不能大规模的游牧,于是女真各部也学习更北方的室韦人,半耕半牧半渔。 而且作物也有些不同。 如今还是暖冬,总之天气比较暖和,因此幽州南部甚至还可以种植水稻,只是产量有些低。 到了北方则完全是麦、粟与豆。 甚至到了女真人哪里,麦占的比例都不大了,以豆粟为主。 直到宋九去了辽东,有意让乌玄明引进辽国的一些优良春麦种子过来。渐渐种麦的百姓才多了。 但这还不行。 为什么宋朝麦价与米价相差了三倍多?难道面食如此难吃? 还真难吃。 原因就是脱壳技术,麦因脱壳技术不行。里面有许多麦麸,所以在宋朝米比麦贵得多。麦如此,就不要说高梁小米了。 至于豆类倒不存在这个问题,它在中国当食物的历史更古老,几乎与高梁一样的古老,至于麦与稻米都是后来才出现的。不过天天吃黄豆,也不用天天吃黄豆了,就是天天吃红薯。也会让人吃反胃的。 然而宋九自有底气。 那就是稻。 要感谢架空小说,让他无意中看到东北水稻的历史,那就是从倭国那么引进过来的耐寒稻种,这才揭开了东北农业的新天地。 以前去了辽东,回到宋朝后,宋九看也看到了,听也听到了。便在心中构想东北的种种治理情况。 当然,在那种情况下只是想一想,不能说出来,否则会让人感到很可笑的。 比如民族问题,宋九提出的便是相互通亲,融合。平等,尊重。 汉人也不高高在上,然而也不准番人凌驾于汉人之上,特别有惩于史上同治回乱,宋九又提出了对待宗教以及民族信仰与风俗习惯。可以去影响,但不可以去侮辱。实际往后去,汉人情况很惨的,一次又一次被异族屠杀……然而顾全大局,不能将另一个时空汉人的历史代入到这时候来。只是宋九在中书里提议,甚至让赵恒公开颁发露草,向天下申明,不管什么宗教,朝廷都可以尊重之,但有几条,一不得谋反,二不得鱼肉百姓,三不得拜祭邪神邪鬼,特别一些蛮族与番族杀人祭鬼神,四就是不能传扬带攻击性的教义,特别是什么“圣战”之类的,不管什么宗教,皆不得在宋朝出现。 然后又露草,若是不违反这四条前提,不触犯大宋律法情况下,因岐视对方而产生纠纷,无论什么种族,一律追究岐视者的责任。 正是因为这道诏书,西北在迅速融合中,几乎可以与南北朝的北周速度相比。 只是秦州番人因为朝廷力量还没有达到西侧与河州哪里,依然贵种(指看重个人的出身,以及他的种族,在宋朝有两个种族因仰慕汉人而出现借种现象,一是倭人,二就是秦州番,主要原因在史上秦州蕃人与宋朝没有太大的矛盾,而且他们血脉中带的汉人比例比较多,大多数是汉人蕃化,因此对汉人不是很排斥)。 其次便是眼前的作物,来自倭国的水稻。 当时想到了,可是水稻与麦粟不同的,它是一种高产作物,宋九只是想一想,并没有将水稻传播给辽东,害怕因此使辽国进一步强大。 直到去年大凌河一战结束后,宋九才让一些海商去倭国,带来许多优质稻种。 并且又聘请了一些有经验的河北百姓过来,同时各个屯田因为许多兵士多是农民出身,平时也耕作,于是在辽东各州府成立一些试验点,汉人耕种,让辽东百姓观看学习。 来到宋朝久了,宋九有时候都自动遗忘掉前世那种高产。 辽东肥沃的黑土地,加上先进的耕种方式,几乎所有试验点里的庄稼都在疯狂地生长着,特别是水稻。 宋九让小吏认真丈量田亩,然后下令收割。 来观看的人不少,有王曙与东阳府诸官员,还有更多的当地百姓。 这种稻子自开始结穗起,就起来许多百姓的注意。 都在好奇它的产量。 它仅是试验田,在深沈州这里只有两百亩,但收割的人多,甚至看热的百姓也过来帮忙,第一天收割完毕,第二天晒干,第三天就将稻谷打下来了。 然后称重量,居然达到一亩近四石半的高产。 “东北可定了,”王曙说道。 这个重量还不是标准重量,要继续晒去水份,还要扬去稗子杂粒与灰尘,但不管怎么说三石半产量有了,当然它是试验田,推广后产量必然会下降。然而与棉花一样,随着适应了当地的水土与进一步进化,若是官员主动教导大家选种。以后产量又会慢慢上升。 想一想东北有多少土地吧,并且大多数是土壤肥沃的黑土地。官员曾经大约估算一下,若是东北全部开发出来,可以获得近三百万顷以上的优良耕地。 一亩三石,一顷三百石,三百顷三亿石,仅是这个产量便能养活五千万人口,八百多万户百姓,然而如今东北才多少人口。户籍上只有三十几万户,实际也不过五十几万户。 民以食为天,能吃饱,那个百姓,不管他来自那个种族,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谋反? 宋九点点头,账不能这样算的。虽是黑土地,但必须开垦出来才算是黑土地,但这个产量没有让他失望,又说道:“可以通知各州府,这种稻子不得作为食物吃掉,而要全部保留下来。到来年选种时一律用浓盐水浸泡,选用其饱和稻谷做种子,向东北所有百姓发放。” 小吏准备写露草。 宋九忽然补充了一句:“不过想换这种稻谷,必须让百姓用五斤豆,或者十五斤粟来交换。” “这没有必要了吧?”王曙道。 朝廷为了平辽与治理北方。花了很多钱帛了,但没必要在乎这可能二三十万石的稻种成本。算算账不过是宋九的一年薪酬钱,用来收买人心多好啊。 “不贵不足以珍惜。”宋九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这就是人心。 王曙啼笑皆非。 “这是一件好消息,必须向陛下禀报。” “可以禀报,但不能夸大其词,能不能成功,还要等明年实际推广后再说。但可以让一些商人放出风声,向中原百姓说明东北地广人稀,轻徭薄敛的政策,以及这种水稻的产量……” 那就是移民。 这也是必须的,第一个东北汉人数量太少了,不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过多是渤海人,女真人,先后建立过国家,这总让人有些不放心。第二东北太过空旷,这对治理也不利。 不过不能强行移民,那样会造成许多民怨,因此这是一种变相的鼓励政策,让北方人口密集的贫困百姓自发前来,那么就减少大量不必要的开支,以及不必要的民怨。 然而这份奏折却是宋九亲自书写的。 上面刻意淡化了倭国稻种的功劳,相反的倒是提起倭国稻种也是从中国引进过去改良的这件事。 主要就是倭国。 在宋朝倭国对中国仍很尊重,不过是尊重而非是尊敬了,一是刘仁轨大败倭军过去很久了,二就是宋朝赢弱,因此罕有使者来觐见,多是一些大和尚来到中国游历。 但随着宋朝平灭辽国,一统北方,甚至实际控制面积还超过了唐朝,毕竟唐朝控制的仅是辽南地区,并没有控制到混同江一带,要么就是羁縻,随着宋朝灭掉辽国,北方的斡朗改与辖戛斯今年都派使者过来表现诚服,斡朗改在小海(贝加尔湖)一带,辖戛斯更远,在小海以西以北,都快接近了中部西伯利亚高原。 因此这种诚服只是一种假象。 在这时,国家有能力治理到哪里吗? 不过宋朝开始稍稍有些盛唐的气象了。 只能说稍稍,仍不及盛唐之时,至少河湟在吐蕃人手中,更不用说赤岭以西青海湖地区与南丝绸之路,也不提河西走廊,还有大理与交趾,就连平壤也被高丽人占有,甚至在步步向东北进军。 总之,守内虚外的内敛务实精神还是占据着宋朝的主流思想。 不过比原来的宋朝肯定不同了。 于是大规模使者到达。 甚至从海客嘴中得知一些消息,向宋朝请求,派留学生到书院学习物格学。 赵恒居然同意了。 消息迅速让宋九听到了,立即写了一份奏折,只说了一个假设,一句问话。 随着物格学发展,船只也开始进步,若是有一种假设,大批倭国人从海上而来,入侵京东江浙沿海地区,会是什么局面? 不说不可能。 如今倭国仍然很贫穷。 实际宋朝能倾销过去的商品太多太多,如棉制品,瓷器,陶器,药材,琉璃,丝绸,笔墨纸砚……但结果不是大家所想像的那样,产生了巨大的贸易逆差。 无他故,宋朝能卖的商品很多,然而倭国那来的钱帛交易?无非就是一些珍贵木材,一些金银,原来倭国还有倭国刀与倭国扇,然而如今宋朝折扇质量还在倭国之上,兵器更锋利,除了木材金银,以及少量奴隶还能有什么?这种贫富逆差,很容易导致宋九这种假设出现。 再说物格学,宋九凭借着零碎的记忆,不可能记得所有物理化学知识,而且两者基础不同,他提出来了,再到理论完善,再到实物出现,需要很多人力物力与财力去研究。不过模仿起来速度却是很快的,一样实物出现十分困难,不过随后学习又能有多少困难? 只要倭国大规模学习,不用多少年,许多先进的事物就会被他们搬抄过去。 沿海一带几乎不设防,国家就那么一点军队,北方要驻扎大批禁兵,不然东有高丽,北有室韦诸部,西有大漠各族,很容易就会引发他们的入侵。 西北也要驻军,巴蜀湖南两广同样要派驻军队,京城更要拱卫。 那能抽出大批军队驻扎在漫长的海岸线上。 这为入侵提供了条件。 再者,相融着大海,连高丽都不想打败他们了,更不要说大海那侧的倭国。 一旦宋九假设真的出现,宋朝海边地区将面对着一场重大的灾难,而且海边有许多繁忙的大城市,如密州,苏州,杭州,明州,泉州,福州,都是宋朝第一流的城市,税务中心。 那么宋朝一场大灾难也降临了。 这道奏折让赵恒产生犹豫,便派中使回了一句话,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 第五百三十章军事家(上) 宋九气乐了。 于是又回奏折,陛下,你还记得端砚案吗? 首先国家经济在渐渐转好。 还有些困难,不过今年财政压力不象去年那样了,因此赵恒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继续治河。 此次主办治河的大臣乃是原南唐臣子谢德权,对土木水利十分精通,京城因为人口增加,广建屋宅,导致街道拥挤,就是此人重新整理规划的。 他来到黄河汴河边做了两件事,第一是淘尽河床淤沙,不过宋九不是很认同,没有挖掘机,更没有先进的水平仪,想淘沙深河,在这时代根本就办不到。 第二件事便是植树造林,于黄河与汴河之堤岸上植数百万株柳树固堤。 这件事倒是让宋九十分赞同。 而且让宋九更认可他的是他的一份提案,于关中重开三白渠,但不仅是重开三白渠,而是他又提出一种构想,于渭水河畔选择一处河谷,筑堤建设陡门,然后将渭水引到这个大堰内。就象都江堰那样,但比都江堰工程更要复杂。再建蓄沙池,先将渭水沉淀,进入大堰内,注入下游地区,渭水清,黄河就清了一半。 并且浑浊的北洛水同样可以这么做,黄河泥沙减少,河水危害自然下降。 没有他想的那样夸张,但会起到一些效果。