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单线恋爱为何总是陷入修罗场》作者:九枝猫   文案:   【这本被砍纲严重,写的不好】   无论是千年前,还是现如今,纱织的心中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男人——他有一头白色的发,有如母亲所珍爱的那颗蓝宝石般漂亮的眼睛。   可仅仅只是想嫁给五条大人而已,为何总有那么多阻碍。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少年漫 咒回   搜索关键字:主角:纱织 ┃ 配角:5t5,夏油,冰系诅咒师,娜娜明,灰原,硝子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纯爱无敌   立意:为了爱情至死不渝,才是她 第1章 001   我幼年时代,母亲常常抚摸我的头发,露出期冀渴盼的目光:   “我的英一郎啊,你一定要想尽办法吸引你父亲的注意。只有让他赏识你,咱们母子才有被接回去的可能。”   英一郎。   我那个短命的同胞哥哥。   自打他死后,我这个本就因被父亲赶出本家而发癫的母亲,就彻底失心疯了。   每当父亲府上宴客,母亲便将哥哥的衣服从紧封的木盒里扒出来,一件件往我身上比划。都太大了,我根本穿不牢,每走一步,无论是直衣还是红袴都在往下掉。还有乌帽,如果不用手扶住,就一定会遮挡住视线。   我穿得如此滑稽、可笑。   母亲却露出欣慰,拉着我的手走到家门口,把我往外推,目光恳切期望,“英一郎,母亲的希望可全倾注在你身上了。”   顶着那样的注视,我不得不往前走。   母亲的身影,随着我越走越远,而被不断拉小、直至消失。   没再被盯着了。   我轻呼出口气,微微绷紧的面颊放松下来。   傍晚时分,天空是介于靛蓝和玄黑之间。我才不想去本家找难堪,所以寻了个小巷口蹲坐着发呆,直到身后的巷子里传来非比寻常的动静。   我才惊觉时间过去如此快。   天已经全黑下来了。乌黑乌黑的,仿若站在屋顶上,一伸胳膊就能将手塞入黑水似的天空。   街市也亮起。   行人人手一个地拿着肖似鬼火球的灯笼,在夜幕里飘荡。   配着身后传来的尖叫声,令人胆寒发竖。   这是地狱吗?   我转过头,望向漆黑的巷子深处。   “怪物啊——!”   四个成年男子眼泪鼻涕横流,因为恐惧而扭曲到狰狞的面容,使他们显得像恶鬼。但这四只恶鬼很快就被杀死了。   四只肖似野兽爪子般的手,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分别贯穿了他们的肺腑。   他们口吐鲜血,倒在地上抽搐、挛缩。   与此同时,   杀死他们的人也显露出身形。   是个个子矮矮的怪物,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却拥有非人的四只手、两张脸。   它的脸好恶心。   就像一块肤色的树皮贴在右半边脸上,而树皮上长出了眼睛眉毛。   让人光是看一眼,就胆寒发怵地想要逃跑。   好丑陋的脸。   好令人皱眉的四只手。   我感到反胃,忍不住掩唇干呕起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怪物。他朝我飞速奔来,四只猩红的眼珠子直直瞪向我,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冲过来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他快要接近我时,我甚至能感觉到翻滚着血腥味的风猛猛刮过我的面门。   我没有一丝逃跑的想法。   就这样死吧。   我早已受够了整日像只狗在‘啊啊’叫着的母亲,也受够了哥哥宽大到随时想掉下来的衣服。   我主动仰起脖子。   哥哥的乌帽往下坠,遮住我的眼。   利爪刺破我喉咙处的皮肤,却没法更进一步。   我微诧。   隔着哥哥的乌帽纱网,能看到我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个人,他的手正紧紧钳制着怪物的手,随即不知施展了什么,怪物就被击退四五米远。   他挪动一步,挡我身前,游刃有余地跟怪物缠斗。   怪物敌不过,但脑子并不蠢,抓住时机就逃了,中途还恶狠狠地回头瞪我一眼。   “你没事吧?”身侧那人出声。   我将乌帽往上推了推,露出眼睛,抬头往上看。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便是一双天蓝色的眼眸。好好看,好好看,像极了母亲极为珍视的那颗父亲送与的蓝宝石。   他似乎早已习惯别人这样惊艳的凝视,并未觉得冒犯,而是伸手,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他也不欲跟我多说话。   随意交代个武士装的女子,就将我塞她怀里。   “这孩子你负责照顾。”   “是,大人。”   我被提溜上了马,宽大的衣服使我不得不左拽右拉,避免它们被风吹得飘散下来,露出肩膀,或者是更过分的部位。   马颠簸了许久。   终于在一座府门前停下。   我又被提溜下马。   有仆役围出来恭迎,不多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也出了来,父亲冲将才救过我的少年点头哈腰地说着恭维话。   直到他目光微偏,落在了我身上。   那充满讨好的脸上,霎时间便显露出狐疑,“你怎么在这。”   我向来惧怕这个没见过几面的父亲,露出了怯。   “刚在路上救了她,怕身上有伤,才带过来的。”似疲劳,年纪尚不大的少年揉了揉眉心,将怀中的白布取出,蒙住眼。   我的父亲恍然大悟后,便是大喜。他一把将我扯过去,取下我的乌帽,倾泻出到腰部的长发,声音狂热,“这是小女纱织,多谢五条大人相救——!”   五条大人?   我抬头看一眼他。   却没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   因为那双好看的眼睛被蒙了白布,窥见不得。   他似烦了般随意挥挥手,略过我和父亲,往府上走。我的父亲连忙牵着我,继续点头哈腰跟在五条大人身后。   父亲的手,宽大炙热。   这是我第一次被他牵住。   尽管知道他不过是因为利欲,但我还是不免心动。   虽然母亲也牵过我的手,但那不过是把我当做哥哥的替代品,但父亲不一样,父亲明确知晓眼前这人不是英一郎,而是我。   我被父亲牵至宴会厅屋。   同父不同母的兄长姊姊们见了我,皆是一脸惊讶不解。   我落座在父亲旁边。   父亲哈哈笑着:   “哎呀哎呀,纱织是我最宠爱的女儿。”   “她今年应该也有十一岁了,是可以议亲事的年纪了。”   “纱织性格调皮,方才又偷溜出去玩,却没想到能得五条大人相救,真是没想到。”   ……   我始终规矩坐着。   从旁人的言语中,我知道一些以往从未了解过的事情。   例如诅咒、咒术师,五条大人就是出自咒术界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至于我的父亲虽然不是咒术界的人,却是源氏的分支,在京中还算有些势力。这场宴席,就是以两家结亲为目的的。   五条大人在宴席期间,止不住地打哈欠,一副百无聊赖的闲散模样。   直至最后,宴席尾声。   他随手一指,点上我。也不知眼睛被蒙住,是如何辨认我在哪里的,还是说真就是随手一点,反正他最终指着我,说:“就她了。”   五条大人走后。   父亲哈哈哈长笑不止。   把我举起来,紧紧搂住。他声音激动,带着难以言喻的疯狂感:   “……呵呵呵。”   “纱织啊,我的纱织,今天可都多亏了你。”   *   因为被五条大人看中。   我和母亲都被父亲接回了本家。   对于母亲止不住喊我‘英一郎’的事,父亲厌烦不已,将母亲撵出家门,说疯病没好之前不准回来。   彼时,我正站在父亲身侧。   看着母亲不断往前爬,想要抱住父亲的腿。却被父亲一脚踹开。   我心里竟没多少波澜。   平日趾高气昂的兄长大人、姐姐大人们,没了以往看我的嫌恶,全都想方设法地讨好我。父亲对我也是百依百顺。   但我并未自大。   因为我知晓还有一个人需要我冷静观察。   那就是五条大人。   五条大人很忙,不大爱来看我。偶尔来,也是深夜时刻,他站在院中敲响我的窗户,等我打开,他就一点也不拘于男女之别的翻窗进来,递给我礼物。   那些礼物,或是他途径哪里采的花,又或是他看中觉得不错就买下来的各地特产。   很少有女孩子喜爱的胭脂水粉和首饰。   他很随性,想到哪儿觉得好看可爱,就送来。还有一次送了只活兔子,我手忙脚乱地接住,他罕见笑了声,也第一次凑我那么近,很轻地摸了下我的脑袋:   “兔子可不能整日缩在房间里,要带它多出去溜溜弯儿,否则会长不大的。……嗯,就像你这样。”   好恶劣的话。   但我还是低眉顺眼地应声:“是。”   此后,我便养成了晚睡的习惯,生怕五条大人来的时候我睡着了,没能接待。时间一日日过去,我正在屋里逗弄兔子,窗户响了几声。   我去推开。   便瞧见了五条大人。   他一向爱穿蓝白色的和服。   双手揣在怀里,斜斜地倚在窗栏上,双眼被白布蒙着,也不知他看不看得见。   我有些疑惑他怎么不翻窗进来,便听他问:“你今年多大了。”   我老老实实回答:“十五。”   再过一月,就是裳着了。   再过半年,就要嫁给他了。   “四年了啊。”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盒子,递给我。   我一诧,打开。   便见木盒里躺着条手链,手链上挂着许多细碎的蓝色宝石,略微一动,还有蓝宝石们相互碰撞的清脆声响。   见我乖巧戴上,五条大人满意地颔颔首,“我待会就要去大泉蜘蛛山了,那边有个蛮难缠的诅咒师,御三家其他两家都想争夺,所以短时间内回不来。你的裳着我就不去了。”   我嗓音温和,“愿五条大人武运昌隆。”   “嗯。”   他摆摆手。   等我再抬头,窗前早已不见五条大人的身影。   我将窗户关上,抱着兔子躺在床上,抬起手腕,盯着那条手链看。   真好看。   颜色像五条大人的眼睛。   不可否认,我对这个给予了我新生机会的大人很有好感,对于见到他这件事,内心也是充满了甜腻期待的。   如果嫁给他,一定会很幸福的吧。   不会落得跟母亲一样的下场。 第2章 002   事与愿违。   我裳着那日,老管家急匆匆跑进来,因为慌忙还在地上滚了一圈,但他顾不上疼,声音急切:“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啊!五条家除了五条大人和五条大人带出去的术师外,全都没了!”   “什么?!”父亲立马拍案站起来,“何人所为!”   不等老管家回话,厅屋外的院墙上就传来了一阵嗤笑。   我抬头去看。   便见院墙上,正站着位穿着白色女式和服的高大男子,利落的粉色短发后梳,侧脸的黑色纹身延至下颚,眼下也有两道很特别的狭长纹身。他双手环胸,歪着头居然也在看我。   我们对视几秒,男人露出随心所欲的笑:“你那个六眼未婚夫呢?”   六眼……?   我眉心微蹙,听父亲说过,五条大人的眼睛很特殊,是五条家四百年才出现一次的六眼。   这人是谁,找五条大人做什么。   见我没有开口的欲望,男人也不在意,他从屋檐上跳下来。有六七个家仆想上去阻拦这个一看就来者非善的家伙,却被轻而易举削掉了脑袋。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个男人好像只是闲散地抬了下手,那些家仆就尽数没了气息。   刚才还表面其乐融融的府内,霎时间便充斥了鲜血、恐慌、尖叫。混乱中,父亲牵着我的手往后躲,然后把我交给一个侍女,让侍女带我去找五条大人。   侍女哆哆嗦嗦应下来,拉着我就跑。   期间,我没有回头,却也知道父亲死了。因为他大声逼问那名男子为何这么做,就不怕得罪五条大人吗?随之父亲便传来痛苦难耐的惨叫声,生命垂危之际,男人也无所谓般地说了句:   “真不爽,你的嗓门也太大了。”   父亲死了。   府里更乱了。   侍女带着我往角门跑。   因为过度奔逃,我的鞋子中途掉了一只,为了不耽误速度,我把另一只脚上的鞋子也蹬掉了。   等来到府外,街道上的集市还未散去,看到人来人往那么多人,侍女有些松懈,停下狂奔。   可下一秒。   她的胸腔就被一只手贯穿了。   心脏被掏出来。   鲜血直流。   侍女眼睛瞪得大大的,口吐鲜血,身体晃动两下就倒地不起了。   周围传来行人惊恐的大叫声,全都慌张地四下逃跑。我眼睛却不受控制地落在倒地不起的侍女身上,双腿也如同被灌了铅般难以挪动,我明知道这种时候叫出来会比较好,但尖叫却卡在喉咙里,喊叫不出。   短短一会的功夫,就看到了那么多的尸体,我承认自己的视觉和嗅觉都有些麻木了,满目都是鲜血,我有些发晕,嗅到的都是腥味,有些反胃。   好难受。   我身形摇晃,随时要摔倒。   直到一只带着血腥味的手捏住我的脸,强迫我抬头。   我便看到一张丑陋的、曾经引起我一个多月噩梦的两面,以及除开捏住我脸的那只手,在空中张牙舞爪挥舞着的三只手。   这种不堪入目的形态。   我小时候见过,是被五条大人救助的那次。   之后,我也听五条大人提起过一两次,说最近有个诅咒师作恶多端,尤其爱吃女人和小孩的肉。   这个诅咒师叫——   两面宿傩。   我思维停滞,大脑一片空白。   两面宿傩好心情地歪头笑笑,但嘴角的弧度不管怎么看都带着嘲讽,“真是无聊的身材,也不知道六眼是怎么看上你的。”   “不过没关系。”他将多出来的两只手和一张脸收起来,变回了正常人类的形   态。略一施力,就将我扛到紧实坚硬的肩上,声音懒洋洋的,“把你带着,那小子应该不管怎么样都会追过来的吧?真有意思。”   -   我体弱。   可能是小时候饿多了,即使后来再锦衣玉食,也填补不回身体的亏损。   等远离了京城,来到藤蔓四垂的黑魆魆山顶,我就被随意丢在了地上,因为胳膊肘先着地,以至于整条胳膊连同肩膀都疼得发麻。   但我完全顾不上揉,因为一路颠簸而翻滚发酸的胃部阵阵抽搐着,我蹙了眉,忍不住掩唇干呕起来。   “你还真是弱啊。”   我胃部绞痛得厉害,连手指都在痉挛着,根本无心回应。却不想触了眼前杀神的逆鳞,我只感觉头皮一阵刺痛,身体就跟随头发本能地往前跌去。   两面宿傩拽着我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是谁给你的胆子敢无视我?”   我疼得眼泪掉下来,抿起唇不作答。   头皮的痛感更剧烈了。   我忍不住小小地‘呜’出声,眼泪越掉越凶,“……对、对不起。”   如果是十一岁的我,   面对死亡,可能是迎接的态度。   但被五条大人给予了新生后,我就逐渐被养得娇气,怕疼,怕冷,更怕死了再也见不到五条大人。再也没了之前面对死亡的从容不迫了。   头皮的痛感减轻了些。   两面宿傩没再扯了,却是转而掐住我的脖子,将我从地上提起来。   我的脚尖够不着地面,呼吸一点点被夺走的感觉非常不好受,我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但杯水车薪,我感觉到窒息,眼球也有些充血。   见到我这幅模样,两面宿傩才咧起嘴,露出阴森森的笑:“忽然想起来,你这张脸好像有点眼熟啊,在哪里见过呢?”   我心中一紧。   更加呼吸不上来了。   我想自己可能会在下一刻被掐死,已经紧闭起眼做好赴死的准备,脖间的钳制力气却松了。   我狠狠摔在地上,捂住嘴部剧烈咳起来,同时还不忘拼命汲取新鲜空气。   两面宿傩侧身,看向暗处。   那里走出来一个少年,他一头及腰白发,身上穿着黑色的直垂装束,只有腰间的系带是白色的。他半跪下来,脸避开了明晃晃的月光,大半都掩藏在杉树的荫蔽处:   “宿傩大人,属下没能找到六眼。”   两面宿傩低头看他,冰冷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里梅,你最近是不是太轻松了。”   里梅后背一绷。   瞬刻。   两面宿傩的手就捏上了他的脑袋,用力一扭,极致的疼痛使得他瞳孔睁大,鲜血也从嘴角溢出。   而他并没有死。   在即将死亡的前一刻,两面宿傩就已经将他的脖子扭回来,并用反转术式治好表面。但内里还是有些错位,每呼吸一下,都在不断被痛苦侵袭。   “要不是看在你饭做得还不错的份上,”两面宿傩没再继续往下说,而是转了话锋,“其他两家呢。”   里梅的嗓子比刚才干哑了很多,每说一个字,嘴角都冒出来不少鲜血。但他的声音始终沉着冷静,“自大人您挖了六眼的眼睛后,其他两家就一直在四处讨伐六眼,目前是谁也没找到。但六眼那样子,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说着,里梅双手举起,毕恭毕敬地朝两面宿傩递过去一样东西。   是一块染血的白色布条。   一直悄悄关注却又质疑他们话题的我,在看到里梅手里的东西后,瞬间就被一股寒意不可遏制地冰蚀住,我瞳孔发颤,有些不敢相信。   因为这是五条大人觉得疲惫时,用来蒙住眼睛的白布。   五条大人那么厉害,怎么可能……   “真让人不爽,那小子跟我打之前,就已经打过好几场架了,就算当时杀了他,也依旧让人不愉快。”两面宿傩怏怏不悦,可下一刻,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兀地笑起来,“他不是也会反转术式吗?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吧?等他回到京城,发现被他遗留在本家的人全被我杀了,就连他的未婚妻也被我掳走了,会露出什么表情?要来找我继续打一架吗?哈哈哈哈哈哈……”   他情绪突然激昂起来,甚至将上衣撕掉,露出完全形态,在斑驳的月光下狂笑不止。   蓦地,他脑袋微偏,令人胆丧魂惊的四只眼睛注视向我。见我一直盯着他手上的白布看后,他嘴角咧出渗人的弧度。   “赏你的。”   他将白布松开,却恶意地丢去了反方向。   布条轻飘飘的,再加上此时还有风,就被吹着不断往前飘。   我连忙站起来,但光着的脚底却被尖锐的石头刺穿。我忍着痛,却始终挪不了几步。眼看布条越飘越远,我不得不跪爬着、伸手去追赶,却到底是没抓住。   看着越飘越远的布条。   我一时没忍住,眼泪顺着眼角掉下来。   五条大人……   *   不远处。   跪在地上的里梅,这才将注意力落在跪坐在树下、埋头捂脸哭泣的少女身上。尽管她此刻长发散乱,厚重繁琐的裙裳也七散八落地露出女子绝对的禁忌之处——后颈。   看起来无比狼狈又可怜不堪。   但不管是昂贵的手链,还是一看就没多在太阳底下晒过的白皙肤色,都不得不让人喟叹一句:   是贵族啊。   他平淡无波的神色阴郁下来。   这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家伙们,果然都只会因为一些无聊的小事痛哭不止,伤心得就像人生就此完蛋了一样。   他没耐心看,重新垂下脸。但因为脖颈的疼痛,他觉得那女人的哭声真的是聒噪,越听越烦。   直到宿傩大人欣赏够了那女人伤心欲绝的姿态,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站起来,往前走。他才敢将脖子掰回正位,然后施展反转术式治疗。   总算是没那么疼了。   但那个女人为什么还在哭。   他隐隐带起杀意,双手也摆出了咒杀对方的姿势,宿傩大人的声音却从远处轻悠悠地飘过来,“里梅,把粮食带上。”   他不得不止住,恭敬回一句:“是,宿傩大人。”   粮食是谁。   自然是那个烦人的贵族。   里梅情绪不爽地走到还在低声哭泣的贵族少女身边。什么话也没说,拽住她的胳膊,就将人从地上硬拉起来了。   迎着少女朝他望过来的、带着湿意的呆滞目光,里梅冷冷:“你最好给我安静点,否则就把你切成两半。” 第3章 003   ‘把你切成两半。’   这句话促使我停住了哭泣,即使每走一步,脚底的痛感都剧烈传来,我也依旧努力咬唇忍着。   但那个叫里梅的少年,步伐却快得出奇。   总是走着走着,我就望不见他的身影了,只得一个人待在原地,听着四周鬼哭狼嚎般的呼啸风声,和各类动物窜过草丛、树梢时传来的恐怖动静。   我知道自己不能逃。   而且我也不想逃,府里的人都死了,五条府上的人也没了。目前我在世上唯一可以依赖的,就只有五条大人一个。   虽然五条大人下落不明。   却也并非全无希望,就像两面宿傩说的,五条大人拥有反转术式,可以治疗自己的伤,肯定会性命无碍的。等他恢复能力,就一定会主动来找两面宿傩,救我脱离苦海。相反,如果我逃走了,先不说能不能躲避两面宿傩的追杀,光是在森林里迷路饿死、被野兽咬死,就已经没有希望再见五条大人一面了。   不多时,里梅回来了。   看着双手抱膝、蜷缩在树下的我,他眉毛拧得很紧,看过来的目光如凝结成的冰,“你会不会走路,这都第几次了。”   我没敢回,垂着头,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乖巧一点。   “算了。”他走过来,一副嫌弃至极的样子,只用一根手指攥住我的一小截袖子,扯着我往前走。   我没有抗拒。   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可随着越走越远,我的体力逐渐透支,再加上我的脚还受着伤,更加走不动了。   但里梅还是扯着我不断加快速度。   所以我几乎像个破布袋子,在被他强行扯着走。   直到最后,我实在是没有力气,提步的瞬间身形晃了下,就怎么都控制不住地径直向前栽去。   里梅避开。   我直直栽落在地,但我却感觉不到疼,内心只有一个想法——真好,趴着休息了呢。   “起来。”   头顶,传来里梅毫无温度的声音。   我用双手支撑起上半身,却在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因为脚底的疼痛再次跌回地面。这次我的额头结结实实磕在了石头上,疼得我没忍住,发出了极短促的一声哭腔。   想起里梅之前的话,我连忙抬眼,惊惶不定地看向里梅。   他也冷冷地盯着我。   “你还能不能走了。”   “……妾身的脚,受伤了。”迄今为止,我总算是开口对他说了第一句话,因为长时间没喝水,声音有些哑。   他表情不变,“疼得连路都走不了的话,我不介意把你切成八十多块带着上路。”   我被吓得身体一抖,下意识往后蹭了蹭,却又在里梅冰冷的视线里慢慢挪回去。我扶着树干,努力爬起来。   那只受伤的脚经过走了那么远的路,伤口早就裂得更狠了。   我只能瘸着一只腿走。   里梅完全不管,继续用一根手指攥着我的衣袖,速度一点不减地往前走。   我极力忍着,下唇都被我咬破,冒出血来。   直到我快要疼晕过去时,才终于到了地方。我没敢看两面宿傩在哪,因为里梅在路上警告过,如果敢抬头,就去死。   所以我始终埋着脸。   却也能感知到两面宿傩的声音在离地很高的地方,应该是在树枝上。   “太慢了,里梅。”   即使声线听起来懒洋洋的,但却充满了威慑力。我很畏惧他,不仅仅是喜怒无常杀人如麻,还因为他完全形态的长相,像个妖怪,很吓人。   所以我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不想身侧的里梅却兀地跪下,态度恭敬得连额头都贴着   地面。   只剩下我一个人站着了。   我慌乱不已,也跟着跪下来,模仿里梅的动作,额头紧贴地面。   空气很静,两面宿傩长久地没有表示,直到我紧张得额头都冒出细密的汗,才听见一阵轻漫:“下不为例。”   我松了口气。   同时,我也能感觉到身侧的里梅,紧绷的身体在那一瞬间也放松了下来。   *   天色漆黑。   里梅随意选了颗树,就背靠着树干、闭眼入睡了。   周围一片死静,连声鸟鸣都没有。   我的精神却始终松懈不下来。   不仅仅是因为目前所处的境遇,还因为我的脚。   刚才赶了那么远的路,脚底的伤口越发严重,还有很多小石子和树叶被血黏在患处,即使不动弹,它们的存在感都强烈无比。   好在这一片有水源。   就在里梅靠着的那棵树的后面。   我悄没声儿地睁开眼。没敢去打量两面宿傩所在的位置,却小心翼翼地往里梅的方向看了眼。   里梅离我不远,也就隔了四棵树。   四下黑黝黝一片,但有月光从层层叠叠的树叶缝隙中漏下,以至于能看清些。里梅此刻正后背靠着树干、盘腿坐在地上睡觉。他的头发很长,约莫到了腰部,也没有用发带束起,随着低头动作,他的白色长发垂落到身前,将右半边脸遮住。   露出来的左边脸,眼睛是闭阖的。   睡着了吧?   应该吧……   虽然不确定,但我的脚已经忍受不了了。   我努力将动静压至最低,缓慢挪动身体,爬行。   在途径里梅身边时,我屏声敛息,将速度又放缓了些,极力做到没有一丝声响。为此我付出了很多努力,比如每挪动一步,我就会停下来,紧张兮兮地观察里梅有没有睁开眼。   这种心理上的折磨和身体上的痛苦,让我快要疯掉了。   可一旦想到只要过了里梅这道难关,前方五米就是水源,这种期待又将我的精神稳住,就连黑眸都闪烁出光亮。   我轻手轻脚。   眼看就要越过里梅。   一只手却猛然伸出,扼住我的喉咙,用力下压,迫使我的身体惯性地倒向身后的草地。与此同时,还有另一只手及时捂住我的嘴,防止我发出声响。   我痛得眼泪冒出来。   喉咙被掐得火辣辣的,我想要咳嗽和剧烈呼吸,但里梅的手太大了,捂住我嘴部时,也顺带将我的鼻子盖住了。   无法咳嗽。   也无法呼吸。   我眼睛更红了,眼泪接二连三地往外冒。   泪水朦胧的视线里,里梅神情狠戾,他压低声音,恶狠狠:“你想逃?!”   我说不出话,就连脑袋都无法摇动,缺氧导致的昏眩下,我努力抬起手,扯住里梅的衣摆,晃了晃,眼神也哀求得很。   他脸色不佳,似乎担心吵醒两面宿傩,他松开我,转而攥住我肩膀的衣服,扯着我往前走了十多步。   来到水源处。   哗啦啦的水声可以掩盖些声响。   我被随意丢到草地上,左边半米处,便是溪涧。   但我却不敢贸然动弹,而是小心翼翼抬眼,看向里梅。他的肤色冷而白,俯视向我的眼睛黑漆一团,再次问出刚才的问题,“你想逃?”   我连忙摇头,声音怯弱:“不、不是……妾身只是想来水边洗洗。”   看我乖顺的样子,他嗤了声,一副看不起我的表现,神情藐视,“贵族都是些像你这样的蠢货吗?都已经是别人的口粮了,居然还在天真地想着洗澡。怎么,你不会以为你那个未婚   夫能来救你吧?”   他毫不留情的话,刺得我十分不适,眼睫微颤着垂下头。   内心有些自嘲。   自从拥有五条大人的庇护后,已经许久没人对我说出这么冒犯的话了。我承认,这四年的时间逐渐将我的娇气养起来了,现在听到这些话,居然会觉得刺耳无比。要知道在十一岁以前,比这更恶毒百倍的话,我都是日日听不同的人絮絮聒聒。   “大人现在愿意留你一命,已经是恩赐。你最好别想些歪心思。”里梅冷哼一声,主动背过身去,“快洗。”   我坐到岸边。   先是悄悄回头看了眼里梅,见他依旧保持着背对的姿势后,我才将层层叠叠的裙摆往上提,露出半截小腿,然后全部浸入溪涧。   有些凉……   但能忍受。   我将脚上的伤口清洗完后,又抄起水去洗小腿上的淤泥鲜血。随即我将裙摆再次推高,露出半截大腿,继续抄起溪水清洗。   等腿部清洗完,我将腿从溪涧拿出来。   使出好大的力气,将裙摆撕开一截,然后缠绕在双脚上。   我的鞋子丢失了。   目前看来,买新鞋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等两面宿傩醒来,说不定还要继续赶路,绝对不能再让脚上的伤口雪上加霜了。   等这些做完,我呼了口气,擦一把额头的汗。   因为这实在是一件大工程。   好热啊。   想到身上也冒了不少汗,我顿时有些难受起来,觉得除了腿部外,身上任何地方都很痒。   这四年里,我每天都会洗两次澡,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不洗澡都睡不着。   但溪水很凉,   再加上里梅还在身后……   最终,洗澡的欲望还是战胜了其他。   反正里梅是背对着的,没关系的吧……?没关系的。   我鼓足勇气,脱下几件繁琐的外衣,卷起袖子,清洗胳膊。等胳膊清洗完,便是身子,我很小心地解开腰带,不敢将全部衣服散开,所以只露出一点点肩膀,快速抄起溪水清洗。   “好了没有?”   身后传来里梅不耐烦的声音。   我吓得连忙将衣服合起来,惊慌失措地回头,就看到里梅还是站在那个地方,保持着背对的姿势。   我松了口气。   “就、就快好了……”   我弱声回答。   过了会,我将腰带系好,外衣穿上。踉跄着站起身,不等我喊他,里梅就主动转过身来,眉眼都带着不耐,“回去了。”   “是……”我态度恭敬。   但他却没有一点被取悦到,反倒更加嫌弃我了,“一些可以不回答的话,你就闭上嘴。”   我有些不知所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人相处。最终只好垂下头,规矩地跟在他身后回去。 第4章 004   我还在睡梦中,就被人一把拽起来了。看着蒙蒙亮的天色,我还有些迷糊,意识也混混沌沌的。   见我一脸茫然,里梅厌烦地撇过脸,语气很差,“走了。”   我回过神来,应声:“……是。”   里梅松开我的胳膊,走在我身侧。漆黑的眼时不时就盯向我,一副看押犯人的做派。见我走路实在太慢,他还会不耐烦地一把揪住我的后衣领子,扯着我往前走。   我不得不跌跌撞撞跟着。   就这样走到了下午,我跟着他们翻过了山头,来到了一片被林木覆盖的山谷,四周均是密压压的杉树,满眼苍绿。   头顶的太阳巨大,晒得人晕乎乎的。   我竭力抬起手,挡住阳光,嘴唇干得脱皮。   好渴……   好在两面宿傩突然停住,似乎对什么东西提起了莫大的兴趣,居然独自离开了。   总算能休息了。   我疲软地坐在树下,捏酸痛的腿。   其实走了一小会的功夫,我就已经没有走下去的力气了。   因为厌烦兄长姊姊们的巴结,我鲜少出门,大多时候都是留在卧房,学习和歌、裁缝、弹琴,以至于我的体力根本不足以支撑我跟上他们的速度。之所以能跟上,完全是因为一路被里梅拽着走。   想到这,   我悄悄抬眼,往里梅的方向看了下。   便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动作利索地捉了只野山兔,脚旁还堆着不少干树枝,只需要点一把火,就能立马变成火堆。   他的速度也太快了……   我如此想着。   不料他忽然侧头,莫测的黑眸盯向我。   我心里一咯噔,捏腿的动作僵住。直觉告诉我应该说些什么讨好的话,但我发不出声来,最终只得勉强勾起嘴角,冲他笑一笑。   他冷冷瞪我一眼,转过头去,声音传来:“你,去捡些柴火回来。”   不是已经有那么多了吗……?   像是知道我的困惑,里梅抬了抬手,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那堆到小腿高的干树枝就四分五裂开了。   我连忙垂下头,   不敢再有任何疑问,听话地去捡柴火。   这个活看起来轻松。但我身上的衣服太繁琐厚重了,导致每一次弯腰都很困难且滑稽,而且我抱不住太多的树枝,每捡十几根,就得回去一趟。   里梅则悠闲自在地盘腿坐在草地上,逗弄那只兔子。   他并未一直盯着我,但我却能感觉到,他此刻难得的好心情,是因为见到我捡树枝时的糗样。   我有些窘。   所以捡树枝的时候,故意走远一点。   不知道是出于自信,觉得我根本跑不掉,还是什么原因。   里梅并没有管我。   但我还是每捡十多根树枝,就回去一次,用行动告诉他,我没想要逃跑。   眼看干树枝捡得差不多了,我打算再捡最后一波就不捡了,随着我越走越偏,隐约听见了水声。   我眼睛一亮。   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我将怀里的树枝宝贵地放在地上,就提起裙摆过去看。   越过几颗大树,   一处清澈见底的泉水显露出来。   我如看见了救命物般一路小跑过去,趴在岸边,就双手拢起清凉的泉水,低头喝起来。   因为喝得急,我还呛了好几下。   等喝够了,我躺在地上,看着头顶密压压的枝叶,心道:总算是活过来了……   忽然,   我想到了留在原地的里梅。   走了那么远的路,他应该也很渴吧?   我   承认自己带了些讨好的心思,开始在四周寻找起盛水的器具,却什么都没有。我只好用双手拢着水走,可根本走不了多远,水就全漏光了。   如此试了几次,我有些泄气。   直到我看见前方那颗长得非常茂盛的灌木,它们的叶子青葱,长得很大,比我的手掌还要大一点。   -   等我用叶子盛着水,小心翼翼捧回去时,里梅正百无聊赖地把兔子放了,又捉住地来回玩。   见我回来了。   他动作一顿,停止了这个幼稚的行为。恢复一脸大爷似的表情,怀抱兔子坐在草地上,盯着我直看。   我走到他身侧,跪坐下来,恭敬地将叶子举到他面前,讷讷道:“里梅大人……水。”   见我称呼他为‘大人’,他故意挑起眉毛,歪着头,“你这么殷勤,别是想毒死我吧?”   我诚惶诚恐抬起眼,慌乱解释:“没、没有的。”   “哼。”   他将叶子接过去,仰头喝下,就把叶子随手一丢,继续撸着他怀中兔子雪白的毛,“柴呢?”   我一愣。   里梅眉毛再次拧起,“废物,还不快去捡。宿傩大人马上回来了,届时兔肉没烤好,你就等死吧!”   “是……”   我有些委屈。   这个人实在是太难讨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甚至感觉,他好像从一开始就对我抱着恶意。   事实证明,这个猜测可能是正确的。   等我把柴火全部捡回来,他又使唤我生火。可是我根本没有火折子,他便嗤笑,让我钻木取火。   我双手抱着木条,在木块上不断地摩擦。   可直到手心被摩得发红发烫,还被木屑呛得止不住咳嗽,木头都始终没有一点被点燃的迹象。   见我灰头土脸的模样,里梅心情很好地勾了勾嘴角。   在我看过去时。   他也没有压下嘴角,反倒冲我挑衅地扬了扬下巴。下一刻,他就撕开我的一片衣摆当引子,用怀里的火折子点燃,丢到木堆上。   木堆被点燃。   看着缺了块的衣角,我不敢说什么,缄默着冲通红的手心哈气。   里梅也捉弄够我了,他捏住兔子的两只耳朵,将其提溜起来。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他手中凭空多了把像是冰块凝聚成的小刀,三下五除二地就将兔子的皮剥掉了。   场面有些血腥。   我有些不敢看,默默蜷缩起自己的身体。   却不料下一刻,被剥下来的血淋淋兔子皮就丢到了我的脚边。   我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尖叫一声,手脚并用着往后挪,直到后背抵上树干,还在止不住地发抖。   里梅语气嘲弄,“胆子就这么点大,贵族都是像你这样的废物吗?那还真是悲哀。”   一阵委屈涌上心来,我的眼圈慢慢红了,却不敢哭出来。   五条大人……   如果五条大人在的话,我一定不会被人这样戏弄。   ……   我所不知道的是,在我身后,有我无法感知到的诅咒随着我的负面情绪孕育而生。   【五条大人……】   一只丑陋的咒灵,趴在我的右肩上,用嘶哑难听的声音哀嚎着。   而我右手腕间五条大人赠与的蓝宝石手链,在感受到诅咒的靠近后,开始努力散发微弱的蓝光。但光芒太弱了,咒灵的脑袋被光芒灼伤后,又很快再生。   没多久,   那蓝光像是耗尽了咒力,恢复于平静。   咒灵未被祓除。   里梅目睹了一切,却并没有想管的意思。他凝出冰块,再让其瞬间融化   成水,等兔子肉清洗干净,就串在一根树枝上,架在火堆上烤。   而我则依旧蜷缩在树底,默默哭泣着。   等我心情修复好,眼睛已经红肿到不行了。同时,右肩还有点沉,我想可能是捡树枝导致的,也没放在心上。   *   直到天黑。   两面宿傩都没回来。   烤兔肉早就凉了,里梅丢掉之后,掐准时间又烤了一只,但新烤的兔肉再次凉掉,两面宿傩还是没回来。   我看着被丢在草地上的两只烤兔肉,没忍住吞咽了下。   好饿……   自从昨晚被两面宿傩捉住后,我就没吃过饭了。好饿啊……掉在草地上而已,应该没什么关系的吧,不如捡起来吹一吹?   我如此想着,有些克制不住渴望地伸出了手。   一根树枝却猛然抽来,我的手背瞬间泛红。   里梅自上而下地俯视我,“宿傩大人的食物,即使是丢掉的,也不是你这种人能碰的。”   我抱着受伤的手,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但我并不想因为这么丢人的理由轻易哭泣,所以快速眨动几下眼睫,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   同时,原本就很沉的右肩,忽然变成更沉了。   “嘁。”里梅不屑地笑了声。   他闭起眼,双手相抵,静默了片刻。   我盯着他奇怪的行为。   约莫过去半刻钟,他才睁开眼,面色平淡道:“大人说,在这等着。”   但要等多久,却没说。   我弱声应了句‘是’,就挪到一棵树下,后背抵着树干,蜷缩着打算睡觉。肚子好饿,更何况那两只烤兔肉虽然凉掉了,但香味还在,勾得我更饿了。如果睡着的话,是不是会好受一些……?   如此想着,我闭起眼睛。   默默在心底数着木桩,可一连数到一千多个木桩,也没能成功入睡。   忽然,一个什么东西被丢到了我怀里。   我吓了一跳,睁开眼。   便发现怀里多了个烤兔腿。   我伸手触碰了下,还很烫,像是刚烤出来的。我小心翼翼抬眼,便见里梅坐在火堆旁,吃烤兔。温暖的火光映着他的脸,显得他拧眉的表情都没平日那么凛冽了。   “看我干什么?到底吃不吃。”   许是我看得久,里梅不耐地盯向我,我手忙脚乱地将烤兔腿拿起来,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然后成功被烫到。   看到我出糗,里梅肉眼可见地开心了点。他眉眼微扬着,说:“你是蠢货吗?”   我有些窘迫。   没接话。   讷讷地抱着烤兔腿,垂着头,假装自己是个聋子、哑巴。   等吃饱,烤兔腿还剩下大半。   但因为担心下一顿饭没着落,我舍不得浪费,所以用尽全力撕开一件里衣的袖子,将兔腿包裹住,打算留到明天吃。 第5章 005   隔天。   我是被冻醒的。   就好像全身都浸泡在寒冷刺骨的河水里,明明……明明还只是秋天,怎么会这么冷。   我哆嗦着睁开眼,就看到了让人震惊的一幕。   不知怎么回事,昨天夜里还是一派寂静祥和的苍绿森林,今天就变成了冰天雪地。周围的树木花草,大多都被冻成了冰块。   而里梅则站在我对面那棵树的树枝上,他双手交叉结印,不一会,又有成片的树被冻成了冰块。   这就是咒术师吗……?   虽然一早就知道了咒术师与诅咒的存在,也见识过五条大人的能力,但五条大人每次战斗,几乎都是压倒性的胜利,完全不能给我展示什么。而里梅现在的能力,着实让我呆滞住了。   忽然。   里梅微侧头,淡淡瞥来一眼。然后他下次施咒的方向,就变成了……   我?   我震惊地睁大眼,完全没反应过来。   眼看危险逼近,但我却因为侧着身子睡了一夜,半边身子都麻掉了,完全逃不开。我以为会死,但那冰刃却越过我的脸颊,割断我的几缕头发,刺进了身后的那棵树。   那棵树瞬间被冰冻住。   见我这幅吓傻的模样,里梅扬起下巴,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讥嘲道:“废物。”   我眼睫颤颤,当做没听见。   这段时间里梅时不时的谩骂,已经逐渐让我习以为常了,我默默寻了个还没完全变成冰块的草地,抱着双膝坐在上面。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却越来越难熬。因为早上醒来没漱口,这种不自在的感觉使得我浑身难受。   抬眼看了下依旧在练习术式的里梅,我打算等他练完再说,但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反倒越来越沉迷,我有些忍耐不住,嗫喏出声:“里梅大人……”   里梅练习术式的动作微顿,没说话,却转头盯了我一眼,示意我往下说。   我有些难为情,但不适感还是迫使我结结巴巴说出来,“妾身、妾身想漱口,请问有没有漱口的……”   一个白布制作的袋子被抛过来。   我手忙脚乱地接住。   打开——   里面装了很多认不出是什么的叶子。   与此同时,   里梅还丢过来一块冰。   我知道这是他术式凝聚成的冰块,是嚼过叶子后、把冰块在口中含化以达到漱口的效果吗?   我这么想着。   实践了下。   先是拿出三片叶子含入口中,细细咀嚼,最后居然真的咀嚼出些漱口用的汁沫来。我表情惊喜,又多塞了两片叶子。   等咀嚼的差不多。   我就将冰得我两只手都发红的冰块塞入口中。   结果,刚一塞进去,我差点就吐出来。   好冰……   但一想到不漱口的难受,我就又忍耐了下来。可是这个冰块化得好慢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变成水。   这时,我想起那片水源,有些蠢蠢欲动。   于是悄悄抬头,看了眼里梅。   不想里梅忽然转头。   我的视线就正好与他相对。   我呆傻住,想要扯出微笑,但嘴里好冰,笑出来的样子估计比哭还难看,以至于里梅冷冷瞪过来一眼。   我连忙垂下头,不敢跟他继续对视。   去水源的想法是没办法实现了,只能等冰块一点点化掉。我双手抱膝,下巴搁置在膝盖上,感受着口腔连着两边的脸颊都被冰得发麻,眼睫委屈地颤啊颤的。   忽然。   不知发生了什么,口腔里的冰块瞬间化成了水。   我惊诧,   下意识朝里梅看去。   里梅没在看我,照旧在练习术式。   我弯了弯眼睛,等漱完口,就轻声道谢:“多谢里梅大人。”   里梅没搭理。   ……   等到了下午,他才练习完术式,从树枝上跳下来。   被冰封的森林,恢复了原状。   他单手叉腰站着,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   “去捡柴火。”   *   因为里梅练习术式的缘故,使得附近可以用来生火的树枝全都受潮了,只有在一些犄角旮旯的小角落里,能寻到一两个干树枝。   以至于,我不得不去更远的地方捡。   走着走着,我就来到一片比较森冷的地方。明明其他地方还是晴空万里,这一片却有些乌沉沉的,但这里的干树枝很多。   所以我硬着头皮留在这里。   【津川谷好可怕……】   莫名的,我总感觉能听到些什么声音,可张望四周,却什么都没看到。我吞咽了下,心底升起不安,即使还有很多干树枝,我也不太想继续留在这里,抱紧怀里的干树枝,畏手畏脚地转身后,就快速逃走。   【津川谷】   【人类绝对不能进——!】   身后传来凶狠的咆哮声。   我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重腥气,低头一看,怀里紧紧抱着的干树枝,居然变成了人类的腿骨。   我吓得连忙松开手。   巨大的阴影投过来,我能感知到什么东西在朝我飞快靠近。   我连头都不敢回,提起裙摆就竭尽全力奔逃,但危险还是一点点逼近,什么东西缠住了我的脚踝,将我直接倒挂在了半空中,脑袋朝下的晕眩感,使得我眼前一阵发黑。等恢复过来,就看到一只硕大无比的红色眼睛。   刚才还挑挑拣拣的满地干树枝,也变成了一个个人类的手骨、腿骨……   捆住我脚踝的触手,将我缓慢地朝它大张的口中送去,怪物眯起那只红色眼睛,愉悦地欣赏我惊惧的表情。   五条大人——   我内心充斥着这样的喊叫,但我双唇颤抖半天,却愣是发不出一个音,哪怕是哭声。眼看怪物的血盆大口越来越近,我捂住眼。   却在下一刻,感到脚踝一松,紧接着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我惊喜睁开眼,   却看到了里梅的侧脸。   他一手抱着我,另一只手则握着冰块凝聚而成的匕首,刚才就是那把匕首将怪物的触手割断的。   “特级。”   里梅喃喃,声音很小,但由于我离他很近,所以听见了。   通过五条大人,我了解过不管是咒灵还是咒术师都是有等级划分的,四级、三级、二级、一级,以及更加强大的存在——特级。   眼前这个怪物,是特级咒灵?   里梅打得过吗?   我内心发出这个疑问,见他这副如临大敌的表情,也不像是能打过的样子,我正想说逃吧,他就把我朝地上随手一丢,“滚远点藏好,别碍事。”   我默默憋回了话,从地上爬起来,拎着裙摆就藏到一块大岩石后面。   我探头探脑。   能看到里梅手中的冰刃消散,随即他摆出发动术式的起始动作,对着特级咒灵施咒。   可特级咒灵只被冰封了一瞬,就破咒了。   然后朝里梅挥舞去触手。   里梅连忙躲闪,却没顾上身后,直接被触手贯穿了肩膀。   他现在只有一级的实力,虽然面对咒灵时,咒术师通常能越级咒杀,但特级和一级却完全不同于一级和二级之间的差距。   特级,可以说是凌驾于   一切之上、独立存在的一座高峰。   除非特级咒术师,否则很难袚除特级咒灵。   但他必须赢。   里梅将咒灵的触手割断,断在肩膀里的部位,也被他面无表情地拔.出来,丢开。   他眉眼很冷。   “【冰凝咒法——直瀑】。”   特级咒灵被冰冻封住,但也只是两秒的功夫,就再次破开。   但里梅已经趁机朝它靠近。   咒灵觉察出他的意图,数不清的触手挥舞而出,想要阻止他,但都被一一躲闪,就算有来不及避开的,刺穿了他的身体,他也像完全感觉不到疼一样,速度丝毫不减。   靠近了咒灵深深扎根在地面的躯体,里梅就凝聚冰刃,一刀刺进去。   咒灵哀嚎不止,数十只触手快速伸出,卷住里梅的身体就甩出去。同时,被刺进身体的冰刃,也被它排出了体外。   里梅一连撞倒了几棵树,跌跌跄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时,脸上全是血。他抹了把眼睛上的血,就再次冲上去。   一连尝试了几次,通过靠近咒灵,然后将冰刃刺进它的身体,但每次都没能彻底将咒灵咒杀。   总是坚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咒灵的触手缠住,甩出去,冰刃也会被排出来。   眼看这次也要像这样,他却纵身一跃避开,以聚集过来的触手为借力,跳到了咒灵的头上,重新凝聚冰刃,刺进咒灵的脑袋。   咒灵痛苦哀嚎,数不清的触手晃动不止,接二连三地刺进里梅的身体,里梅却跟感觉不到疼一样,依旧死死抵着冰刃,不让咒灵排出来。   然后竭尽最后的咒力,施展冰凝咒法。   咒灵被冻住两秒。   他用力一拍,彻底将冰刃贯穿咒灵的身体。   随着咒灵的生命逐渐消散,里梅冷得渗人的声音传来:“宿傩大人的食物,也是你这种东西能觊觎的?蠢货。”   ……   那边的打斗动静很大,周围的树成片成片地倒。可能是因为里梅知道我躲在这里,所以他尽量避免战斗波及到这边。   等动静停息,我才畏手畏脚地探头。   咒灵已经消失了。   只有里梅东倒西歪地站在那里,像刚从血池里爬出来一样,黑色的衣服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他摇摇晃晃几下,像是再也支撑不住,面门朝下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第6章 006   我在原地等了几秒,见里梅始终没动弹。   这才蹑手蹑脚地爬过去。   先是轻轻戳了戳里梅的后背,见他没反应,我又推了推他的腰,还是没有反应。   我这才敢说话:“……里梅大人?”   “里梅大人?”   死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   我费劲地把他翻过来,先是探了探他的鼻息,几乎感觉不到。我又趴下去,脑袋抵在他胸口听了听,有很微弱很缓慢的跳动。   我松了口气。   这些时间的相处,我能察觉出来里梅是个看起来暴躁,却很好猜心思的人。   讨好他还是很简单的,起码比讨好两面宿傩容易。   虽然掌控我生死的人还是两面宿傩,但如果里梅愿意为我说些好话,或者是提醒我一些该注意的事情,还是能让我多活些时日的。这样,也就意味着我能撑到五条大人赶来救我的几率大大提升了。   我没有力气拖动里梅。   水源也离这里很远,所以我就先替他做些简单的伤口包扎。   他身上的伤很多,等全部处理完,我累得满头是汗。两件外衣也被我撕得破破烂烂的了,完全不能穿,我干脆脱下来,盖在里梅身上,给他取暖。   因为伤口感染,他现在有发热的症状,额头很烫。   但我现在却没有什么降热的好办法,只能跪坐在他身侧,守着他。为了避免他悄无声息死去,我时不时还会贴在他胸口听一听心跳。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眼看就黑了。   期间,有不少野兽循着血腥气聚集过来,但好在这一片还残留着特级咒灵的残骸,那些野兽不敢贸然靠近,全都躲在远处的草丛里,虎视眈眈。   我不知第多少次俯下身,将脑袋轻抵在他胸口处,听心跳声。   砰…砰……   砰砰砰砰砰——!   这次,我被猛地推开。   因为里梅用的力气很大,我直接摔在地上,手腕都被擦破了皮。   疼得我‘嘶’了声。   里梅不爽的声音传来:“你干什么?”   我踉跄着从地上爬坐起来,侧头,就看到里梅一脸嫌恶地将我的外衣丢开,见我看向他,他瞪眼:“看什么看。”   “……”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只得默默闭上嘴。   里梅从地上爬起来,他身形还有些不稳,摇晃了两下才勉强站住。他应该也会反转术式,只是捂了下腹部,刚才还在因为乱动而重新冒血的伤口就恢复了。   他将我充作绷带缠在他身上的布条全部拆开,随手丢到地上,就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往前走。   他走了两步,见我没跟上,还回头冷冷瞥我一眼。   我吞咽了下,爬起来,跟上去。   远离了特级咒灵的残骸后,那些虎视眈眈的野兽就围攻上来,全被里梅一脸腻烦地杀了,野兽的残臂断腿裹着鲜血,糊了满地都是,场面渗人无比。   我抬起手腕,   用袖子遮掩住下半张脸,强忍作呕的欲望。   里梅倒是一点也不嫌弃,甚至还在挑挑拣拣,最后拎出来一条分辨不出是什么动物的腿带走。   ……   天完全黑下来。   火堆生起。   里梅将那个野兽腿清理好,就架在了上面烤。   烤好后。   他完全没有要分给我的意思,见我眼巴巴看着,便说:“你昨天不是藏了半条兔腿吗?你今天就吃那个。”   “……”我默默将兔腿从怀中掏出来。   经过一天一夜,兔腿上的肉已经发硬,一   口咬上去,半天都撕不下来,就算撕下来了,也很难嚼动。   见我这副糗样,里梅噗呲一声笑出来。   他盘腿坐在地上,抓起烤兔,就咬了一大口。一边咀嚼,一边还寻衅般地看着我。   “……”   我默默抱着兔腿,小口小口地啃。   但是……   根本啃不动。   好硬,好难吃。   我的牙齿生疼,以至于我生理性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这幅姿态落在里梅眼里,似乎被他曲解了意思,以为我在示弱。   所以他的心情肉眼可见变得更好了,但却依旧未曾打算将食物分给我。   我:“……”   *   勉强吃了几口烤兔腿,我就吃不下了。   因为干巴巴很硬,   吃进肚子里也很不舒服。   也许是今天跟特级咒灵的战斗让里梅消耗很大,他吃完烤兔肉没一会,就脑袋靠着树干、沉沉睡过去了。   我悄没声儿地爬起来,往水源处去。   泉水很凉,我不敢整个身体都浸进去,只敢跪坐在岸边,解开一点点衣服,抄起水慢慢清洗身体。   等全身都洗了一遍,我感到舒服不少。   正打算回去。   我脑海浮现里梅脏兮兮、沾满血污的脸,以及被血浸染不少的白色长发……   ……   两件外衣没了,我就撕里衣的裙摆。   浸水后,捧着回去。   这时候,我莫名有些想笑。原本裳着时,我还烦心衣服穿得太多,很闷很热,现在却没想到派上了不少用场。   回到地方,里梅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睡觉。   他眉心紧拧着。   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我不确定他的伤好了多少,但有反转术式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   我小心翼翼靠近他,跪坐在他身侧位置,轻声喊:“里梅大人,需要妾身为您擦脸吗?”   “……里梅大人?”   ……   里梅没有反应。   我大起胆子,轻轻晃了晃他的袖角,声音也加大了些,“里梅大人——”   里梅还是没有反应。   我看着他干裂的唇,有些担心。于是用手背轻碰了下他的额头。嘶……好烫。他不是有反转术式的吗?难道没治好?   我注意到里梅肩膀上的伤口,居然还在往外冒血。之前离得远,再加上他身上的衣服是黑色的,所以没察觉到。   对了……   我记得听五条大人说过,咒术师的咒力不是无限的。   所以,难道里梅的咒力只够用来治疗腹部的伤口?既然没治好,为什么还要把缠上去止血的布条丢掉……   我叹了口气。   将他脸上的血污擦洗干净后,就多次往返水源,用被凉水浸湿的布条贴在他额头上,给他降温。   这样持续了不知多久,我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里梅紧拧的眉头才松开点。   我以为好转了。   立马大喜。   连忙去探他额头的温度。   唔……   不太感觉得出来。   所以我又将另一只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以此来对比里梅的高烧有没有降下去。   我正感知着温度,抵在里梅额头上的手就被一把抓住了,很用力,就跟要被捏断似的,我疼得眉头一蹙,呜出声。   “谁准你碰我的。”里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了,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眉眼间笼罩着沉沉的戾气,一字一顿的、再次说了遍,“谁准你碰我的。”   我感到畏惧,想要解释。   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无力感使得我产生挫败和委屈,不受控制地,眼眶里就有些什么在转来转去,随时想要掉下来。   明明……   明明是在帮他的,这个人为什么这么不近人情。   里梅最烦看到我这副样子,甩开我的手,“我又没骂你,动不动就哭,你烦不烦。”   我更加委屈了。   强忍着的眼泪没憋住,接二连三的掉下来。   “妾身……妾身见您身体不适,刚才一直起热,所以才这样的。”   里梅这才注意到我腿间放着的浸水布条。   这回轮到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周身笼罩着的阴戾也逐渐消散,他抿了抿唇,最后只干巴巴憋出来一句,“谁让你多管闲事了。”   “对不起,妾身下次再也不敢了。”我垂下眼睫,脸颊一片湿润。   里梅嫌弃地‘嘁’了声,抬手将肩上的衣服往下拉,露出满是血污、看不出伤口在哪的左肩。他不自在地偏过头去,语气不太好,“擦。”   我一诧,猛地抬起眼。   “快点。”他语气更差了。   “是……”   我往前挪了点,拿起布条轻轻触上他的肩膀。   我不知道伤口在哪,所以擦拭时使用的力气很轻,生怕弄疼他,惹得他再度发火。   等肩膀上的血污都擦干净,才露出那个血窟窿。   我倒吸一口气。   尽管鲜血还在往外冒,但我胳膊却很僵硬,不太敢去擦了。   见我这副呆傻的样子,里梅鄙夷地说了句不痛不痒的嘲讽话,就抬手用反转术式治疗。   许是咒力有限的缘故。   反转术式并未完全将肩膀治好,留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那。   我连忙手嘴并用地撕开裙摆,包扎上去。   里梅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出来,只是不屑地哼了声,等我包扎好,就把我推开了,不准我再靠近。   见他想睡觉。   我自然不会再上前去讨嫌,默默退远点,到另一棵树下,蜷缩着睡觉。   *   又过了一天。   两面宿傩还是没回来。   白天捡了许久的干树枝,等傍晚时分,我肚子饿得难受,几乎要直不起腰了,所以也不等里梅给我安排接下来要做的事,就缩在角落里啃烤兔腿。   放了两天,啃起来牙齿更疼了,而且这个烤兔腿好像还变了味……   但我目前只有这么个吃的。   所以不管有多难吃,我都努力咀嚼、下咽。见我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里梅有些看不起,嫌弃道:“丢了。”   我错愕,   以为自己听错了。   里梅眉头微拧:“叫你丢了,没听见吗?”   我懦弱无比,不敢异言。   只得丢了。   自从拥有五条大人的庇护后,我就再也没有吃不饱饭的时候了。但幼时饿得胃酸的记忆至今保存,以至于此刻的我格外惧怕没有食物吃。   看着那个被我轻轻置放在草地上的烤兔腿。   我还有些留恋。   目光依依不舍的,久久移不开……   “抬头。”   里梅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我一慌,下意识服从命令,抬起脸。   视线就与坐在对面的里梅对上了。   他眼睛有些像猫瞳,毫无情绪地盯着人看时,令人后背发凉,“保持住,听见没有?”   我连连点头。   似满意,他总算勾了点嘴角。   然后我就目睹了他将刚才还抱在怀里撸毛的   兔子干脆利落割了喉咙、拔毛剥皮,剥下来的皮还丢在了我腿边。因为里梅的命令,我不敢挪动、更是不敢把视线从里梅将兔子开膛破肚取内脏的动作上转移。   最后兔子被架在火堆的架子上烤,香味渐渐飘来……   ……   里梅烤好兔肉。   一抬头。   就看到坐在火堆对面的贵族少女,正悄无声息流泪着。因为哭得太久,她眼圈有些发肿,双肩也不断抽动,一副脆弱到无助的表现。   里梅:“……?”   里梅注意到她腿边静静躺着的那块刚被剥下来的兔子皮。   里梅:“……”   这次,他不是故意要丢过去吓她的。   *   我能感觉到里梅忽然变得欲言又止起来,他看了我几眼,又硬生生撇过脸去。冷冷骂了句‘蠢货’后,就用一根长树枝将兔皮挑开,然后抛来一条烤兔腿。   我手忙脚乱地去接。   但刚烤出来的兔肉很烫,我刚接住,就又被烫得松开手。但还好我动作快速,赶在掉到地上之前及时抓住了。   虽然这种境况下,掉在地上的食物,我也能吃得下。   但总归是心里没那么舒坦的。   等兔子腿凉了一些后,我小口咬了下,兔肉软软嫩嫩的,很好吃。比吃前几天剩下的兔子腿舒服了不知多少倍。   想到这,我怯怯抬头,看着火堆对面,始终拧着眉吃烤兔肉的里梅。做了会心理建设,才嗫喏出声:“妾身、妾身多谢里梅大人……”   他咀嚼的动作微顿,但也只是一两秒的功夫,就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吃,一副没听见的表现。   但我知道,   他听见了,只是不想搭理我而已。   ……   吃饱后。   我正打算等里梅睡着了,就去水源处洗洗。   却不想里梅面色平淡地将火堆用术式扑灭,站起来,“大人回来了。” 第7章 007   我揉了揉酸痛的右肩,紧跟在里梅身后,穿过黑漆漆的灌木丛林,来到一处破败的院落。   这院落诡谲得很。   院墙老旧得仿佛轻轻一推,就要倒塌。房檐上挂着不少蜘蛛网,推开大门,进里边去,院子里的杂草几乎漫过腰部,一看就没人住。   我有些头皮发麻,跟紧里梅。   穿过长廊,就来到了后院,这里也尽是杂草。但正前方有一座板房,占地很大,屋内还点了灯油,亮堂堂的。——这是唯一有人气的地方。   两面宿傩估计就在里面。   “今晚在这休息。”里梅说着,一转头,便见我盯着那座板房直看,神情认真,似乎在琢磨些什么。他压了压嘴角,扯住我用以缠发的红色发带,轻轻往他的方向拽了拽。虽然不痛,但我也的确因此回了神,有些茫然地转头看他。   里梅撇开视线,丢过来一把冰刃,用命令的口吻说,“你去把院子里的草割完。割不完,你就等死吧。”   “是……”   我手忙脚乱地去接。   冰刃很凉,我隔着袖子紧紧抱住。   但右肩又酸又沉,疼得我不行,没一会我就有些抱不住了。   我听见头顶传来声嗤。   随即,一只手伸来,往我右肩随意一挥。原本酸痛无比的肩膀,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   我微愣,   当即惊喜抬头。   便看到站在我身前的里梅。   他银白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面上没有波澜,淡淡瞥我一眼,就转身进了厨房,像是要去为两面宿傩准备食物。   厨房的门关上。   我还久久没回神,有些恍惚地站在原地。   刚才那一瞬间,我还以为五条大人来救我了。   却没想到是里梅。   老实说,我的身体一向不好,总会时不时就腰酸背痛、胸闷气短。每次五条大人来看我,久久盯我一会后,抬手朝我一挥,我身上的不适应就全消失了。   想到这。   我颤颤垂下眼睫,有些感伤。   也不知五条大人现在怎么样了,是否无恙?   又什么时候才能来救我?   我抱着冰刃转身。   面向庭院。   冰凉的月光冷冷落下,将高过腰部的荒草丛照得阴气森森。但我却没了之前的害怕,对五条大人的思念,和见不着五条大人的悲戚,已占据了我全部的心。   我想念过去的日子。   想念五条大人送与的那只雪白兔子;   想念五条大人偶尔抚摸我长发时的温柔;   想念五条大人像蓝宝石一样的眼眸;   ……   我用手背抹了下眼泪,控制好情绪。才靠近院子里的第一颗草,费劲地用双手抱着冰刃去割。   但很可惜。   不管我怎么努力,姿态都显得很滑稽。   即使右肩好了,我也单手抱不稳冰刃。但如果是两只手抱着冰刃去割草的话,草就会随着刀刃压过去的力道向下偏,然后就永远割不到它。   我折腾了不知多久,累得满头是汗。   却只弄下来两颗草。   还是我用手拔下来的。   我正无奈又丧气着,忽然听见一阵嘲笑,“你是在割草还是耍杂技?”   笑声在很高的位置。   像是屋檐。   我记得这个声音,是两面宿傩的。   我只呆滞了一小会,反应过来后,就迅速跪下来,额头贴着地面,态度恭敬非常。   我记得里梅说过。   敢抬头看两面宿傩,就得做好领死的准备。   还好刚才没抬头。   见我没回应,他似感到无趣般‘啧’了声,从屋檐上跳下来。   脚步声传来,在我跟前停下。   五条大人说过,   两面宿傩是当今最邪恶的诅咒师……   五条大人还说过,   两面宿傩,最爱吃的就是女人和小孩……   我愈发瑟瑟发抖起来,脑子里回放着五条大人与我说两面宿傩传闻时的一切场景。忽然,我的左手被抓住。   很宽大的手掌。   很炙热的温度。   圈在我手腕上,我被烫得浑身一激,差点甩开。   还好忍住了。   两面宿傩蹲在我跟前,粗粝的手指摩挲着我手腕上戴着的、那串五条大人送与的蓝宝石手链,手链散发出强烈的光芒,却连两面宿傩的手指都未能灼伤。直至最后,那光芒被压下去,消散。   这一切,我都并未看到。   我的额头始终紧贴地面,战栗着不知两面宿傩靠这么近要做什么。直到半晌过去,低哑的嗓音才传入我耳中:“有趣。”   他攥住我的手腕,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另一只手伸过来,钳住我的下巴,抬高。   我被迫看向他。   与他嗜血的眼眸对视,如同被深渊一般的恶念笼罩,呼吸不了,空气像是凝固了。   两面宿傩捏着我的脸,左右晃动,随意打量了下,便漫不经心道,“几天没见,你好像更丑了。”   他无趣般松开我的脸,“手链是六眼给你的?”   我吓得浑身筛糠,手抖、腿抖,声音也抖,“是、是的,宿傩大人……”   “哦——”他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歪着脑袋,嘴角咧着恶劣的笑,“原来是因为这条手链呀。”   他大力捏着我的手腕。   很痛。   我疼得眼泪都冒出来。   他却不管不顾地继续扯着我的手腕抬高,另一只手伸出,去拨弄了下那条手链上坠下的颗颗蓝宝石。宝石相碰,晃动撞出清脆的响声。他觉得有意思,又拨弄了下:   “那时候这手链随着六眼的咒力耗尽,变得平庸无奇,以至于我没发现。现在看来,那小子果然没死嘛,不过他现在也太弱了点。”   听到五条大人果然没死,我神情惊喜,眼圈却毫无预兆地红了。但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极而泣,就连被两面宿傩抓得生疼的手腕,一时间都没了感觉。我的内心已经被这道喜讯充斥得满满当当。   “这么高兴啊。”两面宿傩嘴角带着恶意的弧度,“呵,忽然想起来,真是好奇六眼能不能通过手链感知到你死没死。”   “你好奇吗?”   “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   ……   ‘要不要试试看?’   ……   我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就在我恐惧得不知该怎么办时,一道清冽的少年嗓音自身后传来——   “大人,饭做好了。”   两面宿傩目光微顿,捏我手腕的力道松了些,没刚才那么野蛮了,却依旧没放开,他扯着我,悠哉悠哉地朝里梅走去。   但他个子高,腿也长,松松散散随便迈出的一步,都需要我踉跄着紧跟跑两三下。所以我一路被拉拽得很是狼狈。   廊间。   里梅单膝跪地,态度恭敬地低头,双手高举着木质托盘。   走近后。   一股浓浓的肉香传来,萦绕在我鼻间。   两面宿傩右手扯着我,左手则懒洋洋地支着下巴,打量托盘上的瓷碗,里面是刚煲出来的樱肉汤,散着诱人的香味。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下满眼惊惧的我,嗓音散漫地问   :“你饿吗?”   我诚惶诚恐:“……不饿。”   他猩红的眼睛微眯。   我连连改口,弱声:“饿,妾身饿极了……”   他满意之至。松开我的手,就双手揣在怀里,斜斜地倚在廊间的柱子上,目光兴趣浓厚地观赏着我,“那这碗肉就赏你了。”   我有些弄不明白两面宿傩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但此刻的处境,不容许我拒绝。   我颤巍巍地端起瓷碗,拿稳汤勺,盛了一口肉汤喝下。   味道很鲜……   但我却尝不出是什么肉。   由于食肉禁令,贵族们常常以食素来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觉得吃肉的都是些卖力气的贱民。即使幼时饥饿难耐,无甚吃食,母亲也决不许我辱没身份。   因此我至多尝过鱼肉,还有上次里梅给的兔肉。   所以当两面宿傩揶揄着问“知道这是什么肉吗?”时,我迷惘又怯生生地摇头,“妾身不知……”   他嘴角扬扬弧度,兴头很足地一字一顿说:“人、肉。”   这句话,让我的脑子沸腾起来。   人…人、肉?   我怔怔低头,看了看瓷碗,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汤勺,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刚才喝下肉汤时的口感……   “呕——”   我感到一阵反胃,恶心又难受。扶住廊柱,就冲着庭院中的荒草丛干呕起来。   而我耳边,则传来两面宿傩肆意无比的嘲笑声,“你就这点能耐吗?哈哈哈哈哈哈——”   我脸色发白,被恶心得发抖。   ……   最后,我也不明白是怎么结束这一切的,只知道耳边尽是两面宿傩的讥嘲狂笑。   等我回过神来,   廊间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后背顺着廊柱下滑,瘫软在地上。即使呼吸了很多新鲜空气,但我总觉得能嗅到那碗肉汤扑面袭来的气味。   原本还觉得鲜香,   但现在只要一想起来,就遏制不住胸臆间的恶心。   我正头晕目眩着,   一股力道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是里梅。   我没有血色的唇颤了两下,弱声:“里梅大人……”   里梅没应,他端着冷淡的面孔,扯着我往前走。是跟以往别无二致的粗暴动作,但我却莫名察觉出几分迁就,里梅的速度好像刻意放缓了,我没再像过去那样被拽得跌跌撞撞。   “大人不喜欢废物,像你这样娇生惯养的贵族通常只有被虐杀的份。这次大人愿意饶你一命,是你的荣幸,你要感恩戴德,听到没有?”说到这,见我脸色愈渐灰暗下来,细弱蚊蚋地说‘听到了’。他微顿,撇开脸,语气不太自然,“要想活命,你最好把脑子放聪明点。”   “是……”   里梅没再说话了,拉着我的胳膊,东拐西拐。   来到前院南角的屋前。   “进去。”他说。   我不明所以,   但还是将屋门推开,走进去。   霎时,我便被满屋热腾腾的水雾包裹。   这是个看起来像是下人房的地方,空间狭小,整个屋子摆了个浴桶后,就没剩下多少地方了。浴桶旁边的架子上,还放着套崭新的水蓝色和服,以及一双木屐。   我惊诧,转头。   便见里梅摆着张臭脸,将屋门重重关上。   “快洗。”   ——门外传来他的声音。 第8章 008   我的确很想洗澡。   不仅是因为这么些日子以来,很久没正经沐浴过了。还因为自从喝了那勺汤后,我总感觉身上也沾染了很浓的腥气。   直到热水变凉,我才换上衣服出去。   却发现里梅居然没走。   他单手叉腰、一脸不耐地守在门口,见我出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我下,便露出鄙夷的神情:“这衣服穿你身上真丑。”   我低垂着眼睫,唯唯连声:“是。”   不知为何,我明明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的,他却肉眼可见变得更加不爽。带我去住处的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等到了地方,也是转身就走。   看离开的方向,是后院。   我没过多关注。   可能是心理作用,即使洗了那么久的澡,我依旧觉得身上染着腥气。四肢乏力至极,脑袋也昏昏沉沉,使我很想睡一觉。   我打开屋门进去,发现狭小破旧的屋子里,床上居然被整洁地铺了一层干草。   我没精力思考什么,身心交瘁地躺上去,没一会就沉沉睡了过去。   ……   隔日。   我是被石子砸门的声响吵醒的。   是里梅。   他单腿曲起、坐在院中一棵树的树枝上,手里把玩着三四颗小石子,侧着头,正透过漏风的窗户与床上的我对视。   又要赶路了。   我少气无力地爬起来,走出房间。   前几日两面宿傩不知去了哪里,再次回来,像是得到了个很好的消息。有别于上次漫无目的、悠哉悠哉的赶路方式,这次很有目的性。   行走的速度飞快。   一天下来只有晚上能休息,两面宿傩对吃食很讲究,必须要肉,每天还都要不同动物的肉。   除此之外,里梅和我的饭则要简单许多。给两面宿傩找食物的途中,看哪个动物顺眼,里梅就用术式捉住,烤来当晚饭吃。   但往往也都是肉类。   尽管知晓这些不是人.肉,我却依旧没有食欲。   看着里梅递过来的野猪肉,闻着那阵烤肉香,我只觉得喉咙一阵恶心,头也阵阵晕眩。   吃不下。   恶心,难受。   我只动了一口,还吐了出来。   不仅仅是这一晚,一连三四天,我都没将里梅给的食物真正吃进腹中。但白天又要赶那么久的路,我饿得不行,便揪几片树叶子塞嘴里。   长此以往,   我的身体比精神更先遭不住。   我能感到自己在发热,额头很烫很烫,四肢乏力,眼皮沉重,疲惫,渴睡。白天赶路的时候,根本提不起步子,每次都需要里梅拽着我的衣领、扯着我走。   可即使是这样,我也迈不动步子了。   腿脚发软,步伐拖沓。   被里梅扯着强迫往前走的我,精神已经恍惚到看不清前方的路了,我眼前只有影影绰绰几道黑、几道白。黑的是树,是里梅,是两面宿傩。白的……白的是什么?是天吗?还是白色的花?   我浑身软绵绵。   一个踉跄,直直地往前摔去,整个人都跌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咳咳咳咳咳……”   我咳得不行,脸颊好烫,身上好冷。   走在前面的两面宿傩停下来,侧身回头。