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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些来来回回早就说烂了的话，闻岁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偏过头打了个小哈欠。 　　舒慧明天要出差交流一个多星期，恰好闻清帆这段时间也在国外，家里便只剩下闻岁一人。 　　叶善灵听说此事后，热情的她立刻邀请闻岁来家住，她女儿周橙橙和闻岁是发小，两家知根知底，正好舒慧本就在发愁着，便没推辞欣然接受了。 　　听着听着，闻岁忽然觉得遗憾，舒慧作为人民教师，两人的节假日完美匹配，基本上闻岁放假的时候舒慧都在家。 　　难得地能独自在家的机会，她想了想，试图再争取一下：“其实我自己在家也可以的。” 　　舒慧冷笑一声：“然后再像上次那样，五天迟到三天是吧。” 　　闻岁噎住。她嘴硬道：“我这次可以多订两个闹钟。” 　　舒慧没说话，悠悠瞥她一眼，嗤了声。 　　闻岁：“……” 　　行叭。 　　拉倒。 　　来之前跟叶善灵打过招呼，远远地就能看到高档小区门口站着的明艳丰腴的妇人。 　　闻岁下车，乖巧地打着招呼。 　　叶善灵拉过行李箱，看向舒慧的车，招呼道：“进不去是吧？等等，我去跟门卫说一声，你来登记一下。” 　　“不了不了，”舒慧说，“我就不进去了，回去还得收拾行李。” 　　闻言，叶善灵点点头，也不再留她，又聊了会儿，便催她赶紧回去收拾：“路上注意安全。” 　　舒慧嗯了声，转头又要叮嘱闻岁。 　　闻岁早就听得不耐烦了，一见到这势头，连忙挥手，不由分说地和她告别。 　　舒慧瞪她：“你这孩子。” 　　但想了下，确实也说得差不多了，便不再停留、驾车离开。 　　叶善灵家是一梯一户的大平层，电梯门一开就是鞋柜。换完鞋后，叶善灵把行李箱拖到右侧最里的房间：“岁岁，你还是跟橙橙住一屋啊。” 　　闻岁“嗯嗯”两声：“谢谢叶阿姨。” 　　她往里面走，想找周橙橙，却瞧了一圈都没找到。开口唤了两声，也没人答，便过去询问叶善灵。 　　叶善灵指了下屋里正哗哗响着水声的卫生间：“估计在洗澡，要不你先来客厅吃点水果休息会儿。” 　　周三作业少，闻岁在学校里就完成得差不多，便同意了叶善灵的提议。 　　客厅装修精致低调，随处摆放着生机青翠的绿植，电视机里正放着时下热门的综艺，不时传来嘉宾的爆笑声。 　　面对叶善灵关切的询问，闻岁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边喝着酸奶边回答。 　　很快酸奶见底，她瞅了眼垃圾桶，随手扔进去。 　　边上的叶善灵顺着动作瞥过去，见垃圾桶满了，麻利道：“岁岁你先坐着，我下楼丢个垃圾。” 　　闻岁起身询问要不要帮忙。 　　叶善灵摆手：“不用，就这儿的和厨房的，我自己拿就行，你先坐会儿啊，我等会就回来。” 　　叶善灵一走，屋里变得安静下来。 　　闻岁见还有点时间，就把电视调到喜欢的电影。 　　轻快活泼的日式小调回响在客厅里。 　　电影里，男女主并肩走在明亮幽静的树林里，斑驳光影穿过树梢打在女主的发丝上。气氛暧昧，画面养眼。 　　让闻岁看得出神。 　　直到一股清冽的薄荷香入鼻。 　　不动声色地侵入，霎时鼻腔凉得发麻。 　　闻岁顿时回神。 　　余光里瞥到了一双手，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沙发靠背，手掌宽大，手指修长骨感，敲打时隐约能看到凸起的青筋。 　　是双男人的手。 　　她僵住，连忙回头看。 　　一个陌生男人正站在沙发后面。 　　下颚线条锋利干净，薄唇微抿，薄薄的眼皮垂下，探究地打量着她。 　　回头的瞬间，两人视线恰好对上。 　　心脏倏地空了半刻。 　　想了会儿，周野终于想起来昨晚餐桌上叶善灵似乎说过，今天会来个小姑娘。 　　他眉梢轻挑：“周橙橙的朋友？” 　　闻岁人还傻着没反应过来，听到男人的问话，只呆滞地跟着走，点了点头表示回答。 　　周野得到确认，低嗯了声，便不再多问，手插进兜里，抬步往厨房走。 　　见着男人离开，慢慢地，闻岁的神绪逐渐回笼。 　　她注视着男人的行动，眼睫止不住地飞快眨动。 　　虽然才三月，春寒料峭，但屋里开着空调，还算暖和，男人只穿着单薄的黑色卫衣，背影修长挺拔，走动间能隐约看到完美流畅的大腿肌肉。 　　周野大手轻轻一拉，嵌入式冰箱被打开，随后拿出一瓶冰水，拧开。 　　脖颈高昂，线条利落笔直，喉结凸起，随着饮水的动作上下滚动。 　　喝完水，他随手一捏，瓶身应声瘪掉，扔进边上的垃圾桶。 　　一抬头，发现那小姑娘正看着他。 　　蓝白色的校服宽大，衬得她身形越发瘦弱，一双眼睛瞪得极圆，直愣愣地看着他，满是茫然紧张。 　　周野思考了下，手插进口袋里。 　　见周野望过来，闻岁的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下，思绪转动着。 　　看这样子，那应该是周家相熟的人。 　　她稍稍松了口气。 　　她抿起唇，试探着问：“请问，您是？” 　　周野瞧她两眼，不知想到什么，沉吟片刻，忽然挑起唇，慢悠悠地走过来，咬字很轻，尾音拖长，看起来慵懒又轻挑：“小叔叔。” 　　闻岁没听懂：“啊？” 　　周野已经来到沙发这儿，走动间带起极轻的风。他施施然地坐下，抬眸瞧一眼闻岁，大掌拍了拍沙发：“坐。” 　　闻岁没应，目露警惕。 　　周野右腿搭在左腿上，裤脚因为这个动作稍稍上提了些，露出一小截脚踝，被黑色棉袜严实包裹着。 　　他一手伸进兜里，一手支着下巴，吊儿郎当地笑：“小姑娘，怕我？” 　　闻岁尴尬道：“没。” 　　周野下巴指了指沙发：“坐。” 　　闻岁又打量男人几秒，想着反正是周家认识的人，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人，便依言坐下。 　　“你叫什么名儿？” 　　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 　　闻岁直视着前方：“闻岁。” 　　“闻岁。” 　　男人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忽地尾音拉长，声音又低又轻，“啊……岁岁。” 　　男人声音低沉，念人名字时也泛着贯有的懒意，像一根羽毛似的，在耳朵里搅啊搅，惹得一片酥麻。 　　似乎心脏也被搅乱了。 　　心跳倏地加快。 　　电影还在播放，男女主正在亲吻。 　　闻岁看着看着，脸越发热了，轻轻吐出一口气。 　　欢快的钢琴曲也随之变成了小提琴曲，悠扬婉转。 　　忽然突兀地乱入了细小的“沙沙”声。 　　闻岁听到动静，循声望去。 　　男人的大掌之上，正躺着一个黑色的糖果盒。 　　糖果挤挤攘攘，被头顶的白炽灯照着，发出五颜六色的闪光，看起来十分诱人。 　　她目光瞬间锁定。 　　她是特别爱吃甜食的，但是因为吃完总爆痘，舒慧就禁止她吃。 　　她鼓起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男人拿出一颗糖、剥完糖纸，塞进嘴里。 　　“……” 　　见他似乎要抬头，闻岁连忙移过视线，欲盖弥彰地去拿草莓。 　　“岁岁，吃糖吗？” 　　轻轻递来男声。 　　闻岁手指头纠结地扭在一起，似乎有点犹豫。最后还是没抵过诱惑，转过身，不好意思地说：“好。我想吃草莓味的。” 　　周野嗯了声，低头在糖果盒里翻找。 　　闻岁盯着看，同时敏锐地注意到，男人左手食指指腹上有一颗很小的黑痣。 　　在一片彩色糖纸里微小却显眼。 　　约莫六七秒，男人轻啧了声：“没了。” 　　闻岁慢半拍：“什么？” 　　周野拿出一颗橙色的，嘴里因为含着糖词句听起来有些含糊：“橙子味的行吗？也挺甜。” 　　闻岁接过：“好，谢谢你。” 　　甜蜜的滋味充溢在口腔里，闻岁满足地眯了眯眼，还没来及咬碎，便听到男人拖长着音调，漫不经心地说：“闻岁，你爸妈没告诉过你，不能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吗？” 　　上一秒还眉开眼笑的闻岁脸色顷刻僵住。 　　她颤颤抬起眼，糖也不咬了，眼睛也不眨了，满脸写着茫然二字，在吐和不吐之间犹豫。 　　直到听到男人轻笑了声。 　　她立刻反应过来，面无表情地把糖嚼得嘎嘣响。 　　周野收起糖盒，慢条斯理地笑：“但我没有关系，因为我不是陌生人。” 　　“我是你小叔叔。” 　　闻岁白他一眼：“你怎么会是我小叔叔，我小叔叔在美国呢。” 　　“周橙橙叫我声小叔叔。” 　　