而且这样做也有了基础,在宋九提议下,汴黄入口处就是这么做的。也便于灌溉。 这是一种想法,想要动工。必须派人认真考察设计,再说朝廷现在也没有这个财力支持。 其次今年一颗超新星爆发,状如半月,有芒角,煌煌然可以鉴物,明亮得象月亮,大家以为是吉星,因此赵恒下诏抽出一些钱帛。建设资善堂,赡养孤寡老人。 其实在这之前,朝廷也有许多资善举措,包括安抚灾民,救济,诏奖一些善户,宋九在苏州更将慈善业发展到巅峰。 但在宋九担任首相时。却暴发了一件大案,那就是端砚案。 宋初四大名砚不是后来的端砚、歙砚、洮砚、澄泥砚,而是端砚、歙砚、洮河砚、红丝砚,实际洮河砚就是洮砚,在洮州,后来澄泥砚才取代山东的红丝砚。 端砚乃是宋朝四大名砚之首。 但砚的材料很多。有石,有沙,有泥,有砖,有瓦。石砚也分贵贱,普通石砚不值钱。然而上等端砚价值千金。 南汉时官方主持着开采端砚事务,宋九到了广南,不用等包拯了,就说了开采端砚的困难与危险,让朝廷取消百姓进献,或者和买端砚的举措。 想采购可以,在京城市场上和买,而非是到端州去直接和买,以免产生种种弊病。 赵匡胤便同意了,于是端砚正式商业化。 这个成了端州的支柱产业。然而随着商业发展,许多豪强士大夫也在经商,这些人那个衙役敢去征商税? 不仅是端砚,其他商品也是如此。 宋九与王钦若改革新商税法,下调商税比例,甚至为了妥协,大宗商品交易商税比例进一步下调。 新商税法后的商税税率真的很低了。 不过依然有许多豪强不愿意纳这个税务。 包括两家经营端砚的豪强商人,也纳税了,将端砚当成普通的石砚去纳税,俺也交税的…… 但他们没有想到宋九改革商税,下降商税比例,那是为了能全面执行纳税,施恩于前,动威于后,不断地施辣手,处罚了一批权贵,甚至有的官员被牵连进去,免官或贬官。 有人与这两家豪强不和,便主动替官府搜罗了一些证据举报。 宋九听闻后派人认直查访。 数量不多,但那怕一年只有几万块端砚,一艘小船就装走了,可是其价值不菲,一年如此,十年下来逃漏了多少税务。而且从广南到京城又经过多少地方? 这一查牵连了许多官吏,甚至包括赵匡胤兄弟老母亲娘家杜家都卷了进去。为了震慑,那次宋九有意用此案做了示范,严惩了一批官吏。 这就是宋九做首相的一起大案,又称为端砚案,可能会留名史册,它意味着宋朝齐民政策进一步落实,那就是“齐税”。 不能将赵恒当成史书上记载的那个傻子,实际这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没有澶渊之盟的羞辱,国家进一步兴盛,如今赵恒仍在兢兢业业处理着国家政务,宋朝继续在上升阶段。 宋九又只问了一句。 他的意思更简单,那就是贪心不足,富了更富。实际宋朝有些豪强真的很富了,如今京城家产十万贯的彼彼皆是,甚至有许多人家家产达到百万贯。 大宗商口交易税率又是那么低,为什么还要逃税? 不要以为倭国富裕了,就不会危害中原了,照样还会危害。 赵恒于是复派中使询问,卿之意如何? 宋九这才说正题,儒学治国,物格学强国富民,宗教化民。 可以让倭国留学生学习儒学与佛学,让他们国家安宁,学习儒家佛教的温和向善之道,那么就不会入侵我朝。但物格学不能让他们学习。 并且国家守内虚外,何为虚外?不仅仅是对开疆拓土要保持理性,还要让外夷“虚”,外夷弱了,便不会形成危害了,就包括眼下的分化各部族,不让一部族一枝独大,也是这个虚。 赵恒最终同意。 实际宋九是带着前世的仇恨了。 与高丽人的无耻相比,倭国人的团结,虚心学习进步文明,坚忍,尚武。不怕死,要让人更加尊敬。可是这个种族却是如此的残忍,尽管宋九如今高位,必须放下一些不必要的岐视眼光,更况且是前一世的恩怨,然而想到倭国人对中国的戗害,这个仇恨他仍然没有放下。 不会报复吧,但必须要提醒大家,更不会主动下贱地帮助他们去强大…… 总之。中国周边尽出好邻居啊。 景德三年幽州路仍有战事,有部分人叛乱,特别是中京的奚人与上京的契丹人,没有原先高高在上的地位,许多权利被先后剥夺,一些豪强心中怏怏不乐,导致陆续有叛乱发生。还有一些大漠上的部族不知天高地厚的来骚扰,然而宋朝在幽州路驻扎着最多的兵力,并且六成以上是骑兵,及时镇压下去。 治是认真治,但镇压也是认真地镇压,霹雳一般。十分果断地镇压,斩首处决。 但总的来说,幽州渐渐由乱入治,特别是宋九到处跑,认真看。让近两千名宋朝各州县官员不得不小心治理着地方,整个幽州路有了复苏的迹象。 宋九又做了一件事。让各州派出一些文人,搜罗资料,撰写一本幽州路地志,记录各州县的山川河流,物产,动植物资源,气候,适合的种植养殖方式,以及其他各种资讯。 这本书一旦成功,会利于东北进一步归心,也利于各州县官员易于治理地方,将领不会盲目用兵。 这时候李继隆在云州去世了,他的死震动朝野,赵匡义留下两大支柱,一是宋九,二是李继隆。因此赵恒隆重哀悼,缀朝三日,以表达对李继隆的尊重与认可。同时又派中使传旨,让宋九一定要保重身体。实际李继隆的死,也让赵恒猜疑心被担心取代。 李继隆的去世,让潘怜儿担心,劝说宋九可以致仕了。一个大臣做到这一步,对得起国家了。北方毕竟苦寒,而且宋九为了治理幽州路到处跑,吃了很多辛苦。 不过宋九还是放不下。 一是幽州路还有许多问题没有解决,来的官员都是资历浅的官员,他们也没有成长起来。二就是高丽…… 宋九一直默视着高丽的暗中扩张。 但在秋后,吕阳府的张知白算是好人哥了,终忍无可忍,向宋九发出责问。 无他故,自鸭绿江入海口往东北深处率宾府去,分布着鸭绿江部,长白山部与秽貊部三大部族以及若干小部族,不过这三个大部族也不是一个整体,又可以分成若干部族。 高丽人分化的便是秽貊部。 不过随着东北渐渐由乱入治,并不是所有部族都向高丽倒戈的,有的部族不服,精明一点的便派人向宋朝官员求救。可是宋九态度暧昧不清,只是好言安慰,并没有实际行动,因此多数部族在高丽威逼下,名义上渐渐向高丽倒戈。 不能说是治理,以宋朝与高丽的实力,此时都不能实际去治理长白山脉诸多部族,山太大,林太茂,百姓太野悍,但高丽又做了一件事,渤海国曾经在图们江建立龙原府,又以龙原府城为东京(浑春附近)。辽国灭亡渤海国后,这个城池消失了。 高丽人慢慢侵吞,在今年秋后,又在图们江建设了一个小城,而且将这个小城向古移到后世的图们附近,再次命名为东京府,然后开始分化北部原渤海国的率宾府各族。 张知白也傻眼了,这里是俺的地盘啊,你们在这里建东京府,离吕阳府仅是一步之遥,成何体统? 他要出兵必须经过宋九同意。 宋九接到他的禀报后,不置与否。 正好宋九来到吕阳府巡视,张知白再次提到这件事,宋九仍不吭声,最后逼急了,说道:“这样吧,向陛下反映这个情况,看陛下如何处理。” 张知白叹气,让陛下处理还能处得得好么? “那就让他们继续扩张,甚至让出率宾府,让出长白山,让他们官兵临近吕阳城下!” 张知白准备抗议,忽然醒悟,哈哈大乐。 宋朝弱的不是文治,文治上没有宋九,宋朝也几乎做到了极致,弱的乃是军事。 因此宋九一生所做的只有三件大事,第一个推物格学,第二就是进一步发展经济,没有钱,如何打仗,特别是宋朝这种募兵制度,第三就是强化军事。 实际他强项还是在内治上,军事上虽有建树,但只是改革一些军事的缺陷,负责策划一些战略,即便是这些战略,还多由潘美,杨业与李继隆等将领协助他完善,至于细节更是由这些重将落实的。 可因为假像,所以后世多称宋九为军事家…… 第五百三十一章军事家(中) 景德四年,若无宋朝,这将是赵恒景德年号的最后一年。 史上赵恒城下结盟,心中实际也引为耻辱,加上头痛病,开始求祥瑞了。不过现在要稍稍好一点。 不能说赵恒是昏君,一个有缺点也有优点的皇帝吧。如果说他是昏君,那么中国五百几十位皇帝,最少九成是昏君了。然而一个好汉三个帮,刘邦若无萧何张良韩信,能让项羽一个巴掌就给活活捏死。 咸平之治,内先有吕端,后有圣相李沆,外有陈恕理财,而且这三人是如此的低调,由他们配合赵恒发起改革,才造就了咸平之治。 三人先后去世了。 王旦虽然不错,然不及李沆,更无陈恕这样的理财高手,至于寇准除了澶州之下建立的奇功,实际在内治上连王旦都不及,就不要与李沆相提并论了,还有赵恒的疾病,使得他无法象早年那样勤政,不要提封禅,实际以宋朝财政,封禅拜神仙花费并不大,主要是前者,造成内政每况愈下。 相同的例子还有宋仁宗。 前期得刘娥将赵恒留下种种时弊矫正过来,又有王曾吕夷简等名相在,他身体也健康,虽然他让大臣活活逼得连休了好几个老婆让人哭笑不得,不过那时候国家情况还是比较好的。 然而李元昊反叛,西北生起边害,吕夷简去世,疏阔的范仲淹发起一次不成功的改革,赵祯身体也开始患病了。虽然那时候名臣真的很多,富弼。包拯,韩琦,欧阳修,司马光,庞籍,文彦博,星光能亮瞎人的眼睛,可真是“名”臣啊。有名有很大的名,却无其实,除了庞籍能凑和外,一个不及一个,宋朝内政又变差了。 两者无比的相似,只是赵祯好在不象他父亲到处拜神仙。 在这个时空,咸平之治又有宋九的加入。无疑一下子将宋朝推到内治巅峰,几乎达到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步。 不过宋九离开相位,陈李二人去世,这种高度同样会慢慢下降。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宋九放过了王钦若,在上阳府毕士安就生病了。向敏中还不及寇准呢,王旦资历又浅了,将王钦若弄下去,寇准能不能独力将国家重担挑将起来? 宋九分析一下,事实让他感到失望。因为结果是寇准根本挑不起来。 所以宋九最终放过了王钦若。 宋九分析得十分客观。 寇准确实有能力,然而他的性格几乎糟糕透顶。嚣张跋扈,任人唯亲,唯我独尊,而且有时候说话办事很二。 如他返回京城担任首相,正好科举到来,东华门外放榜唱名,每当听到是南方人高中进士,便十分不快活,一听是北方人名中榜上,马上喜形于色,道,朝廷又得人矣。 难道南方人是魔鬼吗? 相对来说,北方人善战容易出将士,南方人稍软易出商人。不过哪里有好人有坏人,哪里都有好的政客,都有坏的政客。 就象范仲淹是苏州人,难道不是顶级士大夫?就象来自南方的王韶与章楶不是北宋最有名气的大将?或者如清朝的晋商难道不是北方人? 