我虽看不清他神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猩红眼眸却无比醒目,直直盯过来时,让我如被深渊凝视。   我想爬起来,但力不从心。反倒因此牵动肺部,咳得更加狼狈。   我的耳朵也听不大清,只能辨认出,里梅忽然摁住我的肩膀,有个冰凉的东西抵在我的颈部。隔着层层云雾,他毫无温度的声音模糊地传   入我耳中:“大人,六眼这么久都没来,想必这个女人对他来说无关紧要。既然没什么用处了,不若属下现在就——”   空气静住。   半晌过去,两面宿傩才淡淡移开目光,转身继续走,没说‘杀’还是‘不杀’。但抵在我脖间的冰刃却是收了回去。   里梅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继续扯着我走。   但动作却难以察觉地温柔了些,没再揪着我的后衣领,而是攥住我的手腕。每当我不堪重负要摔倒时,他还会揽一下我的腰。   等我稳住身形,又很快放开。   我昏头晕脑时,不知是幻听还是什么,听见他低低骂了句:“蠢货。”   蠢货……   好像的确是他骂得出来的词。   所以,应该不是幻听吧……   *   夜晚。   海滨的波涛汹涌澎湃。   不远处,破败颓倒的大庙内野坟累累。供奉观音的庙宇楼高五层,殿阁重重,三面的千手观音高至顶楼。两面宿傩就惬意地歇息在观音头顶。   而在寺院的角落,破瓦残砖,苍苔满地。   里梅一边往火堆里添柴,一边专心致志地烤野山鸡。等山鸡烤好,放凉了会,就将鸡腿掰下来,朝虚弱靠在墙角的贵族小姐递过去。   她没接。   就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脸上浮现着病态的苍白,唇也没多少血色。浓密卷曲的眼睫微微颤着,始终睁不开多少。   里梅沉着脸,将鸡腿拿回来。   “我那天才说过,让你把脑子放聪明点,”他将鸡腿肉掰下来一小块,喂到少女唇边,语气不耐,“吃。”   尽管知道自己再不吃东西就要不行了,可在闻到肉味的瞬间,就产生了反胃感。她微微偏头,拒绝吃。   里梅强横地捏住她的脸,将肉往她嘴里塞。   她极短促地‘呜——’了声,开始努力挣扎起来。但力气很弱,锤在里梅身上,就跟挠痒痒差不多。   最终,她还是被迫吃下一口。   不等里梅继续喂第二口,她就开始干呕起来。即使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却依旧呕个不停,就连眼角都被刺激得微微泛红。   里梅抿唇。   他将鸡腿丢了,站起来,声音很冷,“爱吃不吃。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无聊的贵族。”   ……   ………………   里梅说完那句话就走了。   也不知道去哪了。   因为被迫吃下一块鸡肉,我肠胃和心理都难受到不行,想将东西吐出来,但我的肚子里根本没什么东西可吐。   好饿、好饿……   我知道自己应该吃东西,   但是与肉类有关的食物,我也是真的一口都吃不下。   我没什么力气地蜷曲在地上,不知过去多久,我感到有人在我身边半蹲下来。我被从地上捞起来,搂入一个不那么宽大却很紧实的怀中。   我想睁开眼睛看看,却视线一片模糊。   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垂落在我脸侧的白色长发。   五条大人吗?   太好了……   …… 第9章 009   里梅将贵族少女搂入怀中,因为嫌弃,他始终拧着眉。将野果子的灰擦了擦,就递到少女唇边。   这次,她总算愿意主动张嘴了。   却咬不动。   她嘴巴本来就小,生了病后张开的程度就更小了,牙齿也像是个摆设,一口咬上去,果子只有外皮上有浅浅的牙印。   “你真的是废物吧?”里梅没忍住。   少女愣了片刻,像是没听清,眼睫颤啊颤地往上掀,带着湿意的眼眸迷糊地望着他。   里梅冷冷哼了声,凝聚出冰刃,将果子切下来很薄的一片,喂到她嘴边。   她颤巍巍张开唇,轻轻含住一点。   她没什么力气咀嚼,但肚子又实在是太饿了,所以都没咀嚼几下就往肚子里咽。急急忙忙咽下去后,就又冲他张嘴,示意要吃的。   里梅没好气地‘切’了声,继续切果片喂给她。   她吃得又急又快,就像是要赶快填补肚子的空虚,好多次都是刚喂过去,她就张开嘴咬上来,连咀嚼都不咀嚼,就急急忙忙往肚子里咽。更是有一次,直接咬上了里梅的手。   她的牙齿很轻,咬在手指上,就跟被刚出生的幼兔啄了一口。   但里梅还是不爽,“你是饿死鬼吗?”   她依旧是那副没听清的样子,水润润的眸、微微泛红的眼尾,带着困惑的目光。   “……”里梅喉咙微微一动,觉得刚被咬过的手指有点痒,他切了一声,偏过头去,故意切了一大块果子片喂给她。   果然。   因为太大了,她不能直接吞下去,只能费劲地去嚼。   但牙齿又没什么力气。   嚼了半天也没嚼动。   里梅眉眼微扬,努力压抑嘴角的笑意,他得意地哼哼两声,才想帮她把果子片取出来,喂给她小一点的。   但她却慌得不行,一副担心他口中夺食的表现,连忙合起嘴。   连带着,他的手指也被含住了。   里梅的那双猫瞳瞬间睁大,脸色爆红,骂骂咧咧:“……喂!你干什么!快……快松开你这个蠢货!”   她没听,反倒努力吞咽起来,想把果片吞下去。   因为担心她卡住喉咙,里梅被她含住的那根手指微蜷,扣住那块果片。以至于不管她怎么吞咽,果片都吞不下去。   反倒是里梅的手指不断被口腔的内壁挤压。   很软,很湿。   因为吃了些东西,她的唇色恢复了些,那抹红润成了整张脸最为醒目的存在。   他强迫自己转移视线,另一只手捏住少女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嘴。然后将手指连同那块果片都拿出来。   她眼微睁,似不愿。   仰着脖子,冲他微张唇瓣,要吃的。   直到又有一块薄薄的果片塞过来,她才心满意足。   ……   ………………   一连吃了两颗果子后,我明显感到肚子没有那么难受了。原本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现在却能独自翻身了。   我努力翻身到离火堆比较近的地方。   暖和了好多啊……   只是不知道五条大人去了哪里。   喂完我食物后,他似乎就不见了。我迷迷糊糊地围着火堆睡觉,不知道过去多久,我才感到身边有人坐下。   我费劲地睁开眼。   就看到了那人一头白色的长发。   其他的什么都看不清。   五条大人……   我努力直起身子,伸手朝他抱去。   我能感觉到五条大人的身形微僵,可能是不习惯我如此热情,毕竟以往尽管他来我屋中寻我,我也顶多是被摸一下脑袋的接触   程度。可是……可是那么久没见了……   我如此想着,依赖地用脸颊蹭蹭他的胸膛。   五条大人总算是抬起手,有些生疏地单手搂住我的腰,另一只手则扣在我的后脑勺上,将我往他怀里按。   我听到了他剧烈的心跳声。   他跟我一样在心动,这令我感到安心。这么久没见,确认五条大人对我的爱有没有减少,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闭起眼,埋在他怀里深呼吸了下。   有花草的清清爽爽味道,还有些冷冷的湿意,像是湖水……   我放松身体,在他怀里睡过去。 第10章 010   隔日。   我正睡得迷糊,就感到右边脸颊一痛。   我‘嘶’了声,朦胧睁开眼。   就发现自己正躺在里梅的怀里,一手捏着他的衣襟,一手攥着他的一把长发。而里梅则一脸不爽地捏着我的右边脸颊,见我醒来,他语气很差,“起来,赶路了。”   “……是。”   我有气无力地松开手,从他怀里坐起身。   昨晚,我明明记得模糊间看到了五条大人的……难道是梦吗?大概吧,昨晚我病得糊涂,不光是耳力视力,就连记忆也差到不行。现在醒来,顶多依稀记得昨晚遇见了五条大人,但跟五条大人如何相处的,却是全无印象。   我晃晃脑袋,扶着墙壁颤巍巍站起身,却没走几步,就身体一软。   里梅眼疾手快地接住我。   我下意识抱住他的腰。   他腰腹一收,有些僵硬。但很快就恢复了往常,扯着我的胳膊往前走,同时阴阳怪气地嘲讽:“真娇气。”   可能是顾及我生病,里梅对我倒没之前那么粗暴。在距离两面宿傩过远时,如果是往常,为了不耽误行程,他几乎把我当破布娃娃对待,才不管我是死是活,只要能追上两面宿傩就行。   可现在他会一边冷嘲热讽,一边把我抱起来。   虽然动作并不温柔。   但不用走路,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如此想着,我小心翼翼抬头,能看到里梅绷着的、有些臭臭的脸。我咬唇纠结了会,最终还是选择悄悄抬起手,环住他的脖子。见他只是微顿,并没有什么反应后,我松了口气,开始一点点得寸进尺,将脑袋压在他肩上。   这个姿势舒服很多。   好困,好困……   我眼皮沉重得睁不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   我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其实老实说,我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就这样死在睡梦里,但并没有。   里梅突然将我从他怀里扒下来,我才发觉天都黑了,呆呆站在那里,有些茫然无措地望着他,形消骨立,一副风一吹就倒的姿态。也的确如此,我晃晃悠悠的,如果不是里梅及时攥住我的胳膊,说不准就栽在地上了。   里梅瞥我一眼,没说什么,拉着我往前走。   睡了一天,又没走多少路,使我的精神好了些。再加上里梅的速度也不快,我跟起来并不困难。   可走了约莫几百米,随着周围的鸟鸣声退去,里梅的动作却忽然粗暴起来。他原本是拉着我手腕的,兀地转为了扯住我的后衣领,速度也在不断加快。使我不得不跌跌撞撞、紧跟慢赶。   等到了地方,他将我随手一丢。   就自顾自离开了。   我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缩在角落里,揉刚才被丢在地上时被地面撞得发麻的手肘,全程不敢抬头。   因为我不知道两面宿傩在哪,担心一抬头看到了他,会被杀死。至于里梅,应该是去找两面宿傩问他要吃什么了。   不多时,里梅回来了。   我不知是什么时候惹到他了,以至于他情绪转变那么快。此刻回来,他站在我跟前,眉眼还是冷冷的,声音也是,“大人要吃蛇肉羹,你去当诱饵。”   蛇……   我当诱饵……?   我反应有些慢半拍,目光呆滞地望着他,直到我将里梅刚才的话在脑中回放了几遍,才彻底反应过来。   想象着蛇扭曲的样子,我脸色发白,全身都颤抖着在抗拒。以至于里梅伸手抓我时,即使生了病没多少力气,我也极力挣扎,才不想要去送死。可我这点力道在他看来,不过是扑腾着翅膀的弱小蝴蝶,轻而易举便可制服。   他强行带我离开,走   了很远,直到能听见鸟儿啁啾鸣啭,才放开我。   因为只有这里才有动物存活。   两面宿傩休息的时候最烦被打扰,所以每次休息,周围的动物都会被提前清理一遍。我之前见过一次他发动术式清理动物,那些藏身草丛、树枝的,无论是脆弱无助的鸟类,还是凶狠的猛兽,都在瞬息间像被无数把刀刃切割,最后连滴血都没能留存于世。   看着单手叉腰站在那里,浑身煞气地搜寻蛇类的里梅。   我吞咽了下,想要不着痕迹地后退。   但我刚动一下。   里梅就斜眼看来。   我心里一咯噔,腿脚如被灌了铅般瞬间不敢挪动了。对上他冷冰冰的视线,我想要冲他露出一个讨好又乖巧的笑容,以祈求他不要让我当诱饵。   可我无法忽略此刻内心的惧怕,身形不断发颤,就连笑也跟哭似的。   里梅盯了我几秒,就淡淡收回了视线,转身钻进黑魆魆的灌木丛,消失在黑雾雾中。   我微愣。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应该是要开始当诱饵了。   “里、里梅大人——!”   我恐惧不已,很想追着里梅过去,但那边的灌木丛很高,很深,此时里梅已经消失在黑暗中了,我不敢动,就只好双手环肩,担惊受怕地观察周围。   并在内心不断祈祷蛇出现的时候,里梅能立马抓住。   就这样过去了不知多久,始终没有动静。我一直紧绷到痉挛的肩背一点点松弛下来,难道说……这一片没有蛇吗?   我不确定地想着。   灌木丛却突然一阵颤动,我吓得精神立马绷紧。   不想最终钻出来的竟是里梅。   他左手捏着条漆黑的蛇,那条蛇还没死,因为蛇头被捏住,蛇身不断扭曲。   看得人头皮发麻。   我默默垂下视线,开始不着痕迹地后退,想要远离里梅一点。直到后背抵在了树干上,退无可退,我就双手抱膝坐下来,努力蜷缩身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蛇都抓住了。   应该不再需要我当诱饵了吧……?   我如此小心翼翼地想着。   忽然之间,   有什么东西朝我抛来。   我以为是蛇,顿时吓得尖叫连连,哭声不止。就连眼泪都冒出来了,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两颗红艳艳的果子。   我的哭声戛然而止,有些呆滞。   忽然,   我听见一声嗤。   来自不远处的里梅。   他看着我,故意挑起眉毛,一副得意扬扬的神态,“你的行为未免也太蠢了点吧。”   眼泪还挂在我的眼睫上,随着我轻眨的动作,滚落下来。我吸吸鼻子,可怜兮兮地将被我甩开的那两颗果子捡起来,抱进怀里。   见我没回话,里梅也没在意。心情很好地去清理蛇肉了。   *   晚上。   里梅给两面宿傩送完食物后,就回来了。他在溪涧边上搭起火堆,烤着刚从水里捉出来的鱼。   我还留在之前的位置,后背靠着树干,双手抱膝坐着,下巴抵在膝盖上,双眸有些渴望地望着火堆。   我不知道两面宿傩到底要去哪里,只知道越走下去,天气越冷。抬头往远处望,甚至还能看到皑皑雪山。   好冷……   似察觉到我的渴望,里梅转头盯向我:“过来。”   我眨巴了下眼睛,迟疑了一瞬,就磨磨蹭蹭地爬过去。   但我不敢太靠近。   距离里梅一米,就停下来了。   可即使是一米的距离,我也能感受到一点火堆的暖意。好满足好满足…   …   “你离那么远干什么,”里梅的话语中透漏着一股不耐,“快点。”   “是……!”   我着急忙慌地继续靠近,最后跪坐在里梅身侧,火堆近在眼前,但我却内心忐忑。我双手紧紧攥着袖子,揉捏、松开,继续揉捏。   直到里梅说话,声音不冷不热:“果子吃完了吗?”   “吃完了……”   “好吃吗?”   我超小声:“好吃。”   “吃饱了吗?”   我有些诧异他的问题,但还是规规矩矩回话,“吃饱了。”   然而下一刻,我的肚子就‘咕噜噜’叫了起来。   我眼睛睁大,立马捂住肚子。我羞赧地低着脸,一时间尴尬到无地自容。   那两颗果子很软,轻轻一咬,汁水就爆出来了。口感有些像番茄,不过大小却是天差地别,比鸡蛋还要小一些……   根本……根本填不饱肚子……   我正窘得不行时,一块果片忽然喂到我嘴边。   我错愕不已,直到里梅不耐烦地将果片强塞进我嘴里,才慢慢反应过来。   他在喂我吃东西……   我眼睛慌乱到不行,最后只好低垂下眼睫,遮住情绪,乖乖巧巧地努力咀嚼果片。见我咽下去,很快就会有新的果片喂到我嘴边。   我小心翼翼叼住果片,很谨慎地没有触碰到里梅的手指。但随着果子即将吃完,果片越切越小,不可避免的,牙齿还是会轻轻地蹭到里梅的指尖。   我担惊受怕地抬起眼,小心观察里梅的神色。   是面无表情。   应该没注意到我不小心蹭到这件事吧?   应该吧……   毕竟只是稍微蹭到了……   就这样,我又吃掉了两颗稍大一些的、叫不上名字的果子。口感有些像苹果,只不过外皮是紫色的。   喂完我后,烤鱼也烤好了。   他塞我手里。   我有些不明白,慌乱地抬眼看向里梅,磕磕绊绊:“里梅大人,妾身已经饱了……”   就算没饱,我也不太想吃鱼肉……   “谁说要给你吃了?”他一副不屑的神情,“自作多情。”   我再次陷入窘境,一时间尴尬得很。   看着手里的那串鱼肉,一时不知道里梅到底要做什么。   直到他忽然低头,凑我很近。   我吓了一跳,要往后挪,里梅却伸手抵住我的后腰,不准我后退。   我目光惊惧又不解地望向他,“里梅大人?”   “……”里梅舌尖轻戳腮帮子,一副无语的表情,他本以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就已经足以让对方明白他的意思了,却没想到我依旧懵懵懂懂,所以只得瞪我一眼,语气变差,“喂我,你最好动作快一点,别逼我生气。” 第11章 011   夜色,漆黑如墨。   天空星星闪烁,月光静谧,但大多都被林木枝叶遮住,使得四下黑沉沉的。只有火堆是最为明亮、暖和的。   我吹吹烤鱼,等凉了点,才撕下来一块,小心翼翼朝里梅嘴边喂去。   里梅低头,咬上来。   可能是鱼肉太小的缘故,他连着我的指尖都一块咬住了。   ……好痛!   我看着被咬了下的指尖,一抬头,就看到里梅的神情好像有些许……愉悦?   所以,他难道是故意的?   见我委屈地望着他,里梅抬起眉毛,语气傲慢又得意,“看我干什么,快点继续。”   我垂下眼。   默默将下一块鱼肉撕得大一点,然后手指只触碰到鱼肉的一小块地儿,再次朝里梅嘴边喂去。   等里梅咬过来,我就快速缩回手,可还是被咬住了。   这次指尖都冒了血。   因为太疼,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扑簌簌掉下来。   里梅抬手,将我不小心蹭到他唇上的血珠擦掉,发出几声得意的哼哼,“两次,还给你。”   现在我基本可以确定了。   刚才他喂我吃果片时,我的牙齿不小心蹭到他手指的事情,他肯定知道。   现在就是在报复我。   可我只是轻轻蹭了一下,还仅仅只有那一次……   里梅为什么要说‘两次’?   我没心思接着想,看着还在往外冒血珠的手指,吸吸鼻子,继续喂鱼肉。   接下来直到鱼肉喂完,里梅都没再咬我了。   我提着的心,松懈下来。   此时,火堆也渐渐熄灭,天色更深了。   我回到之前呆的那棵树下,蜷缩着睡觉。可是天气太冷了,我身上这件衣服是里梅给的,秋季的款式,并不厚实,好冷……   我闭着眼,将衣服裹紧再裹紧,就连穿着木屐的双脚也缩进了裙底,还是冷得睡不着。   忽然,我的后脑勺被扣住。   不待我睁开眼,就被力道压着往前,趴进了一个温热的怀中。   看着眼前熟悉的黑色衣料。   我意识到这人是谁,脸颊顿时红了。   他一手搂着我的腰,将我往他怀里摁,另一只手还扣在我的后脑勺上,不让我抬起脸。我只得将脸颊压在他的胸膛上。   我觉得很不自在,于是弱弱出声:“里梅大人……”   “干什么?”   ——头顶传来不耐烦的问话。   我吓得双肩一颤,登时不敢说什么了,只得超小声地嗫嚅:“没、没什么,只是、只是想说,里梅大人晚安……”   头顶没传来声音。   直到我以为里梅不会回复我莫名其妙的话时,却忽然听他极其敷衍地发出一声:   “嗯。”   *   这样的赶路持续了半个月,总算是到了地方。   路过雪山下的城镇时,里梅给我置办了几套冬装。虽说这种境遇下完全可以不在意衣服款式的,但我时不时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不得不在心底超小声说一句——他审美挺不错的。   他好像很喜欢我穿红色的和服。   新置办的这几套冬装,都是红色系。   但其实五条大人更喜欢素雅些的颜色,之前那套水蓝色的和服,就是五条大人会喜欢的色系。   只可惜,换了新衣服后,那套和服就被里梅丢掉了。   目的地是在雪山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雪山底部,还有些狩猎人家居住,但往雪山上走,就渺无人烟了,剩下的只有那些在雪山生存的猛兽。   更别说山   顶这样的地方了,连猛兽都没有。   ——我原本是这样想的。   直到真的到达雪山顶,看着硕大的府邸,府邸大门的牌匾上还刻着‘栗原’ 二字,我目光呆滞,愣住。   居然...   真的有人住在这么冷的雪山顶上吗?   两面宿傩双手怀揣着,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步伐懒散着往府邸走。期间,有不少装扮奇怪的武士拿着武器出来阻拦,都被两面宿傩轻松斩杀。   看着鲜血如注喷涌、撒得满地都是的场面,我手足不停的颤抖,为了稳住身形,下意识抱住了离我最近的里梅的胳膊。里梅身形微顿,反抓住我的手,将我往他身后拉了拉,挡住我的视线。   我便顺势一手攥住他后背的衣服,一手紧紧拉着他的手不松。   里梅默认了我的行为。   我藏在里梅身后,一路跟着往府邸里面走。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所谓的府邸不过是假象,这个府上的‘人’真正的居所居然是在地下。   顺着长长的石阶往下,里面一点阳光都照不到,但有很多晃动着的烛火。   两面宿傩一路慢悠悠地杀到了底,高座上的‘人’一看到两面宿傩,就吓得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然后在瞬息间,变成一只雪白的、像狐狸又像老鼠的动物,扭身就要逃。   却被两面宿傩踩住尾巴。   两面宿傩掐着它的脖子,提溜起来,就懒懒散散地坐在了高座上,双腿翘在前面的桌子上,猩红的眼睛盯着那只眼神祈求的妖怪看了一会,悠悠闲闲地开口,“你们府上有多少只瑶狐?”   “加上小人,一共、一共一百三十六只……”瑶狐的族长谄媚着说。   两面宿傩长长的‘哦——’了一声,“我刚才杀了一百二十只,也就是说加上你还只剩下十六只咯?”   瑶狐的族长一听死了这么多族人,登时狐脸一变,破口大骂:“我们瑶狐一族世世代代居住在雪山之上,从不涉世,应该与你无仇无怨才对!”   两面宿傩立马卸了它一只前蹄。   伴着瑶狐族长的痛苦哀嚎声,两面宿傩不紧不慢地开口:“杀个畜生而已,必须要有理由吗?”   “里梅。”   ……   听到两面宿傩的传唤,里梅正想过去,可刚迈出一步,就感到身后的阻力。   他转头看了眼满脸畏惧着缩在他身后、紧紧攥着他后背衣服的少女,抿了抿唇,将对方的双手扯开,低声:   “大人叫我,你找个角落先呆着。警告你,最好别闹出动静惹得大人不愉。”   ……   ………………   那么多的鲜血,那么多的尸体。   让我瞬间回忆起府上的人被两面宿傩斩杀殆尽的场面。那时候也像现在这样,目光所及之处,皆被鲜血、尖叫、杀戮所充斥。我吓得冷汗尽出,只有一根头发丝都不暴露在两面宿傩的视线里,我才能感到稍微的安心。   好在里梅的个子比我高,我缩在他身后,稍稍低一低脑袋,就整个人都不会暴露。   这样的安心一直持续到里梅忽然将我的双手扒开。   我微愣着望他,觉得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以至于里梅不打算让我躲在他身后了。——那么到底做错了什么?是攥他衣服攥得太紧了?   如此想着,我慌乱地重新攥住他后背的衣服,这次我注意着用了很小的力气,攥在手里的衣服也不多,然后冲他快速摇头,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直到他再次扒开我的双手,说,“大人叫我,你找个角落先呆着。警告你,最好别闹出动静惹得大人不愉。”   我才稍稍松懈。   依依不舍地松开他的衣服。   看着里梅   朝两面宿傩的方向去,我连忙挪到离我最近的石台后面躲着,脑袋全程埋进膝盖,不敢乱看。   但耳朵却能听见。   ‘砰’的一声闷响。   ——像是躯体被重重摔在石板上的动静。   随之两面宿傩懒洋洋的声音就传来,“想办法把它逼出人形再煮,据说比人.肉的口感还要好。”   紧接着就是里梅常惯的冷冰冰嗓音:“是,大人。”   ……   我提心吊胆着,明明不想抖的,因为抖动身体的话,不小心碰到石台,会发出细微的声响。但我的身体此刻完全不受我的掌控,就连我抱住脑袋的双手,都在止不住地发颤。   并且因为紧张,我的呼吸都出了问题,不管张开嘴巴吸入再多的空气,都依旧觉得缺氧到窒息。   在这样极致压抑的氛围下,我听到有脚步声由远至近,我不确定这是谁的脚步声,身体抖得更厉害的同时,我屏住呼吸,一点也不敢喘气。   我努力想要营造‘我是空气’的幻象,但那脚步声走到我附近时,却忽然顿住。   然后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将我从石台后面揪出来。   我吓了一跳。   差点尖叫出声,还好被人及时捂住了嘴巴。   看着近在眼前的里梅,我感觉呼吸一下子恢复了,眼泪瞬间掉得更凶了,就连四肢都软了,只能依靠里梅拉我胳膊的力道支撑着站起来。   里梅冷冷瞪着我,表情像在说:“废物。”   我抽抽噎噎的,因为抬手擦眼泪的动作,目光不受控制地就从里梅脸上稍稍偏移。就看到了里梅身后十数米处、懒懒散散坐在高座上单手支着下巴盯着我看的两面宿傩,他的目光里充斥着愉悦和感兴趣。   我吓得浑身一僵,立马低头。   和他对视了……   居然和他对视了……!   里梅说过的,如果未经允许,抬头看了两面宿傩,就肯定会被杀掉的!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我害怕到不行时,里梅眉头一拧,猛然用力扯着我往石门外去。边走,他边语气不好地低声咒骂:   “别以为躲在这里就能逃得掉,去劈柴。” 第12章 012   因为是在地底下,两侧石壁的烛火又被四溅的鲜血泼灭不少,以至整个长廊昏昏暗暗,尤显阴森。   里梅手里掐着瑶狐族长的脖子,直至来到像是个厨房一样的洞口。   他弯腰钻进去。   我害怕身后满地的尸体,想也没想就也跟着进去。   因为断了一只前蹄,还被掐住脖子拎着走这么远的路。即使瑶狐一族都具备修补灵魂的罕见能力,瑶狐族长也已经虚弱到奄奄一息的地步。   里梅松开手。   瑶狐族长就滚落到地上,鲜血不断从断了的前蹄处汨汨而下,不多时,就积成了一滩。它也没有力气逃,就那么趴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   我捏了捏藏在袖中的帕子,眸光犹豫。   就在我忍不住要用帕子给瑶狐族长包扎伤口时,里梅冷不丁抓住我的手腕,高高举起来。   我一惊,慌张地抬头望向他。   便见里梅半带讥嘲的神色:“有时间可怜别人,还是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   我微怔住。   眼睫颤颤,情绪低落。   是啊。   瑶狐的族长与我,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虽说我现在还活生生地站着,但它现在所经历的,说不准就是我未来的下场。我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可怜别人,我真正该心疼的,应当是自己才对……   里梅松开我的手,不冷不热地吩咐:“劈柴去。”   “是……”   我微垂着头,走向堆放柴火的地方。费劲地用双手抱起斧头,就开始劈柴。   因为里梅一阵剁胳膊剁腿的恐吓,以及拿尚且存活在世上的其他瑶狐威胁,一番折腾下,瑶狐族长总算化成了人形。   但也已经被折磨得活不了几时了。   它缺了一条胳膊,两面宿傩卸下来的,还缺了一条腿,里梅砍的。如注喷涌而出的鲜血流淌到我脚边,看着那抹艳红,我眼神渐趋复杂,但却不敢有任何表示,只得假装没看见,继续劈柴。   只是一块木头也劈不开。   我感到肩膀忽然变得好沉好沉,更加抱不动斧头了,可是我不得不努力劈柴。一下一下又一下,木头不知道第多少次从脚边滚开,我强憋回眼泪,正要去捡滚远的木头,怀里忽然一轻。   我泪眼朦胧地抬起脸。   便见里梅抿着唇站在我跟前,脚下踩着瑶狐族长的鲜血,手里拿着的是我刚刚抱在怀里的斧头。   他的脖颈、侧脸,都被溅上了血污,但他本人毫不在意,脸上的表情堪称漠然。可在与我对视时,眸中却又带起些说不清的情绪。   最后他‘啧’了声,抬手往我肩上看似随意地拂了拂,便偏开头。话语中听不出丝毫感情:“连个柴都劈不好,果然是废物。滚出去,别留在这里碍手碍脚。”   “是,里梅大人。”   我低着头,往厨房外走。在路过瑶狐族长附近时,强忍住看过去的欲望。   如果五条大人没能找来的话。   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样的吧,被烹饪成一道菜,端上两面宿傩的餐桌。   那时,   处理我尸体的人,应该也是里梅吧。   ……   厨房门关上。   外面的长廊血腥味比厨房里还要浓。   不知道多少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怨气冲天。   我不敢往前走,便缩在厨房外一块还算干净的小角落,双手抱膝蹲坐着。即使我捂住了耳朵,依旧能听见厨房里传来的挣扎哀嚎。   不知过去多久,终于归于平静。   不多时,   厨房门被打开了。   满身血污的黑衣少年,端着一盘刚做出来的荤菜   。见我蹲坐在厨房门口不远处,他神情只微微一愣,便恢复了平静,往两面宿傩歇息的石屋去。   只是一连走了好几步,也不见跟我上,才回头冷冷一瞥。   我立马跟上去。   *   一路上都很沉默。   我垂着脑袋,安安静静跟在里梅身后,即使周围有很多的尸体,也强忍着恐惧,没像之前那样紧紧扒着里梅的后背衣服,贴着他走。   不多时,就到了石门外。   里梅进去送饭,等他出来,就一言不发地走了。   我继续跟上。   始终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里梅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我,“你离那么远做什么?”   里梅突然的出声,使我一抖。   但我还是很快就摆出了一副顺从的表情,小心翼翼开口:“那、那妾身现在过去……?”   他的脸瞬间阴暗得吓人。   我更加慌了,同时也愈发不明所以起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想让我过去还是不想让我过去?就在我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时,里梅极端烦躁地偏开头,“过来。”   “是……!”   我完全是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等我怯生生地朝里梅靠近过去,里梅就直接抓住了我的手。   我登时被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就想将手缩回来。   却被里梅抓得更紧。   我哆哆嗦嗦:“里梅大人?”   里梅没看我,拉着我往前走。他身上不少血,手上也沾了许多,与我的手相牵,连带着我都能感觉到鲜血的黏糊感。   “它是妖,不是人。”他顿了顿,绷着脸,没好气地继续说:“就算是人也和你不一样。”   “你不一定会死。”   我愣怔住。   满脑子都是里梅的那句:   ——“你不一定会死。”   我不一定会死吗?   我心跳漏了一拍,偏头,能看到里梅的侧脸。   冷冰冰的。   但他的手,还蛮热的……   明明是人类的手,看起来也跟我差不多大,为什么能做到面不改色地杀人煮食?   至于他所说的我不一定会死,是在说五条大人会来救我,但这些瑶狐却没人能救它们吗?——不,也许不是这个意思。他也许是在说,他会帮我吗?   我不由回忆起,在我饥饿难耐、不吃肉类时,里梅递给我果子;在我冷的睡不着时,里梅搂着我,给我取暖……   这些全都使得我在看到两面宿傩虐杀瑶狐时,第一反应就将里梅当做避风港,躲在他身后以求安全。   却忘了,他也是个刽子手。   就像里梅杀兔子之前,跟兔子的相处看起来也很融洽。但该杀的时候,还是丝毫不手软就杀掉了。   所以里梅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第一段猜测。 第13章 013   两面宿傩之所以赶到这里,就是为了品尝传说中比人.肉口感还要好的瑶狐肉。现如今瑶狐还剩下十五只。   接下来一段时间就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洗好澡,里梅带我去了房间。   房间一看就是临时打扫出来的,里梅把我送到这里就离开了。   房门关上。   我如释重负般仰躺在床上,盯着黑糊糊的屋顶看。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许是在想府邸被两面宿傩屠杀的那次经历,又或是在想五条大人现如今怎么样了。   总之,   等我回过神来,床边矮架上的蜡烛只剩下半截了,跳跃的烛火变成了暗红色。   忽然,我感觉到了什么不太正常的动静。   我颤着手掀开被子。   ——就看到一只拳头大小的老鼠正趴在我的被子里,它吃得很肥硕,油光水滑,见我掀开被子,就窸窸窣窣地想往我衣服里钻。   我吓得大脑一片空白。   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啊”地大叫一声,快速缩回身体,蜷缩在床的角落,捂住眼睛大喊:“五条大人——!”   ……   “噌。”   利器刺入床板的声音。   我指缝漏开,往外看。就看到那只黑色的大老鼠已经被冰刃钉在了床板上,还没死透的身体扭动着,发出凄厉的吱叫声,很是渗人。   里梅拍拍手,站起身。   他应该是刚洗好澡,黑色的垂直装束还没来得及系好腰带,露出一向遮得严严实实的锁骨。长长的白发往下滴着水,湿漉漉地贴着后背,黑眸美丽冰冷,“一只老鼠而已就把你吓成这样,还喊什么五条大人。就算喊得再大声,也不见得六眼能来救你,蠢货。”   我委屈巴巴地望着他,不敢反驳。   “切。”似觉得没意思,里梅转身就想走。   却被我拽住了衣角。   他偏头看过来,语气不耐:“又干什么?”   我的手下意识松开了,但很快就又攥紧里梅的衣角。眼圈通红着,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指了指被钉在床板上的老鼠。——那只老鼠已经死了,暗红色的鲜血顺着伤口流淌,把被褥都染得一片血红。   ……根本不能睡了。   但里梅却没理解我的意思。   他以为我只是单纯怕老鼠,所以抓住冰刃,将那条死老鼠拖下床,随手丢到角落里。   眼看他拂开我的手,就要再次离开,我忍不住:“里梅大人——”   他步伐顿住,侧过身子,冷冰冰地看着我,“你最好说个喊我的理由,如果还是像丢老鼠这样的小事,你就等死吧。”   我被凶得脖子一缩,可不想睡在一张沾了老鼠血的床上的欲望还是迫使我开口:“妾身想换一个房间,可以吗?”   里梅盯着我,没说话。   是觉得这件事是跟丢老鼠一样的小事吗……?   我慌张地前倾身体,再次攥住里梅的衣角,仰起头,怯生生又满含乞求渴盼地望着他。   ……   里梅带我来到一处新的房间。   但里面没被打扫。   房门整齐地裂成两半,一看就是之前两面宿傩屠杀瑶狐族时,被术式波及到的。屋子里面也乱七八糟,地面裂开好长一道,深约七八米。几只瑶狐的尸体呈各种姿态死去,即使不走进去,也能看到数不清的老鼠,正在啃食瑶狐的尸体。   我有些怕老鼠。   因为幼时被老鼠咬过……   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只,我脸色发白着后退。   里梅站在我身后,我一后退就退到了他怀里。他没搂我,却也没推开我,不冷不热的声音在我头   顶响起:“这已经算好点的了,其他的更脏更乱。你如果不想睡那间屋,就自己动手打扫。”   “是……”   我一手端着油灯,一手拿着扫帚,硬着头皮进去。   一见我进去,啃食尸体的老鼠就作鸟兽散,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我将油灯放在矮桌上,就开始打扫。   那几具血淋淋、被啃食过半的瑶狐尸体静静地躺在离床不远的地方,我强忍着不去看,想先把其他地方打扫干净。   可我一挪动缺了一条腿的桌子。   十几只在黑暗中散着冷光的眼睛就盯上了我,老鼠们四下奔散,在我腿边逃窜。   一股股凉气由脊梁直往上冒,我的身体紧绷到轻微颤抖,抓着扫帚的十指用力到泛白发青。   但我却连动都不敢动,叫都叫不出声,仿若一个木头人般僵硬地站在那里。   直到里梅将我手里的扫帚抽走、丢掉,拉着我往外走。我才发觉自己的眼泪早就掉下来了,而且止不住。它们从眼眶涌出,顺着脸颊往下滚落,扑簌簌地滴进衣领。   里梅斜眼,嗤了声,“因为不想睡那间屋子而哭的人是你,让你自己重新打扫一间,还是要哭。动不动就哭,你是不是只知道哭?”   我吸吸鼻子,没说话。   里梅也没有继续跟我说话的想法,拉着我走到另一间房。   推开门,里面被打扫得很干净。   只是空间比我之前那间屋子小了许多,只能放得下一张不大的床,和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其余的走动空间,几乎没有。   把我送到这里,里梅就离开了。   我将视线从消失在长廊的里梅身上收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掀被子,查看有没有老鼠,见没有后,才小小舒口气。   结果一转身,就看到了去而复返的里梅。   我一惊,往后退,腿弯抵在了床边,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坐在了床上。我目光惊惶地看着里梅一副毫不客气模样地走进来、关上房门,就开始用挂在椅子上的布擦头发。   我犹豫好久,才怯怯懦懦开口:“……里梅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他拧着眉,一副不理解的样子转头看我,“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一个不太妙的想法忽然冒出来,我有些僵硬:“这是您的房间吗?”   “如果脑子里只有废话,就闭上你的嘴,很吵知不知道。”他将视线从我身上收回去,专心擦头发。   我吞咽了下,不敢继续说了,甚至连动都不太敢动,就像只呆鸡般僵硬地坐在床边,两只手紧捏在一起。   里梅头发擦好后,就去挑油灯。   随着他的动作,烛光变得更亮堂了,映着他的脸。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解开腰带,脱下黑色的外衣,只穿着白色的里衣。   他往床这边走。   因为房间很狭小,即使是我从桌子走到床都只需要十步不到,更别说里梅了,只需要三四步。他站在我身前,语气一如往常的差:“你打算穿着外衣睡觉吗?”   我下意识听话,慌慌张张地脱外衣。   可刚脱下来,我就产生了悔意。   但也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里梅接过我的外衣,随手挂在椅子上,就率先躺上床。直到见我还坐在床边,他目光盯向我:“你睡不睡了?”   “是……!”   我连忙掀开被子钻进去。   ……   被子里很暖和,但我却没有一点办法入睡,紧张到心脏怦怦直跳。   虽然之前生病的时候,里梅搂着我睡了很多个夜晚。但这与现在的状况完全不一样,因为……因为床是个很暧昧的东西。   寂静的房间,我能听见   里梅的呼吸声,就在我身后不远处。   因为这张床很小,即使我已经努力远离里梅了,我们之间也不过是两个手掌的距离罢了。但我却处于只要一翻身,就摔下床的危险程度。   我本想着大不了这一晚上都不睡了,可我身后却传来里梅不耐烦的声音:“你离那么远干什么,过来点。”   “是……”   我弱弱应了声,不得不往床里边挪了一点点。   “再过来点。”   我再次挪了一点点。   见我这幅慢吞吞的样子,里梅的耐心达到了极限,他一脸无语地搂住我的腰,将我往他怀里摁。   感受着紧贴在后背的温度,以及圈在腰上、有些烫的手臂,我身体顿时僵住,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滞住了。   “睡觉。”   ——声音从头顶传来。   里梅的下巴抵在我的发顶,圈在我腰上的两只手也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搂着我的肩膀。   我动弹不得,完全被掌控住了。 第14章 014   时间一点点过去,蜡烛燃尽,整个房间陷入昏暗。   因为里梅紧贴着我的后背,他的心跳、呼吸、体温,我全都能感知到,使我更加睡不着了。   而且他搂得好紧。   比在林子里一起睡时,搂得还要紧。   ……不过,也许那时候也是这个力道,只不过我因为生病感知不到罢了。   随着时间推移,我感觉腰都快被勒断了,便想动一下,不管怎么样,调整一下位置也是好的。却没想到里梅睡眠那么浅,我刚小幅度动那么一下,他就睁开了眼,幽幽问:“你干嘛呢。”   我立马不敢动了,怯生生地老实回答:“您搂得有点紧,腰、腰疼……”   “……”里梅扁扁嘴,松了点力气。   我顿时感到舒服不少。   ……   可没多久,等里梅睡着后,圈在腰上的手臂明显加重了力气。   我又感觉到了腰疼……   于是,再次小幅度动了下。   里梅:“……”   他无语地再次醒来,松松手臂的力道。   如此多来了几次,当我再次忍不住小幅度动弹时,里梅连眼睛都懒得睁了,只是挪挪胳膊。慢慢地,困意席卷而来,我也睡了过去……   ……   不知道睡了多久。   我感到一直贴着我后背的热源消失了,于是也迷迷糊糊睁开眼。   就看到里梅已经开始穿衣服了。   我揉着眼睛坐起来,声音还带着没睡醒的含糊:“里梅大人……”   里梅捏捏肩膀,语气平淡又敷衍:“醒了?”   “嗯。”   我下意识往窗外看,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地底下,即使有窗户,也只能看到一片漆黑。是不会知道天亮没亮的。   我收回视线,就看到里梅已经在点新的蜡烛了。   烛火刚燃起时,火苗猛地窜起,又慢慢降下去。细长的蜡烛待在灯架上,伴着冉冉而上的轻烟,里梅的侧脸有些柔和,没那么冷。   我不免盯着多看了一会。   直到里梅兀地转头,那双漆黑的眼与我对视上,我才回过神。   “看我干嘛。”他做出常惯的拧眉动作。   我想要狡辩说‘没看’,但里梅显然不会相信。最终,顶着那道对我而言极具压迫感的视线,我嗫嗫喏喏:“您刚才穿外衣,没把头发弄出来……被压在了衣服里,所以妾身才盯着看久了点。”   里梅眉毛微微扬了下,“那你过来帮我弄出来。”   我骑虎难下,不得不下床,走到里梅身后,踮起脚尖替他整理头发。   里梅的头发是白色的,跟五条大人的发色一样;里梅的头发很长,到了腰部,跟五条大人的头发长度差不多。   但我从来没触碰过五条大人的头发。   每次见面,看似大胆的在闺房中相处。其实就连牵手,都只有幼时第一次见面的那一次,他将我从地上拉起来,转而塞进武士装女子的怀中。   但仅仅只触碰了那么一下。   我也永远记得,五条大人的手掌很大,一次性能抓住我两只手吧?手心很热,指腹带着薄茧,很有安全感。   我睫毛颤了颤,鬼使神差地就将缠住自己头发的红色发绳解开,帮里梅扎了个跟五条大人一样的低马尾。   里梅察觉到,不爽地盯向我:“你干什么。”   我一下子从回忆中脱离,看着脸色不太好的里梅,我慌张地直摆手,语无伦次:“不、不是的,只是、只是觉得扎起来方便做事……”   里梅迟疑地眯了下眼,最终哼了声,说:“真无聊啊你。”   却没解开发绳。   他   把蜡烛留在房间里,端了一盏油灯离开了。临走前,还说了句:“别乱跑,到时候冲撞了大人,你就等死吧。”   ……   我留在房间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这里没有阳光,没有花草,连打发时间的书籍都没有。我只能坐在床上,双手抱膝着、盯着蜡烛发呆。   直到蜡烛燃尽,里梅也没回来。   我开始盯着黑黝黝的屋门发呆,又不知道过去多久,直到我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里梅依旧没回来。   我决定睡一觉,因为睡着了就不饿了。而且,若是睡一觉醒来里梅就回来了,到时候就能吃饭了。   ……可是,等我再次睁开眼。   里梅还是没回来。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外面的天是黑的还是白的,是过去一天了,还是半天都没过去,亦或者连着两三天都过去了。   总之,我肚子好饿。   我悄悄打开房门,探头往外看了看。   黑黝黝的长廊,只有几盏油灯亮着。因为老鼠过多,瑶狐的尸体已经被啃食光了,只剩下白骨和久久不散的腥臭味。   我担心房门开太久,老鼠会钻进来。   所以出去后,连忙将房门关紧。   我记得厨房的位置,一路做贼般、小心翼翼往厨房的方向去。   直到我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哒’。——声音是从脚下传来的,我好像踩碎了什么东西。我挪开脚,发现是一块发干的椿饼。   我听到了些动静,视线往左。借着墙壁上明明灭灭的油灯,能看清隔着狭小的空隙,里面是一处牢房样的地方,关押着十几个‘人类’。   大多是女人,只有一个小孩。   因为两面宿傩不喜欢吃男性的肉,即使是妖怪也如此,所以公瑶狐在那场屠杀中就全被杀了。   看到我后,那唯一的孩子怯生生地往自己的母亲怀里钻。因为还没完全掌握化形,她的尾巴还保留着,紧张地蜷缩着。   我拾起地上被踩碎的椿饼,声音小小地问:“这个是你们的吗?”   没有回答。   那些大人们全都垂着脸,表情漠然。对于我,她们觉得是帮凶,是跟两面宿傩他们一伙的恶人。   最终还是那个小孩语气软软地说:“……是我的。”   我捧着椿饼进去,蹲在牢笼外边,语气愧疚:“对不起,将你的椿饼踩坏了。”   小孩观察我一会,见我没想伤害她后,从母亲的怀中钻出来,摇了摇头说:“姐姐你可以把它给我吗?”   我递给了她。   看着我伸过去的手,小孩起先有些不太敢触碰,但对食物的渴望最终使得她伸出手,将被踩碎成五块的椿饼拿过去。她先是分给母亲一块最大的,又分给几个很照顾她的女性,留下最小的一块,她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   吃完后,她揉了揉干瘪的肚子,冲我笑了下,“谢谢姐姐帮我捡椿饼。”   我目光复杂,有些难受。   这一刻,我仿若看到了幼年的自己。   ……   从牢房出来,我心情始终低落。   那些‘人’是瑶狐吧?   要被里梅做成菜,被两面宿傩吃掉的瑶狐。   明明应该多管管自己才是,毕竟我的处境也不是那么好,但我就是克制不住地想起那个孩子纯粹的笑,和得到食物后的高兴。   我来到厨房,这里还剩下些食物。   蘑菇还剩下几颗,胡萝卜剩下不少,有十几根,我将它们全洗干净,却抱不住。所以拿起一根塞嘴里,勉勉强强抱住九根胡萝卜往厨房外走。   我想把食物送去给那些瑶狐。   可长廊光线很暗,只   有零散几盏油灯用以照明。前面是分岔路,我记得牢房是在左边,所以往左拐。   结果撞上了一个高大的躯体。   我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摔去,胡萝卜散了一地,就只剩下嘴里叼着的那根了。   我吃痛得不行,正打算抬头看看是谁时,却看到了眼熟的白色女式和服。身体顿时僵硬住,就连大脑都一片空白。 第15章 015   两面宿傩蹲下来,伸手捏住我的脸颊左右晃了晃,看着我嘴里叼着的胡萝卜,脸上露出嘲笑:“真有意思啊,你的表情。都把我逗笑了。”   我回过神,吓得一抖,嘴里叼着的胡萝卜掉下来。   两面宿傩的眼神瞬间变冷,捏在我脸颊的五指开始用力,我从嗓间发出微弱的痛呼,眼泪也冒了出来。   他却没有一点怜惜,猩红的眸子微眯着盯我:“胆子不小啊你,我让你吐出来了吗?”   “对、对不起……”我手忙脚乱地去捡掉在我衣服上的胡萝卜,正打算重新塞进嘴里,胡萝卜却被两面宿傩夺了过去。   “别心急,”他掐着我的脸往上抬了抬,漫不经心道,“胡萝卜多没意思。”   我脸色煞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下一刻,原本掐着我脸的那只手就猛然捂住了我的嘴。他的手掌很大,捂过来,几乎将我半张脸都遮住。   鼻子无法呼吸……   我张开嘴,正打算吸气。   结果就有一个热热的、像是舌头的东西钻进了我的口中,不断戳着我的口腔内壁,搅动我的舌头,甚至还一直往我喉口的位置戳,好痛……   我痉挛着伸出双手,无力地乱抓,扯住了两面宿傩的袖口。   两面宿傩露出完全形态,另外两只手擒住我的双手,用力摁在地上。紧接着他拉下我肩膀的衣服,俯身下来,重重咬上我的脖子。   因为缺氧和血液的不断流失,我的眼前阵阵发黑,正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时,一阵有别于往常的熟悉声线出现:   “大人。”   ——语速比平日快了点,声量也高了些。   ……   被打断了。   两面宿傩感到无趣,悠闲又轻慢地放开我,站起身,双手揣在怀里,斜斜地靠在墙壁上,“拿到了?”   里梅半跪在地,态度恭敬地将用布包着的血淋淋东西高举起来,开始汇报这次任务的详细经过。   而我则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喉咙干痛到好像会就此坏掉,还有脖子,脖子好痛。   我冷汗淋淋,缺氧般大口喘息着,不远处的里梅冲我使了个眼色,看意思像是‘走’。可两面宿傩就在我旁边,我不太敢动,于是胆怯地摇摇头。   直到里梅恨铁不成钢地瞪过来一眼,我才不得不颤着手拢起散乱的和服,跪爬着往后逃。   两面宿傩此刻全部的兴趣都放在了里梅的汇报上,所以并未管我。   ……   我一路仓惶跑回房间。   将屋门快速关上后,就钻进被子里瑟瑟发抖,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敢暴露在外面世界,担心两面宿傩顺着那根头发丝会将自己扯出去。   我的心跳难以平复。   喉咙好痛,脖子上被咬的地方好痛。   我轻轻咳了一声,又忍不住伸手触碰了下自己的脖子,结果摸到了温热。   都过去那么久了,血还没被止住吗?   再这样继续下去,我会因为失血过多晕过去的吧?或者是更严重一点的……死?   我有些慌,连忙用双手捂住患处,想要堵住。   但血却顺着我的指缝往外冒。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我慌张无措时,被子忽然被一把掀开。   我受惊般往后躲了下,才发现是里梅。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出去做什么?”   我双肩微颤,努力发出声音:“妾身饿了,所以……”   “临走之前我说过的吧?不要乱跑,你是记不住吗?!”里梅语气很差,甚至可以用爆来形容,我的情绪本来就很不稳定了,被这么一顿凶,顿时有些忍不住眼泪。见我   这样,里梅更加烦躁了,音量都加大不少,“哭哭哭,你又在哭,烦不烦。”   “可是,可是妾身的肚子好饿……大人您又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妾身留在这里连外边是天黑还是天亮都不清楚,也不、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我抽抽噎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即使喉咙痛到不行,也无法阻止我发泄委屈的欲望:   “而且这套衣服也坏掉了……腰带被扯断了,肩膀处的衣服也被抓烂了……脖子上的血一直往外冒,怎么都止不住……喉咙好痛,眼睛也好疼……”   越说,我越觉得委屈,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因为眼泪将视线模糊住,我放下捂脖子的手,抬起来去擦眼泪。结果却越擦越乱,手上的血混着眼泪,全糊在了脸上。太糟糕了,实在是太糟糕了,怎么可以这样。我生平第一次祈求五条大人不要现在来救我,因为此刻的我实在是太丑了,五条大人看到了一定会嫌弃的吧。   可是、可是完全忍不住,眼泪一直在往下掉,我也不想的,不想出门遇到两面宿傩,不想被里梅骂……如果五条大人那天没去大泉蜘蛛山就好了,如果五条大人没去,就不会遇到危险生死不明,我就不会落得现在这样倒霉的处境。   若是重来一次,在五条大人说他要去大泉蜘蛛山时,我一定要紧紧拽住他的衣袖,又哭又闹不管怎么样都好,都不让他去。   我说那些话的时候,里梅表情有片刻的呆滞。他沉默着听我说完,良久,偏开头,语气有些生硬地说:“真蠢啊你。”   说完,他伸手过来。   我后遗症般本能地往后躲了下,但还是被里梅抓住了。   他动作轻了很多,将我抓到床边坐着,就开始查看我脖子上的伤口,果然一直在往外冒血。但他的反转术式目前只能治疗自己,所以只好摆着个臭脸离开房间。等他回来,手里就多了只瑶狐。   在里梅的威迫下,瑶狐不得不用修复灵魂的方式替我治疗伤口。   脖子不疼了,喉咙也不痛了。   我哭声渐渐减弱。   里梅冷冷哼了声,拎着瑶狐就又离开了。   这次他很久没回来,再次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明显的血腥味,但手上干干净净的,他将热水端到我旁边,用毛巾给我擦脸上的血。   用的力气蛮大的。   我的脸被揉得生疼,但却不敢说什么。老实说我现在有些后怕,刚才跟里梅控诉了那么多,我有些担心自己没命活着见到五条大人。可是……看里梅现在这个样子,是没打算跟我计较吗……?   我纠结着,里梅却突然掀开我的衣领。   我吓了一跳,猛地朝里梅的手拍过去。用了不小的力气,里梅的手背都红了,但他只是略微皱了下眉,瞪我:“老实点。”   我不敢动了。   里梅给我擦脖子上的血。   全部擦干净后,就开始研究我的衣服——被抓烂的衣领,和被扯断的腰带。   他少有的表现得很耐心,并且让我很惊讶的是,他居然会缝衣服,也不知道针线是从哪里弄来的,跟我身上的这身衣服颜色相近。   他将我肩膀处的衣服缝好,就去查看我的腰带,继续缝补。神情认真专注,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就像个……正常的普通人?   鬼使神差之下,我的胆子不知不觉中又大了点,超小声问:“里梅大人,那只瑶狐呢……?”   刚一问完,我就后悔了。   果然,里梅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就没事人一样将最后几针缝补好。但帮我系腰带的时候却用了很大的劲,我被勒得忍不住‘呜’了声。   里梅声音不冷不热的:   “你如果有闲心,还是   多管管你自己吧。” 第16章 016   在听说我饿了后,里梅就去做饭了。   做的是蘑菇炖胡萝卜的汤。   他面无表情地坐我对面,盛了一勺满满的汤,就怼我嘴边。   我能感觉到那勺汤的热气冲我扑过来,一定很烫很烫……   但看着里梅不容拒绝的动作,我不敢推却,只得慢吞吞张嘴,含住勺子。   结果刚入口,我就忍受不了汤的烫人程度。表情痛苦地扭开头,以袖掩住下半张脸,将汤全吐了出去。   “咳咳咳……”   ——整个口腔都火辣辣的。   见我反应这么激烈,里梅表情愣了下。他重新盛了一勺汤,自己喝下,结果瞬间被烫到。   我能察觉到他脸色变了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强忍着咽下去后,就阴阳怪气地嘲讽:   “切,真娇气。”   我:“……”   明明他也觉得很烫的,不是吗?   但接下来再喂我,他会动作生疏地轻轻吹一下,再喂到我嘴边。我很担心再次被烫到,于是小心翼翼地先探出点舌尖,舔一下。见不是很烫后,才整个喝下。   我做出这串动作后,明显感觉到注视在我身上的视线变得久了点。   我悄悄抬眼。   发现里梅并没有在看我,而是专注地盯着碗里的蘑菇看。   ……   吃完后,汤还剩下不少。   我想起帮我疗伤的那只瑶狐,以及被关在牢房的孩子,于是轻轻晃了晃里梅的袖子,超小声问:“大人,这个没吃完能不能不要丢掉……?”   里梅盯向我,语气里透漏了一丝狐疑:“干嘛?”   “妾身……”我绞尽脑汁想了个借口,“妾身是担心自己半夜会饿醒。”   里梅:“?”   里梅无语:“你是猪吗?”   我双手搅在一起,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好在里梅也没在意,‘哼’了声算是同意了。   我松了口气。   于是趁着里梅去烧沐浴用的水时,费劲地端着汤锅去牢房。一路上我小心翼翼,每当路过拐弯口的时候,都事先探个脑袋出去,生怕再遇到两面宿傩。   在牢房里,我没能找到替我疗伤的那位,便知道凶多吉少了。   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又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   我内心发出疑问,同时感到难过至极。   但看着那个孩子对食物渴望的眼神,我还是强打起精神。勉强露出笑,拿出碗具,盛了汤递进牢笼。   因为汤还剩下很多,如果每个瑶狐只喝半碗的话,是完全够的。   吃完了食物,瑶狐们对我的感官变好了不少,那些女性会主动问我些话,例如:“小姐,您好像是普通人,怎么会跟这些诅咒师在一起?”   我眼睫微垂,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段比较复杂的关系。顶着她们的视线,我声音微弱,“……妾身是被他们抓来的。”   那些女性们听了这话,脸上流露出昔昔相惜的表情。   我们又聊了几句,眼看时间不早了,便跟她们告别,急急忙忙赶回房间。   过了会,里梅才回来。   他看着空掉的锅,脸上罕见地露出错愕,随即便鄙夷般看向我,“所以,你果然是猪对吗?”   我低着头,背在身后的双手互相捏了捏。   里梅也没想得到我的回答,冲我微扬下巴,“快去洗澡。”   …   ……   时间一点点过去,自从决定将食物分给瑶狐们后,我在里梅的眼里饭量就变得很大,每次都是连锅端来给我吃。当然,我最后也会还给他一个空锅。   每当看到空锅,他都一副看不起我的表情,然后捏捏我的胳膊、脸颊,以及腰,阴阳怪气:“吃那么多,还这么瘦。”   同时,我也眼睁睁看着十多只瑶狐逐渐只剩下两只。   ——小瑶狐和她的母亲。   小瑶狐叫纯子,栗原纯子。   她的年纪只有人类的八岁,天真活泼,牢房里悲恸的氛围并未影响她。   每当我送食物来时,她都开心到要蹦起来,直到在母亲的告诫下,才降低音量,并冲我做出个‘嘘’的手势。   看着抱着椿饼啃得很欢的栗原纯子,我不由得盯着久了点。   直到栗原纯子的母亲喊了我一声,“小姐。”   我回神,看向她。   栗原纯子的母亲栗原美惠桃夭柳媚,即使关在牢房里终日挨饿,依旧玉肤如雪,光艳照人。她望过来的眼中似有无尽温柔,“多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听了这话,我原本好些的心绪又低落下去,“……抱歉,妾身其实也没能帮到什么。”   栗原美惠摸了摸栗原纯子的脑袋,轻叹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重新看向我时,目光坚定了不少,“小姐,您一直在等待那位大人来救您。可如果他遇到了险境又或是放弃了您,您又该怎么办呢?继续等下去吗?”   我眼眸睁大,下意识反驳:“五条大人才不会这样做……!而且五条大人肯定安然无恙,两面宿傩上次都说了五条大人的咒力在慢慢恢复。”   栗原美惠叹了口气,“……可即便如此,一直这样被迫地等待下去,纵然最后成功被救出,这样无可奈何地活着也很辛苦不是吗?”   *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不知道过去多久。   里梅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锅萝卜汤。他将锅放在桌面,盛了一碗,递给我。   我低头,看着那只干净、没有血迹的手,却心情更加复杂了,因为我闻见了很浓重的血腥气。不知是不是里梅最近对我太过和颜悦色,我竟脱口而出问了句,“今天杀的,是那个小瑶狐吗?”   里梅不自觉眯起眼,“你怎么知道有个小的?”   我见此,神色顿时变得慌乱,连连摆手,“因、因为妾身……”   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但好在里梅对这件事并不关心,他见我没接碗,就收回去,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盛了一勺汤吹了吹,强行喂我嘴里。同时漫不经心地回答,“今天杀的是个老的。还剩下最后一只,我们应该过不了几日就能离开了。”   我颤颤垂下眼睫,嗫喏:“这样啊……好…好的。”   这一刻,   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再坐以待毙,自救一次。   ……   这个牢房由瑶狐族妖力最强的那位先祖打造,用来关押重要犯人,打开牢房唯一的办法就是钥匙,钥匙一向由族长看管,现如今应该是落到了里梅手里。   我一直等到晚上,里梅去洗澡后,便蹑手蹑脚靠近他放在矮桌上的衣服,一阵翻找,最后成功翻出一把钥匙。   正当我打算离开时,身后却忽然传来里梅的声音,“你干什么呢?”   我吓得一激,差点叫出来。   但好在反应速度够快,我一边将钥匙收进袖中,一边抱起里梅的衣服,转身。看着单手撑在门框上,微眯着眼满是怀疑盯着我看的里梅,我嗫嗫喏喏:“脏、脏衣服,妾身打算帮您洗洗……”   “……哈?”里梅一脸嫌弃,毫不留情揭穿:“你会洗衣服——?我怎么记得你的衣服都是我洗的?”   “……”我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有些说不出话。   幼年   哥哥去世后,母亲便一直把我当做哥哥的替代品,即使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也不允许我吃肉食,做家务,依旧让我像个贵公子般活着。以至于我虽过了不短的穷苦日子,却十指不沾阳春水。   后来成为五条大人的未婚妻后,父亲更是约束我的一切言行,生怕做出不符身份、不合规矩之事。   这也便导致:   这段时间以来,我的全部衣物,包括……贴身衣物,都是里梅帮忙清洗的。   见我说不出话来,里梅愈发狐疑了,朝我靠近过来。   我下意识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墙壁,退无可退,才目光慌乱地看着里梅。   里梅在我身前站住,他刚洗好澡,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他弯腰,朝我凑近一点,就拧着眉捏住我的脸,往外扯了扯。   好痛……   我的鼻尖一酸,眼泪有点想往外冒,但却强忍着没落下来,它们堆积在眼眶里,使我的视线雾气濛濛的。   里梅不过瘾,又扯了扯我另一边的脸颊。用嘲讽的口吻说:“你今天问我瑶狐的事情,还说要帮我洗衣服……?一些事情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但你这个蠢货如果是想……”   我一慌,连忙丢开衣服,伸手抱住里梅的腰,“大、大人!”   里梅身形一僵。   我七慌八乱的,紧紧搂着里梅的腰,语气惶恐不安,“妾身真的、真的只是想帮您洗衣服而已,绝对没有别的想法。大人为妾身做饭、烧沐浴用的水、洗衣服……衣服坏了,大人还会帮忙缝补。而且上次若非大人帮忙,妾身很可能就活不下来了,大人的好,妾身统统记得……所以才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回报大人……”   我前言不搭后语。   把所有能想到的转移话题的话全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因为恐慌,搂着里梅腰的手,也越收越紧。我能明显感到他腰腹位置收了一下,随即,他攥住我的手腕,将我从他怀里扯开。   我以为里梅不相信,目光惊惧地望过去。却没想到正好看到里梅快速撇开脸的动作,他暴露在烛光中的耳尖微微泛红,声音极其不自然:“你不会是那次起热把脑子烧坏了吧?谁让你做这种事报答我了。”   我稍微松了口气,小心翼翼:“那大人想要妾身怎么报答……?”   我这句话一出口,圈住我手腕的力气陡然加重了些,里梅看起来少有的很紧张,就连呼吸都乱了不少。   最后他松开我的手腕,又重新钻进了浴间。同时抛下一句话:   “脑子放聪明点就行了。”   看着隔断浴间的帘子,我松了口气,却没想到下一刻帘子又被掀开了,我的精神立马又紧绷起来。   里梅看了我一眼,目光就游离到我身侧的矮桌上了,轻咬腮帮子,语气别扭:“今天你的衣服自己洗,别忘了把我的也洗掉。”   我声音小小的:“是,里梅大人。”   里梅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地哼了一声,重新钻了进去。   *   我攥着钥匙,怀揣着怦怦直跳的心,一路飞快地跑。   来到牢房后。   看着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里面哭的栗原纯子,我缓一缓,正准备跟她说计划。栗原纯子就已经抬起了头,眼眶里蓄着眼泪,但眸光却无比认真:   “纱织姐姐,所有的事情母亲都已经告诉我了。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第17章 017   栗原纯子对这座府邸以及雪山都很熟悉,跟着她一起,我活着下山的希望很大,再加上栗原纯子有妖力,即使途中遇上野兽也没什么问题。   我们连夜奔逃,我的裙摆被树枝刮烂了多少都完全不清楚,我只知道要尽快逃。   眼看到了半山腰,却有一枚冰刃飞驰而来。   ——瞄准的是栗原纯子。   栗原纯子还年幼,即使有妖力也抵不过这道攻击,眼看冰刃击碎栗原纯子的护身结界,我下意识抱住她。   本以为会死,却没想冰刃在即将刺入我身体时,化成了水。   我后怕地抬起脸,目光穿过飞雪,看到了站在树枝上的黑衣少年。他一头白发用红色发绳随意扎了个低马尾,额发飞拂间,冷冷地盯着我。   ……   里梅追来了……   我恐慌到不行,生怕再被抓回去,过那种有今天无明日的生活,所以尽管我已经累到不行,还是强撑着,奋力奔逃。   但我毕竟是个人类,之前还从未进行过提升身体能力的训练,我的存在反倒成了栗原纯子的拖累,而里梅也愈追愈紧。   该怎么办?   难道刚逃出来我们两个就又要被抓回去了吗?   被抓去之后,我会怎么样?被剥皮抽筋,像上次那样被两面宿傩按在地上吸血吗?栗原纯子呢?成为一盘菜吗……?   不要……   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才不要这种结局!   我松开栗原纯子的手,顶着栗原纯子惊讶不解的目光,我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大雪呛入我的胸臆,我强忍咳意,大喊:“我们分开,能逃出去一个是一个!”   栗原纯子听了我的话,在原地踟蹰了一下,就转头继续跑了。没有我当累赘,她化成妖怪形态,钻进雪地里,一溜烟就不见了。   里梅一见我们分开逃跑,便当即下了决断,朝我的方向追来。   我原本就不认识下山的路,这么一顿乱跑,早就在大雪中迷失了方向。但我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即使是死在雪中,也比被带回去咬死好。   忽然,我脚下一空,整个人就猛地朝下坠。   …   ……   看着前方玩命奔逃的红色身影,里梅多次想直接把她杀了,但手怎么都抬不起来,即使抬起来了,也发动不出术式。   最终只好愤恨地继续追。   可没多久,他就觉察到了一抹不详的存在,就在前方,正准备出声提醒,那个胆敢欺骗他的蠢女人就已经摔了下去。   他加快速度想抓住她,却毫无预兆地被一道强大的术式轰没了一条手臂。   他紧咬着牙,勉强治好伤。   就看到那个蠢女人已经被身着蓝白和服的青年搂进了怀里。青年有一头雪色长发,被蓝色发带松松散散扎了个低马尾,眼上蒙了层白布,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很冷,可在低头看向怀中少女时,又被柔情充斥。   在少女一边哭、一边忍不住攥住他的白色长发时,他并不觉得冒犯,反倒清清朗朗地笑了下,周身都散发着谦谦君子之气。   他能听见,少女埋进青年怀里止不住地诉说想念。   也能听见,青年轻声细语地安抚她。   ……这就是那个六眼吧?   里梅的神情逐渐阴暗,他抬手,将头上扎着的红色发绳解开,用术式轰成粉末。 第18章 018   我踩空的时候,都已经能预想到自己的惨状了。说不准会摔得皮开肉绽,亦或者当场死亡。   却没想到被人接入怀中。   这个怀抱很温暖,气息也很熟悉。我颤颤睁开眼,就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五条大人。   他嘴角扬着笑,问:“纱织,想我吗?”   ——‘纱织,想我吗?’   有些不着调的口吻,   对于含蓄的贵族来说,颇显轻浮的话。   全都、全都那么熟悉。   我眼圈瞬间一红,眼角的泪水止不住般滑落,我哭着,伏倒在他肩头,“大人,妾身一直在等您……”   五条大人轻拍我的后背,“我知道。”   面对五条大人我第一次那般幼稚,抱着他不愿起身,因为不管被五条大人安慰多久,我都始终担心这是水月镜花,只要一松手,就消散不见。直到我心情平复了些,才出声:“大人,我们不走吗?”   五条大人这次没有立马回答,而是过了半晌,才用很轻的声音说:“纱织,你还是像以前那么天真啊,很不错哦,继续保持。”   我有些不理解。   见我这样,他笑着摸摸我的脑袋,“我们走不了的。”   像是应证他的话。   不多时,两面宿傩就出现了。   他站在树枝上,白色的女士和服已经被他撕开,露出恐怖的四只手,他笑容猖獗:“我就知道,只要有这个女人在,你肯定会来。”   五条大人把我放到地上,将一直蒙住眼睛的白布揭开。   我神情微微凝滞。   因为五条大人的左眼是闭阖的状态,眼皮内陷,一看便知里面缺失了眼球。   “大人,您的眼睛……”我不自觉出声。   五条大人侧头朝我看来,完好的那只右眼微微弯了下,“没事,说不准……会赢呢?”   “可万一……”   “能再次看到鲜活的纱织,真好。”五条大人伸手摸上我的脸颊,粗粝的指腹在上面摩挲了下,“幸好我没来太晚……”   我贪恋般感受着脸颊上的轻抚,正想用脸颊蹭蹭他手指。   五条大人就已经收回了手,转身,背对着我,用轻飘飘的语气回应两面宿傩:“废话少说了,来吧。”   ……   我不知道五条大人恢复了多少,但随着战斗愈演愈烈,每发动一次术式,都有鲜血从他右眼渗出,顺着眼角汨汨而下,将干净的衣襟染得血红。   我将双手放置在心脏位置,暗暗祈祷:   请神明保佑五条大人。   ……   可能神明并不存在吧,亦或者我本就是被神明摒弃之人。以至于现实完全朝着我所期望的相反方向而去。   看着身体被断木刺穿的五条大人,我颤颤地走过去,几步路愣是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一靠近五条大人,我便瘫软着跪坐下来,眼泪毫无所觉地不断往下掉着。   五条大人勉强抬起手,帮我擦眼泪。   “抱歉哦,纱织。我输了。”   我抱着他的手,狼狈地不断摇头,哭声渐渐从嗓间溢出。   “纱织愿意跟我一起死吗?”他完好无损的那只璀璨的蓝色眼睛弯了弯,“因为……如果没有我的话,纱织会活得很辛苦吧?”   我哭到不行,哽咽:“妾身愿意。妾身的所有心跳都是为了大人您,大人若不在,妾身的心跳便也停了,就算活着,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死。”   他笑起来,一如上次送我兔子时笑得很温柔,然后颤颤地抬起手。   我连忙抱住,拉着他的手抵在自己喉咙处,期待着能跟五条大人共赴黄泉。   可却迟迟没有疼痛传   来。   