周野看着闻岁，丹凤眼眼尾上翘，凌厉却勾人。 　　闻岁不自觉扣了下手心：“所以呢？” 　　周野勾起唇：“所以啊，” 　　男人咬字很轻，带着笑儿：“你作为她同学，当然得跟着她，叫我……” 　　“——小叔叔。” 　　他抬了抬下巴，看着没动作的闻岁，继续漫不经心地补充：“所以小姑娘，不用害怕叔叔，知道吗？” 　　“……” 　　作者有话说： 　　来辽—— 　　是个暗恋成真的小甜文！ 　　故事开始于春天，所以眠眠也赶在初春里开惹！！！ 　　啵啵宝贝们！！ 第2章 　　电影播到高潮，音乐浪漫而富有情调。 　　男人翘着二郎腿，宽阔的脊背全靠上沙发背，坐姿随意懒散。短碎发乌黑凌乱，有几根不安分地往外翘。单眼皮眼皮很薄，自带凌厉感，偏偏眼尾上扬，白炽灯洋洋洒洒地落下，灯色迷离恍惚，男人眼里带着笑，暧昧又勾人。 　　闻岁感觉像掉到了一团暖意融融的雾里，心跳在剧烈加速，什么都看不清楚，只知道有点热，有点喘不过气。 　　忽然传来女声：“岁岁。” 　　把闻岁乱飘的神绪扯了回来。 　　叶善灵终于回来，两只手里各拎着一大兜东西，在门口换鞋：“我刚倒垃圾想起来，零食柜好像空了，干脆到超市买了点，岁岁你来看看，拿点爱吃的。” 　　闻岁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轻轻吐出一口气缓解，点了点头，起身过去。 　　“欸，” 　　一条长腿突然伸出来，堵住了前方的路。 　　闻岁循着望：“……干嘛？” 　　周野挑着唇，声线懒洋洋地逗道：“还没叫我小叔叔呢，小姑娘这么没礼貌？” 　　闻岁噎住，嘟囔道：“你又不是我小叔叔。” 　　正在放零食的叶善灵听到这个对话才想起来忘了给两人介绍，她抬头：“对，岁岁，你叫他叔叔就行，他是橙橙叔叔，你就跟着叫吧。” 　　闻岁：“……” 　　她瞧一眼嘴角弧度明显扩大的男人，脸瞬间拉下来。 　　周野伸直腿，戏谑道：“喊吧。” 　　“……” 　　闻岁木着脸停了几秒，咬唇，硬着头皮道：“小，小叔叔好。” 　　话落的瞬间，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 　　闻岁：“……” 　　她当即抬步，面无表情地要跨过去走。 　　还没来得及，便见长腿倏地弯起。 　　紧接着，一道阴影拓下。 　　闻岁抬眼。 　　周野正站在她面前。男人身体高大，把面前的景物完全遮挡住。 　　她愣了下，垂下眼帘。 　　鼻腔里的薄荷香越发浓烈，无端惹人脸热。 　　蓦地，发梢处被拍了两下。 　　动作很轻很缓。 　　依稀能感受到大手温热厚重的触感。 　　满是恶趣味的笑意十分明显，混着一贯懒洋洋的声线，落在弯起的细白脖颈上。 　　周野慢悠悠道：“嗯，乖。” 　　…… 　　周橙橙洗完澡出来时，闻岁已经回到卧室，两人聊了一会儿，等闻岁洗完，便在书房里写作业。 　　闻岁的作业剩的不多，写完后就瞎翻着手机玩儿。 　　周橙橙倒是没写完，但她也不着急，捧着袋薯片边吃边看卷子：“这道不会，跳过，这道也不会，也跳过。唉，陈正峰为什么每次都要出这么难的卷子啊。” 　　“嗯？那道好像有点眼熟，哎，终于有道会写——怎么好像不一样……哦，也不会，跳过。” 　　看了一圈没几道会的，她觉得没意思，找闻岁聊天：“岁，你在干嘛呢？” 　　闻岁手指往下滑：“刷微博。你快写试卷。” 　　“……”周橙橙说，“好的。” 　　她咬一口薯片，继续问：“谢怀生日快到了，你说我送什么好呢？” 　　闻岁迟疑：“我记得半个月前你就在说他生日快到了吧。” 　　周橙橙叹气：“是啊，现在只剩十四天了。” 　　“……行。”闻岁说，“你写作业吧。” 　　周橙橙：“……” 　　“真没意思。” 　　闻岁推了推她的肩催促，接着就不再搭理她，打算再过五分钟就去写课外作业。 　　翻动新闻间，想起什么，指尖倏地停了一下。 　　她偏过头，嘴巴蠕动，似乎有点犹豫，最后还是用手肘戳了戳周橙橙：“欸，你那个小叔我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啊？” 　　“什么？”周橙橙说，“你说周野啊。” 　　周yě。 　　闻岁眼皮抬起：“他叫周yě吗？” 　　周橙橙：“是啊。” 　　闻岁：“……哪个yě啊？” 　　周橙橙想了下，随口道：“野蛮的野。” 　　那就是。 　　周野。 　　闻岁在心里念了下。 　　周橙橙继续之前的话题：“不是我之前不跟不说，是因为我们俩不太熟，一年也见不了几面，有啥好说的。” 　　“什么意思？” 　　周橙橙：“他们家在首都，而且他一年到头基本上都待基地里训练，没什么假期。我们俩就小时候经常玩儿，大了就没空聚了。” 　　闻岁敏感地抓住了一个词，追问道：“训练？他是做什么的？” 　　周橙橙：“运动员，滑冰的。” 　　她咬着薯片，含糊道：“好像这次得了好几个金牌，还挺牛的，我爸妈跟着高兴得不得了，前段时间逢人就说，就元宵那会儿我们出去吃饭，我妈在桌上说的那人。” 　　闻岁眨了眨眼。 　　她倒是记得这次约饭，那家的桂花红糖小圆子香稠甜糯，非常好吃，但是她根本想不起来有提过这号人物。 　　她仔细回想了下，还是没想到：“我不记得了。” 　　周橙橙点点头：“也是，你那时候忙着干饭呢。” 　　闻岁：“……” 　　周橙橙接着补充：“就我妈不是特开心嘛，所以一听到他这段时间在休假，就立马邀请他来我家住了。” 　　“他来几天了？” 　　“前天才来的。” 　　闻岁点了点头，思考了下找不到问题便将视线移回，边转头嘴巴里忍不住嘟囔着“滑冰运动员”。 　　她倒是知道前段时间韩国开冬奥会，但她从小体质差，不爱运动，本能地就从不关注体育赛事，冬奥会是一点儿也没看，所以即便周橙橙说了项目姓名奖项，她脑海里也只有“这是谁啊？”。 　　闻岁蹙了下眉，握着手机继续下滑看关注的博主发的微博。 　　瞧了五六秒，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指尖猛地顿住。 　　她飞快地瞥了眼周橙橙。 　　周橙橙一包薯片吃完了，正低着头一边写卷子一边骂骂咧咧陈正峰出的题难。 　　轻轻吐出一口气。 　　闻岁莫名感觉有点紧张。 　　……为什么还有点做贼心虚。 　　她木着脸顿住。 　　闻岁揉了下脸，飞快地找来耳机，插好，在方方正正的搜索引擎框打下“滑冰运动员周野”，按下搜索键。 　　下一秒，屏幕上跳出许多网页。 　　闻岁盯着最上方的男人照片看了几秒，点进网页。 　　入眼就是洋洋洒洒的文字。 　　周野。 　　生于1995年5月5号，中国男子短道速滑队运动员，短道速滑500米世界纪录保持者。 　　2005年开始练习短道速滑，2011年进入国家队，2013年，获得短道速滑世界杯韩国站、俄罗斯站男子500米冠军，2014年，获得短道速滑世界锦标赛男子500米、全能冠军，索契冬奥会短道速滑男子500米冠军、1000米亚军，2018年，获得平昌冬奥会短道速滑男子500米、1000米、男子5000米接力冠军，并打破500米世界纪录。 　　自2012年起，周野在短道速滑男子500米上从无败绩，被称为该项目的世界第一人，是中国短道的新一代领军人物。 　　…… 　　获奖情况只是被寥寥几笔简单记录着，但饶是如此，也滑了很久才滑完。 　　最底下出现了一些比赛视频。 　　闻岁见周橙橙还在埋头写作业。 　　指尖一动，点了进去。 　　雪白的赛道上立着四位运动员，还没等闻岁找出哪个是周野，便听一声枪响，四人顷刻像离弦的箭一般奔出。 　　四人皆很快，频频挥臂奋力，能隐约听到冰刀划过冰面的声音。 　　但很明显地…… 　　闻岁的目光定格在红衣运动员身上。 　　这人几乎是碾压，从枪响瞬间，就快速占据了最前方的位置，挥臂动作利落飒爽，滑动迅疾猛烈，敏捷强悍，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极其逼人的压迫感，像狼，像虎，像是这块冰面的绝对王者！ 　　竞技体育的魅力就在于，即便你不了解这个项目，也会在看比赛时情绪难控地沉入其中。 　　闻岁看得心跳加速，眼睛亮晶晶地仿佛在发光般，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的轨迹看。 　　男人和其他人拉开了将近一个弯道的距离，所以完全没有悬念地。 　　耳机里传来解说激情澎湃的声音：“周野又是第一！实力断层！37秒673！！！这是新的世界纪录！！！” 　　视频播完，就自动转到了下一个。 　　闻岁捧着水杯，一边小口喝水一边调整着刚才因紧张而忘记呼吸的气息。 　　见是熟悉的面庞，她便没点退出，垂着眼皮继续看。 　　是这段比赛的赛后采访。 　　