全国来说,江东的百姓要温顺一点,然而项羽与朱元璋手下核心将士难道不是来自江东? 最要命的,如今宋朝上下正在努力营造一种齐人齐税齐各族齐宗教的氛围,以便减少底层百姓的愤怨,团结沿边诸族。 然而作为堂堂的帝国第一号首相,居然说出这种带有地域性攻击与岐视的话,会形成什么反响? 宋九听到消息,忽然想到为何在史上新旧堂之争演变成地域性的朔党,蜀党,洛党与新党之争?原来是寇大先生开的好头啊。 于是写了一封奏折,到了京城,说明齐民的重要性,这个齐民不仅是是努力使所有百姓享受同等的律法、税务、教育科举的权利,也包括齐地域,齐诸族,齐宗教,尽可以形成一种理论上的平等制度,就象上古三皇五帝那样,国家才能久安。 然而最后突然来了一句,若无南方财政的支持,宋朝有没有能力平灭辽国,寇准能不能每天花天酒地? …… 刘娥的人生旅程十分传奇。 官方说法他父亲刘通是赵匡胤时的虎捷都挥使,领嘉州刺史,带兵入驻四川,然后在成都迎娶了庞家的一个美女,生下了刘娥。不久刘通牺牲于战场上,庞氏只好寄居娘家。因为刘通生前未敛财产,刘娥虽是刺史之女,可没有能力读书写字,从小就学会击鼗谋生。 不能当真,这说法是最近才兴起的。 当年平蜀那一群人多去世了,想查也查不起来。可是宋九还记得一些重要人物。 一个都指挥使,不是指挥使,一个是四五百兵马的营长,一个是几个营的总将领,军头。当年史珪与石汉卿不过是一个副军头,便让宋九仙仙若若死。况且都指挥使,而且当年王全斌平蜀一个都指挥使居然不敛财? 真实情况应是刘通是一个指使,有没有领嘉州刺史就不能得知了,它只是一个虚官,不能当真,后来在战场上出现失误牺牲,朝廷也不会发放抚恤了,于是庞氏母女生活开始苦逼。 刘娥起先职业不用怀疑了,击鼗,就是一种小鼓,说鼓儿词,实际就是一种说唱艺术,一边击鼓,一边说唱,由是后来产生了戏曲这种艺术。 艺人嘛,作风想端正不大可能的。 因此刘娥十三四岁的时候,庞家就把她嫁给年青银匠龚美做小妾,龚美妻子不能容她,龚美只好带着刘娥来京城谋生。 事实是龚美生得俊俏。两人不知道怎么搭上了,可能双方家长都不乐意。于是龚美在刘娥蛊惑下,抛家弃子,一道私奔到京城来。 后来经过进一步篡改,刘家家庭中落,刘娥举目无亲,正好龚美想要去京城混饭吃,闻听刘娥情况,让她一起去开封。对外自表兄妹,不是夫妻身份…… 官方说法龚美手艺出众,为人和善,善于结交朋友,尤其与襄王府当差的张耆交好,当年赵恒还没有迎娶小小潘,听闻蜀女才貌双全。便让随从选一个蜀女为姬,就是小老婆吧。张耆便推选了刘娥,龚美舍不得啊,无辄了,于是以表哥自居,随刘娥一道进入襄王府。 但随着刘娥得到赵恒宠爱。也有许多人关注了她,便又产生一种说法,说是刘娥相貌出众,每当她在瓦子里说鼓儿词,观者如山。 当年赵恒只是一个少年。怎么轮似乎未来皇储与他也没关系,因此从小喜欢带着随从在京城里转悠。也喜欢听鼓儿词,一眼看到了刘娥,一见钟情哪。于是将刘娥弄到了他府上。 然而这两种说法都不对。 既然龚美为了刘娥连家人都不顾了,哪里舍得卖掉她?难道赵恒用强不成? 真实情况当年刘娥虽貌美,却不是很红。宋朝京城人口胃高,有相貌还不够的,必须有才艺。若是如同民间说法所传的那样,龚美手艺高超到极点,能舍得让刘娥抛头露面到瓦子里说鼓儿词么?那是什么?这时候艺人地位十分低下,非是艺术家,而是伎子,不好说的就加一个女字旁,艺妓。 而且现在的鼓儿词里面充满了各种黄色小调,格局低下粗俚。 因此龚美真实情况是他手艺不是很高,至少在京城里不算很高,生活过得艰难,于是刘娥继续为两人谋生而抛头露面。 然而刘娥来自巴蜀,口音不同,又未经过很好的教育,因此鼓儿词说得不是很好,一家两口继续艰难的生活着。 可能赵恒在京城里瞎转悠,无意中撞到了刘娥,还对了眼,便悄悄透露出他想得到刘娥的想法。如果刘娥与龚美不同意,他绝对不敢用强,要相信赵匡义的家法家教。 然后张耆便找上门。 大约两人一合计,为了生活,龚美不得不卖妻卖女,然后刘娥大约提出一个条件,自己去襄王府做姬可以,但必须让龚美也进襄王府当差,能混一口饭吃。张耆感到为难,最后才想出一个表哥身份,让龚美改名刘美,进入襄王府。 这时候赵恒与大哥赵元佐的母亲李氏去世了,他的奶娘等于就是老妈,大约看到刘娥得宠,奶娘心情失落,对刘娥产生了不满,而且刘娥大约身世还是能查出来的,身氏又不明,出身又低贱,于是跑到赵匡义面前告了一状。赵匡义大发雷霆。 实际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一个王姬,不比婢女好多少,不过赵匡义家教严,这才将刘娥驱逐出去。 赵恒舍不得,便让刘娥暗中居住在张耆家中,正好张耆家中有一些书,可能赵恒怕刘娥寂寞,又送去了许多书让她解决寂寞之苦,于是传奇从此开始。 但刘娥还没有多少野望,先是进宫得到美人的身份,已经很满意了。 唐代后宫等级十分标准,皇后以下,设四夫人:贵妃、淑妃、德妃、贤妃;九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二十六世妇:婕妤、美人、才人各9人;八十一御妻:宝林、御女、采女各26人。唐开元时期,以皇后以下设四夫人不合旧制,“乃置惠、丽、华三妃,六仪,四美人,七才人,而尚宫、尚仪、尚服各二。” 当然不能真有这么多嫔妃,然而等级却是清楚标了出来。 宋朝皇宫格局小,甚至赵匡胤兄弟整个后宫人数包括太监在内,时常在三百人以下,所以后宫也没有什么准则。大约来说,初入宫分为普通宫女与嫔御两种。普通宫女就是干粗活的。嫔御则可能与皇帝发生关系的那种。 才开始是侍御,就是皇帝与嫔妃在XXOO时,她站在边上准备随时服侍,如皇帝与嫔妃累了,身上有汗珠,他们继续在XXOO,侍御要拿毛巾替他们擦汗。完事了,立即用水替他们擦洗。若是幸运的话,正好嫔妃不大舒服,或者来了大姨妈,或者皇帝胃口好,想来一个3P4P的啥,那么一道加入。 宋仁宗的生母李宸妃开始便是侍御身份,正好刘娥不舒服,让李氏代替自己与赵恒发生关系,然而很巧,一枪中标,然后另一个传奇故事又再度开始。 然后是红霞帔,再进一步,封君,封夫人,再进是才人,美人,婕妤,实际这些人依然身份低微,就象大户人家,有妻有媵有妾有婢,只能说美人不再是婢,而是妾了。上面还有,昭仪、昭容、修媛、修仪、修容、充媛、婉容、婉仪、顺容、贵仪等,她们相当于低级媵,上面还有贵妃、贤妃、德妃、淑妃、宸妃,高级媵,最后才是皇后,那就是正妻。 因此刘娥入宫没有多少人关注,一个小美人罢了,何必计较? 赵恒第一个正妻是小小潘,小潘死后,娶了郭守文的女儿为妻,郭氏还替赵恒生下一个儿子,还有其他的儿子,然而一个个早早夭折,只有郭氏的儿子赵祐平安活下来。 赵恒御驾亲征,对王旦说十天不能败辽军,当立太子,便是郭氏这个孩子。然而当时小小赵才几岁大,因此郭氏留在了京城。刘娥随驾亲行,大家还是没有注意,皇帝嘛,身边总要有宫娥服侍的。 赵恒从北方回来,但不久后,小小赵因病去世,死的时候才十岁。造成这情况一是医疗条件仍很落后,二是皇宫看似美丽的背后,实际是一个大监牢,缺少活动,甚至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阴谋,因此皇子夭折率反而胜过了普通人家。儿子死了,郭氏心情低落,于是今年因病去世。 这时候刘娥才产生了真正的野望。 第五百三十二章军事家(下) 李继隆去世,宋九可能不久也要致仕。应当来说,赵恒猜疑心很轻的,但宋九久不下去,会让其他人找麻烦。毕竟功劳太大,他在,其他人一起黯然失色。 而且宋九也没有进取心了。 一旦东北打好基础,必退无疑。 这两大支柱离开北方,北方将无重臣镇守。吕夷简他们还不行,资历浅,声望低,无法震慑北方。 然而北方如此的复杂,面积又如此地广大,不要说别的,就是辽东三府,虽然北方室韦没有直接治理,可是往东一直延伸到滨海,东北到达混同江入海口,实际面积已远超过了后世的东三省。况且还有燕云地区,中京上京地区,仅是这个面积,就超过了原来宋朝疆域的一半有余。 就不要说更大的羁縻地区了。 甚至库页岛上的一些生番部都派来使者表示诚服,当然,那更是一个笑话。 因此必须要有重臣坐镇。 张齐贤无辄,这样的人选一要有资历声望,二要文治武功兼备,除了自己,还能有谁? 于是张齐贤先去了云中,照看着云中路。 加上毕士安去世,朝中只有唯一一个真正的大佬,那就是寇准。 毫无疑问,他成了第一首相。 如果不是寇准性格上的缺陷,他的仕途将会坦荡无比。 王钦若不快活,对宋九不快活,是宋九没有将真相说出来。让他出了大糗,与寇准不快活原因更多。寇准岐视南方人,岐视他的为人,岐视他的性格,看不起他乖巧……能列出几十条原因。 宋九与王钦若矛盾冲突并不大,而且也不在一个级别上,况且宋九要退了,王钦若哪里敢往深处得罪? 宋九与寇准矛盾冲突也不大,这两人因为性格问题。肯定会产生种种冲突,不过宋九并没有因此而建议不用寇准,相反从开始就有提携之功,在暗下里多次保存过寇准。寇准也不是傻子,虽与宋九很多时候意见不和,但冲突始终能克制住。因此两人有不和之处,都摆在台面上来说的。不能算是君子之争。但更不能算是小人之争。 然而寇准与王钦若那都是恨不能将对方往死里整的矛盾。 不过眼下王钦若还非是寇准对手。 并且赵恒从北方临行前,宋九再次说了寇准的用途。 当年寇准还有立皇储的功劳。 赵恒是一个记恩的人。 刘娥也记得那年的事,宋九说了在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寇准。 因此寇准高居数年首相。 不过这时候寇准性格上的缺陷再次发作。 郭氏去世,赵恒就有意想立刘娥为皇后,寇准是首相。于是将他喊进宫来商议。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 寇准连南方人都瞧不起,更不要说刘娥了。他不但当场反对,而且出宫后带着大臣们大闹,说了许多刘娥难听的话。 这一来,刘娥现在肯定不能做皇后了。 而且寇准大肆宣传。话又难听,刘娥终于扭转了对寇准的印象。由喜欢变为厌恶。 前面还有一件事,在赵匡义朝时寇准曾主持过一次科举,省试,殿试,殿试才是最终排名。赵匡义将成都举子陈尧叟定为状元。