刚才的战斗,早已耗尽五条大人最后的咒力,此刻更是连简单的结束我生命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眼睛愈发涣散,被我抱住的手直到变凉变僵也没能贯穿我的喉咙,最后,他永远闭上了眼睛。   “如果有下辈子……”   他临死之际,喃喃:   “算了……就不说诅咒人的话了。”   …   ……   我看着五条大人的尸体,和断裂的蓝宝石手链,目光呆滞,眼泪只是凭着本能往下掉。   “啊啊,还真是感人呀。”我的头发被扯住,强迫我目光从五条大人的尸体上转移,抬起来,撞入两面宿傩微眯着的猩红眼眸,他一边用反转术式修复着被五条大人折断的三条手臂,一边笑容恶劣地说,“是六眼太蠢呢,还是你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以至于六眼的身体刚恢复到能动,就跑来救你。”   两面宿傩左右打量了下我的脸,支着下巴,语气好奇又懒散:“长得也不是多好看。”   他又捏了下我的腰,“身材也不是多好嘛。”   他一副思考的样子,盯着我,最后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戳了戳我的嘴唇,“是因为这里很美味吗?不过的确啊,你的血蛮好喝的。”   我张开嘴,直接咬上去。   很用力,像是要把自己仅存的力气耗光。   两面宿傩并没推开我,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很感兴趣。他掰开我的嘴,取出手指后,就猛然贴过来,吻住我的唇。   我想推开他,却如蚂蚁撼大树般。   随着亲吻加深,我感到精神逐渐崩溃,为什么要被生下来,为什么要经历这样的人生,简直糟糕透了,现在还要在五条大人身旁被侵犯,为什么会这样……?   五条大人又为什么没能带我一起走?   对于生命的厌恨使得我拼命挣扎,极力咬着钻入口中的舌头。但两面宿傩却愈来愈兴奋,直到最后,一吻结束,我的口腔里已经满是鲜血了,分不清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站起身,瞥了眼五条大人的尸体,兴致盎然地说:“我杀了他,按照胜出者能得到所有财物的惯例,你现在是属于我的未婚妻了。”   我坐在雪地上充耳未闻,目光涣散地盯着散落一地的蓝宝石。   **   我寻死了很多次。   但寻死这个行为,好像戳中了两面宿傩感兴趣的点,他非常乐意看到我寻死不成的表情,并称之为‘有意思’。   慢慢地,随着寻死念头的淡却,关于过去的记忆也逐渐流失。   看着天上的飞鸟,地上的草。   我很容易发呆很久。   两面宿傩的亲吻,我起先还很抗拒,每次都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极力反抗。到了后面,看到他的脸挨过来,我竟会主动张开嘴迎接。   为什么呢?   我还很喜欢盯着空无一物的右手腕看。   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总会不自觉地就掉眼泪?明明没有任何想哭的欲望,但眼泪就是掉个不停,视力越来越模糊了,看不大清云了,看不大清地上有没有石头了,看不大清两面宿傩长什么样了,看不大清过去的记忆了。   我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事……但我已经不想思考了。活着,或是死亡,都没什么区别吧,既然无法主动选择死亡,就静静等待被杀死吧。   自从我主动张开嘴迎接后,两面宿傩索取亲吻的次数开始增加,在不知多少次他的舌尖舔上我的唇瓣时,我木讷地张开嘴。   他钻进来,动作很粗暴。   撕扯着我的唇瓣,勾着我的舌尖又舔又咬。   不知多久过去,他的气息愈来愈混乱,离开   我的唇瓣,开始毫无章法地去咬我的脖子、肩膀。他喘息着,很用力,咬出了血也不停。   他拉着我的手去摸他的身体。   摸的哪里,我并不关注,仰起头,望着头顶的树叶。   叶子……   也逐渐看不清了。   耳边传来两面宿傩愈发沉重急促的呼吸声,我陷入自己的世界。   我……叫什么名字来着?   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浮现一抹身影。   蓝白色和服,白色的长发……   看不清脸。   他轻声喊着:“纱织。”   ……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等一片冰凉落在我手中,我愣愣回过神。   才发现两面宿傩已经不在了。   身侧换成了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看清了他有一头白色的长发,是梦里的人吗?   他手里拿着浸水的布,替我擦手。   擦完手。   又去帮我处理肩上的伤口。   动作很轻。   等伤口处理好,他掏出针线,替我缝补被两面宿傩扯烂的衣服。   我嘴唇阖动了两下,却发不出声音,声音好像被堵住了。   算了。   不重要。   我仰起头,继续盯着头顶的树叶看。   直到我的脸颊被轻轻捏住,挪动了下,目光不得不看向身侧。   还是刚才那个人。   我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模糊看到他手里拿了个红彤彤的东西,像是果子,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吃的这个——我好像记起来一点了,就是这个人给我的果子啊,不过他之前都是从很远的地方抛过来的。那么远的距离,我并不能看清他长什么样子。而且睡着之后总感觉有人在帮我处理伤口,应该也是他吧?   他想将果子塞我手里,可不知为什么,我都伸手准备接了,他却又收回去。   是我的手很脏吗?我不解地低头,看向手心。   不脏,已经被他用清水洗干净了,但手好像肿掉了。……这么一说,还感觉到了疼。   我正盯着手心发呆,忽然,就有凉凉的东西喂到我嘴边。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所以没张嘴。   直到耳边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张嘴。”   我下意识张开嘴。   那个东西塞进来,甜甜的。好像是果子,只是被切成了片状。   “嚼。”那人的语气平静了些,像是强压着不耐。   我咀嚼。   咀嚼了很久。   直到那人的平静破功,“你不会连咽都需要我说吧?!”   我听话地咽下去。   “……”   我明显感觉到身边那人叹了一口长气,继续喂我吃果片。   “张嘴。”   “嚼。”   “咽下去。”   ……   果片吃完,我的专注力就又转移到了脚边的花上。   盯着盯着。   那朵花被摘下来,递到了我眼前。   我愣愣的。   直到耳边再次响起那人别扭的声音:“拿着啊。”   我接过来。   花被摘下来后,我可以举起来凑到眼前看,能将花的样子看得更加仔细。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花比没摘下来之前要丑。   可能是因为它快要死了。   …   ……   其实我跟两面宿傩相处的时间并不久,像是亲吻,每隔好多天也才那么一次。因为他并未把重心放在我身上,更多的时间还是在寻找战斗的人选和散步溜达上。   之所以能记住他的名字,也不过是因为他很喜欢恶作剧,故意把我带到很高的地方,问我害不害怕,亦或者询问我怎么不继续寻死腻活了。   我能感觉到两面宿傩对我的兴趣逐渐消散,在他来回抚摸我脖子时,我心道太好了,终于可以死了。   可一道声音的出现却扰乱了:   “大人,再走半日就到京城了,属下听说五条家已经在其他分支家族的支持下重建了,要去看看吗?”   两面宿傩重新被提起了兴趣,他放开我的脖子,兴头很足地说:“这么一说,还真是好奇啊,不知道他们看到我的未婚妻会露出什么表情,光是想想就很愉悦。”   说罢,他就双手枕在脑后,悠哉悠哉地率先走了。   走到一半,他又想到什么般折回来。将坐在地上发呆的我扛到肩上,继续走。   而我的心绪则沉浸在刚才听到的‘五条家’。   五条家……   好耳熟。   ……   我睡着了。   在梦里,我经历了很多事情。   所有人都没有脸,他们声音严肃,对我进行说教。他们的说教各有不同,有用词粗陋不堪的、也有拿腔作势的。但无一例外,都在教我‘规矩’——快要饿死了也不能吃肉、即使开心也不能放声笑、要学习和歌裁缝、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只有一个人不一样。   他有一头白色的长发,会很轻地摸一下我的脑袋,喊:“纱织。”   会送来很多礼物。   会带我破坏规矩,比如偷偷塞一块不知是什么肉类做成的肉干到我嘴里、带我半夜溜出去,到城外看萤火虫……   周围的人让我恭恭敬敬地喊他:“五条大人。”   五条大人……?   为什么提到这个名字,我会那么开心?我的心狂跳着,大脑不断尖叫着:“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五条大人,要嫁给五条大人——”   五条大人……   我好像记起来了些什么。   仅凭有人无意中提了句‘五条’,我就全都记起来了。我有个很喜欢的人,我有个一直想嫁的人……   我颤颤睁开眼,就看到我前方有个白色长发的人。我的视力因为长久的流泪愈发模糊了,但看着那抹白发,我的心却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那么滚烫。   我开始挣扎,不想让两面宿傩抱,努力冲那人伸出双手。   那人停顿住脚步,也下意识冲我抬起双手。但很快,他就将双手垂了下去,紧接着跪在地上,态度恭敬,“宿傩大人,最近一直是属下给她食物,她现在这样,应该是饿了。”   两面宿傩单手抓住我的两只手,另一只手则捏着我的下巴,语调慢悠悠的,不像在跟我说话,“你好像对她蛮了解的啊。”   那人语速不改:“属下以前饲养过很多动物。”   两面宿傩长长地“哦——”了一声,就将我丢到地上:“好好喂着,别让她死了。”   “是,大人。”   ……   两面宿傩走后。   过了会,我才被人抱起来。   拥抱我这件事,他好像做过很多次。居然清楚我的腰脆弱,很容易发痛,所以他抱住我时,没像两面宿傩那样单手搂住我的腰,就扛到肩上。而是用双手,一手托住我的腿弯,一手揽着我的肩膀,使得我的脑袋可以很舒适地放置在他肩上。   我双手环过他的脖子,抓住一把长长的白发,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重新睡过去……   等我再次睁开眼,发现已经到了全新的地方。   不似之前那样睡在野外。   我躺着的地方是床,床边有个柜子,柜子上面有很多木箱子,   里面装着的,会是哥哥的衣服吗?柜子旁边,是梳妆镜,镜子后面是窗户,屋子正中间是桌椅。   我下床,踮着脚尖想把柜子上面的木箱子拿下来,看看里面是不是哥哥的衣服。   却根本够不着。   直到“吱呀”一声,身后传来屋门打开的声音。   我回头。   就看到了一头白发的人,是……五条大人。   五条大人走过来,牵住我的手,带我往屋外去。我很顺从地跟着他一路弯弯绕绕,路上我看到了很多人,他们全都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等我们走后,又发着抖小声议论。   我听不大清,隐约记住了几个词:   “家主……”   “两面宿傩的未婚妻……”   “纱织小姐……”   ……   五条大人牵着我来到一座屋内,屋子很大,可一半都是冒着热气的水。   五条大人松开我的手,良久,用有些不自在的语气问:“怎么洗澡还记得吗?”   我歪头,盯着他的头发看。   五条大人发出很轻的叹气声,他将一旁的帘子扯下来,利落地截断一节,蒙在眼上。就伸手捉住我,动作别扭地替我脱衣服。   外衣、腰带、里裙、贴身衣服……   随着这些衣服的慢慢脱落,我身上不着一物。我感到冷,想要说话,但张了张嘴,依旧发不出声音,所以我直接拥抱上去。   五条大人的怀抱很热,好温暖。   我紧紧搂着他的腰,脑袋贴在他的胸膛位置,眼睛闭起来。   不知过去多久,五条大人才伸手搂住我。   不等我反应,我就发觉脖子以下的部位都浸入了热水中,五条大人一手轻轻环住我的腰,另一只手则托起我的下巴,低头吻上来。   看着白色的长发,蒙住眼睛的白布,我愈发痴迷,缓缓抬起手抓住他后脑处的头发,张开嘴,回应他。   我也不知道什么才叫回应。   只是学着他的样子,舔着他的嘴唇。   他也舔着我的嘴唇。   直到我们的舌尖出乎意料地触碰到了一起,我明显感觉到他僵了下。随即,他将我放开,呼吸很乱地说:“站着别动。”   我盯着他的头发不说话。   他开始帮我清洗身体,清洗完后,将我从水中抱出去,穿上干净的新衣服,又开始给我擦头发。   期间,我一直发呆着看屋顶,我并不清楚我在想什么,也许是觉得屋顶好看吧。   ……   时间一点点过去。   这段时间两面宿傩都没来。应该说……有来过几次,我在屋子里听见两面宿傩在屋外的说话声,但每次他来好像都会遇到一些事,然后兴趣就被转移,悠哉悠哉地离开了。   每当这时,用不了多久,五条大人就会进来。   他喂我吃饭、帮我穿衣服、陪我发呆。   偶尔会跟两面宿傩一样,抑制不住地亲上我的唇,但他不像两面宿傩那么粗暴,只是一点点舔湿我的唇瓣,再轻轻浅浅地钻进我口中。   除了痒之外,没有任何感觉。   哦对,他有时候还会很奇怪地问我:“你觉得我是谁?”   但我说不出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扯一扯他的白色长发,无声地表达:五条大人。   每当这时,他都会变得很暴躁。   但暴躁的程度也仅仅是将我抓住他头发的手拍掉。   晚上,我们会一起睡觉。   被他搂在怀里,盯着他的头发,我总也忍不住给他扎个低马尾。他的睡眠其实很浅,但不知为何没有睁开眼,只是习惯使然般挪一挪放在我腰上的手臂。   等第二天他醒来,则会异常生气地将发绳扯掉,一把丢开。然后捏住我的脸恶狠狠道:“你如果再把我当成其他人,我一定杀了你知不知道!”   我茫然地看着他,有些不懂这句话明明说了那么多次,为什么至今没有杀我。   可能是……   五条大人很喜欢开玩笑吧。   ……   这样的日子应该过了半个月吧,忽然进来一群人,给我换上厚重的衣服,扎起繁琐的发型,涂上鲜艳的妆容。   她们语调哀恸地问:“纱织小姐,您还记得我们吗?”   我看着她们,不言不语。   她们开始低低哭泣,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   ——“纱织小姐怎么变成了这样,还被那个邪恶的诅咒师盯上。”   ——“可怜的纱织小姐,可怜的家主大人……”   ——“您今晚就要跟他成婚了,真是担心您的性命,若是家主大人还在的话,您一定不会受到这种委屈……”   ……   嫁人?   我有了些反应,从艰涩的嗓中艰难吐出几个字:“嫁、嫁给五条大人……不委屈。”   听了我的话,她们全都愣了一瞬。   其后,哭得更惨了。   为什么要哭?   嫁给五条大人,我会很幸福的。不会落得母亲那样的遭遇。   我伸手,帮离我最近的那位妇人擦了擦眼泪,努力说话:“妾身最喜欢五条大人,你不要哭,嫁给他,妾身很幸福。”   我不知道是怎么在她们的哭声中完成妆容的。   只知道五条大人进来后,她们全都惶恐地跪在地上,“大人,已经完成了……”   “都出去吧。”   五条大人声音冷冷的。   “是。”   那些妇人诚惶诚恐地离开了,还顺道将房间门关上。   五条大人看着屋门,顿了顿,才转过身来,朝我走近,弯腰,抚摸我的脸颊,在看到我极其努力地扯出一抹微笑后,他手指微微颤了下,收回去。重新背对我:“你要不要逃?”   我歪头,“为什么要逃?”   他愤恨,“你脑子真的坏掉了吗?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嫁给宿傩大人吗?你不过是宿傩大人拿来羞辱御三家的棋子,一旦丧失兴趣,就会死知不知道!”   我不能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但却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语气疑惑:“妾身今晚,不是嫁给大人您吗?”   他手臂微僵。   我盯着他,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却很努力地继续发问:“大人您,不打算娶妾身了吗?”   ……   ………………   里梅将我头上繁琐的发饰全部摘掉,脸上艳丽的妆容擦掉。在夜晚来临之际,拉住我的手往府外逃。   他跑得很快。   我也跑得很快。   但体力总有耗光的时候,里梅就会将我抱起来,像当初在林间追赶两面宿傩脚步那样抱着我跑。   等我们都累了,他便雇佣马车。   然后问我,想去哪。   我不假思索:“雪山。”   他抓住缰绳的手微微收紧,其后缓缓松开,“……好。”   日夜兼程,我们在半个月后到达了雪山,看着一眼望不见顶的雪山,我内心是那样的快悦,澎湃。   每往上走一步,我的喜悦都要溢出来,止也止不住。   越来越近了……   离五条大人越来越近了……   我再也压抑不住,甩开里梅的手。里梅没用多少力气抓我,所以很轻易就被我甩开了。我再也没有心力分出一丝一毫的注意力给他,在大雪纷飞中   ,快速奔跑。外衣太碍事,我就脱掉,鞋子跑掉了一只,我就把另一只也蹬掉,直至最后我总算看到了五条大人的尸体。   因为雪山的缘故,他的尸体腐烂得很慢。   刺穿他腹部的断木血迹斑斑。   我义无反顾扑上去,任由断木刺穿我的心脏,我紧紧抱住五条大人,脑袋埋入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怀抱。   我感觉我又活了过来。   尽管这一生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羞辱和痛苦,但只要想到五条大人,内心还是会被甜蜜充满。   临死之际,雪山上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整个世界宛如我的心一样,变得温暖和煦。我努力攥住五条大人的一缕白发,在他的怀中缓缓闭上眼。   请容许我贪心一点。   下辈子,希望还能成为五条大人的未婚妻。   …… 第19章 019   “最近一年级又多了个新生。”咒术高专二年级教室里,栗色短发的少女嘴里叼着烟,声音懒散,“据说是个女生,跟五条一样是从大家族里出来的。”   她一旁双手插兜坐着一个黑发少年,黑眼圈很重,闻言回复:“嗯,有听说。”   然后就没有别的表示了。   家入硝子转头,盯着他看了两秒,眯眼:“上次七海和灰原入学的时候,你可没表现得这么平淡,我记得你跟五条两个人可是狠狠捉弄了他们。”   夏油杰无奈,“悟出任务去了啊。”   硝子逼近他一点,继续一脸怀疑:“五条不在,你就不会恶作剧了?”   夏油杰摊手,无辜脸:“以往那些都是悟带头的。”   “虽然是五条带头,但主意应该都是你出的吧。”硝子坐回去,又点了支烟,斜眼看他,“这可不像你啊,自星浆体事后,你好像变得有些消沉。”   夏油杰笑笑,没说话。   硝子也不在意,打开手机看看,距离上课还有两分钟。她站起来,冲夏油杰招招手,就率先离开了教室,前往一年级。   *   咒术高专一年级教室,与二年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有人在教室抽烟。   没有人不带课本。   没有人因为做个简单的任务而故意旷课一周不回来。   ……   但因为新来的同学是个漂亮女生的原因,气氛有些僵硬。直到教室门被人用手敲了敲,这种诡异的沉默才被打破。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眉眼倦倦的女生,双手环胸而站,身后还跟着一个垂头呈恭敬态度的黑发少年。   家入硝子目光扫了眼一年级教室的三人,最后定格在坐在中间的女生身上。看了她两秒后,家入硝子抖了抖烟,吩咐:“点烟。”   她身后的黑发少年立马将烟点燃。   家入硝子吸了一口,走进教室,吩咐:“去门外守着,别让一年级班主任进来了。”   “收到,大姐大。”黑发少年应声,就毕恭毕敬地退出了教室,同时将教室门关上。   ……大姐大?   深知二年级三位前辈品性的七海建人,头疼地扶住额头。   他看了眼坐在中间的女生,好像是叫……草间纱织?此刻她正双手抱着课本,满脸茫然,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要不要提醒她?   但他们今天这是第一次见面,还一句话都没说过,冒昧打扰会不会太失礼了……   七海建人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提醒她,但还没开口说一个字,就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来自坐在讲台上的家入学姐。   七海建人:“……”   见七海建人默默闭上嘴,家入硝子满意极了。   她将烟掐掉。   然后重新掏出一支烟夹在指尖,冲那个女生扬了扬下巴,“新来的,过来点烟。”   那个女生有些不知所措地左右看了看,最后不确定般指指自己,无声地问:“是我吗?”   “就是你,快点过来。”   “是……!”女生有些慌急地站起来,因为入学的太过突然,校服还没来得及做,她身上穿着高定的浅蓝和服,一头樱粉色长发挽起个低低的发髻,发间插着可爱的兔子蓝花木钗。随她走动,裙摆小幅度扬起,很好看。   家入硝子的视线不自觉地,就盯在了晃动的裙摆上。直到女生在她面前站定,她才回神。抬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机抛到女生怀里,语气懒洋洋地问:“会点烟吗?”   女生踟蹰了下,不确定般出声:“应、应该会?”   家入硝子可有可无地‘嗯’了声,就将手伸过去,烟头   对准女生,“点吧。”   女生点了点头。   有些生疏地将打火机转了一圈摸索,最后双手握住打火机,动作笨拙地按压打火机后部,一阵清脆的‘咔’声起,打火机冒出了火苗。   她吓了一跳。   但好在够镇定,火苗没有熄灭。   她小心翼翼地弯腰,点燃了那支烟。   家入硝子深吸了一口后,吐出烟雾:“新来的,别以为咒术高专是那么好混的,这里面的水可深着呢。不过看你刚才还算懂事,所以我就大发慈悲来教教你这里的规矩吧。”   女生立马变得局促起来,形状好看的橙色眼眸紧张地望着她:“好的,多谢学姐。”   “……”被这么注视着,家入硝子有些不自在,偏过头去,又吸了口烟后,才维持住镇定,“首先,说出你的名字。”   “妾身……”女生顿住,立马改了口,“我叫草间纱织。”   家入硝子没在意那点小细节,眉毛一挑,就开始挑刺:“错。”   女生有些惊讶:“啊?”   “你应该这样说:‘回学姐的话,我叫草间纱织。’懂吗?跟学姐说话要有礼貌。”家入硝子煞有介事地胡扯。   见女生露出一脸恍然的表情,并听话地重新说了遍:“回学姐的话,我叫草间纱织。”   七海建人:“……”   灰原雄:“……”   这不是上次五条学长对他们做的事吗?   他们原本以为五条学长出差去了,不在高专,这个新来的女生就能逃过一劫。可没想到就连家入学姐也……   那边家入硝子还在一本正经地说着:   “学姐和学长站着,你绝对不能坐着;学姐和学长不管说什么,都不准反驳;学姐和学长的作业,你就算不会,也要用查资料问老师等方法帮忙写完;学姐和学长不想排队买酒,你就算排队到天亮也要代劳;学姐和学长懒得做的任务,如果你能胜任就一定要帮忙……”   说了一长串后。   家入硝子都口渴了,可那名女生却殷切地小声问:“学姐,请问还有吗……?”   家入硝子一噎。   她视线上移,落到新生的脸上。肤色白腻,相貌无疑是非常出众的,清纯秀丽,一副初恋脸的长相。   所以,   这是个笨蛋美人吗?   家入硝子这样想。   但做戏要做全套的道理她是懂的。   “暂时就这些,别的以后想到了在说。”家入硝子站起身,跟大姐头摸小弟似的摸了把女生的头发,好温顺好软,她表情不变,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气质,“以后你就是我罩着的人了,遇到什么事就报我名字。哦对了,我叫家入硝子。”   女生眼睛微亮,很轻柔地笑了下,“好的,谢谢家入学姐。”   这个笑容不够灿烂,嘴角的弧度没有扬得很高,但却乖巧至极。让人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沉溺在里面。家入硝子强迫自己转头,随口‘嗯’了句,就推开了教室门。   只见门外。   黑发少年正一手将一年级班主任按在地上,一手捂住对方的嘴,防止发声。   家入硝子看了一眼,淡定的走开,同时出声:“小弟一号,走了。”   黑发少年毕恭毕敬:“是,大姐大。”   但他没有立马放手,而是冲教室里站着的和服少女笑了下,温声:“你好,我是二年级的夏油杰。”   这么说完,他才将手下的人放开。   一年级的班主任一被松开嘴,就怒喝:“夏油杰!”   但黑发少年已经快速逃离了现场。 第20章 020   我不太清楚自己这一生是怎么回事,自记事起,我便好像一直在追逐什么。可能是梦中的白色身影,又或许是高耸入云的雪山。   可这些脱离了梦境后,就变得模糊。   寻找不到自己追逐的东西,我便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不仅觉得活着很累,还觉得费尽心思寻找死亡的方法也很累。   直到我八岁那年觉醒术式。   在此之前一直是一位年迈的女佣照顾我,此后我到了父亲身边,由他亲自教导。居住的院落更大,服侍我的女佣也变得多了,可我依旧不爱说话,女佣们面对我向来是诚惶诚恐,觉得我古怪难伺候。   因为我常做的事情,便是倚在樱树下,盯着飞鸟发呆、盯着浮云发呆,盯着服侍我的女佣们发呆,期间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女佣们被我注视后,通常会表现得很不自在,然后寻个借口暂时躲避照顾我这件事。我没答应,却也没说不答应,女佣们等待一会后,见我不说话,就踟蹰着一步步往院外走,见我并未阻拦,便会急急忙忙地快速逃离。   直到某日,父亲与我说,为我定下了婚约,对方是五条家的少爷。   五条家……?   我将这个词在唇齿间反复咀嚼。   后来父亲带我去五条家拜访,远远地看了眼被誉为‘神子’的五条家下一任家主——他穿着白色的和服,正百无聊赖地斜靠在门廊上,白色的短发和睫毛,如天空般璀璨的蓝色眼眸。   他注意到了我的视线。   偏头看过来一眼。   很冷很冷的目光,其实还可以说,完全是看弱小到不堪一击的蝼蚁的目光。   我心间一颤,连忙低下头。   紧张有,但我当时更多的居然是一种激动,就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一直在追逐的东西。   其他人都叫他悟少爷,但我不知为何,一张开口便习惯性喊出‘五条大人’。这个词仿若刻进了我的骨子里,只要一想到,就会感到温暖。   为了让五条大人接受我,我开始努力练习术式,尝试跟旁人交流,学习制作好看的糕点——父亲对于我的转变异常开心,他原本还担心我那副不言不语、整日发呆的模样会被五条家退婚。在见到我的转变后,他总算放下心了,并开始频繁带我往五条家走动。   可五条大人并不待见我。   小时候会用冷冷的目光逼迫我知难而退;长大后,则冷嘲热讽,然后再以‘老子要去学校了’这句话结束话题。   我一开始并不清楚‘学校’一词。   虽然能稍微理解是学习的地方,但不太明白里面具体是做什么的,便去询问女佣。   好在女佣并未觉得惊讶,因为大家族的女性即使拥有术式,也很少能去学校上课。   她说:   学校,就是有很多同龄人一起学习的地方,会在一间教室里上课,在一栋宿舍楼里休息,在一间食堂里吃饭。一起去做任务、一起外出聚餐、一起熬夜打游戏、一起参加各种有意思的互动活动……   我愈来愈好奇,对于如今陪伴在五条大人身边的朋友感到好奇,也对‘学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便也来到了这里——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短短两天的时间,我就感觉到了校长和老师们的友好。   而且……刚才那两个二年级生,应该就是与五条大人朝夕相处的同窗吧?   人看起来都很好。   尤其是家入硝子,虽然看起来冷冷淡淡的,说话也很犀利,但却未对我做出任何唐突之事,反倒是教导了我很多在新地方生存的方法。   我感到幸运,一边回忆家入硝子教导的话,一边记录在笔记本上,直到右侧一道声音打   断了我,“草间同学。”   我转头看去。   发现是个金发梳成三七分的男生,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我回想了下对方的名字,不确定般出声:“七海同学,请问有什么事吗?”   七海建人“嗯”了声,斟酌了下用语:“其实……你不用太在意家入学姐刚才说的话。”   我有些不理解,歪了歪头,“为什么?”   七海建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晌过后,才说:“也许,学长学姐们并没有那么坏,你也不用完全遵守所谓的‘校园规则’。毕竟家入学姐所说的那些条件都太过苛刻了,如果全都办到的话,完全可以够得上‘校园霸凌’了。”   校园霸凌?   这个词对我来说有些陌生,因为自小便生长在守旧的家族中,对于外界的新鲜事物我很多都不太了解。就比如上次我给五条大人送去亲手做的樱饼,五条大人却一脸嫌弃说明明苹果糖更好吃,在我询问苹果糖是什么时,他露出一脸诧异的表情:“你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   但顶着五条大人那样惊诧到古怪的注视,我却嗫喏着说不出别的话来了。也是从那一刻我才慢慢发觉,我跟五条大人之间,不单单是只有实力和身份上的天壤之别。   因为担心从这位新同学的脸上也看到跟五条大人类似的神情,所以我只好冲他笑一笑,“好的,谢谢你。”   恰好这时,班主任抱着数学课本进来了。   刚才那段时间,他好像一路追着那名叫夏油杰的少年跑去了二年级教室。二年级教室就在隔壁,因为教学楼老旧,隔音效果并不好,我之前隐隐约约就听到了班主任在跟二年级负责人夜蛾正道状告着什么。   不多时,家入硝子和夏油杰就头顶课桌到走廊罚跪了。   *   我人生中的第一堂课,极其混乱。   因为知道二年级的那两名学生就在走廊罚跪的缘故,班主任每讲两句数学的知识点,就要故意大声地指桑骂槐十来句——与昨天接自己来学校的靠谱形象,相差甚多。   我感到些许不自在,   小心翼翼地分别往左右看了看。   就发现七海建人和灰原雄都一副习以为常的表现。   七海建人一直在很认真地记笔记,即使班主任在说二年级的坏话,他也听得很仔细。   至于灰原雄,好像没太睡醒。只要班主任说与课本无关的内容,他就打瞌睡,可在说到知识点时,又会立马清醒认真听课。   我捏了捏手里的钢笔,努力保持淡定继续听课。   可一上午的课下来,我不仅脑子里的知识空空,甚至连笔记都没记多少。   因为在班主任痛骂二年级的时候,我就克制不住地发起呆,然后就错过了班主任后面所讲的知识重点。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班主任已经开始继续痛骂二年级了。   这可怎么办……   我听家中的女佣说过,学校是有考试的,如果考试不合格,很有可能会留级。   我正一筹莫展时。   就听见左右两边都传来了动静。   坐在右边的七海建人,有些犹豫地出声:“那个……”   而坐在左边的灰原雄,则将他的课堂笔记直接放在了我的桌面上。   我有些惊讶,下意识转头看向他。   灰原雄挠挠脑袋,“我觉得草间同学可能需要,所以……”   我了然了,冲他露出浅浅一笑,“谢谢你,我的确很需要。”   灰原雄仿若受到了鼓励般,黑色的眼睛亮亮地望着我,“能帮到草间同学实在是太好了。我们以后就是同班同学了,可是要在一起相处四年呢,对彼此来说是非常重要   的伙伴哦!因为很多任务都需要我们一起去做。”   受到他的热情感染,我也表现得极为开心:“嗯,我们以后一起努力。”   灰原雄声音清朗活泼:“这节课其实很多地方都挺难的,草间同学抄笔记的时候遇到不懂的也可以来问我。对了,你有line吗?我们加一个吧,方便交流。”   我微微愣住,“line是什么?”   灰原雄微微睁大眼睛,“诶?草间同学不知道这个吗?”   见我一脸茫然地摇头,灰原雄把他的手机拿出来,为了方便我看,他将腰弯得很低,指着手机上一个软件说,“喏喏,你看,就是这个。现在很少用短信联系的原因,就是因为有line啦,感觉更方便,而且还能分享自己的日常哦。”   我露出半知半解的表情:“大家都在用这个吗?”   在来高专上学之前,我其实都没有手机。家里虽然有不少座机,但平日父亲找我,还是喜欢让佣人来喊我,久而久之,那些座机反倒成了与外界联络的工具,我没有外界的朋友,所以从未使用过。   更别说手机了……   这还是女佣临时帮我买的,说有什么需要,随时打她的电话。   所以我的手机里也只保存了女佣的电话号码。   “嗯嗯,算是吧。”灰原雄一副思考的样子,“但如果是年纪较大一些的人,应该还是不会用的。玩这个的主要还是年轻人啦,就我所知,高专的大家好像都有line。”   虽然没听太明白。   但我很心动。   高专的大家都有,五条大人也有吗?   我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递过去,眸光期待:“灰原同学,你能帮我也弄一个吗?”   “当然可以啦。”   灰原雄把我的手机接过去,动作快速地操作了一番(眼睛完全跟不上),就告诉我已经下载好了,“草间同学,你想叫什么名字?”   我有些困惑:“草间纱织?”   “噗哈哈,不是啦。”灰原雄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他摆摆手,“是类似于昵称那种,不是要真实姓名。”   是出糗了吗?   我有些羞赧,最后小声说了句:“……樱饼可以吗?”   ……其实我蛮喜欢樱饼的。   自打成为五条大人的未婚妻后,五条大人唯一一次没有表现出抗拒我,便是递给我一块樱饼。   灰原雄又操作了一番,就告诉我搞定了。   我把手机接过来。   就看到自己也有了个账号,名字是‘樱饼’,头像是一只手绘的兔子,很可爱。   我正盯着看。   忽然,手机‘叮叮’响了两下。   我慌手慌脚地抱住手机,才注意到原来是两条好友申请通过的提示,为了避免我弄混,他们还把自己的名字发了过来,方便我改备注。   头像是两只手在比耶的,是灰原雄。   头像是熊猫的,则是七海建人。   好开心。   五条大人第一次拥有同学的时候,也是这种心情吗?   我抱着手机感激地看向灰原雄,“谢谢你,灰原同学。”   灰原雄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就有些不自在地不再看我,一边捏着后颈,一边说:“没什么的啦其实,草间同学如果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通过line问我。哦对,还有高专的群,等晚一点我拉你进去。”   “嗯,好呀。”   ……   晚上。   我洗好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抄笔记。   灰原雄的课堂笔记十分整洁,笔迹工整,分类明确,只是我不太能看得懂……总觉得这些字拆开我都能理解,可组合在   一起就异常晦涩难懂。   我忽然理解了一个词:文盲。   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插花、裁缝、和歌一类的东西,我却总一点即通,无需我过多关注,只是稍稍扫上一眼,就都记住了。   就在我叹气时,手机忽然‘叮叮叮’响了好多下。   我点开。   就发现我被拉进了两个群,一个群叫【高专一家亲】,一个群叫【五条夏油与狗禁止入内】。   两个群都在疯狂响。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哪个,就随手点开一个,就被里面一堆消息惊得不行,因为刷屏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看,消息就被刷上去了。   我退出去,点开另一个群。   同样的情况。   最后我索性把手机关掉,不看了。但消息一直在发,手机也一直在震动,我又找不到好办法,最后只好将手机关机。   安静了……   我舒了口气,躺进被窝打算好好睡一觉。因为今天经历的事情还是蛮多的。我迷迷糊糊,即将入睡,结果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瞬间睁开。   我将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过来。   重新开机,然后打开灰原雄帮我安装好的新软件,点开七海建人的聊天窗口,生疏地敲字:   【七海同学,刚下课的时候,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   对方过了差不多两分钟就回复了: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想问你有没有课表。】   我眨巴了下眼睛:   【没有诶……】   不多时,对方就发来了一张图片。   点开,能看到一星期的所有课程安排。   我连忙爬起来,趴在桌子上,将里面的课表抄写在课堂笔记本上,写完后,给他回复:   【谢谢你,七海同学】   对方发来一条消息:   【没事,明天别迟到了。】   我感到同窗情谊,十分暖心:【好的】   …… 第21章 021   隔天。   为了避免迟到,我特意起了个大早,想要去找找传说中的食堂。   可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   因为高专实在是太大了。   很快,我就发现更加致命的事情,那就是“迷路”,连去教学楼的路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我,登时待在原地不敢乱动了,四处张望,希望能看到路过的学生,然后跟在对方身后一起去教室。   但一连过去了十多分钟,都没有一个学生路过。   眼看就要上课了,我着急起来,也不管认不认识路,一通乱走。直到身后传来一道耳熟的声音,“新来的,你在这干嘛呢。”   有人……!   我惊喜转身,便看到了嘴里叼着烟的短发少女。   她一手插兜,一手夹着香烟,吞云吐雾间,眉眼懒散地望着我,“别是迷路了吧?”   是家入硝子。   我眼睛亮亮的,连忙点头。   家入硝子抖了抖烟灰,朝我走来,极其自然地牵住我的手,“走吧。”   我乖巧地跟在她身后。   一路弯弯绕绕,走得都是小路。我逐渐开始怀疑这不是去教室的路,因为道路越走越偏,杂草丛生,直到我们停在一个破了洞的墙边,这种预感成真了。   家入硝子熟练地钻出去。   她站在围墙外边,拍了拍手上的灰,冲我微扬下巴,“钻出来。”   周围只有她,我下意识听话。   等我钻出去,家入硝子再次牵住我的手,拉着我往外走。直到停在高专结界的边缘,她顿住脚步,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的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丢给我。   我连忙接住,摸索着给她点烟。   香烟被点燃。   家入硝子吸了一口,吐出烟雾,一副心慵意懒的模样,问:“你体术怎么样?”   我有些不明所以:“不太清楚。”   “高专操场,一口气能跑多少圈?”她换了种方式问,“你昨天下午应该是上了实操课的吧?”   “上了。”我回忆起昨天下午,有些尴尬地超小声回答:“能跑一圈。”   家入硝子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嗯?多少圈?”   我背在身后的双手紧张地捏在一起,“一、一圈……”   “……哈?”家入硝子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但很短暂,几乎只有一秒钟,就又恢复了没什么太大情绪波动的样子,“没事,待会能跑多远跑多远。”   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   家入硝子吸完这根烟后,深吸一口气,就拉住我的手,带我越过结界。   瞬间——   警报声就响彻了整片林子。   家入硝子拉着我,一路狂奔。我起先还有不少力气,但没多久就焉了吧唧了,我能感觉到有不少高专人员出来追我们,但由于家入硝子认得很多小路的缘故,很轻松就把他们甩开了。   等到了山下的车站。   我已经累趴下了,瘫倒在候车椅上。   没多久,电车来了。   家入硝子冲我扬扬下巴。   我不得不站起来,跟着她坐上电车。   看着窗外往后移的风景,我转头,小心翼翼瞥了眼坐在我左边的家入硝子,她眼下的黑眼圈很重,此刻正没什么情绪地盯着电车上播放的《猫和老鼠》看。   我踟蹰着问出:“家入学姐,我们这是要做什么?还有刚才那些追我们的高专人员以及警报声,又是怎么回事……”   她目光没移,懒懒散散回复:“逃课啊。”   我瞳孔地震,“可是……我是要去教室上课的呀?   ”   家入硝子摊手:“我只说了走吧,你就跟我走了,这可不怪我。”   听了这话,我登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了。有些欲哭无泪,怎么办,上课第二天就逃课,是不是会给班主任以及同学都留下非常不好的印象啊,昨天七海同学还提醒我,不要迟到。而且灰原同学的课堂笔记还在我这里……   家入硝子不动声色地捏了一把我的脸,“怕什么,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到时候你就说是夏油杰逼你带我逃课的。”   我没相信,略显沮丧地垂下眼睫。   家入硝子原本打算缩回去的手,停了一瞬,就又落回我脸上,继续捏了捏,同时漫不经心道:“至于警报,当然是因为学校不准我单独外出。”   “为什么?”   我的注意力稍稍被转移了。   因为按理说,高专的学生都可以自由出校的呀。   家入硝子耸耸肩,“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担心我死在外边而已。”   我:“这样呀……”   家入硝子:“嗯。”   “……”   “……”   开始没有话题了,但家入硝子的手却时不时就捏上我的脸,时间久了,就开始有些痛了。   但如果跟学姐说能不能不要捏我的脸这种话,会让她不满意的吧?——她是五条大人的同窗,她不满意,五条大人会不开心的吧?   我如此想着,所以一路正襟危坐。等车到站,我都感觉脸不是自己的了,一定被捏得很红吧……?   我如此想着。   下了电车后,看着站台上的玻璃站牌,上面映着我的脸。   果不其然,我的脸被捏得通红。   好痛啊……   家入硝子显然也注意到了,她掏烟的那只手转而抚上我的脸颊,轻轻拍了一下。   一瞬间。   我感觉到脸颊被一股温暖的咒力轻抚。   等我回过神来,再看向玻璃时,就发现脸颊已经消红了。   好神奇……   我转头,冲家入硝子很轻地笑了一下,以表达感谢之情。可不过一瞬间我就想起来,因为多年的生活方式使得我笑起来时总会显得很含蓄,不够灿烂,可能会表达不出我想要的感谢,于是连忙开口:“谢谢家入学姐。”   她盯着我,目光略微停顿了一瞬,其后便面不改色地低头,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牵住我的手,“走了。”   *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再后悔也没用,我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平静面对‘上学第二天就逃课’这件事。   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高耸入云的建筑,与接踵摩肩的人群,不免有些怯意,全程都躲在家入硝子身后。   自出生起,我一直都待在家族的院落里,足不出户,就算出门,也一定是父亲要带我去五条府上拜访。五条大人的府上也不在闹市区,周围没多少行人,密集且高大的建筑物更是一个没有。   察觉到周围装扮大胆的人在路过我时,总也忍不住侧头看过来的目光。   我下意识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白色的樱花和服,木屐。   有些格格不入……   我更加紧张了,不免将家入硝子的手握紧些。   家入硝子微顿,便继续若无其事般往前走,但脚步却加快了些。我跟着她穿梭街头,最后停在一座居酒屋门前。   一进去,她就熟练地点了一堆酒,然后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我坐在她对面,拘谨得很。   家入硝子主动找我说话,“你喝酒吗?”   我摇摇头,认真回话:“回家入学姐的话,我没喝过酒。”   家入硝子噗嗤一声笑了下。   我不解地望向她,“怎么了吗?”   她摆摆手,恢复往日眉眼倦倦的样子,“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觉得……”   “你好乖啊。”   我眼睛微微睁大,随即便感觉到了羞赧。   家入硝子自说自话般:“这家居酒屋的酒很不错哦,是我来到东京以来最喜欢的一家。不过很可惜的是,这家店的酒不准外带,我又因为术式的特殊性,除非有两个一级咒术师陪同,否则无法出高专。但高专的大家太忙了,所以我才会想办法溜出来。”   原来是这样。   我点头,但还是不免担心地说:“那回去的话,会有什么惩罚吗?”   家入硝子挑了挑眉:“惩罚啊,一般没什么事。我只要说是夏油和五条那两个家伙强迫我偷跑的,夜蛾通常情况下都会去找他们的麻烦。就算他们辩解,夜蛾也不会相信。”   五条……?   我的耳朵自动捕捉关键词。   是五条大人吗?   这时候,酒已经上来了。看着小口小口品尝酒水的家入硝子,我犹豫地攥紧袖口,但最终,对于五条大人在朋友面前是什么样子的好奇心还是占据了上风。   “那个……家入学姐。”我出声。   家入硝子似有若无般“嗯”了声,微微颔首,示意我往下说。   “就是……”我磕磕绊绊,正要一鼓作气问出来,我旁边的玻璃窗户被人从外面敲了敲。   ……   因为是坐在靠窗的位置。   所以能将玻璃窗户震动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我和家入硝子一齐转头,就看到了站在窗外的两名少女。   一名穿着高专.制服裙,蓝白色的长发扎成个高马尾,显得十分酷飒。她双手环胸而站,察觉到我的视线,朝我微微一笑。   另一名则穿着巫女服,扎着双马尾,长相十分甜美。正开心地冲我们说着什么,无奈居酒屋太过隔音,并不能听清。   家入硝子冲她们做了个手势,比划了下,示意她们进来。   “硝子!!!”   穿着巫女服的少女一走进居酒屋,远远地就张开了双臂,飞扑过来。   家入硝子站起来,搂住她。   但不到一秒钟,巫女小姐就一把将家入硝子推开了,并且捂住鼻子皱眉,“你是不是背着我又偷偷吸烟了!”   家入硝子:(*^▽^*)   巫女小姐开始单手叉腰着,斥责家入硝子。我在一旁正襟危坐,很是紧张。忽然想起来家入硝子之前教过我,如果有学姐站着,就绝对不能坐着……   我转头看了下三位学姐。   居然都是站着的……!   我‘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   我的动作引起了她们的注意力。   巫女小姐和打扮得很酷的学姐都将头转向我,巫女小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硝子,这就是一年级的那个新生吗?”   硝子抿了一口酒:“嗯,不错。”   “好可爱啊!!”巫女小姐叫起来。   我从来没体验过如此热情的相处方式,比灰原雄还要热情的那种……我感到些许紧张,于是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朝她笑笑,“你们好,我是一年级的草间纱织。”   “名字也好可爱啊!!!”巫女小姐再次叫出声。   “我是三年级的冥冥。”冥冥微笑着,指了指在一旁星星眼的巫女小姐,说,“她是跟我同年级的庵歌姬。”   我点头:“冥冥学姐好,庵学姐好。”   庵歌姬立马露出了个既无语又嫌弃的表情,她摆摆手,“叫我歌姬就好。”   我连忙改   口:“歌姬学姐。”   庵歌姬十分满意地凑过来,双手捧住我的脸揉了一下,她眼睛更亮了,“脸好软啊,对了,昨天在群里艾特你,你怎么不出来呀。”   我有一瞬间的愣怔,其后才反应过来,所谓的【群】指得应该是灰原雄昨天拉我进去的那两个群?   当时消息太多了,所以我直接把手机关机了。但这么实话实说,应该不太好吧?   我没怎么撒过谎,磕磕绊绊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因为、因为昨天有些累了,睡得很早,所以……”   “没关系!”庵歌姬拉着我的手坐到沙发上,继续问我问题,“你来学校应该也有两天了,怎么样,还适应吗?”   我点头:“适应的。”   “想来也是,五条那个家伙跑去镰仓了。光夏油那一个屑掀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你应该没受到什么惊吓。”   庵歌姬此话一说完,正在喝酒的家入硝子就忽然呛了一下。   桌面没有纸巾,我将自己的手帕递过去。   家入硝子接过,捂住口鼻,猛咳了好几下,总算是缓过来了。她抬抬手,面不改色:“你们继续,继续。”   庵歌姬:“对了,忽然想起来,我加你的好友申请你好像还没通过?”   “啊?”   我连忙翻出手机。   因为实在不知道消息提示怎么关闭,又不能让手机一直保持关机状态,我就把手机设置成了静音模式。   打开line。   果然有三条好友申请。   【家入不熬夜】   【冥不爱财】   【歌姬不唱歌】   还真是……   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谁是谁呢。   我挨个点了通过。   “对了,作为前辈,非常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宿舍记得常备吃的!还有锅碗瓢盆什么的,平时时间充足,自己做饭也是很不错的选择。但就是千万千万不要去食堂!因为有资格进入高专的、并愿意做食堂工作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做出来的食物简直随意得跟小孩玩过家家似的,建议不要轻易尝试。”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见我怀疑的目光,庵歌姬还煞有其事地重重点了下头,“口味真的非——常——独特,尤其是那道鳗鱼炖甜瓜。”   鱼类....   跟水果一起炖,会好吃吗?   我也郑重地点了下头,“我一定会牢牢记住歌姬学姐的话的。”   庵歌姬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在经历了五条悟夏油杰后,她久违的感受到了一种被后辈信赖的感觉。于是一拍掌,“那么趁着五条那个屑还没回来,我们好好讨论一下晚上的迎新会该怎么举办!” 第22章 022   等回到高专。   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我刚气喘吁吁地爬上最后一节台阶,就看到了双手背后站在校门口的夜蛾校长。他板着脸,身旁还跟着七八个跳来跳去挥舞拳头的咒骸玩偶。   家入硝子举起手,熟练开口:“老师,是夏油他……”   “杰今天没旷课。”夜蛾正道直接打断。   家入硝子:(⊙o⊙)…   家入硝子:“我记错了,其实是五条那家伙早上回来,然后……”   “刚才有辅助监督给我打电话,说悟又在没放【帐】的情况下,将咒灵连同一栋楼轰掉了。”夜蛾正道语气平稳:“是在仙台市。”   家入硝子:(*^▽^*)   夜蛾正道不打算再继续兜圈子,直截了当:“操场五十圈。”   家入硝子:“得嘞。”   在家入硝子简单做了个热身运动去跑操后,夜蛾校长的视线就转上了我。   我略显拘谨地冲他尴尬地笑了笑,便听他说:“一年级的负责人在办公室等你。”   ……   最后,我顶着课本在太阳底下罚站了一下午。期间七海建人和灰原雄路过,在我旁边停下。   七海建人面色平静地递给我一盒牛奶。   但我头上顶着七个课本,一旦双手离开,书就要掉下来了。旁边还有班主任从夜蛾校长那里借来的咒骸玩偶在监督我,一旦掉下来一本,就要多罚站一个小时。   可是我又好渴……   见我纠结又渴望的目光,七海建人帮我将吸管插好,喂到我嘴边。   我咬住吸管喝了几口。   好甜……!   我眼睛亮亮地看向七海建人,“七海同学,这个是什么,比我平常喝的牛奶还要好喝。”甜甜的,一定会是五条大人喜欢的口感。   “草莓牛奶。”七海建人回答。   一旁的灰原雄伸手帮我扶住头顶的七个课本,甚至还将它们往上抬了点,我的脑袋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   其后,便听他说:   “草间同学以前没喝过草莓牛奶吗?”   脑袋解脱后,我就可以抱住草莓牛奶了,不再需要七海建人喂。我摇摇头,“没喝过。”   灰原雄看起来有些惊讶,但很快他就笑起来,声音爽朗,“没关系,还有芒果牛奶、桑葚牛奶……好多好多,草间同学可以全部尝尝看,都很不错噢。”   我弯起眼睛,“嗯!”   “不过,灰原同学、七海同学,你们还有这个草莓牛奶吗?”   灰原雄‘唔’了一声:“……没有。”   七海建人:“还有两盒。”   我有些欣喜,眸光充满了希冀地望过去,“七海同学,你可以再给我一盒草莓牛奶吗?”   七海建人好像有些不适应我这样看着他,略微偏了下头,“嗯。”   太好了!   我扫视了下身上,发现没带钱,于是取下自己的一颗蝴蝶耳饰递过去,“这个给你。”这个耳饰我偶然间听侍女们私底下提及过,好像挺贵的,应该够买一盒草莓牛奶了吧?   七海建人不明所以:“给我这个做什么。”   “买草莓牛奶。”   他起初有些愣怔,随即反应过来,就将蝴蝶耳饰塞还给我,“不需要。”   我态度坚定地摇头,“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   七海建人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将蝴蝶耳饰收进了制服的裤子口袋中。过了一会,才听他说:“那我每天都给你带一盒。”   我弯弯眼睛:“好呀。”   等草莓牛奶喝完后,七海建人就将空掉的牛奶盒接过去了。我本以为他们要离开,不想灰   原雄还是在帮我举着书。   许是察觉到我的不解。灰原雄说:“现在才十月,东京还很热。反正我和七海接下来也没什么事要做,就在这里陪你吧,还能帮你挡一点太阳,是不是呀七海。”   “嗯。”   他们两个人跟我是同龄人,但却都比我高一个头。一左一右站在我身侧,将太阳遮了个七七八八。   我感动之余,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七海建人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下午三点,“你还要罚站两个小时,体力够用吗?”   我思考了下,“应该是够的。”   七海建人没回话,而是看了眼在操场上满头黑线跑操的家入硝子,以及津津有味地在旁边笑着数圈的夏油杰,说,“二年级的前辈们,都不值得尊敬。你以后能避就避,免得再遇到今天这种情况。”   “家入学姐其实人很不错的……”   “夏油学长很好的!”   我和灰原雄同时出声。   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揉了揉眉心,神色略显倦怠:“怪不得他们光逮着你俩欺负。”   **   晚上八点。   咒术高专训练操场。   正中央的草坪被拔光了,用来生火堆。然后一行六人就围坐在火堆旁,一边烤肉串、喝酒,一边聊天。这次的迎新会,因为二年级的夏油杰临时来了任务,所以没能参加。得知他和五条悟都不能来,庵歌姬几乎要乐开花。   所以在聚完餐后,又多安排了一项活动。   就是夜谈会。   我端坐在家入硝子和庵歌姬中间,浑身都很僵硬。因为庵歌姬时不时就搂上我的肩膀,劝我喝酒。——肩膀是我有些敏感的地方,被触碰之后就感觉麻麻痒痒的,有些克制不住想要躲避。   但对方是学姐,也并没有恶意。   如果忽然躲开的话,会让场面变得很尴尬的吧?也会让学姐下不来台的吧,会让别人误以为我很讨厌这个学姐的吧?   其实不是……   我很喜欢她的。   直到家入硝子拍了拍庵歌姬搂着我肩膀的手,庵歌姬吃痛缩回去,我才露出一副解脱了的表情。   庵歌姬看向家入硝子:“硝子!你打我干什么!”   家入硝子嘴里叼着香烟样式的巧克力,不接话,反倒说起了别的,“草间学妹入学的时候,你跟冥冥学姐正好出任务去了,今天才回来。应该还不知道草间学妹的术式是什么吧?”   庵歌姬来了兴趣,“是什么?”   家入硝子双指夹住香烟巧克力,从口中拿出来,做了个吐烟雾的动作,语气淡淡:“我也不知道,学姐你问问?”   庵歌姬:“……”   庵歌姬:“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时间推移,在你身上我总能找到夏油和五条那两个屑的影子。”   家入硝子双指差点没夹稳,表情嫌弃:“……你是哪里觉得我跟那两个人渣像了。”   庵歌姬立马回答,一脸笃定:“从里到外。”   家入硝子:“……”   ……   闹剧结束。   顶着他们期待好奇的目光,我左右扫视了下,最后选中黑眼圈最重的家入硝子,我握住她的右手,放在自己胸口处,阖起双眼,神情静谧。   稍许。   一阵温和的光芒从我双手间乍现。   ……   等我再睁开眼,明显感到身体有点疲惫。我抬头,正好与家入硝子对视上,她表情错愕,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   我朝她很轻地扬扬嘴角,“家入学姐,这就是我的术式——净化。”   可以净化一切   负面情绪。   不管是作用于诅咒,还是作用于人。   不过作用于人的话,我目前能做到的只能是消除疲惫,以及消除当时的负面情绪,并不保证消除负面情绪后,以后就不会再拥有新的负面情绪。   通常情况下,我在帮助一些哭泣的女佣消除负面情绪后,没多久,她们就会因为其他事情、又或是并且解决的旧事而产生新的负面情绪,继续哭泣。——久而久之,我就没再将术式用在人类身上了。   三年级的两位学姐对我的术式也很感兴趣。   尤其是庵歌姬,一直拉着我的手,也想感受一下被净化负面情绪的感觉。   我无视疲惫,笑着同意了。   ……   就在我帮冥冥净化负面情绪时,忽然听见右侧传来一阵又轻又低的声音:“……真好用啊。”   白光消散。   ——净化结束。   我下意识往右看,就看到家入硝子正神情如常地在烤香菇。   接下来的话题,自然而然地就从他们每个人的术式,转变为了各个地方的怪谈。身为咒术师原本应该不害怕这些的,但庵歌姬讲恐怖故事很有氛围感。   “青川美子急急忙忙往家跑,看着熟悉的家门,她感到安心不少。她努力告诉自己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就这样自我催眠着,她打开了家门。看着背对自己坐在餐桌上的父母,她开心地说:爸爸妈妈,我回来啦。”   “在她的招呼声中,背对她的父母脑袋居然扭了180°,直接转到了身后,一边看着她,一边木讷地说——”   “你们在干嘛?”   ——一道突然插入的声音。   “啊——!!!”   讲鬼故事的歌姬率先吓得大叫出声,就连手里的啤酒都丢开了。   我也吓得一抖,虽然强忍住了尖叫,却是下意识捂住眼睛,往右边的家入硝子贴近。——之所以没有往左边靠近,是因为庵歌姬在尖叫。   因为恐惧而发颤的身体,被人不着痕迹地轻轻搂住了。   ……   “哇啊——叫这么大声。”   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我才松开捂住眼睛的手,往前方看。   就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穿着黑色制服的高大DK正费劲地弯下腰,脑袋搁在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中间的正上方,架着圆框小墨镜的脸上表情十分恶劣,“歌姬,你别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吧?”   是……   五条大人诶。   我的心脏开始怦怦直跳。 第23章 023   “五条悟,你这个混蛋!”   庵歌姬站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五条悟破口大骂。   五条悟随口‘嗯嗯嗯’地敷衍了几句,就将墨镜往下扒了扒,那双璀璨的、很有压迫性的苍蓝眼瞳盯向我。   我下意识僵住,不敢动。   他盯了一会后,就十分悠闲自在地挤进七海建人和灰原雄的中间坐下,没有要搭理我的意思,先是伸手戳了戳七海建人手里的烤玉米,用一种天真的好奇的语气问:“七海海,这个熟了吗?”   “……”七海建人额头青筋暴起,“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叫我七海海。”   “嗨呀,有什么关系嘛,你不觉得很可爱吗?”五条悟摆摆手。   七海建人闭上眼,深呼一口气,强压下怒火,淡定回答:“应该还要烤两分钟的样子。”   “哦——”他转头,又去戳了戳灰原雄的胳膊,“灰原,这个肉串熟了吗?”   在得到灰原雄肯定的回答后,下一秒,那个烤肉串就从灰原雄手中消失了。   再次塞回他手里,就变成了空掉的签子。   灰原雄:“……”   庵歌姬看不下去了,斥责:“你想吃不会自己烤吗!那可是灰原烤了很久的啊!”   “又有什么关系,学弟孝敬学长一根烤肉串而已,只有歌姬你这样没人尊敬的才会这么大惊小怪好吧。”他懒洋洋地拖长尾音,同时觉得有点挤,动了动他的两条腿,然后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就被迫往外移了移,给他的腿挪空间。   庵歌姬被气得不行,“谁说我没人尊敬!”   “哦?你是要说硝子嘛?”五条悟掐着时间,将七海建人手里的烤玉米抢过来,咬了一口,就竖起一根手指慢悠悠地说:“硝子不算数!老子规定的——”   ……   他们互怼起来。   虽然气氛十分的剑拔弩张,但不知为何,总感觉只是歌姬学姐单方面的生气,五条大人依旧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样子。   这就是他在学校的模样吗?看起来十分的鲜活精神、爱说话,还很热情,与跟我相处时的差异很大。   是让人觉得很好靠近的形象。   ……好像随便说点什么,他都会回复你。   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虽然熟稔地跟每个人互动,却唯独忽略我。   我沮丧地垂下眼睫。   双手无意识地捏在一起,这是我沮丧、紧张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我耳边萦绕着的,全是五条大人跟每个人聊天时的声音,语气是那么的……那么的轻快。   “原来你们是在开迎新会啊,”他说,“怪不得都聚在这里。”   “不然呢,你昨天在群里嚷嚷着要看新学妹,真见到了你怎么就这反应。”家入硝子瞥他一眼。   “不然还要什么反应,”他手里的玉米吃完了,重新盯上了家入硝子手中快要烤好的香菇,心不在焉地说,“杰呢?”   “出任务去了。”   “好久没跟杰一起打游戏了,这几次也都是我回来了,他去出任务。”   “毕竟你俩现在都是特级,今年的诅咒又尤其多,当然得分开做任务了,不然人手不够。”   香菇烤好了。   眼看猫爪就要伸过来,家入硝子立马塞嘴里。   ……成功被烫到。   但她依旧面不改色。   五条悟‘切’了一声,“硝子是小气鬼吧!”   “略略略。”   ……   “啊?居然快九点了,五条悟的甜品时间到——!”他有些得意扬扬的声音响起,我下意识抬眼,却不想正好与他从墨镜后面半   露出来的蓝眼睛对视一瞬,我微愣,下一刻,他就转移了视线。一边捏着自己的肩膀,一边站起来,“那么,拜拜啦各位~~~”   庵歌姬:“快滚吧,人渣。”   冥冥:“不送哦。”   家入硝子:“世界清净。”   ……   看着五条大人越走越远的身影,我抿了抿唇,最后‘蹭’地站起来,也没管其他人的惊讶,朝着五条大人的方向一路小跑追过去。   **   看着穿着白色樱花和服、一路紧追慢赶的少女身影,庵歌姬有些疑惑:“纱织是认识五条那家伙吗?”   家入硝子:“毕竟都是从京都的大家族里出来的。”   “纱织这幅样子,不会是……喜欢五条吧???”庵歌姬好像发现了大新闻,但还是不确定更多些,“应该不会吧?纱织那么温柔乖巧,怎么可能会喜欢上那种人渣!”   “也不一定哦。”冥冥言语带笑,“毕竟我可是听说五条有个很多年前就定下来的未婚妻。是不是,硝子?”   硝子神色平静:“嗯,是有那么回事。”   庵歌姬一副看着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痛心疾首:“那么可爱的学妹!!!”   ……   就在庵歌姬一边喝酒,一边哀嚎“那么可爱的学妹为什么会是人渣的未婚妻”时,远处传来夜蛾正道强忍怒意的声音:   “谁又在操场烧烤!”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瞬间想起上学期跟五条夏油在操场烧烤时,整个操场都被烧掉的经历。   家入硝子:开始心虚。   冥冥:“……”   冥冥:瞬间想起上学期五条半夜忽然打电话给她说有外快赚,喊她去操场,结果被夜蛾校长抓个正着的事情。   冥冥:开始拳头发硬。   庵歌姬:“……”   作为组织这次【夜谈会】活动的庵歌姬:瞬间止住哀嚎。   灰原雄:“……”   难道操场不能烧烤的吗?   七海建人:“……”   前辈们,没有一个值得尊敬。   五人各怀鬼胎,瞬间丢掉手里的烤串、啤酒,一溜烟儿地赶在夜蛾正道来之前跑没了影。   ……   ………………   看着前方步子迈得很大的白发少年,我追得十分费劲,不免出声:“五、五条大人——!”   他步伐减慢了点。   我接下来没用多久时间,就追上了他。   但他虽然减慢的速度,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的腿本就没他长,现在还穿着很限制脚步的和服,只能加快走路的速度(几乎算是小跑了),以做到勉强跟他平行。   “五条大人……”我抬起头,有些期待地望向他。   他随意“嗯”了声。   ——回复我了!!   我感到开心,眼睛都弯了起来,声音也甜腻了些,“虽然只来到这里两天的时间,但我受到了很多很多的照顾,与我同窗的两位同学脾气都很好,家入学姐也很照顾我。还有歌姬学姐和冥冥学姐,她们都很热情地带我融入集体。大人的学校氛围真的很好,怪不得您连大晦日都不太愿意回京都。”   我将想到的话全说了出来,但他却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   ……是不想理会我吗?   我感到些许失望,明明刚才面对其他人时,就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表现得那么健谈……我双手捏在一起,犹豫了一会,试探性地问:“大人,我来到这里您会不会不开心?”   他懒散回了句:“随便你,反正我也不经常回来。”   ——‘不经常回来。’   这样的吗……?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了,明明很想要跟五条大人多交流、多促进感情,可是……   我垂头丧气起来。   就这样沉默走了大约三四分钟,我才重新鼓起勇气,将一直拿着的草莓牛奶递过去,“这个很好喝,很甜。是七海同学给我的……”   他忽然停下。   我也跟着停下脚步。   “你跟过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废话吗?”   我心中一紧,连忙摇头,“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大人可能会喜欢这种口感,所以才想要……”   他没有看草莓牛奶,而是盯着我。他的墨镜没戴那么正经,露出那双绚烂的苍蓝双眸,静静凝视着我。   “一些习惯可不可以改掉。”   ——声音有些冷。   “能不能不要一遇到什么就像个狗狗似的过来摇尾巴,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我有片刻的茫然,就那样呆呆地望着他。   等反应过来后,整个人就都处于难受、想落泪的状态,我微颤着手将草莓牛奶收回来,眼前如蒙了水雾般模糊不清,我连忙垂下眼睫,生怕受伤的神情被他察觉。   我支支吾吾,结巴:“对、对不起,我下次……”   “算了,跟你说也说不通,别再跟着老子了。”他将墨镜推上去,没有要听我说话的欲望,转身就走。   ……   前面就是宿舍楼了。   看着消失在黑夜中的高大身影,我再也忍不住眼泪。   又搞砸了……   总是这样,每次来之不易地跟五条大人独处的机会,总是因为说错话做错事,以至于五条大人对我愈来愈不耐烦……   为什么要那么蠢……   就不能变得聪明点吗?   我蹲下来,双手抱住膝盖,脑袋埋进去。因为积压着的难过,我越哭越厉害,直至最后,就连哭声都从嗓间断断续续地溢出来了。   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抬起脸。   泪水黏在眼睫上,朦胧不清的视线里是个弯下腰来,朝我递纸巾的黑发少年。   我认得他。   二年级的学长,夏油杰。——五条大人的挚友。   一改上次见面时黑色圆领短袖和半扎丸子头的形象,他应该是刚出任务回来,身上穿着高专的黑色制服,一头黑发扎了个丸子头,额前垂下一缕刘海,狭长的眼睛微微弯着,“怎么了?别是因为下午被罚站了就哭成这样吧。” 第24章 同类   听着这段略带调侃的话。   我回过神来,立马捂住脸,不想让自己狼狈的样子被别人瞧见。只是跟断了线般的眼泪还是扑簌簌往下掉,从指缝间渗出。   止不住……   好糟糕好狼狈……   我听见一声叹息,“失礼了。”   我的手腕被人隔着衣袖轻轻握住,将我从地上拉起来,随即带我藏身到宿舍大厅角落的储物间内。   我还抽抽噎噎的,有些不明所以。   没多时,喧闹声传来。   原本在操场上开夜谈会的大家,不知道是提前结束了还是遇到了什么事请,居然全都回来了。   夏油杰冲我做了个‘嘘’的动作,随即笑眯眯地将纸巾递给我。   我吸吸鼻子,接过来。   擦眼泪。   等外边的大家都回到各自的寝室后,我才开口道谢,哭腔很明显:“谢谢你,夏油学长。”   他很轻地勾了下嘴角,将储物间的门拉开。去饮料自助贩卖机买了两罐饮料,将其中一罐递给我。   我犹豫了下,接过来。   饮料的气瓶盖是打开的状态,我双手抱着喝了一口。   是甜的。   有些像芒果的口感。   夏油杰单手将另一罐饮料的气瓶盖打开,仰头喝了几口,问:“所以,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哭成这样可一点都不可爱哦。”   我抱着饮料的手微微紧了点,支支吾吾,不太想说:“没什么……”   他没觉得我不坦诚,反倒轻轻笑了下,眼底荡漾着微微的笑意,令人倍感亲切,“不想说也没关系,现在不哭了就好。