记者询问：“韩国选手金宰钟在刚才的采访中说这次状态不佳，一定会在下次比赛中超过你，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问题不算犀利，但也不好答。 　　闻岁抿起唇。 　　男人的头发比现在稍长一些，刚好及眉，掩住了了饱满的额头。他挑着唇，笑容桀骜，带着点痞气：“行。” 　　记者迟疑：“……嗯？” 　　“不过，”周野直视着镜头，丹凤眼细长凌厉，少年轻狂恣肆一目了然，“先追上——哦不，先能看见我再说。” 　　闻岁还愣着，弹幕已经疯狂刷满屏幕。 　　“啊啊啊周爷！！我周爷就是牛逼！！” 　　“他妈的笑死了韩国人有没有点逼数啊，这波属实是登月碰瓷了！” 　　“老公！老公好帅！嘶溜嘶溜！！” 　　“……” 　　胸腔里像有什么东西在绽放。笑意控制不住地上涌，她忍不住笑出声。 　　“你干嘛呢？” 　　闻岁回过神，抬眼就见周橙橙跟看傻子似的奇怪地看着她，她笑容凝固在脸上：“没什么，看到了个沙雕视频。” 　　“什么啊？这么好笑嘛，让我看看。” 　　闻岁面无表情地锁屏手机，一把推开周橙橙凑上来的脑袋：“已经退出了，写你的作业去吧。” 　　周橙橙瘪嘴：“没意思。” 　　确认她转过身埋头写卷子了，闻岁才松懈下来，低眸瞧了眼手机，吐出一口气，她有点静不下来写题，索性先趴在桌上休息。 　　空调呼呼地送着热气。 　　闻岁盯着天花板，慢吞吞地眨着眼睛。 　　空气变得安静又粘稠。 　　能听到周橙橙写卷子的笔尖摩擦声、试卷翻页声，以及绵长却凌乱的呼吸声、 　　“噗通噗通” 　　很久很久都还未平缓下来的心跳声。 　　也许是因为比赛视频让她激动得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又也许，是有什么东西在不受控制地往上攀爬、破土而出，试图去触碰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周野短道速滑的经历是我编的嗷！这段没有原型！！！[手动大写加粗] 第3章 　　天幕漆黑，云薄薄的一层，月亮攀在树梢上休息。 　　闻岁写完课外练习已经十点半，她伸了个懒腰，询问周橙橙:“你好了吗？” 　　“啊？”周橙橙说，“你好了啊，那我也好了。” 　　说完就立马收拾起书包。 　　闻岁随意瞥了眼数学卷子的其中一面——干干净净一片白，连个划线也没有。 　　她沉默两秒：“你都不会吗？这几题其实比较简单，要不然我先跟你说一下？” 　　周橙橙潇洒地摆摆手：“不用不用。” 　　她利落地把试卷折叠好，塞进作业袋里，语气非常乖巧：“陈正峰说了，不能骗人，不会写的就空着，这样才好知道自己的知识点薄弱部分。” 　　闻岁：“但我现在教会你，你会了不就——哦，” 　　她上下打量周橙橙，话头停住，“你是困了是吧。” 　　“是的。”周橙橙老实巴交。 　　“……”闻岁说，“好的。” 　　周橙橙的床大，两人睡一块儿也不会拥挤。 　　临睡前想起舒慧的话，闻岁拉着周橙橙特地一人定了一个闹钟，早上闹钟响时，两人起身按停闹钟，然后……不约而同地缩回被窝里，彼此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 　　最后闻岁小声地打破沉默：“你觉不觉着闹钟定的有点早？” 　　周橙橙头点如捣蒜：“或许可以再睡五分钟？” 　　闻岁：“四分半吧，别来不及了。” 　　周橙橙：“好。” 　　十分钟后，两人被叶善灵掀被子叫醒。 　　起得有点晚，加上动作慢，闻岁洗漱完时，其他几人都已经坐在餐桌上。 　　她看了眼最里的男人，脚步不自觉放缓。 　　周野穿着单薄的黑色睡衣，领口扣得随意，最上的两颗都没扣，露出冷白的肌肤和骨节分明的锁骨。 　　似乎是察觉到视线，他忽地抬起头，眸色漆黑，还没睡醒，瞧着人时懒洋洋的，竟有几分缱绻的意味。 　　让人心脏不禁轻颤了下。 　　他嗓音微哑，带着浓浓的倦意：“早。” 　　闻岁定在原地。 　　她抿起唇：“早。” 　　早餐是叶善灵做的清汤面，面汤金黄，在边缘卧了青菜和煎蛋，虽然简单，但极为好吃。 　　面在之前就被盛出来了，到吃的时候温度正好，吃起来就很快。 　　叶善灵看到周橙橙碗底见空，扫一眼已经吃完、正在椅子上休息的周野，询问道：“小野，我和你哥等会儿得上班，你能不能帮我送下橙橙她们俩？” 　　闻言，闻岁夹面的手顿了一下，细白的面瞬间洒落在碗里，溅起很小的汤汁。 　　她停了两秒，抬头望。 　　男人靠在椅背上，眼皮懒懒地耷拉着，倒是没玩手机，只是神色很淡。 　　一看就是还没睡够。 　　闻岁抿起唇。 　　照他的性格，应该会拒绝然后回去补觉吧。 　　她慢悠悠地搅着面，莫名有点失望。 　　“行，我进去换件衣服。” 　　男声慵懒清淡，像是颗粒撞击卵石。 　　同时伴随着椅子被拉动的响声。 　　热气飘飘地往上，带着汤面的香味，卷到眼前。 　　男人的背影变得模糊，很快转了个弯，就再也瞧不见。 　　闻岁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汤。 　　热气扑着面，她的脸庞藏在碗里，忍不住悄悄笑了下。 　　路灯还未歇下，灯光温柔泛白。 　　一路上，周橙橙都在巴拉巴拉说个不停，闻岁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偶尔瞥一眼驾驶座，许是有点困倦，男人始终沉默着，没有打扰。 　　直到快到校门口，闻岁才叫停周橙橙：“等会儿路上说。” 　　“行叭。” 　　车厢里迎来短暂的沉默。 　　但很快被打破。 　　男人口中含着糖，咬字虽轻，但能听清楚：“晚上几点放？” 　　“啊？”周橙橙不解，“你问这个干嘛？” 　　周野单手打着方向盘，不答反问：“行，那你们俩晚上走回去？” 　　“……” 　　闻岁忙接话回答：“五点半。” 　　她想了下，继续问：“是你晚上要来接我们吗？” 　　周野打了个哈欠，回头轻飘飘瞥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嗯了声，声线慵懒，随意挑逗道:“岁岁喜欢吗？” 　　“……” 　　轰地一声。 　　闻岁瞳孔不自觉放大。 　　男人侧着脸，脸庞被灯光打得半明半暗。 　　丹凤眼又细又长，眼尾上翘，含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神情又懒又随意，偏偏勾的人神绪错乱。 　　像是高高在上、可以随便主宰人心的恶魔。 　　闻岁的声音都在随着加速的心脏发颤：“我、我有什么、好、好喜、欢的。” 　　她就像只瘦弱的纸船，海浪轻轻地浮动一下，就惹得她差点人仰马翻。 　　而这于大海，不过是不足以为记的日常。 　　周野逗完人，就收回视线，下巴指了个方向：“晚上我在那边停车场等你们。” 　　- 　　早读结束后，语文老师秦琴前脚刚走，陈正峰后脚就进来，通知半个月后举办春季运动会的事，并递给了体委一张报名表。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吃完午饭后，闻岁和周橙橙一边闲聊一边往教室走。 　　快到教室时，看见个眼熟的人，闻岁愣了下，走过去打招呼：“林老师好。” 　　听到声音，林敏转过身：“吃完饭回来了。我正在等你呢。” 　　闻岁问：“有什么事吗老师？” 　　林敏开门见山地道：“你不是一直想加入记者社吗？” 　　闻岁点头。 　　她从小就对采访感兴趣，初中时就是学校记者社的，高中进校以来也一直在申请进入。 　　林敏说：“现在这里倒是有个机会。过段时间不是开运动会嘛，你们老师应该说了吧？” 　　闻岁：“说了，早读课下课说的。” 　　林敏接着道：“那你知道冰壶运动员林威吗？” 　　闻岁顿了下，最后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也没关系。”林敏递给她一张资料，“喏，这是他的一些基本情况。” 　　“到时候他会出席运动会，学校要求出篇采访稿。我们几个老师商量后决定把这个当做一次选拔，评选出第一名的进入记者社。” 　　她递来一张报名表，询问道：“你要是愿意参加，就在上面签个名字。” 　　闻岁扫了眼。 　　记者社作为长阴一中的热门社团，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要进来，这张报名表上已经填了不少名字。 　　没有任何犹豫地填完。 　　林敏拍拍闻岁的肩膀，鼓励道：“行，那你好好准备。” 　　闻岁点点头：“好，谢谢老师。” 　　目送林敏离开后，闻岁站在原地扫视资料上的内容。 　　忽然感受到一阵目光。 　　