结果到寇准写榜单时,一看到陈尧叟是四川人,不乐意了,于是将状元不经赵匡义同意,便换成了胶水举子蔡齐,而将陈尧叟换成探花。 幸好赵匡义及时察觉,又矫正回来,这事儿赵匡义当时一笑了之,可多少有些不高兴,认为寇准刚愎自用,胆子还大,敢轻君枉制。 这件事赵恒也听说了,因此对寇准的看法始终蒙上一层阴影。 还有王钦若等被寇准得罪过的大臣,于是一起推,寇准终不是长城,大家一起推,下去了。 …… 咸平之治再加上得到的辽国户数,籍贯证明搜罗出来的一些隐户,宋朝户数终于迈入一千万户大关。 这个户数超过了唐朝天宝年间的户数。不过唐朝隐户更多,因此实际人口还没有达到天宝年间的百姓数量,人口密度也不及天宝巅峰时期。 不过快超过了。 然而与唐朝不同,最早开发的乃是荆湖,宋九察看,潘美带领,不过受拘可怜的百姓与财政,规模不是很大。因此宋九在两广的那次才是真正的大开发。 这次开发一直持续到现在,甚至东部地区快接近清朝中叶水平。至少几十年内,不会出现人口压力,还导致部分福建路与江南西路百姓也陆续涌入到广南。 人口压力最大的乃是福建路,百姓多,山多田少,寺院又占了很大比例的良田,不过随着商业发展,特别海上商业发展,经商的人多起来,又有部分百姓离开家园,前往南洋,多少缓解了部分压力。 人口密度高,又是宋朝第一金库的江东两浙因为围田与圩田提前开发,也将人口增涨的压力得到缓解。 巴蜀乱了又乱,差一点都人烟萧条了,哪里有人口压力。倒是关中地区存在着部分人口压力,可是离辽东那么地远…… 河北京东南部地区人口密度也比较高,然而因为辽国灭亡,拒马河南侧地区全部挪了出来,可以正式耕种了,况且还有十几万平方公里的燕云云中地区,因为宋朝掳获迁徙百姓,南部地区也是空荡荡的,谁愿意去辽东。 这一来,国家在这十年之内,甚至二十年之内,都不会出现较大的人口压力。 是好事儿,可是宋九在东北却感到有些苦逼。 推广水稻种植,宋九用了许多小手腕,导致景德四年整个幽州路水稻种植面积达到了三万多顷。绝大多数人仍用落后的方式去种植,这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事。 然而仅是水稻的收成,可能就接近了七百万石之巨。况且还有豆粟麦各种庄稼。幽州路能有多少百姓?哪里能吃得完哦。于是一度米价跌到一斗只有二十文钱的地步。至于粟,去喂猪吧。 要命的是明年水稻种植规模还可能会进一步扩大。 然而就是这样的收成,并且宋九施了手腕诱惑北方贫困百姓主动来东北,但始终没有多少百姓过来。 听到手下的汇报,宋九苦笑,心里想,想让百姓大规模闯关东,恐怕最少得三十年过后才能发生吧。来了一些百姓,然而加到一起不满两千户,两千户汉人在广大的幽州路能做什么? 好吧,大家一起富裕了,富得不想离井背乡,宋九只好放弃了原来的想法。 但也逼得他更加小心治理着东北。 然而更头痛的是乃是开封两府大佬的变化。寇准在,有种种缺陷,可他的思想还是以进取为主。 指望王钦若?能不下绊子那就谢天谢地哪。 或者王旦,王旦应当在宋朝历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不过他最大的缺陷就是缺少了担当。 宋九只好提前行动了。 其实宋九的计策也不复杂。 为什么朝廷不想打高丽,一是高丽大拍马屁,让朝中大佬感到愉快,一是国家经济还没有恢复,最好这两三年内休生养息,一是东北太远,对这些偏远又是以苍茫大山为主的地区,宋朝不大感兴趣,丢了就丢了,还有宋朝总体缺少开疆拓土的进取精神。 因此只要高丽做得不过份,朝廷是不会同意宋九用兵的。 而且用兵高丽也没有想的那么容易,兵力动用得少,可能会输,可能会劳而无功,反而让高丽,甚至周边各族都看轻,带来不好的后果,用兵多,国家没那经济,同时又不值。 于是宋九用了郑庄公养共叔段的计谋。 默视高丽扩张,当扩张到了吕阳城下,将会动摇宋朝在整个吕阳府的统治,甚至也动摇东阳府东部地区的统治,朝廷还能不能默视? 但这个扩张需要时间的,然而对宋九来说,缺的就是时间,要时间慢慢抚平整个幽州路各族对宋朝的部分仇恨,需要时间融合归化各族百姓,需要时间让幽州恢复发展,国家也需要时间恢复因平辽战争带来的经济创伤…… 当高丽扩张到宋朝忍无可忍的时候,宋朝经济也恢复过来了,那么各方各面,都有条件发起一战。 按照宋九的估计,那得要到明年。 打过了,解决好疆域问题,宋九就退下来了。 因此他现在表面对高丽的小动作不管不问,以至让许多底层官员与将士十分地不满。 但另一方面宋九继续小心地治理着东北,并且大力发展沈州,现在叫沈阳。 那几千户迁徙过来的汉民,就安置在沈州。 用意简单,以后幽州路必然重新划分,面积太大了,作为一路显然不大适合。那么以后必然会一切为二,以幽州为首,管控着辽国中京上京,至于金山以东则重新划成一路,取其交通枢纽沈州为中心。可能以后还会继续细分成三路四路,不过那会很遥远了。但宋九离开前,必须将新的行政区首府扶持起来,创造一切为二的基础,以便便于治理。 不过朝堂的变动,不得不让宋九将进攻提前一年,但这样一来,就不能指望朝廷给予多少支持了,仅能动用的是幽州路的驻兵。 并且到了秋天,寒冷的冬天即将来临…… 就在这种看似不利的情况下,开京之战突然打响。其实有很多不利,然而将这些不利之处丢开,那就能看到许多有利之处。 第五百三十三章大结局(一) 在秋天到来时,吕阳府发生了一起纠纷。 宋朝屯兵屯田,高丽也受到启发,没办法啊,他们拼命往辽东深处挤,要驻军,要建城,也要归化当地各部族,那首先得要有吃的。可是隔着苍茫大山,只能用海船运粮草与物资过来,这时候只要动到海船,成本同样不菲。无他,海船造价高,而且有季风性,航次受到拘束,并且风险性也比河船高。或者用小渔船运粮草吗? 不过屯田就解决问题了。 秋天到来,东北收获,他们也大收获。 毕竟从靺鞨池到大海处,有许多河流可以灌溉,而且地势平坦,又是黑土地,只要开垦出来,就会有收成。 手中有粮食了,高丽的所谓东京府官兵又做了一件事,以靺鞨池西北马纪岭上连驻了三四个哨所。 当地宋朝官员就来交涉了,这里离吕阳府没有多远,而且让高丽人占有马纪岭,居高临下,随时可以垂涎吕阳府。要命的还切断了呼里改江(又称忽汗水,就是牡丹江),那么上游的卢毛朵各部联系也被切断,那么率宾府一直到长白山可能真被高丽人蚕食了。 然而因为宋九这两年多来态度一直很软,人软了被人欺,国家软了也要被人欺,于是高丽人胆子越来越大。 两相争执不下,便言无好言,语无好语,几个文官又没有带多少兵士过来,被高丽将士狠揍了一顿。抱头鼠窜逃了回去。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它是这两年多年第一次国与国之间官兵直接发生的冲突。 消息迅速反馈到宋九与王讼手中。 王讼也十分担心着。 他肯定不想侵吞东北,如今宋朝力量强大。只是宋朝那些君臣们一个个都是糊涂虫,说什么以和为贵,不愿意发动战争,所以才敢捞一点便宜的。 真正他想要的乃是盖马高原,能以曷濑甸为界,就心满意足了。不过宋朝君臣糊涂嘛,那么大着胆子,往深处试探性的筑城驻兵。能立足就很好了,其他的想法暂时是不敢想的,但能立足,以后万一宋朝衰落,就可以大踏步地向辽东进军,重现高句丽的辉煌与伟大。 因此忐忑不安地坐听着宋朝人的反应。 可让他感到有些儿惊喜,吕阳府官员居然不管不问。 …… 孙全照坐在客厅喝着茶。 他的旁边就是宋九。正在奋笔疾书。 这可能是他在仕途所做的最后一件大事。 实际对高丽人宋九只是恶心他们的无耻,从不认为他们会对宋朝统治造成什么危胁。 真正有可能是危胁的还是绿色长城以西以北的那些部族,史上他们曾诞生过最强大的冷兵器军队。即便朱元璋父子“驱途鞑虏”,由乌古敌烈、黑车子室韦以及阻卜人构成的鞑靼部,仍对明朝形成致命性的危胁。 大漠……大漠! 苦逼的是即便如今物格学开始发展,宋九仍想不起来有治理大漠的好办法。 但好在似乎元蒙崛起内在原因。还是因为当时略有些小冰河的天文现象,那个还早,最少还有七八十年时间才能来到,而且规模也不及明末时那次小冰河规模大。 当然,女真若融合不当。依然有麻烦,内部契丹与奚族人仍有一些人有复国的想法…… 这三个才是致命性的危险。除了他们,高丽人也好,或者西侧的回鹘人、吐蕃人,那怕是党项人,都不会形成灭国性的威胁了。更不要说南方那个更无耻的交趾人。 但之所以有这次行动,一是高丽人做得太过份。 还有人心是难以满足的,无论与倭国的通商,或者混同江的通航,高丽乃是最重要的中转站,一旦他们以为宋朝软弱可欺,大肆勒索,倭国通商倒也罢了,那么混同江航道将难以通航。 高丽北上蚕食,在率宾府宋朝也在建设一个重要的港口,率宾港,一旦失去这个港口,临海一带便不是通商,不能与中原交往,甚至航行到更北的混同江入海口会更得更困难。 各部仍没有完全归顺,若听任高丽人一步步逼下去,会让更多的部族产生观望想法,一旦爆发起来,就会动摇宋朝在东北的统治,甚至迫使宋军不得不丢去北方。那将是一场灾难,天知道北方又会形成一个什么样新的强大国度。 真实相比,宋军个体战斗力还不及北方各族的。 想要用武器取胜,那恐怕得要五十年以上,甚至一百年两百年的物格学发展,才能将冷兵器的优势替代,那就是成熟枪炮的出现。 五十年是起步价了。 以及其他种种原因。 这个必须要说清楚的,它也是宋九所说的持中之道。 自己有权利动用整个幽州路的兵力,但必须让朝廷知道,这才能有别出唐朝的藩镇割据。 但这次会很麻烦,它可不是杀鸡赅猴。 即便举国伐高丽,高丽也是一只麻烦的大猩猩,战斗力远高于普通的鸡,更不要说猴了。若只整用幽州路的兵力,那它则是东北的一只老虎。 当然杀了震慑效果更好。 不过肯定是杀不掉的,只能说如何给他们痛击一下,让他们痛到灵魂深处,以后就不敢再有妄想了。 “孙将军,你此行务必要小心。”宋九落下笔说道。 主要就是王钦若这个家伙担任着西府首相,否则宋九不用这么急。 拖到明年,高丽人会做得更过份,那时候自己用兵,再无争议。 “喏。” 孙全照下去。 …… 唐朝衰落,新罗也在衰落。先是后百济裂国,然后是弓裔领导军队叛乱。史称为后高句丽,当然它与原来那个高句丽一点关系也没有,而是由新罗叛乱力量组成的势力。所以曹利用才说了一句,你们是新罗与百济的种,凭什么索要原来高句丽的领土? 