那么,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说着,他扬扬手里的饮料,就要回寝室。   看着他的背影。   我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急切:“夏油学长。”   他顿住脚步,侧着身子看向我:“嗯?”   与那双紫色的眼睛对视,我忽然又有些后悔喊住他了。这样是不是太唐突了?会不会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可是……喊都喊住了,如果什么都不说的话,会更加莫名其妙吧?   而且……   在没来高专之前,我每隔四五个月才能见到五条大人一次,他上次说爱吃苹果糖,等再次见到他,也许他早就吃腻了苹果糖,所以那次给他送苹果糖他才会不开心。这次……兴许是大人不爱喝草莓牛奶吧。   五条大人现在喜欢什么,应该只有长时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才清楚。   我内心百转千回,最终还是决定问出来,“请问您知道五条大人的喜好吗?”   “我……”   “我想多了解些五条大人。”   ……   ……………………   夏油杰第一次见到她,其实是在京都。   那年夏天,咒灵频发。   由于咒术界缺人,明明该是京都校学生的任务,却也派给了他和悟。   任务结束后,正准备回高专,悟却接到一通电话,听闻五条家的长老自作主张替他决定从高专毕业就结婚这件事,于是怒气冲冲地杀回本家。   他不得已也跟过去,在那里看到了位端着苹果糖的小姐。   她站在廊间,身上穿着浅蓝浴衣,面向屋门,低垂着脸,看不清情绪。一门之隔的屋内,传来悟赤.裸裸恐吓几位长老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术式顺转·苍】的爆破声。   那些长老们吓得不敢再说什么,悟心满意足地拉开门,看到门口的那位小姐时神情肉眼可见地微微一愣,“你怎么来了。”   小姐的眼睫颤啊颤的,像在强忍着什么,“……妾身是来给您送苹果糖的。”   “苹果糖?”悟睇了眼她手里的托盘,“你给我送这个干什么。”   “上次大人提过爱吃苹果糖,所以妾身……”她话没说完,就被悟不耐烦地打断了,“谁要吃这个啊。”   她双肩一抖。   但悟毫不怜惜,“要我说,你有时间研究这些以为我可能会喜欢的东西,倒不如多花点时间在别的事情上。”   她端着托盘的手收紧:“抱歉,妾身、妾身只是听说大人您回来了,才会……”   “无聊。”   悟没打算继续听,越过她离开了,“杰,走了,回高专。”   “嗯。”他应了声。   可看着独自留在原地、眼中噙着泪水的小姐,他递过去一张纸巾,轻声安慰:“悟只是嘴巴坏了点,你不要难过。”   她手中的托盘终于端不稳了,摔在地上,两颗苹果糖滚下台阶,落入池中。她没接纸巾,而是一下抱住他的手腕,抬起泪水盈盈的脸,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问:“您是五条大人的朋友吗?所以一定很了解五条大人吧?求求您,告诉妾身到底该怎么做五条大人才会不那么生气……”   ……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好像是——   “抱歉,我无能为力。”   但这次……   “请问您知道五条大人的喜好吗?”   “我……”   “我想多了解些五条大人。”   她刚刚哭过,眼圈通红,一双眼睛水雾朦朦地望着他,带着无尽的期许希冀。   她是忘记了吧,曾经问过他一次类似的问题。   估计是的。   看她这幅样子,显然是除了悟那家伙其他人都没放在心上过,更何况是他这样的当初只见过一面的人。   真可怜。   悟根本不缺她的喜欢,也不乐意接受她的喜欢。   她注定是个会被最强抛弃的未婚妻。   带着怜悯,又或许是些什么他自己都只能察觉到一瞬的觉得对方是同类的触动,鬼使神差下,他说:   “好啊。” 第25章 025   我跟在夏油杰身后,来到他的寝室。   男生宿舍楼也很空,二楼这一层只住了夏油杰和五条大人两个。听夏油杰说,刚入高专的时候,他跟五条大人其实蛮不对付的,所以一个住在二楼的最外边,一个住在最里边。   夏油杰住在最外边。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笑了下,像是回忆起很青春美好的事情。他将寝室门打开,等我进去后,便将门虚掩上,并不关严实。   “你先在沙发上坐会吧。”他将发绳解开,黑色长发披散下来,进了厨房。   我略显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有些许不适。   因为……是跟不太熟悉的异性独处,还是在对方的寝室里。但这并不是说我不信任夏油杰,只是有些如坐针毡罢了……   我的眼睛不敢乱看,微垂着视线,盯着自己放置在腰腹处的手看,但房间里的气息却钻入我鼻间。   有烟味,还很浓……   他居然也吸烟吗?   还真看不出来。而且刚才我们一起躲在储物间,里面空间蛮小的,我并没闻见他身上有烟味。   看来都是在寝室的时候吸的烟。   过了会,夏油杰从厨房出来,手里多了盒甜点。   他俯身,将甜点放在我跟前的茶几上。   我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个白色的、圆圆的甜品,瞧起来软软的,有点像……白色的馒头?不知道手感是不是也是这样?   “这是仙台市的特产,毛豆生奶油喜久福。”   夏油杰解释。   我“噢”了一声,有些不放在心上。可夏油杰接下来的话,登时就让我竖起了耳朵。   “悟最近尤爱这个,每次外出做任务即使离仙台很远,也要特意绕过去买。”夏油杰也坐到沙发上,与我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云淡风轻道:“因为他很喜欢来我寝室打游戏的缘故,所以我也习惯性多备一些他喜欢的甜品。”   我眨了下眼睛,有些好奇五条大人最近喜爱的口味是什么样的,于是歪头询问:“我可以尝一口吗?”   不想却被拒绝了。   “我和悟已经很久没一起打游戏了,这个喜久福是上周买的。”他紫眸笑笑,“坏掉了,不能再吃了。”   “这样啊……”   “嗯。”   我的视线重新放到喜久福上。   五条大人最近喜欢仙台市的特产,毛豆生奶油喜久福。——要记下来。   还有它的样子。   ——也要记下来,千万不能买错了。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严肃了,夏油杰没忍住笑笑:“你不用这么如临大敌,这只是悟爱的甜品之一而已。平时来不及去仙台市,他会去新宿的一家法式甜品店买开心果伯爵茶蛋糕卷,或者是MOMENTEN店的冰乳酪戚风蛋糕。这两个也是悟的新宠,但我这里没有,所以就不能给你看样子了。”   “这样呀……”   五条大人爱吃的甜食还真多,只是……偏偏没有苹果糖和樱饼。   这两个是我目前仅会做的两个甜品。   夏油杰眸光温和,“除了甜食外,悟喜欢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例如打游戏,看电影,追漫画……你如果真的想跟悟多些交流,我的建议是先从这些爱好开始,甜食那些你应该送给悟很多次了,他不太感兴趣。”   我点点头。   “那么,游戏、电影、漫画。”他说,“你想先从哪里开始了解?”   我陷入思考。   蓦然间想起,去年冬季与五条大人那次见面,他与我说的话:   “有什么事你快点说,我忙着打游戏呢,没空管你。”   “我想先从游戏开始,可以吗?”我问。   听到这句话,他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我居然会选难度最高的,但很快就重新露出了微笑,“当然可以,只是悟玩的游戏难度都很高,对于从来没接触过游戏的人来说会有些困难。不过……也没关系,我会教你的。”   我开心不已,弯弯眼睛,“谢谢你,夏油学长。”   “这没什么。”他站起来,从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拿出来很多游戏碟片,挑挑选选,最后拿出来一个类似于打败恶龙拯救公主的游戏。   “悟喜欢玩近战。”他将其中一个游戏手柄递给我,辅佐我挑选了个奶妈角色,“你如果想跟悟打游戏的话,就要选择辅助型。奶妈在这款游戏里是用处最大的辅助,悟很喜欢队友玩这类角色,而这个叫瑟尔的女性角色是最好上手的。”   我听得一知半解,但却听懂了夏油杰的那句:   ——悟很喜欢队友玩这类角色。   ……   【游戏开始】   【第一关】   因为第一关的boss是蝙蝠王,所以其他的红名小怪也都是蝙蝠。密密麻麻一片,还好我不害怕蝙蝠,也没有密恐症。   夏油杰玩的是五条大人喜欢的近战角色,负责在前面输出。我有些茫然地跟在他身后,因为不熟悉按键和技能,在看到夏油杰的血线下降一半时,就手忙脚乱地一通乱按,然后就发现自己的所有技能都进入了cd状态,尤其是图标最大的那个技能,居然需要五分钟才能恢复。   但此刻,这关的大boss蝙蝠王已经出现了。   我慌乱不已,看向身侧的夏油杰。   夏油杰没看我,在盯着电视机荧屏,手中操作不断,“没关系,有什么技能恢复了,释放给我就好了,别紧张。”   “噢……好的。”   但最终——   这关还是没过去。   因为我总是不小心将加血的技能释放到蝙蝠王身上,给蝙蝠王恢复血量。   我尴尬无比,冲他小声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他嘴角露出轻轻的笑意,“你是第一次玩游戏。这款游戏又属于操作难度比较高的,失败了很正常。”   我们又重开了第一关,我这次十分谨慎用技能。结果……夏油杰的角色都死了,我的大招还保留着。   我连忙道歉。   “没关系的,下次多注意就好了。”   “好的。”   ……   但接下来一连重开了五六次,都因为我的各种失误,导致通关失败。不是加血技能甩在了boss身上,就是憋着技能不放,又或者是技能放早了,以至于boss狂暴的时候没有大招加血。   “对、对不起……”   ——我不知道是第几次道歉,都快急哭了。   怎么能这么蠢……   都这么多次了,夏油学长肯定不耐烦了,说不准早就不想教我了,之所以没说什么,是因为想给我留一点面子。   我要不要识相一点离开?   可是…可是……   我的脑袋越埋越低,抱着游戏手柄的手也越收越紧。忽然,一阵陌生的男性气息朝我笼罩过来。   我身形微僵,有些不敢动。   夏油杰倾身凑近,与我之间的距离从原本能塞下一个人变成了只有一个拳头,他将我手中的游戏手柄接过去,调了几下。   “我仔细观察了下,你总喜欢把黄色键位的大招当成蓝色键位的持续治疗用,我帮你把这两个技能的键位重调一下,说不准会好一点。”   他说话的时候,微微偏头看向我,因为离的很近,呼吸时的温热扑洒在我侧脸上。   痒痒的……   我强忍住去挠的想法。   等键位调好后,他将游戏手柄重新塞进我手中,很温和亲切,“好了,再试试看吧。”   我缓慢地点了下头。   他细挑的眼睛微微弯了下,就重新跟我保持住一个人的距离,开了下一把游戏。   看着电视荧屏上的【游戏开始】四个字。   我表情稍稍严肃些。   不管怎么样……   这次,一定不可以再犯错了。   ……   虽然依旧没通关,但我的技术明显提升了,是我自己都能感觉得到的那种!   看着指向凌晨一点的时钟,我悄悄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向夏油杰,就发现他依旧没有说休息的打算。   看起来还很精神。   可是——   我注意到他眼下很重的雾青,以及眼中的红血丝。   “怎么了?”察觉到我的视线,他偏头看来,眸光很温柔,“是困了吗?”   我犹豫着点了点头。   “这样啊。”他将游戏手柄放到茶几上,站起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   他陪我离开男生宿舍,回到宿舍楼下的大厅,大厅很安静,站在这里能看到两边宿舍楼的情况,都黑掉了,看来大家都睡了。   站在女生寝室楼下,我跟他道别,上了楼。   可上到一半时,我却又止住步。   快速下楼。   回到宿舍大厅,就看到夏油杰并没回去。   他后背靠墙,左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右手指间夹着烟,正吞云吐雾着。   看到我时,他神情有一秒的凝滞,似乎没想到我会去而复返。但随即就恢复了往常,将烟头掐灭,习惯性地扬起一抹笑,问我:“怎么又回来了?”   但这个笑,他没处理好,充满了消极颓唐感。   我咬住下唇,神情坚定了些。   朝他走过去。   然后抱住他的左手,抵在心口处,闭起眼睛。   温暖柔和的白光乍现。   虽然不知道他在因为什么事情烦心,但他是五条大人的挚友,还是帮了我那么多的前辈。能用这种方式稍微回报他一点,也是好的。   ……   白光慢慢消散。   净化结束。   我感觉精神明显比刚才更加疲惫了,脑袋有点晕,视线也很模糊。是因为今天净化了太多人的负面情绪的缘故吗?   我摇了摇头,强打起精神。   抬头看向夏油杰。   就发现他紫色的眸垂下,正愣愣地看着我。我扬起笑,可声音却控制不住疲惫,有点微弱:   “学长,以后情绪不好睡不着可以来找我,我帮你。” 第26章 026   由于净化了太多负面情绪,我回到寝室,简单洗漱了下就倒头睡了。隔天醒来,精神虽然还没恢复多少,但情绪却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   昨天夏油学长都说了,我的进步很明显。如果遇到了五条大人,是不是就可以跟他说想跟他一起打游戏?说不准……说不准就能再次拥有跟五条大人独处的机会了,这次我一定要好好表现,绝对不能再让五条大人讨厌我。   但很可惜的是。   等我上完早上的课,就听说了五条大人去神奈川出任务的事情。此后一连四五天的时间,他都没回过高专,果然像他上次说的那样,他不经常回来……   我的情绪再次低落下去。   这段时间,我的校服也做好了。由于我提出的改动意见,校服裙的长度是到小腿肚位置的,可以给我很足的安全感,而且裙摆很大,并不限制走路。——只是家入学姐和歌姬学姐在看到我的新校服后,却露出了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   “虽然很好看。但是,为什么裙子要那——么——长?”   我笑笑,“因为不太习惯短裙,我没穿过。”   我穿的最多的衣服,就是和服。和服的裙子都很长,有些甚至遮住脚踝。   长此以往,就习惯了。   庵歌姬接受了这个说法,满脸凝重地围着我转了一圈,“虽然但是,总感觉哪里有些怪怪的啊。”   我站着不动,任她打量。   直直最后她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打了个响指:“我知道了!是发型的问题!”   发型?   我有些懵里懵懂,摸了下自己的额发,“怎么了吗?”   庵歌姬没回答,一手拉我,另一只手拉住家入硝子,就一顿狂奔,去了她的寝室。   庵歌姬的寝室在顶楼,阳台养了很多花花草草,客厅里还有不少古典乐器和音乐碟片。   我正左顾右看着。   就被庵歌姬摁在了镜子前。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头樱粉色的长发在脑后低低盘起,上面别着蓝花木簪,额前的刘海微微遮住上眼睑,配上我懵懵地有些睁大的眼睛,显得有些呆。歌姬学姐的意思是说,我的刘海长了吗?   我正准备问,她就自己说了:“战斗的时候盘发很不方便吧,一不注意就散下来了。而且不穿和服的时候,盘发总有种死气沉沉的古板感,虽然依旧很好看啦,但会给人‘这个人超封建正经的,不能随便开玩笑’的错觉,唔……所以你需要改变发型!”   我眨巴了下眼睛,“怎么改变?”   家入硝子身体倚在浴室门框上,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盒,从里面取出来一根巧克力香烟叼在嘴里,懒散说:“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也蛮好的。”   庵歌姬眯眼:“硝子,你真的确定吗?”   家入硝子立马做了个投降的动作:“不确定。”   庵歌姬顺心了。   她将我的盘发拆掉,蓝花木簪放到我手中,就开始给我打理发尾,最后那头长发被低低扎成双马尾垂在身前。   她满意至极:“你看,现在这样清爽可爱多了,光是看起来就很好靠近哦。”   我从来没扎过这样的发型,有些不自在,捏了捏自己垂在身前的头发,拘谨:“这样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庵歌姬将我推到家入硝子跟前,“硝子快看!”   我有些羞怯,抬眼看向家入硝子,打算听听她的看法。   “偶尔换换新发型,也还不错。不过,”她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打趣道,“但总感觉扎双马尾,看起来更好欺负了。”   庵歌姬立马露出了一副看‘屑’的表情。   家入硝子:“你怎么这幅表情。”   庵歌姬:“因为你那句话很像五条和夏油能说出来的话。”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能不能不要把我和那两个人渣联系起来。”   庵歌姬:“那你倒是少说这种话啊!”   我转头照了照镜子。   镜子中的我,因为换了个发型,就宛如换了个人般,的确要比之前显得清爽生动些……   五条大人会喜欢这样的我吗?   —   原本下午是没有课的,我正准备跟歌姬学姐和冥冥学姐去新宿逛街。结果突然接到了任务,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外出任务——在川崎的二级祓除任务。   与两位同级生一起。   由于路程颇远,需要辅助监督送我们去。   我们在校门口碰面。   在看到我时,我明显感觉到七海建人和灰原雄的表情愣了下。我心中一紧,是觉得这个发型不适合我吗?也是....男性的审美好像跟女性之间有差别,那么五条大人会不会也觉得不适合我?   我正紧张着,便见灰原雄轻轻咳了两声,耳尖莫名有些红,“没想到草间同学居然换了新发型,很适合你。”   我惊讶地抬起脸,“真的吗?”   灰原雄挠挠脑袋,眼神飘忽,声音很轻:“……嗯。”   我有些开心,“谢谢。”   因为同级生的两位都是男生的缘故,他们主动将副驾驶的位置留给我,然后去了后座。由于被夸奖了,我一路情绪都很不错。期待着五条大人见到这样的我,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好好奇啊……   任务是在川崎的一所小学。   滋生的是个不想被老师叫家长的二级咒灵。   七海和灰原和我一样,都是二级,祓除这只咒灵非常简单,只用了三分钟时间就无伤解决了。   随即还有个在医院的二级、在废弃工厂的二级……   等挨个做完这些祓除任务,已经晚上八点了。辅助监督负责送我们回高专,路上,我将窗户下降一半,往外看。   下午路过这里时,还没那么堵,现在往前开半米的距离,就需要等三四分钟。塞满车的街道两边,虽然没那么多的高楼,却也十分繁华,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各式各样的摊子更是摆了两条街,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我的注意力落在路边的一个摊子上。   上面正卖着苹果糖。   外边的苹果糖……五条大人曾经喜欢的苹果糖,也不知是什么味道的。我只自己根据教程做过,不晓得跟外边卖的苹果糖差距大不大……   坐在车后座的灰原雄注意到了,问:“草间同学,你想吃苹果糖吗?”   我诚实地点点头。   “反正现在也堵车,要不我们去买苹果糖吧!”灰原雄说,“好不好呀,七海。”   我眼睛亮亮地看向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沉默了下,避开我的视线,很轻地应了声:“好。”   太好了!   辅助监督将车靠边停后,约定了碰面的地点后,我们就去了刚才看中的那家苹果糖的摊子。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活动,人特别多。   排在我们前面的有十多个人,大多都穿着浴衣,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灰原雄压低声音对我们说:“好像是这里的兔子神社在举办庙会,再过半个小时还有烟花呢,这些人在讨论买完苹果糖要不要提前去占个看烟花的好位置。”   我吃惊,“灰原同学你怎么听清楚的?”   十几个人一起说话,我光是仔细听一会耳朵就疼了,更别说听清楚内容了。   灰原雄腼腆地笑了下,“因为我的术式缘   故,耳朵一直都很灵敏。”   “原来如此。”   庙会……?   兔子神社,还有烟花。   听起来好有意思……   队伍很快就排到我们了,我挑了个看起来小巧可爱的苹果糖。   老板:“五百円。”   我拿出银行卡。   老板:“……”   老板:“小本生意,只接受现金。”   我表情呆滞住。   灰原雄安抚我:“没事,我来付就好啦。”   说着,他摸了摸校服口袋,结果脸色同样呆滞住。   “……”他欲哭无泪,“因为来任务的时候我还在睡觉,出门太急忘带现金了。”   七海建人:“……”   最后是七海建人付的三人份。   ......   闹嚷嚷的人群中。   我低头小小咬了一口苹果糖。   唔……   好甜!   跟我按照教程做出来的,味道好像差不多。   我对于甜食其实渴求度没那么高,只吃了一半就没什么胃口了,七海建人更是只吃了两口,反倒是灰原雄一整个都吃掉了。   因为我和灰原雄都不太想立马回去,所以就留下来逛庙会,打算等看完烟花再走。   周围人群拥挤喧闹,我鲜少见到这样的场景,左顾右看。   灰原雄十分兴奋地跟我介绍。   “这个是棉花糖,就是看起来像棉花一样,吃进嘴里也像棉花,但很快就会化成糖水,好吃又好玩。草间同学没吃过吗?”   我好奇地摇摇头。   灰原雄就给我拿了个粉色的、据说是樱花口味的棉花糖。   然后七海建人负责付钱。   但看着那么一大团棉花糖,我却有些无从下嘴。   灰原雄便想给我现场演示一下,给自己拿了个蓝色的棉花糖,直接将脸埋进去,咬了一大口,等抬起脸来,脸颊上都沾了很多糖浆。   七海建人一副没眼看的表情,“能不能不要这么丢脸。”   “这样吃很爽的,七海你也试试看。”说着,灰原雄又拿了个白色的棉花糖朝七海建人递过去,结果因为被拥挤的人群推了下,他猛地往前扑了一步,棉花糖就怼到了七海建人的脸上。   灰原雄:“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能相信吗?”   “……”七海建人隐忍地闭了闭眼,额头冒出‘井’字。   看着他们这幅样子,我一时没忍住,掩唇笑了几声,因为实在是太搞笑了。   看我笑了,灰原雄愣了几秒,随即也指着七海建人的脸大笑起来。   七海建人:“……幼稚。”   ……   之后,他们又带我去吃了章鱼烧、关东煮,还玩了捞金鱼、打气球的游戏。   一条街逛下来,我见识了好多新鲜事物,眼睛亮晶晶的,情绪很少有的高昂,这就是庙会吗?好有意思啊。   还有那个兔子神社,里面卖的东西,居然全都是兔子形状的,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而且接受银行卡付款,所以我分别给七海建人和灰原雄都买了个兔子御守。然后给自己买了个兔子手链。   因为自己没办法戴上去,最后是灰原雄帮我扣好的。   看着腕间的陶瓷兔子,我浅浅一笑,冲他道谢:“谢谢你,灰原同学。”   灰原雄一愣,羞赧的红晕开始从耳根子爬上脸颊,他连忙低头,看着手中的兔子御守,“应该是我要谢谢你才对。”   抱着一堆东西的七海建人:“烟花快开始了,走吧。”   我的注意力立马从兔子手链上转移了。   我们从神庙出   来,台阶正下到一半,只听一阵‘咻’,数十枚烟花升空,嗤地一声响炸开绚丽夺目的亮色,火花四溅,映亮整片夜空。我的眼睛像被定住一般,落在接二连三升空又在绚烂一瞬后落幕的烟花上。   好好看啊。   不知道……五条大人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吗?   *   等回到高专,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我给高专的大家都买了伴手礼,据说是隔壁种花家那边的食物——糖葫芦!   在庙会的角落里卖的,好多人都去买。   我也买了根尝尝,酸酸甜甜的,很好吃。所以就给大家都买了一串,希望他们能喜欢。哦对,我还给五条大人买了新宿那家甜品店的冰乳酪戚风蛋糕。是夏油学长之前提过的五条大人最近很喜欢吃的一款甜品。   家入学姐、冥冥学姐这个时候还在歌姬学姐的寝室喝酒,所以我直接去了歌姬学姐寝室,将糖葫芦给她们。   彼时,歌姬学姐已经喝多了。   一看到我,就泪流满面地拉住我的手,往我身上靠,“纱织啊纱织,你怎么就插在了牛粪上啊。”   我有些懵,慌乱地看向家入学姐。   家入学姐摊摊手。   反倒是冥冥学姐笑着说:“她在耍酒疯,你不用管她的胡言乱语。”   歌姬学姐抱着我一阵狂哭,最后还是冥冥学姐把她从我身上扒下来的,我才如释重负般呼了口气。   随即,就有一只手朝我伸过来。   我微愣,顺着那只手往上,就看到了家入学姐叼着巧克力香烟的脸。   她眉眼倦倦的,黑眼圈很重,伸向我的那只手晃了晃。   我了然,抱住她的手抵在胸口处。   过了七八秒。   净化结束。   家入学姐看起来好了些,虽然黑眼圈依旧没什么变化,但脸色明显舒缓了。她朝我抛来一罐橘子口味的饮料,“谢礼。”   ……   离开歌姬学姐的寝室后,我看着另外两根糖葫芦,一根是要给夏油学长的,一根是给五条大人的,还有一盒冰乳酪戚风蛋糕。   我之前发line问过夏油学长了,他现在在奈良出任务,回不来。   至于五条大人……   我不会加好友,五条大人也没主动加过我,所以我们并没有聊天媒介……发短信的话,我也不知道五条大人的手机号。   我站在宿舍大厅,沮丧地叹了口气。   不管五条大人在不在寝室,要不要都去敲一下门啊。   万一他在呢?   可是如果他在的话,我贸然敲门,五条大人会不会嫌我烦呀……   “你在这干什么。”   ——在我纠结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少年嗓音。   我身形微颤,随即连忙转身。   就看到五米外,一个穿着高专.制服的高个子少年正双手插兜着站在那里,因为戴着墨镜的缘故,让人只能看到他的下半张脸,“问你话呢,发什么呆。”   是五条大人……   我紧张,举了举手里的甜品,因为被拒绝过很多次的缘故,导致我结结巴巴:“甜、甜品……跟灰原同学和七海同学一起出任务,顺便买了伴手礼,歌姬学姐家入学姐冥冥学姐都有,这个是、是大人您的……”   他把墨镜往下扒了扒,蓝眼睛盯了一瞬我手中的甜品,看向我,“你说话这么结巴干什么。做任务,舌头受伤了?”   我瞬间脸红,“没、没有……”   他走过来,把我手里的甜品接过去。   见此,我眼睛一亮,连忙鼓足勇气,“五条大人……我、我最近学会了好几款游戏,所以…所以想……”   他越过我,一步都没停。   我待在原地,越说越小声,越说越沮丧,直至最后都没声儿了,只眼巴巴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不想他居然顿了顿,侧身看向我,“过来啊。”   我微愣,随即便怎么也压不住心跳和笑意,立马跟上去。   甜品挂在他的手腕上,他的双手依旧插在兜里,“哪里的任务。”   我:“川崎。”   “感觉怎么样。”   第一次被五条大人主动问话,我受宠若惊:“因为两位同期和我都是二级术师,所以任务还算简单。”   “嗯。”他漫不经心的,“我是问,川崎怎么样。”   “……诶?”我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步伐不减,也没看我,难得有耐心解释:“这样的糖葫芦在日本只有庙会才能买得到吧,第一次去川崎,第一次逛庙会,感觉怎么样。”   我回忆了下今天的经历,下意识弯起眼睛,语气甜腻:“很好玩。庙会的人好多,好热闹,棉花糖很甜,章鱼烧很好吃,捞金鱼很好玩,灰原同学可厉害了,他一次性捞到了好多条金鱼呢,周围的小朋友都围着他。还有扳手腕的活动,比赛赢了可以获得奖励哦,七海同学被灰原同学推上场了,他的力气好大,直接赢了第一名,奖励是一个超大份的炒面,我们都没什么胃口,就让给了其他人……兔子神社也很好看,我还买了兔子手链。哦对了!烟花也特别好看,如果大人也看到就好了。”   “切。”他将糖葫芦从袋子里拿出来咬了一口,随着吊儿郎当的走路姿势,圆框小墨镜掉下来,松松垮垮地挂在鼻尖上,露出有些懒洋洋的蓝眼睛,“那种烟花老子看了好多次了,只有你这种没出过什么门的乖乖女才第一次看吧。” 第27章 027   五条悟将寝室门打开,钻进去。一边将最后几个糖葫芦咬掉,一边睇了眼满是拘谨的少女,“你先随便玩玩,我去洗个澡。”   “好。”多年的习惯,使得她站姿一向端正,完全不像他似的能靠着绝不站直,能瘫着就绝不坐着。   再配上满脸的乖巧,和垂在身前的双马尾……   看起来比以前更好欺负了。   他内心‘嘁’了声,进卧室拿了套私服,就吊儿郎当地钻进了浴室。   …   ……   我站在五条大人的寝室,听着从浴室传来的花洒声,有些僵硬。   我同手同脚地走到沙发前,坐下。   目光不敢打量任何地方。   双手放置在腰腹处,紧张地捏作一团。   我现在……在五条大人的寝室诶。以前五条大人与我多说一句话都很不耐,而今天却愿意主动问话,并且还接受了我送的甜品……是因为游戏这件事让他感兴趣吗?还是说因为高专的大家都有,所以五条大人才接受了甜品?又或者是我换了新发型的缘故,五条大人很喜欢,所以才接受的……?   我搞不清楚。   却很欢欣。   我此刻就像又吃了口苹果糖,心里甜甜的。不一会,五条大人就从浴室出来了,他身上换了件白色的休闲短袖,正拿着毛巾擦头发。他没戴墨镜,露出整张脸,十分好看。无论是白色的眉毛和眼睫,还是蓝色的眼睛,都让我的心跳控制不住地加快。   好喜欢。   好喜欢好喜欢五条大人。   可能是我的目光太过炙热,他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斜斜地看过来,“一直盯着老子看什么,再看要收钱了噢?”   我瞬间脸红,连忙低头,“抱、抱歉!”   “哼。”   他懒洋洋地将客厅的柜子拉开,里面放着一堆零食。他左挑右选,拿了一桶分辨不清是什么的食物,正准备关上柜门,他顿了顿,偏头,“你饿不饿。”   我受宠若惊:“……饿?”   虽然在庙会吃了蛮多东西的,但如果有机会跟五条大人一起吃饭的话,我觉得我的肚子还能再撑一点点……   他又多拿了一桶,然后进了厨房。   我在沙发上等了三四分钟的样子,五条大人就一手端着一个出来了,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两个桶状物都散着热气,还有些香香的气味。   我有些好奇。   又等了两分钟左右,五条大人将它们的盖子掀开,我才发现里面居然是面条。   五条大人做的?   ……亲手做的?   我受宠若惊地转头,看向他。   他没理会我的目光,只是递给我一双筷子,心慵意懒地说:“喏,吃吧。”   我感到惊喜,更多的还是感动。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面塞入口中。   好好吃!   原来五条大人不仅是咒术界最强,做饭也那么厉害!   五条大人好强大,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吧……?   “吃个速食面,你干嘛这幅表情。”   我正吃着,身侧忽然传来五条大人的问话。   我“诶?”了一声,抬起头,就看到五条大人正颇为嫌弃地看着我,我有些懵,表情控制不住地有些呆。   他霜染的眼睫半眯,凑过来戳了下我的脸颊,“诶什么诶,你的表情好傻啊。”   被五条大人手指戳过的地方,我感觉热热的,我结结巴巴:“因、因为五条大人做的饭很好吃,所以我才……”   “……哈?”   五条大人露出一副‘你在说什么’的表情,“我做的饭?”   ——难道不是吗?   我更懵了。   木呆呆地看着他。   “你没吃过速食面吗?就是这个啊,”他指了指茶几上的两桶面,像是已经知道答案了,有些无语,“除了樱饼和苹果糖之外,你又不会做饭。那你这段时间吃得什么啊,不会是食堂吧?”   我眨巴了下眼睛:“不是。”   自从听歌姬学姐说食堂的饭最好不要轻易尝试后,我就再没激起过[寻找食堂]的想法。   “那你吃的什么,苹果糖和樱饼?”   “也不是,是、是面包。”   “哈??”   “面包能放很久,”我憋红了脸,“有些袋装面包甚至能存放十天,所以我这段时间一直吃的面包……”   “……”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嘁’了一声。   从沙发站起来,打开柜门,扒出来五六桶速食面塞我怀里,“拿回去吃,怎么煮自己上网搜。”   我愣愣:“噢……好。”   ……   吃完速食面后,五条大人就从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翻出来一堆游戏碟片,最后选了个打败恶龙拯救公主的游戏,这款游戏夏油学长带我玩过,虽然只通了六关,但那个叫瑟尔的奶妈角色的具体操作,以及这六关的机制,我都已经蛮熟练的了。   前面很顺利。   直到第七关,就开始出现了问题。   因为这关我没被夏油学长教过的缘故,我不太清楚机制,以至于反反复复的失误,导致通关失败。   看着电视荧屏上再次出现的【GAME OVER】字样。   我有些想哭:   “对、对不起……”   “你的坏习惯还真多啊。”   他的声音不冷不热。   其实今天晚上五条大人对我说话时,虽然懒散,但都还算温和。可这句话却格外正经、冷淡。   我颤着眼睫抬头,正好与他从墨镜后面半露出来的蓝眼睛对视上。   “动不动就道歉的行为,改掉。”   我愣怔。   他率先转移目光,操控游戏手柄,点了【重新开始】。   我不得不慌忙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放在电视屏幕和游戏手柄上。可因为五条大人刚才的那番话,以至于我的专注力并不集中,接下来失误的次数比之前还要多,每次忍不住想要道歉,张开嘴我就又憋回去了。   就这样因为我的失误,一连导致七八次通关失败后,我紧张到不行,忽然,我的双手被握住。   我眼眸猛地睁大,身体整个都僵住了。   五条大人半搂着我,我抓着游戏手柄的手,被他的两只手包裹住。   “你好蠢啊,都那么多次了,也该看懂那些机制了吧。跟你说话呢,看着我发什么呆,看电视屏幕啊。”他语调又恢复了懒懒散散的样子,没那么正经了。   我急匆匆地将视线转移到电视屏幕上。   就发现五条大人点开了第七关的模拟训练模式。   “这里这里就是这个技能,你总会在这里掉半格血,血线在后面怎么都拉不回来。可你如果躲开这个伤害的话,其实是没必要掉血的。”他的手心贴着我的手背,指腹压着我的手指,带着我操控游戏手柄。电视屏幕中的叫瑟尔的角色就躲到了角落里,然后跳起来,在空中又接了个二段跳,躲避了boss的地毯式攻击。   “看到了吗?要这样操作,真是又菜又笨。”   ……   我僵硬到肩膀都微微耸了起来,心跳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在听到五条大人问出“学会没啊”时,我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特别大胆地仰头看向他,一点也不卡壳地说:“五条大   人,我喜……”   “我知道。”   ——被打断了。   他没看我,一只手操控他的游戏手柄,退出模拟训练模式,另一只手也放开了我的手,转而捏住我的脸颊,将我仰头看他的脸转向电视机屏幕,“但我们现在在玩游戏不是吗?别说那些打不下去游戏的话。”   心像被什么击中般,泛起疼。我抿紧了唇,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强忍着不掉下去。   他知道我想说什么的吗?   ——‘别说那些打不下去游戏的话。’   是觉得这种话听起来很倒胃口,让人没心情继续玩游戏吗?五条大人是觉得我的喜欢很麻烦,很让他困扰吗?   可是…可是……   他今天对我的态度明显比之前要好许多了,没有拒绝我的食物,没有对我说不耐烦的话,甚至还给我做速食面吃.....刚才还轻轻搂了我一下。   五条大人他,对我其实是有一点点改观的吧?   只是现在还不喜欢我,所以才觉得我说那些话让他感到很困扰。如果他再多喜欢我一点,就一定会愿意听我说出来的吧?说出那句‘五条大人,我喜欢你’。到时候他会怎么回答?也许会是……   我也喜欢你?   我感觉冰冷的心脏温热了点。   手脚也有了温度。   只要再多努力一点,再多了解一点五条大人的喜好……   —   经历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第七关总算过去了。   五条大人好像对游戏丧失了兴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游戏关掉。他站起来,捏了捏后颈,轻飘飘扫我一眼,问:“看漫画吗?”   已经凌晨两点了。   我很困了其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但还是强打起精神答应下来。   因为——   五条大人之于我,如同甜品之于五条大人。   他打开卧室门,我跟进去。   五条大人的房间明明没有甜品,却依旧带着股甜腻气味。他随手从床头柜拿了本漫画,就仰躺到床上,滚了两圈,趴在上面看漫画。   “漫画在那,自己选。”   我转头,就看到书案旁,塞了满满一个柜子的漫画书。   好多啊……   我仰着脖子挑选。   这些漫画大多是光看封面就能感觉到热血的那种,其实我不太爱看这种题材……如果说对什么题材感兴趣的话,我更对歌姬学姐上次拉着我一起看的电视剧感兴趣。   那个电视剧的题材是:   校园暗恋。   有没有这种风格的漫画书呢?   我下意识咬住指尖,目光在一堆漫画书上快速浏览。直到我看到一个粉粉嫩嫩的封面,才眼睛一亮。   踮起脚尖去够。   拿下来了!   我看着这个漫画书。   漫画的封面是樱花背景下,一个穿着普通高校校服的女生正在轻抚额发。这个女角色好眼熟,之前似乎在五条大人的手机屏幕上看到过,虽然只是一晃眼,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颇为特殊的高校校服让我记忆深刻。   这本书的书名有点长,我正想仔细看。   书就被一下抽走。   我吓了一跳,本能后退了一步,才发现是五条大人。   他将漫画书藏到身后,因为要看漫画,所以墨镜被推到了头发上,毫无遮挡的、宛如天空与海色混杂的眸子盯着我,语气很差:“你乱扒什么?”   我攥紧袖口,连忙解释:“不是的,我只是看这个……”   “这个是老子最喜欢的漫画,你不准看!”他直接打断我的话,万分珍视地将漫画书藏到枕头下面后,从   书柜里随便找了本蓝色封面的漫画书塞我怀里,咬着腮帮子说,“你看这本。总之,你别乱碰我的书柜了,我给你什么你看什么。”   “是……”   我心情低落地应了声。   环顾四周,寻找能坐着看书的地方。   我看中了书柜旁边的书桌。   走过去,正想坐下,目光就微微一顿。   因为桌面上铺着一层巨大的、彩色桌垫,桌垫上的女角色跟那本漫画封面的女主有一模一样的脸,身上穿的衣服却颇为奇怪,有猫耳还有尾巴,还有她的表情……好奇怪。   “嘶啦——”   桌垫被一下抽出去。   我诧异着抬头,就看到五条大人正抿着唇、绷着脸,材质偏硬的桌垫在他手里一点点被揉烂。   “老子困了,你快回去。”   ——他下了逐客令。   ……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看着被关上的寝室门,我眼眶红红的、有泪珠涌上,但却强忍住,不想掉下来。   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五条大人才会忽然生气。   是觉得我碰了他心爱的漫画书吗?   是觉得我动了他心爱的绘有那本漫画书女主角的桌垫吗?   他很喜欢那个漫画书的女主吗?   比喜欢我还要多……   那如果我多了解一下那本漫画书中的女主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就可以让五条大人也喜欢我了?   如此想着,我抬起袖子,将眼泪擦掉。   眼神坚定。   …   回到寝室后,我一点也没了睡意。   开始打电话询问女佣,怎么上网查资料。等了解了之后,就开始努力回忆那本漫画书的名字。   我只零零散散记得几个字。   「天降」   …   「没关系」   不管多努力,我也只回忆起这五个字。   我开始搜索。   没搜到什么……   于是我又在后面加了三个字:「漫画书」   出现了一堆讯息。   我很认真地挨个看,希望能找到眼熟的封面。直到七八分钟过去,我总算找到了那个熟悉的粉色封面。   「天降姬君,就算被欺负也没关系吧?」 第28章 028   「天降姬君, 就算被欺负也没关系吧?」   我看网上有人说,这本漫画可以在网上付费观看。我点开该评论的链接,付了钱后, 就弹出来一个文件, 让我下载。   ……   等晕头转向搞定这些后, 我总算点开了这本漫画。   第一页:   穿着超短裙的粉发少女站在街道上,满脸迷茫。一个拿着文件包的青年不小心将她撞倒,青年开始喋喋不休地谩骂。   一名穿着高校校服的男生,帮少女解了围。   第二页:   少女一直跟着男生。男生去学校上课,少女就藏到教室外边的草丛里,等男生出来。   第三页:   男生在食堂吃午饭时, 注意到玻璃窗外少女可怜巴巴的眼神,最后一脸无奈地又打包了一份带走, 拉着少女到花坛后面吃饭。   男生知道少女是隔壁女校cos社团的社长, 因为之前在漫展见过。可不知道为什么少女要一直跟着他。   第十页:   少女说自己的爱好无法得到家人的认同,所以离家出走了, 想让男生收留。   男生父母都去了国外工作, 家中常年只有男生一个人。   他被缠得没有办法,收留了少女。   第十五页:   少女经常cos各种不同的动漫角色,去男生的学校接他放学。男生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所以一直阻拦少女出现在同学面前,几次三番下,两人发生了很多身体接触。   第二十页:   在男生家里,   少女想帮忙洗碗,结果弄湿了衣服。   ……   等等。   为什么弄湿之后的样子, 要画得那么仔细……?   我看着漫画中少女曼妙的身材, 脸有些烫烫的, 迟疑着点了下一页。   第二十一页:   男生正好进来,看到了少女的身体。   男生脸红不已,想要退出去。少女却因为没站稳要摔倒,男生立马抱住少女,结果两人一起摔在地上,身体贴在一起……   “……”   我‘啪’地一下将电脑关掉,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心跳脸热,耳鸣眼花。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的漫画场景。   我在被子里藏了一会,按捺下内心的羞涩,悄悄探头,红着脸将电脑搬进被子里继续看漫画学习。   …   隔天。   我将看了快一半的漫画页面关闭,简单洗漱了下。   恍惚着打开寝室门。   住在隔壁的家入硝子正好也打开门,看到我时,她神情顿了顿,双手环胸着、偏头看我,问:“生病了?脸这么红。”   我下意识摸了摸脸。   好烫……   我目光闪躲,嗫喏:“不是……就是有点热而已。”   “哦——”家入硝子一副了然的表情,在我松了口气的时候,兀地探身凑近,戳了戳我的脸颊,她‘嘶’了声:“好烫啊。”   我捂住脸,慌乱地后退两步。   家入硝子看我的动作,挑了挑眉,语气意味不明:“反应好大啊,你今天怎么了,怪怪的。而且,现在这个天十一月了吧,还热成这样?”   我眨巴了下眼睛,结结巴巴地撒谎:“是因为开空调……所以热成这样的。”   家入硝子“嗯”了声,没说信还是不信。而是将香烟盒拿出来,从一众巧克力香烟中拿出来一支真香烟叼嘴里,打火机抛给我。   我手忙脚乱地接住,给她点烟。   她吸了一口,往与我相反的方向吐出一团烟雾。然后抓住我的手腕,我能感觉到超热的脸颊忽然没那么   烫了。   “身体如果不舒服就来医务室找我,不知道医务室在哪可以给我发line,晚上来我寝室帮你用反转术式治疗一下。”   我浅浅一笑:“好,谢谢家入学姐。”   “当然,我可不打白工。”家入硝子微微挑了下眼尾,那颗泪痣使得她格外魅人,又带些难以靠近的疏离感,“你的术式要给我用用。”   我理解了她的意思,抱住她的手,施展术式。   ……   跟家入学姐走到楼下的宿舍大厅,我们就分开了。   临走之前,   她从口袋里扒出来一颗糖丢给我。   我看着那颗糖,是草莓口味的。应该很好吃,如此想着,我剥开咬进口中,口腔立马就被甜香充斥。   果然很好吃。   我心情很好地去了教室。   ——可刚在教室坐着没多久,班主任都还没来呢,我就又开始脸色发烫。   因为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天降姬君,就算被欺负也没关系吧?」中的剧情,其中有一段,就是男主给女主在教室补课,他们讲题时距离越来越近,最后两人同时转头,就亲吻上了,然后…然后就在教室里……   “草间同学?草间同学——?”   耳边传来灰原雄刻意压低的声音。   我晕晕乎乎地转头,就看到灰原雄担忧的表情,“草间同学,你生病了吗?脸好红啊。”   七海建人也侧着身子看我,“如果实在难受就不要勉强了,先回去休息吧。班主任那里,我会帮你说的。”   我红着脸拒绝了。   拍拍自己的脸,佯装很有精神。   ……然后就发了一上午的呆。   *   五条大人又去出任务了。   这次的任务是在冲绳的一级,任务完成后,高专都来不及回,就又马不停蹄去了镰仓。如此反复,等再次碰面,已经是十二月份的圣诞节了。   圣诞节。   我以前从来没过过这个节日。   还是在圣诞节的前几天,歌姬学姐一直忙忙碌碌地准备东西,我才了解到这个节日大家一般会好好庆祝。   歌姬学姐一向喜欢组织活动。   这次的圣诞节活动,就被歌姬学姐安排在家入学姐特别喜欢的那家居酒屋,喝完酒吃饱饭后,还有去卡拉OK店唱歌的项目。   因为五条大人和夏油学长都在外边出任务,赶不回来。所以歌姬学姐全程情绪都很高昂,“那两个屑不在,我感觉连咒灵的气息都是香的。我还记得去年圣诞节的时候,五条那个家伙居然——啊!!!”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还十分亢奋的歌姬学姐忽然就被一堆雪浇了个满头。   她隐忍地闭起眼,拳头紧紧捏起来:   “五——条——悟——!”   “哎哎哎听得见,那么大声干嘛。”蹲在墙上的戴着墨镜的高个子少年,脸上笑嘻嘻的,手里还抓着一个雪球在抛来抛去,一点正形都没有,“歌姬,去年圣诞节发生了什么光口述既没画面感又没意思诶,还是这样简单又快速,一下子就将去年圣诞节发生的事情活灵活现地再现了一遍——!”   “你这个大傻逼!”庵歌姬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咦。”五条悟从墙上跳下来,满脸嫌弃地摆摆手,“说脏话诶,好粗鲁。歌姬是个男人婆吧。”   庵歌姬抓起两把雪,就往五条悟身上甩。   但都被无下限阻拦在外。   五条悟缺德又毫不遮掩地大笑起来:“你就这点能耐吗歌姬?也太逊了吧。”   庵歌姬气急攻心,继续抓雪朝五条悟丢过去。   五条悟哈哈哈嘲笑个不停。   ……   看着熟稔地跟歌姬学姐和家入学姐互动的五条大人,我眼睛亮亮的。   隔了那么久,   终于再次看到五条大人了。   好开心!   可猝不及防地,我没忍住咳了几声。我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嗓子痒,咳一下就没事了,没想到过了几秒,又开始咳了。   一旁的七海建人注意到,不动声色地挡在我身前。   阻拦了歌姬学姐和五条大人互丢雪球时,飞溅过来的雪。   ……嗓子没那么痒了。   我弯起眼睛道谢。   七海建人:“没事。”   灰原雄凑过来,“草间同学,天气这么冷了,你怎么连手套都没戴。”   手套?   我注意到灰原雄、七海建人和站在后面趁机吸烟的家入硝子,他们手上好像都戴着手套。但我在家中,一向是抱着暖手的炉子的,手套……还真没戴过。   见我观察别人的手。   灰原雄便将自己的手套脱下来,正要递给我,前方跟歌姬学姐打闹的五条大人不知怎的就一边嘲讽歌姬学姐,一边后退到了我和灰原雄中间。   “歌姬,你已经成年了吧?为什么还这么幼稚啊。”   ——五条大人扬了扬白色的眉毛,嚣张挑衅。   歌姬学姐气得头发都比往日蓬松不少,目光左右环视,又抓了把雪,朝五条大人脑袋丢过来。   站在我前面的七海建人眼看就要被连带着殃及无辜,五条大人胳膊搭在七海建人的肩膀上,不着痕迹地将七海建人往旁边推了推的同时,用无下限术式将雪球隔开。   “哇啊,这么些天不见,你怎么这么烂了。”他表情夸张地吐了吐舌,“连一年级的学弟都欺负。”   眼看歌姬抓狂着要直接上手揍人,吸完烟的家入硝子跟冥冥对视一眼,一齐上前架住歌姬的胳膊,阻拦。   “好了,不要跟再跟人渣一般见识了。”   “周围人都在往这边看哦。”   ……   好说歹说,歌姬勉强将气压下去。忽然,她闻到了什么,鼻子嗅来嗅去,最后嗅到了家入硝子的衣领上。她眯眼:“硝子——”   家入硝子:(*^▽^*)   ……   看着挡在我前面的五条大人,那个高大的身影,我心脏狂跳。   距离好近……   我们之间,只有一步之遥吧?   五条大人一手揽着七海建人的肩膀,一手勾着灰原雄的脖子,在跟他们讨论着什么。没一会,七海建人的头上就冒出了‘井’字,灰原雄的活泼脸变成了麻木脸。   两人挣脱五条大人后,逃离。   而家入学姐、冥冥学姐则在最前面安慰歌姬学姐。   一时间,   队伍后面,就只剩下我和五条大人了。   要去搭话吗?   但看他此刻的样子,好像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   还是算了吧。   等待会到了卡拉OK店,再找机会搭话吧……   我如此想着,就跟五条大人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走着。直到我听见前面传来一声:“嘁。”   一个烤红薯就朝我丢过来。   我手忙脚乱地接住。   好烫……!   我下意识松手,然后赶在烤红薯落地前,又慌忙接住。隔着袖子抱在怀里,没那么烫了,好暖和。   等我再次抬头,就发现五条大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去前面了,一副随心所欲的样子,继续跟歌姬学姐拌嘴。   “歌姬。杰呢,怎么不在?”   “我怎么知道!”   “咦,反应这么大,不会是故意没邀请他吧?好逊哦,还是学姐呢,居然用这种卑鄙手段排挤学弟。”   “能不能闭嘴,你好烦啊!!!”   “好呀,不过……你待会能不能不要唱《雪の华》?每次都唱,耳朵都起茧了。”   “我唱什么歌关你什么事!”   “听腻了诶。”   “爱听不听,不乐意听你出去啊!又没人拦着你不让你走!”   “噫,好凶哦~”   ……   我隔着袖子感受着烤红薯的温度,没那么冷了。   好暖和。   手心都热热的。   五条大人……是在乎我的吧?   但他来到这里跟每个人都聊天了,却唯独没跟我说话。   到底在不在乎我啊。   五条大人,就跟这忽然而至的大雪一样,让人一点都无法预料他的下一步行为,和揣摩任何一层心思。   *   等到了卡拉OK。   家入硝子动作熟练地点了几瓶这家店最好的酒,五条悟也熟练地点了一杯果汁,而庵歌姬也动作快速地点了《雪の华》的歌。   我坐在家入硝子旁边,好奇地打量包间。   灰原雄很会热场,第一首歌,是他跟庵歌姬一起唱的《雪の华》,非常好听,场子一下子就热起来了。   庵歌姬特别想报刚才的仇,于是偷偷摸摸往果汁里倒了酒。   在五条悟喋喋不休说累了后,拿起果汁,眼看就要喝下去,庵歌姬眼神期待无比。可没想到的是,杯口都要碰到唇了,却又停住了。   随即便见他上挑着眉毛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问:“歌姬,你知道什么动物比猪还蠢吗?”   庵歌姬:“你!”   反倒是灰原雄好奇:“什么动物?”   五条悟目光微偏,看向灰原雄,嘻嘻一笑,把果汁递到灰原雄面前,“你把这个喝了就告诉你。”   七海建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拦。   在已知酒量的高专众人中,酒量第二差劲的灰原雄已经接过了果汁,一饮而尽。目光求知若渴,“五条学长,什么动物比猪还……嗝!”   五条悟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还是别知道答案了吧,会难过的哦?”   ……   气氛热热闹闹的,喝醉酒的灰原雄成了麦霸。   歌姬几次抢麦都没抢过来。   我一边摸着口袋里的烤红薯,一边吃着小饼干,眼睛余光小心翼翼地观察五条大人。在察觉到他挥挥手,说要先回去后,我连忙站起来,也说自己困了想先回去睡觉。   街上。   大雪又下起来了。   五条大人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中间隔着七八步的距离。   他的速度不快,我的速度也不快。   就这样跟在他身后。   直到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五条大人——”   他步伐微顿,没怎么停。   这一片是高专的山脚下,人烟稀少,连路灯都每隔十五米才有一盏。   他此刻走到了两盏路灯的中间,十分昏暗,但他身材高挑、长相出色,即使穿着黑色的大衣,呆在背光处,也依旧显眼得很。   我朝他小跑过去,因为担心他继续往前走,我追不上,所以大着胆子抓住他的手,阻拦他的步伐。   “——干嘛?”   他语调懒洋洋的。   我期许地望着他,小声:“我今天还想跟大人您打游戏,可以吗……?”   他将墨镜朝下拉了几寸,蓝眼睛盯向我:“那也没必要拉我的手吧?”   说着,他晃了晃被我拉住的那只手。   我脸红,连忙松开。   他耸了耸肩,双手插兜着,继续往前走,“快点跟上。”   *   五条大人的寝室。   差不多一个多月没人居住,显得有些冷冷清清。   他将空调打开,调了个差不多的温度,就开始挑选游戏碟片,最后抬头问我:“还玩上次的游戏吗?”   我点头。   【游戏开始】   因为这一个月又去拜托了很多次夏油学长的缘故,这款游戏一直持续到第十五关,我都打得很顺畅。   “不错嘛。”   五条大人第一次夸我。   好开心!   我眼睛亮亮的,在五条大人调下一关的空隙,侧头观察他。   客厅的灯许是长时间没打开,灯泡有些暗。晦暗的灯光下,小墨镜松垮地卡在他的鼻梁上,因为刚刚通关,他嘴角微微上扬,十分愉悦。   “五条大人……”   我轻声。   “什么?”他略微掀了下眼皮,没打算转头看我。   我心跳如雷,脸也慢慢变红。紧张之下,使得我全身都很僵硬,我一点点挪得离他近一点,他依旧毫无所觉般盯着电视屏幕,在调游戏的难度,没有任何要躲开的意思。   看着近在咫尺的五条大人。   我深呼一口气,闭起眼,一鼓作气般搂住他的脖子,贴上他的唇瓣。   ……漫画里是这样的。   男女主一起玩游戏,在通关之后,女主角就忽然搂住男主的脖子亲上去。   五条大人喜欢那个漫画女主角,喜欢她的行为。   是不是……   就代表着他会喜欢我这样的主动?   我将五条大人的脖子搂紧,生疏地模仿漫画中的动作,探出舌尖不断舔着他的唇瓣,然后……然后是什么来着,我回忆起漫画中的画面,红着脸将舌尖往他口中探。   却舔上了他的牙齿。   漫画里,   明明舔上的是舌头呀……   五条大人这样是在拒绝我吗?但如果是拒绝我的话不应该推开我吗?他并没有推开我,是在默许吗……?   如果是默许的话,为什么不张开嘴?   那——   那我要不要尝试挤进去?   我的心跳砰砰砰,搂着五条大人脖子的那只手,更是抖得不行,但都已经这样了……不管怎么样都要试一试。   我羞赧地用舌尖戳了戳他的牙齿闭合处。   没张开。   是拒绝吧——?   我有些失望委屈,想要退缩,于是一点点松开搂着五条大人脖子的手。可刚松开没一点,我就感觉到五条大人微微张开了嘴。   有了点缝隙。   能钻进去……   我呼吸乱得一塌糊涂,探舌进去,他的口腔热热的,我胡乱舔着他的舌尖。为了模仿漫画中的行为,我觉得光这样还不够,还异常努力地往他口中钻,想要做到搅动他的舌头这种地步。   这就导致我好几次不小心咬到五条大人的唇瓣。   不知道第几次咬到他。   我耳边传来一声:   “嘶……”   我的下巴被捏住,五条大人后仰脑袋,避开我的吻。他皱着眉瞪我:“喂,你的吻技就这么烂吗?”   我脸色通红,表情还有些懵懵的,没从刚才的吻中回过神,直到看见五条大人唇上的血珠。   好像是被我咬烂的。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伸手想帮他擦血。   他偏头避开,自己舔掉。   不满地阴阳怪气:“接吻接成这样,你也太逊   了点吧。”   “对不起……”我眼泪朦胧。   他“嘁”了一声,将墨镜摘下来:“哪有你这样接吻的啊,你是属狗狗的吗?接吻全靠咬?”   我搂在他脖子上的手,慢慢缩回来,双手藏进袖子里。   眼泪即将忍不住。   “还有,除了咬人之外,你伸进来的时候能不能不要一通乱舔,我还没勾到你呢,你就去舔别的地方去了。”他说了一通,一边不着痕迹地搂住我的腰,将我往他怀里压一点,一边一本正经地总结:“吻技简直差得离谱,笨蛋。”   我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听见他毫无保留的嘲讽。原本就濒临涌出的眼泪彻底憋不住了,扑簌簌掉下来。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连嗓间的哭声都压不住了。   为了避免在他面前太过丢脸,我立马从他怀里下去,一边哭一边往寝室外跑。   ……   远离了高专宿舍楼。   我一边哭一边走,周围空旷,没有人,我不用担心丢脸,可以放心地释放出长久压在胸臆和嗓间的哭意。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撞上一个人。   那人不动分毫,我却后退一步。我立马捂着眼睛,不想让自己狼狈的样子被别人看见,哽咽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看路,不小心……”   “怎么哭了。”   ——熟悉的声线。   我抽泣着,五指漏开,眼睛顺着指缝往外看,就看到了身形高挑的黑发少年。他弯下腰,让目光与我持平。   语气温和,“发生什么事情了,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吗?”   *   我裹着夏油杰的外套,坐在咒灵上。   咒灵的速度挺快的,但有夏油杰在前面挡风,以及多了个外套的缘故,我并不冷。差不多十分钟左右,我们从咒灵上下去,弯弯绕绕从巷子里走出去,就看到了繁华的街道。   因为是圣诞节。   街道各处都挂着红色的铃铛和绿色的袜子,以及每走百来步,就会看到一个圣诞树。   “你先在这等一会。”   夏油杰说。   我点点头,乖巧地坐在圣诞树下的长椅上。此刻眼泪已经不想往下掉了,但很干涩很疼,我吸吸鼻子,掏出湿巾敷了下眼睛。   没多久,夏油杰就回来了。   手上拿着两张门票。   他笑眯眯地:“你去过游乐场吗?”   游乐场?   我摇摇头,表情还有些可怜兮兮的,声音也是,虽然极力控制,但依旧带着哽咽:“没去过。”   他没忍住笑了声,随即连忙用指腹按压了下唇瓣,轻咳一声,“那今天算是来对地方了。”   …   游乐场人很多。   绝大多数的人都穿着跟圣诞节气氛相近的服饰,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在喧闹着,各种各样的游戏设施让我目不暇接。   夏油杰注意到我的目光,带我去玩了一进入游乐场就忍不住盯着看的旋转木马、跳跳床、茶杯转……   我的情绪越来越好。   在夏油杰问我还想玩什么时,我立马伸手指向最大的那个建筑物,转头,眼睛亮亮地看向夏油杰,“学长,我想玩那个,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纵容般笑了笑,“这个是摩天轮。”   “摩天轮?”   见我牙牙学语般模仿着说了一遍,他温声:“嗯,据说坐摩天轮的时候到了最高处许愿,愿望会成真哦。”   我眼睛更亮了,“许愿有什么限制吗?还是说什么愿望都可以?”   “没有哦。”   “什么愿望都可以。”   我一坐上摩   天轮,就贴着窗户往外看,一直盯着看有没有到达最高点。等到了最高点,我就立马双手合一,闭眼许愿:   希望五条大人尽快喜欢上我。   希望五条大人尽快喜欢上我。   希望五条大人尽快喜欢上我。   ……   “愿望会成真的。”   我一转头,就对上夏油杰笑意盈盈的紫色眼眸,我弯起眼睛,冲他扬起笑容,“嗯!”   ……   走在回高专的路上。   我头上戴着游乐场买的麋鹿发卡,会发光的那种。手上抱着小巧可爱的麋鹿娃娃,十分开心。   这份开心,是因为去了一直没去过的游乐场。   还因为在摩天轮上许了愿。   等到了宿舍楼下。   我并不急着走,而是将麋鹿娃娃塞到夏油杰的右手中,然后抱住他的左手抵在胸口处,施展术式。   这段时间。   夏油杰帮了我很多很多,只要他在高专,就一定会教我打游戏。   今晚还陪我去游乐场散心。   虽然很久之前就跟他说过,如果睡不着可以来找我帮忙,但他一次都没找过我。每次教完我游戏,我问他是否需要用我的术式时,他也是笑着拒绝,说不用,最近状态已经好了很多了。   但他的黑眼圈明明越来越重了。   以前只是寝室有烟味,身上是没有的。现在身上也无时无刻都有很浓的烟味。   ——净化结束。   我睁开眼,决定主动一点,仰头看他:“学长,以后每晚我都帮你吧。”   算是互帮互助。   但这句话我没说出来,因为直觉告诉我这句话说出来,会显得很生疏。   他的神情一如上次被净化时一样,有些微愣,随即便很轻地笑了下,“真是犯规啊。”   我不太理解这句话,歪了下头。   但他没打算继续纠结这个,而是问我:“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我点头:“好点了。”   “所以,能说说看,到底是因为什么烦心了吗?”他说话向来没什么凌厉感,无论是疑问句还是肯定句,都是温和的语调,让人从始至终都感受到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   我瞬间就有了倾诉的想法。   眼睫颤颤垂下,说:“五条大人……他好像很嫌弃我。”   “嗯?”   “五条大人很喜欢一本漫画书的女主角,不仅不让我看,手机屏幕和桌垫也都是那个女主角。我原本以为……”因为说到委屈的事情,我声音越来越低,“我原本以为模仿她,就可以让五条大人对我多些喜欢,可五条大人对我只有嫌弃。”   “不应该吧?”   ——不应该吗?   我抬起脸,对上他平静中带着笑意的眼眸。   “我明明觉得纱织超可爱的啊,悟怎么可能会嫌弃你呢,一定是你会错意了。”   我不太相信:“可是……可是五条大人真的表现的很嫌弃。”   “说说看?事情经过是怎么样的。”   我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他指腹抵着下唇,轻轻‘嗯——’了声,嘴角上扬,微笑着问:“那部漫画,不会是「天降姬君,就算被欺负也没关系吧」?”   我微诧的同时,还有一瞬难以言说的尴尬:“学长也知道?”   他意味深长:“因为悟借我看过,里面的女主角我也蛮了解的。”   我瞬间脸红。   因为那部漫画实在是……实在是有些羞耻。   “不过……可能是你选的漫画片段不行,所以悟才会是那副表现啊。”说到这,他偏头,用一种我有些看不太懂的眼神打量了我一   会,随即笑了下,“但也没关系,如果你真的想尝试这种方法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因为我和悟的口味蛮相似的,我喜欢的,他肯定也喜欢。” 第29章 029   “夏油学长, 今晚拜托您了。”   我鞠躬。   “没什么的,进来吧。”他微笑着,侧开身子让我进去。   自上次他说愿意教我五条大人喜欢的样子, 至今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因为同为特级, 五条大人很忙, 夏油学长也很忙。   我坐在沙发上,双手放置在腰腹处。   他应该是刚洗好澡,身上穿着黑色宽松毛衣,头发湿漉漉的。他站在客厅中央,沉默良久,才侧头看来, 半垂的黑色额发将他眉眼隐隐遮住:   “今天练习游戏吗?”   我疑惑地看向他,有些不解:“学长, 之前不是说好了今天要教我五条大人喜欢的样子吗?”   他再次沉默。   过了会才走过来, 将茶几上的购物袋递给我:“那你进浴室换上吧。”   “……嗯?”   我看着购物袋,乖巧:“噢……好的学长。”   *   浴室里。   我将购物袋打开。   发现里面是一套黑白色的短裙, 还有一双白色的透明丝袜, 以及奇奇怪怪的猫耳朵发箍,和……尾巴?   我回忆起五条大人书桌上的那个桌垫,里面的女主角好像也穿着这样的类似服饰。   我不再迟疑, 将衣服换上。   只是这件衣服很紧,尤其是胸口位置,穿上之后总感觉闷闷的, 有些勒。我将猫儿发箍戴上,看着猫尾巴有些发愁。   这个该怎么戴?   于是我将浴室门悄悄打开一点缝隙, 往外看。   夏油学长正坐在沙发上打单人游戏, 察觉到我打开了浴室门, 偏头看来一眼,温雅随和:“怎么了吗?”   “猫尾巴……”我将猫尾巴从门缝塞出去,眨巴着眼睛看他,“猫尾巴怎么戴?”   “猫尾巴啊——”   他朝我走过来。   将我手上的猫尾巴接过去。   一手握拳抵在唇边,一手捏着挂铃铛的白色猫尾巴。细长的眼睛微垂,目光落在猫尾巴根部那个圆锥形状的橡.胶体上。   他看了一会,磁性的嗓音不知不觉中近了些:“这个呀,感觉你戴起来会有点辛苦。你怕疼吗?”   疼……?   我不太怕的。   但直觉告诉我,这个时候不能老老实实回答。于是我双手扒在浴室的门把手上,小声回答:“怕…有点怕疼……”   “这样啊。”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那就不用这个了。”   他带着猫尾巴离开了。   等再次回来,手上就多了个新的猫尾巴。样式跟之前那个没什么差别,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尾巴的根部。   这次尾巴的根部换成了很细的腰带。   “把这个扣到腰上。你身上的衣服后腰处不是有个洞吗?把尾巴从那个地方钻出来就可以了。”   我懵懵懂懂地点头。   将浴室门关上。   ……   等猫尾巴戴好后,我照了下镜子。   镜子中——   少女穿着黑白色的短裙,裙身堪堪遮住膝盖。粉色长发被扎成双马尾垂在身前,白色的猫耳发箍软软的,摸上去就跟摸到了真的猫咪耳朵一样,从后腰处的衣服钻出来的猫尾巴也是一样的手感,摸起来很舒服很上瘾。   我深呼一口气,打开浴室门出去。   如果白色丝袜不是及膝的话,其实我是不太敢出去的。——因为腿部的肌肤过多暴露在空气中,会让我感到很危险。   客厅没开灯。   夏油杰正坐在沙发上吸烟,见我打开浴室门走出来,他将烟掐灭。还未散去的烟雾中,   我不太能看清他的神色:“穿好了?走近点让我看看。”   我朝他走过去。   每走一步,我都很不自在,忍不住将裙摆往下扯一扯。   等站在他跟前,我的脸应该很红了吧……?   因为即使不摸,我也能感觉到有些烫。   他坐姿懒散,深邃的紫色眼眸上下打量着我。   过了会,才露出与往常无异的笑容,说:“再靠近一点吧。”   “噢……”   我又朝他走近一步。   我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我的腿几乎要与他的膝盖贴上。   气氛……   也有点怪。   “弯点腰。”他语气无比有耐心,似在诱哄般,“目前这样有些看不太清。”   我听话地弯一点腰。   “再弯一点吧。”   “……”我有些不适应,红着脸,目光闪躲:“学长,要不……我去把客厅的灯打开吧,这样应该就能看清楚了。”   “客厅的灯坏了。”他声音莫名有些低,“再低一点腰吧,好吗?”   我紧张地咬起下唇。   想起了五条大人,横了横心,将腰弯得更低一点。   距离更近了……   我的双手撑在夏油杰的脸侧,他的脸离我的脖子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在他温热呼吸的扑洒下,我觉得脖颈的那片肌肤都变得绯红。   还很痒……   好想挠一下啊……   忽然,我感觉到他埋在我颈侧轻轻嗅了下。   虽然没触碰到我,但我还是紧张地抓紧沙发,不适感和难以言喻的恐慌使我想要逃离。可还不等我付诸行动,他就已经主动远离了我,后仰起脑袋,笑着看我:“很好看,悟会喜欢你穿这身衣服的。”   “你可以直起腰了。”   ——整个过程中,没有触碰到我的身体分毫。   我又重新放松下来。   在我站直身体后,他也站起来,将半干的黑色长发随手扎了个半丸子头。半侧过身:“你吃过晚饭了吗?”   我诧异于他话题的转变之快,回神后摇头:“没有。”   我来时,是晚上九点。   正常来说应该吃过晚饭了的。   但傍晚的时候忽然来了紧急任务,让我和灰原同学、七海同学一起去做。等做完天都黑了,原本打算一起去吃饭的,却收到夏油学长‘我回高专了’的line。连饭都没吃我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   夏油杰收回视线,在冰箱里翻找:“吃蛋糕,可以吗?”   蛋糕?   ——五条大人喜欢的食物。   “可以。”我连连点头。   看着面前这个五条大人特别喜欢吃的那款冰乳酪戚风蛋糕,我双手合一:“我要开动了——”   我挖了一勺吃下。   好甜。   而且一点也不腻哦。   不愧是五条大人喜欢的食物——!   我埋头吃着,很认真。可没吃一会,我就想到什么,抬头,看向夏油杰,“学长,你不吃吗?”   是只有这一块吗?   夏油学长他买这个是打算自己吃的,但见我没吃饭就让给我了?还是说他吃过晚饭了,只是顺道买的甜品?   我内心纠结不已,甚至感觉到了愧疚。   直到他风轻云淡地说:“我吃过了,你吃吧。”   我才松了口气,语调欢快:“嗯嗯。”   ……   我吃得很幸福。   来高专的这段时间,我前一个月一直吃的面包度日,后面又一直在吃速食面。除了有时候跟学姐们逛街、或是跟同期们出任务,能   顺便吃到外边的食物,其他时候一直都在吃不是那么健康的食品,而且连着吃那么久,都快吃得不耐了。   所以我吃得蛮多的。   一块蛋糕居然就这样被我吃光了。   我用纸巾擦擦嘴角,弯起眼睛感谢:“谢谢款待。”   “没擦干净哦。”   我:“诶?”   他指指我的嘴角,“这里。”   我连忙拿纸巾去擦,结果他还是摇头,“没擦干净。”   就在我打算去浴室对着镜子擦嘴角时,夏油杰率先出声:“不如我帮你吧,好吗?”   他说话总是温言轻语,半商量式地与人交流,但又带着让人难以察觉到的不容拒绝的强硬感。   所以我只是犹豫了下,就点头同意了。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他却并未拿纸巾替我擦,而是俯身凑过来,低头,张开嘴含住我的嘴角,湿润润的东西探出,在上面舔起来。   