她抬起头。 　　不远处，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女生，正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闻岁愣了下。 　　是许韵。 　　许韵其实也算是闻岁的发小。 　　她父亲在闻岁父亲手下工作，两家相识，加上从小一个班，所以也玩得不错。 　　但不知道为什么，上了初中后，她便突然对闻岁十分冷淡，几次找她都被甩冷脸，久而久之，闻岁也懒得再找，两人关系便疏远了。 　　正琢磨着要不要打个招呼，还没想好，就见许韵已经冷淡地收回视线转身走。 　　闻岁停了下，也没再多停留，转身往教室里走。 　　- 　　时间在按部就班的上课下课里飞快流逝，灿烂夕光穿过窗户，在不同的脸庞上缓慢移动，直到被路灯灯光代替。 　　放学铃声一响，学生鱼贯而出。 　　周橙橙扫视一圈顷刻就空了大半的教室，慢悠悠地拉上拉链，拿出保温杯喝水。 　　黄语盈收拾完书包，回头见状：“你不回家坐这儿干嘛呢？” 　　周橙橙喏了下示意。 　　边上，闻岁正在检查作业有没有带齐。 　　闻岁是出了名的拖延症，看着她慢吞吞的动作，黄语盈立马了然，拍了拍周橙橙的肩：“加油。那我先走了。” 　　“好，拜拜。” 　　黄语盈走后，闻岁低头收拾东西，啧了声：“得了吧你还等我。” 　　周橙橙侧着身，目不斜视地看着斜后方的男生，有点小心虚：“那不是一样嘛，等他不也在等你。” 　　她喝完水，把杯子收起来：“不过也真巧了，还有人能跟你一样慢。这样也好，不用我发愁陪谁走了。” 　　闻岁纠正她：“是发愁怎么跟我解释。” 　　“……”周橙橙小声说，“我哪有那么见色忘友？” 　　闻岁睨她，哦了声：“不然呢？” 　　周橙橙：“……” 　　她干脆也不再反驳，支着下巴轻哼：“你要是有了喜欢的人也会跟我一样的。” 　　喜欢的人。 　　倏地。 　　一个身影闯进脑海里。 　　男人身体挺拔颀长，上身穿着黑色卫衣，中央印着具有设计感的潮牌logo，底下穿着宽松舒适的黑色运动裤。 　　他耷拉着眼皮，灯光落下，鸦羽般的眼睫印下一小层阴影，瞳仁漆黑，看人时漫不经心却又极具压迫感，薄唇勾起，懒散随意。 　　“……” 　　停住两秒，闻岁一把拉上拉链：“我才没有喜欢的人。” 　　- 　　闻岁收拾好书包，没过半分钟，谢怀也收拾好。 　　周橙橙连忙拉着闻岁跟在后面。 　　路上的人不像刚放学时那么多，离着五六米的距离，也很容易就能看见谢怀的背影。 　　直到最后在校门口。 　　他往左走，她们往右走。 　　这才分道扬镳。 　　天际还有一层薄薄的发紫的夕光，将消未消。 　　学生放学离开，停车场就变得空落起来。 　　闻岁扫视一圈，很快从所剩不多的车里找到熟悉的黑色保时捷卡宴。 　　她指了个方向：“在那边，走吧。” 　　不远处的停车位边上，站着两位女生，衣着鲜艳靓丽，在暮霭沉沉的安静里，十分显眼。 　　“你看见那车里的男人没？好他妈正！” 　　“在哪呢我瞧瞧！”短发女主探头，“草，好帅！” 　　“快！你去要个微信！” 　　“不不不，我不行，你去要！” 　　“……” 　　擦身而过的瞬间，听到两人的对话。 　　闻岁顿了下，看向车里。 　　车窗大开着，男人手臂半屈，靠在上面，肌肉线条流畅有力。背部全靠在车座，薄薄的眼皮垂着，路灯灯光飘进窗里，脸部线条干净，半边露在光里，半边隐在黑暗里。 　　大手捧着手机，手指在其上滑动，嘴角勾着，偶尔张合，像在玩游戏。 　　察觉到视线，他忽然抬起头，不到半秒，就收回视线，低头看屏幕——游戏已经进行到决赛圈，马上就要吃鸡。 　　“不玩了。”他没什么留恋地说。 　　“什么？”赵林超说，“别啊，我玩了一下午，你来了我才摸到决赛圈！马上就要吃鸡了你这个时候离开干嘛？！” 　　周野嘴角一如既往地勾着漫不经心的笑。 　　他一边手指上滑退出游戏一边偏过头。 　　视线笔直地穿过昏黄灯色。 　　恰好与闻岁的撞上。 　　闻岁手指蜷缩了下。 　　她站在车边，听着男人慢悠悠地嗯了声，跟游戏那头的人说:“得接……” 　　“——我小侄女们，回家了。” 第4章 　　回到家的时候叶善灵已经做好饭，电梯门一开，就是扑鼻的饭菜香。 　　等周良年下班回来后，众人洗完手上桌吃饭。 　　叶善灵热情道：“快尝尝这个小炒黄牛肉，我昨晚上看到教程，今天头一次做，尝尝怎么样？” 　　她挨个给众人夹菜：“岁岁，快尝尝。” 　　闻岁抬起头：“好，谢谢叶阿姨。” 　　牛肉细嫩鲜美，辣度正好，很是下饭。 　　“橙橙，碗拿过来点。” 　　“哦哦。” 　　“小野，你也尝尝。” 　　闻岁咀嚼的动作倏地顿住。 　　她放缓动作，悄悄掀起眼皮看。 　　男人吃饭速度很快，白瓷碗底已经少了大半，不过动作丝毫不见粗鄙，慢条斯理地，吃相很好看。 　　闻岁捣了捣米饭，咀嚼的速度跟着变慢起来。 　　正要收回眼，突见男人的眼神微滞半瞬。 　　叶善灵似乎这才想起了什么，连忙伸筷子夹走周野碗里牛肉：“哦哦我忘了，你吃不了这个。” 　　“没事。” 　　“那你吃这个红烧鸡，鸡肉可以吃的是吧？” 　　“嗯。”周野说，“嫂子我自己来就行。” 　　“好好好，你多吃点。” 　　“……” 　　不吃牛肉嘛。 　　像记笔记似的，闻岁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这一行字。 　　她低头夹了块牛肉，慢吞吞地塞嘴里咀嚼。 　　还挺挑食。 　　- 　　吃完饭后，周良年去洗碗，叶善灵在客厅看电视。 　　闻岁一边喝水一边看向周野。他从冰箱里拿了瓶水，然后转身返回房间。目视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闻岁收回眼，一口饮尽余下的水，回了卧室。 　　周橙橙先去洗澡。 　　房间里传来很轻的水声。 　　闻岁趴在桌上和舒慧视频聊天。 　　舒慧询问着闻岁今天在校的情况、早中晚饭吃的什么、等等这些琐碎细致的问题。 　　聊得差不多后，舒慧还有事要忙，就要挂掉电话，闻岁突然喊了声：“妈。” 　　舒慧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 　　闻岁飞快地瞥了眼还在哗哗响着水声的卫生间，手指扭在一起，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咬唇，慢慢地、故作自然地说：“妈，叶阿姨家里还有一个客人。” 　　“嗯？谁？” 　　闻岁视线移开，小声道：“我也不太了解的，好像是一个叫周野的短道速滑运动员吧。” 　　“运动员嘛。”舒慧想了想，“你叶阿姨好像跟我说过这回事，是她家亲戚吧。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闻岁连忙摇头。 　　对上舒慧疑惑的目光，闻岁有点噎住。 　　她就像是小的时候从别人那儿得到了一兜子糖果，高兴地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却因为舒慧怕她蛀牙不让吃糖，既想说又不敢真的全说，只敢吞吞吐吐地说得到了一个好喜欢好喜欢的礼物。 　　她扣了扣手心：“我就是……就是想起来了，跟你说一下。” 　　舒慧点点头：“那行，你赶紧洗澡写作业，写完了跟我说一声，晚上早点睡。” 　　“好。” 　　- 　　九点多，闻岁写完作业。林敏给的资料只有照片籍贯年龄等等的基本信息，做采访是肯定不够的。见还有些时间，她跟周橙橙打完招呼，就到边上的电脑前查找林威的相关资料。 　　先看完百度百科了解他的职业生涯，记录完重点后，她下滑，点开一个比赛视频看。 　　比赛跌宕焦灼。 　　闻岁起初还专心致志的，但看着看着，不知想起了什么，思绪神游起来。 　　停了会儿，她抿起唇，瞥向背对着自己的周橙橙，手指微动。 　　鼠标指针在屏幕上移动，搜索引擎上的“林威”二字被别的字眼代替。 　　紧接着，是冰场、速滑服和冰刀的摩擦声。 　　闻岁按了按耳机，眼睛里像聚了头顶的炽光，亮晶晶地跟着屏幕上，熟悉的男人的身影走。 　　直到嗅到一股薄荷香。 　　凉香熟悉，和屏幕上的男人恰恰好地对上。 　　闻岁不禁有些恍惚。 　　可随即，她猛地反应过来什么，迅速抬起眼。 　　灯光暖白暧昧。 　　而此刻，视频里的男人就站在离她一米的地方。 　　颀长挺拔，慵懒松垮。 　　见闻岁望过来，周野轻挑眉梢，抬步朝她走来。 　　闻岁眨着眼，怔愣着。 　　同时耳机里还在传来解说的播报：“恭喜周野蝉联……” 　　登时回过神。 　　闻岁连忙伸手拿鼠标关闭网页。 　　她慌得手在抖，点了好几次都没点到，男人来到身边的瞬间，才堪堪关掉。 　　