在后高句丽范围内有一个城市,它叫开城,临海处有一个良港叫礼成港,乃是高丽的水陆交通枢纽。而且背后又有松岳山做屏障,保卫它的安全,因此成了高丽第一良港,高丽半岛与中原来往的七成以上的商品就是在此中转,因此商贾云集。当地有一豪强商人叫王隆建,弓裔叛乱后,王隆建带着儿子王建加入了弓裔叛军。后来王建成为弓裔手下头号大将。于是在部下拥戴下,驱逐了弓裔,并在弓裔逃亡路上将弓裔杀死。然后王建打着高句丽后继者为名,定国号为高丽。随后高丽又征服了南部的新罗与百济,由是他成为高丽太祖。 开城是他的故乡,高丽最繁华的城市。而且离鸭绿江比较远,又有松岳山做屏障,于是以开城为高丽国都,命为开京。 此时开京城中,高丽头号权臣金致阳府中。金致阳正接见着一个客人。 后百济攻陷新罗金城,新罗景哀王被捉后自尽。后百济国王甄萱便扶持金氏王族后裔金傅为新罗国王,金傅在位八年,让国于高丽,新罗国被除为庆州,王建便将长女乐浪公主许给金傅为妻,拜为上柱国乐浪王,位在太子之上。 金致阳便是金傅与乐浪公主的后代。 “你叫金文中?” “拜见国相,我正是。” “姓金……有意思,你是宋九相公派来的?”金致阳看着拜帖说道。 金文中略有些不喜,金致阳仅是一个小国的国相,有什么资格直呼宋公名字?不过压住怒火,又点了点头。 “说说吧,你来此有何用意?” “宋公对你们高丽王十分不满,而新罗自唐代起就与中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因此宋公想扶持你为新罗王,当然,你可以同意,可以不同意,反正当年新罗王的后裔不知凡几……” “什么?”金致阳一下子站了起来。 这意味着什么?可能宋朝要对高丽用兵了,不然那来的这句话。 金文中将他强行拽坐下,沉声说道:“我们也派了许多斥候到你们这边打听过,你替高丽日理万机,然而高丽王王讼却对你再三猜疑,相信你心中也不快活吧。” “那有此事。” “国相,你不承认又有何妨,我不是说过吗,当年新罗王后裔绝不是你一个人,当然,你可以为了表示忠心,将我献给王讼,不过我来了,就不会怕死。” 金致阳一屁股坐下来,喃喃道:“那么你们什么时候动手?” 这时候秋天到了深处,显然宋朝不会发兵的。 那么发兵最少要到明年,还有一段缓冲时间,能让自己慢慢考虑。 金文中淡淡说道:“就在今天。” “今天?”金致阳又站了起来。 “对,就是今天,你不同意,可以将我交出来。你同意,就必须与我配合!”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兵道乃诡道也,正是你们想不起来,才不会设备。就凭你们,居然还有野心与我朝对抗?”金文中讥讽道。 “不,不,就算今天吧,从鸭绿江打到开京,天气也早冷了,你们如何行兵?” “莫忘了,当年高句丽是怎么败的。” “港口!”金致阳忽然醒悟。 斩首啊,这太狠了,难怪这两年多那个宋九一直没动静。 金文中又将他拽住,喝道:“国相,你想冲出去,难道想通风报信吗?” 这就是一个选择,报信了,意味着与宋朝反抗到底了,一旦宋军得手,金致阳必死。与宋军配合了,宋军占领开京会变得更容易,金致阳可能就会成为一国之君,然而宋军不得手,那么他死得会更惨…… 第五百三十四章大结局(二) “王将军,不好哪,有骑兵自曷懒甸而来。”一名小兵匆匆忙忙向高丽“东京城主”王儡禀报。 “有多少人?” “不清楚,很多人,快到城下了。” “准备警备,关闭城门,”王儡怒喝道。 他在心中怒骂马纪岭上的那个校官。 泥菩萨还有三份火气呢,况且是若大的宋朝官员,听到他们将几名宋朝正式官员殴打了一顿,王儡就知道不妙了,果然敌人来袭。 不用猜,也知道是卢毛朵部与宋军联手,这是一支与女真人十分亲近的部族,曾经与乌玄明一道抵抗过辽国攻打,直到乌玄明失败,才重新龟缩于长白山下,最后被辽军所逼不得不表示诚报,然而宋军一来,马上就派出使者觐见宋朝皇帝了。听说其首领还被宋朝授予大都督之职。 正是这段经历,无论自己用了什么手段拉拢,他们都没有向高丽倒戈。而他们所分布的范围正是长白山下,包括曷懒甸,所以消息才没有泄露,直到宋军兵临城下。 可是他也万万没有想到,从这一天起,高丽将开始了改天换地。 以前认为宋朝是糊涂虫,但宋军真来了,王儡清楚宋军不可小视的,那毕竟是灭了强大辽国的军队。而且在北方,他手中的兵力也不过数千人,哪里是宋军的对手。就是宋军不出手,女真人以及其他各部联合起来,也将自己这支军队吃下了。 因此一边往外跑一边下令。又说道:“立即派使者返回开京,向陛下汇报。” 然而真的迟了。 不仅是城外的军队。他们胃口好不怕磕牙齿,然而这里对他们太过陌生,包括百姓。 王儡刚来到城门下面,还没有登上城头,一群便衣大汉手持着兵器杀了过来。 好几百人,究竟有几百人,那一个有心思去数?他们一分为二,一部分向王儡扑来。一部分冲向城头。 人数不算太多,又没有穿铠甲,威胁不大。然而城外的骑兵就快兵临城下了,城中的高丽官兵乱成了一团,有几人有心情与这群大汉浴血奋战? 王儡在卫兵保护下,暂时还没有被杀死,不过经这群大汉们的顽强拼命。城门终没有合上。 骑兵已冲到城下,又迅速冲入城中。 辽东是肥肉,但不是那么好吃的,当年宋朝得到涿州,因为隔着一条拒马河,便不能防御。宋朝最后还将它主动弃掉了,易州离宋境更近,也弃掉了。况且这里离高丽那么远…… 但这部不是宋朝的主力部队。 王儡猜中了大半,宋朝派了骑兵过来,然而大部却是卢毛朵各族的联军。 然而用来对付这群孤悬于北方的高丽将士足矣。 真正的主力军队不是在北方。而是在海上,在鸭绿江畔。 这次用兵有很多不利之处。 难得到朝廷支持。只能先斩后奏。但那样,更只能胜不能负,否则宋九会灰溜溜地离开东北,同样是下,可两种下法结果不同的。而且会带来一系列不好的后果,甚至朝廷政策又再次变得内敛,甚至可以会放弃更多的东北土地。 没有朝廷的支持,以幽州路的兵力人力财力,想征服高丽,那是不可能的。 高丽可以夜郎自大,但宋九不可以夜郎自大。 此时用兵,秋天深了,可供宋朝动兵的时间很短暂,甚至弄不好,一个坚城都不能攻下来,然后冰天雪地开始,不得不沮丧的撤兵。 不过之所以动兵,也有其原因。一是朝堂变动,逼迫着宋九不得不用兵,二是他听到一个有用的消息,高丽重臣金致阳似乎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三就是这时候动兵,高丽人根本就想不到,想不到就不防范。 三处地方,几乎同时用兵。 第二处便是在鸭绿江东侧。 也要感谢辽国,辽国虽想安抚高丽人,让出鸭绿江东面几百里的平原处,这个几百里是指方圆,实际有好几千甚至上万方平公里。但好在让出来的只是西南平原地带,东北山区没有让出来,包括鸭绿江东侧的渌州城。 守在鸭绿江畔的乃是高丽头号重将康兆。 看到黄叶纷纷,康兆也有些放松了。 然而几乎在宋军攻向“高丽东京”城的同时,大批宋朝军队向鸭绿江畔袭卷而来。 康兆接到消息,立即来到江边。 不过这时候秋水虽然始平,想要跨江而来,那必须架浮桥。因此许多兵士在伐木架桥。 康兆一边下令严加防备,一边也在狐疑地想,果然那些该死的马纪岭士兵激怒了宋人。 实际高丽不当奢心妄想的,毕竟与宋朝为邻,宋人以和为贵,没有什么攻击性,最少是一个好邻居吧。 确实也不错,自宋朝以后,中国大多数时候是好邻居,以和为贵,关健是中国做了以和为贵后,周边邻居却开始做恶邻居了。 而且宋朝商业发达,大量去倭国行商的海船必须从高丽中转,未来可能去辽东的海船也要从高丽中转,这给高丽带来了很多财富。 要一要曷懒川西侧的地方还差不多,何必要进驻到曷懒川以东地界? 然而宋军来了,他才这样想,早干嘛去了。 随着一艘艘船只从海上而来,鸭绿江入海口很宽阔的,还有许多岛屿,有的岛屿面积还不小,辽国在的时候,高丽人不敢占领,不过宋朝来了,高丽人也陆续蚕食下去。 在初秋时,宋九刻意来到这里察看了一下,然后叹息良久。 似乎后世这些本来同样控制在中国的岛屿。为了友谊也被大手一挥让走了,这几十个岛屿面积还不小。合在一起最少一千多平方公里,而且这一划,直接导致吉林入海口没有了。 然后他又看到了高丽人在上面的少量驻军。 这让他对高丽人的恶心份量又增加了一份。 想要攻过鸭绿江,必须要拿下这些江心岛。 因此一艘又一艘船只到达。 “增派援兵上去。”康兆喝道。 这些小破岛要不要无所谓,然而一旦让宋军占领,随时就可以跨江而来。 但是许多船只扔下巨锚,然后兵士站在船上放箭,甚至将小型火炮搬将出来。对着高丽向江心岛上的援兵发射。 又有许多船向岸边强行靠了过去,全副武装的兵士冲下战船。 一天之内,一个又一个岛屿被宋军收回,然后一座又一座浮桥搭了起来。 到了傍晚时分,宋军攻击还没有停下,随着岛屿收回,宋军踏上这些江心岛。船只齐齐调头,对准东岸,弓弩火炮不停地射击,特别是那些火炮,射程达到了一千多米,逼得高丽人一步步地后退。让出了滩头。宋军开始强行抢占滩头,直到天色黑下来,宋军才在滩头上扎起一个个营地,两军休战。 第二天继续在血战,不过随着后方大批援兵到达。高丽人终于将阵型稳住,甚至几个滩头被高丽重新夺回去。 就在下午两军都感到有些疲惫之时。忽然从北方腾来大股尘烟,一支又一支宋军轻骑从后方杀了过来,其中还有最强大的咸平军。 应当来说康兆也算是一个有军事才能的重将,在他的调度下,再次将阵型稳住,将宋军一切两半。 “好机会。”他心中喜喝道。 然后再次调度,一边派出军队死死将宋军压在各个滩头上,一边派出重军试图以多击少,将这支轻骑吃掉。 可是后方又有尘雾腾起,这一回来了死神了。 那就是宋朝的重骑兵,背嵬军。 可能放在大漠上他们作用会下降,然而放在鸭绿江畔东侧这块平坦之地,又是在野战中,他们立即化为无敌的所在。 任凭高丽弓箭射击,数千背嵬军从容地杀进高丽大军中,然后手中静塞刀不停地挥舞着,收割着,就象是几千把死神镰刀,收割着一条又一条高丽将士的生命。 同时被迫退到后面的轻骑再次冲了上来,随着背嵬军杀进高丽大营内。接着鸭绿江西侧的宋军迅速通过浮桥,冲向东岸。 天色渐渐临近黄昏,高丽人的大阵在宋军凶猛的冲击下,终于变得零乱起来,最后三军受不了压力,不听康兆调动,向后方疯狂地逃命。 崩溃开始。 此役,宋军共击毙八千多名高丽将士,还抓获了近五千名战俘。 