我浑身一激。   手中的勺子掉在地上。   ……   我立马将他推开,腰部抵上茶几,慌乱:   “学长,你做什么……?”   他顺从地被我推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语气里的温和不变:“你不是让我教你吗?”   “……?”   我目光戒备。   他盯着我,语气不自觉低下来:“你应该没看完那部漫画吧?所以误会我了哦。”   我迟疑着。   没动,也没接话。   夏油杰将散在颈窝和肩膀的黑色长发撩到身后,站起来,身形有些懒散。他走进卧室拿出那本漫画的第二部 ,翻到265页,拿给我看。   “这部漫画分上下两册,下册悟借给我之后,我一直没时间还回去。”他指了指漫画中穿着跟我一样服饰的女主跨.坐在男主怀中,被男主搂着亲的场景,说:“悟曾跟我提过,说这个段落是他最喜欢的。”   “前戏是奈奈子穿猫耳女仆装为男主做甜品,男主吃了之后,在嘴角留下了奶油。奈奈子帮忙舔掉。”   我目光跟随着他的指尖,将这段剧情看完。   “所以……”   “纱织完全误会我了。”   我感到有些羞愧,“对不起。”   “没关系。”他笑容温和友善,看起来很随和,“误会解除就好。”   “那么——”   “要试试看吗?像跟悟玩游戏之前先来我这里熟悉游戏机制那样。” 第30章 030   “那么——”   “要试试看吗?像跟悟玩游戏之前先来我这里熟悉游戏机制那样。”   ......   看着夏油杰温和地微微下垂的紫眸, 我低下头,眼睛盯着自己捏在一块的双手看。   要试试吗——?   就像夏油学长说的那般,跟陪五条大人玩游戏一样提前来他这里熟悉游戏机制。并且学会了之后, 是不是就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出糗了?不小心咬破五条大人的下唇, 惹得他一脸嫌弃......   我犹豫了三四分钟,抬起头,“那就……拜托学长了。”   “没事哦。”   他将漫画摊开在茶几上,给我讲解。   “这里。”   “奈奈子是在男主吃蛋糕时, 忽然提出让他摸猫尾巴的要求的。”他指着漫画中少女半掀开裙子的一格,说,“在得到同意后, 便将裙子往上提一点,询问你要再摸摸看吗?”   好......好羞耻。   我看得脸红耳热,脑袋都有些晕乎乎的。   在夏油杰询问“明白了吗?”时,我才略微回过神, 双手紧张地捏住裙摆,脸泛红晕:“应该……明白了吧。”   他笑了下, 很轻,很温柔:“那开始吧?”   “……好。”   他坐到沙发上, 看着我,用眼神示意我可以开始了。   我磕磕绊绊:“你……你要摸摸我的尾巴吗——?”   “好啊。”神情和声音都很愉悦。   我吞咽了下,朝他走近一步, 以便他抬手就能触碰到我的尾巴。他抓住尾巴的尾部,轻轻抚摸,一直触碰到我后腰处, 在那里轻轻戳了下。我身体一激, 下意识耸起双肩, 有些想躲避,但一想到五条大人,我又按捺住了,没动。   我深呼一口气,闭上眼睛给自己壮些胆子,双手抓住裙摆,稍稍往上提了一点,我的腿抖得不行,声音发颤:   “那个……请…请问……”   结结巴巴半天,都没说出那句台词。   ——我实在说不出口。   紧张到想哭。   事实上,我的眼泪也的确冒出来了。我听见很轻的一声叹,就被抱了起来,放到他腿上。   “别害怕。”   “如果这一步实在是做不到的话,熟悉过程的时候也可以先暂时忽略哦。”   ——他声音还是那么温雅随和。   他抬起手,替我擦了擦眼泪,脸上带着轻轻的笑意,“不用紧张,就当打游戏时熟悉游戏机制就好了,一切不都是为了能让悟喜欢上你吗?如果不提前练习的话,很大可能会像上次那样出错,惹得悟不开心吧?当然,如果你不想练习的话也随时都可以喊停,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   我吸吸鼻子,抱住他的手:“我想练习。”   “那我们继续?”   他像看着一个乖巧的孩子般,摸摸我的脑袋,那只手转而捏住我的后颈,使我前倾,同时轻声细语:“假装我嘴角有奶油,帮我舔掉吧。”   我看着他的脸十多秒,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闭上眼,把他想象成五条大人的样子,抬头凑上去,颤颤地舔上他的嘴角。   只舔了一口,我就快速缩回了舌头。   “很不错,但要不要试着多舔一会。因为太短暂了,悟会来不及享受就结束了。”他语气无比有耐心。   “……好。”   我深呼一口气,再次贴上去,在他唇角轻轻浅浅舔了一下,这次逗留的时间久了点。   “不是让你贴在上面的时间久一点,是让你多舔一会奶油。”   耳边传来一阵轻笑。   “明白了吗?”   “噢……”   我红着脸,又试了一次。   这次根据他的要求多舔了几下他的嘴角,然后继续快速收回舌头,双眼小心翼翼又期待地看向夏油杰,询问这样可以吗?   “……要不,我来指挥吧?可以吗。”他无奈地笑了笑,后仰了下,整个后背都贴在沙发上,显得悠闲自在。在得到我的同意后,他开口,“凑过来的时候不要那么快,要缓慢一点,试试看吧?”   我试着降低速度朝他靠近。   “对就是这样,然后停在距离我嘴角三厘米的地方。”   我照做。   他毫不吝啬夸奖,“不错,做得很好。”   “接下来可以开始舔奶油了,但是要记住舔的速度不能太快,力度也不能太重,不然会像狗狗喝水哦。持续……嗯,持续舔五六下的样子就差不多了。”   “好。”   我一副悉心好学的表现。   按照他所说的,轻轻且缓慢地舔上他的嘴角。   可随着一切都放缓速度,我的羞耻心开始备受折磨。感受着夏油杰近在咫尺的呼吸,我忍不住陷入煎熬。这样真的好吗......?真的是跟夏油学长说的那样,跟打游戏前熟悉游戏机制差不多吗?   但是心里好别扭,好难过。   好想念五条大人……   “对,就这样,再多努力一点。悟会喜欢你这样对他的。”——就在我想要退缩时,头顶突然传来他带着些捉摸不透情绪的声音。   “悟会喜欢你这样对他的。”   这句话使得我内心的迷茫惶惶尽数散去,激起了数不尽的期盼。   上次主动的时候被五条大人不断嫌弃,如果……如果真的学习好了再去付诸行动,是不是不被嫌弃的概率会大大提升,甚至可以奢望五条大人喜欢上我?   一想起五条大人会喜欢上我这种可能,我的心脏就怦怦乱跳。   我的退缩想法开始消失,努力按照夏油杰所期待的那样,根据他的要求努力舔着他的嘴角、喉咙和手指,他也如我所期盼的那样,不断夸奖我。   “做的不错。”   “纱织学得很快啊,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有模有样的了,悟到时候一定会很惊讶、很喜欢的。”   ......   等我得到很多肯定的赞扬后,我的眼睛亮亮的。   五条大人会喜欢我的!   夏油杰弯起眼睛夸赞:“很棒哦,那么接下来应该学习下一步了。”   下一步?   看我迷茫的眼神,夏油杰悠悠地说道:“上次你不是被悟说吻技很差吗?所以……你要学吗?”   他看出了我的犹豫不决,摸摸我的脑袋,意味深长:“如果不想的话完全可以,我也只是担心这里如果没有处理好,再次被悟嫌弃的话,前面的学习会——”   “……好。”   “嗯?”他一副想确认我的答案的样子。   我闭起眼睛,下定决心:“请夏油学长教教我。”   在我答应的下一刻,就被他堵住了唇。   感受到唇上湿润柔软的触感,我强行控制住后退和挣扎的想法。脑子里不断浮现上次五条大人嫌弃的表情和挑剔的话语:   你的吻技就这么烂吗?   你也太逊了吧。   哪有你这样接吻的啊,你是属狗狗的吗?接吻全靠咬。   吻技简直差的离谱,笨蛋。   ......   他一点点舔湿我的下唇,钻入唇缝中,舌尖抵着我的牙齿闭合处,戳了戳,示意我张开。   我双肩拱起,即使感到不适却依旧没躲开,而是微微张开了嘴。   ........   ...................................   我进入浴室。   将身上的女仆装脱下来,换回了校服。   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时,我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意,朦朦胧胧的。   ——是被亲哭的。   我用袖子擦了擦,从浴室走出去。   夏油杰正后背靠窗,一手插兜,一手夹着烟,吞云吐雾着。看到我,也没有掐灭烟的打算,“我送你回去?”   我摇摇头。   因为舌根被舔得发麻,说话的腔调有些奇怪:“不用了,学长。”   “这样啊。”他感慨般低低回应。   我朝他走过去,将他抄在裤子口袋的那只手拿出来,双手抱住,给他使用术式。   等白光消失。   我抬头,望着他:“那……学长要好好休息。”   ——之前许诺过的,每晚都帮他。但由于他不经常回高专的缘故,其实帮他净化的次数很少,但只要碰到了,就一定会帮忙的。   他低头看着我。   良久,他抬起手来,动作很温柔地帮我理了理贴在脸颊上的头发,“真是单纯,被欺负了都不知道。”   “......?”   我眨巴了下眼睛。   他却闭眼笑笑,“好了,你回去吧。今晚的事……抱歉。”   “......?”   我再次懵了下,不知道夏油学长为什么要道歉。   但能听懂的部分我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学长晚安。”   “晚安。”   ......   回到寝室后。   我仿若掌握了什么秘籍般,十分激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比以往更加期待五条大人回高专。   时不时就打开手机看看推特。   推特还是一个多月前,在歌姬学姐的帮助下注册的。之所以注册这个,也是因为Line我不会加好友,学会加好友后,也不敢主动加五条大人,担心得到拒绝。但是推特就不一样了,随时可以在不打扰五条大人的前提下,关注到五条大人的动向。   五条大人最新的一次动态,是在半个小时前:   好想吃喜久福啊——毛豆鲜奶油喜久福——好想吃啊——好想吃啊——好想吃啊——好想吃啊——谁能帮我买啊——   位置在北海道。   喜久福……   毛豆鲜奶油味的喜久福。   如果帮五条大人买到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又有个独处的借口了?到时候,是不是就可以用夏油学长教我的方法,让五条大人喜欢上我了?   想到这里,我一下蒙住头。   整个身体都躲在被子里,内心和笑容一样甜蜜。 第31章 031   因为关注着五条大人的推特, 便也稍微掌握了些五条大人的动向。   我拜托家中的女佣去仙台帮忙买喜久福。   在五条大人回高专的那天,守在宿舍大厅。他回高专的时间一向是在十一点朝后了,我困得直打哈欠, 甚至要脑袋抵着柱子睡过去。   直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少年嗓音:   ——“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面壁思过呢?”   我的瞌睡虫立马跑没了影, 眼睛亮亮地转身,就看到一手插兜、一手转着墨镜的白发少年, 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甜蜜感开始蔓延......   终于、终于又见到五条大人了!   我举了举手里的喜久福,声音有些轻快:“大人,喜久福, 毛豆生奶油的喜久福。”   他眼睛微眯:“你跑去仙台买的?你最近应该没有那边的任务吧。”   我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他这句话的意思。是开心,还是不满?想吃,还是在拒绝......?   我回忆起上次五条大人第一次收下我的礼物时的场景。于是磕磕绊绊:“不是, 是女佣买的。而且、而且不止是大人您, 家入学姐、歌姬学姐和冥冥学姐, 以及灰原同学七海同学和夏油学长,他们都有的......因为之前他们送了我礼物, 我就想返还他们礼物。因为不知道买什么, 那天看到了大人您发的推特, 才想起来买这个......”   我没完全撒谎。   女佣买了很多喜久福回来, 各种口味的都有, 我把毛豆生奶油的留了下来, 其他的给高专的大家都送去了一盒。   五条大人白色的眉毛挑了挑,“哦。”   他朝我走过来,把喜久福的盒子接过去, 就转身走了。走到一半, 他忽然顿了顿, 没回头,却问了句:   “打游戏吗?”   我感受到深深的喜悦,弯起眼睛,用很甜腻的声音回应:“打。”   ......   来到五条大人的寝室。   他并不打算立马吃喜久福,将其放到茶几上,就开始挑选游戏碟片,最后还是选了那款拯救公主打败恶龙的游戏。   我们一连通关了两次。   五条大人突兀问了句:“你那个袋子装的什么。”   袋子。   我摸了摸放在自己身侧的装女仆装猫耳朵猫尾巴的购物袋,脸瞬间红了,结结巴巴:“没、没什么......”   “哦。”   他没打算继续问。   但我的心思却飘忽到其他地方去了,接下来的游戏一连失误了很多次。   直到五条大人感到不耐,摆摆手:“先休息一会吧。”   “......好。”   因为五条大人上次说过,改掉‘动不动就道歉的习惯’,所以跟他打游戏的时候,犯错的情况下我都会忍住道歉的想法。   见他后仰在沙发上,一口一个地吃喜久福。我攥紧了拿购物袋的手,内心挣扎许久,最终下定决心。   我小声:“大人,我能去一下浴室吗?”   他敷衍:“嗯。”   ......   我在浴室换上女仆装,猫耳朵、猫尾巴。   看着镜中的自己。   我视线飘忽不定,脸颊泛起红晕,双手紧张地捏在一起。   五条大人会喜欢吗?   会喜欢的吧......   夏油学长之前说过,五条大人喜欢吃仙台市的喜久福、新宿法式甜品店的开心果伯爵茶蛋糕卷,MOMENTEN店的冰乳酪戚风蛋糕。——全部都是真的。   那么这次,应该也是真的吧?   ..   ....   我推开浴室门,走进客厅。   五条大人正背对着我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喜久福,一边单手操控游戏手柄,玩单机游戏。   他游戏一向打得好,即使是单手玩,也依旧如此。   我正内心夸赞着。   下一刻,电视荧屏中的小人就掉进了岩浆,死了。   很快,游戏就开了下一把。   这次,刚开局没十几秒,就又因为没躲避掉天上的飞鸟,死了。   眼看五条大人还要继续开下一把,我出声:“五条大人。”   他没回头,却也没继续开游戏了。   而是听起来很冷淡地回了句:“喊我做什么。”   我略微低头,朝他缓缓走过去。   等靠近了些,我才发现他身体很僵硬,游戏手柄也抓得很用力。   我绕过沙发,来到他身侧,跪坐在地上。地板冰凉的温度透过薄薄一层的白丝袜传达给我,我小心翼翼抬头,发现五条大人的墨镜戴的很严实,正半口半口吃着喜久福,只是咀嚼的速度明显比之前慢了很多。   我内心怦怦直跳。   紧张、羞怯。   最终我还是强行压下这些情绪,双手发颤着伸出,想要覆盖住他抓游戏手柄的那只手,却被无形的屏障隔开。——是无下限。   五条大人不准我触碰他。   ......这完全在我的计划之外,也在夏油杰教导的事情之外。   我显得有些无措地抬起头,“大人......?”   ——没得到回应。   但在十几秒后,那道无形的屏障消失了,我的双手成功覆盖住五条大人的手,我有些欣喜,双手抓住他的手贴在脸颊上。   这么大胆的行为,让我内心羞涩,脸也通红。   我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向他,发现他戴着墨镜,完全看不清情绪。   但呼吸却很乱。   他的手也从始至终,除了僵硬外,都很安分。没有摩挲过我的脸颊,没有戳戳我的嘴角,是跟与夏油学长练习时完全不同的反应......   因为反应不一样,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了。   之前我算是完完全全被夏油学长带着完成一系列动作的,可今晚主动的人换成了我......我一时间有些迷茫,接下来该做什么?五条大人的反应这么冷淡,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你穿成这样是要做什么啊。”在我纠结迷茫时,五条大人忽然说话了。腔调没那么冷淡,也没那么懒散,带着抱怨似的,还有些难以形容的无奈亦或者可以说在克制什么情绪,“还有,我的手被你抱住,还怎么打游戏啊。你怕不是个笨蛋吧?”   “那大人是不喜欢吗?”我带着小心翼翼的语气,询问。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那......是喜欢吗?”   ——我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敢追问。   他依旧没说话,肩颈线绷得很紧。   我吞咽了下,双手撑着他的膝盖,从地上一点点爬起来,然后双手往上攀住他的脖子,坐进他怀里。   探过去舔他的喉咙。   喉结上下滚动着,我就也跟着上下轻轻舔.舐。直到最后,我触碰上他的嘴角,我只是稍稍舔了一下,五条大人就将墨镜摘掉,并偏头过来,使我的舌尖落在他的唇瓣上,其后他张开嘴,含住我的舌尖。   我身体微颤,随之发软。   不由得将他的脖子越搂越紧,整个人都软成了一团,缩在他怀里,由着他亲吻。   是跟夏油学长练习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啊……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   是开   心的,想要继续接吻下去的感觉。好想一直被他抱着,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他……   但五条大人并未如我所期待那般做,只是单纯地搂着我,与我接吻。   等一吻结束,我依旧觉得不够,于是抬起头,又凑上去,一点点舔他的唇。   还想要接吻……   求求您,再多亲亲我吧。   ——我内心说着,但如此羞耻的话,我实在难以启齿。只好用舔他的唇这种行为表达自己的渴望。   但他却避开了,捏住我的脸,“你是小狗吗?一直舔来舔去,舌头缩回去。”   “噢……”   我听话地缩回舌头。   他将墨镜重新戴上,因为呼吸很乱,清越的少年音有些低:“谁让你穿这身衣服的啊,我不在高专这一个多月,你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我眨巴了下眼睛。   这是乱七八糟的衣服吗?不是五条大人喜欢的衣服吗?   不等我回应,他就将我的猫儿发箍摘下去了,然后又捏捏我的衣服,一脸嫌弃,“你去哪里买的啊,刚才去浴室就是要换衣服?你都学了些什么啊,谁教你这么做的,快说。硝子?歌姬?歌姬不太可能,是硝子吧?我都听说了,你在这里关系最好的就是她。你别天天跟她黏在一起,她恶趣味可多了。”   如此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见我一脸呆呆的表情,他露出头疼的表情,问:“除了这身衣服,你寝室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我木呆呆地摇摇头。   “真的?”他怀疑。   我再次点头。   他却依旧不信,将我从他怀里扒下来,让我去把衣服换掉。然后拉着我去了我的寝室,一阵翻找,最后成功找到了半开的电脑里,看到一半的我用来学习的「天降姬君,就算被欺负也没关系吧?」   “......”他有些暴躁,“谁准你看这个的!”   我缩了缩肩膀。   发现了这个后,他开始愈加扒我寝室的东西了,然后从柜子里翻出来一堆速食面。   “......”   “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我嗫嗫喏喏:“用来吃。”   “哈——?”   他一副‘你在搞笑吧’的表情,“你买这么多,一天三餐都吃这个,吃一个月也吃不完吧?”   我眨巴了下眼睛,“两个月可以吃完。”   “......你一天三顿,都吃这个?”   我:“......?”   我有些不解为什么五条大人会露出这么一副无奈又无语的表情,但还是乖巧地回答:“是呀。”   “......”   他忽然沉默住了。   最后挠挠白发,“嘁”了一声,转移话题,问了句:“晚饭吃了没啊。”   “没有。”   “饿不饿。”   “饿......”   他没看我,却是抓住了我的手腕,拉着我走,回了他的寝室。   *   我坐在沙发上。   五条大人在厨房做饭。   不多时,他端着蛋包饭出来了,把筷子递给我,“喏。”   我接过来,挖了一勺塞入口中。   ......好好吃!!!   我眼睛亮亮的,“大人,你做饭好好吃。”   他没什么劲般瘫在沙发上,操控遥控器播放到新闻台,里面正在播放一则‘冲绳一栋大楼神秘爆炸’的新闻,但播放到一半,就转而播放起别的。他一口一个喜久福,一边看一边懒洋洋回应:“因为老子是最强啊,最强当然是不管做什么都是最强。”   “嗯!”   我立马附和。   他瞥了我一眼,“切。”   ......   等饭吃好,我主动抱着碗去洗。   虽然从未做过家务,但洗碗这件小事我还是能做得很成功的。等洗完出来,电视机还在继续播放新闻,但五条大人已经瘫在沙发上睡着了,墨镜搁在茶几上。   睡着了诶......   是太累了吧?   毕竟一直在外边连续出了一个月的任务。   我放慢脚步声,走过去,跪坐在沙发前的地上,双手捧脸盯着他的脸看。眼睛闭上之后,五条大人看起来没平日那么猖獗,有点温和。   夏油学长说得果然是真的。   五条大人喜欢我穿那身衣服,喜欢我那么对待他。不然就不会主动与我接吻,也不会做饭给我吃了......   太好了。   我正控制不住笑意地弯眼睛,那边五条大人忽然说了句:“笑得好丑啊。”   我眼睛瞬间睁大,“诶?”   五条大人半睁开眼:“诶什么诶啊,好丑。”   我有些难过,“真的吗......?”   他盯我一瞬,最后偏开头,将电视机关掉,“无聊,懒得回答你。”   如此说完,他顿了顿,不耐烦地加了句:   “也不算特别丑。”   我立马喜笑颜开,扑进他怀里。   ——可能是这段时间他对我的纵容一点点增加导致的,我现如今的胆子已经大到可以突然扑进他怀里了。   他没推开我,却也没抱我。   只是不动声色地说了句:“突然抱我干什么。”   “喜欢大人。”我脑袋埋在他胸膛处,喜悦怎么都掩饰不住,“纱织最最喜欢的就是大人了,不管任何时候,纱织的心都永远只会为了五条大人跳动,大人您若不要纱织,纱织的心跳便也停了。”   “......”他搂了点我的腰,“真肉麻。”   我将他抱得更紧。   可不管抱多紧,我内心都莫名涌现一股难以言说的难过,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奇怪的画面。   漫天的萤火虫;   漫天的大雪。   .......   为什么会出现这些?   还有......好奇怪好奇怪,为什么会想哭?明明五条大人就在我身边,与我抱在一起,为什么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五条大人离我很远——?   我想要摆脱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于是胳膊上攀,转而搂住他的脖子,用力圈住,仰头凑上去舔他的嘴角。   他捏住我的脸颊,拦住我,微微蹙眉:“又像个小狗似的舔我干什么。”   我眼睫湿润,“想要被您亲吻。”   他神情略微一僵,随即嘟嘟囔囔:“真无聊啊你,对那种事那么上瘾做什么。”   “但你刚吃过蛋包饭啊,去洗漱,洗漱完再说吧。”   ......   五条大人替我准备了新的洗漱用具,还去我的寝室帮我把睡裙拿来了。   等我们再次抱在沙发上。   我探头去舔他,他就主动与我亲吻起来。   好喜欢......   好喜欢五条大人的吻。   就在我的睡裙被堆到腰间、五条大人的吻落在我脖颈处时,寝室的门忽然被人敲了敲。   “悟,你在吧?”   ——是夏油杰的声音。 第32章 032   我面颊通红。   感受着五条大人的亲吻, 像喘不过气般大口大口呼吸。   忽然,寝室门被敲响一声:   “悟,你在吧?”   是……   好像是夏油学长的声音。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 五条大人就从我脖颈间抬起了脑袋,他将我的睡裙拉下去,紧接着就想把我环在他脖子上的胳膊拉下来。   但我不愿跟他分开,胳膊被拉开后, 脑袋就往他怀里钻。   五条大人抓住我,把我拉开。   我再次黏上去, 抱住他。   因为眼前莫名其妙浮现的画面, 和内心的难过, 使得我如上了岸的鱼、如落了水的鸟, 窒息无比。只有紧紧贴着五条大人,被他亲吻,被他拥抱,才能让我短暂忘却那些,获得片刻的安心。   我听见头顶传来无奈, “你干嘛啊。”   我脸埋他怀里,嗓音闷闷的:“喜欢五条大人,不想跟您分开,一刻也不想。”   “……”他没再拉开我, 而是搂着我不说话, 假装寝室里没人。   但门外的敲门声持续不断。   最终,   我还是被拉开了。   因为我的挣扎, 他的墨镜都下滑到了鼻尖处, 一双璀璨的蓝眼睛凝视着我, 竖起一根手指, 跟说教般:“不准再抱上来。我和杰好久没见了,今天难得他也在高专,我就出去跟他说几句话,你在沙发上好好呆着,不准发出声音。听懂了没有?”   我眨巴了下眼睛,听话地点头。   他松了口气,整理了下衣领和墨镜,就去开门了。顺便还将客厅的灯关掉。   寝室门被拉开小半。   五条大人的身形将那小半的门缝遮挡住七七八八。   我听见他熟稔地打招呼:“哟,回来了。”   夏油学长的声音依旧儒雅随和:“是啊,在楼下的时候看你寝室亮着灯,就来看看。没想到你真的在,怎么样,最近的任务没问题吧?”   “祓除咒灵的任务还好啦。只是那个一级诅咒师的任务有那么点难缠而已,他实力一般,却很能逃跑。老子追了他好几个城市,才在冲绳把他逮住。”   “这样啊。”夏油学长的视线似有若无般往门缝内看了眼,随即便状若随意地转移,笑眯眯地说,“要不要打游戏?”   “唔……我现在有些忙,要不——”   “我们好久没见了。”   门口忽然沉默了一会。   最后是五条大人率先开口:“有一个多月了吧?”   “差不多。”   “在谁的寝室玩?”   “我寝室客厅的灯坏了,一直没时间修,就在悟你这里吧。”   “嗯也不错,进来吧~”   五条大人点点头,同时将寝室门打开一些,随即他像想到什么般,背影僵住一瞬,然后连忙将寝室门关上。   “杰,你先在门口等会——”   ……   五条大人将房间门关上后,就大跨几步,走到我跟前,弯腰帮我整理衣服。却发现睡裙的衣领被他扯烂了一点,不管怎么整理,都有一半的肩膀露在外边。   他挠挠头发,又快速跑进卧室,把他的衬衫拿给我,让我去浴室赶快换上。   我听话照做。   从浴室出来后,他有些满意地点点头,正打算去开门,步伐又顿住。转身过来,将墨镜往下扒拉了点,一直盯着我的脖子看。   我有些懵,摸了摸脖子,“五条大人……?”   他伸手过来,帮我将衬衫的扣子扣到了顶端。我有些不明所以,低头,扒开衬衫看了看,身形微僵,表情也呆滞住。   只见我的锁骨处,甚至还要往下一点,都有很严重的红印子。   我这时候才感觉到略微的痛感。   不只是那些地方,我的视线所看不见的脖颈处、耳后也都有些麻麻的痛意。——这些地方,就算衬衫扣子扣到顶,也显然遮挡不住。   “啊啊,真麻烦。”五条大人发出苦恼的声音,他环顾了下寝室四周,最后将我抱起来,走进他的卧室,放到他的床上。可在看到枕头下面半露出来的粉色漫画封面时,他又不动声色地将我从床上抱起来,塞进了他的衣柜。   衣柜里,挂满了五条大人的衣服。   有高专校服。   也有私服。   他将我往里面推了推,说:“你在这里好好呆着,不准到外边去,我跟杰打会游戏。听到没有?”   我连连点头。   他再次满意,嘴角都上扬了点,摸摸我的脑袋,就将衣柜的门关上了。   ……   ……………………   客厅里。   五条悟墨镜推到头顶,蓝色的眼睛露出来,盯着电视屏幕中的游戏直看。玩到尽兴处,整个人都摆脱了懒洋洋的状态,单腿曲起地坐在沙发上,嘴角上扬到很高,几乎要与太阳齐平,一副‘天上天下老子最大’的嚣张模样。   等第一百八十二关通关。   五条悟欢呼一声:“好耶——!”   夏油杰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卧室,就在不久的刚才,他听见卧室里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所以——   是藏在悟的卧室里的吧?   他收回视线,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问:“悟,前段时间你不是发推特,说想吃毛豆生奶油喜久福吗?”   五条悟手上调整着游戏关卡,闻言漫不经心:“是啊。突然这么问我,别是你也给老子买了吧?”   “……也?”   五条悟微微一顿,“啊,没什么。”   随即他侧头,冲夏油杰做作地轻眨了下眼睛,用夸张的语气说:“怎么突然这么问,你去仙台了?”   “是啊。”   “哇哦——”语气更夸张了。   夏油杰挑了挑眉,“到底吃不吃。”   五条悟将游戏手柄抛到他怀里,捏捏肩膀站起来:“还是放在你寝室的冰箱里嘛?”   “不然?”   “那我先去拿喜久福了哦——游戏的关卡你来调吧。”   “好。”   ……   寝室门被关上。   客厅一时间只剩下了游戏声。   *   我抱着双膝,蜷缩在五条大人的衣柜里。   周围昏昏暗暗的。   视线看不大清。   但我却清晰无比地感知到五条大人的气息,很浓,将我包裹住。甚至我身上的衣服,都是五条大人常穿的那件白衬衫。   我轻咬住下唇,脸颊红得滴血。   最终还是没忍住内心的想法,侧头,右边就是五条大人挂着的校服外套,我缓慢凑过去,轻轻嗅了下。   是五条大人的气息……   好喜欢。   我的脸更红了,到了即使不摸我也能感觉到烫的地步。我羞赧地垂下头,埋入双膝。   怎么可以做这么变态的事情……   实在是……   实在是太不知羞耻了。   就在我不断谴责自己的行为时,我听见卧室门被打开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平稳的脚步声,停在了衣柜前。——是五条大人回来了吗?   我内心如此想着,欣喜抬起头。   与此同时,衣柜的门也被从外面拉开了,露出黑发少年半个多月不见、就明显   消瘦不少的身形。   他身上穿着绀色的高专.制服,之前几次见面一直散发、亦或者扎半丸子头的他,今天因为出任务,换成了丸子头的造型。   他双手撑膝着弯下腰,笑眯眯地看着我:   “原来是纱织啊。”   “怎么样,猫耳女仆装的造型,悟很喜欢吧?” 第33章 033   “原来是纱织啊。”   “怎么样, 猫耳女仆装的造型,悟很喜欢吧?”   ……   我惊讶极了,完全没料到拉开衣柜的人会是夏油杰。但还是迟疑着回答:“喜…喜欢?”   “我想也是。”他目光落在我没被衬衫遮住的脖颈处, 脸上的笑容有些不对劲,“不然悟也不会咬这么用力吧?”   我感到些许不自在, 往衣柜更深处躲了躲。藏在五条大人的外套后面, 露出个脑袋看夏油杰, 转移话题:   “夏油学长,五条大人呢?”   “悟啊,”他蹲下来, 视线与我齐平, “去我的寝室拿喜久福了哦, 唔, 不过感觉他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做, 一时半会回不来。”   我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不着痕迹地又往后蹭了蹭。   手腕却被一把抓住。   不等我反应,就被夏油杰扯出了衣柜, 跌到他怀里。下一刻,脖颈处还泛着麻麻痛意的地方就被舔了下,随即用力含住,吸吮。   “你干什么——!”   我开始剧烈挣扎,不断推他。   他也没用多少力气控制我, 我只推了两下,他就顺从地放开了我,双手后撑地面地坐在地毯上。   “感觉悟一回来, 你就变了啊。”他语气听起来很苦恼, “不让人碰了。”   我捂着脖子, 立马后退回五条大人的衣柜,满眼警惕。   他摸了下被我挠烂的脖子,抬头,对上我的视线,微笑了下,“之前不也亲过脖子吗?为什么这次不行了。”   “之前是学习。”(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l a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我紧张到手抖,“我现在已经学会了。五条大人也愿意靠近我了,已经不用再继续学习了。”   “还真是绝情。”他语气虽然悲恸,但脸上却看不出任何与伤心有关的情绪。深紫色的眼睛直视向我,脸上罕见的什么表情都没有,“不过,悟对什么都三分钟热度,你光学会那点伎俩,也拿捏不住悟多长时间吧。你不想学新的吗?”   “不、不想。”   “纱织,你是在怕我吗?”突兀的,他转了新的话题。   我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迟疑着说:“……不怕?”   “真的吗?可是你一直在抖哦。”他脸上重新露出笑,像往常那样平易近人,“抱歉纱织,刚才是我做的不好。可以原谅我吗?”   看着他的脸,我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了点。   ——老实说,他今天的样子我不太熟悉,不管是笑着的时候,还是面无表情的时候,都很不对劲,带着股浓浓的危险和压迫感。但现在好了很多,脸上的笑恢复了过去的温良随和,说的话也没那么凌厉刺耳了。   我点点头,“好。”   却依旧躲在五条大人的外套后面。   “刚才我没把话说清楚,让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悟咬得太用力了,好像一点都没顾及你。”他伸手过来,想帮我整理头发,我立马躲开。他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继续说,“之前与我练习的时候,和刚才的亲吻,纱织应该能感觉到吧?都很轻柔哦,一点也不会痛。”   “刚才之所以那么对你,也只是想告诉你,如果真的珍视,是不会那么粗暴的,你可不能轻易就沉浸在悟给予的一点回应里。在没完全抓住悟的心之前,一切都不能松懈哦。”   “好了。”   他从地上站起来,身上的危险和压迫感尽数没了,笑起来十分儒雅温润,“今天是我唐突了,抱歉。当然,之后如果有什么需要,纱织随时可以联系我,我可是很想参加你和悟的婚礼呢。”   ......   衣柜的门再次被关上。   不多时,我就听见卧室外传来   寝室门被打开的声音,还有五条大人懒洋洋的话:“杰,你脖子怎么回事?”   “有些痒,挠了下。”   “哇哦——你对自己还蛮狠的诶,都见血了噢?”   “用得着这么夸张吗?”夏油杰顿顿,看了下五条悟鼓囊囊的制服裤子口袋,“你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去买了点东西。”   “哦?”他笑眯眯的,“别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吧。”   “到底打不打游戏了。”   “来吧。”   “不呆在这里了,去你的寝室吧~我可是顺便帮你买了新的灯泡哦。”   ......   夏油杰寝室。   客厅充斥着电视机的音效,玩游戏的两个人却都很沉默。   直到过去很久,五条悟突然开口:“杰,你跟草间纱织相处的怎么样。”   “草间?那个一年级新来的学妹吧?”   “嗯。”   “还不错,毕竟是个很乖的学妹。而且……她是悟你的未婚妻吧?人家都为了你追到高专了,你好像不是很在意她啊。”   游戏中,五条悟玩的近战角色没躲开全屏AOE,死了,通关失败。   他偏头,墨镜下滑,露出来的蓝眼睛没什么情绪,但说出来的话依旧满满的jk味:“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她是我的未婚妻,你和硝子别乱碰就好了啊。”   “你的未婚妻,我当然不会动。”夏油杰耸耸肩,“不过,硝子对她蛮关注的,经常用草间学妹的术式,两人还睡在一个寝室很多次呢。”   五条悟将墨镜推回去,开了下一把游戏,“你最近瘦了很多噢?”   “任务太多了。”   “多吃点。”   “嗯。”   ……   衣柜里。   我趴在五条大人的衣服上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去多久,我被衣柜外边哐啷响地收拾东西的动静吵醒了,过了会,衣柜的门被打开了。迎着卧室灯光,就看到了五条大人。   我眼睛瞬间亮起来,伸出手就要抱上去。   五条大人却比我速度快多了,将我抱入怀中。   我脑袋埋他颈窝蹭了蹭,抬起头,就发现五条大人的卧室变化蛮大的。书柜里少了很多书,床单被套也换了新的,枕头下面的粉红色漫画也不见了,整个寝室显得空荡荡了很多,好像少了很多东西,但除了这些变化,我也看不出别的了。   我被他抱放到床上。   其后他就伸手过来,解我的衬衫扣子。   我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他反倒顿了顿,最后撇撇嘴,“我在脱你衣服诶,你倒是有点表示啊,傻着眼看我干什么。以后不会被骗了都还帮人数钱吧?”   我弯起眼睛:“因为是五条大人。不管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真无聊啊你。”他嘟囔了句,继续解开我的扣子。   但扣子只解开三分之一,他就停下来了。   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盒药膏,帮我仔细涂抹在那些红印子上。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等全部涂好,他又将衬衫扣子扣好,依旧是扣到最顶端。   “喏,差不多后天就没印子了吧?这段时间穿高领,头发放下来,不要扎双马尾了,听到了吗?”他跟教小孩子似的,“这个如果被人看到了,就说是虫子咬的,高专在深山里,二月份了,这个时候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虫子冒出来咬你一口,也不奇怪嘛。他们会相信的吧?肯定会的吧?”   说着说着,他反倒笑了下,“应该骗不过硝子,到时候她问你,你实话实说就好咯。”   我听话地点点头。   “好了,”他打了个哈欠,   “你回去吧,我也要睡觉了。”   我眼睛看向他,有些可怜兮兮。   “……”他战术后仰,眼神古怪地看着我,“喂,你不会想跟老子一起睡吧?”   我挺起身,抱住他的腰,脑袋埋入他怀中。   嗓音低低的,带着祈求:   “求您。”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啊……”他如此说着,却没拒绝。单手将我抱起来,去关卧室的灯。其后搂着我一起躺到床上,却没做什么,只是懒洋洋地跟我约法三章,“事先说好哦,不准抢我被子,不然我会把你撵到客厅睡的。听到没有?”   “嗯嗯。”我扬唇笑着。   “切。”他避开我的视线,说了别的话题,“你是不是经常去硝子寝室睡觉?”   我回忆了下,点头,“因为我不是很会调热水冷水,也不会吹头发,就经常去家入学姐的寝室洗澡,然后她帮我吹头发。天气太冷了,家入学姐就会留我下来一起睡。”   他忽然重重揉了一把我的头发。   好痛……!   我没躲,被重重揉了三四下,眼泪都掉下来了。   他一点也没有怜惜的想法,“明天我教你调水温和电吹风。”   听到这话,我的心情立马激动起来,眼泪还挂在眼睫上,就双眼亮亮地望过去,“大人您明天也不离开高专吗?”   “是啊。”他将墨镜取下来,放到床头柜,闭上眼,“忙了那么多个月,我又不是机器人,也是时候休息几天了吧?再来什么任务,就让那群烂橘子自己去做。”   烂橘子?   我不太听得懂烂橘子是什么。   但我却知道附和,尤其是附和五条大人的话。   所以我往他的方向挪了挪,然后钻他怀里,脑袋贴着他的胸膛,声音很轻:“嗯嗯。”   他没推开我,也没继续说话了,像是睡着了。   我蹭蹭他的胸膛。   不多时,也睡了过去。   因为是在五条大人的怀里,我睡得很香甜。   可睡着睡着,却又梦见了从幼年起就反复梦见的场景。——屋中,我怀抱着兔子看书,忽然窗户被人敲了敲,我将窗户打开,就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他的声音也像隔着层层雾气传来:“纱织,你见过萤火虫吗?”   ……萤火虫?   我听见自己回答:“妾身见过几次。”   我听见他轻声笑了下,伸手摸摸我的脑袋,“你见过的,和我要带你见的,肯定不一样。所以走吗?”   ……   他拉住我的手,带我翻窗、躲避家中巡逻的仆人、出了城,来到黑黢黢的山坡。   草间虫鸣,林间鸟叫。   薄薄的山间雾气如轻纱般飘来荡去,空中低飞的萤火虫,如从黑夜天空被撒下的繁星,和谐安宁。   我伸出手想去握萤火虫,萤火虫却从我指缝漏出,却依旧让我欢喜。   我转身,正想分享这份喜悦。   却见景色瞬变。   一时间寒风摧木,严霜结石。漫天的萤火虫化为鹅毛大雪,四下如一色,尽数是苍茫的白。   而我身前,却是个腹部被断木刺穿的青年……   心像积了灰的窟窿,所有的力气如瞬间被抽空,只有眼角的泪水止不住般滑落。这时候,我感觉自己与梦境中的身体脱离了,我看见自己哭着扑过去,也听得见自己发出颤抖的声音,很轻地喊着:   “五条大人……” 第34章 034   “五条大人……”   “求您, 别离开……”   ……   五条悟正睡得昏昏沉沉,突然感觉头顶一痛,他‘嘶’了声睁开眼, 就看到怀里的少女正不断往他怀里钻,嘴里念念叨叨的同时, 还攥紧了他的头发。   要不是她在喊‘五条大人’, 一副可怜巴巴掉眼泪的样子, 都想把她弄去客厅睡了。   他将她的手扒下去。   还把她往床里面推了推,然后翻身,背对着她继续睡。   没一会……   她就又贴了过来, 紧紧抱着他的腰, 脑袋不断往他后背埋。   卧室开着空调, 贴在一起很热的好吧!   他又将她往床里面推了推。可没一会, 她再次抱过来。   五条悟:“……”   他一副无奈又无语的表情, 将空调关掉,把少女搂进怀里,为了避免她再去抓他头发, 还把她双手都抓住。   终于能睡觉了。   ……   隔天。   我被窗外刺目的阳光照醒。   我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床上早就没了五条大人的身影。   他去哪里了?   我穿上拖鞋,走出卧室,听见从厨房传来的声响。走过去一看,便看到五条大人正在做早饭, 他白发乱蓬蓬的,凌乱发梢下一双苍蓝色的眼睛半睁,一边打哈欠, 一边煎鸡蛋。察觉到我后, 他没精打采地睇来一眼, “醒了?”   “嗯。”   因为刚睡醒,我声音含含糊糊的。   他没打算再与我说话,认真做饭。我一边揉眼睛,一边朝他走近,然后脑袋抵着他的后背,双手环上他的腰。黏黏糊糊地抱着他。   他将煎蛋翻面,“从昨晚开始,你就老粘着我干什么。”   “喜欢五条大人。”   “这种肉麻的话就没必要说了吧?”他将煎蛋装盘,另一只手伸过来,把我环住他腰的手拉开,“吃完早餐去洗澡,我教你调水温和吹头发,然后你就去上课吧。今晚别再来找我了,不打游戏。”   我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睫,“……好。”   他将盘子递我手里,就去客厅的沙发瘫着,打手机游戏去了。   ……   因为五条大人的话,我晚上的确没去找他。   洗完澡,我打算下楼去买些热饮。   刚打开门,就看到了家入硝子。她制服外边还套着白大褂,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香烟,显然刚从医务室回来。   她看见我愣了下,随即挑起眉,眼下的泪痣、配上黑眼圈显得她过于慵懒颓废,却不失美艳,“洗好澡了?”   我应声:“嗯,打算去买些热饮。”   “自己调的水温?”她语气迟疑。   我弯起眼睛,“对的,早上的时候五条大人教了我怎么调水温和使用电风吹。”   她撇了撇嘴。   低头将香烟点燃,吸了一口,吐出去,“那家伙还蛮警觉的啊,看来没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粗神经。”   我歪歪脑袋,有些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但家入硝子已经摆了摆手,“我先进去了。”   “好。”   我跟她挥了挥手,正要离开,身后突然传来声音:“纱织。”   我回头。   就看到家入硝子正保持着开门的姿势,但她没进去,而是看着我。神情被烟雾遮挡,有些看不大清,“你的术式,有对五条用过吗?”   我有些诧异这个问题,但还是老实回答:   “没有。”   五条大人不喜欢我的术式。   草间家自几百年前,便是   五条家的附属家族。我觉醒术式没多久,就曾被五条家派来的人接过去,替当时的五条大人使用过术式。   在我触碰他的手没几秒,就被五条大人用无下限隔开了。他没看我,而是冷冷地瞪着将我接来的长老:“滚开。”   自那次后,就再也没用过我的术式。   家入硝子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那他还真是清醒。”   如此说完,她摆摆手:“晚安。”   “晚安。”   家入硝子的寝室门被关上。   ……   隔天。   下午是体能训练课。   跟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前辈们一起上。   以往大部分时候,五条大人和夏油学长都不在高专,今天难得的是他们也在,所以夜蛾校长便让我们自行选择对练对象。   庵歌姬听到夜蛾校长的话后,立马就搂紧了家入硝子,举手:“我选硝子跟我对练。”   冥冥笑着,看向我。   看着不断朝他做作地轻眨眼睛的五条悟,七海建人一脸麻木。   而灰原雄则欢呼‘好诶!’,因为他的对联对象,是一直崇拜的夏油学长。   ……   我看着站在对面的冥冥,她冲我微微颔首,示意我率先发动攻击。   我接收到,便开始进攻。   然后……   被一招制服。   冥冥朝我伸出手,“起来吧。”   “谢谢学姐。”我将手伸过去,由她拉起来。   “因为你来高专之前从来没做过强化体能的训练,再加上你的术式并不依靠近身战斗的缘故,你的体能一向是个弱点。”冥冥说,“要多努力了。”   我悉心听教。   接下来的训练中,冥冥刻意放缓了进攻,控制了力道,避免伤到我。   而在我的隔壁。   由于五条大人全程开着无下限的缘故,七海同学根本攻击不到他。训练操场上时不时就飘荡起五条大人轻快又缺德的嘲笑声。   远处,夜蛾校长与七海同学一样头冒‘井’字,强忍怒火:“悟!认真点!”   五条大人不在意地摆摆手,“知道啦知道啦~~”   然后趁机突然解除无下限,一手抓住七海建人的手腕,一手抓住他的腿,将其举了起来,然后在空中转了好多圈,甩出去。   七海建人:“……”   夜蛾正道:“……”   “老子接下来要开始认真了!”   ……   然后七海建人就被揍得满身都是伤。   眼看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还要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对练。五条悟将他摁回去,“再打就动不了了噢?你还是等硝子对练完,找她治治伤再继续吧。”   此刻,家入硝子嘴里叼着香烟形状的巧克力,正灵活地逃跑着,庵歌姬在后面紧追不舍。   而夏油杰和灰原雄这对组合,对练的也很相安无事,因为夏油杰下手很知轻重,灰原雄除了受了些外伤外,没有什么事。   只有七海建人,是全场唯一有外伤、还被打出内伤的人。   七海建人:“……”   **   我不知道第多少次从地上爬起来,正打算继续朝冥冥学姐冲过去。   我身前就投下一片阴影。   与此同时,我的脑袋也被摁住了,不得不待在原地。   五条大人胳膊杵在我头顶,冲远处的冥冥招手,“冥小姐,我们交换一下吧——”   冥冥嘴角含笑,却很认真:“不换。”   “十万円。”   “成交。”   ——几乎不假思索。   ……   冥冥走后。   五条大人放开我的脑袋,哼着歌吊儿郎当走到我对面,伸出一只手朝我晃了晃,“朝这来。”   我攻过去。   然后连五条大人的衣服都没碰着,就被抓住手腕,一个过肩摔在了地上。   我后背疼得几乎爬不起来。   他站在我身边,墨镜将他的眼睛遮住,但声音却很正经地说着有些嘲讽意思的话,“你也太弱了。冥小姐那样明显放水的对练,虽然不会让你受伤,但你也没什么可提升的空间吧。从你来高专四个月了,却没多少进步就能看出来。”   “爬起来,继续。”   我强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   他继续伸出那只手。   我攻过去,这次为了避免被他过肩摔,刻意避开了刚才的进攻方向。结果还是被抓住手腕,摔在了地上。   ……   不知道多少次的对练,我总算能在五条大人手上多撑几秒钟了。   我浑身是伤的趴在草地上,动弹不得。   最后还是家入学姐帮我治疗了下,我才能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跟夏油学长勾肩搭背离开的五条大人的背影,我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睫。   五条大人……   并没有管我啊。   忽然,一张手帕落入我眼底。上面的樱花花纹有些眼熟。   家入硝子一副发懒的样子,“擦擦额头的汗吧。”   我将手帕接过来,将额头的汗擦掉。随即冲她感激一笑,“等我将帕子洗干净,再还给你。”   家入硝子耸耸肩,“这本来就是你的啊。”   “诶?”   我这才反应过来上面的花纹为什么熟悉。这张手帕好像是上次跟家入学姐一起逃课的时候,递给她的。   “不过,如果你想洗干净再给我的话,我也没意见就是咯。”她站起来,“毕竟这张手帕我还蛮喜欢的。”   我没忍住笑了下,“好,那等我洗干净后,送去学姐你的寝室。”   “嗯哼。”   ……   晚上。   由于大家都没任务,所以便组织着一起玩。   地点在教学楼的天台。   玩的活动是「真心话与大冒险」。   庵歌姬显然是有备而来,准备了一个本子,上面记录着很多的真心话的提问,和大冒险的项目。   但很巧的是,前面几次被游戏转盘选中的人居然都是她。   在第四次游戏转盘选中她时,庵歌姬气得将手里的本子一摔。五条悟在旁边疯狂嘲笑,“歌姬,你也太背了吧?而且不过是这点小事而已,就气得摔东西,你就这点本事嘛?”   “五条悟!你最好庆幸今晚轮不到你!”庵歌姬做了个捏拳头的动作,“否则我一定叫你好看!”   “略略略——老子才不怕。”   冥冥将本子捡起来,问:“歌姬,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   冥冥将本子翻开,看了几页。五条悟也将脑袋凑过去,突然指着一项笑起来,“就这个就这个。”   “喝一杯醋。”   歌姬咬牙切齿,倒了一杯醋,一边瞪着五条悟一边一饮而尽,她脸色变了又变,差点吐出来,但还是咽了下去。   她擦了下嘴角,脸上的笑容愈发恐怖了,“你最好祈求不要轮到你。”   ……   我没参与,坐在旁边看他们玩。   因为我知道,兴许是我的性格有些差劲,如果真的参与了这项活动,转盘转到了我,可能会让场面有瞬间的尴尬。   我不可否认的是,我有些古板保守,这些,高专的大家应该都知道。如果转盘转   到了我,他们必定不会问我过于隐私的问题;又或是大冒险,他们也不会让我做太过分的事情,例如歌姬学姐暗处喝的一杯醋,就不会让我做。   ——是有些扫兴的。   所以我识趣地找了个借口,说没玩过,然后坐在旁边看他们玩。   高专的大家喝的都是酒,就连灰原同学和我都喝了一杯梅子酒,只有五条大人喝的是奶茶。   高专的大家都很能开得起玩笑,不管是多么刁难的真心话问题和大冒险,他们都会遵守游戏规则。   比如家入学姐被转盘选中后,就选了大冒险。   然后做了个鼻孔插五根烟的造型。   还被五条大人一边放声大笑,一边三百六十度拍了好多张照片,发到高专的群里。   七海建人也选的大冒险。   然后黑着脸跳了一段JK舞蹈,被所有人录下视频发到群里嘲笑。   灰原雄选了真心话。   被询问理想型。   他腼腆地笑了笑,说:“我啊……我可能会喜欢可爱一点的女生。”   “哇哦——”五条大人吹了声口哨,“那现在有心仪的人选了吗?”   高专众人立马竖起耳朵。   灰原雄有些莫名其妙地朝我看过来一眼,然后立马低下头,很小声:“还、还没有。”   高专众人嫌弃地摆摆手。   灰原雄一脸地‘要不要这样啊’的表情,被家入学姐利落地拍下来,做成了表情包,发群里。   灰原雄:“……”   气氛很好。   我笑着,将那些照片、视频一一保存到了手机相册。   不知道第多少次,   转盘终于转向了五条大人。   “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庵歌姬忍不住立马发出大笑,她将本子从冥冥怀里拿过来,一脸奸笑:“说吧,你选喝醋还是倒立洗头。”   五条大人扬了扬白色的眉毛:“这算什么,直接替我决定吗?犯规了吧犯规了吧?我可没说要选大冒险吧?”   庵歌姬翻了翻本子的页数,翻到真心话的提问页面,问:“那你就是选真心话?”   “不啊。”   “大冒险?”庵歌姬又将页数翻回去。   他笑容加大,十分欠揍:“不,老子选真心话。”   庵歌姬:“……”   庵歌姬:“你去死!”   ……   因为转盘轮到了五条大人,所以原本有些发起呆的我,立马回了神,开始关注那边的情况。   只见庵歌姬正要询问问题,却被家入硝子按住了胳膊。   随即那个本子就落入了家入硝子手中,她随便翻看了两页,就合了起来。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然后问了个让我心跳一滞、然后狂跳如雷的问题:   “提问——”   “五条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当然,是要那种扑通扑通心动的喜欢。”   “哇哦——”他轻飘飘扫了家入硝子一眼,“原来硝子对这种事感兴趣啊,真是变态诶。”   “所以,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哦。”   我手中的杯子脱落,果酒洒在了裙摆,还溅到了旁边的七海建人身上,我连忙拿出手帕帮他擦,“对不起对不起……”   七海建人:“没事,不用擦,反正这件衣服待会也要回寝室洗掉了。”   ……   家入硝子看过去一眼,控制音量:“确定吗?”   “……”五条悟也看过去,就看到粉发少女眼睫不断发颤,像是在强忍眼泪,最后露出一副憋不住伤心的模样,说要先回去换衣服,就急匆匆离开了。   他收回视线,目   光落在手上的奶茶上,漫不经心:“你问出这种问题之前,应该是知道我会回答什么的吧。”   她笑笑,“没关系吗?”   五条悟抿抿唇,将下滑到鼻尖的墨镜推上去,“我们前天晚上在一起睡的诶。”   家入硝子:“……?”   “就算她的术式再好用,也要记得别上瘾。”五条悟如此说完,话锋一转,拖长声音懒洋洋地说,“前段时间是因为老子不在高专,所以没注重她的思想教育让你有机可乘把她带坏了,接下来你可没什么机会了噢?”   家入硝子:隐忍。   家入硝子:“你在幻想什么假想敌啊人渣!” 第35章 035   二月份, 天气还很冷。   我迎着风,一路跑,一路抽抽噎噎的哭, 眼泪像断了线般止不住,擦了又擦,还是往外冒。   等跑回寝室。   我就趴在床上呜呜咽咽的哭。   不知道过去多久, 我的寝室门被敲了几声。我看了下手机, 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估计他们的活动也结束了,家入学姐来找我使用术式。所以连忙去浴室洗了把脸, 收拾起情绪, 就去开门。   可出乎我预料的是。   门外站着的,居然是个白发墨镜的高个子少年。   五条大人……   他将手里拎着的意面递过来,还递过来一把钥匙。见我红彤彤显然哭了很久的眼睛, 不等我伸手接住, 他便抬高手, 越过我,将意面和钥匙放到了寝室门口的鞋柜上。   漫不经心的语气随之而来:   “这是我寝室的钥匙。速食面最好不要吃了, 如果我去做任务, 会提前给你准备好食物的, 唔, 会放在冰箱,你拿出来加热一下就好了。等等,你微波炉会用吗?好的我知道了大概率不会, 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教你。”他顿了顿, “当然, 如果任务超过两天时间赶不回来, 你就自己想办法解决三餐。去找歌姬,别找硝子。”   看着那两样东西。   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扑簌簌往外冒。   “又哭什么啊。”他嘴角向下扯了扯,从兜里掏出纸巾,给我擦眼泪。   我抱住他的手,抬头望向他,眼中满是泪花,带了艰涩的鼻音:“大人,您真的不喜欢我吗。”   他沉默起来,许久才开口:“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吗?”   “是真的不喜欢吗?”   他再次沉默。   过了会,故意拖着长长的尾音,轻飘飘、无所谓地说:“真固执啊你,有时间思考这些还是先练好你的体术吧,实在是太差劲了。就这样,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要走。   我立马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他将我的手扒开,我恬不知耻地又从正面搂住他,然后努力踮起脚尖去勾他的脖子,仰头去亲他。但我连他的下巴都亲不到,最多能碰到他的锁骨处,因为我的纠缠,他的衣服被我扒得很乱,锁骨露了出来,我探舌舔上去。   头顶传来无奈:“喂喂,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舔我,我可是洗过澡来的诶。”   兴许是我的胳膊勾着他的脖子,使得他不得不低下头,我凑上去,总算能舔到他的唇瓣了。   他嘟嘟囔囔了句什么,张开嘴,让我的舌头钻进去。   搂住我的腰,与我纠缠起来。   虽然与五条大人接吻时很喜欢,但因为体型的缘故,他的舌头全部钻进来对我而言有些吃力,没一会就会弄得口腔内壁发麻。   但我依旧努力着。   不想让他离开,想跟他接吻,想让他抱住我。从而感知到他对我的‘爱意’。   不知过去多久,我听见了喧闹声,像是歌姬学姐、冥冥学姐和家入学姐回来了。我和五条大人此刻就纠缠在我寝室门口,不管是住在我隔壁的家入学姐,还是需要上楼的歌姬学姐和冥冥学姐,在走到楼梯拐弯口的时候,都必定会看到这副场面。   五条大人脑袋往后仰了仰,想结束。   但我却不愿意,仍然勾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他用力掐了把我的腰,示意我是时候结束了。但我依旧假装没发觉,他的舌头缩回去了,我就跟着钻进他的口腔,换成我搅动他的。   不想结束,不想分开,不想接受‘不被五条大人爱着’的事实。   像是没办法了,他只好抱住我钻进我的寝室。   脚一勾,   门被关上。   寝室里除了卧室,我都没开灯。我此刻攀缠着他,五条大人后背抵着寝室门,我紧紧贴着他,勾着他,舔着他,顺便还主动撩起裙摆,抓住他的手去摸。   他将我的裙摆拉下去。   我又去解扣子。   他将我的扣子一点点扣回去。   不管我多么努力,在他口中不断舔来舔去,他也不再回应我。我急得又哭了,一边掉眼泪,一边更加努力地贴近他。   直到我感知到什么。   肚子被陌生的温度硌了下。   我感到奇怪,一时间动作停顿了下。五条大人像是得到了喘息的空隙,将我推开,“你干什么啊。”   我面色苍白:“我……”   他将掉到地上的墨镜捡起来,重新挂在脸上,呼吸还很乱,“你是笨蛋吧?你绝对是笨蛋吧?”   我拖着无措的哽音:“对不起,我只是……”   他不是很想听我解释,背对着我摆摆手,等站在走廊玩手机的家入学姐进屋后,抛下一句“意面要凉了,你快吃吧”,就开门离开了。   寝室门被关上。   客厅很黑,很安静,一点点声响都被轻易地无限放大。   为什么会这样……   五条大人真的对我,没有一点喜欢吗?   我将意面的包装盒打开,垂着脸,一根一根地吃着。脑子里不断回放着这段时间与五条大人相处时的画面。好像每一次,都是我主动贴上去,五条大人被纠缠的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亲吻我,抚摸我。   所以——   全部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吗?   五条大人始终都没有对我升起过喜欢的情绪,所以在我问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时,才会沉默两次,并回答模棱两可的话。   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来,掉进意面里。   一颗连着一颗。   即使从小追随着他,即使努力学习他喜欢的食物,即使努力探听他的爱好,即使抛弃尊严、恬不知耻地反复贴上去,五条大人都未曾动过心吗?   为什么会这样……   只是想要得到五条大人的爱而已,只是想与他一辈子在一起而已,为什么会那么困难。   不由得。   我想起了夏油学长那天所说的话:   ——“你可不能轻易就沉浸在悟给予的一点回应里。在没完全抓住悟的心之前,一切都不能松懈哦。”   ——“之后如果有什么需要,纱织随时可以联系我,我以后可是还想去你和悟的婚礼呢。”   ……   我拿起手机,给夏油学长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三秒钟,就被接听了:   ——“是纱织啊,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我抓手机的手略微收紧。   追随五条大人是我毕生的心愿。   只要五条大人能够喜欢上我,不管怎么样都好…… 第36章 036   夏油学长带我去看了电影。   电影中, 男女主很多都是有了身体接触后,才结婚的。   他教导我,也许可以制造些意外。   例如喝水的时候不小心把衣服洒湿。——他说,尽管是这样的小事, 也是需要多次练习的, 如果衣服湿得不够美观, 是激不起五条大人的兴趣的。   他给我换上他的白衬衫, 让我一次次练习。   在最后一次,茶水弄脏胸口处的衣服时, 他呼吸变得很重, 忽然弯腰亲吻上去。   我立马想要推开他, 却被他抓住双手。他抬头,微笑着说:“悟应该会是这个反应, 你到时候可不能因为不适应而把他推开, 否则会让机会流失哦。不过, 这次的练习应该差不多了。”   再例如——   穿短裙, 故意弯很深的腰;   故意穿大一码的吊带裙,肩带滑落;   不小心摔倒,撞到他怀里。   ……   我将这些一一实践在五条大人的身上。   他这段时间都在高专,会喊我去吃一日三餐, 因而我们相处的机会还挺多的。   但无一例外,每一项计划都失败了。   茶水还没来得及洒下来,就被五条大人伸过来的手稳住了;   穿短裙去找他, 弯腰的时候他避开去了厨房端菜;   穿大一码的吊带裙,他把他的制服外套给我穿, 并被说教了一顿, 还把现在年轻人得老寒腿的可能性有多大发给我看;   不小心摔倒, 撞到他怀里,他也是很快就将我放开。   最后,他忍无可忍地把我拉住,问我是不是还跟家入学姐来往很频繁。   在我点头后,他脸色就变得很差。   不仅用术式将家入学姐的寝室炸了,还强迫我将寝室搬去歌姬学姐的隔壁住。   家入学姐从医务室回来后,自然是满头‘井’字,她手持手术刀,跟五条大人在操场上你追我赶。因为追不上五条大人,还被大声嘲笑。   在经历一系列的失败后,就连夏油学长都深深叹了口气,“纱织,可见是你上次的行为,让悟对你产生了警惕,所以在故意避着你。”   那我该怎么办……   我目光无助地望向他。   夏油学长微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最近来任务了,等过段时间我和悟都有时间了,再继续教你吧。放心,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   再后来。   大家就都很忙了。   永远也祓除不干净的咒灵,日夜颠倒的作息,不仅是我被压得喘不过来气,高专的大家全都陷入精神疲乏的状态。   因为伤员过多,家入学姐搬去了医务室睡;   歌姬学姐、冥冥学姐被派去了京都校,负责九州地区的咒灵;   我和两位同期负责关东地区,因为咒灵过多,就连新入学的一年级学弟伊地知洁高,也跟在我们身后忙前忙后地出入【帐】。   更别说身为特级咒术师的五条大人和夏油学长了,除了偶尔能在推特看到五条大人发的吐槽外,几乎是杳无音信,无时无刻都在【帐】内和前往【帐】的路上。   为了能让大家都放松些,只要能碰见,我都会对他们使用术式,能解压一点是一点吧。   等任务轻松下来,已经是六月底了。   因为做了一晚上的任务,我回到寝室倒头就睡。直到收到七海同学的line。   【图片】   【午餐买多了一份,要吃吗?】   我感到很暖心,回了句【要吃】,约定了在宿舍大厅见面后,我就随意套了件裙子下楼了。   七海建人穿着   白色的私服,一手拎着午餐,一手插兜。   等我到了后,就将午餐递给我。   我接过来,“谢谢。”   “嗯。”他揣在裤子口袋的那只手拿出来,是一盒草莓牛奶,“给。”   是我刚入学那会,因耳饰交换而来的。   当时我以为他说每天都帮我带草莓牛奶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一天不落。即使有时候我们任务没分配到一起,做完任务回高专,也能在寝室门口看到草莓牛奶。   我将午餐和草莓牛奶放到长凳上,就抓住七海建人的手,给他使用术式。   我目前能为高专大家做的,大概就是这件事了吧。   术式施展完,七海建人的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他耳尖略微泛红,将手缩回去的同时,转移视线看向外面的花坛,说:“少用点术式吧。”   “为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才说,“咒术师的内心大多都很疯狂,这种能力对他们而言,反而比普通人更容易上瘾。你也该试着学习家入学姐了。”   家入学姐帮人治伤的时候,是提出交换条件的。   不然不会帮忙。   但我觉得我跟家入学姐是不同的,家入学姐不仅要治疗高专的大家,还要治疗一些陌生的咒术师和普通人。但我只是为高专的大家驱除些负面情绪而已,这是朋友之间的互帮互助啦。   七海同学说的有些严重了。   但我没将这些话说出来,而是笑着答应:“好。”   ——因为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   驱除人类的负面情绪,跟祓除咒灵一样,需要消耗咒力,使用的次数过多,我会很疲惫。七海同学是担心我太累了。   我没打算回寝室吃饭。   而是在宿舍大厅的休息用的桌椅上。   七海建人陪在我旁边。   因为最近任务过多,大家很难经常见到面。所以能多相处一会,也是很好的。七海建人很细心,察觉到我有些口渴,会主动帮我将吸管插好,递到我嘴边。   等我吃得差不多。   有人回来了。   隔着老远都能听见灰原雄元气满满的声音:   “哇啊真的吗?”   “不过……这几天不做任务真的可以吗?”   “当然没关系啊,有什么事老子帮忙顶着呗。”   ——是五条大人的声音。   我立马回头。   就看到了穿着白色映着布偶猫短袖的高个子少年,他穿着制服裤子,制服外套因为嫌热就没穿,搭在肩膀上。因为睡醒之后没怎么打理,额前的白色短发微翘,配上很有精神的蓝眼睛,显得很有干劲。   “歌姬那家伙快要毕业了,居然想光带着冥小姐、硝子和你那个同期女生偷偷去泡温泉。要不是被老子提前发现,你们就要一边做任务,一边看她们在群里炫耀了。”   ——一副骄傲到不行、急需被人夸奖的模样。   灰原雄也异常捧场:“五条学长好厉害!”   如此说着,他们走进宿舍大厅。灰原雄看到了我和七海建人,眼睛瞬间一亮,立马招手。   “七海!我们明天可以出发去泡温泉诶!”   ——灰原雄喊得很大声。   结果被五条大人重重揉了好几下脑袋,“灰原,有些事情记得要保密,保密哦——喊得也太大声了吧?”   灰原雄立马露出痛苦的表情,“是草间同学,她不会将我们明天偷偷跟过去的消息传出去的学长。”   “那——也——不——行——”   ……   自从五条大人出现后,我的目光就一直汇聚在他身上。   他一如往常。   忽略我;   跟灰原雄和七海建人聊得火热。   然后没几分钟,七海建人脸上的‘井’字就会越变越多,灰原雄的活泼脸变成麻木脸,两人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宿舍大厅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他背对着我,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像是在主动等我说话。我不知这样的感觉是否正确,但还是试探性地喊了声:“五条大人?”   “嗯,喊我干嘛。”他捏捏后颈。   我站起来,朝他靠近,手捏袖口,小心翼翼:“明天你们也要去泡温泉吗?是跟我和歌姬学姐她们一家温泉旅馆吗?”   他看我两眼,“是啊,不行嘛?”   我纠结了一会,开口:“那我明天能去找大人您吗?”   他语气轻飘飘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便你。如果是说这些无聊的话,老子就先回寝室了。”   “嗯嗯。”我眼睛亮亮的。   听了我的回复,他短暂地露出些微诧的小表情,但很快就恢复了懒散模样,‘嘁’了声将墨镜推上去,挡住大半张脸,吊儿郎当上楼去了。   *   隔天。   我还在睡觉,就听到隔壁歌姬学姐的寝室传来丁零当啷的动静,像是在收拾东西。   我也爬起来。   等收拾好东西,打开寝室门。   隔壁正好也开门了。   歌姬学姐收拾了两个行李箱的东西,看到我后,她异常兴奋:“纱织你也准备好了?”   我点点头。   她就拉着我去找冥冥学姐和家入学姐。   大家都准备的差不多后,她就开始跟做贼似的,说先去望望风。   过了会,她风风火火地跑回来:“男寝那边没动静,所以不是在睡觉就是做任务去了,我们快点出发!”   看她如此高兴。   我回忆起昨天五条大人与两位同期的对话,一时间有些愧疚,正纠结着要不要告诉歌姬学姐时,我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是家入学姐。   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悄悄说:“让她多开心一会吧。不管怎么样,都比从出发开始就不开心要强。”   ……   一路上,歌姬学姐都很亢奋。   给我们唱了很多首歌。   等我们从新干线上下来,又乘坐了地铁、巴士,最后总算到了目的地。   是雪山脚下。   歌姬学姐在前面与温泉旅馆的店员交涉,我和家入学姐呆在旅馆外面,对一颗结了冰的树进行观赏。   ——其实是家入学姐在偷偷吸烟,我在望风。   这座城镇在雪山脚下。   无论是屋顶、路灯、墙檐、还是四季常青的花花草草上,都覆着厚厚一层亘古不融的积雪。   夏日来这里旅行的游客很多,世界各地的人都有。   周围景物清丽,人声却格外嘈杂。   我因为歌姬学姐那边交涉时间过久,而家入学姐吸完一根又连着一根,百无聊赖之下就打量起四周。   注意到一行外国旅人在时不时看向我,于是礼貌性地冲他们微笑了下。   他们也冲我笑了下,然后用日语问:“请问可以跟你合照吗?”   