薄荷香味清冽，鼻喉里一片麻凉。 　　怦怦地。 　　心跳做贼心虚一般地疯狂加速。 　　闻岁坐得板正，一眨不眨地直视着空荡荡的、只剩蓝天白云的壁纸的电脑屏幕。 　　大脑心有余悸地一片空白，但很奇怪，她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身边男人的气息，似乎还在打量着她。 　　“……” 　　闻岁脊背绷直，目不斜视。 　　倏地，耳尖传来细微的凉意。 　　闻岁像触电了一样，身体轻颤了下，快速回过头。 　　男人站在她身边。 　　她坐着，于是就被藏进男人拓下的浅淡阴影里。 　　周野垂着眼皮，左手手臂微抬，手指修长骨感，轻捻着耳机线。 　　——他把她的耳机拿下来了。 　　右耳边变得通畅，空气慢慢流淌，有点凉，同时送来男人的低唤：“岁岁。” 　　听见男人的声音，闻岁顿了下，闷着嗓子“嗯”了一声。 　　周野咬字很轻，话腔里带着揶揄的笑儿：“行，现在能听到了。” 　　“啊？” 　　周橙橙转头，替他解释道：“他刚叫了你好几次你都没听到，你在干嘛呢？” 　　“……” 　　“没、没干嘛。”闻岁心虚道，“……就查下资料呗。” 　　她飞快地抬眸瞥一眼，恰好撞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她连忙收回。 　　耳边却响起男人的低笑。 　　“岁岁是不是在做什么亏心事呢？”周野下巴指了指屏幕，漫不经心地戳破她，“查资料的话上面怎么什么都没有？” 　　“……” 　　“因为我，呃，”闻岁面不改色地道，“我查完了。” 　　她不给男人继续发问的机会，目视前方，抢先抛出问题：“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周野说：“我笔记本没电了，来这儿查点资料。” 　　“哦哦。” 　　闻岁一下又一下地点着头。 　　停顿半晌。 　　男人“嗯？”了一声。 　　闻岁不解，也跟着“嗯？”了一声。 　　她这人扯谎的时候会故作镇静，往往看着与平常无异，甚至反应还会比平常快些，但实际上，心跳都快跳到嗓子眼，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周野像是被她逗笑了：“不是查完了？” 　　一边说一边手指轻轻敲了敲椅背示意。 　　“啊——哦哦。” 　　闻岁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给他让位置。 　　位置略微狭窄，擦肩而过的瞬间，肩膀摩擦。 　　男人温热坚实的触感，从肩膀处蔓延向下，瞬间整条手臂都觉出麻。 　　周野正要坐下，看见桌上的笔记本：“本子。” 　　“嗯？”闻岁转过身。 　　周野顺手拿起，递过去时不经意地瞥到上面的娟秀字迹，挑了下眉梢：“林威？你查他干嘛？” 　　闻岁简单回答：“采访要用。” 　　周野点了下头，没再多问是什么采访。 　　等到闻岁转身，他想了想，停下脚步叫住她：“我和这小子认识，你有需要的话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你。” 　　闻岁没想到会有这么巧，但瞥了眼自己压根没查完的笔记：“……好，到时候再说。” 　　- 　　闻岁已经说过自己查完了，何况周野还没走，她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地拿手机查，只随便瞎翻着。 　　胳膊被戳了两下。 　　闻岁转头。 　　周橙橙神色无比虔诚地手捧一张空白卷子：“岁岁，你能不能教我下？” 　　闻岁：“怎么，今天改性了？” 　　“这是物理卷子，邓丽雯太凶了，爷可不敢。”周橙橙丧着脸，“而且陈正峰今天找我了。” 　　闻岁：“嗯？骂你啦？” 　　周橙橙：“那倒也没，就说我是不是缺心眼儿。” 　　“……”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周橙橙摆摆手，“算了算了，你帮我看下物理，邓丽雯太凶了，上次徐丽就是忘带作业，被罚在后面站了一节课。” 　　闻岁放下手机：“好。” 　　卷子有点难，但周橙橙很聪明，一点就通。 　　讲到一半的时候，背后忽然擦过一阵凉风。 　　“……” 　　闻岁背脊顿了下，嘴里的话忽然卡住。 　　“怎么停了？”周橙橙拿手指戳它。 　　一道很轻很轻的关门声响起。 　　闻岁用余光悄悄瞥了眼空着的电脑桌：“没事儿，我继续跟你说。” 　　“……” 　　两人写完作业已经快十一点。 　　临睡前，周橙橙瞥到闻岁在定闹钟，打了个哈欠：“你歇歇吧，那闹钟又没用。” 　　闻岁张嘴就想要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忽然噎住——说得好像也是哦。 　　“……” 　　不过最后她还是定了。 　　无他，就是总感觉订了更心安一点，仿佛定闹钟就等于能够那个点起来。 　　“……” 　　窗帘掩得很实，睁眼就是一片黑黢黢。 　　周围很静，甚至能听到周橙橙平缓的呼吸声。 　　周橙橙入睡快，闻岁就比较慢。 　　睡不着，就会到处瞎想。 　　回味完上周看的小甜文，脑海里忽然涌上一个画面。 　　——炽白灯光落在手指上，本就骨感修长的手指变得近乎透明，像根玉笛。 　　细细的耳机线被捻在其中。 　　食指指腹上，一颗黑痣突兀明显，和它的主人一样，瞩目且强势，不由分说地把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 　　心脏忽地又不受控地加速。 　　闻岁攥着被褥，眼睛眨啊眨，在漆黑里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 　　忽然想起什么，闻岁顿了下，右手慢吞吞地抬起，摸了摸耳廓。 　　她想起了那点短暂的极轻的凉意。 　　所以， 　　是他帮她摘耳机时，他的手不小心碰到的吗。 　　念头像是催化剂。 　　当时那点快到几乎没能注意的凉，此刻却像是被烙上了印，变得异常明显。 　　却并不是凉，是烫。 　　和整个身体完全割裂开来的，像火烧一样的，发着酥麻的，不正常的烫。 　　“……” 　　第二天闹钟响时，闻岁是做了努力的，但最后再三思量，决定还是在被窝里陪伴周橙橙吧。 　　早读课结束后，闻岁打开作业袋，一张张地摆上桌面，等各个组长来收。 　　“闻岁，你物理卷子呢？” 　　闻岁正在喝水，她放下杯子：“作业都在桌上了啊，你没找到吗？” 　　物理组长：“桌上没有，你再找找，我先去收别人的。” 　　他动作快，其他组长还没来，作业摆放位置没动。闻岁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里面真的没有物理卷子。 　　她习惯写完作业后，把作业一门一门地检查清楚，然后放在作业袋里，按理说不会有遗漏的。 　　她又翻了下书包，也没找到。 　　这才慌了起来。 　　与此同时，物理组长已经收完其他人的作业：“闻岁你的找到没？” 　　闻岁皱眉：“没，你先交给老师吧，我找到了自己交过去。” 　　“好。” 　　周橙橙听完对话：“怎么了？你物理卷子找不到了？” 　　闻岁埋头继续翻找：“嗯，可我明明记得我一个个检查过了然后再放进作业袋的啊。” 　　周橙橙帮她回忆：“你后来教我的时候，不是把卷子从作业袋里拿出来了嘛，你放回去了吗？” 　　闻岁翻找的动作僵住。 　　“……” 　　哦。 　　她想起来了：“好像没放。” 　　“……” 　　两人相视无言。 　　有个念头悄悄爬了上来。 　　但闻岁只抿着唇道：“可是叶阿姨和周叔叔都去上班了诶。” 　　周橙橙反应迅速：“我小叔应该在家，找他吧。” 　　“他应该不会愿意吧。”闻岁说。 　　“他要是不愿意我晚上回去就告诉我妈。”周橙橙拉起闻岁往办公室走，“邓丽雯太凶了，你要是没卷子她会让你站一节课的。” 　　“不过我不知道他的电话号，要不我先打个电话问下我妈。” 　　办公室里有台座机，周橙橙从叶善灵那里得到周野的电话号，记在便签纸上。 　　“给你，你打吧。” 　　闻岁接过便签，盯着上面的一串数字，嘴唇蠕动，默念了下。 　　接着对照着，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按下去。 　　“嘟——” 　　“嘟——” 　　时间越过越久，闻岁扣着手心，心脏像被一个网兜住了，每“嘟”一声，网就缩紧一分。 　　紧张与期待。 　　两相交织。 　　就在她快要喘不过气时，电话通了。 　　男人的慵懒嗓音通过电流的传递，更显磁性，听得人耳酥：“喂，哪位？” 　　闻岁愣了下，连忙说：“我是闻岁。” 　　