但是因为为了达到隐蔽的目标,多是轻装前来,粮草武器辎重严重缺乏,拿下鸭绿江东岸后,宋军无法继续进攻了,这给了康兆时间,又在后方将败军组织起来,然后向开京求救。 然而开京才真正出事了。 …… 金文中与金致阳交谈时,开京城外礼成港正在发生一起纠纷。 天渐渐冷下去,礼成港上有许多船只,如少量开始驶向混同江入海口的船只必须抢在冰封之前返回,于是来开京停下来,补充供给,还有去倭国的船只,也要抢在冰封前去倭国,在哪里过冬。 高丽人与宋朝邻近了,然后学习宋朝,同样设了市舶司征税,略有些重。原先还好一点,现在越来越过份,那怕停下来补充供给不交易,也被勒迫交税。 与大国无关,宋九发起的这一战若是失败,中国还象原来史上那样,明是大国,却不如一个小国。 在这点上宋九也在上报此次战斗的奏折中刻意写了,化民是好的,但切莫将百姓愚化为一只只兔子,可能兔子繁衍能力不错吧,因此无论怎么屠杀不会绝种。可那样,做为这个种族的公民,活得将会很耻辱。不要问高丽为什么这么做,无论兔子再多,那怕是一百亿只兔子,高丽人能害怕吗? 这说得有些激进了,赵恒也是好心,不愿意发起更多的战争,给百姓带来更多的创伤。然而略有那么一点趋势。 但宋朝百姓中有血性的人不少。 于是冲突开始。 几艘船靠下来,想上岸购买一些供给,高丽税官带着兵士过来了。 领头的商人便与他们论理,咱不交易,凭什么征税? 税官冷笑,不交易靠泊就要交税,这是高丽人的规矩,你们停靠在高丽港口,就得依高丽规矩来办事。 那我们离开。 离开也不行,几个高丽士兵推搡着他。 这激怒了船上的一些水手,同时推搡着这几个兵士。税官便向岸上喝叫,招呼更多兵士上来,准备抓捕。当然好处很多了,一旦抓捕,不仅将这几艘船上的人送进大牢,收取赎金,还能没收其财货。反正海对岸的宋朝君臣们以和为贵,不欲生事,不管不问。已经不是第一回这么干了,今年干了十几回。 但正因为干了十几回,船上的商人水手也急了,国家不能替他们做主,一旦让他们没收船只,那么就会倾家荡产,只好自己反抗吧。 第五百三十五章大结局(三) “将它们立即送到京城。” 驿差古怪地看了一眼那厚厚的奏折,有过这么厚的奏折吗? 当然他不敢质疑的。 还真是奏折,里面有各地向宋九呈现的奏报,就包括许多受了冤枉的商家,在高丽被勒索了,不服啊,于是一起跑到幽州向宋九求救。 诸官员义愤填膺,宋九一笑了之。 想前世那岂不是更窝囊,中国没渔船时,那些国家渔船才叫狠哪,差一点捕到黄河珠江,中国有了渔船,要保护渔业了,甚至直接在争议海域就敢抓捕中国渔民,殴打,罚款,罚没渔船,特别是这个高丽人做得最狠。至少比前世好吧。 不过宋九是有用意的。 原先扣住不服,也不处理,更不交涉。 但现在将这些情况一起夹在奏折里递到京城。 它们仅是一部分情况。 多了海去,如高丽蚕食东北土地,还有许多部族不服气的,高丽想方设法拉拢分化,然后就是血腥的屠杀。 再往北去,高丽想蚕食图们江,哪里的百姓与宋朝更亲切,因此反抗情况也更重,于是血腥事件更多。 实际宋朝若认真统治,这些事儿还是免不了的,不过宋朝官员动手与高丽人动手终是两样,还有其他种种,一起交给了赵恒,这就是俺用兵的理由! 而且不要不相信,几百名普通的高丽士兵连宋朝的官员都敢殴打,就不要说老百姓了。 实际宋九呈不呈这个奏折无所谓。 反正也打了起来。 打了再说。抗议个鬼啊! 这也是因为其成长经历有关,实际宋九是一个温和派。不然都不可能与寇准差一点走到对立一面,但在外交与军事上,他却是比较强硬的。 “主要就是王钦若啊。”潘怜儿说道。 宋九不在朝堂,可想知道朝堂动态还是十分容易的,包括对高丽人态度软,暧昧不清,主导是赵恒,这才是一个真正温和派的皇帝。与辽国打那是没办法,不仅是因为门户问题,俺都不要燕云了,辽国还一次又一次来侵犯,因此在辽国问题上,赵恒也变成了主战派。这是大势所趋,不仅是他一个人。 然而在其他国家上。赵恒就软了,无他,没有威胁之故。 王钦若再于背后推波助澜,于是形成现在这种情况。 王钦若用意很简单,让宋九恶心! 但现在宋九拿王钦若也没有多少好办法了,因为刘娥也。 想一想武则天。如果不是群臣反对她做皇后,会不会重用李义府与许敬宗?如果不是群臣反对她做皇帝,会不会重用来俊臣等酷吏? 刘娥实际就是一个温和版武则天,大家一起反对她做皇后,那么必须扶持支持她做皇后的人。如王钦若…… 不过宋九仍不是很后悔,赵恒的身体很不好了。小赵祯还未出来呢,有了刘娥,宋朝就有了一个承上启下的作用。至于王钦若,他会带来一些妨碍,但王钦若能做到终极妨碍? 但这份厚厚的奏折起到了作用。 接到宋九出兵奏折,京城也感到讶然。 那可是一个“友好国家”。 赵恒与大家商议,王钦若说了一句:“北方苦寒,宋公年高,陛下下诏让他回京继续担任首相吧。” 这句话太恶毒了。 宋九再三表态,幽州路事情弄一个差不多,就要致仕了,大家也默认了。为什么调回京城,那不是担任首相,而是责备宋九在幽州路未做好,甚至含沙射影地责备宋九是专权,专到让朝廷忌惮的地步。 其次宋九说退,一旦这个诏书一下,宋九好意思回京做首相么,那是真正在逼宋九退。 赵恒不同意,看着王旦,王旦对前线不大了解,很公正地说了一句:“胜有功,败则是过。” 显然这个答案等于什么也没有说,于是赵恒回宫与刘娥商议,刘娥说了一句:“让宋公战吧,不过等这一战结束,若宋公还不致仕,那就如王卿所言那样,下诏调回京城担任首相。” 也就是用诏书强行逼宋九退。 毕竟宋九威望太高了,在东北女真人哪里威望也很高,这种威望利于治理东北。但这一战打下来,打到结束,最少明年才能有定局。三年下来,东北大问题基本没有了,那时候宋九必须退。否则那可是庞大的东北,包括幽州、辽国两京地区,面积超过了一百多万平方公里,人口超过了近百万户,常驻军队达到十万。宋九总掌军政财三权,多少会让人不放心。 总之,不满的占据了上风,特别是宋九伐高丽一国,居然先斩后奏…… 直到这份奏折及时赶到,大家反对声音才稍稍平息。宋九也能理解,毕竟自己做法很接近唐朝的哥舒翰,高仙芝与安禄山了。这是宋朝士大夫最担忧的事…… 第三段战斗也开始打响。 船上的人开始反抗,所有水手抽出武器,将那个税官与士兵打得跳船而逃。 这一下子大棒子们激怒了,随着呼喝声,许多士兵从营房里奔出来,向那几艘船扑去。 船上的人想斩缆绳逃跑,可这时候天上正刮着西北,船只在短时间内根本调不过头。于是船主大声吆喝,让水手将船调转头去,离开港口,同时分出一部分水手射箭。 如今海上也有海盗,还防止一些不好的野蛮部族抢掠,各艘船上都装备着强大的武器,用来自保。 嗖嗖嗖。 随着箭支飞出,倒下了十几个高丽士兵。 其他停泊在港口的宋朝船只一起傻眼了。猛啊,同胞。可是你们也要完蛋了。 十几名士兵被射死,整个港口的士兵一起惊动,冲了出来。甚至城中也有许多士兵与衙役手持着武器,想冲上船。 几艘船水手继续不要命的顽抗。 宋朝得到东北,高丽人可能会迎来和平,然而北方防线还是他们的中心,所有精兵一起驻扎在最北方。这些兵士就象此时宋朝京城的极少数城中禁兵,游手好闲。战斗力实际在严重下降当中。 而且高丽又不象宋朝,有着完善的轮戍制度,还能或多或少弥补了这一不足。因此这近乎战场的攻防,一时半会让开京城的兵士有些不大适应,居然僵持许久未攻上船。 于是城中精锐军队出动。 忽然船上的商主从船舱里取出一个特大号角吹响。 随着这声号角嘹亮地传向远方,几艘船的甲板被打开,从里面窜出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宋朝战士。 里面根本装的就不是货物。而全是甲士。 有一些聪明人已反应过来,特别是高丽一些将领,脸色变得苍白。 不等他们做出调动,这些甲士从船上扑下去,在海边开始宰割。 城中有人也看到不妙,立即调动更多的军队冲出城。 然而这时候大海上腾起无数帆影。一艘又一艘海船借助西北风势,大帆全部鼓足,迅速向港口驰来。 听着号角声,金文中说道:“国相,忘记了一件事。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绍,我是大宋京城人。还有另外两个身份,第一个身份乃是宋公的学子,而且是宋公在京城开办学舍时的第二年的学子,最早的那批学子之一。第二个身份就是幽州参军录事。” “外面为什么有号角声?” “总攻开始了,再说一下我们的计划,因为你们高丽欲壑难填,发生多次税官士兵敲诈勒索我朝海商的事件,因此此次出兵先派出一部,甲士在艘里面,只有少数人装作水手商人,与你们港口的官兵发生冲突,然后将城中兵士吸引出来,于城外尽可能的歼灭你们开京城的战士,从而减少攻克开京的难度。” “我知道我们高丽有些事做得不好,但不至于有灭国之罪。” “不灭国啊,只是新罗一直是正统,我朝扶持新罗立国,有何不可?不如这样,我们一起去城头看一看。” 金致阳无奈,只好随着金文中来到城头。 金文中暗暗一笑,有了,只是这个有想法的权臣一时抹不开面子,只要城外战斗能占据上风,他就会乖乖地配合大军行动了。 这时候宋朝大批海船已驶到港口边。 先头部队开始跟上,从船上奔到码头边。 高丽军队开始溃败了,匆匆忙忙向城中逃去。 可是岸边这支宋军速度更快,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几乎在城门边将逃兵堵住。 “这个王德用比他老子王超厉害啊。”金文中心想。领头闹事的那个船主正是王德用装扮的。 高丽兵不甘心,两军就在城门下血战。不过随着大批宋军驰来,一个个高丽人成了刀下之鬼。同时宋军一分为二,有的宋兵推着火炮扑向松岳山关卡。 金致阳叹息道:“金录事,让我如何配合?” 高丽未必能亡国,但开京城灭亡却在旦夕之间了,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国相,不用那副表情,你看看这些条约。” 金文中递过一份条约,金致阳飞快看完,金文中说道:“我朝不是辽国,还是以前那个以和为贵的帝国,只是我朝以和为贵,但也要求别的国家对我国的态度同样必须以和为贵。” 不算太让金致阳为难的几条条约。 “而且你将是新罗国的国君,建设一个更强大富裕和平的新罗国,难道不是你梦想吗?委屈的还是我朝。” 