我眨了下眼,看向家入学姐。   家入学姐:“你去吧,等我这根吸完,你就差不多拍好了,我们进去。”   “好。”   他们选了一处红墙,墙顶堆满了白雪。   红与白。   色彩很有冲击性,很好看。   和我今天身上的和服,是相同的。——白色和服、红梅花纹。   我学着他们的手势,冲着   镜头比耶,然后微笑。   等照片拍好后,他们冲我道谢,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   不知为何,目光却慢慢上移,落在了那耸入云霄的雪山上。   好眼熟啊。   跟梦中的好相似啊。   忽然,我似有所感般,偏头朝身侧看去。   与一双深紫色的眼眸对视上。   那人穿着黑白配色的僧服,一头白色齐肩短发。单手叉腰着站在一座府门前,保持着半侧着身子看我的姿势。一旁还有几个穿着西装的人与他交谈,但他并未理会,只是眸光定定地与我对视。 第37章 037   他的目光很难读懂。   像在透过我看向十分悠远的某段经历, 以及某个人。   在这段对视中,他目光渐渐趋于平静,如死灰般不露声色地率先垂下眼。我瞧见他说了些什么, 那些穿着西装的男人便点头哈腰地附和起来。   这时, 站在远处冰树下的家入学姐也吸好烟了,拍拍衣服, 散散烟味, 就喊道:“纱织, 该走了。”   我连忙应声:“好。”   临走之时, 我下意识朝那个奇怪的人再看去一眼。   便发觉我们的视线又对上了。   我微微一愣, 有些尴尬, 这次换做我率先转移视线,朝家入学姐的方向小跑去。家入学姐揽住我的肩膀,带着我往前走,一路跟我聊着烦心事,例如咒术高层,例如那些烦人的普通人……   我仔细听着, 时不时应两声。   可走着走着,我不知怎么想的,回了下头。   隔着天上不知何时又飘起的细雪, 和热热闹闹穿梭的人群。我的目光再次与那穿着黑白僧服的白发少年对上。   他看着我。   异常专注的目光泄露了很多复杂的情绪。——平静, 又带着难以形容的苦涩感。   我冲他笑笑, 用嘴型无声地说了句:“再见。”   他没回应, 垂在身侧的手却紧了紧。   我不再关注他,转回身。   家入学姐顺着我的视线看去, 漫不经心:“那人你认识?”   “不认识。”   家入学姐点了下头, 领着我进入温泉旅馆。   还未进入大厅。   便已听见里面的吵闹。   歌姬学姐正双手叉腰着, 与五条大人吵得不可开交。   冥冥学姐轻拍歌姬学姐的肩膀,乐子人般说不上来是安抚还是添一把火似的说:“好了歌姬,也许是五条看你快毕业了,想让高专的大家都陪陪你,才带他们跟过来的。”   “哈?!”歌姬龇牙咧嘴,“我!才!不!需!要!好!不!好!!!”   五条大人将墨镜摘下来挂在领口,随即双手合一,像个JK般眨了两下蓝眼睛,语气也娇得很,“歌姬学姐~我也是好意的哦?你这么说也太伤人心了吧~~~?”   “滚啊你!”   ……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还有那个一年级的学弟伊地知洁高站在五条大人身后。   七海建人什么都没拿,身上的高专.制服上还有血迹和刮痕,显然是刚做完任务就跟过来了。此刻正一脸不耐,半抄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握住。   ——莫名的。   我就感觉他很想锤五条大人一顿。   伊地知洁高浑身胆怯,看起来很怕暴怒中的歌姬学姐。   至于灰原雄,显然是早有准备。   身上跟五条大人一样穿着私服。不仅拎着行李箱,脖子上还挂着相机。因为察觉到歌姬学姐的不欢迎,他挠挠脑袋,有些尴尬。见到我后,他眼睛一亮,立马招呼起来:“草间同学——!”   我冲他招了下手,“灰原。”   灰原雄像是总算有理由逃离尴尬地了,大跨几步朝我走来,就眼睛亮亮地开始跟我聊天,“我之前从来没来过这里,没想到夏天还有雪下得那么大的地方啊,好漂亮!我一路上拍了好多照片,草间同学你要不要看看。”   “好啊。”   他将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取下来,一张张翻给我看。   “这张是在巴士上拍的,雪山好高,好难全都拍进去,我就着重拍了云霄那一块。”   “这张是在小镇门口拍的,那些红灯笼什么的,装饰得感觉很有唐人街的味道。”   “还   有这张,我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那——么——大——的雪人!”   ……   灰原雄与我分享照片的时间,歌姬学姐已经平复了心情,不再搭理五条大人任何挑衅的话。将头一扭,就大声喊:“硝子、纱织,我们走——!”   我回过神,抬头。   便见歌姬学姐一手拎着一个行李箱,往温泉旅馆的左边走了。   至于五条大人则仰着下巴‘哼’了声,将挂在领口的墨镜重新戴在脸上,就双手插兜着往温泉旅馆的右边走了。   我冲灰原雄弯弯眼睛,说:“那我先走啦。”   灰原雄有些失落,但还是冲我腼腆地笑笑,“好,草间同学如果想要拍照随时可以找我。”   “嗯嗯!”   我朝他挥挥手,就也拎着行礼,跟上歌姬学姐她们。   *   歌姬学姐订了四个房间。   每个人单独一间。   我将行礼收拾好,就听见手机一连响了很多声。打开就看到四人的小群里,三位学姐正斗志昂扬地讨论接下来三天的旅行计划。   其实更多的还是歌姬学姐单方面说;   家入学姐负责附和;   冥冥学姐负责删减计划,以确保游玩时间不超过夜蛾老师批准的三天假。   讨论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总算确定了下来。   庵歌姬:【你们休息的怎么样了?现在五点了,我们去看电影吧!这个小镇的电影院装潢很复古,而且都是些很有年代感的片子。】   等我们到温泉旅馆门口汇合。   就发现五条大人他们早就等在那里了。   他没什么劲地靠墙站,看到我们后,就怏怏不乐地拉长声音,“歌姬,你们也太慢了吧——?”   歌姬学姐头冒黑线,“谁说要跟你们一起去了!”   “——哈?集体出游诶,你们居然想单独行动。歌姬你这是在搞小团体嘛?”   “啊啊啊你好烦,能不能闭嘴!”   就这样,在吵吵闹闹中,我们一行八人一块前往了电影院。在电影院门口买票时,夏油学长也完成了京都的支援,赶来了。   原本有五条大人一个,周围就有不少人在往这边看。   现在夏油学长一出现。   往这边看的人,就变得更多了。   他们却全都一副毫无所察的模样,又或许可以说是毫不在意。勾肩搭背地聊天谈笑着,夏油学长还给五条大人带了京都一家甜品店的甜甜圈。   电影院里。   我左边坐着七海建人,右边坐着家入学姐。   播放的电影是一部很老的片子。——所讲述的故事是,花魁爱上了卖草鞋的男子,将自己多年积攒的钱财都给了男子,想帮他改变穷困的生活,却被辜负跳河自尽。花魁死后变成了鬼怪,存于世间久久不散。最后被另一名男子用爱感化的故事。   我看得眼泪直掉。   七海建人不断重复着给我递纸巾的动作。   一旁的家入学姐揽住我的肩膀,将我轻轻搂入她怀中。我脸埋入她肩膀,还是想哭的不行。这时,我和家入学姐的椅背忽然都被敲了敲。   我泪眼蒙蒙地往后看。   就看到了五条大人逼近的脸,他的表情有些臭臭的,无声地一字一顿问:“你、在、做、什、么。”   我有些懵。   反倒是家入学姐耸了耸肩,放开我的同时,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五条大人似满意了,又仰躺回椅子,一腿翘在夏油学长的身上,另一条腿则难受地蜷在狭小的空间里。继续吃着爆米花看电影。   电影结束,我的眼睛已经红到不行。   等到了电影院   外,看着歌姬学姐与我同款的眼睛,我们都愣了愣。   随即她就指着我的眼睛爆笑开来。   我反应过来后,也笑起来。   一旁,五条大人不动声色地抓了一把雪,揉成雪球,然后猛然朝夏油学长砸去。然后哈哈哈笑着逃走。   夏油学长立马也砸过去一个雪球。   五条大人弯腰避开,那个雪球就砸在了七海建人的脑袋上。   七海建人隐忍地闭了闭眼,原本打算不理会。但五条大人却弯腰躲在他身后,探着脑袋不断朝夏油学长挑衅,“来呀来呀杰。”   七海建人再也忍受不了,抓起一把雪就摁进没开无下限的五条大人的脖颈里。   随之灰原雄不知怎的,也被砸了一脸雪。   他们闹成一团。   最后遭殃的人越来越多,家入学姐、歌姬学姐全都被愤怒驱使着加入进去。冥冥学姐像看着一群小孩子般无奈摇摇头,去排队买热饮了。   伊地知学弟则手足无措地后退,打算远离战场,却被五条大人眼尖地发现,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子扯过来,当盾牌用。   ……   我穿着行动不便的和服。   所以他们都有意避着我,没有让雪球砸到我。我呆在一旁,给他们拍照片和视频,然后发到高专的群里。   拍了一会后,我觉得冻手,将手机收起来。   双手合拢到嘴边哈气。   那边他们还在闹,我正打算找个暖和点的地方等,就察觉到雪球砸来砸去的欢喧场地中跟之前比少了个人——夏油学长。   我四下寻找。   最后在远离广场的巷口,看到了靠墙吸烟的高个子黑发少年。   他看到了我,也并未有将烟掐灭的意思,却还是礼貌性地问我:“介意我吸烟吗?”   我摇摇头,“不介意。”   他低低‘嗯’了声,看脸色情绪并不是很好,身体状态也很差,比上次见面消瘦了不止一星半点。   因为长时间疲惫地祓除咒灵,他眼睛熬得满是红血丝。   我走过去,替他使用术式。   术式结束后,他状态看起来好点了。   但却并未将手里的烟丢掉。   ——以往他也有很多次在我面前吸烟,但每次使用术式过后,他都会显得轻松些,不再继续沉迷吸.食尼古丁过程中所带来的‘爽感’。   但这次不知为何,即使使用了术式,他还是低头吸了好几口。   他的脸半隐在烟雾中,语气中的温和不变,“你吸过烟吗?”   我看着他,老实回答:“没有。”   “那你想尝尝看吗?”他缓缓弯下腰,无声无息中拉近与我之间的距离,语气很轻,带着诱哄的成分,“会很快乐的。”   我不由回忆起,家入学姐无论如何也戒不掉烟的事情。   难道真的有那么容易让人上瘾?   可是烟味闻起来很呛人……   而且五条大人前段时间管教过我,不准跟家入学姐一起睡觉,不准跟家入学姐学习喝酒,不准跟家入学姐学习吸烟。   我摇头拒绝:“五条大人不让我吸烟。”   他笑了下,“那么听悟的话啊。”   我歪了下头。   他若无其事地又吸了一口,这次烟雾是朝我的方向吐的。我没忍住咳起来,正想掩住口鼻,手腕却被抓住,下一刻,一个带着烟草苦味的吻就落下来。   我被呛得不行。   但就连咳声都被吻压了回去,只能从嗓间发出像是口水过多、来不及吞咽导致被呛到的狼狈闷哼。不知是不是受到尼古丁刺激的缘故,这种声音轻易地、就让他更加不受控制地兴奋起来。   亲吻得愈发有压迫感。   我感到难受,不断挣扎,推搡着他。忽然,一颗甜甜的糖果却被他的舌尖推进我口中,很快就净化了我口中又苦又涩的味道。   我诧异地睁大眼,一时间就连推开他的动作都忘却了。   他放开我,双手撑膝地弯腰看我,笑眯眯的,嘴角还带着暧.昧的水痕:“怎么样?是不是很甜?”   我嘴里含着糖,表情傻傻地看着他。   “悟因为术式的缘故,经常需要补充糖分。”他直起身,颇有闲情雅致地将丸子头散下来,扎了个半丸子头。那双细长的眸子微微侧过来,笑看着我,“你上次不是跟我说,悟不愿意跟你亲近吗?即使是接吻,他也大多时候不是很乐意。但如果是将糖果含在口中再去亲吻他的话,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效果哦。”   “毕竟对悟来说,甜味算是诱食剂般的存在。”   “还有,双马尾扎了很久了吧?”   “也许可以试着换换发型,悟会觉得新鲜,从而多看你几眼。例如单边麻花辫就是不错的选择,很配你今天的和服哦。”他优哉游哉地从香烟盒里掏出一支新的烟叼在嘴里,悠悠地说,“并且你的后颈看起来就很好咬,这个发型可以将你的后颈半遮半露出来,会更诱人。”   ……   我根据他说的照做。   麻花辫我不太会,是他帮忙的。   等编好头发,在我询问要不要一起回去时,他沉默了下,随即笑起来,“你知道我们现在属于什么关系吗?还真是不懂避嫌。”   我嗫喏:“噢……”   他低头将烟点燃:“你先回去吧。记住,别告诉他们你跟我呆在一起就好,悟会不开心的。”   我点头。   这句话他跟我说过很多次。   以往每次拜托他帮忙教我,结束后他都会跟我说这句话。——不要告诉悟,他会不开心的。   等我回去,他们已经没再打雪仗了,而是在计划接下来去哪里吃饭。五条大人一手搂着伊地知的脖子,一手搂住灰原雄的脖子,正在嗷嗷叫着说去甜品店。   但歌姬学姐并不理会,   而是选了一家在这座小镇很有名的中式料理店。   看着依旧在嘟嘟囔囔说“甜品店哪里不好了”的五条大人,我摸了摸口袋里的一把草莓糖,犹豫不决。   这时,歌姬学姐拍了拍我的肩膀,“纱织,你换发型了?”   我摸了摸麻花辫,“是的。”   “编得还挺好看的啊,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技术。”歌姬学姐一脸满意,“果然,穿和服还是要搭配盘发,或者麻花辫这种发型。”   我弯眸笑笑,随之不动声色地往五条大人方向看去一眼。   就发现他依旧没看我,而是在跟伊地知聊天。   “草间同学!”   忽然,身侧的远处传来灰原雄的声音。   我侧头看去。   就看到灰原雄正满身是雪地站在树下,手拿相机地冲我招手。一旁还站着七海建人,也在看我。   “一起来拍照吧——”   “我们同窗快一年啦,还没有一张合照呢。”   等照片拍完,我们继续往前走。   但由于导航地图出现问题的缘故,我们已经绕着这里走两圈了。歌姬学姐、家入学姐以及冥冥学姐在前面问路。   灰原雄、七海建人以及伊地知洁高,则在围着夏油学长问关于黑闪的问题。   后排只有我和五条大人了。   我再次摸摸口袋里的糖,鼓起勇气,喊道:“大人。”   五条大人身形微顿,没什么劲般转身,长睫耷拉着,蓝眼睛半睁地看我,“干嘛。”   我蹭到他身边,小心翼翼攥了点他的袖子。   他没躲。   我攥得多一点,以便给自己点勇气。然后磕磕绊绊地问:“大人,您有没有觉得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眯起眼打量了我几下,“没啊。”   我有些难过。   歌姬学姐都能立马发现,为什么五条大人却没有……   在我失落地要松开手时,头顶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头发扎成这样干什么,脖子露那么多,不冷吗?”   随即,他就将自己的白色围巾不容分说地给我戴上。   我眼睛有些发亮地看向他。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他嘴角向下扯了扯,有些嫌弃。   我踟蹰着,拉他袖口的手转而一点点抱住他的腰,然后脑袋抵在他怀里,红着脸小声说:“想…想接吻。”   “哈?你是在得寸进尺吗?”他没回应我的拥抱,双手依旧抄在大衣口袋里,不紧不慢地说,“不——行,在大街上说这种话,你一点也不害臊的吗?”   被拒绝了……   我有些无措,但更多的还是失落。   慢慢缩回了抱他腰的手。   在完全缩回去前,手腕忽然被抓住。五条大人体温很高,手掌宽大又炙热,一下子能包裹住我的两只手,他拉着我的两只手揣进他的口袋里。   “你的和服也太薄了吧。”   “不冷吗?”   我有些许的愣神,内心上涌数不尽的暖意:“现在不冷了。”   “笑的好蠢。”   我目中始终噙着笑,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他别开眼。   许久之后,忽然说了句,“你很喜欢接吻吗?”   我强调重点:“喜欢的是五条大人的吻。”   他微微愣了下,随即恢复往常,漫不经心的语气随之而来,“那接吻吧。”   ……   我们避开人群,躲在角落里接吻。   因为我踮起脚尖也够不着,所以他配合地弯下腰,与我接吻。   在刚亲上的那瞬间。   他顿了顿,随即吻得更深入了。   我们的呼吸和吞咽声在这寂静的小角落里交缠。不知过去多久,外边传来歌姬学姐的声音,“诶,不见了吗?那他们去哪了。”   是在找我们吗。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五条大人大概又要推开我了吧……   上次在寝室门口接吻。   也是一旦有人路过,他就想要结束。   但我依旧跟上次一样不想结束,贴着他,亲着他。他隐隐纵容着我的行为,在歌姬学姐他们的声音靠近时,甚至还将我搂得更紧些,亲吻的力度也加重不少。   他同意了……   我愈发沉迷在他的亲吻中,什么都不想管。   外边,随着靠近,他们的说话声愈发清晰。眼看就要被发现,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悟说他有话要跟草间学妹说,让我们先走。”   ……   ………………   街道欢喧。   歌姬他们被骗过后,就打算先去餐厅。   听着身侧灰原雄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夏油杰心不在焉地回应着。慢慢的,他脚步放缓,往身后两个房屋之间的晦暗处看了眼。   从这个角度能隐约看到些。   白发少年将脑袋埋进少女的怀中,力度很重地亲吻。少女抱着他的脑袋,仰头喘息着。   这个姿势,还是他教的。教她的时候,他说过什么来着。   好像是——   这样可以激起别人更多的破坏欲。   她双眸迷离地问   ,“破坏欲……是什么?”   他说:   破坏欲啊,意思就是说会很想保护你,呵护你。   那么多次的练习,她早已将这个姿势记入了骨子里。后面有几次练习接吻,她也是下意识仰起脖子,让他的吻能够自然地落在她的脖颈上。   轻咬上去时,还会发出微弱的、能引起人兴奋的闷哼声。——这也是他教导的。   毕竟之前的她完全可以说是毫无情趣。   即使被欺负的狠了,也是咬着手背,强忍声音。   “夏油学长你在看哪?”灰原雄探着脑袋,也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夏油杰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前走,嘴角习惯性扬起一抹笑,转移话题,“没啊,你刚才是不是在问我上次碰到九十九小姐到底聊了些什么?” 第38章 038   和五条大人结束接吻后, 我跟着他朝家入学姐发来的定位位置去。   隔着玻璃窗户,都能看见他们在里面欢腾一片的热闹场面。家入学姐眼尖地看到了玻璃窗外的我们,侧过头,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歌姬学姐立马怒瞪向五条大人。   五条大人冲她做了个鬼脸, 就领着我进去了。   因为只空出来两个位置,所以我终于有一次在集体聚餐中坐在五条大人身边的机会了。吃饭时,歌姬学姐时不时就为我夹菜,因为喝了点酒, 她情绪上头, 抱着我说:“马上就要毕业了,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嗝!就是你了,呜呜呜因为你居然是五条那家伙的未婚妻,呜呜呜这让我怎么能放心得下嗝——!”   “喂喂, 歌姬,过分了吧?!”五条大人不满地嚷嚷出声, 同时将歌姬学姐夹给我的、我不爱吃但却为了避免辜负歌姬学姐的好意而强行吃下去的菜夹走, 尤其是青笋。五条大人嘴里嚼着青笋, 一脸嫌弃地说:“切, 你毕业不是要当老师嘛?不还是在高专嘛?说那么伤感干嘛。”   “懒得理你。”歌姬学姐转头继续抱着我哭, 忽然,她哭声顿住, 眼神犀利地扭过头,盯向五条大人手中的筷子, “谁、准、你、碰、我、夹、给、纱、织、的、菜、的!”   五条大人听了,扬了扬白色的眉毛, 又夹了一块子木耳。   然后做鬼脸:“略略略——”   他们两个又剑拔弩张地互怼起来。   虽然总感觉歌姬学姐都快要被气哭了, 而五条大人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我眼中噙着笑, 看着这热热闹闹的场面。老实说,以往呆在京都的家中,即使每逢佳节有不少聚会,人来人往,几乎将门槛踏破。我也依旧觉得寂寞、无趣。   怪不得五条大人不大爱回本家。   原来高专是这么有意思的地方啊,同窗、朋友、老师。   真好。   看着碗中不爱吃的菜,已经被五条大人夹走了七七八八。   五条大人是知晓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的,因为这段时间我的三餐,基本上都是他做的。   我心中很暖。   从怀中拿出手帕,擦拭上五条大人的嘴角。   正与歌姬学姐互怼得起劲的五条大人蓦然哑言,他转头,半滑下来的墨镜将他那双绚丽、璀璨的蓝眼睛毫不保留地暴露出来,此刻里面正映着我的模样。   突如其来的对视,使我有些脸红。   我缩回手,紧张地将那张手帕捏来捏去。声音微弱:“您嘴角沾了菜汁,所以……”   他没回话。   而是低头,在我脸颊上轻轻地留下一个吻。   随即揽住我的肩膀,嘴角上扬,声音轻快:“喂喂歌姬,这可是老子的未婚妻诶,老子亲她都可以噢?吃几口菜怎么啦。别是你没有,所以在嫉妒吧?”   我心跳如雷,抬头。   能看到五条大人的侧脸,他表情肆意又张扬。   我忍不住双手捂住心口。   砰、砰、砰……   心在好快速的跳动啊。   会结婚的吧?   一定会跟五条大人结婚的吧?   好开心,好开心。   我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等到了期待中的回应。   那边歌姬学姐转头抱住家入学姐,痛苦哀嚎:“纱织,我的纱织啊,为什么啊——!”   ……   聚完餐。   要回温泉旅馆了。   五条大人十分熟稔地抓住我的双手、塞进他的口袋里,就吊儿郎当地带着我挤进人群,先是跟七海建人聊聊天,把七海建人气走后,就去找灰原雄聊天,灰   原雄气走后,就去找歌姬学姐她们,她们也被气得远离后,就去找夏油学长。   夏油学长只甩给他一个‘无语’的眼神,就揽着伊地知洁高走了。   等到了温泉旅馆,他送我回房间。   在房间门口,我冲他挥手告别后,正想进屋。原本已经离开了好几米远的五条大人不知为何突然出声:“等一下。”   我关门动作顿住,歪头看他。   他侧过身子,看似随意地问了句:“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明天歌姬学姐要带我们去泡温泉,和去各个景点拍照。   但我不知为何却缓慢地摇了摇头:“没有。”   他“哦”了一声,因为戴着墨镜不太能看清表情,但语气却很明显地能听出来情绪不错,“我听说这边有家甜品店蛮不错的,你明天要不要陪我去看看。”   陪他去看看……?   五条大人这是在邀请我吗?这么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   我没忍住笑起来,无论是目光还是语气,都透露着单纯的欢欣,“好。”   “笑什么啊。”他嘟囔了句,弯下腰来,看样子是想亲我。我连忙躲了一下,“等、等一下。”   我慌忙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剥开,塞进嘴里。   “你这又是从哪里学的啊,能不能学点好。”他嫌弃地说了句,凑上来,吻住我,舌头探进来,搅动着我口中的糖果。   吻好甜啊。   我红着脸闭起眼,晕晕乎乎地想着。   没被五条大人亲吻时,糖果只是糖果,带着浅浅的甜,没多久就忍不住想要嚼碎。但被亲住后,就只想让糖果就这样慢慢地化掉……   *   隔天。   我一早就起来准备了。   换了好多套和服都不是很满意,最后看时间快到了,才选了件五条大人喜欢的浅蓝色和服。   我不会扎麻花辫,便用蓝花木簪简单地盘了下。   化上妆,拎起小包就匆匆忙忙往外赶。   快到楼下了,又急急忙忙赶回来,将夏油学长昨天给我的十多颗草莓糖带上。   等我下楼时,五条大人已经靠着墙等了好一会了。他怏怏不乐地拖长尾音:“你在干嘛啊——你迟到了诶知不知道——迟到了有十分钟哦——?”   “抱歉抱歉。”我连忙鞠躬。   他直接拉住我的手,带着我往前走,“之前说过的吧,不要动不动就道歉。你是一点都没记住啊,就跟我跟你说不准跟硝子学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样。等等,提问时间到。”   说着说着,他突然将墨镜拉下来,一双蓝眼睛严肃地盯向我,问:“我不在高专这段时间,你跟硝子一起睡过没?”   我连忙摇头。   他略显满意,“那本漫画有继续看吗?”   我继续摇头。   “那有没有跟硝子学吸烟,喝酒?”   “也没有。”   “不错。”他摸摸我脑袋,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剥开糖纸,奖励一般塞我嘴里,“那些可不是什么好事,吸烟不如吃棒棒糖,喝酒不如喝奶茶。这句话你记住就好咯。”   我弯弯眼睛,“嗯!”   不多时,就到了那家甜品店。   五条大人先将菜单递给我,“你自己选感兴趣的甜品。”   在我点了一款焦糖布朗尼后,他才将菜单接过去,扫视了眼后,举起手,语气轻快地如同春日里的飞花:“一份焦糖布朗尼、一份慕斯蛋糕,两杯布丁奶茶,谢谢~~~”   点完单后,五条大人就低头去玩手机了。   与此同时,   我这边的手机也在响。   是群消息。   高专的大群里,大家正在聊这么久以来对每个人的印象是什么。   关于夏油学长。   每个人都异常同步地说:   【奇怪的刘海】   至于家入学姐,投票最多的是【烟不离嘴】。   歌姬学姐是【巫女服】   冥冥学姐是【爱钱】   七海建人是【面瘫脸】   灰原雄是【乐天派】   伊地知洁高是【胆子小】   至于五条大人。   他们也很同步地立马回答:【盲人墨镜】   “——哈?”   坐在对面的五条大人发出不满的声音,“居然不是帅?”   我抬起头,看了下五条大人的脸,以及松松垮垮挂在鼻尖上的圆框小墨镜,不知为何,我一时间有些没忍住笑了下。   五条大人立马抬起头看向我,表情很臭:“你在笑什么。”   我连连摆手,神色慌乱:“没有……”   他‘嘁’了一声,又剥开一颗橘子口味的棒棒糖塞我嘴里,“你那么怕我干什么。”   我小心翼翼:“那……我也可以跟您开玩笑吗?”   “是啊。”他喂完我棒棒糖,就重新低头敲字去了,语气漫不经心的,“你是我未婚妻,别人跟我相处的都很随意,你也可以随意点。或许可以说,能更加随意点。当然——!”他抬起眼,语气没了轻佻,正经了点:   “我说的随意,可不是指那些坏事情方面的随意。”   我的脸瞬间红了。   因为我知道他话中所指的‘坏事情’是什么,是夏油学长教我的那些。   可是……   若非这些,五条大人也不可能与我亲近,更不可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我是他的未婚妻。要知道,虽然成为五条大人的未婚妻有八年了,但昨晚上,还是第一次听他当着别人的面说出与我之间的关系。   等吃完甜品,外面天色还很早。   五条大人又带我去逛了电玩城,以及拍了很多张大头照,还抓了娃娃。   抓娃娃的时候,有个小女孩因为一直抓不上来急哭了。   五条大人还把刚抓上来的猫咪玩偶送给她了。   然后顿了顿,可能是察觉到我也是抓了很久都没抓上来娃娃,又将那只猫咪玩偶拿回来了,塞我怀里。   顶着小女孩愣愣的、还带着红肿的眼睛,我有些无措。   五条大人倒是很自在。   他将我拉到他身侧,一手牵着我的手,另一只手往娃娃机里投币,问那个小女孩:“你想要什么啊。”   小女孩揉揉眼睛,声音软软糯糯的:“那个独角兽。”   五条大人“哦”了声,然后只抓了三次,就将那个独角兽玩偶抓上来了。   好厉害!   我眼睛亮亮的看着他。   他将独角兽玩偶递给小女孩,有些嫌弃地摆摆手:“给你吧,别哭了,吵死啦。”   小女孩倒不介意他的恶劣,活泼地道谢:“谢谢大哥哥!”   “嗯。”他语气漫不经心的。   小女孩走后,他侧头看我,“还想继续抓娃娃吗?”   我举了举手里的白色猫咪玩偶,弯眸笑笑:“有这个就足够啦。”   他推推墨镜,“哦。”   我们又随便逛了逛,因为歌姬学姐喊我们回去拍合照,所以就往回走了。   我的手一直没被五条大人放开过。   我感觉内心从所未有的甜蜜。   这一切,都要多多感谢夏油学长。如果不是他,说不准……我和五条大人之间就不会有现在这种相处模式了。   所以在拍完合照后,歌姬   学姐拉着我、家入学姐和冥冥学姐一起去逛街。我就给他买了一个非常可爱的狐狸挂饰。   因为家入学姐说过。   如果说五条大人是白色大猫的话,那夏油学长就是个有奇怪刘海的红狐。   晚上。   我给夏油学长发LINE,问他现在有没有时间,要把礼物送给他。   我们约了在温泉旅馆的长廊上碰面。   这里的天气很冷。   我一直搓着手,哈着气。   直到远远地看见一道修长身影。   他穿着黑色的圆领毛衣,宽松的黑裤。因为刚洗完澡,黑色的长发没扎,随意披散在肩颈处,额前的刘海还在往下滴着水珠。   他走近后,好奇地看了眼我的礼物:“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   我弯起眼睛:“因为和学姐们逛街,看到这个总觉得很像学长,所以就买下来了。”   他颇有些无奈地笑了声,将礼物接过去,塞进裤子口袋里。偏头问我:“吃过晚饭了吗?”   我摇摇头。   “那陪我去吃晚饭吧。”   “啊?”我反应了一会,“噢……好。”   其实跟学姐她们逛完街,她们就想带我一起去吃晚饭的。但我想到五条大人说过,晚上要带我去逛这个小镇的庙会,就拒绝了。回来之后,也是打算把礼物送给夏油学长,再换身厚一点的衣服就去跟五条大人汇合的。   但现在……   我和五条大人约定的时间是晚上八点。   现在才七点。   一个小时应该能吃好饭吧?   毕竟是要感谢夏油学长的,光送个礼物好像没什么诚意,那就……再请他吃顿饭吧!   我如此想着,跟在夏油学长身后去了温泉旅馆几百米开外的一家居酒屋。   他点了杯酒后,顿了顿,问:“你喝酒吗?”   我摇头。   他偏头看过来,“也是悟不让你喝的?”   我脸红,“嗯。”   “悟真是爱管着你啊。”他帮我点了一杯橘子汁,然后走到居酒屋角落的一个位置坐下。   我坐在他对面。   他单手撑着下巴,问:“今天跟悟出去玩的怎么样?”   提到五条大人,我瞬间有了很多的兴致。喋喋不休起来:“五条大人带我去吃了甜品,还去了电玩城。他帮我抓了一只猫咪玩偶,以及拍了很多张大头照。并且,五条大人还跟我约定了晚上八点带我去逛庙会的事情。”   他笑眯眯地听着,“你们现在的感情可真好。”   我扬起嘴角,笑得很幸福,“嗯,这一切多亏了学长你的帮忙。如果不是你,五条大人对我说不准现在还是爱答不理的状态。”   听了这段话,他顿了顿,下一秒便露出更加温和的微笑,“是啊,到时候可一定要第一个邀请我参加你们的婚礼。毕竟,我也算是为了你们这段感情出了很多力呢。”   我语气轻快:“嗯。”   他目光微垂,落在我双手抱着的橘子汁上,语气好奇:“你这个,是什么口感。”   “唔……甜甜的?”   他重新看向我,目光平静又带着笑意,“能让我尝尝看吗?”   “当然,我不会碰到你的杯子。”   他从桌子上拿出来两个纸杯,一个递给我,另一个,他则将自己的酒倒进去一点,推到我面前,笑眯眯地说:“我的也给你尝尝?如果只喝一口的话,是没有关系的哦。悟不会生气的。”   我犹豫了会。   便听他又补充了句:“我只是酒喝多了,想喝点别的。”   “那……好吧。”我同意了。   我给他倒了一半   的橘子汁,然后把他给我倒的一小口酒水拿过来。等他将橘子汁喝完后,轻挑了下眉毛问我为什么不喝,我只好喝了下去。   很辣。   超级辣。   刚入口,我的眉毛就紧紧皱在了一起,想要吐出来。   但听着他说“是这个酒的味道不好吗?抱歉,我不该让你喝的”时,我又强忍着将酒咽了下去,眼圈被刺激到泛红,但我还是摇摇头,小声:“很好喝的……”   他诱哄般说:“很好喝的话,那要不要再尝一口?”   我不得不再喝了一口。   等到了第三次,他一次性给我倒了小半杯。   我已经逐渐看不清他的表情了。   视线模糊,脑袋也晕晕的。只能恍惚听见他在说:   “纱织?”   “不会是喝醉了吧。”   他将我扶起来,往居酒屋外走了段距离。外面的冷风吹来,不仅没将我刺激清醒,反倒又冷又困。   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   ……………………   等将怀里醉晕过去的少女扶到她的房间,放到床上,他轻轻戳了下她软软的脸颊,喊了声:“纱织?”   毫无反应。   与此同时,他发现了从她口袋里半露出来的草莓糖。——是他给的。   在那之后,她不会每次亲悟,都要吃一颗草莓糖吧?   还真是好骗啊。   他没忍住笑了下,捋了把额发,就贴近她,亲吻她的额头、眼睛、脸颊、唇瓣。细细密密地舔着,最后落在她的脖颈处,咬了下。   她发出难耐的哼声。   他咬她的力气加重了点,直到出现很深的红印记,才停下。   他抬头,看到少女依旧睡得很沉。   忍不住摩挲起她的脸颊。   昨天聚餐的时候,悟就是在这里亲了一口。不是不乐意接受这个联姻来的未婚妻吗,为什么又要做那种宣示主权的事。   但不管怎么说,这么弱小的未婚妻,还是早晚会被他抛弃的吧?   不过……也说不定。   毕竟她长相性格原本就很契合他们的口味,被他教过之后,悟只会更喜欢吧?   “也是时候该为了讨好我而学习新姿势了吧,纱织。”他将她口袋里的草莓糖全拿出来,有七八颗。他在手里颠了颠,就剥开其中一颗,咬进口中,嚼碎,然后喂给她。   满脸醉酒红晕的她偏头避开,却又被他捏住下巴控制住,不得不张开嘴迎接他喂过去的糖水。   一颗接着一颗,直到所有的糖果都被吃掉。   她的双手已经被捆在了头顶。   他迷离地眯起眼睛,摁着她的腰往他怀里压,一边亲吻着她,一边解开她的衣扣,控制不住地将吻愈发往下。   ……   直到门被一脚踹开。   看着因为找人而头发乱蓬蓬、墨镜都丢掉了的挚友,夏油杰的动作才顿了顿,随即将少女紧紧搂在怀里。   他下巴压在她布满红印的肩上,笑眯眯地说:“悟你来了啊。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要一起吗?” 第39章 039   寒冷黑暗的雪夜。   远离繁华热闹的街道, 偏僻的深巷里,他一边走着,一边满不在乎地抹了把嘴角的血。身上的衣服又脏又乱, 沾染了很多血迹和灰尘,偶有破开的窟窿处, 将他被揍得青紫的部位暴露出来。   他的额头也因为被狠狠砸在墙上,而不断往下汨汨滴着血。   “下手还真是狠。”因为额头往下滴的血痕挡住了视线, 他不得不用袖子擦了擦。   一个小时前。   他被悟从纱织的床上揪住衣领扯下来,悟的表情是从所未有的冷静,甚至冷静过了头, 语气也诡异的平静, 一字一顿地问:“我说,你这家伙在、做、什、么。”   他冲悟摊了摊手,做了个无奈的动作,笑眯眯地说:“毕竟你一直都觉得纱织很麻烦不是吗?身为挚友, 自然是应该帮你解决麻烦啊。”   悟捏他衣领的手劲加大,随之重重砸来一拳。   他们搏斗在一起。准确来说,是他单方面的挨揍。   毕竟悟现在已经是最强了啊。   等结束。   悟帮床上双手被捆在头顶的纱织解开绳子,脱下外套包裹住她的身体抱起来。   “我们毕业就会结婚, 婚礼……”他将纱织搂紧, 一根头发丝都不准让他看见, “到时候杰你会来的吧?”   “当然。”他从烟盒里掏出烟,笑着叼进嘴里,“你看, 我说过会帮她如愿以偿的, 做到了吧?”   “你还真是人渣。”   “我们差不多吧, 悟。”他说, “如果你真的在意她,又怎么可能会让她患失患得到即使察觉到危险,还是求到我这里。”   ……   前方,传来女子的惊呼声。   “救、救命——!”   他眯了眯眼,透着额头淌下的血珠往前看。就看到了一名穿着工作服的女性正被堵在墙角,而戴着口罩的猥琐中年男人正手持刀具,威胁她脱掉衣服。   这两人身上,都有怨念在滋养着诅咒。   【凭什么我要那么辛苦的活着……明明已经很努力赚钱养家了,我的老婆还要给我戴绿帽?!】   【为什么……为什么要加班那么久,为什么没有钱租繁华地段的房子。如果住在那里的话,是不是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那只四级咒灵,以飞快的速度成长。   很快就变成了三级。   看着那只丑陋的像苍蝇一样的生物,他冷漠旁观。直到女子被威胁着脱掉外套,眼看裙子也要脱下来,他才将那个男人的四肢连同三级咒灵都祓除掉。   那名正准备脱裙子的女子,傻眼地看着满地的鲜血,以及缺失四肢在血泊里拼命挣扎的男人。然后缓慢地转头,看过来。   他朝她温和地笑了笑,“没事了,人渣已经威胁不到你了哦。”   “杀人了……”   她呆呆地说着,随即惊慌失措地大叫一声,连地上的外套都顾不上捡,就连滚带爬着跑开,“杀人了!救命——!”   原本听到动静打算往这边来的居民,在听见‘杀人了’三个字后,又连忙将门窗锁紧,不敢再出来。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只愚蠢的猴子,还真是不了解同类的丑恶。   ……   ……………………   我感觉脑袋好痛,脸颊也烫烫的。   醺醺地睁开眼。   模糊的视线就映入一道身形。   白头发的高个子少年正坐在我的床边,他没戴墨镜,白发乱蓬蓬的,凌乱发梢下一双蓝眼睛没什么情绪,似乎还透着冷意。   “五条大人……”   我嗫喏地喊了声,伸出双手   ,想搂他。   但我没什么力气。   两条胳膊只抬高一点点,就垂了下去。   最后还是五条大人主动弯腰低头,那张精致得过分的脸停留在距离我脸部几厘米的地方,我才能轻松地用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我晕晕乎乎的:“大人,头好晕……”   他没回应这句话,而是捉摸不透地说起别的:“一直以来都是杰,对吗?”   我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抬起头,为了防止我挂在他脖子上的双手掉下去,他还用手摁住我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则摸了摸我的脸颊、戳戳我的唇,手指甚至伸进去搅动了下。在看到我下意识舔他指尖后,他眸色稍稍暗了点。   “教你这些事情的人,是他对不对。”   看着他平静到甚至冷漠的眼神,我下意识点头。就在我努力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再次出声:“做到哪种地步了。”   “啊?”我有些不明白。   他伸手在我锁骨以下的位置点了下,“这里,他碰过吗?”   我缓慢地点点头。   他抿抿唇,指尖再次往下,“那这里呢。”   我再次点了下头。   “哪种程度的碰。”   “用……用手和舌头……”我老老实实回答,声音有些抖。   那天,夏油学长其实是让我帮他的,在我努力帮忙结束后,就突然冒出来很多白色的怪怪东西,他轻喘着摸我的脑袋,夸我很乖,说五条大人会喜欢的。然后接下来他要奖励乖孩子。   所以就这么对我做了……   五条大人烦躁地缩回手,揉了把白发。   “你是猪吗?!那么蠢。”   我害怕地缩了下肩膀,因为被凶,眼泪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他隐忍般闭了闭眼,伸手帮我擦眼泪,声音虽然努力放柔了点,但还是很生硬:“别哭了。”   因为受到了安慰,冲散了点五条大人可能会不喜欢我的恐惧。   我扑进他怀里,没忍住哭得更加惨兮兮了。   他抱着我,轻拍我的后背。   我哭着哭着,酒精再次上来,脑袋又开始昏昏沉沉了。   五条大人将我抱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我这才发现这里不是我的房间。是五条大人的房间吗?七点多的时候跟夏油学长去吃饭,之后喝醉了酒,被夏油学长从居酒屋带出来,我好像就醉晕了过去……   是夏油学长将我交给了五条大人吗?   那五条大人为什么会问我那些事情,是夏油学长告诉五条大人的吗?果然是像夏油学长说的那样,这些事情不能告诉五条大人,否则五条大人会很生气,很生气……   五条大人还在生气吗……   我察觉到坐在床边的人要离开,我立马拉住他的袖子。   “大人……我想、想跟您一起睡觉。”   他顿了顿,随即将房间的灯关掉。也上了床,跟我躺在一起,双手搂住我的腰,将我往他怀里摁。   我脑袋埋在他胸膛处。   能嗅见他身上的气息,是令人安心的、很可靠的感觉。   我忍不住嘴角向下撇了下,声音闷闷的、带着些泣音:“大人,我如果哪里做的不对,或者是您不满意的,我都可以改。但别不要我……”   “纱织的心里只有您。”   “心脏的跳动,也是为了您。”   “如果您不要纱织,我的心跳就也停了,会死掉的。”   “嗯。”他时不时就摸一摸我的脑袋,安抚我。   我慢慢在他的安抚中,沉沉睡过去。   ……   隔天。   我迷糊地醒来,发   现身侧没有人了。   眼睛立马睁开,慌乱地寻找。   直到看见从浴室刚洗完澡出来,正在擦头发的五条大人,我的心才松懈了点。从床上下去,连鞋子都没穿,就扑进他怀里。   他抱着我。   一副已经把昨晚事情忘记的样子,一手搂住我的腰、将我从地上抱起来,另一只手继续擦头发。声音懒洋洋的:   “干嘛啊,你不冻脚的吗?”   我脑袋埋进他肩颈,蹭蹭:“喜欢五条大人。”   他‘嘁’了声,将我放到沙发上,“快点起来啦,现在都下午五点了,庙会七点就开始了,你还逛不逛了。”   我“诶?”了一声,眼睛睁大:“庙会昨天不是……”   “庙会持续三天时间啊。昨天虽然错过了,但今天还有。”他打开衣柜,扒了扒,我看见了我的行李,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全都被挪到了五条大人的房间。他拿出来一套最厚的衣服递给我,“快点穿上。”   “噢……”   *   等我们准备好,已经六点多了。   下楼。   就发现温泉旅馆的大厅很热闹。   是歌姬学姐他们,正在讨论去哪里吃饭。家入学姐想再去吃一次前天的中式菜,歌姬学姐想去吃法国菜,冥冥学姐想去逛庙会。至于灰原雄、七海建人和伊地知洁高则是吃什么都行,在旁边看着照片聊天。   奇怪的是,夏油学长并不在。   灰原雄察觉到我和五条大人后,立马招了招手:“草间同学,你快过来,我们那天拍的合照洗出来了,你来挑一挑。”   我眼睛微亮,“好。”   正要提起裙摆小跑过去,五条大人却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不解地转身。   就看到五条大人正微垂着头看我,与我对视两秒后,他将墨镜推上去。然后把我拉到他身后挡住,牵着我过去。   等到了之后,他也是将我和大家隔开。   灰原雄想要跟我说话,都需要探着脑袋才能看到我。而且很多话题抛过来,不等我回答,五条大人就率先笑嘻嘻地替我说了。   我感觉有些怪怪的,戳了下五条大人的手臂。   小声:“大人……?”   他看着灰原雄手里的照片,挑选了几张后,塞到我的小包里,才漫不经心地回应:“嗯?”   我看着我们之间的动作。   他将照片塞进我的小包后,就顺手将包接过去拎着了。而另一只手则亲密地揽着我的肩膀。   好像……   已经该知足了。   于是我弯弯眼睛,“没什么。” 第40章 040   五条大人带我去逛了庙会。   吃了苹果糖, 捞了金鱼,玩了射击气球的游戏,还去看了烟花。冬日的庙会, 与我上次所逛的夏日庙会,有许许多多的区别。   最最重要的是,身边有五条大人陪同。   五条大人很善于发现藏在犄角旮旯之处的店铺,这些店铺都非常的宝藏, 有装满了古书籍的、有卖着各国糖果的零食铺、还有卖精致小巧、女孩子都很喜欢的饰品店。   察觉到我的耳朵被冻得很红,他就给我买了个棕色小熊形状的帽子。看着我戴上后的模样,他愣了下, 就指着我的脸哈哈大笑起来:“看起来好蠢啊。”   我立马捂住脸:“真……真的吗?!”   “对啊,蠢死啦哈哈哈。”他弯腰凑近点, 帮我把被风吹得异常凌乱的额发整理好, 还戳了戳我的脸颊, 压了压嗓子,说, “看着就很好骗的样子啊。”   此刻外边的雪还在下。   寒雪簌簌,夜风剪剪。路灯下,他垂下霜染般的眼睫,目光轻飘飘、却又专注地落在我颤颤的眼睫上。   我有些不习惯与他对视。   因为以往的八年里,更多的时间里,都是我仰视着他,而他从不分给我一点目光。   所以我没与他对视几秒,就红着脸垂下了视线。   “纱织。”我听见他轻轻说了句,“你之前说过很多次的那句话, 还记得吗?”   “哪句……?”   “为了我而活, 心脏跳动也是因为我存在这世间。如果没有我, 就会死掉的这种话。”   “记得。”   他将腰弯得更狠些,仰起头,继续与我对视。   “你很喜欢我,对不对。”   我双手无措,干脆捏在一起,红着脸:“嗯,很喜欢。”   “那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我张了张嘴,却回答不上来。   有些茫然。   因为我的确不知道五条大人到底喜不喜欢我。   如果说不喜欢我,他会为我准备三餐,会当着很多人的面亲我,说我是他的未婚妻,在我稍微撒撒娇的时候,会愿意搂着我一起睡。   但要是说他喜欢我,却又总是对我说些恶劣的话,例如‘不准再抱我’、‘不准再舔我’,甚至还会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当众承认,说他没有喜欢的人。   五条大人对我的感情。   好像一直都很飘忽不定,令人捉摸不透。   我眼睫轻颤,摇摇头,“大人可能不太喜——”   “你确定吗。”   我微诧,不等我询问,他就已经闭上眼睛,亲吻上来。   这么个出乎预料的吻,使我的表情瞬间呆滞住。直到这个吻结束,我还呆傻傻地看着他。   他冲我扬扬白色的眉毛:“从前天开始,接吻、拥抱、甜品店、电玩城、玩偶、大头照。以及今晚的庙会、烟花。你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伸手摸了下心口位置,能感觉到心脏在狂跳。   我笑起来。   一下扑进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   “纱织最喜欢五条大人。”   “最最最最最最最喜欢的,就是五条大人——!”   “也许是从前天开始的吧,或许是更早。把偶尔照顾你当做责任,直到慢慢变成习惯。但这不重要。”他抱住我,下巴搁在我头顶,用有些商量的口吻说:“既然都说了心里只装得下我,活着只是为了我这种话。那么,我稍微掌控一点你的生活,也可以的吧?”   “……嗯。”我完全没意识到答应了什么,眼下我的内心完全被‘五条大人也喜欢我’这件事带来的喜悦充斥得满满当当。   我脑袋往他怀里拱拱。   此时此刻,我觉得这一刻的时光,我能记住一辈子。   ……   回到高专后。   五条大人就让我把寝室的东西挪到了他的寝室。   他的衣柜装不下那么多衣服,就又买了个更大的衣柜,左边存放他的衣物,右边放我的。白衬衫和和服,制服外套、裤子,和制服长裙。   牙刷等洗漱用具也变成了两套。   单人床没换。   只要都没任务,我们晚上就挤在上面一起睡觉。因为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翻身掉下去,所以我们贴得很近。   他依旧会为我准备三餐,除此之外,还照顾了我其他的生活。   例如早上穿衣,他会帮我挑选穿哪套。   等我穿好衣服,会主动拿起梳子,一脸期待地说要帮我梳头发。   他有时候好奇,还会摆弄我的口红,帮我涂。——虽然涂得很丑,但多试了两次后,他就涂得很好看了。   会在所有人的面前搂着我,发出一声‘啵’地亲吻我的脸颊。——尤其是在夏油学长在的时候。   除了这些以外,他还要关注我的Line。   一旦听说我在跟灰原雄和七海建人他们发消息,就会侧过脸问我:“聊了些什么。”   七海建人每天送我的草莓牛奶,都被他喝掉了,然后笑嘻嘻地送给我其他口味的牛奶,什么口味的都有,芒果、桑葚、苹果……就是没有草莓口味。   歌姬学姐、家入学姐、冥冥学姐她们跟我说话还好些。   但只要跟七海建人他们聊天超过十多句,他就明显开始不耐烦了,不动声色地将我扯到他身后后,就接过刚才的话题,笑眯眯地继续跟他们聊天,然后成功在一分钟内将天聊死,就心满意足地牵着我回寝室。   他经常会对我说。   “你太蠢啦,很容易被骗。”   “所以我要多看着你一点,否则说不准被骗了,你还要感谢人家呢。”   “不准跟他们说太多话啦,不然我会很火大的呀。你不是说心里只有我吗?那就光看着我光跟我说话就好了啦。”   我逐渐开始产生焦躁感。   五条大人不允许我再对高专的大家使用术式,除此之外,每次他去出任务,我独自留在高专时,跟七海建人、灰原雄他们聊天,也总是很紧张,担心下一刻五条大人就会出现。   然后在牵着我回寝室的路上,质问我跟他们聊了多长时间,又聊了些什么,有没有用术式。   有时间晚上睡觉,也会一连串地做着噩梦。梦见五条大人死在了雪山上,梦见自己被压在五条大人的尸体旁侮辱。等我惊醒后,即使被五条大人抱在怀里安慰,也始终消减不了内心的恐慌。   时间一久。   我明显感觉得到,我不仅笑得少了,跟高专的大家也开始有些疏远了……   ……   今天,又接到了一个祓除任务,是跟七海建人、灰原雄他们一起。任务详情,是口口山村的产土地神信仰的二级案件。   站在山村的入口处。   我接到了电话。   来电人显示的是五条大人。   灰原雄挠挠脑袋,说:“五条学长的电话吗?草间同学你先去接电话吧,正好我和七海先去跟村民了解一下情况。”   “好。”   我走远一点,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一被接通,对面就响起熟悉的清越少年嗓音:   “怎么那么久才接电话。”   我回头看了眼山村,“因为在做任务。”   “嗯,我已经从辅助监督那边了解到了。”他那边似乎在【帐】内,传来了术式的轰声,   他的声音也在那之后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似乎信号不太好,“把你的位置发给我,我做完任务之后去接你。”   我抿抿唇,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大人,我和七海同学他们约好了,这次任务做完一起去居酒屋聚一聚。我们已经好久没有一起……”   “不行。”   ——斩钉截铁的拒绝。   我抓手机的手微微收紧。   可能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他缓了缓,继续说:“改天吧。今天我接你回高专之后还有任务要做,下周二吧怎么样,我看了下我这边的任务安排,那天没什么任务,到时候陪你一起跟七海海他们吃饭。”   我失落地垂下眼,“……好。”   “乖啦。”他恢复了些不正经的语调,“好啦好啦,电话先挂了哦,我要给本家的老头子打个电话。”   “好。”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第41章 041   咒术界向来缺人手, 即使是辅助监督也是一样。由于这不过是个二级任务,辅助监督布下【帐】后, 就赶去其他任务地点了。   灰原雄和七海建人跟村民们了解了些情况后, 就根据辅助监督发来的定位往被布下【帐】的地方去。   “刚才了解了下,这个土地神案件好像有一个多月了,前几天才被【窗】发现, 开始安排人手处理。”灰原雄看了看还很高的山路, 擦擦额头的汗,“并且还有两个村民被困在里面, 生死未卜, 辅助监督说尽量解救。”   再往上走了十多分钟,总算到了。   七海建人将刀从武器袋拿出来, 看着那扇看起来很崭新的门, 他一点也没有放松警惕,打头阵去开门。   灰原雄第二个进去,发现还算安全后,朝我招招手, 示意我进来。   我内心有些难过, 但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 跟上去。   每次做任务,他们都会是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将我牢牢护在身后。   但我最近却总刻意疏远他们, 就连对话, 我都下意识减少。在Line上交流时, 也是只在高专的群里聊天, 私信聊天的情况, 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跟七海建人上次的私聊, 还是在一个月前。   五条大人有几个海外任务,需要出差一周。所以七海建人便发line问我要不要吃早餐,他帮我做。   我同意了。   等五条大人回来,躺在沙发上用我的手机看动漫时,不知怎么的就发现了那段聊天记录。他虽然没生气,却一副很正经严肃的样子对我进行一系列的说教,还说出‘如果别人也可以的话,那我下次就不帮你准备早餐了’这种话。   所以下次五条大人再出远差,七海建人问我要不要吃早餐,我都拒绝了。但我也并非饿着肚子,一直等到五条大人回来。因为五条大人会转账给冥冥学姐,让她帮忙跑腿去高专外的餐厅买三餐给我吃。   五条大人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并未藏着掖着,而是一副故意做给七海建人看的模样。   自那以后,我和七海建人之间,就心照不宣地保持了很多的距离。   与灰原雄也是一样。   ——这令我感到很愧疚,很难过。   我跟在七海建人和灰原雄身后往里走,里面并不如那扇门崭新,残垣断壁,杂草丛生,明明是白天,却依旧很阴森。   “怎么没有感觉到诅咒的气息啊,那两个失踪村民也没看到。”我们在里面逛了一圈后,发现这不过是个稀松平常的破落寺庙。灰原雄没忍住叨叨了句:“不会是情报错误吧?”   “不要大意。”七海建人眉头微拧。   我们又朝深处找去,期间七八分钟,都没怎么说过话。   场面有些难以言喻的尴尬。   以往我们三人相处时,场面永远都是热热闹闹的,三个人之间从来都没有沉默的时候,话题一个接着一个。灰原雄充当着活宝角色,七海建人虽然一脸冷漠,但是话题抛到他身上,也从来不会让人接不下去。   可现在,我们之间除了干巴巴的‘这里有石头,草间同学你小心点’、‘你可以过来吗?需要我拉你吗?’这种话题外,就没有别的可以交流的了。   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种僵硬的局面,直到地动山摇,眼前出现一道三层小楼高的如墨黑影,庞大的诅咒气息几乎将我们淹没,才转而瞬变。   我的心不由猛然抽紧。   因为眼前这只咒灵,光凭周身涌动的咒力量,就足以让人无法小觑。这根本……就不是资料所述那般的二级咒灵。   虽然咒术师大多时候都拥有越级祓除诅咒的能力,   但眼前这只诅咒的能力显然不是目前的我们能够企及的。一级……?不,或许已经是准特级的实力了!   我们与它僵持了半个小时,都无法祓除。   我势穷力尽,咒力量几近透支的状态,使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眼前阵阵发黑。   “草间同学,小心!”   我的动作因为力竭而有些缓慢。   眼看咒灵朝我喷射而来的黏液就要沾上我的身体,我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被人从身侧推开,我才猛然醒过神。   可已经晚了。   看着为了保护我而被黏液侵蚀双腿、混着血液泥土在地上连滚数圈的灰原雄,我眼泪瞬间掉下来,“灰原同学!”   眼看咒灵发出嘶哑难听的嘲笑声,再次朝我发动攻击,我抬起双手拼尽全力施展术式。   【净化】   能够驱除一切负面能量,无论是人类的还是诅咒的。   听起来是多么强大、特殊的术式。   但我的咒力总量至高不过二级咒术师的水平,再加上已经力战了那么久,现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面对眼前这只咒灵,就如同一只弱小到不堪一击的蚂蚁。   只坚持了几秒,咒力量就消耗殆尽了。   我看着七海建人挡在我身前,替我扛下了那道攻击。——半张脸都被黏液侵蚀,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七、七海同学……”我几乎发不出声音。   黏液再次朝七海建人的另外半张脸袭来。我浑身一绷,等反应过来时,已经飞扑到了七海建人身前。   我的咒力耗尽,只能凭借双手去挡,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手被黏液侵蚀、无论是皮肉还是骨头都瞬间融化成一滩血水。   疼……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我浑身一绷,大脑的神经炸裂,张开嘴想喊出来,却发现已经疼到了失声,一点叫喊都发不出来。   灰原同学被侵蚀双腿时,七海同学被侵蚀半张脸时,是不是也是现在这种状态?疼到喊都喊不出声,打滚的力气都没有。   我第一次那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弱小。   体术在高专倒数第一,我尚且可以以自己的术式不需要依靠体术,只需要触碰诅咒、触碰诅咒的术式,就可以开始净化为由安慰自己。   却从没想过自己的咒力总量那么微弱,帮助高专的大家驱散负面情绪时,总是驱散到第三个人就开始头晕目眩到连路都走不了,又怎么可能坚持得了持久战。   都怪我太弱了。   都怪我一点用处都没有。   所以灰原同学和七海同学才会为了保护我受伤,为什么要那么弱,为什么要拖后腿……?   都怪我,都怪我……   故意跟他们疏远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道歉。   七海同学每天送的草莓牛奶,已经好久没喝了,辜负他的心意这件事还没来得及道歉。   灰原同学为我拍的那张雪树下与七海同学的合影,被五条大人不小心当垃圾处理掉了这件事,也还没来得及道歉。   ……   不想死,不想让大家死。   我好想跟他们像以前一样完成任务后聚餐,好想跟他们做一辈子的朋友。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   我的双眼充血,模糊的视线里能看到咒灵冲我抬起的双手,和一道挡在我身前的黑白身影。   他背对着我,狂风刮起他的僧服。   “【冰凝咒法——直瀑】。”   刚才还嚣张得张牙舞爪的咒灵,瞬间被冰冻住,然后碎成无数块,消失无踪。   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已经看不清他的脸了。   却能感觉到我被他抱了起来。   断手处被温暖的咒力包裹,疼痛正在一点点消退。——在被治愈。   是反转术式吗?   刚被治好一只手,我就连忙抓住他的衣襟,慌慌乱乱:“灰原同学,七海同学……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他们。”   “他们会没事的。”   他嗓音淡淡,有很强的安抚作用。   我的精神放松了点,身体一软,彻底昏了过去。 第42章 042   我仿若陷入一场泥沼般的梦境, 满头大汗,怎么都醒不来。直到我感觉有温热轻轻擦拭我的脸颊,我才一下从中惊醒, 一把抓住那只手, 睁大眼睛看过去。   金发少年有些许惊诧, 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任由我抓着他的手。   嗓音难得很轻:“已经没事了。”他停顿一下,像是知道我在为什么事情担忧,又添了句:   “我和灰原都没事。”   我放松下来。   整个人都很软绵无力, 抓着他手腕的手也因为力气耗尽松开了。我环顾了下四周,有些茫然:“这里是哪。”   七海建人坐在我床边,将毛巾放进热水盆:“原宿的一家旅馆。”   “我和灰原醒来的时候是在3401号房, 去问了前台, 出示了证明, 才知道的你在哪个房间。”   七海建人在我身后垫了好几个枕头, 方便我靠在上面。   我精神还有些疲惫:“灰原同学呢?”   “他比较健谈, 就让他去打听谁把我们送来这里的了。草间同学, 你知道是谁救了我们吗?”   我乱七八糟的记忆里, 突然浮现一抹模糊的画面。——被冰冻住的咒灵, 瞬间裂成无数块消散于烟。   我皱着眉努力回忆:“好像是个……冰系的咒术师,而且还像家入学姐那样,会反转术式。”   七海建人也陷入思索:“目前咒术界已知的咒术师和诅咒师行列, 好像并没有用冰的术师。”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推开了。   灰原雄擦着额头的汗走进来, “打听不出来,我跟前台的小姐聊了好久的天, 还加了line, 送了她礼物。她依旧不告诉我是谁带我们来的。”   “打听不出来就算了。”七海建人站起来, “他救我们要么是出于好心,要么是出于利用。如果是利用的话,不用我们找,他都会再次出现。”   灰原雄点点头,看向我:“草间同学你怎么样了。”   我朝他笑笑,“已经没什么事了。”   “不过,任务评估错误的事情,不要跟高专的大家说。不然接下来我们出任务,他们都要更紧张了。”说到这里,七海建人看了我一眼,很快就收回视线看向灰原雄,“听明白了吗?”   灰原雄好像听懂了些什么他跟七海建人之间才能理解的暗语般,有些严肃地点了点头,“嗯。”   我也点点头:“好。”   “那接下来就先去外面吃点什么垫垫肚子吧,然后早点出发回高专。”   “好诶!”   灰原雄立马被转移了注意,欢呼起来。   因为大家现在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让我感到很庆幸。所以弯弯眼睛,也应声:“嗯!”   我们在原宿一家面馆吃的。   因为饿了很久的肚子,七海建人和灰原雄每个人都吃了五碗拉面,得到了面馆老板的吃惊表情。   “我来东京的第一顿饭,就是在这家面馆。”吃饱后,灰原雄一边揉着肚子往外走,一边喋喋不休,“那时候这家店还没多少生意,没想到现在生意都那么火爆了。——对了!草间同学你只吃了半碗啊,是不和合你的口味吗?”   我摇摇头:“拉面很好吃。只是我饭量一直不是很大。”   “诶,这样啊。那草间同学来东京的时候,去的第一家餐厅是哪一家呀?”   我回忆了下:“是和家入学姐一起去的一家不准外带的居酒屋。”   “哇啊我好像知道那家!上次圣诞节聚会,我们好像就是在那里面聚餐的,里面的烤肉超好吃的!”   ……   跟他们聊了很多后,我忽然想起来一些事,连忙道歉。为   故意疏远道歉,为合照的事情道歉,为草莓牛奶的事情道歉。   灰原雄不在意的摆摆手,拉着我们用手机重新拍了张照片。   七海建人则说:“下次五条学长不在的时间,我再给你送草莓牛奶。”   我这段时间一直高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这让我感到开心,还觉得我们之间无形的隔阂在一瞬之间消失了。   直到在像人海一样拥挤的原宿街道上,与一双天蓝色的眼眸远远对上。   我脸上的笑僵住。   即使我周围有很多路过的满脸愉悦、开心聊天的人,即使灰原雄在我身侧手舞足蹈地叽叽喳喳,七海建人无奈又无语地不断说着:“闭嘴”……   每个人的肢体动作都要比我醒目,但那双眼睛却从始至终都紧紧凝视着我一个人。   里面的情绪很杂乱。   紧张、后怕,还有生气的冷意。   七海建人率先察觉到我的不对劲,将贴过来扮鬼脸的灰原雄摁回去,不耐烦:“别吵。”   灰原雄也发现了远处双手插兜站在栏杆旁的白发墨镜少年。   动静慢慢停下。   五条大人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白发乱蓬蓬的,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朝我的方向走来。   因为有无下限,即使人群很拥挤,他也过来的轻轻松松。   他站在我面前,声音平静: “去哪了,一整晚都联系不上。”   我感到紧张,双手紧紧捏在一起,张开嘴磕磕绊绊了老半天,也回答不上来。   最后还是七海建人替我开口:“学长,昨天我们做完任务时间太晚了,就找了家旅馆休息,所以现在才回来。”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哦——?”他一副了解了的样子点点头,随即将我搂进他怀里,下巴搁在我头顶,笑嘻嘻地对七海建人说,“那我先接纱织回去,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毕竟同窗情昨天也叙了很久了吧。”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一时间都有些尴尬。   但五条大人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么冷场面的话,朝他们扬扬手,就紧紧搂着我往高专的方向走了。   *   带我回到寝室后。   五条大人就放开我,躺在沙发上打单人游戏。   我犹豫好半天,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先回房间了,将手机充上电,开机。   就发现有几十个未接电话。   全都来自一个人——   五条大人。   我打开卧室的门,来到客厅。   五条大人还在打游戏。   双腿翘在茶几上,手里的游戏手柄按得几乎要冒火花。   我蹭过去,跪坐在他身侧的地上,抓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大人,对不起。”   “跟我道歉干什么。”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散漫,但我却听出了冷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没必要告诉我。”   我眼泪瞬间掉下来:“大人……”   他抿了抿唇,按游戏手柄的速度开始减慢,不多时,我就听到身后电视机传来游戏角色死亡的声音。   他开了下一局。   没两分钟,游戏角色再次死亡。   我们之间陷入沉默。   不知过去多久,我听见他叹了口气,将我从地上捞起来,抱他腿上坐着。   “每三个小时都要给我打一通电话。而且就算是熟悉的人,我不在的时候也不能完全放松警惕。除了我之外,任何人给你东西都不准吃,要触碰你的身体,哪怕只是搂一下肩膀,你也都要立马躲开,更别说跟他们一起住在外面一晚上了。这些事情我都说过的吧?”他语气放缓了些,没那么冷冰冰了。抬手替我擦眼泪,“好了,别哭啦。下   次别这样就好了,要知道我打了那么多电话你都没接,而且我说过的会去那里接你啊,你还跟他们走掉。我很担心的啊。”   见我的眼泪还是往下掉。   他低头,将我的眼泪轻轻吻掉,“你还真是个笨蛋啊。”   他平日张扬惯了,最为收敛的时候,便是很郑重其事地与人说事情时的腔调,冷静、平稳。现如今这幅将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些诱哄和无奈的语气,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我吸了吸鼻子,以为他消气了。   正准备钻到他怀里。   他却又突兀地添了句:“不如,我稍微采取些偏激的方法吧?”   “毕竟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得下啊,每天在外面做任务都时时刻刻担心你是不是又被人骗到哪个角落里被欺负得惨兮兮了,又或是担心你是不是善心泛滥,帮助老人小孩找家在哪。即使你有术式,但却是个体术及其差劲、还非常好骗的人唷?”   我不太理解。   直到他往我手腕上戴了个监听器,我才猛然抬眼,“大人?”   他恢复了笑嘻嘻不正经的样子,声音娇娇的:“喏,这样不就好啦。不管你遇到什么危险,我都能立马过去保护你,就算是别人在欺骗你,我听到之后也可以立马给你打电话告诉你不要相信。而且这样会很省事啊,你就不用每三个小时给我打一次电话了。不是很好嘛?对吧对吧对吧纱织——?”   他撒娇似的埋我肩颈。   我不得不同意,回应一句:“……好。”   隔天。   歌姬学姐看到我手腕的东西后,气得七窍生烟,正想把我手腕上的监听器扯下来的时候,突然有一发【术式顺转·苍】从远处劈来,直直停在歌姬学姐的脚边。   歌姬学姐被吓到的同时,脱口大骂,“五条你别太过分了!”   而五条大人却只扬扬眉梢,“她是我的未婚妻,我能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啦,倒是你们,在乱担心什么?”   自那以后,大家就知道了无法左右五条大人的这个想法。   我彻底孤单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跟大家有些疏远,那么现在就是有了鸿沟。   大家与我说话的次数减少了很多。   即使我主动找他们说话,他们也不敢跟我说些过于私密的话题,而都是些普通的问候。   我的焦躁感越来越严重,是光拥有五条大人所消减不了的。   若是没来高专上学的我,被五条大人如此关注着,我只会惊喜不已,因为除了五条大人之外,我并没有在乎的人,即使是我的父亲。   可现在不同,我有两个对我很好的同窗,有时刻关爱我的歌姬学姐、冥冥学姐、家入学姐,他们在我心里的地位虽不及五条大人,但也是我无法割舍的感情。   可这些话,我无法跟五条大人说。   我害怕失去他的爱。   现在的我只能每日站得远远的,看着高专的大家待在一起嬉笑打闹,不敢靠近,怕监听器的存在影响他们的心情。   我也再没了跟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完成任务后吃饭的机会,五条大人完全掌控了我的任务。或是跟我们一起去做对他而言完全没有难度的二级任务,或是在我每次完成任务后,一从【帐】出来,就能看到守在外面的他。   我的内心几乎要压抑到崩溃。   上课时。   班主任在讲台上说着咒术界的历史。   我埋头,在课本上胡乱画画。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画些什么,也许是兔子,也许是断木,也许是监听器,也许是我一团乱麻的心。   直到一张纸巾突然伸过来。   我才察觉到我居然哭了,眼泪正一颗颗地往下掉着,将   课本上的字迹晕染。   七海建人没说话却是递来一张纸条:   【擦擦吧。】   如此明目张胆在课堂上传纸条的行为,班主任居然没看到,而是背过身去,在黑板上写咒术界编年史。   我吸吸鼻子,将纸巾接过来。   坐在我右边的灰原雄也朝我举起来一张纸条,示意我看:   【草间同学,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给我和七海海传纸条,这样五条学长就听不见啦。】   七海建人也看到了灰原雄的纸条,隐忍地瞪过去一眼,用嘴型无声地说:“不、准、喊、我、七、海、海!”   灰原雄做了个笑嘻嘻的表情。   我感到些许暖心,也趴下来写纸条:   【谢谢你们】   灰原雄:【没事的啦】   七海建人:【如果实在不开心的话,可以跟五条学长提一些意见,即使是未婚夫妻,五条学长的行为也太过分了,算是可以坐牢的那种了。】   我垂垂眼眸。   【我从来没反驳过五条大人的意见。】   七海建人:【那才更要试一试,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要拥有自己的想法,不能沦落为附庸品。】   看着那行字。   我眸光微微闪了下。   五条大人曾经,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能不能不要一直围着我转啊,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与其研究我的喜好,倒不如多花点时间在你自己的事情上。”   “你没有自己的想法的吗?草间家是五条家的附属家族,你难道也是六眼这个身份的附庸品吗?”   ……   五条大人也许,真的会听取我的意见……?   *   晚上。   五条大人一直到十点才完成任务回来。   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推开寝室门。