周野的声音有明显的停顿：“嗯？” 　　瞟了眼时间，见快要上课了，闻岁也不再多说，直入主题：“我物理卷子落在家里了，应该在书房桌上，能麻烦你帮我拿过来吗？” 　　周野打了个哈欠，拉开被子，下床，慢悠悠地往书房里走。 　　黄棕色的木质书桌上收拾得很干净，上面摆着两盆小绿植，精致小巧，最边上有一叠书，一眼就看见了最上面的试卷。 　　周野拿起来，扫了一眼最上面的“物理”二字。 　　很久没得到回答，闻岁咬着唇，想着男人的性格，她觉得没希望了，却又还抱着期待：“周野，你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周野把手机放在桌上，慢条斯理地叠着卷子。 　　听到闻岁的话，他挑了下眉，不答反问：“你叫我什么？” 　　“……” 　　“啊？” 　　闻岁瞬间反应过来。 　　她刚太着急，直接叫了他的名字——他从来没跟她说过他的名字。 　　闻岁哑住。 　　偷偷查人还被当事人发现这种事，简直社死现场。 　　她抿了下唇。 　　又抿了一下。 　　“……” 　　周野拿起叠好的试卷，接着回屋换衣服。 　　衣服换完了，那边还没吭声。 　　他低笑起来，瞟了眼试卷，逗人玩儿的兴致更甚：“不是跟你说了，要叫我小叔叔吗？” 　　嗯？ 　　……哦。 　　这事儿。 　　闻岁：“。” 　　所以是没发现她偷偷查他……？ 　　像是卸下了千斤重的东西，闻岁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扣着手心，嘴巴张了又合。 　　莫名地不想叫。 　　闻岁慢慢道：“我爸可没认你是我小叔叔。” 　　周野拿起试卷和车钥匙，一边换鞋一边说：“行，不叫也行。” 　　“嗯？” 　　闻岁直觉男人没这么好说话，虽然只相处了一两天，但却也摸清了，他这人极具恶趣味。 　　换好鞋，周野往电梯走，补充完接下来的话：“可如果不是我小侄女的话，我有什么义务帮她呢？” 　　“……” 　　她就知道。 　　“所以岁岁，” 　　男人的声腔一贯的懒洋洋，他拖长着尾音，又轻又扬，像只妖一样地诱哄着： 　　“只要你叫我声小叔叔，我就给你送过去，嗯？” 第5章 　　办公室里没几个老师，时间分秒过去，十分安静。 　　闻岁咬着下唇。 　　电话那头说完就止了声，饶是如此，也能感受到男人的饶有兴致。 　　她几乎都能想象到他勾着唇、似笑非笑的调逗勾人模样。 　　可她不想喊。 　　他不是她的小叔叔。 　　她更不想当他的小侄女。 　　一种莫名的执拗在胸腔里发酵。 　　她停了很久，直到预备铃响起。 　　闻岁拿下耳筒：“你想得美。” 　　“……” 　　地下车库。 　　周野听到电话那头的挂断声，脚步微顿。他挑了下眉，倒是没想到闻岁会这个态度。 　　他拿下手机，看了眼黑着的屏幕，啧了声：“小姑娘不听话了。” 　　但倒也没多在意，收起手机，径自往车位走去。 　　- 第一节 课是语文课，闻岁到教室的时候，秦琴已经拿着教案站在讲台上了，她连忙回到座位上。 　　秦琴说话温声细语，听起来很温柔，使人心神平静。 　　闻岁下巴靠在交叠着的手臂上，却觉得心里像个被猫猫玩耍过的毛线球，一团乱麻。 　　她有些烦躁。 　　还无端有点鼻酸。 　　但似乎并不是因为周野拒绝帮她把卷子送过来，更不是因为男人的恶趣逗乐。 　　那又能是因为什么呢？ 　　闻岁揉了揉脸，头一次感觉自己这么别扭。 　　“……” 　　下课后，周橙橙转头询问道：“他送过来吗？下节课就是物理课了。” 　　闻岁趴在桌上，顿了下：“不知道。” 　　周橙橙：“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闻岁叹了口气：“就是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送过来。” 　　“什么意思？他不送是吗？！”周橙橙说，“草，我看错他了，回去我肯定告诉我妈。” 　　“没，不用。” 　　闻岁抬起头，邓丽君已经捧着批改完的卷子来到教室。她一边站起身一边继续道，“本来也是因为我自己丢三落四嘛，帮忙也不是他的义务。” 　　“我去跟邓丽君说一下。” 　　“诶诶诶，”周橙橙拉住她，“你忘了徐丽上次被罚了，邓丽君可不会管你到底是真忘带了还是没写完故意忘了。” 　　闻岁：“那能怎么办？” 　　周橙橙抿着唇思考：“也是哦，她都是先评讲家作试卷再上新课的。” 　　“没事，就……站后面一节课嘛。”闻岁嘴上这么说，可声音却变得小起来。 　　闻岁从小到大没惹过什么事，几乎就没被老师批评过，加上青春期的女生本就敏感、自尊心强。 　　被当着全班的面批评，而且还要在后面站一节课…… 　　她咬了咬唇，心里又害怕又羞耻，恨不得当场逃课离开。 　　怵性上来，战胜了理智。 　　扪心自问，这一刻她说不怨周野是假的。 　　但还是要主动说的，不然等邓丽君点名叫上去，只会更尴尬。何况自首的话没准儿会看在态度好的份上宽恕几分。 　　闻岁停在离邓丽君两米远的地方，反复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直到邓丽君察觉到，奇怪地望过来。 　　“……” 　　行，只能上了。 　　闻岁小步地走到邓丽君边上，硬着头皮道：“邓老师，我物理卷子忘带了。” 　　话说完，她立马咬紧唇。 　　但等了片刻，意想中的冷脸严词都没到来。 　　闻岁：“？” 　　……没听到吗？ 　　她抬起头，有点茫然。 　　邓丽君轻飘飘地递来了一个眼神，平静道：“知道了。” 　　闻岁：“？？？” 　　闻岁惊讶地直接出声：“没了？” 　　邓丽君上下晲她：“那你还想要什么？” 　　闻岁：“……” 　　闻岁讪讪笑：“没。” 　　“下次注意点，别丢三落四的。”邓丽君说，“这次你小叔叔把卷子送过来了就算了，回去吧。” 　　感觉捡了大便宜、生怕邓丽君反悔的闻岁只想快速结束话题，头点如捣蒜地连连应好：“好的好的谢谢老师，我知——嗯？什么小叔叔？” 　　邓丽君说：“你不是给你小叔叔打电话让他送过来嘛？他交给门卫，门卫送给我了。” 　　“……” 　　闻岁愣在原地。 　　邓丽君看她：“行了，马上要上课了，赶紧回位置上去。” 　　闻岁一回到座位上，周橙橙立马就问：“你要站后面吗？” 　　“没。” 　　“啊？”周橙橙问，“那怎么罚你的？” 　　闻岁说：“没罚我。” 　　她抿起唇，停顿了下：“周野帮我送过来了。” 　　周橙橙哦了声：“那还行，他还算个人。” 　　闻岁没搭话。 　　她双手托着下巴，嘴巴忍不住鼓起。 　　不是说不送嘛。 　　闻岁视线到处乱飘。 　　欢喜就像草原上的野花，一点点地绽放，小小的藏在草里，却密密麻麻，怎么也数不清。 　　- 　　今天是周五，放学回家后，闻岁吃完饭、洗完澡，倒没有像往常一样立马写作业。她先休息了会儿，然后只挑出了数学和物理卷子。 　　这两门写完时已经九点多，她看了眼在玩手机的周橙橙，伸了个懒腰，打算去外面拿点吃的，接着可以看会儿小说。 　　快到厨房才发现冰箱前有道黑影。 　　她脚步放缓。 　　对面的男人穿着松垮的黑色睡衣，刚洗完澡，但还没吹头发，发根处隐约冒着水珠。 　　男人似有所觉，转过头。 　　闻岁顿住。 　　周野挑了下眉梢，视线并没有多停留，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懒洋洋地问：“你喝什么？” 　　“啊？”闻岁反应过来，“我，我喝牛奶吧。” 　　周野极轻地点了下头，接着脊背微躬，像是在冰箱里寻找。 　　闻岁看着男人的背影，扣了下手心，慢慢地说：“今天谢谢你啦。” 　　周野极淡地嗯了声，并未多在意的样子。 　　似乎是找到了，他视线忽地定格住，骨感分明的大手也探向冰箱里。 　　他拿出一盒粉白色包装的牛奶：“还是要草莓味的是吗？” 　　“啊？”闻岁有点懵，“不是啊。” 　　周野愣了下，接着不咸不淡地哦了声：“我记得你上次要吃草莓味的糖，还以为你爱吃草莓味的。” 　　闻岁摇了摇头：“不不不，我只喜欢吃草莓味的糖，牛奶我爱喝荔枝味的，而且我其实最讨厌草莓味的牛奶。” 　　“最讨厌草莓牛奶啊。”周野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看了眼手里的包装盒，将它放回了冰箱。 　　闻岁眨眨眼，以为男人是对她的习惯觉得奇怪，抿起唇：“很难理解吗？” 　　她缓慢地举例道：“就像，比如我不喜欢吃肥肉鸡皮，但我特别喜欢吃烤五花和烤鸡皮；我很讨厌榴莲，但我很喜欢吃榴莲酥和榴莲千层……” 　　“然后我从来不吃番茄，但我特别爱吃番茄味的东西，尤其是许记的番茄牛腩汤面，那个汤是我的最爱！