委屈一个屁啊,不过让他做皇帝,还是让金致阳十分动心的。他缄默一会道:“让我如何去做?” “不难……”金文中心中终于大喜,大局已定! 第五百三十七章大结局(四) 景德四年九月下旬,高丽国灭。 先是孙全照带着两万多兵步冲上了岸,将城外高丽兵士全部击杀,然后攻城。这时高丽权相金致阳突然背叛高丽国,责令手下亲信打开一道城门,宋军迅速杀进开京城中。 到了傍晚时分,开京城中反抗的兵士与贵族以及皇室,就在金致阳带领下,全部击毙或俘获。 第二天金致阳做了一件有争议的事,将王讼与他的宗室全部斩杀,然后改国号为新罗。 为这什事,宋九曾商议过许久,按照李迪的看法,便是将王讼带回京城,一是宋朝又捉了一个皇帝,二也能对金致阳以后形成掣肘。 然而最终宋九决定将王讼处死。 第一个他活着就有威信,可能会导致反抗力量强大。 他举了一个例子,唐朝平定高句丽后,由于高句丽百姓不停地反抗,唐朝不得不将高句丽与大部分富户与数十万百姓迁于中原各地。 可是后来反抗仍不停息,当然有一部分是新罗捣的鬼,于是唐高宗又下诏让高句丽王高藏带着部分迁民返回辽东,但是到了安东的高藏又产生反心,侥幸提前察觉,召还。 还有一人,那就是李继捧。 不要说朝廷不犯糊涂,只要继续按照唐朝那种办法做,那么继续会犯糊涂。 因此默认金致阳将皇室会部斩杀,以及那些条约。 第一条以大同江中下游与盖马高原为界。定为两国国界。大同江北包括平壤以及盖马高原为宋朝疆域,以南为新罗疆域。 可能高丽人觉得很委屈。但宋九觉得更委屈,那怕就是按三国曹魏疆域,那么也至少划到了开京城北侧了。 然而为了迅速结束战争,也为了给金致阳未来能向他的臣民交待,只好做此让步了。 第二条金致阳很喜欢,一旦战事平息,疆界划分好后,宋九会让官兵与他配合。将大同江北所有百姓强行驱到江南。 这条措施会使金致阳得到更多的人口。但宋九也是被迫着出此下策,原地安抚那是不可能了,指望金致阳以后就老实了吗?说不定唐朝故事又会上演。往东北安置,那个后果可能会更严重。往中原安置,不要说花费大量财力,自己马上就要下去了,说不定以后为了两国友好。赵恒又将百姓送了回来。 也就是以后大同江北很长时间除了兵营外,余下成为荒无人烟的所在。但宋九坚信要不了多长时间,这里会重新繁荣,不说别的,就说福建路,因为有了一条出路。溺死自己亲生子女的惨剧就很少再发生了。没有地没有田,没有宅,但遥远的南方还有大片土地可以让他们子女生存下去,有了活路,为什么还要溺死自己的亲生儿女? 甚至宋九暗中授使。让银行开办了南海汇寄业务,交一些手续费。在南海得到了钱帛,可以寄回家乡。宋朝有很多方面让宋九看不习惯,但在内治上几乎让人无可挑剔,毕竟这是在古代! 相信没有辽国危害,几年后国家会更繁荣,人烟也更稠密,那么就会有百姓自发往辽东迁徙,往鸭绿江迁徙。 第三条也是一个互惠互利的条件,未来高丽让出五个港口让宋朝海商做为中转站,但税务必须与宋朝市舶司税务相齐,宋朝在那边如何征高丽人的税,高丽人就可以在这边征宋朝人的税,但不可以高出宋朝税率,而且只能征交易税,不交易时不得勒索商人。同时互派官吏,若有纠纷时,共同协商解决。作为互惠,宋朝同时也在幽州密州杭州泉州广州五大市舶司挪出一些驿舍,让新罗驻扎官员,协商解决宋朝那边的新罗商人纠纷。 第四条若是双方有百姓去对方国家务工或者留学,行商,以及其他情况,必须由当地官府开出证明,对方才可以接待,否则严惩不怠。 这是防范双方各自派出斥候打听或者策反对方的。 高丽人占了便宜,不过东北还不稳,宋九也不想未来的新罗多事。 第五条,宋朝可以出兵替金致阳统一大同江以南各地,但统一后金致阳必须向宋朝表示诚服。这是金致阳最需要的,不然靠他,有什么能力统一? 不过后来又加了一条,宋朝以后每年挪出一批铜钱与交子,准许流通到新罗,做为新罗的准货币。 高丽更缺钱,有了货币,国家才能更繁荣。 然而宋朝也缺少钱币,因此铜钱与交子的流通管得很严。 这个问题也不大,宋朝采矿业渐渐发达起来,各种金属课量逐年增加,甚至还在海外发现了许多矿藏,这个宋九未参与了,不过有海商找了出来,包括大洋洲的富铁矿。 而且随着宋九引导,金银是在往宋朝流通的,还有少量交子的配合,几年后货币慢慢就不会太紧张。只要货币问题能解决,宋九也渴望宋朝的货币做为世界准货币,那也是一种影响。 应当来说,除了疆域让金致阳有些难受外,其他的宋朝都做了让步。 这也是宋九的心理,迅速结束用兵,一旦结束用兵后,不会留下麻烦以及后续的战争,因此主动做了一些让步。 并且宋九还全程为金致阳“量身打造”,包括这次的称王。 两种选择,一是缓称王,广积粮,一种迅速称王。宋九选择了后一种。 一是让部分迷茫的高丽百姓能尽快找到他们的新主子,二是迅速甄别出反对势力,集中力量对他们打击,宋朝可以出兵,但不能陷入泥沼战,持久战,三是迅速使高丽产生分裂。以便能歼灭高丽北方主力军队。 但没有那么容易的。 眼看进入十月,康兆向王讼求救。结果消息传来,说是宋军自海上发起突然入侵,金致阳叛变,自立为后新罗国王,他傻眼了。 王家子孙不仅是在开京城,其他地方也有,他立即找了一个王家的后人王夼,立为新君。分出重兵,一路向南。 然而他刚刚分兵,宋军就兵临城下。 高丽其他地方权臣于是一直学习康兆,各自扶持着代理人,仅是一个月之内,便出现了六七个高丽新皇帝,然后讨伐金致阳这个叛贼。不过除了康兆分出的部分军队外,其他人都是在喊口号。如何讨伐?开京城此时集结着数万宋军,同时大海上又运来大量粮草物资,自己这点兵马送上去,人家都未必能看上眼。 果然,康兆的军队刚过大同江不久。便是金致阳的手下军队与宋军联合起来击败。 康兆很苦郁,于是坐等冬天到来。 天冷了宋军撤走了,就可以大军南下,一举定乾坤了。 但他又想错了,此时宋朝与唐朝不一样的。如果是唐朝,还用宋九花费那么多心思吗?早就开打了。 还与唐朝不一样。 李世民两次征高丽。都是畏于严寒所迫,最后不得不退兵。 然而那时候唐军穿的是什么冬衣?一件麻衣里面塞三两木棉絮,那就是过冬衣服了。 此时宋军穿的可是正宗的棉大衣。 甚至有的家中条件好,开始穿新出来的羽绒服与羊毛衫。有了这些衣服,在不战斗的情况下,宋军足以能在冬天于外兴安岭北方活动。 战斗也无妨,深冬到来,宋军只是防御,避免野战因笨拙而导致大量牺牲。 这与扶持金致阳一样,那就是用最小的代价,达到战略目标。 康兆联合了一些力量,然而于整个冬天里牺牲无数部下,只攻下了几个城关,相反地看到他攻击力不强,一把大雪翻飞里,许多豪强与高丽旧城主派出使者,向金致阳表示了诚服。 不知不觉中,春天就来临了。 对康兆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于是决定从鸭绿江撤兵,全力攻打开京。 然而经过一个冬天,局势早就截然不同。 宋军先是将所谓的东京拿下,高丽国家分裂,北方那数千士兵无心交战,纷纷投降,让宋九送去挖矿了。 然后派出部分军队徐徐南下。 大多数部族投靠了高丽,不能一起打击,有甄别性地选择了几个典型进行镇压。这两年多来,是金是银,成份一起看出来了。但也不能当真,如南诏开始对唐朝也忠心的,力量强大后,一切不同。 只能说略略扶持一些忠心的部族,改土地归流太过激进,会引起骚乱,然而分化依然是治理北方的主调。 与这些部族联合起来,将几个典型的部族狠狠镇压下去,甚至有两个部族整个灭族,春天到来,盖马高原与长白山形势完全巅倒过来,大多数部族向宋朝表示了投靠。不然怎么办?或者投靠康兆,康光能代表高丽吗,或者投靠金致阳,那与投靠宋朝有何区别? 康兆在撤退。 宋军分出一部,从盖马高原扑下来,在静戎郡盆地将康兆军队堵住,随后宋朝追兵杀到,金致阳又亲自带着新新罗军队杀来,三军夹击,康兆军队大败,康兆被乱兵砍死,那个傀儡皇帝王夼被活捉。 宋九这才将一个皇帝送到京城去,那就是这个王夼,他没多大作用,仅是送给赵恒的一个玩具,一个小收藏品。 康兆全军覆没,向金致阳倒戈的人更多了。 到了六月,宋军开始徐徐从开京撤退,然后于大同江畔划分国界线,不但有陆地的国界线,还有海上的国界线,以登州到大同江拉成直线,以北属于宋朝的,以南地区则是以登州到开京的中间一切两半,东侧岛礁为新罗,西侧岛礁为宋朝,这个对宋朝比较有利,毕竟登州伸了出来。 但在这时代,谁注意海权哪。 金致阳啼笑皆非签了条约。 然后再于陆地分界线立界碑,宋军开始驱逐百姓了,有些狠,那怕表示忠心愿意留下来的百姓也强行迁徙到江南。还有一些辽东逃亡过来的百姓要求留下,同样不准,继续做二等公民去吧。 这又招来了一些弹劾声音。 甚至赵恒下了诏书否决宋九做法,可那时百姓早就迁之一空,诏书下达了也没有作用。 可能也做错了,但宋九无怨无悔,这是为了一劳永逸解决这个麻烦的举措,至少境内不会有反叛现象了。 六月末,最后一批宋军从新新罗撤军。 但此时新罗仍有许多分裂势力,不过那是金致阳的事了,若连这点反叛势力都镇压不下去,凭什么当初有想法? 可是随着这批军队撤回,也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第五百三十八章大结局(终) 景德五年,若按另一个时空,这一年宋朝变成了大中祥符年号。有几个原因,城下之盟让赵恒怏怏不乐,疾病加重,还有就是这一年的年光比较不错。 这一年年光真的不错,全国几乎无大的灾害。 天灾兵祸一直是封建统治者最担扰的事。 没有天灾兵祸那一年,压力就会大轻。经过三年多休生养息,加上好年光,这一年宋朝的财政宽裕得让人无法想像。因此到了秋天来临时,赵恒破例下了一道诏书,宽免四川四路、荆湖南路以及河北路、陕西路这六路秋税。到了明年也许会更好,因为云中与幽州两路经过数年休息,可以尝试着征一些轻微的两税了。那么北方两路最少能保证不需要透支国家财政。 就在这时候宋九的奏折到了京城。 先是再三解释了用兵高丽原因。南来风计划名义是赵匡义在主持,此次伐辽名义乃是赵恒主持,而灭高丽之战,朝廷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宋九就动用了近八万幽州路驻兵,数万乡兵,还有一些各族联兵,以及大量百姓,又征用了许多船只。 所以必须得解释清楚。 然后宋九又说了一句,边境必须有适度用兵权,择情而论。 