一副没什么劲的样子瘫在沙发上,“纱织。”   我推开卧室门,探出脑袋。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五条大人搭在沙发垫上的两条无处安放的腿,并不能看到他的脑袋。但他察觉到我出来后,就抬起手,举了举手上拎着的宵夜。   “你爱吃的拉面买来了哦,虽然有点晚,但还是热乎乎的唷。我可是一路抱着跑回来的。”   我小跑过去,将拉面接过来。   “谢谢五条大人。”   他“切”了声:“非要吃原宿的拉面做什么啊,那家拉面店离高专很远的诶。”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给我挪了点位置,就一把把我捞过去紧挨着他坐下。低头开始查看我手腕上的监听器,见电量很足,设备也并没有损坏后,才放开我的手腕,转而帮我把拉面的筷子打开,塞我手里。   我专心吃拉面。   他则单手搂着我,用电视机看电影。   是个法国恐怖片。   见他今天心情好像还不错的样子,我讷讷出声:“大人,我手上的这个东西能不能取下来啊。”   他正在调电影进度,跳过那些无聊的片段,专门去看吓人的刺激场面。听到我的话,他动作稍微顿了下,随即不紧不慢,咬字很清晰地问:“为什么。”   我垂头:“歌姬学姐冥冥学姐再过不久就要毕业了,我很久没跟她们一起逛街、研究穿搭了,也很久没有跟家入学姐聊八卦了。还有七海同学和灰原同学,我们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跟你的安全比,这些都无足轻重吧?”他随便调了个日常片段,看着电影,声音平静,“逛街、聊八卦,我不是也可以陪你吗?帮你研究穿搭,这件事我不是一直有在做吗?至于聊天,有我一个人不是已经够了吗?毕竟你说过的吧,心里只   有我一个人,也只装得下我一个人。”   “那么现在,你跟我说这些话,意思是在告诉我之前的那些话不过是调情的蜜语是吗?”   “不、不是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   “明明……”我视线有些模糊,已经快哭了,“明明是大人您告诉我的,要多接触外界,多接触别人,要有自己的事情做。我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朋友,可是……”   “那还不是因为你太好骗。”他低头,墨镜随他动作下滑到鼻尖处,湛蓝双眸紧紧凝视我,“你以为我想这么麻烦地管着你吗?我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吗?你但凡聪明点,我也不至于管这么多。”   “我会学聪明的……”   “等你真的变聪明了再说。”   抛下这句话,五条大人就将电影关掉,进卧室睡觉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   看着快要冷掉的拉面,一时间被很大的迷茫、悲伤包裹住。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滴在衣领上、手腕的监听器上、拉面上。   我坐在客厅,哭到迷迷糊糊睡过去。   等第二天醒来。   却发现自己在床上,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五条大人帮我搭配好的今日要穿的衣服,卫生间有帮我挤好的牙膏,客厅的桌子上放着做好的早餐。   寝室门上贴着纸条:   【来任务了,应该会在晚上七点前回来】   我将纸条揭下来,叠整齐塞口袋。拿起书走出寝室,今天早上是数学课,走到拐弯口时,刚好碰到同样要去上课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   见我眼睛红红的,七海建人便已经知道了结果。   等到了教室,递给我一张纸条:   【实在受不了,要不干脆分手吧。】   我眼睛微微睁大,连忙摇头。   【不行。】   关于我对五条大人的喜爱程度,高专的大家也算是有目共睹,所以在得到我的拒绝后,七海建人就没提过这件事了。   转而说起别的:   【那你目前怎么打算,学会忍受吗?】   我垂下眼,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这时,我察觉到教室门被人轻轻敲了下。抬头,就看到了学姐她们。   歌姬学姐朝我做口型:“纱织,路过二年级教室看到你,你的眼睛怎么那么红,五条悟又欺负你了?”   我一时没忍住,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了。   歌姬学姐、灰原雄都慌慌张张地朝我递纸巾。   我哭得更凶了,但强忍着没出声。原来……原来大家都在悄悄关心着我,并不是像我想的那样,因为监听器的事情开始远离我。   ……   我们集体逃课了。   在教学楼的天台上,每个人都带了厚厚一叠草稿本和笔。   歌姬学姐:【五条悟真是个大傻逼。】   冥冥学姐:【赞同】   家入学姐:【无比赞同】   灰原雄:【草间同学,你是怎么想的呀。】   我将自己的愿望郑重地写下来:【不想要监听器,想跟大家正常说话,想跟大家做完任务后去聚餐】   七海建人:【按照现在五条学长的态度,可能性几乎为零。】   我立马恹了下去。   他们‘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然后再一次次排除淘汰,最后一个方案都没剩下来。眼看就要吃午饭了,还是没什么头绪。   忽然,家入学姐举起纸:   【你跟五条恋爱,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   什么样的感觉……?   我有些说不清楚。   享受五条大人的关注,却又畏惧他的过分关注。喜欢   他的照顾,却又恐慌担忧。   家入学姐再次举起纸:【甜蜜?】   我点点头。   【心累?】   我垂垂眼睫,郑重地再次点了下头。   【心累和甜蜜,哪种情绪更多?当然,这不是在问你还爱不爱五条,感情嘛,向来是这样,爱归爱,相处时的感觉还得另说。】   这次我过了很久都没有回答。   直到家入学姐已经要放弃用这种方式询问我了,我才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累】   家入学姐笑了下,堂而皇之地从装满巧克力香烟的香烟盒里抽出来一根真烟,叼在嘴里。在纸上写下龙飞凤舞几个字:   【那就出去散散心吧。】 第43章 043   坐在新干线上, 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   我捂住胸口。   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一个小时前,高专的大家为我决定了一件事:   出门散心。   并将我手腕上的监听器取下来,绑在了教学楼天台的栏杆上。   他们帮我重新准备了手机号和一张银行卡, 还帮我摸瞎似的随便选了张车票, 让我外出散心一直到放松下来再回来。   他们虽如此决定,却还有些担心我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会遇到不安全的事情。   所以让我在新手机里保存下冥冥学姐的电话号码,遇到事情就联系她。   冥冥学姐和歌姬学姐再过两天就要从高专毕业了。歌姬学姐因为不想看到五条大人的缘故,决定去京都校任教;至于冥冥学姐则打算先去海外出差个两三年赚高工资,正好可以躲避五条大人关于我下落的追问。   但我还是很紧张。   如果五条大人发现我居然不听他的话没有继续戴监听器, 还这么大胆的一个人出门散心,会怎么做?   可让我现在回去, 我也是不愿意的。   我是真的感到了疲惫。   我闭起眼,脑袋抵着车窗, 决定先睡一觉休息休息吧。   ......   ..............................   “这样真的没事吗?”   高专。   训练操场上, 庵歌姬一边吃冰棒, 一边皱着眉头问, “万一这件事让五条那家伙彻底发疯, 更加控制纱织的生活怎么办?”   家入硝子嘴里叼着冰棒, 摊摊手。   倒是冥冥回答:“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啊,万一真的......我们岂不就是帮倒忙了。”   “你就是对五条那家伙意见太大了, 所以才会这样想。”家入硝子将冰棒拿出来,嗓音轻漫,“你说的情况,如果是夏油倒是非常有可能, 毕竟不管怎么看, 他在我眼里都挺刑的。但五条不同。”   “他因为六眼的缘故, 大脑时刻都在高速运转,思维转得比别人快,就会比其他人都要超乎寻常的冷静。他虽然看起来经常发疯,其实相当理智,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纱织的暂时离开,只会让他觉察自己的行为是否太过火,而不会冒出什么把她关起来啊这种挺刑的想法....吧......?”   看着突然出现在训练操场外的高个子白发少年,家入硝子的话开始打顿,犹豫:“应该吧......?”   五条悟双手合拢在嘴边,冲她们喊着:“你们知道纱织在哪吗?我在寝室没看到她诶——而且监听器那边好大的风声——咦?等等,应该就在附近吧?我这边听到了我自己的声音诶——”   庵歌姬、冥冥和家入硝子互相对视一眼。   异口同声:   “没看到,我们和纱织已经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没说过话了。”   白发少年嘟囔了句:“电话又不接,真的是……跑到哪里去了啊。”   随即不再搭理她们,开始围着高专找人,直到看见他想去教学楼天台。呆在训练操场吃冰棒的三人,立马作鸟兽散。   因为天台的栏杆上绑着监听器。   五条发现后,   估计要来找她们发个疯。   *   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车票是大家一起闭上眼抓瞎似的随便选的。   但这里的风景意外的很不错,我拎着行李箱,顺着道路往前走,就看到了车站。于是想坐在上面休息休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道路两边是一排排樱花树,虽然这个季节樱花败落   了,但依旧好看。车站前面是个斜坡,风一吹来,草就成片地顺着风的方向倾斜,白色的小花遍地都是。因为已经临近傍晚,高校的学生三三两两结队,骑着自行车欢笑着往家去。   偶尔间,有几个学生看到了我在观察他们,还会朝我笑一下。   我回之一笑。   他们就朝我招招手,继续走。   还有些学生则来到我所在的车站等车,有几名女生时不时就偷看我一眼,最后过来问我,“你身上的和服好好看呀,是在哪家店买的啊?”   我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服。   这身和服还是早上的时候,五条大人帮我搭配的。——通体是樱花粉的颜色,但袖口、领口和裙摆处都带着浅黄条纹。我今天是盘着发的,发间戴着的也是五条大人挑选过后放在衣服上的流苏发簪。   我笑笑:“是在京都买的。”   我的和服大部分都是家中的佣人置办的,我也不知是在哪里买的,便只好如此回答。   那些女生眼睛微亮:“你是从京都来的?”   我犹犹豫豫:“算是吧。”   “看你的年龄好像跟我们差不多大诶,你来这里是上学的吗?”其中一名短发女生自来熟般坐在我旁边。   我摇头,笑着:“不是,我是来散心的。”   “这样啊。”   这时,电车来了。   学生们涌入车厢,短发女生询问:“你穿着和服不太方便,行李箱需要我帮你搬上去吗?”   “......谢谢?”   反正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便也上了电车。   座位上。   短发女生坐在我旁边,叽叽喳喳地询问我关于京都的事情。在京都的那十多年,我也并未出过几次门,所以回答的大多都是家中女佣闲聊时所说的。   短发女生很快就下车了。   下车前还朝我挥了挥手,并把她在学校买的辣条分享给我一包。这件事使得我内心甜蜜蜜的,能够明显感觉到内心的郁闷正在一点点消散。   我嘴角没忍住上扬着。   没有监听器,没有不管去哪里、做什么都要被绑在五条大人身边的约束,好开心。   电车往前行驶。   我直至最后一站,才拎着行李下车。   看着车站外郁郁葱葱的树木,和不是那么平坦的道路,我随心所欲般想到什么就做什么,顺着道路往上走。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   我将手机的手电筒模式打开,照着往前走。   不多时,就看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小镇。大片大片的农田,和一排排二层小楼带院子的住房。我想寻找旅馆,却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直到看见一个老婆婆正在院门前择芹菜。   我上前询问:“请问,您知道哪里有旅馆吗?”   “旅馆啊,这一片没有的。”她漫不经心应答着。   “那请问......您知道哪里可以让我住上一晚吗?”   “你也是要去后山探险的吧?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能不能不要总对一些......”念叨着,老婆婆抬起头,在看到我的脸那一刻,她的话瞬间卡壳住。   我尴尬:“我不是想去后山探险,就是随便走走散心就来到了这里。”   她盯着我的脸,浑浊的眼中出现一抹难以形容的复杂,但她很快就藏起来了,低下头,“抱歉误会你了,实在是最近来后山探险的外地人太多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在老婆子我这里住一晚。”   “不收钱。”   ......   我跟在老婆婆身后进了院子。   院子被收拾得很整洁,种植着香气沁人心脾的花草,还有个凉亭   。二层小楼也装潢得十分雅致,总有种复古感。   她将二楼的一间房让给我,“你就睡这里吧。”   我感激道谢。   她再次盯着我的脸发了呆,然后在我疑惑的时候转移视线,转身离开了。   我好奇地摸了下自己的脸,等老婆婆的背影在楼梯口消失不见后,才将卧室的门关上。   这个房间很大,干净整洁,不仅自带浴室,还有一个放置很多花草盆栽的阳台。   我洗完澡后,仰躺在床上,感觉全身都很放松。   透过阳台门看向天空的星星。   就这么保持了一会后,我才想起来拿出手机。   看着手机的开机页面。   我的手有些抖。   直到开机成功,屏幕亮起,看着干净整洁的邮箱和未接电话栏,我才小小松了口气。   对啊,大家帮我换了新手机,还换了新的电话号码。   五条大人不会知道我在哪里的。   只是......不知道五条大人现在在做什么,不会是在找我吧?   我内心开始抓心挠肺般的愧疚起来。   甚至忍不住想给五条大人发个短信,告诉他不要担心我,我只是外出散散心,过段时间就回去了。   最后还是理智把我拽了回来。   现在给五条大人发消息,无异是等着他来抓我。   等回去后。   就又要开始那种枯燥无味、不得不和大家远离、不能跟陌生人随意交谈任何话的这种模式了吧?   我不想......   起码在今天经历了和陌生人的友好交谈后,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回到之前那种生活模式。就......就让我放松一段时间吧,等回去之后,如果五条大人不愿意给我自由,那我就不要自由了,如果他不愿意取下监听器,那就一直戴着吧。   高专的大家很好,我很喜欢。但五条大人对我而言,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许多倍。   这种想法,   兴许就是歌姬学姐口中的‘恋爱脑’吧。   但追随五条大人是我毕生的心愿,如今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机会,尽管我会疲累想要休息一段时间,但无论如何我都是不愿意彻底放手的。   ......   隔天。   我醒来后,就发现老婆婆已经帮我做好了饭,四菜一汤,很丰盛。   我十分感激,便主动帮忙浇花。   等处理好后,我就打算告辞了。收拾好东西下楼,跟她告别的时候,并不能做到真的不付住宿费,但她又不管怎么样都不收钱,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时,她开口了:“我那个不成气候的儿子喊老婆子我去北海道住一段时间,我院子里那么多花草、还有很多中午来我这里吃饭的流浪猫狗,我舍不得他们挨饿。如果你愿意的话......能不能拜托你帮我看一段时间房子?用不了很久,我一个月就回来了。”   我有些纠结。   但看着在院子里围着七八个铁盆吃饭的猫狗,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好。”   反正我也是出来散心的。   这里的风景不错,又有这么多猫猫狗狗,也不错。   老婆婆露出欣慰的表情,将一把钥匙递给我:“这把是院门的,这把是院子里储物隔间的钥匙,里面装着猫粮狗粮......最后就是这把钥匙了,是地下室的。”   地下室?   老婆婆将钥匙塞我手里,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老婆子这里没什么贵重物品,地下室就装了些古书籍,有很多高校的学生会为了社团活动来收集。到时候如果有人来,你若没事就帮我递给他们......”   我郑重点头。   “那就拜托你了。”   ......   就这样,我在这座小镇住了下来。   每天早上去小镇上唯一一家超市买菜,回来就开始准备午饭,一直准备到中午那些流浪猫狗来了,我都还没做好。   手忙脚乱地给它们倒猫粮狗粮,   等它们吃好都开始在院子里惬意地晒太阳了,我才做好午饭。   午饭的味道一言难尽。   我是根据记忆中五条大人做咖喱饭时的流程来的,但我火候把控不好,水也总是不敢多放,以至于最后咖喱都糊掉了,我才盛出来。   秉着不能浪费食物的原则,我艰难下咽。   就开始坐在阳台上对着盆栽刺绣。   下午四点,我正慌手慌脚地准备晚饭。看着因为沸腾噗噗直叫的锅,和大小不一才切到一半的胡萝卜,我顾不上剩下的,将切好的胡萝卜丁一股脑地倒进锅里。   ......锅总算不继续叫了。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正打算将教程翻到下一页,看看胡萝卜倒进去之后要做什么时,外面传来凄厉的猫叫和狗叫声。   好像是流浪猫狗。   我锅铲都顾不得放下,就去跑院子。   看到三个顽劣的十三四岁男生,正一边恶劣嘲笑着,一边朝猫狗扔石头。   我立马出声:“你们在做什么?!”   流浪狗们往我身后躲,流浪猫们则往墙上爬,想钻进院子。可刚爬上去,就又几块石头砸过来,把它们砸得掉在地上。   我连忙蹲下来查看流浪猫狗的伤势,它们身上大多青一块紫一块。   我抬头。   就看到那三个男生还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打伤这些无家可归的动物对他们而言,好像只是一个用来取乐的小事。   莫名的,我就想起几年前父亲带我去禅院家拜访时,看到的那些因为主人不开心,就被用无法直视的手段欺辱惩戒的女性。在看到这一幕后,禅院家的长老还一副习以为常的表现,说:   “少爷不开心,她们却没有能力哄少爷开心,这就是她们的错。”   我站起来,看着他们:“你们的家长是谁,我一定要把你们干的坏事告诉你们父母。”   男生们对视一眼,然后就哈哈大笑。   其中一个穿着黄色短袖的男生则弯腰,又捡起一块鹅卵石大小的石头,眯起眼,瞄准方向,朝我的眼睛砸来。   我正想后退躲避。   那颗石头就在半空中被一只手抓住。   那只手白皙、修长。抓着那颗石头在手里抛了下,就反朝黄色短袖的男生砸去,男生没反应过来,石头擦着他的脸,砸进了他身后的院墙,紧紧地嵌在里面。   看着扣都不一定能扣下来的石头。   黄色短袖男生捂着流血的脸颊,呆呆地瘫软在地上尿裤子。   其他两个男生也都被吓傻了,同样瘫在地上。   那人单手插着腰,背对我一会后,转过身来,紫色的眸子里映着我,“你没事吧。”   我还有些愣怔:“我没事,谢谢......”   我们目光相对着,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直到他率先垂下目光,低声:“有糊味,你厨房的东西再烧下去,锅会炸掉的。”   我这时候才想起来锅还烧着,顾不上看照受伤的流浪猫狗,就先跑回厨房关火了。万一锅炸掉了,房子会跟着烧着的吧?!   ......   见穿着浅草绿和服的少女急匆匆跑回去,里梅转身,冷冷盯着那三个男生。   男生们吓得不行,互相搀扶、抖着腿站起来后,就踉踉跄跄地头也不回往家的方向跑。   但三颗石   头却兀地飞来,砸中他们的腿弯,使他们惨叫一声摔在地上。   紧接着一只脚就踩中黄色短袖男生的脑袋,白发齐肩的少年手里抛着石头,微微弯腰,如寒冰凝结般的紫眸静静盯着他,“那两个家伙我不管,至于你。”   石头猛然朝男生左眼砸下。   鲜血瞬间四溅。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里梅冷淡的嗓音随之传来:“知足吧。”   *   等将一团糟的厨房收拾好。   我心里念着那些受伤的猫狗,连被汤汁弄得满身都是的衣服都顾不上换,就出去了。   结果就看到了刚才帮我的那个少年,正半蹲下来,在帮我查看猫狗的伤势。   全部检查完后。   他站起来。   郁郁葱葱的大树下,他穿着黑白僧服,一头白发留长到肩膀位置,无论是紫色的眸子还是单手叉腰的动作都让我感到些许眼熟,好像之前见过一次。   但我却想不起来。   我的记忆力一向不太好,只要不是跟五条大人有关的事情,通常转眼就忘了。当然,现在还得再加几项,还有高专的朋友们的事情,我也会牢牢记在心里。   他避开我的视线,偏着头。   “它们大多受的都是皮外伤,这段时间修养修养就好了。除了那两只躺着不能动的狗,一只左眼瞎了,一只腿骨折。”他说话好像没什么情绪起伏般,低低的,“你需要我帮你吗?” 第44章 044【章末小修】   “伤得并不是特别严重, 纱布三天后再揭开就好。”院子里,僧服少年净了净手,如此说道。   “万分感谢!”   看着那两只刚才还无法动弹、现在却能跑能跳的狗狗, 我鞠躬道谢。   他略显冷淡的“嗯”了声。   见他沉默了会,就想要离开。我立马出声:“那个——”   他背影顿住, 没回头。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否留下来吃顿晚饭再走?您今天实在帮了我太多,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良心不安……”我小心翼翼地试探,“如果是担心我之前不小心把锅炸掉这件糗事,不敢吃, 我也可以去隔壁的饭馆叫餐。”   他垂在身侧的手略微捏紧些, 许久才回应:“不用了。”   看着推开院门离开的少年, 我忽然想起来我们在哪里见过了。   六月份时的雪山小镇,我们对视过很多次。   没想到居然还有再见的机会。   *   果然像那个人说的一样,等三天后将纱布拆开, 眼睛受伤的那只小狗眼睛重新恢复了光彩,至于腿缺掉的那只小狗,则……原本刚缠上纱布的时候, 它就已经开始活蹦乱跳了, 拆掉纱布和不拆纱布好像并不能看出什么不同。   又过了几天。   看电视的时候,新闻上播报这一片即将进入台风天,居民要多备食物和水, 尽量减少外出。   我计算着台风天的持续时间,以及要购买的食物量。   出发去了小镇上唯一的那家超市。   因为台风即将来临, 外出囤货的居民很多。   可不知为何, 他们似乎总若有似无地将视线放置在我身上。并且相互之间议论的声音很大, 像是刻意说给我听的。   “野泽家那个孩子,多听话啊,没想到遭此毒手!”   “这个人真是心思歹毒!”   “自从后山的风景被人传到网上后,就老有外地人来这边,害得可怜的野泽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野泽一家前几天不还声势浩荡地说要来找她算账吗?怎么这么多天都没动静。”   “应该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找过了?”   “可我住在他们家隔壁,他们家最近几天都好安静,也没外出过。”   “带孩子去大城市瞧病去了?”   “那也不至于什么东西都不带走吧!我看院子里他们还晾着衣服呢,好多天了都没人收。”   “可是你看那个人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前几天野泽一家闹得那么凶却突然没了动静,肯定是用钱私聊了啊。估计赔了不少钱,啧啧……自然是什么东西都不用带走啦。”   “不过这个人真的是恶毒。据说跟野泽玩得好的小田切、木村两家的孩子也被打了,但只是腿弯受伤。问他们什么话,他们也都一副支支吾吾不敢回答的样子。我看啊,是被吓傻了!”   ......   我一时间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和服没穿好,又或是发型散掉了。   可不管我怎么查看,杏黄色的和服都很整洁服帖。用手机屏幕照照脸和发型,也没什么问题啊。   我没再管了,加快些脚步去超市。   这家超市并不大。   主要卖的就是蔬菜、肉类和烟酒,零食很少。收银台上的设施也很少,基本上都是老板用秤和计算器手动计算价格。再加上今天来屯食物的居民那么多,所以足足排了一个小时的队,才轮到我。   可等我将商品放上去,老板抬头看了我一眼后,就冷冷:“不卖。”   我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不想卖给你,就这么简单。不行吗?”老   板是个四十岁的女性,刻意加大音量说话时很尖锐刻薄,我下意识缩了下肩膀。   在我身后排队的居民,和刚进店买东西的居民,不知为何全都欢呼了声。   “老板好样的啊!”   “今天我不去日上那边买肉了,所有的东西都在你们家买了!”   ......   我手足无措。   看了看老板,又看了看起哄的居民。   “那……那好吧。”我嗫喏着,准备将这些食材放回原位。   老板却突然伸手摁住我手上的食物,眉毛倒竖,“你干什么?!不卖给你你就想直接偷?!”   我眼睛睁大,“不是的!”   “那你碰我的东西干什么?!”   “我只是想把它们……”   “快点出去,再不走就报警抓小偷了你信不信?”   ......   听着居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嘲笑,我垂垂头,转身离开了超市。   外面的天色很阴。   一副台风即将来临的架势。   现在乘坐电车,去远一点的地方买食材,是不是有点危险?可如果不买食材的话,新闻上说台风起码要持续一周的时间。若说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可我又答应了老婆婆帮她照看房子一个月,现在也才过去一周半的时间而已……   我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就在我下定决定冒着危险去远一点的超市时,我身前那颗大树的枝叶却剧烈晃动了下。   我仰头。   就看到树枝上站着的穿着黑白僧服的少年。   我眼睛微亮,惊喜:“是你呀。”   他垂眸盯着我,脸上没什么情绪,唇抿得很紧,一副想要与我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样子。   最后。   他偏开头,朝树下的我抛来一袋蔬菜。   我手忙脚乱地接住。   袋子很重,里面装了很多除了青菜、萝卜、土豆外,我叫不上名字的食材。   我双手抱着,抬头,不确定地问:“是给我的吗?”   “嗯。”   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我感觉到莫大的惊喜,刚才在超市经历的让人失落的事情,在这一刻立马被冲刷掉了,转而替代成‘欢喜’的情绪。   “谢谢你啊,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他依旧淡淡的:“没事。”   这时。   天色忽的变了变,乌云压得更低了,一时之间,雷鸣电闪,雨骤风狂,树声如潮涌。   四下的居民惊声大叫起来:“台风来了——!”   我慌忙踮起脚尖、朝树上的少年伸去手:“台风来了!你快从上面下来,我拉住你。”   他短暂一愣,紫色的眸怔怔地垂视向我。   我有些急了:“快点呀。”   他总算蹲了下来,手往下伸,与我的手握住。我施了些力,他就从树枝上跳下来,稳稳落在地面。我拉着他快速地跑,雨下的很大,风也有越刮越猛的趋势。好在我们赶在风大得要把人刮跑前回到了家。   将门窗关紧,看着外面在风雨中左右摇晃的大树,我松了口气。   转身:“你没事吧?”   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听到了我的问话,不着痕迹地将手收进袖中,“没事。”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了下湿哒哒贴着身的和服,以及他湿漉漉的僧服,我不知为何就有些想笑,眸子弯弯地看着他:“你去洗一洗吧?”   他避开我的视线,“你先洗。”   “那好吧。”我一般不会与人在‘先后’这件事上纠结太久,拿了干净的和   服进入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后再出来,就发现他已经将被我们弄得湿湿的地板弄干净了,桌子上还放了碗姜汤。   我惊讶地看向他。   他脸上依旧没有过多的表情,“喝吧,免得得风寒。”   我呆傻傻地“噢”了声,端起姜汤,先是浅浅尝了一口,温乎乎的,不烫嘴。   才蹙着眉一口气喝完。   看着他身上还湿漉漉的衣服,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跑回二楼的房间,翻箱倒柜,扒出来一件男式的宽松T恤。   ——这是当初着急收拾行李,不小心收进行李箱的五条大人的衣服。   我跑下楼,举了举手里的衣服,“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穿这件。虽然不是全新的衣服,但是洗干净了!只是没有裤子.....”   他盯了一瞬我手上的衣服,罕见地多了些微表情,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他转过身去,进了浴室,“不用,我的衣服干得很快。”   “噢……”   我默默将衣服收回来。   ......   我原本以为他衣服干得快只是说说而已,毕竟被雨淋湿成那样,现在又没太阳的,再快也得三四天才能干透吧?   可没想到的是,等他洗好澡、从浴室出来。   那身衣服就已经是干燥的状态了。   见我惊呆的表情,他倒显得很淡定,“你饿了吗?”   我下意识点点头。   随即反应过来他可能是饿了,为了提醒我才如此询问,所以连忙开口:“那我去做饭?”   他稍微顿了下,但还是回应:“嗯。”   然后双手抱臂着,斜靠在厨房的门框上,一副打算看我做饭的架势。   被这么注视着,我有些不自在。但随即就下定决心,要做我目前唯一算是拿手的【咖喱饭】,今天有客人,我一定要做好这顿饭。   我将他送的食材打开。   土豆削皮;   胡萝卜削皮;   接下来是将它们都切成丁状……   哎锅又开始叫了——!   我手忙脚乱地将刚切好半碗的大小不一的胡萝卜土豆丁倒进锅里。   见锅安稳下来后,我松了口气,很好就这样保持,不管怎么样,这顿饭一定要做好!   接下来就是洋葱,鸡肉和蒜……   可是土豆胡萝卜洋葱和蒜都要煮烂掉了,鸡肉还是新鲜的没有熟掉的意思。我连忙将土豆胡萝卜洋葱和蒜捞出来,光煮鸡肉块,为了让它快点熟,我加大火候,将锅盖盖紧。   可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锅里的水都烧干了,鸡肉块黏在锅底。   我慌慌乱乱地拿锅铲去铲,好不容易弄出来后,我抹了把汗,往锅里倒油和咖喱,然后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倒进去……   厨房瞬间成了战场。   看着飞溅的油水,和满厨房乱蹦的食材,我没忍住吓出声,想去关火却又不敢靠近,看着越来越凶的油锅和食材,我害怕地直后退。   后背就抵上了一个人。   头顶传来声音:   “步骤只有一开始是正确的,你一慌就全乱套了。”   他越过我,一点也不害怕地走进厨房将火关掉,然后开始熟练地收拾已经变得乱七八糟的厨房,“我来做吧,你去休息。”   “噢……”   好丢脸啊。   我有些尴尬地离开了厨房,坐在客厅等待。   没多久厨房就传来了阵阵香气,是久违的饭香味诶。肚子更饿了,我期待地盯着厨房,直到落地窗外传来猫猫狗狗的叫声。   我转头。   就看到十多只猫狗正扒拉着门。   外面的台风很大   ,我连忙将门打开,让它们进来。   它们被冻得瑟瑟发抖,我去找来毛巾帮它们擦拭毛发,然后倒了八个铁盆的猫粮狗粮。   忙完后,我舒了口气。   外面的台风太大了,这些猫猫狗狗在外面会很危险吧?但是留他们住进屋子里,没有得到屋主的同意是不是也不太好?   好在我和老婆婆互相保存了电话号码。   便给她发了个短信。   对方很快就回复:   【可以的】   ......   ..............................   等里梅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副场面。   浴室里。   刚洗好澡没多久的少女,身上的和服已经脏得不能看了,满身的泡沫和污水。   十多只猫狗在浴室里乖巧地蹲坐着,排队等洗澡。   给它们洗澡的时候,它们虽然没怎么挣扎,却很爱伸出舌头舔她的脸、手以及脖子,每次都痒得她笑出声,说:“别,不要啦。”   她看到了他:“你做好饭啦?但我这边可能还要些时间。”   他将饭菜放在餐桌上,问:“你要我帮你吗?”   她轻轻一笑,柔和的浅粉色眸子里跳跃着阳光般的笑意:“好呀,两个人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将这些小家伙处理好了。”   他将裤子卷起来,僧服宽大的袖口也卷到肩膀处,蹲下来,学着她的样子给猫狗洗澡。   只是。   不管再怎么模仿,也都有些四不像。   因为他虽然摸过很多次这种软绵绵的皮毛,却都是在下一刻就将其生剥下来,只留下血淋淋的皮下肉。   以至于那些猫狗在他手中不断发出可怜兮兮的哀嚎声。   她听见了,转过头来。   他下意识松开手里那只没几两肉的狗。   那只狗带着满身的泡沫、呜咽着往她怀里躲。   她动作很轻柔地将其抱入怀中,低头观察那只狗的身体,发现没什么问题后,有些不解地看过来,“它一直在叫,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   因为上次使用反转术式治好那两只伤犬的缘故,她把他当成兽医了。   他垂下眼,回答:“是想让你帮它洗澡吧。”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她不得不接受那只狗,转而将她正在洗的那只狗塞过来,温和地笑道:“那你洗这只吧,它很乖哦,我目前洗了五只,它是最乖巧的一个,不仅不会乱抖毛,还不舔我。”   “……嗯。”   他将那只狗接过来。   继续悄悄关注她的动作,给这只狗做清洗。   可没几分钟。   这只狗也开始呜呜咽咽地惨叫。   他连忙松开手,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些慌地抬起眼,就正好与她侧头看来的目光对上,他结结巴巴:“我……”   现在瞒不下去了吧。   最乖的狗在他手里,也发出了惨叫。   不想她只是朝他笑了下,声音很轻:“你是不是不太会给猫狗洗澡呀。”   在对视中,他瞳孔开始小幅度颤动,体温急速攀升,心跳开始加快。他连忙垂下头,闷闷发出一声回应:“嗯。”   “我来教你吧。”   她靠近一点,将他手下的那只狗解救出去。   “手劲不要太大,稍微收一收。猫猫狗狗们都很小一只,很容易承受不住的。”她很有耐心,示范给他看,“像这样就好啦,轻轻地用五指梳理它的毛发。然后再将泡沫冲掉就好了。”   这只狗狗洗干净了。   她又将一只猫推   过来,“你试试看吧?”   他这次将原本就收敛很多的手劲又放轻了许多,就像很久之前拉住她的手时、轻轻抱她时那种力道。   ——果然没再惨叫了。   她夸赞般:“就是这样。”   “没想到你治疗动物那么厉害,却不会给动物洗澡呀。不过也是,就跟在医院里,有医生负责开药,有医生负责做手术,有医生负责照顾病人一样的道理。”   “嗯……”   他心乱如麻地回应了句。   ......   等给所有动物清洗好毛发、再吹干,已经过去很久了。   我全身都脏兮兮的。   所以又钻进浴室洗了次澡。   可等我出来,却发现客厅只剩下那十多只乖巧低着落地窗睡觉的猫狗,至于那个少年,却是不见了踪迹。   不过餐桌上的饭菜却冒着热气,一副被重新热了遍的样子。   屋外台风刮得猛烈,有好几棵树都倒了。   乌云漫天,电闪雷鸣。   也不知道他这时候离开,会不会有危险……?并且他将饭做好了,却一口都没吃。   不过短短的几次相处,让我觉察到他似乎不太爱说话,一张开口,通常也都是冷冰冰却又简短的话。   表情也通常只有一个,那就是面无表情。   但是很有爱心。   ......   台风停后。   接下来一连很多天,我都会碰巧与那个少年偶遇。   有时候是我在散步。   在我邀请过后,会跟着我一起在小镇上散心。   聊天时,他依旧沉默寡言。甚至还会突然偏开头,然后一下跳上屋檐。   我在地面走,他在屋檐上走,与我保持些距离。明明台风天刚过,天气不是那么炎热,他的耳尖却红得滴血。   有时候我去稍远一点的超市买菜,等我回来天色就黑得差不多了。   会在电车站碰到他。   他也不说话,就跟在我身后。   主动找他聊天,他大多时候也只有一个回应,那就是:“嗯。”   但多邀请几次后,他会愿意跟我回家。   摸一摸那些猫狗的脑袋,然后教我做饭。我对于这方面一点也不开窍,连续教了多日,也顶多能做出【不全糊掉的咖喱饭】。   各种各样奇怪原因导致的失败多了,他偶尔会露出些少见的微表情。单手叉腰着站在我身侧,很轻地叹一声气,脸上的表情无语又无奈,然后说:“太晚了,我来做吧。”   ......   今天也是如此。   怎么教都学不会后,他帮我做了晚饭。即使我多番挽留,但一个转身的功夫,他也会消失不见,只留下大开的窗户。   因为受前段时间台风的影响,近段时间都是阴雨天气,此刻外面又下起了中雨,风也很大。他没带伞就这么淋着回去,会不会生病?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   漆黑夜色。   里梅正埋着脸往前走,即使狂风刮得猛烈,他的步伐依旧很稳。忽然他觉察到什么,猛然侧身,躲开了一根长木屑。   他目光冷锐:“出来。”   远处屋顶,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朝他猛然扑来,然后赶在里梅要将她腰斩之时,凭空消失一瞬,再次出现,已经咬上了里梅的胳膊。   里梅没躲。   一边用反转术式治愈着伤口,一边用另一只手掐住她的后颈,把她从身上扯下来,拎在半空眯起眼打量,语气嘲讽:   “你还活着啊,多大岁数了还顶着十岁的人皮。”   栗原纯子怒瞪着他,“我   早晚杀了你,替我们瑶狐一族报仇!”   里梅神情不屑:“等你有那个能力再说吧。”   栗原纯子气得满脸通红,最后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发出桀桀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在打什么主意,我告诉你,纱织姐姐是绝对不会看上你这个刽子手的!等纱织姐姐想起来前世的一切,你以为她还会冲你笑,温声温气地跟你说话吗?哈哈哈哈她只会讨厌你讨厌的要死!毕竟如果不是因为你和两面宿傩,纱织姐姐根本不会跟她的爱人分开。”   “死狐妖,用不着你提醒我。”里梅脸色阴暗得吓人,手里的力道不断收紧。   栗原纯子大笑起来,随即化身为一只火红的瑶狐,因为缩小了身体,加大了她挣脱里梅控制的几率。   等一脱身,她就朝远处跑去,同时抛下一句狠话:   “我一定会让纱织姐姐想起前世的一切,到时候,哈哈哈哈哈哈——”   那声音双重;   一重稚嫩,一重苍老。   飘荡在狂风骤雨中,显得诡异万分。   *   我吃好晚饭,收拾好餐具。   就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好多只猫狗打算找点有意思的综艺节目看。——这个习惯还是跟歌姬学姐养成的,她对于搞笑和恋爱类型的综艺节目很热爱,连带着我现在也很喜欢看。   时不时还能收到冥冥学姐发来的line。   自打从高专毕业,她就去了D国,在那边拍了很多照片单独分享给我。我也拍了很多花花草草和猫狗的照片,分享给她。   突然,她话题转了下:   【你出来也有二十多天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看着这段文字,我沉默了会,问:   【五条大人那边,怎么样?】   冥冥:【咒术界都快被他掀翻了。而且,有一件事你回高专后应该就能听说,夏油他叛逃了。应该也有这个因素在,五条现在特别迫切想找到你。】   我有些震惊:【夏油学长?】   冥冥:【对】   想到五条大人一直将夏油学长当做唯一挚友,现在这种事情发生,五条大人他一定很难过……   但我却没陪在他身边。   我突然愧疚起来:【等老婆婆回来了,我就会回去】   冥冥:【都可以哦。不过回去之后五条那家伙如果对你管的更严了,你可要擦亮眼睛,世界上可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   我当句玩笑话听,也玩笑般回应:【知道啦。】   这时,我忽然听见屋外传来敲门声。   我回了句话作为聊天收尾:【有事,晚点聊啦】   冥冥:【去吧。】 第45章 045   将通往地下室的铁门打开, 沉闷的‘哐当——’声,配上漆黑的、通往地下的长长楼梯,尤显阴森。   好在身为咒术师,见过许许多多惊奇百怪的诅咒, 并不惧怕某些怪谈。——虽然跟五条大人看鬼片的时候, 还是会被吓得尖叫, 以至于引起他的嘲笑,但那完全是因为鬼片里的鬼怪总是突然出现。   没有发现灯的开关, 我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打开, 有了光源后, 地下室阴冷憋闷的感觉消散了些。   我顺着楼梯往下。   等踩到了地面, 我就开始四下寻找,却发现和楼梯口一样, 没有灯开关。   我只好继续使用手电筒功能,搜寻老婆婆所说的‘古书籍’。可这个地下室很空旷,根本就没什么东西,反倒有个石门。石门两侧摆着两只动作奇怪的狐狸石像。   它们站起来,非常拟人化地将双手放置胸口。   我疑惑地又转了转, 实在没找到古书籍,便开始疑心难道收在这里面……?   “你脑子不聪明就算了,能不能不要随时顶着一副‘我很好骗’的表情?你知不知道那些人贩子,最喜欢骗你这种笨蛋了——!”   莫名的, 我脑海中就回想起五条大人对我说过的话。   那天, 他来任务地点接我, 在外面吃了饭后, 他带我去逛街。因为我很想吃糖葫芦的缘故, 那边排队的人很多, 他就让我坐在长椅上等。可没多久,就来了个身上背着麻袋的老婆婆,询问我xx地址要往哪里走。   我给她指了方向后。   她好像并没有理解,继续用一副恳求的眼神望着我:“小姐,能不能拜托你带我过去?我的女儿在东京工作已经五年没回家了,上次打电话她说她想吃我做的料理,我才转了好多车来的东京,却不知道该怎么走....我也没手机联系她。”   我觉得她可怜,看了看五条大人的方向,队伍差不多还需要排三十多分钟,去那个地方一个来回就只需要十分钟而已,所以我答应了。   可我刚跟老婆婆走了几米远的距离,就被突然出现的五条大人拉到了身后。   他把老婆婆恐吓走后,就对我说了那番话。   我踟蹰起来。   如果老婆婆是骗子的话,那我住在她这里半个多月了,早就把我抓起来了,又怎么可能会留到现在。   ——如此想着,我放松下来。   决定相信这个在我来到小镇第一天帮助过我的人。   石门看起来很沉。   但我只是轻轻推了下,它就自动打开了。   我走进去。   这是个长廊,只容得下三个人并排走。往前走了约莫半分钟,总算宽敞起来,是个很大的空屋子。   并没有废品。   是不是老婆婆记错了啊,废品并没有放在地下室?   我正打算发短信询问,目光余光就瞥见一抹荧蓝亮光。——是台灯一类,忘记关了吗?   我轻眨了下眼,朝亮光处走去。   等靠近点后,我才发现这不是灯,而是一个巨大的、亮着浅弱蓝光的棺材。   在地下室见到这种东西,一般人都会觉得毛骨悚然、想要离开。我也不例外。但内心莫名升起的好奇却驱使着我一步步往前。   靠近后。   我发现这个棺材像是寒冰所制。   散着森森的凉意,让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我连忙掩住口鼻。   又靠近了一点,探头往棺材里面看了眼。   就看到里面正躺着一位穿着蓝白和服的青年,他白色的长发及腰,随意铺散在棺材内,双眼蒙着白布,近乎完美的下半张脸苍白、毫无血色。   是个故去   之人。   如此长久地凝视一个故去之人,实在是毫无敬意。   身为继承了家族祖传术式、又成为五条大人未婚妻的我,自小就接收了很多礼仪方面的教导。   我从未犯过如此低级的礼仪错误。   可不知为何,我的视线就是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除了五条大人外,我从未如此长久地盯着一个人看。盯着他垂到身前的白色长发看,盯着他被蒙住的眼睛看,盯着他血迹斑斑的腹部看……   我失魂落魄地捂住胸口,感受着心脏一下下的跳动。   比平常跳得慢,却闷痛。   这种感觉让我一时失去支撑,趴在棺材上,但我却感受不到寒冰的凉意,只觉触碰他长发的那只手、心口大脑、无论是哪里全身上下都疼得让人几欲窒息。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眼眶不知为何被泪水充盈,我缓慢地伸出手,五指插.入他的长发。   从发根处梳理到发尾。   泪眼朦胧下,我梳理他长发的手上移,朝他蒙住眼睛的白布靠近。   兴许是幻觉,又或是诅咒。   一个潇洒绝逸的身影浮现在我眼前,虚虚实实。   “你一直盯着这个看做什么。”说话的青年有些无奈,他指了指自己用来蒙眼睛的白布,笑着说,“在怀疑我能不能看得见路吗?”   “如果很好奇的话,那——”   “你来帮我揭开?”   ……   隔着层层云雾,‘我’往前走去。白色长发的青年嘴角含笑着弯腰,以便‘我’抬手就能触碰他蒙着白布的双眼。   ‘我’的手指不知为何有些轻颤,在即将揭开白布之时,场景却快速变换。云谲波诡,纷繁复杂,各种各样的画面来回转换。   饿得动不了,‘我’躺在床上盯着枕头发呆。   在巷子口被怪物袭击,‘我’却并未哭喊,而是昂起脑袋,露出脖颈,平静又暗含期待地迎接死亡。   在明亮堂堂的厅屋,‘我’被高大的、脸被雾气遮住的男子抱起来举在半空。   点着烛火的板房内,一只雪白的兔子在‘我’怀中跳来跳去,听见窗户被敲了两声后,急急忙忙地去开窗户,因此还差点被长裙的衣摆绊倒。   ……   最后——   ‘我’揭开了蒙住那双眼睛的白色绸缎,露出来一双清浅含笑的蓝色眼眸。   ……   而现实中,我看到的却是——   一只眼睛闭阖;   另一只眼凹陷,即使不通医理,我也清楚,那只眼缺失了眼球。 第46章 046   大雨如密, 雷声接连不断。   地下室传来的大哭,撕心裂肺,满是绝望的凄凉与无助。光是听着, 就让人心中猝然涌出与伤心者同样的剧痛。   栗原纯子有些不忍。   正想离开, 留她好好消化一晚,就察觉到什么,翻身一躲,但还是没完全避开, 肩膀被一枚冰刃刺中,死死钉在了墙上。   玄关处。   里梅一张清秀的面庞上满是阴狠杀意,正要将栗原纯子彻底杀死,却察觉到地下室的哭声止住,转而代之的是剧烈的咳声, 像要将肺都咳出来似的,听的人揪心。   他倏地收手,就要往地下室去。   却被栗原纯子的一番话,说得顿在原地。   “你真的觉得纱织姐姐现在还想看到你吗?现在看到你, 她怕不是会哭得更狠吧,因为会回忆起被你和两面宿傩折磨的日子!”   里梅的手捏紧, 他侧身看来,双眼因充血变得异常吓人, 一字一顿,“你, 再说一遍。”   “我说,纱织姐姐现在看到你, 怕不是就要回忆起被你和两面宿傩折磨的日子, 会哭得更惨吧——!”   栗原纯子的脖子断裂。   ……   大雨不断, 掩埋掉了很多动静。   栗原纯子的脖子鲜血喷涌,但没多久就开始缓慢治愈。——这就是瑶狐一族天生的异能,修复灵魂,很难被杀死。   看着逐渐消失在雨幕的少年身影,栗原纯子冷冷骂道:“多大岁数了,还顶着张十七八岁的皮。”   她在客厅坐了一夜。   等到了清早,做了南瓜米粥,端着前往地下室。   地下室昏暗,可那被她特地打造出来、能保尸体千年不腐的棺材,却亮着微弱的莹光。穿着杏黄色和服的少女,双肩颤抖着俯在棺材上。她面色被冻得泛白,眼圈却通红发肿,此刻神情木然,虽没哭了,但泪水还是惯性地大滴大滴涌出眼眶。   栗原纯子垂垂眼,轻轻出声:“纱织姐姐,吃点东西吧。”   此刻,她还使用着十岁的身体,喊出‘纱织姐姐’时,孩童稚气的嗓音,带着七老八十之人才有的沧桑感。   但纱织并未回应。   栗原纯子叹叹气,从口袋里掏出个楠木瓶子。她走近棺材,将瓶塞打开,从里面钻出百十道暗红色光体,钻进了棺材内青年的身体。   纱织总算有了反应,抬起头,长长的眼睫上挂满了泪珠。   栗原纯子主动解释:“这是,人临死之前的执念。”   “瑶狐一族对灵魂向来敏锐,我在世间游荡千年,遇到过各式各样的灵魂,但却从未嗅到过与这具身体契合的。再加上两面宿傩有攻击灵魂的术式,所以这位大人的魂魄很可能……”察觉到纱织的手开始不停地抖,栗原纯子顿了顿,说,“不过,也有别的办法。人临死之前大多都有执念尚未完成,一般会在三天的时间内消散,只要在此之前赶到——”   “你是指,”她总算说了话,因过度哭泣,嗓音凄厉沙哑,“收集这些,大人就能复活吗?”   栗原纯子张了张嘴,没发出声儿。因为这只是她幼年从母亲口中听来的‘能让尸体以生前肢体记忆行动起来’的方法。成功之后,尸体即使不睡在寒冰所制的棺材里,也能不腐不烂,虽依旧没有呼吸、心跳、体温,但却能根据生前的肢体记忆走动起来。   ——可这种状态,她并不清楚算不算是所谓的‘复活’。   这些话,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于是偏头,避开那道满含期冀的目光,没什么底气地讷讷说道:   “……对。”   看着一下陷入欣喜的少女,栗原纯子忽然有些后悔。   是不是不应该这么早让   她恢复记忆?   其实自打重新看到她,她就一直很犹豫。   把钥匙交给她,特地请求她帮忙收集地下室的古书籍,给高校的学生。   ——是期待她恢复;   但后面几天,即使有高校的学生来,她也是使用术法让其迷迷糊糊绕过了这片区域。   ——是担忧方法失败后,她恢复记忆会痛苦。   后来,她听闻某座村子死了112个村民,便起了逃避心理,以收集执念为借口安慰自己,暂时离开了小镇。可等她再次回来,却看到了里梅在趁虚而入,接近没有过去记忆的纱织姐姐,纱织姐姐还冲这个刽子手笑得那么甜,没有一点防备心理。   她一时被激。   便装扮成了替高中姐姐来收集古书籍之人,引她去地下室。   她为自己的一时过激行为,感到愧疚。但又不想承认自己做错了事,便拼了命地去收集执念,想要早日让那位大人睁开眼。   但她之前努力的千年,也只收集到一半的执念。这段时间不管多努力,两个月过去了,进度也只是增进了一点点而已。   不是没死亡之人的消息;   就是得到了消息,但赶过去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日期限。   而母亲说,这个方法,需要万人的执念才成……   直到她接到了一个橄榄枝。   是个穿着五条袈裟的眯眯眼青年,不……应该说是少年吧?虽然面相疲惫、还有两个女儿,但不管怎么看,他的年龄都不是很大。——最多十七岁这样子。   他笑着说:“您需要的新鲜死尸,正好我这里有很多。”   “我帮您吧?”   她谨慎:“你有什么条件。”   “必须要有条件吗?”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苦恼,最后无奈摊摊手,与他忧愁的语气所不同的是,整个人都显得很随意慵懒,“可是没有诶。只是想让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已,难道不可以吗?毕竟这可是跨越千年的爱情啊——!着实令人感动。”   说着,他还抬起袖子擦了擦毫无泪意的眼角,看起来十分伪善。   但他所提供的,着实让人无法拒绝。   ——愿意每天给她五十具新鲜尸体,供她收集执念。   目前她一共收集了5210枚执念,还差4790枚,如果有他的帮助,那么百日之内就可以集齐了。要知道寒冰所制的棺材只能保存尸体不腐不烂千年,如今千年期限即将过去,这件事实在是迫在眉睫。   等回到小镇。   她将楠木瓶子打开,新收集到的四枚执念就飞进了白发青年体内。她转头,看向身侧俯在棺材旁的阴郁稳重的少女。   刚与这一世的她见面时,她身上的衣裳大多色彩鲜艳,而如今却是清一色的黑色丧葬。唯一有点颜色的,大抵就是她盘发间别着的白色小花。   因为日日夜夜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她苍白的小脸渐无生气,只会木然地盯着棺材里的白发青年,偶尔说些恋人之间的喃喃低语。   她掩下眼底难过的情绪,轻声:“纱织姐姐,我们去新地方吧。”   ……   …………………………   纯子说,用不着百日时间,五条大人便可复活。但却要去新地方,这个新地方建筑古派,身处这里的人,除了每日来诚恳跪拜的信徒,都是咒术师,还都是未曾在咒术界听闻过的名字。   是诅咒师吧?   但没关系,只要对五条大人有利,什么都无所谓。   而且这里一点好处,那就是很安静。   我将窗户打开。   因为特地选了个偏僻阴暗的住所,所以即使是阳光正好的时段,也没有多少光亮能照进屋子,屋子昏暗得还需点蜡   烛才能看清。   至于窗外,临近窗口的那株山玉兰,花瓣洁白,看着就讨喜。   是五条大人会喜欢的样式。   ——虽然我并不能太清楚他的喜好,因为他看起来还挺让人捉摸不透的。但我之前学习绣花时,有绣过类似的图案,他那晚来时瞧见了,便问绣好之后能否送与他,因为他很喜欢这花的用色。   白色的。   五条大人穿和服时,也大多是白色亦或蓝色。   想到这,我愈发确定下来,五条大人会喜欢这株山玉兰的。等他醒来,一睁开眼看到的第一朵花便是这株,一定会很开心吧?   如此想着,我取来浇花工具,将那株白玉兰精心照料了下。   回到屋内。   我将窗门关紧,给兔子为了食物后,才靠近棺材,开始帮五条大人擦拭脸庞、脖颈、双手,他身体冰凉僵硬,但我却觉是世间最为温暖的。   我拉着他的手抵在脸颊上,目光眷恋缱绻。   其实。   对于大人复活这件事,我期待,却又焦心。   期待的是,能再次看见他弯腰冲我浅笑,然后喊我一声:“纱织。”   焦心的则是,我围着另一个人来来回回地转了十多年,为了他做出那么多毫无理智的事情,五条大人会不会不开心?   可又或许,像上辈子那样与五条大人一起赴死,不再奢求复活也是个好结局。   但我不愿。   纯子说,五条大人的灵魂消散,再无来世。   但我却有轮回。   我只要一想到轮回之后,又要将大人忘记,像这辈子前半生那样荒唐地围着其他人转,我就如被千刀万剐般地难受、煎熬。   又或是让纯子将我的魂魄也一齐打散,但我与大人一次婚都未成过,我心有不甘。我想穿上白无垢,与五条大人成婚,当一次他的妻子,即使只有一日,我也心满意足。——这是我前世今生,都仅有过的执念。   并且,   我有好好照料那株白玉兰;   还养了只兔子,跟当初他送与我那只很像;   我身上虽穿着丧葬的黑色和服,但发间别了白色小花,脸上的妆容也每日都精心准备;   我腕间,还戴上了当初五条大人送与我的那只蓝色宝石手链。虽然在雪山上散开了,但纯子帮我捡起来重新串好了。   到时醒来,五条大人即使不开心我之前十多年的荒唐,看到这些也会开心一瞬,愿意听我解释吧?   我闭起眼,贪恋般用脸颊轻轻蹭着他的手心。   ……   可事情却往我所期待的相反方向发展,看着五条大人逐渐开始出现腐烂的手背,我仓皇不已。   纯子这才告诉我。   虽然瑶狐一族有通过修复灵魂而修复肉身的能力,但五条大人的身体没有灵魂,她无能为力。而如今千年时间已过,寒冰所制的棺材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了,五条大人的尸体便不可避免地开始腐烂。   只有尽快集齐一万枚执念,方可阻止,并慢慢修复。   我问:还差多少?   她沉默一瞬,说:三千枚。   盘星教是个给予人往生极乐的地方,为信徒驱除污秽、消灾解难。因为的确能消除许多恶浊,给人带来轻松感。为此,总有达官显贵亦或是平头百姓求上门来,大家对盘星教及其教主大人都信赖不已。并有些亲人去世的、亦或者受到诅咒迫害而亡的人,甚至不远千里将尸体运来盘星教,祈求能得到往生赐福。   因此盘星教能收集到的执念特别多,只看这里的教主大人愿不愿意多给。   虽然不知道每天为什么都有那么多人去世,但我也顾不得往深入的地方去思考。目   前已经收集了一千九百多枚执念了,但还差三千枚,约莫两个月的时间才能集齐。可五条大人如今的身体,显然支撑不了那么久。   纯子还说。   她去求过了那位教主大人,恳求他每日再多给些新鲜尸体,以供提取执念。但那位教主大人却单手撑脸,悠悠地说:“让她来求求我,我就答应。”   这个‘她’指的是谁,无论是纯子还是我,都心知肚明。   虽然不知道这个盘星教教主大人为何会对我感兴趣,但看着五条大人日渐腐烂的双手,和要往手臂蔓延的趋势。   我垂垂眼,同意了。 第47章 047   穿过长长的回廊, 绕过三四个种满莲花的假山池塘,无数的亭台水榭,金墙绿瓦, 是个装潢极致奢靡却又庄严的巨大古宅。   在一所落满银杏叶的屋门外。   我将要进去,戴着奇怪帽子的非洲男子就正好从里面出来。   他看我一瞬。   即使我们并未见过面,他也已然猜到我是谁。   冲我说:“教主在里面等你。”   我礼节性地冲他俯俯身。   等越过他, 一走屋内, 非洲男子就将屋门关上了。   我只是略微顿了下, 便垂下眼捷,哪儿也不看、只专注身前一米地的往前走。   等看到蒲团后, 我跪坐上去。低声:“教主大人。”   “嗯嗯。”身前两米远的地方传来回应, 不知为何, 我觉得这声音很耳熟。就在我猜测时,对方就主动给予了我答案,“好久不见啊纱织,没想到你穿黑色……更诱人了诶。”   顾不得礼节,我下意识抬头。   就看到两米外的软塌上, 夏油杰正单手撑脸、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他没穿高专.制服, 也没穿私服。五条袈裟松垮地挂在他身上, 已经长到腰部的黑发被扎了个半丸子头,黑色的耳钉没取,一时间不知是佛性多些, 还是邪/教头子的感觉更多。   “听说你现在跟悟的关系很好哦。”   “悟不仅时刻把你带在身边, 还会跟个家庭煮夫似的给你准备三餐, 啊真没想到, 悟也有这样一面呢。哦对, 差点忘了, 你们还约定了毕业之后就会结婚。”   “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也算是帮上忙了。”   像是总算找着了人说话,他笑眯眯地说了一堆过往的事。忽然,他顿了顿,想起什么般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浑身上下都在努力表演愧疚,就连刘海儿都异常配合演出,充满歉意地搭在他的手背上:   “瞧我,差点忘记了。你现在可是找到了真爱,至于悟怎么样……即使发了疯似的找你几个月,头发都熬得更白了,你也应该一点也不关注。我不该提起这些事情的,抱歉。不过,纱织会原谅我的吧?”   我短暂的惊讶过后。   便重新垂下视线,没什么情绪波动地回应:“会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他从软塌上站起来,整理了下凌乱散在肩颈的黑发,微笑着朝我靠近。将我身侧的蒲团拉到我对面,坐下来,与我之间的距离很近,他盘着的腿甚至紧贴着我的膝盖。   我不动声色地拉远了些距离。   “好久不见,纱织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他那双细长的眸子微垂,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拉远距离的动作,没有任何要阻拦的表示。但语气却更加温和了,“比如……担心你那位真爱醒来嫌弃你那个时候的表现不尽人意,需要找我提前学学?”   我的双手骤然捏紧,带着恼意看向他:“请不要侮辱五条大人。”   我这才发现,他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消失了。因为坐在蒲团上的姿态很不着调,所以能与我平视,此刻那双深紫色的眼睛正毫无情绪地盯着我。   ——这种眼神我有些熟悉,当初在高专他的寝室里,我情难自禁地喊出‘五条大人’时,他就用这样的目光看过我。   但不过几秒,那双眼眸就重新洋溢起了笑意:“抱歉抱歉,是我不好。”   我放松下来。   用平和的语气,说出自己的请求:“教主大人能否每日多施舍些新鲜尸体,以供纯子收集执念?若能,纱织感激不尽。”   在‘夏油学长’和‘教主大人’两个称呼间,我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就跟明知道那些尸体不可能是自然死去,在‘要’与‘不要’间,我也很   快做出了决定一样。   “这样啊,那每日得多少尸体才够呢?”他用商量的语气。   我有些欢欣,眸光亮亮:“一百,可以吗?”   他挑挑眉,“确定吗?不多加点?”   我咬起下唇,竟然真的思考起来,“那……一百五?”   他不动声色地凑近一点,侧着头,去玩我别在发间的白色小花,“这次确定了吗?”   我没觉察到,心思还沉浸在‘如果一天一百五十枚执念,五条大人能多久醒来’中。直到湿润润的舌头舔上来,从锁骨处一直舔上脖颈,我才浑身一激,将他立马推开。   我不断往后蹭,后腰抵上矮茶几,目光惊惶不定:“你干什么!”   这样的处境,我感到熟悉。   与夏油杰第一次有亲密接触,也像这般——   他猝不及防地亲吻上来,我连忙推开。我惊慌失措,他则气定神闲,还有心情欣赏我无措的表情,“当然是在索取报酬咯。”   “什么报酬……?”   我擦擦脖子,但擦不干净,总感觉上面还留着粘腻的口水。   他摊摊手,一副被伤透心的模样,“不是吧纱织,你是想让我替你白打工吗?我们又不是多亲密的关系,你这么做,会让我觉得自己被你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备胎啊。”   我抖着手整理衣领,眸光慌乱地看着他,“不、不是的……”   “我可以付钱。”   “钱?你现在也没多少可动用的资金吧?”   我咬紧唇。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听见他叹了口气,“除了钱之外,其实也可以让你帮我管理盘星教。可你一没什么体术,有人闹事,你就只有可怜巴巴藏起来的份;二的话,你的术式又没什么伤害,除了驱除负面情绪给人带来快乐外,也没什么用了吧?”   “这样下来,你不就得稍微牺牲一下?”   “毕竟那可是你爱了一千年的恋人啊,为了悟你都可以做到那种地步,这时候为什么会这么犹豫呢?”   “难道说……”他脸上的难过一扫而空,笑眯眯地,“难道说,一千年的时候已经磨平了你对他的爱,现在还没有对悟的爱多?”   “不、才不是!”   我情绪激动起来,大声反驳,“我最喜欢的,永远都是五条大人。”   他悠悠道:“那么,我们继续?”   我重新垂下脸,沉默起来。   既没有像一开始那样立马拒绝,也没有答应。   他五指并拢在耳畔,侧着头听了很久,都没听到我的回应后,他笑了笑。一副毫不在意、却又胸有成竹的样子,“如果现在还没想好,也没什么关系。接下来一段时间我都不会外出,你决定好了直接来这里找我就好。”   “当然,今天的五十具尸体,一个也不会少给你。”   “毕竟我可是个好人。”   ...... 第48章 048   “身为女子, 首要明白的,便是‘廉耻’。”   “被五条大人选中,是你的荣幸,不管何时都要谨记, 你的身体除了五条大人外, 不能受到任何异性的触碰。不, 那不叫‘触碰’, 叫‘玷污’。一旦被玷污,你就是不纯之身。”   ……   “你就是六眼的未婚妻啊,我杀了他, 按照胜利者能得到所有财物的惯例,你现在是属于我的未婚妻了。”   “可是悟应该会很喜欢你露出这个表情诶。如果不提前练习至完美的话, 很可能会被嫌弃吧?”   “六眼的未婚妻也不过如此嘛,干巴巴的连怎么让男人兴奋起来都不会。”   “你这不是背叛哦,这种程度不算什么的, 只能算是提前熟悉自己的身体。你看, 我没教你之前, 你也不知道被触碰这里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对吧?”   “你好蠢,六眼怎么会看上你?他怕不是瞎了吧。噗,他好像的确是瞎了。”   “你这个样子好色啊。”   ……   “五条大人……五条大人!”   我捂住双耳, 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直到一缕光照到我身上, 我抬头,看到前方有个高个子的白发少年。他逆着光, 看不清面容,但那双如蓝宝石般的眼睛却灿亮得惊心夺目。   我的眼泪瞬间掉下来, 朝他快速奔去。   “五条大人……”   我一把抱住他, 低声哭泣。   但他却拉住我的手, 将我扒开。我抬起头,与他隔着墨镜对视。他扯了扯嘴角,语气不太好:“你身上好脏啊,怎么搞的。”   脏……?   我连忙低头。   这才发现自己被沾了满身的污浊,腰上、双手、脸上……全部都是,好脏好脏好脏。   “你是猪吗?!那么蠢。”   “不是……”   “你不是猪为什么会那么容易被骗?就是因为你蠢而不自知,所以我才不得不多看着你一点啊。不准跟他们说话,不准跟他们接触,每隔三个小时就必须要给我打一通电话。”   “我会学聪明的……”   “等你真的变聪明再说。”   ……   看着那道跟其他人高声阔谈,却唯独忽略我的背影。我崩溃到不行,聊天的人群中忽然有两道模糊的人影歪头看向我,冲我招手:“纱织,过来聊天啊。”   我内心期待,正要过去。却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回头。   发现是个巨大的监听器,监听器的电线正紧紧缠绕着我。我的耳朵戴着耳机,监听器中跳得急促的心跳一声不落地传入我耳中……   “纱织不过来聊天吗?”   “哎,那我们就先去逛街啦,再见。”   “纱织,任务完成要去吃饭吗?”   “不吃啊,那算啦,改天!”   ……   不。   不是的……!   我张开嘴想喊他们,却发不出声音。   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身影,和五条大人轻飘飘抛下的一句“我去做任务了,你在高专好好呆着别乱跑”,我开始拼命地扯身上的电线。   放开我……   求求了,不要这样对我……   我哭得满脸泪水,不管怎么挣扎,却只感到电线越缠越紧。我逐渐喘不上来气,没人救我,大家都走了,我会就这样死掉的吧……   就在我绝望之时,身前落下一道阴影。   高挑的白发青年弯下腰,替我轻轻擦拭掉脸上的脏污,“怎么哭成这样,谁欺负你了?”   “大人!”我瞬间哭得更狠了,扑他怀里。   他一点也不在意满身污秽的我,将我搂进怀里:“看来委屈受了很多啊,不过如果是面对我的话,什么都可以说出来哦。”   “我已经……”我抓着他的白色长发,泣不成声,“我已经不干净了,我是个容易被骗的坏孩子……呜呜不仅如此我还好坏,我愿意杀人,我一点也不善良,我配不上大人。”   “哪里不干净了。”他笑着,“不是很可爱吗?”   我抽抽噎噎从他怀里起来,才发现自己换了身浅蓝色的衣裳,干干净净的,散乱的头发也被梳整齐了。   我眼眸颤颤,蓄满了眼泪,“我想结婚…跟大人结婚……”   他摸着我的脑袋,“好啊。”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去一趟大泉蜘蛛山,那边有个蛮难缠的诅咒师,短时间内回不来。等我回来,你的裳着应该就过去了,我们可以提前结婚。”   大泉蜘蛛山?   我感觉到头顶的触碰消失,五条大人的声音远去。我惊慌不已地追赶,却发现四周都是迷雾,完全看不见五条大人的身影。   “大人……”   “五条大人——!”   ……   我从梦中惊醒,全身都冒着冷汗。   我大口大口呼吸着,感觉自己像被摁在水里要被溺死。可当我的视线扫向屋中停放的那口棺材时,早就因为做噩梦而哭得发红的眼睛,再次掉下来眼泪。   我踉踉跄跄走过去。   看着棺材里安静沉睡的五条大人,我泣声不止,也跟着躺进棺材,缩在他怀里。脑袋抵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毫无跳动的心脏,我闭起眼,抱紧他:“大人……”   “我们要结婚。”   “在梦里,你答应我的。”   “纱织知道自己做错了,接下来还要继续做错事。但只要能与大人成婚,尽管只有一日我也满足了。到时候....我会为自己的恶行赎罪,大人也陪我一起死,好不好?”   我喃喃着,在他怀中再次睡过去。   棺材冰冷,但他的怀抱好暖。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一双手温柔地揽住了我,耳畔还响起轻语:“好哦。”   ……   隔天。   我去找了夏油杰。   还是那所落满银杏叶的院落,我走进屋内,坐在昨天那个蒲团上时,他正在解头上的发绳。——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他的指甲被用画笔涂成了紫色,头上还编了四五股麻花辫。   “想好了?”看到我,他笑着问。   我从蒲团上起身,绕到他身后,帮他解发绳。同时回应:“嗯。”   “答案我就不问了。毕竟你人都来了,只会有一个结果嘛。”他语气懒洋洋的,等我将发绳全部解开,就拉住我的手,将我从身后扯到他怀里。他低头凑上来,要亲吻我的唇,我不知怎么想的,明明来之前做足了心理建设,此刻却偏头躲开。   他的吻落在了我的脸颊。   他稍微停顿了下,问:“这里不准亲吗?”   我微微闭眼:“……嗯。”   “唔,好吧。”他好脾气地同意了。吻下移,蜻蜓点水般亲了下我的脖子,温言轻语地用半商量的语气问:“那这里可以吗?”   我深呼吸了好多下,觉得再拒绝有些太过分了,便点点头。   潮润的吻舔上来。   细细密密地落在我的脖颈、锁骨。   他将我一点点搂紧,随着亲吻的深入,他的呼吸节奏逐渐加快。在推高我的和服时,他动作难得停下来,细长的眼睛微垂,盯向我:“哭什么,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和我做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居然在不停地掉。   我伸手去擦,   却怎么都擦不干净。尽管不是第一次做了,可不管来多少次我都依旧不喜欢。可这些话我不能说出口,我只得捂住脸,双肩发颤:“无论是悟少爷还是五条大人,从始至终,我都只是想要得到喜欢的人。”   “这么说,你很讨厌跟我做咯?”他下巴抵在我的胸.