我从来都不吃葱姜蒜，尤其是葱和蒜，吃到就会想吐，但其实我很爱吃蒜蓉味的东西，就仅限味道，一定要把蒜给弄干净！我特别讨厌吃胡萝卜，但是放在一起炖排骨汤的话……” 　　说到一半，闻岁忽然反应过来，对上男人略显疑惑的眼神，觉出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默默闭上了嘴。 　　周野很快消化了闻岁那一长串的饮食习惯，眼里逐渐被漫不经心的笑意掩盖。他上下打量着有些局促的闻岁，啧了声：“岁岁你还挺……” 　　他顿了下，笑意更重，一字一字道：“会吃。” 　　作者有话说： 　　低情商:挑食 　　高情商:会吃 　　（bushi） 第6章 　　闻岁自然听出来男人话里的揶揄，她有点窘迫地微低头，但又觉得些许挂不住面子，小声地狡辩道：“我是有点挑食，但这也还好吧。” 　　男人瞧她两眼，慢悠悠地笑了。 　　他似有若无地点点头，跟着闻岁的话重复了一遍：“是的，岁岁这怎么能算挑食呢。” 　　话虽如此，但眼里揶揄笑意却丝毫未减。 　　就跟逗小孩的敷衍话儿一样。 　　“……” 　　被这么调侃着，闻岁的自尊心有些受不住，刚才那点羞耻窘迫彻底变成微恼。 　　想起什么。 　　她立马像抓住了人的把柄，哼道：“可你自己不也挑食嘛。” 　　周野挑了下眉，悠悠反问：“我挑食？” 　　闻岁微顿了下，毫不示弱道：“对啊，前天在餐桌上，我看到你不吃牛肉的。” 　　猛然想起什么。 　　她飞快地瞥一眼周野，停顿两秒，悄悄移开视线，语气里带着了些不易察觉的试探。 　　却又故作自然。 　　她慢慢地、小声地说：“你连牛肉都不吃，肯定……肯定还有很多其他不喜欢吃的东西吧。” 　　“我才不信你只不吃牛肉。” 　　周野忽然笑了，他转过身，在冰箱里寻找着荔枝牛奶，并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的确不止。” 　　闻岁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男人这么诚实。 　　她扣着手指头，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波澜地哦了一声：“那你还不喜欢吃什么。” 　　语气随意，像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但紧盯着的明亮眼神还是暴露了内心渴望探寻男人喜好的欲望。 　　想了解他。 　　却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她感觉自己就像个高明的小偷。 　　伪装着、悄悄地、诱哄着。 　　去盗出到自己想要之物。 　　极尽心虚与慌张。 　　但幸好，只有她自己的心脏知道。 　　周野躬着身，冰箱的白灯打在他脸上，五官更显立体，雕塑一般。 　　他哼笑着，拉长着音腔：“我不吃的啊——那可多了。” 　　闻岁手揪着衣角：“嗯？” 　　男人忽然回过头。 　　迎接到周野的对视，闻岁心一颤，忙移开视线。她有点心虚，忍不住欲盖弥彰地瞎扯：“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其实比我还挑食。” 　　周野大手一推，冰箱门被关上。 　　他咬字很轻，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我不吃猪牛羊肉和加工食品。” 　　闻岁一开始以为会是像自己那样很琐碎很杂乱的，没想到这么简洁，啊了一声。 　　周野以为她没理解加工食品的意思，出声解释道：“就是烧烤火腿肠午餐肉这些。” 　　闻岁哦哦了两声，她抬眸上下打量着男人。 　　……但为什么同样是挑食，感觉和她的不太一样？ 　　“那你还挺健康。”她抿起唇，又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你为什么不吃猪牛羊肉啊？” 　　周野拧开瓶盖喝水，见她一副认真问的样子，挑了下眉，倒也不再逗她，好好地说：“没，只是在外面不吃。” 　　闻岁迟疑：“什么意思啊？” 　　周野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瓶壁，表情难得的正经，他解释道：“外面的肉不安全，我们运动员的话要常年药检，兴奋剂检测容易有问题。” 　　闻岁愣了一下。 　　她想过很多原因，可能是过敏又或者只是单纯地不爱吃，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个原因。 　　有点意外，但似乎又是情理之中。 　　可闻岁再抬眸时，看向男人的眼神里还是不由得多了些特殊的情绪。 　　她努了努嘴，小声嘟囔：“那你岂不是很多好吃的菜都吃不了了。” 　　周野：“在外就餐时才需要注意，队里的肉是可以吃的。” 　　见闻岁慢吞吞地点完头。 　　他抬了抬下巴，继续出声：“荔枝牛奶没有了，里面只有草莓味的。” 　　话题转得太快，闻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回过神后连忙哦了下，她耷拉下眉：“那……我还是喝水吧。” 　　“行。” 　　男人随意地答了句，摇了摇手里的冰水，抬步道，“我进去了。” 　　闻岁嗯了声。 　　她注视着男人离她越来越近，刚洗完澡的干净清爽的凉香也越来越明显。 　　直到擦身而过。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下。 　　- 　　第二天是周末，闻岁睡到了自然醒，起来时周橙橙已经不在屋里。她快速洗漱完，换好衣服出去。 　　往客厅走着，背后忽然传来声响。 　　闻岁身体顿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得到的这么敏锐的听觉和方向感，几乎在瞬间，她的脑海里就凭借这点轻微的响声辨别出了是谁的房间。 　　停顿两秒，她回过头看。 　　男人穿着松垮的黑色睡衣，脊背单薄瘦削，身体又瘦又长，微躬着身，正在随手把门关上。 　　短碎发发尖微湿，略显凌乱，有几根叛逆地突兀在外面，丹凤眼半耷拉着，满是刚睡醒的困懒。 　　关好门，周野转回身，一抬眸就瞧见闻岁。他挑了下眉，声腔懒洋洋、带着点儿哑：“醒了。” 　　闻岁点了点头：“昂。” 　　沙发上的周橙橙听见两人的声音，回过头啧道：“你们俩起得真够早的，我也就刚好看完了五集韩剧吧。” 　　周野晲她一眼，嗤道：“也是，你们是不是快要月考了，我要是你我也睡不着。” 　　周橙橙：“……” 　　周野懒得跟她多说，左右扫了一圈：“嫂子呢？她今天不是休息吗？” 　　周橙橙回答：“她和林阿姨逛街去了，早饭在蒸屉里热着。” 　　周野浅淡地嗯了声，往厨房里走，打开蒸屉，看了眼里面的小巧松软的豆沙包：“你吃了没？” 　　周橙橙：“我早吃过了，你和岁岁吃吧。” 　　闻岁洗完手回来时，餐桌上已经摆放好豆沙包、水煮蛋和白粥。 　　她看了眼粥摆放的位置——刚好是对面。 　　闻岁抿起唇。 　　明知男人是随意摆放地，却也无端有点窃喜。 　　热气缕缕，缥缈着往上冒，满室都是甜软的米粥香。 　　豆沙包很小，两口一个。闻岁吃完两个，伸手拿鸡蛋。 　　鸡蛋还烫着，有些难剥，她只能用指尖一小点一小点地扣，不过很快就没了耐心，她把鸡蛋在桌上滚了滚，就放到一边，打算等凉了再剥。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粥，面前忽然浮现出一抹白色。 　　她抬起头。 　　周野背部全靠在椅背，懒散地打着哈欠，递去手中剥好的鸡蛋：“接着。” 　　闻岁愣着：“啊？” 　　周野的视线轻轻划过闻岁的手边，示意着：“这个剥好了。” 　　闻岁连忙摇头：“不用不用。就是太烫了不好剥，所以我放边上等等。” 　　周野上下地打量她，嘴角一如既往地勾着极浅的痞笑。他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纸巾，剥好的鸡蛋被放在上面。 　　“行了。”男人的大手轻轻一推，纸巾连带着鸡蛋都被移到闻岁面前，笑得又懒又痞， 　　“小叔叔照顾侄女嘛，应该的。” 　　- 　　吃完早餐，闻岁和周橙橙玩了会儿便去写作业。 　　直到中午，叶善灵还没回来，三人便直接下楼吃饭。 　　正是饭点，餐馆坐满了人。 　　她们挑了张最里的桌子坐下，周橙橙没客气地拿起菜单点菜。 　　她点完后，周野也没看，递给闻岁：“你看看还要吃什么？” 　　闻岁接过菜单，她扫视一眼周橙橙点的菜，是四菜一汤。 　　