不给边区将领官员用兵权,随着疆域辽远,等到朝廷决定下来,那后果会更糟了。不过要根据情况定论,如哥舒翰与高仙芝的用兵,以及安禄山的用兵,一个是以敌养兵,一个是真正的用兵,情况截然不同的。 实际这还是宋九的持中论调。 就象同样杀人,歹徒来加害自己了,难道在有能力反抗的情况下不反抗,而是报警等警察来,未来之前让凶徒对自己伤害?那么自卫反击杀人也是可以的。可为了杀人而杀人,那就是有罪了。 通俗一点就是百姓所说的公正。 然而这很难,何谓持中?谁能说得清楚? 因此宋九仍不能称为一个伟大的政治家,可能多数事做对了,但他一直没有留下清晰的执政思想。 实际赵恒真的无所谓,如王旦所说的,最大担心便是失败。那终是一个国,如今东北最强大的力量。万一失败,连带着东北局势会全面恶化,因此王旦说了,胜有功,败有过。 不过胜利了。事情也就结束了,大家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然后接下来宋九又说了钱。 为了这一战动用了许多人力物力,不过到了高丽后,宋军开始有收获了,甚至打到最后,多是金致阳带着高丽兵士镇压反对力量,宋军只是跟在后面划水。然后抢财货时却是比谁都积极,导致金致阳主动催促宋军撤退,俺不要贵国军队帮助了。 这节约了大量钱帛开支,不过因为先前动用的兵马,与人力物力规模庞大,因此后续的朝廷依然要拨出几百万缗钱做赏赐安抚。 对这一条大家也没有什么意见,这场大捷仅拨出几百万缗支出,实际真的不算什么。 接下来宋九又说了东北未来建设的种种想法。高丽灭国了,新罗还是一团散沙,金致阳想平定新新罗,没有一两年辰光那是不可能的。再想恢复过来,那最少得要五六年时间。表面上东北几乎没有什么力量能对宋朝统治产生危害了,难道是鞑靼人,那根本不可能。闻听宋朝灭辽,特别与宋朝来往密切的北阻卜各部欢呼雷动。或者是乌古敌烈吗?也不可能,他们在辽国再次镇压力下,力量仍很薄弱。而且辽国也是分化治理他们的,导致他们相互之间仇杀不断。也许未来会有一个枭雄将这些部族笼在一起,然而只是宋朝继续在分化,那么这一百年都不会有那个枭雄能办到。或者说是北方室韦人,那是对宋朝不友好的,可他们人口基数太少了。 但宋九却再三说了东北危机重重。 若是不注意,甚至从内部就能重新崩裂。 然后又再次说了新罗,当年唐朝步步让,就是新罗策应高句丽内部百姓叛乱,逼得唐朝步步后退,所以宋九才将所有百姓一起驱逐到新罗,然而宋九断定,一旦新罗安抚后,必向宋朝索要大同江以北的土地。这是一个十分猥琐的民族,因此宋九刻意将疆界划分得无比清楚,甚至于在海上的疆界都划了出来。若是有这种情况,朝廷千万不能让,让了一步,他们便会设法逼宋朝让十步,百步,千步……高丽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若那样,今年用兵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说了很多,包括教育,水利,农业,民生,道路,商业,矿业,主要还是民族事务与军事,甚至包括如何处理大漠的政策。 实际它就是宋九替宋朝以后治理东北的一个尺标,虽然辽国灭了,但还是那句话,北方稳,天下稳,北方乱,天下乱。 最后一件事则是移民。 朝廷口号是齐。 然而没那么容易,因为北方如今还是部族制,这要看,如果仇杀不断,生存环境恶劣,部族制度就比较牢靠,如大漠各族,如南方大山里的各个蛮部,然而部族制却替国家治理带来了重重困难。说部族制是好听的说法,实际就是一个个土国家。 随着东北开发归化分治,部族内各个酋长对部族的威信会渐渐下降,这是好事儿,朝廷必须顺水推舟让这个趋势进一步形成。但不要操之过急。 特别是移民,对治理辽东十分重要,然而因为部族制度,就会产生冲突。因此先前的迁民必须安置于各个城池边上,拱卫城市安全,它们是东北经济商业发展的纽带,也是治理、城防的中心,然后再安置于荒芜区域,以减少迁民与各族的不必要冲突。当有一天,移民汉户成为主流,各族族长威信进一步下降,那样东北才能成为真正的宋朝领土。 宋九未说时间,尽管这一年东北又是大丰收,而且又有大捷。然而国内也是大丰收,因此移民数量仍然只有两三千户,少得可怜。 交待完了,宋九才说大家最关注的事,臣老了,恳请陛下准臣致仕。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王旦微微叹息。 有几个大臣抬起头。用不耻的眼神看着王旦,这句话的背后就是王旦也同意宋九致仕。但宋九不致仕,能行吗?王钦若道:“陛下,以宋公之功劳,是可以封郡王了。” 他在背后搞了许多小动作。 然而宋九下去了,没有必要再搞了。这句话倒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宋九功劳太大了。就象一座大山,压得大家喘不过气来,包括赵恒都隐隐被宋九的功劳压住了。他这一退,无形中许多人松了一口气。 那何必还要与宋九结仇呢? …… “不要怕花钱,这件事若成功了,意义非同小可,缺钱可以写信给我。我会支持你们的钱帛。”宋九说道。 几十个百姓站在边上静静聆听。 它就是药材。 长白山出产就是人参鹿茸,可是采参客太苦了。 因此宋九自前年起就拿出一些钱帛出来,在东北设立了几个试验点,尝试着人工种植芝草,人参以及其他药材,甚至驯养梅花鹿。 对中医宋九看法十分公正,不能将它神话,它的缺陷仍有很多。但不能一味小视,有的病用中药还是很管用的。在西医技术未发展之前,中医还是国家医疗手段的主流。 然而这时候几乎所有中药都是从山上采来的,没有药材种植,因此药材很贵。药材贵了,百姓就无法看病,所以各种神仙鬼怪管用着。看不起病,只好请神仙来帮助了。 宋九组织了一些百姓,给他们钱帛,甚至还雇来几十个书院的学子。让他们指导着百姓种植驯养,一旦成功,不仅是又创造了一条致富之路,同时也会让更多百姓看得起病。 这个时间也漫长。 高丽战事结束,宋九最后一次视察东北各地。但这一回不那么赶了,带着玉苹与潘怜儿她们且走且看,权当是一路旅游的,但这也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在东北旅游了。 今天来到长白山下,这里有一块药园子,宋九看后说的这句话。 看完了,宋九又到了长白里深处,看望各族百姓,渐渐抵达白池。 “好美丽的湖啊。”大双叫了起来。 它就象一块宝石一样。 宋九内心也感到欣慰,至少这块长白山的明珠,完全是宋朝的疆土……这也是自己功劳啊。 不过呆的时间不长,秋天渐深,估计朝廷旨书也快到了幽州,于是宋九返回幽州。 不出他所料,果然是张齐贤来接任。而且还带来一道诏书,正式将幽州路划分为两路,一为幽州路,二为长春路,不过后者首府却在沈州。还有虽划成两路,不过为了便于治理,让张齐贤仍兼带着两路军政财权。只是出忽宋九意料的,朝廷居然将寇准调到云州地区。 宋九听到后哈哈大乐。 不知道寇准在云州是高兴呢,还是郁闷呢。 然而有寇准在,云中路这几年还会继续发展。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千年树国,国家不能以那一时期难易来区分,只要松懈了,国家危机马上就有了。不过因为两路是辽国疆域,最难的肯定还是前几年。 若是寇准与张齐贤再呆上三四年,那么北方就会打下很好的底子。 至此,宋九再无牵挂。 “宋公,没想到你这么就退了啊。”张齐贤叹道。说起来宋九比张齐贤还小三岁呢。 “满足了,至少在我主导下,灭了三个国家。” 张齐贤哈哈一乐。 他以为宋九说的是高丽、交趾与辽国。交趾有些勉强了,高丽确实是灭了,现在的新罗与高丽可是两姓主人。辽国那更要算是灭了。 实际宋九说三个国家,可不包括高丽与交趾,一个是西夏,一个可能是金国。高丽与交趾不说没有灭掉,就是灭掉了,在宋九眼中能算上真正的国家么? 至此,宋朝才能勉强称为真正的大宋,或者是大宋帝国,疆域从史上的不到三百万平方公里,到如今的近五百万平方公里,如果包括羁縻区,那么同样也超过了一千万平方公里,还有许多问题,如河西走廊,如大理,如交趾,特别是交趾不灭的话,可能以后越南就形成了。 然而世上那有十全十美之事。 “宋公退下来,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当年我在河中年少时,生活过得很是辛苦,甚至都娶不到看上的小娘子,所以渴望富贵。不过富贵到了这一步,已是巅峰了,人要学会知足的。” 张齐贤有些汗颜,若是自己知足,就不会有寡妇门了。 “实际我再不退,也没有进取心,没有了进取心,在官场上就不会有作为。因此打算退下来,带着家人到处走走看看,放松心情。这些年虽然我去了很多地方,但是官职在身,压力大,自己也过得很苦,不是物质上的苦,而是精神上的苦。也要休息了。或者再过几年,我去书院客串一个先生,没有人说闲话吧。” 这有一个前提,宋朝退下的高官多安置在洛阳,就怕他们对朝堂产生影响力。因此宋九说到处旅游,几年后影响力下降,他不去洛阳,继续呆在开封,那就没事了。 张齐贤可惜道:“朝廷打算计划开三白渠呢。” “开三白渠我也不会过问,我也老了,终有一天会死的,因此放手就要放得彻底。” 不过张齐贤心中怀疑,一旦宋九放弃权利,朝廷便不会有忌惮,然而宋九的学问,经验,朝廷不倚赖吗? 这又有一个前提,赵恒猜疑心没有赵匡义重,因此用人往往用到死,不仅是文官,还有武将,这导致了西府参谋司里几乎没有参谋存在,因为重将全部在任上。 况且宋九。 “所以我这一行去得远啊,你我交接后,我将随海船去广南过冬,春天来了,再去杭州,夏天来了,说不定我带着家人又重回幽州与你打伴儿。陛下上哪儿找我?” “这也行啊。” “为什么不行?” 几天后,宋九真带着家人上了船。 张齐贤带着官员来港口送行。 诸人一一话别,船主吩咐水手扬帆启航,庞大的海船迅速借着西北风离开港口,成为天际的一个小黑点。 其时,秋风送爽,天高云淡……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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