口,抬眸望着我。   我没回答,却哭得不能自抑。   之所以跟夏油杰开始,也不过是为了悟少爷。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太多这些东西。   因为八岁之前我没有觉醒术式,在家族里无人问津,觉醒术式之后成为悟少爷的未婚妻,无论是草间家还是五条家都有派人来教导我。   他们教导我,要努力强化术式,未来好为悟少爷驱除疲劳;   他们还教导我,要对悟少爷的话言听计从;   ……   不等他们教我更多东西,悟少爷就用【术式顺转】将他们吓得跑出了房间,然后挡在我身前,威胁他们,以后不准再教给我这些东西。   所以接下来,我学的最多的就是和歌和裁缝。   跟夏油杰练习时,身体的反应虽然很激烈,但我却无论是开始、高/潮还是结束,都陷入无止境的难过中,虽然不知道到底在难过什么,总之就是难过的受不了。   之后恢复了前世的记忆,知道了更多的廉耻。   我不仅无法接受过去的自己,还更加无法接受现在明明知道不正确却还是要委身他人的自己。   想到这些,我哭得更狠了。   “哎。”他叹了口气,“什么都不想付出就得到我的帮助,方法其实也很简单。”   我没出声,还沉迷在哭中。   他戳戳我的后背,语气期待:“快问我是什么方法。”   我泪眼朦胧,不得不:“……什么方法。”   他依旧保持着笑容,听不太出是不是在开玩笑:“比如,试着说喜欢我?”   “毕竟悟除了接吻就不会什么了,至于你的那位五条大人更是连碰都没碰过你。你应该只跟我做到过这种地步吧?既然都是这样的关系了,你倒是……”   “看我一眼啊。”   越说,他嗓音越低,传入我耳中,带着温柔缱绻的味道。   似乎有些认真。   我微愣,随即瞳孔睁大:“不行,我——”   “不会吧,你当真了?”他猝不及防被我逗笑,慢条斯理地戳戳我的脸颊,“一如既往的好骗呐。”   我囧起来,连哭都忘记了。   很尴尬。   他将我的和服整理好,好整以暇地问:“啧,真是好奇,不知道悟看到你急于说清自己喜欢另一个人时,会露出什么表情。”   ——像在期待什么好戏。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得垂下脸沉默。   他耸耸肩,也不期待我回应。一手揽住我的肩膀,一手托起我的腿弯,将我抱起后,放到身后的矮榻上。   随即他便也躺上来。   我立即浑身僵住,尤其是在他将我搂进怀里,鼻尖贴着我的脖颈磨蹭时,就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调侃:“别怕我啊,又不对你做什么。单纯的睡觉而已。”   “我偶尔也是想走走纯爱的。”   我没怎么听懂【纯爱】是什么意思,却明白了他不想再亲我,于是松了口气。   见此,他“噗呲”一声笑出来:“哈哈,真有意思啊你的表情。”   “不过,纱织。”他用一副打量的神态打量着我,兴致勃勃的,“悟抱着你睡了有一个多月了吧,你跟你的那位五条大人也在一个棺材里睡了好多次。真是没想到啊,明明我们身体上的关系那么亲密,这却是我们第一次躺在一张   床上。”   “以往,我们最常呆在哪里偷……哦不,是约会?”   看着他脸上略显恶劣的笑。   我有些不适应。   以往的夏油杰虽然本性可能也有恶劣,但他从不表现出来。表现的最明显的一次应该就是那时候了吧。——我在动情时喊了‘五条大人’,他面无表情地看我几秒,手上的动作就粗暴了不少。   那是我在此之前,唯一一次接触到他的本性。   并且当时的我却并不清楚,只以为他是不小心。还是后来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了解了更多东西后,才察觉到的。   但现在的他,却好像将‘坏东西’三个字,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在,都展现的淋漓尽致。   所以我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侧侧身子,背对他。   “不会吧,这就要睡了吗?”他语气微微带了遗憾。   我没理会,闭上眼。   他也没再说话了,凑过来点,搂我的腰。然后脑袋抵着我的后背跟我一起睡。   我来的时间段是傍晚,现在外面已经全黑了。屋中昏暗,原本是燃了蜡烛的,但随着时间推移,蜡烛也燃尽、熄灭了。   我闭着眼,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又或是几个小时。期间夏油杰一直都很安分,只是单纯地抱着我,并未做多余的事。   我逐渐相信起他,并因为长时间闭眼,真的犯起困来。   最近一段时间我都没睡过好觉,每次夜半睡着睡着就会突然惊醒,惊慌失措地从床上爬起来,去看五条大人怎么样了。   精神时刻紧绷着,导致身体一直很疲惫。   可就在我即将睡着,脸颊却被人戳了戳。还伴随着幽幽的声音:“喂,纱织。你睡着了吗?”   我恍恍惚惚醒来,眼睛还闭着。   含糊出声:“没有……”   “这样啊。”   ——语调欢快跳跃了些。   我云雾迷蒙地睁开眼,晦暗中,对上他紫色的眸。问:“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想看你睡没睡。”他笑意盈盈的。   我:“……噢。”   醒来之后,我觉得被他搂在怀里很别扭,于是轻微挪动了下。——他并未阻拦,任由我退出他的怀抱,往矮塌边缘一点点挪动。   期间,他始终笑眯眯的。   见此,我不切实际的幻想更多了,于是又往外挪了一大截。我们之间的距离足足能塞下一个人后,我内心总算舒坦了点。   但下一刻,他就跟着挪过来了。   重新抱住我。   我莫名感到了憋闷,觉得被戏耍了。   可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重新闭上嘴。就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迷迷糊糊中,眼看就要再次睡着。   脸颊却又被人戳了戳。   他再次喊我:“纱织?”   我揉着眼睛,晕晕乎乎地:“……嗯?”   “没事,想确认一下你睡了没有。”   “……”我眨巴了下眼,不想理他。无视他恶劣的表情,翻过身,背对他。   屋子昏昏暗暗,不得不承认的是,他身上又异常暖和。所以没多久我就又睡过去。结果脸颊却又被人戳了戳:   “纱织,纱织——?”   “你睡了吗。”   我这次强忍着没睁开眼,打算假装自己睡着了。   果然有效。   没一会,动静就停下来了。   可下一刻身侧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我感到有人的鼻尖抵在我胸.口,轻轻嗅了嗅。   “悟的性格,应该很少触碰你这里吧?”   “很香哦。”   我双肩微微绷紧,强忍着没睁开眼。   可他却猝不及防地隔着衣服舔了我一下,我身体一激,顾不得装睡,连忙摁住他的脑袋,目光慌乱:“你说过不对我做什么的!”   他笑意不变:“那你别装睡,起来陪我说会话。”   ……   我不得不坐起来,听他说话。   他下巴抵在我肩上,一手搂着我的腰,另一只手抬起来,玩我发簪上的流苏,时不时拨一下。   像是许久没人分享了,他打开了话匣子就止不住。念念叨叨之下,我更加犯困了:   “这里认识我最久的人,就是你了吧纱织。那两个孩子你见过吗?我记得她们经常去你的住处看你,回来就跟我说你是她们见过最好看的人。你发现过她们吗?咦看你这个样子就是没发现过。”   “你的脑子还真是除了恋爱就装不下别的了。”   “啊……抱歉抱歉,上一句话有些过分了。不过纱织会原谅我的吧?毕竟我说的也算是实话?”   “哈哈,抱歉,这次是真诚的哦。”   “至于那两个孩子呢,一个叫美美子,一个叫菜菜子。刚遇到她们的时候,她们的性格都很沉郁,但现在好了很多,不愧是小孩子呢,平日多给予些关爱就能重新对这个世界提起热爱,甚至对曾经欺负她们的猴子都抱有不少好感。”   “不过我是不会让她们过多接触猴子们的,所以我亲自给她们画了个画册。”   说着,他笑眯眯的、像分享宝藏般将一个画册拿出来,抱着我看。   画册的第一页就是一个巨大的标题【拒绝猴子】,一旁还配有Q版的他脚踹猴子、而猴子投降求饶的简笔画。   他一页页翻给我看:   “那些猴子实在是不知足。”   “明明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却幻想出了更高位的存在,并称其为[神]。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一直以来保护他们的,可都是我们这些咒术师。有我们在不就好了吗?何必还要去幻想那些神佛。总而言之,他们就是既贪恋又胆小的低级生物。贪图的东西永无止境,才会滋生那么多的诅咒。哎,万物之灵长居然主动停下了进化的脚步,让我们这些咒术师去迁就丑陋的猴子。”*   “强者去适应弱者什么的,真是想想就觉得恶心——”   他表情有些扭曲,看起来的确是嫌弃到了极致。   但我对他的理论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没一会就彻底睡过去了,而他则依旧在我耳边喋喋不休。   ……   “所以,纱织你觉得我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他侧头问,却发现怀里的人早就睡着了。他愣了片刻,闭眼笑了下,苍凉又无奈:“算了,好像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第49章 049   我这一觉仍是睡不安稳, 所做的梦依旧是充满痛苦回忆的,繁琐杂乱,关于前世的画面和今世前半生的记忆交错, 循环往复永无尽头。   但我并未像以前那样连连惊醒。   因为每当我陷入梦魇,总会有一只温热的手轻抚我的脸颊, “纱织, 纱织?不哭哦。”   柔和的声线, 具有安抚性的动作。   ——像五条大人。   我双手胡乱抓时,还能抓住长长的头发。   ——像五条大人。   每次被梦境中破碎的片段侵扰时, 都会被如此安慰,以至于我安安稳稳睡到了天亮。看着从窗外投射进来的光亮, 我半睁着眼迷糊了会, 才揉揉眼睛坐起来。   却发现床上有很多像是被扯断的黑色长发。   我眨巴了下眼,正要下床, 屋中右侧的竹帘就被一只手掀开了。   露出黑发少年修长的身形。   他见我醒来,嘴角弯了下。抱臂斜靠着墙,心慵意懒道:“呀, 你醒啦。”   “嗯。”我避开他的目光,从床上下来后,整理了下睡乱的和服, 就朝屋门的方向去。边走边说:“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想尽快逃离。   可屋门即将拉开。   我的手腕却被率先一步攥住。   我肩背一绷,侧头看向夏油杰, 努力做到声音平稳:“教主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也太冷淡了吧。”他语气有些伤心, 但脸上的表情却笑吟吟的, “不管怎么说, 我们也都是睡过一晚的关系了。连温存一下都不允许吗?”   “不允许。”我说话一向柔顺,即使是说拒绝的话,也慢吞吞地没有强硬感。但我的肢体动作却很决绝,将夏油杰攥我手腕的那只手拂开后,就直接拉门出去了。   他很识趣地没纠缠,只是扬起声音冲远去的我喊:“今晚别忘记来了哦——”   我步伐微顿,选择不搭理。   ......   回到住处。   我去浴室清洗了下、喂笼子里胖乎乎的兔子吃了食物、又给窗外的那株山玉兰浇了水,心情才平静不少。   我像往常那样打来热水,替五条大人擦拭脸庞,替他梳理长发。   可看着他泛白的唇。   我不知怎的,指尖就触摸上去,一点点地顺着他的唇线描绘。   我被很多人亲吻过。   两面宿傩、里梅、夏油杰、悟少爷。   却唯独没有被五条大人亲吻过。   他与我最为亲密的接触,就是雪山上那仅有一次的拥抱。   平日里,他说起话来听着轻浮,其实最为正经。明明是未婚夫妻,明明他总是夜里来寻我,可相处间却单纯到不行,除了送礼物,就是问些我的近况。——往往都隔着一个窗户聊天。只有很少见的几次,他会翻窗进来,瞧瞧我写的和歌、绣的花草、养的兔子、种的盆栽。   看着冰棺中他静谧的脸庞。   我心中忽升起一丝渴望,灼烧得我心脏滚热。   最终,我还是与他一起躺进棺材。犹豫间,双手微微攥紧他的衣领,做足心理准备后,就仰头亲吻上他冰冷的唇。   简单的唇瓣相贴。   我却听见自己的心在狂跳不止。   不是被触碰身体时因快感而产生的心跳加速;   而是纯粹的心动神驰,如小鹿乱撞般,毫无章法。如此密集的‘砰砰’声,仿佛是两个人的心在跳动。   看着他被白布蒙住的双眼,我缓缓阖起眼。   感受着这个属于我爱人的吻。   我的身体或许变得好脏好脏,但心还很干净。   里面从始至终都只装了一个人。   ——也只装得下一个人。   *   晚上。   我来到夏油杰的院落。   我推开屋门时,他正单手托腮着,另一只手拿着画笔,在画册上画画。   他没抬头:“来了?快过来。”   我走过去,跪坐在他身侧的蒲团上。   距离很近,我能看清他在画什么。——城市里,拿着文件包的西装猴子、穿着高校校服、背着书包的学生猴子、开车的猴子、修路的猴子、做推销员的猴子,和穿着五条袈裟一手牵着一个小女孩的他。   第二页、第三页……第五十二页:   ——猴子们彼此之间互相怨恨,互相诅咒。   第五十三页:   ——Q版的教主拳打脚踢,所有的猴子都被赶进了下水道生活。   ......   跟昨天晚上他给我看的那个版本差不多的故事模式。   夏油杰打了个哈欠:“她们说之前的故事看腻了,要听新故事,不然不睡觉。你来的很不凑巧哦,她们刚回去。不然你也许能见见她们,都是很可爱的孩子。”   我对这个没什么兴趣,但还是附和了一句:“嗯,很不凑巧。”   他将画册收起来。   转而拿出来一本《一千零一夜》,递给我。   “一直以来都是我给别人念睡前故事。小时候要用来哄邻居家的弟弟睡觉,高专时期要被悟缠着念,至于现在……仔细想想,还真没人给我念过呢。”他微笑着,“真是期待啊。今晚我们就做这个事情吧~”   我自然是同意的。   ——这对我来说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我本以为念完一个故事就可以回去了,可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故事结束后,夏油杰却语气期待,暗暗催促:“下一个故事念什么?”   我只得翻到下一页,继续念。   直到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我嘴巴都干掉了,他还非常积极地给我倒水喝。   我彻底忍不住了,迟疑着问:“请问……我还要念多久?”   “睡前故事,当然是要念到我睡着啊。”他笑意盈盈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垂着脸翻故事书,可能是情绪不太好,表现在了脸上。他挑眉问:“要不,我躺着,你念给我听?也许会更容易睡着。”   ......   我们换了个地方。   他躺在矮塌上,身上盖着雾蓝色的毛毯。他双手枕在脑后,“那么,请继续吧。”   我坐在床边,继续翻读故事书。   可这次他总是打断我,问些别的事情,例如:“你的那位真爱复活后,你打算怎么做?”   我越过这个话题。   他却扯着我的袖子晃啊晃的,持续性地骚扰。我不堪其扰,只得回答:“我们会结婚,然后再也不分开。”   “原来如此。”   他一副思考的表情,“那岂不是说我们的关系也要结束了?”   我微顿:“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他神情平静地注视我,半响,嘴角露出轻轻的笑意,“你不用这么如临大敌。等你的真爱醒来,我不会把我们之间的关系说出去的,以后也绝不会纠缠你。”   “因为我知道……”他扯我袖子的手上移,轻点我心口,“不管其他人再怎么削尖脑袋地挤,都挤不进去。你这里已经被他装满了。”   他缩回手,恢复双手枕在脑后的动作,悠悠道:“放心吧,我可是个合格的出轨对象。”   接下来他没再找话题。   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见我娓娓念故事的声音。等念到《朱   特和两个哥哥》的故事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深了,我不仅嗓子哑,更是困到不行,眼睛花得连故事书上的字都要看不清了。   但夏油杰依旧兴致勃勃,甚至还催促我念快些,他想尽快听到接下来的。   我只得疲惫地继续念下去。   直到上下眼皮越打越凶,声音也越来越小……   .....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身上盖着之前夏油杰盖的那个雾蓝色毛毯。   等走出屋门,正好碰见夏油杰站在院中的银杏树下,双手揣在怀里、跟一旁的金发女性聊天。   聊着聊着,他看到了我,招招手:“纱织。”   其后,他跟那个金发女性说:“这是我挚友的女朋友。”   金发女性表情明显呆滞了下,随即就有些意味深长:“教主大人还真是会玩。”   夏油杰摆摆手:“哪里哪里~~”   我听不下去了,冲金发女性礼节性地俯俯身,就离开了。   *   夏油杰对【睡前故事】一直保持着兴趣。   所以接下来十多天,我每天晚上去他那里,都是在念那本《一千零一夜》。等念到第二十一个故事时,他忽然问了我一个问题:   “这个晚上这本故事书能念完吗?”   我翻看了下页数,还有很多。   摇摇头:“念不完。”   他沉默了下,“那你明天还愿意给我念睡前故事吗?”   明天……?   我反应过来,执念的收集,到明天就完成了。   也就说我们之间的交易结束了。   我老实回答:“不会。”   “这样啊。”他细挑的眼睛微微垂下,随即笑了下,嘴角上扬,“对了,有个坏消息差点忘记告诉你了。”   “因为最近杀的猴子太多,被咒术界警惕,悟他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你说,他看到你和我待在一个房间,亦或者是发现你喜欢的另有其人这件事,他会怎么做?”   他观察着我的表情,慢条斯理地从床上坐起来:   “之前仅仅是被悟发现我们的关系,他就对你做了那些事。如果发现了这些,到时候不止是我的盘星教会被他的一发虚式给轰没,你被带走后,也会深受折磨吧?哦对差点忘记了,你目前最关心的那位大人,应该……会被悟挫骨扬灰?真是可怜啊。”   我捏书的手一下收紧。   神色慌乱地站起身,就要回去找五条大人。   可屋外已经传来了混乱动静。   赶在屋门被一脚踹开之前,夏油杰忽然揽住我的腰,将我扯到他怀里。他下巴压在我的肩上,冲站在屋门口的白发高个子少年笑得十分灿烂,“啊,悟你来啦。” 第50章 050   手腕被抓住。   然后将我扯出夏油杰的怀抱。   五条悟把我拉到他身后, 挡住,随即给了夏油杰一拳,声音带着怒意:“你这个混蛋。”   夏油杰全然承受的态度, 不躲不闪。揍了一拳后,脸颊浮肿、嘴角冒血,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五条悟现在最懒得看的就是他这副样子。   就像他一声不吭就叛逃, 要去追寻什么建立一个只有咒术师的世界这样荒诞的理想一样, 无可救药。   他不再看他,拉着我往屋外走。   我挣扎:“放开我……!”   他没管我,表情冷得可怕。与他相处多年, 熟悉他一些习惯的我可以准确分析出, 他现在非常非常生气。等被他带回去,说不准要与我共处在一个房间,然后用打游戏看漫画看电影等方式无视我, 以达成让我内心慌张无措的效果。在我向他道歉时, 他则十分冷漠地说没必要, 直到我忍不住要哭了, 才会大发慈悲地用各种大道理对我进行说教。   如果是以前, 我会很害怕,还没被带回去就开始努力思考道歉时该用怎样的措辞。   但现在我只想挣脱。   可我越是挣扎, 攥我手腕的力道就越重。   眼看就要被带离,我另一只手胡乱抓着四周的东西,最后紧紧扒住了门框。   他偏头,面无表情看过来,“松手。”   我一抖。   但还是坚定地快速摇头, “我不要跟您走。”   他被气笑了, “别告诉我你真的被这个混蛋给迷惑住了, 你这个笨蛋。上了一次当不长记性就算了,还上赶着被骗第二次。”   我不想与他多做解释,再次挣扎了下那只手腕。   这次他抓我的力道一次性加大了更多,是之前很多次力道加大的总数还要多出一倍。   我能明显感知到那一块的皮肤肯定变得通红,脸色瞬间发白,但还是强行保持平静:“跟他没关系,请您放开我,我不想跟您走。还有婚约的事情,也可以解除……”   他神色危险地微眯起眼,一字一顿地问:“什么?”   夏油杰出现在我身后,笑眯眯地冲五条悟说:“听到没有,悟。她说要跟你解除婚约呢,这是对你一点念想都不留啊。”   五条悟没管夏油杰的话,依旧盯着我:“刚才的话,你再重复一遍。”   我深呼吸一下,“我想,与您解除婚约。”   “你是在戏耍我吗?”   面对这句质问,我内心涌上愧疚和悲伤。   那么多年的追逐,我不可能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尽管现在明白了这段感情的开始不过是源于对五条大人的爱。   我垂下头,“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的错。等明天过后,您想怎么惩罚都可以。”   “……”   空气静住,几乎让人喘不上气。   “噗嗤。”   五条悟没说话,最后反倒是夏油杰笑出了声:“悟,追着爱情跑,不就是纱织的性格吗?这时候我们应该感慨,多么至死不渝的爱情啊,真是浪漫,让人感动。”   五条悟处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咦,你还不知道啊,悟。”夏油杰语气悲伤,但很快就调整好了,“不过没关系,等你见到那位大人就会彻底明白了。他呀,目前就在——”   我一惊,害怕他真的说出五条大人在哪。   右手连忙松开门框,转而去抓身侧夏油杰宽大的袖子,神色惊慌地望着他:“不要。”   “嗯?什么?”夏油杰故意弯腰侧耳,假装没听清。最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亲密地搂住我的腰,笑着说,“你   的意思是想让我跟你们一起走吗?当然可以哦,如果你能撑得住两个人的话。”   “别在她面前说这种浑话。”五条悟像是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出口,再次朝夏油杰揍去一拳。   但这次拳头却被夏油杰用手接住了。   “悟,我今天可不会心甘情愿地被你揍第二次。”他语气里难得没带笑意,很平静。   五条悟没回应,而是很快就揍过去第二拳。   两人打成一团。   从夏油杰被压在墙上揍得吐血,到五条悟被摁在地上被揍得满头是血。两人谁都没用术式,五条悟更是将无下限给关掉了。   他们这次的打架,下手都特别狠,像是要将对方往死里打。   如果说是单纯的因为我根本不可能,因为不管怎么看,他们都更像是很多事情累积起来,压在心底许久之后的情绪爆发。   随着他们越打越激烈,整个房子都有些摇摇欲坠。   我缓慢往屋外挪动。   直至最后,转身快速奔逃。   ……   ……………………   五条悟很快就发现她偷跑了。   率先停止了打斗。   他站起来,连反转术式都来不及用,就要追出去。但肩膀却被揽住了。   夏油杰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像以前在高专时那样揽着他的肩膀,侧头注视着他,一边擦嘴角的血迹,一边微笑着说:“悟,你这次可真是完完全全地误会我了。”   “她呀,是被一具尸体给蛊惑了呢。我可是一直在劝她迷途知返,但她执迷不悟啊。”   **   我跑得很快,不小心摔倒了也是极快速地爬起来,继续跑。   我的脚踝扭到了,膝盖也被枯树枝划了道很长很深的口子。但我完全模糊了疼痛,不管不顾地往前跑。   等进了屋,看到五条大人还安安生生地躺在冰棺里,我总算能松懈一点。   可我很快就面临了新危机。   我挪不动大人。   我抱着棺中他的上半身,费尽了力气,也无法将他挪动分毫,就更别说拖动冰棺了。至于纯子,我也只知道她下午给我发了短信,说遇到了故人先去寻仇。   我谁也依靠不了了现在。   我感到绝望,忍不住掉下来眼泪。   屋门“砰”地一声被推开。   我惊慌失措转身,就看到五条悟正背着月光站在屋门口,“你跑什么,是我揍杰的样子吓到你了吗?”   我不确定他有没有注意到我身后的冰棺,但听着他的问题,还是快速摇了下头。   “那你跑什么。”   他说着,朝我走来一步,我吓得连忙后退好多步。   见此,他停下来。   不解地歪了歪头,清越的少年音里充满了疑惑,“纱织?”   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副了然了的模样。他开始无视我的抗拒,朝我靠近,“我明白了。”   “你是因为不告而别和又被杰骗了,以及跟我说解除婚约这三件事,担心我生气,对吗?”   “没关系,我已经原谅你了。”   “我们回高专。”   我不断后退。   他不停靠近,然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我吓得大叫一声,几乎是本能反应就低头咬他一口。   “……”   他面色一怔。   顿挫着低头,看向被我咬出几个血窟窿的手,一副完全没反应过来、或者可以说完全没想到我居然会因为想要逃离他而咬他的神情。   但他很快就扯出了一抹笑,“纱织?”   我被他的表情吓住。   要知道,五   条悟根本不会在生气的时候笑,他这个人从外表看很简单,不开心就是不开心,开心就是开心,讨厌也好,喜欢也好,在发现的那一刻,情绪就表现在了脸上。不是他不会伪装,是一向懒得做这些表面功夫。   因为是最强,所以随心所欲。   但他现在明明是在笑,可周身的气氛却冷然到极致。   “好了,不要闹了。再闹我要生气了。”   他表情缓和下来,语气听起来跟以往一样轻飘飘的,但动作却是从所未有的强硬。完全不顾我的意愿,将我打横抱起来往屋外走。   “不要。”我挣扎,却挣脱不开,眼看冰棺离我越来越远,我无力地伸出双手,眼泪掉下来,“我不要回去……!”   他假装没听见。   在我挣扎时,用力摁着我的后背,往他怀里压。   眼看就连院落都要远去,我彻底绝望,用力捶打五条悟的后背,哭得泣不成声,“我都说了明天过后随你处置,就算是死也好,什么样的惩罚都行,明明我马上就要成功了。”   “成功什么?” 他像是没压出冷嘲热讽,“将那个尸体复活?所以你果然是像杰说的那样被诅咒了是吗?”   “你什么都不明白!”我第一次对着他撕心裂肺地吼叫。   他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即冷笑着反问:“我不明白什么?不明白你什么时候凭空多了个其他的未婚夫?”   我哭到不行,视线模糊。   直到一阵轰鸣传来。   房屋倒塌,尘土齐扬,但强大的术式却停在了五条悟身后几厘米的地方。   我抬起染满湿意的脸。   就看到了让我呆滞住的一幕。   远处尘土、断木屑中,穿着蓝白和服的白发青年正巍巍然站在那里,他右手朝这个方向举起,蒙住眼睛的白色布带早已被扯开,露出仅存的那只蓝色眼睛,正静静盯着强行将我抱在怀里的五条悟的后背。   “五条大人……”   我的声音卡在嗓间,几乎发不出来。   他目光转移,落在我脸上,那双冷然的眸子忽然弯了下,是一个安抚性的微笑。也就是这个微笑,让我的眼泪瞬间决堤,我哭着朝他张开双手,大声:“五条大人——!”   五条悟的步伐顿住,但他并未回头。   只是将我胡乱扑腾的双手抓住,按回去。语气听不出什么来,“我不就在你身边吗?不过,如果你是在冲身后这只诅咒乱喊的话……”   “那你还真是,中了诅咒。”   五条悟侧身,目光冷冷地盯着那个白发青年,发动术式。可【术式顺转】全被这个诅咒的无下限隔挡在外。   “真的假的。”他语气平淡无波,“你的能力是复制吗。”   “复制了六眼,还复制了跟我差不多的长相,来迷惑这个笨蛋。”   白发青年脸上也没什么情绪,仅有的那只六眼静静凝视他,用非常奇怪蹩脚的口吻,一字一顿:“放开她。”   “这是我的。”五条悟说。   刚才的那一发【虚式】像是耗尽了他差不多的咒力,此刻身体状况极差,仅仅是往前挪动一步,身体就晃来晃去,随时有栽在地上的趋势。他稳住后,右手就再次举起,发动术式。   ——伴随着术式的发动,清晰可见,他的身体正慢慢变成灰烬。   但他居然毫不在意,还在重复:“放开。”   听到这句话,他怀里之人挣扎的力道忽然加剧,像是从这句话中获取了什么力量般,她拼命地想要摆脱他的怀抱,眼圈通红地望着那个诅咒,“大人,五条大人……”   五条悟强行压下不知名的情绪,耐心回答:“我在。”   却得到了反驳:“你不是!”   “……”他愣怔住。   这个空隙,少女用力摆脱他的控制,脱离他的怀抱后,就快速朝那个诅咒奔跑去。   那个诅咒缩回释放术式的右手,已经消失一半的身体,张开双手。右眼弯起来,在笑。   最终,他们连拥抱一瞬都没做到,那个诅咒就消散于烟了。   也是。   正因为计算过以这个诅咒的消失速度,他们无法拥抱。所以在发现被挣脱后,他才会任由她跑过去。   他极力平复着心情。   没关系,没事的。   他从硝子那里了解过了,是他逼得太紧,所以纱织才会不告而别,以至于现在找了个肖似他的诅咒。在得到她的消息赶来盘星教之前,他就做好了改变自己的准备。   他走过去,将抱着衣服哭得泣不成声的少女抱进怀里,安抚:“别哭了。”   可她却一副没有活欲的表现,哭红着眼睛看他,用哀求地语气说:“杀了我吧。求您杀了我吧,让我去死。”   他身体陡然一僵:“……你说什么?”   “杀了我,让我去死。”她抓着他的衣襟,声音哽咽,哭得满脸泪水。   他回归平静,起码表面上看起来如此,“是诅咒还没好吗?没关系,我带你回高专让硝子用反转术式治疗一下,一切就会恢复了。”   “别怕。” 第51章 051   “没有被诅咒的痕迹。”   高专医务室, 家入硝子仔细检查过后,静默几秒,将烟从烟盒里掏出来,叼进嘴里, 低头点烟, “五条, 你应该做好准备了的吧。”   五条悟没回应,只是缄默地将病床上好不容易睡着的少女抱起来。   转身离开。   这个‘准备’,即使家入硝子不明说,他也心知肚明, 清楚对方所指的是失去身边人的准备。绝大多数咒术师,在选择成为咒术师后,得到的东西不会增加, 失去的却越来越多,直至最后连独属于自己的‘生命’都将流逝。   而他是最强。   他的生命虽然不会结束得那么轻易, 但这并不意味着就能保护好身边的人。   回到寝室。   他将怀里的少女抱放到床上,替她擦拭脸颊上的泪痕。   四个月前,先是她消失,紧接着没多久, 便又是杰做山村任务时叛逃的消息传来。   他也是那时候才发现所谓的‘最强’, 不过是个五条家手上被称作【王牌】的傀儡。他能知道的消息,能做的事, 全都在他们可控范围内;而不被他们允许的消息和事, 他连探知的权利都没有。   比如她和杰的消息。   正是因为知道他不会那么做吧, 所以在他用术式对准他们的脑袋, 威胁他们说出来时, 才会都那么沉得住气, 甚至堪称冷静地说:“悟少爷,您清楚的吧。杀或不杀我,您都得不到消息,并且如果真的杀了我,让高层或本家发现您对纱织小姐的心意,纱织小姐一定会远比现在危险。”   他低下头,将脑袋埋进少女颈窝。   好在他还能抓住一个。   之前,是他做得太过火了,没有关心她的情绪,没有照顾到她的想法。这次之后,他绝对不会再把她逼得出走,他会在确保她安全的同时,给她足够的自由。她会拥有可以肆无忌惮聊天的朋友、同窗,会拥有快乐的生活。   至于所谓的替身这件事,完全不重要不是吗?   现在陪伴在她身边的……   是他啊。   ......   ...............   但他很快就发现,   过去带来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   即使没再给她佩戴监听器,她也依旧不与周围人交流,七海建人、灰原雄找她搭话,她始终沉默、垂着脸抚摸手腕上的蓝宝石手链。   带她去京都校与歌姬聚餐,她也会不吃不喝,不管歌姬找怎样的话题,她都充耳不闻,盯着窗外逐渐飘下来的雪看。   最重要的是,她无时无刻不在寻死。   会在祓除任务期间,妄想死去;会在寝室里用刀具、绳索自戕;会在偶遇七海建人和灰原雄时,求他们杀了自己。   明明决定好了的,给她足够的自由,他却无法做到,一点又一点,比之前更加关注她的生活。杜绝她的单独行动;将寝室中的危险品收起来;不能带她一起出任务时,就留下所有人都不能进入她也不能出去的【帐】,设下监控,盯着她的一切动向;虽然没给她佩戴监听器,也确定她大多时候会在交流中保持沉默,却依旧不敢离她太远,留神她与周围人的谈话是否提及‘死亡’。   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哭着找他,说想要跟七海他们一起吃饭,说想要自由。   她只是沉默接受。   好像这一切,全都不重要。   他也不重要。   他数不清自己多少次疲惫地做完任务回来,抱着她入睡,却又睡了没几分钟就忽然惊醒,害怕她在他熟睡的那一段时间悄悄死掉。   她越来越瘦,越来越充满死气。   还学会了新的寻死方法——   咬舌自尽。   但她是个笨蛋吧,每次都把舌头咬得血肉模糊,除了疼得眼泪冒出来,什么用处都达不到。   为了逗她开心,他买了只白色的布偶猫回来,刚看到那只猫时,她眼睛稍稍亮了下,可很快就又丧失了兴趣。   他给猫换上帅气的衣服,戴上墨镜。   她一向低垂看手链的目光,会偶尔抬起、停留在上面一瞬。   慢慢地,布偶猫可以在她怀里趴一会。   他也可以在摘掉墨镜之后,趁她神情迷惘时低头轻轻吻她一下。   她太瘦了,稍微用力一点的拥抱都要担心折断她,他每顿都会琢磨很多花样的食物。她往往不会吃,就算是吃了也会吐。   在清理完卫生去洗澡,忽然听见布偶猫尖锐的叫声,他匆匆出来,就发现她手腕被割开,正静静躺在床上。   一旁还有铁丝。   他的反转术式只能作用自身,便只好抱着她去找硝子治疗。硝子将她治好后,便欲言又止地出了医务室。   看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他举起铁丝问:“你从哪里得到的。”   她侧头,避开他的视线。   他将她的脸转过来,铁丝举她面前,尽量压抑怒意,保持平稳的声线教育她,“我说过的吧,这种危险的东西不准碰。你为什么就是记不住?”   她被迫转过来头,却什么都不看,只盯着他的眼睛。神情十分专注,仿佛在这个世间只看得到他,是跟这些事情没发生之前一样的目光。   他忽然生出几分紧张和期待,声音也放轻些,说教味没那么浓了,“下次不要这么做了,好不好?”   她眼睫轻颤,总算开口了。   说的却是:“悟少爷,让我死了吧。”   他面色一怔,脸上的期待便一点点淡了下去,“那五条大人是谁。”   “是我的爱人。”   “我呢?”   “您是悟少爷,与他不是一个人。”   只有提及那个诅咒时,她才会多些别的情绪出来。看他时,也会露出一副惘然的神情,像是在透过他的眼睛看其他人。此刻,她正看着他的眼睛,不禁流露出丝笑意,“我们约定会结婚,会一起死。虽然结婚可能永生永世都无法做到了,但只要我记起他,就会坚定不移地追随他。”   “噗叽!”   ——铁丝刺穿眼球的声响。   他将两只眼睛都刺穿,混着血红,他的视线逐渐步入漆黑。屋内寂静下来,因为看不见,他可以尽情地想象她此刻的表情,会有担心和无措吗?   “他现在还像我吗?”他问。   她声音疲惫,“不像他了。”   他说不出自己的心情,只得抱紧她,说:“好了不说这个了,等我做完接下来的任务,最多一周的时间,带你去D国找冥冥玩好不好?”   “让我去死吧。”她声音平静。   他的语气也诡异的平静下来,甚至平静过了头,“不可能。” 第52章 052【大修】   自那天过后, 我就被带离了高专。   理由是病假。   回了京都,却没回草间家,而是被留在了五条本家。   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五条家主还年轻着,便已退居幕后,五条家的家主,现如今已是悟少爷了。   真是奇怪。   之前错认悟少爷是五条大人时,大家都喊他悟少爷, 只有我坚持喊他“五条大人”;   现如今我开始喊他悟少爷,周围那些人又改口喊他家主大人。还真是……我对他的称呼,好像永远也跟不上大部队。   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   我脑袋抵着窗台, 往外看。   不知不觉间, 天色全黑,家仆来了又走,给我送吃食,但我全然不在意, 只把她们当成空气。想必我对于她们而言,也差不多是空气。   因为悟少爷警告过她们, 不准与我说话。   是担心我求死吧。   屋门吱呀一声响动, 随之关上。屋门口的动静停顿许久, 方才朝我的方向走来。   他身上穿着的是高专.制服。   白发也乱蓬蓬的, 应该是刚从任务地点回来。   他将墨镜摘下来, 凑近我一点,湛蓝的双眸注视着我, 缓缓将头压低, 最后亲吻上我的嘴角, 将我的唇瓣一点点舔湿。   察觉到他动作间的小心翼翼。   我回忆起过去。   那时候, 像这样小心翼翼靠近、索吻,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做的事情。就像他说得那样,像个小狗似的总对他舔来舔去,他忍受不了时还会皱着眉头捏我的脸,让我把舌头缩回去。   而现在完全翻转了过来。   我听着耳边略微加重的呼吸声,他浅浅舔.舐我的唇缝,想要钻进去,也的确这么做了,却又没过分,只是在唇缝边缘处徘徊。   我偏开头,躲避他的亲吻。   他呼吸微滞,“……是不喜欢吗?”   我没回答。   他垂下眼,许久才说话,声音干涩:“那下次不这么做了。”   他一向谁都不放在眼里,自认识他起至今,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我知道自己现在,是在折磨他。   可不让我死的他,何尝不是在折磨我。   我疲惫地闭起双眼。   他凑过来抱我,脑袋埋入我的颈窝,与我依偎。甚至还抓住我的手放在他头顶,带着我的手轻轻抚摸他的白发。   “纱织。”   他忽然出声。   我闭着眼,依旧没给予回应。   他自说自话,“我们就这样互相折磨吧。等我快死了,会先帮你解脱的,这样我们死后就又能继续折磨对方了。”   “疯子。”我总算开了口。   他抬起头,蓝眼睛睁得很大,里面闪烁着诡异的兴奋,“你不也是疯子吗?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早就死掉的家伙,一心求死。”   “但我是不会陪你一起死的。”   “所以,只能请你好好陪我活着了。”   我张了张嘴,竟不知说些什么。   他表情逐渐归于平静,略过了刚才的话题,开始像以往相处时那样,用轻盈的语气问我:“今天又没吃饭吧,想吃些什么?”   不等我回答,他就自顾自地站起来了,捏着后颈说:“那就吃拉面吧~~~”   他离开了。   没过多久,再次回来,手上端了碗面。   他一根一根地喂过来。   我没吃。   他保持着将面条喂至我嘴边的动作,直到面条凉掉之后,他才塞进自己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夸张地说:“不吃嘛?很好吃的哦。如果真的不吃的话我就   全部吃掉啦?饿肚子的滋味可是很不好受的诶——”   最后,他真的全都吃掉了。   甚至还将手机的计时器打开,有些恶劣地说:“接下来就做个实验吧,看看你的肚子多久会叫。”   我扭开头。   用后背对着他,去看窗外的飞雪。   此种时刻,只有看雪能稍稍让我的心平静些,不那么起波澜。因为前世我和五条大人的最后一面,就是在皑皑大雪中。   “还真是冷淡。”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很平静,没了刚才的跳跃感。   伴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张毛毯盖到我身上。   他没离开。   而是用双手很轻地搂住我,下巴也随之压在我的肩膀上,“窗户开那么大,衣服穿那么单薄,会生病的。”   我难得有心思回他一句:“我喜欢雪。”   “那我们去外面堆雪人好不好?”他计划着,“自从冬天到了团团就一直缩在猫窝里,长得老胖了,我们待会给它套一件厚衣服,一起带出去活动活动。”   我垂下眼,“……真的有必要吗?”   “什么?”他侧过头来,看我。   “互相折磨什么的,”许是情绪上来,即使看着雪我也压不下内心的波澜,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我抬起眼,泪眼朦胧地看他,“真的有必要吗?”   “之前都是我的错。”   “我也由着你折磨了那么久,悟少爷,放过我吧。”   他沉默地看着我,看了很久。   最后他避开我的视线,将窗户关上,“不想堆雪人也可以。时间不早了,再过三个小时我还要去冲绳一趟,我们该睡觉了。”   我疲倦不堪,任由他将我抱起来,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他去洗了澡后出来,正在擦头发。   团团察觉到他现在不忙,从猫窝里钻出来,蹭他的腿。   这只布偶猫自买来,就一直是他在照顾。所以即使我和它整日相处一间屋,也只有他回来时,才能看到它。   他摸了把团团的脑袋,将它塞进猫窝。   就举着电吹风看我,眼神询问:“可以吗?”   我扭开头。   将被子往上拉一拉,盖住自己。   即使不看,我也能猜到他现在的神情估计有失落。没多久,电吹风的声音响起,我伴随着这动静,陷入睡眠。   半睡半醒中,   我察觉到身侧凹陷。   一双手搂上来。   他紧紧抱着我,脑袋往我颈窝处拱,毛茸茸的头发挠得有些发痒。   察觉到他的唇瓣似有若无往我锁骨处蹭,我没睁开眼,也没推开他,只是平静地说:“我不想。”   他动作顿住。   然后换了个规规矩矩地抱我的姿势。   “那就不这么做了。”   ……   ……………………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   新年来了,   新年又过去了。   窗外的飘雪停了,地上的积雪开始化却。   我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暴躁的时候,甚至会摔东西。   在他喂饭过来时,猛然一推,将碗筷全摔地上,双手握拳朝他大喊:“我不想继续下去了! ”   看着他淡定的神情,我边哭边锤他,“我不想被折磨,我也不想折磨人。”   他抱过来,忽略我的话,很有耐心地问:“你今天心情不太好,是因为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我哽咽:“雪没了。”   “一丁点都没了,全化掉了。”   “明年还会有的。”   我重重咬上他的脖子,直到咬出血,我眼睛通红地看他,嘶哑着嗓子说:“我只要今年的。”   他没用反转术式治疗,抬手摸摸我的脑袋,“知道了。”   我拍开他,“你一点都不知道!”   他故意岔开话题,“今晚想吃什么?”   我的精力耗光了,开始犯困。没回复他,倒身在榻榻米上,视线模糊地盯着天花板,接下来,他再絮絮叨叨说些什么,我听不清了,迷迷糊糊中沉沉睡过去。   可等我睁开眼,却有一片毛茸茸落在我脸上。   我坐起身,转头看向窗外。   就看到了让我惊讶的一幕。——原本化得一点都不剩的雪,又重新回来了,堆了满院子,还有树梢上也是。   他站在屋外。   今天没穿高专校服,而是件蓝色和服。   眼睛也没蒙住。   ——隔着窗户,他目光清澈地望过来,与我对视。   “其实,也可以不互相折磨的。”他说,“我可以陪你看明年的雪,后年的雪,以及十年后的雪。”   “我不会再约束你。”   “你想跟谁说话就跟谁说话,想跟谁玩就跟谁玩。”   “只要你愿意活着。”   没有察觉到的,我已满脸泪水,“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应该不值得的。   “我应该从来都没说过,我喜欢你。”他弯腰,隔着窗户靠近我一点,轻声,“你仔细看看我的眼睛。”   隔着水雾,我看向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湛蓝得像天空、像碧海,清澈澄亮。   “不透过我去看那个人,其实会发现,我的眼睛也挺好看的。”他伸手,轻轻地帮我擦去眼泪,“这些雪不是真的,我们一起等明年看新雪,好不好?”   我瞳仁轻颤着,最后垂下眼睫,泪水重新滑落。   他不厌其烦地继续替我擦,“不只是我,大家都很担心你。纱织,还记得我那天说的话吗?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不会跟你一起去死的。因为这世间并非只有爱情。就像很久之前,你躲避我对你生活的管控一样,那时候你就发现了吧,你还有友情、师生情。”   “你只看过川崎的烟花大会,只逛过兔子庙的庙会,只吃过那一家的糖葫芦,只跟歌姬和冥冥逛过东京的商店,只跟硝子去过那一家很好玩的居酒屋,圣诞节,你也只过过一次。不会不甘心吗?”   听着他的话,我眼前浮现出去往高专上课后所经历的种种。   绚烂的烟花,人挤人的庙会。   好吃的棉花糖、糖葫芦,扳手腕赢炒面,射气球、捞金鱼。   好看的综艺节目,商场里热情推销商品的销售员……   他没有着急,直起身,说:“你一天没吃饭了很饿吧?想吃什么我去做。”见这个问题也得不到我的回应后,他便自说自话,“那就蛋包饭吧~!”   ……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之前情绪起伏不定的时间太久了,也哭了太久。   与此同时,   他的脾性越来越有耐心了。   他在一个月前就从高专毕业了,现在留在高专当教师。他近来跟我说的最多的,就是他班里那几个学生,还提议要带我回高专,见见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他们,也顺便看看他班上的那几个学生。   他说着说着,就笑开了。   说七海建人他们现在还没毕业,一时间不知道该喊他学长还是五条老师。   至于家入学姐,也留在了高专,当医务老师。   而歌姬学姐,依旧留在京都校,有时候会臭着脸发简讯给悟少爷询问我的情况,并威胁恐吓,说要是再敢约束我的自由,就一定让他尝尝颜   色。   冥冥学姐也从D国回来了,现在是咒术师协会一级咒术师,每天日常就是接任务赚外快。   前段时间,由于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也快面临毕业,夜蛾校长询问他们毕业后想做什么。   灰原雄很快速的就回答了:像冥冥学姐那样当咒术师!   七海建人却犹豫片刻,说想脱离咒术界,以后考大学当个社畜。   至于伊地知,则说想做个辅助监督。因为他的咒力量很少,做咒术师的危险度很高,辅助监督是最适合他的。   夜蛾校长尊重每个学生的选择。   虽然在做咒术师这种高危职业,但高专的大家都在努力活着。   在他问要不要回高专看看大家时,我嘴角带起笑,回应:“大家都很好,那就好了。我有些累,不太想出门。”   他表情呆滞住。   我疑惑。   他摆摆手,“没什么啦,只是好久没看你笑了。”   我努力将笑容扬得更大一点。在他发怔时,伸手轻触他的眼尾,轻声:“谢谢你。”   他抓住我的手,“说这种话做什么。”   我弯眸:“悟少爷,其实也有很温柔的一面。我都记得的。”   “那段时间,高专的大家都很消沉。绝大多数的任务悟少爷您都揽在自己身上了,却从来不抱怨累呀什么的,每次完成任务回来,也都一副很有精神的样子跟大家打闹,逗他们开心。”   “他们眼中,您是最强。”   “可是维持无下限一直运转下去,很辛苦的吧。”   他呼吸变得很轻很缓慢,小心翼翼地用脑袋蹭蹭我的手掌,“你知道啊。”   我感到困了,闭起眼,但还是摸了摸他的头发,回应:“那时候,我爱着您。”   “……那现在呢?”   我已经困到没力气说话,睡了过去。   ……   日子一日日过去,我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回想这段时间,从一开始费尽心思的寻死,到平静,再到撕心裂肺地哭闹、摔东西,直至最后成了现在这样。   我忽然觉得一开始的自己还蛮可笑的。   我抬起手,看着手腕上闪闪发光的蓝宝石手链。   如果从一开始就沉默地等待这一刻的死亡,是不是就不会给悟少爷和大家造成困扰了。   他们都是好人。   尤其是悟少爷,他对我,真的很好。   忽然,我听见动静。   艰难坐起身去看,就看到了团团正在用爪子挠门。   看它这个动作,我便明白,是他回来了。   果然没用多久,屋门就被推开了。他动作熟稔地将地上的布偶猫抱起来,夹在腋下,就凑过来看我,单手支着下巴,神情认真地左右看了我一会,道:“比昨天精神一点了哦。”   他将布偶猫放到我怀里,见我摸了几次就没了兴趣后,将布偶猫抱回去,轻声问:“想出去玩吗?”   他眼睛微弯:“是庙会。”   庙会……   对于这个词,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游人密集,升腾的烟花,好玩的各种项目,还有各色美食。   鬼使神差地,我点了下头。   “好……”   可能是他上次的那番话,在起作用吧,让我对外面的世界又升起了向往。   ......   他帮我挑了很久的衣服,最后选了套杏色的春季长裙,把我按在梳妆镜前,就开始折腾我的长发。这段时间我的头发更长了,由于长时间睡在床上,头发打结严重。   他耐心十足。   将头发梳开后,就动作别扭地给我扎了个双马尾。   看着镜子中自己   的装扮,是久违的青春活泼。   我一时间有些恍惚,想起了过去,那时候我还没搬去悟少爷的寝室、跟他一起生活。   我的很多衣服,都是歌姬学姐和冥冥学姐帮忙置办的,我每天穿什么衣服去上课,大多都是家入学姐挑选的。   他右手在我眼前晃动了下。   我回过神。   他笑嘻嘻的,“走啦。”   等到了庙会,他一路牵着我的手,看着灯火通明的长街,和人来人往喧闹的游客,我脸上多了些笑意。   他带我去吃章鱼小丸子、棉花糖、炒面……   虽然每样我都只吃得下一口。   但他还是一副很认真的态度,几乎把每样他觉得好吃的食物都买下来,然后堆到我面前,让我吃。   他还带我去玩了捞金鱼、打气球、套圈等游戏项目。   为了让我有参与感,每样项目都是他握着我的手、带着我玩的。——金鱼捞了十多只,打气球赢得了很大的熊猫抱枕,套圈项目更是每发必中,最后老板都要哭了,说赔本。   他全程很开心,蓝眼睛洋溢着浓浓的笑意。   看着他。   我也没忍住跟着笑起来。   笑这种事,尤其是真心的发笑,是很容易传染的。   可在庙会结束,往回走,在他问我明天想去哪里玩时,我却沉默一瞬,回答:“雪山。”   “我想去那里。”   他像是察觉了什么,也沉默下来。   却突兀问了句:“如果说没有他,你跟我在一起会很开心的吧?”   我没回答。   他继续问:“从你很多年前说喜欢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是他的替代品了,对吧?”   “……”   见我还是沉默不语,他烦躁地抓了把白发,最终还是放轻声音:“我待会还有任务,先送你回去吧。”   “……嗯。”   看着他没再笑的侧脸,我收回视线,内心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   他送我回房间后,就说有个任务要去海外一趟,五天才能回来。   我看着他:“祝悟少爷武运昌隆。”   他盯着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最终只得从嗓间憋出一声:“嗯。”   我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垂下眼。   他转身离开。   可走了没几步,就停顿下来。他没转身,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声音却很冷静: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如果你死了,我不会陪你一起。”   “但我会永远记住你。”   “死亡其实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被遗忘。”   “所以光从这一点来说,我理解你对他的感情。但我不理解你的处理方式。纱织,你一直以来都是那么棘手,没人看着管着,就随时会走极端、钻牛角尖。你真的是个……”   “笨蛋吧。”   *   接下来这几天,他果然没再来。   屋子里除了我和每日来送餐以及服侍我沐浴的家仆外,就只有团团。   许是寂寞了,它竟也会主动凑过来蹭我的腿。   我将它抱起来,摸它的毛。   它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我陷入思绪,“其实……我也说不准对悟少爷是什么样的感情。”   “除了五条大人外,他是我唯一那么用心去了解的人。清楚他的一切喜好,了解他的微表情,更是能比其他人更加容易发现他温柔的一面。”   “但是……”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我把他错认为五条大人的前提上,这样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感情,算是   真的感情吗?我不太能想明白。可我目前确定的是,只要拥有那段记忆,我穷极一生追逐的,就只会是五条大人。”   可能是我念念叨叨太久了,团团有些无聊,打起哈欠。——从悟少爷那里了解过,猫咪打哈欠并不代表它困了,也有可能是不耐烦了。   我松开抱团团的手。   团团就从我怀里跳下去了,身手矫健地爬上猫架,钻进猫窝。   晚上。   眼看到了洗澡的时间,屋外的走廊也传来动静,没多久,屋门就被推开了。我侧着身,没睁开眼,声音疲乏:“放好水就行了,我可以自己洗。”   屋门口的动静稍稍顿了顿,随即朝我靠近。   我叹了口气,艰难地翻身,正准备重复一遍刚才的话,目光就呆滞住了。   眼前的,并非我猜测中的家仆。   而是里梅。   自从我恢复记忆后,似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但我却清楚,他一直在暗中保护我,之前没去盘星教的那段日子,他会躲在屋外的树上观察我,纯子去收集执念时,一般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期间没人准备三餐,可每当我走去客厅,都能看到桌子上散着热气的新鲜食物。   后来去了盘星教,他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直到最近一次——   悟少爷带我去逛庙会,我才重新察觉到他的存在。他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等我回头,又立马躲藏。悟少爷也察觉到了,所以抱起我极快速地走了段距离。   此时此刻,他身上的僧服有些乱。眸光犹豫,但最终还是坚定起来,朝我伸出手:“我带你走。”   “……为什么?”   “你不会愿意留在这里。”   “那你觉得我会愿意死在哪里。”自从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后,我最近尤爱笑。比如现在,问出这个问题时,我眼睛弯弯地看着他。   他却被我的问话问得一愣,过了约莫三四秒,才移开视线。   “雪山。”   ——这段回答,他不假思索。但声音却很颤。   我总算说出了那句非常久违的话:   “谢谢你,里梅大人。”   ……   离开五条家,我才发现外面早已满树绿叶红花。   身后的五条家术师穷追不舍,里梅旋身避开十多道攻击,单手抱我,另一只手施展术式:“【冰凝咒法——霜凪】。”   那些术师全都被冰冻住。   他抱着我继续逃,没多久,就被一道身影拦住了去路。   是悟少爷。   换上教师制服后的他,一改爱戴墨镜的习惯,换成了用白色绷带蒙眼睛。跟学生时代相比,锐气更甚。我想,这跟夏油杰叛逃的事情也有关联吧?又或许是没有,只是单纯的想蒙绷带。   他是个不会因为某段感情而做出特殊行为的人。   见我被里梅抱在怀里,他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很冷,右手摆出【术式反转·赫】的起手式,“上次偷偷跟踪的,也是你吧。”   里梅面无表情,一开口就是满满的不耐:“滚开。”   ......   他们对峙起来。   但里梅显然不是五条悟的对手,不过几个来回,就已经满身伤了,但却紧紧护着没让我受伤。眼看咒力要耗尽,里梅抿紧唇,抱着我转身就跑。   五条悟的术式轰来。   他无法避开,却急忙将双手抱我的姿势换成左手抱。   他的右手连着那片肩膀,都被术式轰没了。   里梅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但还是强撑着站稳身体,继续跑。   由于被抱住的方式,所以我能看到身后,站在距离我们五米远处的五   条悟。隔着绷带,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察觉到他的肩膀微微晃动了下。   一道【虚式】就朝我和里梅的方向轰来。   地面塌陷,房屋倒塌。   我从未慌乱过,一直表现得很冷静。其一,我不怕死,唯一担心的只有里梅会因我而死,我不愿意欠他一条性命;其二,我知道他不会真的动手。   果然,那道术式却在距离我们半米处戛然而止。   而出乎我意料的,却是一颗被抛过来的漩涡纽扣。   是朝我抛来的。   他的准头一向可以,之前与他逛街时,那些饮料瓶子都是他负责丢的。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能以完美的弧度将饮料瓶子丢进垃圾桶,所以我只是略微抬一下手臂,就接住了那颗纽扣。   ——才发现这颗漩涡纽扣,是他学生时期校服上的那颗。   我诧异抬头。   只看到他双手插兜、往回走的背影。   以及一句话:   “见面礼。”   “如果再见,希望不是以‘五条大人’作为开场。”   ……   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觉得也只有他才能成为最强。   因为只有他。   才可以做到很理智地处理每一段感情。   *   里梅带我去了雪山。   时隔一千年,这一幕着实令我眼熟。   唯一的不同,大抵就是——   千年前,是他牵着我的手上雪山。而如今,是他抱着我,因为我早已没了行走的力气。   在那片熟悉的断木前。   天上飘着雪,我感受着生命的流逝。能死在这里,是我的心之所向。   头顶上方窜出来一道声音:“你恨我吗?”   我费力地抬头,看向里梅的脸,“……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不是我和宿傩大人,你也不会遇到后面那些事。”他声音很低,“如果恨我,你可以说出来。”   我没忍住笑了下,“为什么要恨你。”   他愣住。   我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了,“如果不是里梅大人,我根本活不到再见五条大人一面的时候。您对我的好,我从来没忘。”   我所悲哀的,明明是生来苦难。怎么会跟我遇到什么人挂钩呢?   纯子不在,我不奢求灵魂能被打散。因为她之前与我说过,现如今世间,只有她的能力能对灵魂进行修复和造成伤害。   我双手垂下,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如果真的还有下辈子,希望别再让我记起五条大人了。否则……”   我话说到后面,已没了力气,但耳畔却响起里梅的回应:   “……好。”   我有些安心。   觉得里梅的怀抱真是温暖啊。   真好,上辈子死在这里时,五条大人的怀抱是温暖的,没让我感觉到雪山的冷;这辈子死时,也没有感觉到冷。   真好……   真好。   对于悟少爷的那番话,其实我能理解,但我做不到。不顾一切地追随爱情、追随五条大人,才是我啊。但如果真的要有下辈子,我还是希望不要再记起五条大人。   因为去看其他地方的烟花大会,去逛其他神社的庙会,去吃其他店铺的糖葫芦……也很令我期待。可如果再次记起大人,我依旧会选择穷极一生地追随他。   所以下一世就让我自私点吧。 第53章 番外【大修】   “能够对灵魂造成伤害的, 如今世间只我一个。”栗原纯子抓住逃离纱织身体的魂魄,看着身侧垂着脸的僧服少年,开口, “魂魄打散的痛苦,她一定会哭得很惨。我不会这么做的。”   里梅将怀中失去体温的少女抱紧, 嗓音艰涩:“……随便你。”   栗原纯子垂眸, 最后将属于感情的那缕魂魄抽出来,装进一个紫色琉璃瓶中,其余的魂魄进行修复, 推回纱织体内。   “之前是我做错了,为了一己私欲让她回忆起前世。我要让她重新活一次,这次只有快乐。”   感受到纱织的体温回升。   里梅将她抱紧, 然后站起来, 背对栗原纯子, “我懒得再杀你,接下来的日子我会保护好她的,你别出现在她面前就行了。”   “真正该走的人是你吧!如果不是你和两面宿傩, 我怎么可能会家破人亡, 纱织姐姐又怎么可能会跟她的未婚夫分开!”   里梅没管栗原纯子的大声质疑。   见此, 栗原纯子化成红狐,快速移动, 拦在里梅身前, 重新化成人形,这次是个老年人。她声音变得粗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做什么事情, 不仅跟诅咒联手, 还一直在为复活两面宿傩的事情而努力, 是不是?你有没有想过两面宿傩真的复活了, 他会放过纱织姐姐吗?你跟诅咒联手,它们就会不对纱织姐姐造成伤害?”   里梅脸色瞬间变得更冷,“要你管,死狐妖。”   “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总的来说,你根本不可能忘记你的任务,甘心跟纱织姐姐一辈子隐姓埋名生活。”栗原纯子说,“把纱织姐姐给我。她醒来之后会忘记过去的一切,我会带她远离咒术界,好好生活。”   “她会变得幸福。”   ……   我不太清楚很多东西。   例如一直对我很好的邻居去世了,周围的大家都在哭,我不理解为什么要哭。   例如一直来找我的几个小孩,他们每次都会问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栗原姐姐,你怎么一直都不笑?”   笑?   为什么要笑。   他们说:“因为开心呀,难道我们没有逗你开心吗?”   我摇摇头。   他们顿时变得失望起来。   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来找过我了。   我听见过不少关于我的闲聊,他们说我就像七魂六魄丢了一个似的,不哭不笑,二十多岁了也一直没结婚,是不是神经衰退?   奶奶告诉我:“那是他们在胡言乱语。”   我的奶奶叫栗原纯子,是个很古板严肃的人,当然,这是对外。面对我时,她一向温柔可亲,会细声细语跟我说话,还会牵着我的手带我去买菜、逛街、晒太阳。   这片小镇因为在雪山脚下,旅游行业很发达,每天都有很多外来人来旅行,他们通常会来询问我要不要拍照。   一开始奶奶还会同意。   直到后来,碰到一行外国旅人。   他们要求我微笑,但我却做不出来微笑的表情,他们就反反复复教我,我感到无助。奶奶将他们撵走后,便再也不同意那些人与我合照了。   这日,一如往常。   奶奶牵着我的手去镇上的超市买菜。   买好之后,她牵着我往家的方向走,眼尖的察觉到我盯着一个卖热冰淇淋的店铺看,便问:“纱织,你想吃这个?”   见我点头,她就将我安排在一棵树下的长椅上,千叮咛万嘱咐:“那边人多,你在这里等奶奶。”   我点点头。   一旁有几个小朋友,看到我后眼睛一亮,围过来找我玩。   奶奶给他们分别发了十多颗糖,让他们   好好陪我聊天,就一步三回头地去买热冰淇淋了。   那些小朋友收了糖果后,非常地尽心尽力。尽管我不怎么说话,他们也不嫌弃,一个接着一个的找我聊天。   忽然,我察觉到一抹视线。   我转头。   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白发青年,他腋下夹着一只白色的布偶猫,双手插在兜里,正歪头盯着我看。   我好奇。   便也学着他的动作,歪头盯着他看。   他忽然大笑起来,凑过来,把我身前的那些小朋友都给挤开,非常努力地弯腰到跟我视线持平,“哎呀哎呀,好眼熟呀。”   我有些懵,“……什么?”   他视线往下,注意到我手腕上的蓝宝石手链,表情有一瞬间的嫌弃,可等发现我一直捏在手里玩的旋涡纽扣后,他的笑容突然加大,“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好看而已。”   我对这种话早已免疫,“谢谢夸奖。”   他将猫举起来,问:“要摸摸看吗?”   我犹豫一会,点头同意。   那只猫的触感很好,但我只是摸了几下就没摸了,因为我更喜欢兔子。   他也不气馁,将猫重新夹在腋下后,就十分自来熟地坐在我旁边,找我聊天。他一个人的说话量能抵得过四五个小朋友,那几个小朋友见我的所有注意力都被他夺走后,就到一旁打雪仗去了。   我对于他的种种话,都保持着听了就忘的状态。   这并不是说我对他有意见,而是我对谁都是这样。我似乎天生就对感情这一类很欠缺。   他喋喋不休说了一会后,远处有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学生等在那里。其中一个扎着高马尾、背着武器袋的女生十分不耐烦:“烦死了笨蛋,你走不走了!”   我身侧那个白发青年十分无奈,“那是我的学生,真的是,对老师太失礼了。”   他站起来,活动了下肩膀,轻飘飘地说:   “如果是17岁的我,说不准就把你掳走当老婆啦,但是我现在27岁,不会做那么不成熟的事情。”   我:“?”   他笑了下,难得让人感觉正经一点,“我还会来找你的,纱织。”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总算说话了。   他背影略微顿住,却没转身,边走边朝我摆摆手,“五条悟。”   “……”我眨了下眼睛。   好奇怪的人。   ……   小巷处。   一头栗色长发扎成丸子头的少女,十分活泼:“夏油大人!这里好好玩啊,下次团建我们还来这里吧。等等,夏油大人你在看哪里?喂喂——回神啦!”   菜菜子顺着夏油杰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个坐在长椅上的二十多岁的女人。   她疑惑:“那是谁?”   夏油杰想掏烟,才发现早就在菜菜子的监督下戒烟几个月了。他无奈一笑:“是个术式很让人上瘾的女人。”   “上瘾?”   “嗯,就像烟一样,上瘾之后即使戒了很久,再次看到,还是忍不住买一包。即使不吸,也要在嘴里叼一会。”   “哈?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菜菜子挠了下脑袋。   “意思就是,”夏油杰摊了摊手,“我想把那个女人请去盘星教做客。”   “那就请呀。”   “但她现在大概不想看到我。”   菜菜子捋起袖子,“那就把她抓去!”   她正准备付诸行动,却没想到夏油杰却率先转身,“走了,再不去你的可丽饼就要卖光啦。真的是不懂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猴子多的地方。”   *   热冰淇淋买好了,奶奶回   来。   发现我还坐在长椅上后,松了口气。她将热冰淇淋塞到我手里,拉着我站起来,往家的方向走。   夕阳西下,璀璨的金色光芒洒满街道,“纱织,今晚吃咖喱饭。”   我点点头,“嗯。”   不知为何,奶奶瞥了眼身侧大树的树枝,忽然加大音量:“晚上门窗要关好,免得某些小贼偷溜进去。”   我乖巧点头。   同时感到好奇,顺着奶奶刚才看的方向看去。   却只来得及瞥见一抹黑白身影。   回到了家,奶奶念念叨叨地,将咖喱饭做好后,端出来,就跟我说了件事:   “纱织,你喜欢这里吗?”   我虽然感到奇怪,“喜欢?算是什么样的感觉?”   “就是想留在这里住。”   我思考了下,重重点头:“我想留在有雪的地方。”   她摸了下我的脑袋,“那就不搬家了,一切以你开心为主。”   我眨巴了下眼,最后选择低头吃饭。   奶奶经常会对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例如,“抱歉,之前是我不好”、“这次你会很幸福”……   *   隔天。   奶奶带我去买菜。   这次,我依旧盯着那家卖热冰淇淋的店铺看,因为昨天尝了,口味很不错。   奶奶摸摸我脑袋,将我拉到昨天那个长椅上坐着,说了跟昨天一模一样的嘱咐的话。顺便掏出来一把糖给一旁玩闹的小朋友,交代他们好好看着我,便一步三回头地去排队买热冰淇淋了。   没多久,我就又看到了那个白发青年。   好像是叫——   五条悟?   他正双手插兜着,跟昨天他说是他学生的几个少年人聊天,表情算得上是夸张的笑,是我永远也做不出来的表情。   忽然,他注意到我,笑容更大了,朝我招手。   他侧身跟那几个少年人说了些什么,那些人就一脸嫌弃地走了,但那个穿着熊猫玩偶服的人却满是猥琐地快速钻到了不远处的草丛里,往这边偷偷观察。   五条悟朝我走过来,大刺刺地挤开围着我的小朋友,坐到我身侧的长椅上,“嗨,又碰面了。”   我没回应,低头玩围巾。   不想却有一根糖葫芦忽然落入我眼底。   我有些惊讶,抬起头,“给我的?”   他嘴角扬着轻飘飘的笑,“对啊。”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觉得想吃,便接了过来,小声:“谢谢。”   “嗯嗯~”他后仰起来,靠在长椅的靠背上,见我咬了一口后,才有些恶劣地说,“不过,吃了我的糖葫芦,是不是应该答应我一个要求?”   我睁大眼,“什么?”   他指指我手中糖葫芦的缺口处,“喏喏,你咬了一口哦。”   “是你给我的呀。”我说,“而且我道谢了。”   “是这样吗?”他单手支着下巴,一副思考的样子,“可是我给了你,又没说要你吃。也许我只是让你帮我拿一下呢?”   我感觉自己有些无辜,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句话。   他笑盈盈地看着我,“但没关系,答应我一个要求就好了呀。”   我内心挣扎,最后还是不得不同意:“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看了我两秒,微微一笑:“很简单啊——”   “你有朋友吗?”   我表情呆呆的,摇头。   他非常满意,竖起一根食指:“那么我的要求就是,让我当你的朋友。”   “是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朋友。”   “很喜欢很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发出自   己的疑问。   他打了个响指,就指向我,毫不吝啬地大声夸赞:“纱织同学提问的非常好!”   “那么接下来就是解答时间——”   “很喜欢很喜欢啊,就是很想跟对方在一起的感觉哦?”   我消化了一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一些关于感情的事情,只要换成别的,我就能轻易理解起来。   面前的白发青年弯腰,凑近我一点。随即掀开了一点眼罩,露出一只璀璨湛蓝的眼睛,“你看着我的眼睛,觉得我是谁?”   我回忆起他的名字,不假思索:“五条悟。”   他微微笑起来,“回答正确!满分十分,给你一百分。”   “那么,”他话锋一转,将问题转移回去:   “你要很喜欢很喜欢我吗?”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