她盯着其中的清蒸鱼和鸡汤看了两秒，又飞快地瞥了眼对面的男人，点点头：“可以了。” 　　都是些家常炒菜，算不上多美味，但还算可口。 　　吃完饭付完钱，三人往小区里走。 　　半路，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下。 　　闻岁不自觉也放缓脚步：“怎么了？” 　　正值冬末春初，中午的阳光正正好，暖洋洋地落在男人身上，抬头瞧人时只能看见一片明亮但并不刺眼的茫茫白光。 　　很快，一张红色纸钞出现在面前。 　　周野从钱包里掏出钱，递给闻岁，指了下边上的超市：“去把牛奶买回来。” 　　闻岁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周野挑眉：“嗯？昨晚上不是要喝？” 　　闻岁这时才反应过来：“哦哦。” 　　“什么啊？”周橙橙说，“我也要！” 　　周野淡淡晲她一眼，嗤道：“什么都要，人家岁岁考班级第五，你怎么不要？” 　　周橙橙：“……”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递给了周橙橙一张。 　　他伸手掏糖果盒：“我在外面等你们。” 　　闻岁只拿了两板荔枝牛奶，前两天叶善灵买的零食还多着，周橙橙就拿了些水果干。 　　闻岁提着购物袋出来，四处望了下。 　　周围人来人往，男人选了处阴凉地儿站着，微微躬着身，在玩手机。他外形又太过优越，不少人频频回望。 　　闻岁走过去：“好了。” 　　听到声音，周野这才抬起头：“这么快。” 　　他扫了眼购物袋，收起手机：“我来吧。” 　　闻岁低头看：“没事，不——” 　　“重”字的音还没来及发出，便感受到一股薄荷凉香。 　　手臂隔着厚重的衣服轻微地摩擦。 　　指尖不小心地传来极淡的凉。 　　很快，半瞬都没有。 　　闻岁停顿了下，看了眼空荡的手，手指不可控制地轻抖了下。 　　像是触电了一般。 　　接着电流通过手臂往里传递，在心脏那处，狠狠地电了一下。 　　“……” 　　下午闻岁看了会儿电影，直到吃完晚饭她才去继续写作业。 　　周橙橙玩了一天，终于在晚饭后，在叶善灵的反复督促下不情不愿地坐在了书桌前。 　　她想起什么，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嘟囔：“欸，月考快要到了吗？” 　　闻岁没反应过来：“什么？” 　　周橙橙：“就，白天周野说的，月考快要到了……” 　　闻岁想了下时间：“差不多吧。” 　　周橙橙皱起眉：“无语，那我怎么不知道啊。” 　　闻岁：“……” 　　闻岁收回视线：“看下日期就知道了啊。” 　　话音落下，脑海里忽然闪出一个画面。 　　她愣了下，又抬起头看向周橙橙。 　　停顿片刻。 　　忽然后知后觉。 　　……周野的名字好像是周橙橙跟她说的欸。 　　那她白天在办公室慌什么呢。 　　闻岁：“。” 　　周橙橙看着空白的卷子，叹气道：“好烦哦，我都不会写，怎么考啊。” 　　她眼珠子转啊转，忽然鼓着嘴笑起来：“你说，要不要让谢怀帮我——算了，他肯定不会搭理我。” 　　“……但，同班同学帮忙讲两道题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闻岁回过神，看向周橙橙，嘴唇蠕动两下。 　　她绾了下眼前的碎发，慢慢地问：“你这么喜欢他啊？” 　　周橙橙托着腮，那双漂亮的眼睛懵懂又纯粹：“还好吧。就是想到他就会比较开心啦。” 　　闻岁眨着眼睛。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颀长的身形。 　　卷子被平铺在桌面上，女生微弯着身，手里拿着笔，视线凝固在卷面上。 　　却也不知题太难还是怎么回事，良久都不曾动笔了。 　　“……” 　　九点多的时候，闻岁写完作业，照例从包里掏出日记本。 　　托舒慧从小的督促，她有写日记的习惯。 　　记录下今天的琐碎日常和电影观后感，正要合上本子时，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顿住。 　　她飞快地看了眼边上空着的座位——周橙橙去洗澡了。 　　过了片刻。 　　她慢慢地把日记本往前翻。 　　一页、两页、三页。 　　她停下动作，视线上移，定格在这页的第一句话。 　　——“2018年3月6号，今天的天气很一般。” 　　闻岁慢慢鼓起嘴，用红笔在后面画了个增补号。 　　字迹清秀小巧，非常清楚。 　　——“但我遇见了我喜欢的人。” 第7章 　　空调送着暖气，清新泛甜的柑橘调香水在卧室里氤氲发酵。 　　写完日记，闻岁就窝在小沙发里看小说，等周橙橙洗完澡出来，又过了会儿，她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机，拿上换洗衣服去卫生间。 　　脱衣服时，突然听到清脆的细小敲击声。 　　她愣了下，这才想起口袋里还有买牛奶的找钱。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掏出来的花花绿绿的纸钞和硬币，慢慢抿起唇。 　　闻岁洗好澡出来的时候，周橙橙正趴在小书桌上看韩剧，她挑了下眉：“你作业写完啦？” 　　“没。”周橙橙说，“太累了，我休息一下。” 　　她忽然笑起来：“顺便等谢怀教我。” 　　“嗯？”闻岁走到小书桌前，收拾自己的笔和试卷。 　　周橙橙说：“我数学卷子有几道不会，刚才拍给谢怀了，嘿嘿，等他教我。” 　　“他会教人嘛？”闻岁说，“我感觉他有点不好相处，上学期我和他前后桌的时候，有道题不会，看他写出来了就去问他，结果他没理我。” 　　周橙橙立马抬起眼：“……这样吗？” 　　“我不知道诶，我第一次问他题。”周橙橙眨眨眼，慢吞吞地说：“我之前怕我选的题太简单，他会嫌我笨，又怕太难的他讲了我听不懂，一直没敢问过。” 　　“刚才我跟黄语盈聊天，她说她这几道题也不会，但你不是写出来了嘛，我寻思着这个难度应该差不多，才敢戳他的。” 　　周橙橙沉默两秒：“……他不会不回我吧。” 　　闻岁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没事，我教你。” 　　周橙橙丧气地揉了揉脸：“算了，问你还不如去问百度。” 　　闻岁：“？” 　　闻岁面无表情：“我再给你个机会好好说一遍。” 　　周橙橙抬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闻岁：“……” 　　周橙橙托腮，叹气道：“唉，谁要做这破题啊，我只是找个话题，想和他聊聊天而已。毕竟加了都快半年了，我们俩还没聊过呢。” 　　闻岁早就习惯了周橙橙这个样子，摇头笑了下，把笔收拾好放进笔袋里。 　　余光瞥到什么。 　　闻岁手忽地顿了一下。 　　她瞧了眼在皱着眉头不停刷新□□信息界面的周橙橙，又看向她右手边的那叠便利贴。 　　脑海里浮现出一串数字。 　　可惜很模糊。 　　她皱着眉头努力回想了下，但只想起来开头是“156”，毕竟只是念了两遍，加上已经过了一天的时间，后面的她根本想不起来了。 　　闻岁咽了咽口水，声音有点小：“周橙橙，你的便利贴借我用一下。” 　　周橙橙抬起头问：“嗯？你的呢？” 　　“我的……”闻岁瞥了眼笔袋里的便利贴，脸不红心不跳地拉上拉链，“找不到了，可能落学校了。” 　　周橙橙哦了声：“你要这个干嘛啊？” 　　闻岁咬了下唇，缓慢道：“我错题本上的解题过程不够写了，我不想写到翻页上去。” 　　周橙橙忙着纠结谢怀的事情，也没功夫再多问，点了下头，就把手边的便利贴递了过去。 　　闻岁扣了扣手指，眼睛亮晶晶地盯着。 　　——从这个方向里，她看到了便利贴上面有一行黑色字迹。 　　可是等便利贴到她手里，她蹙起眉，看着这串乱七八糟的字母：“这是什么？” 　　周橙橙闻言沉默了下：“我默写的小抄。” 　　闻岁：“……” 　　闻岁抿起唇：“之前的你都撕掉了吗？” 　　周橙橙没明白：“什么？” 　　闻岁察觉到她说得好像有点多，连忙低下头，状似只是随口一问，“没事儿。那我把这个撕啦。” 　　“随便。” 　　闻岁低着头，没什么表情地撕掉便利贴。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她看中了一个玩偶，但是舒慧以前两天刚买过很多玩具拒绝了她，等到下个月她考试成绩超常发挥，舒慧同意给她买时，才知道那个玩偶是限量的，早就已经卖完了。 　　后来舒慧给她买了更多的东西来补偿她，并约好以后会先买下奖品。 　　就像是那时候的感受。 　　闻岁眉角耷拉下来。 　　说不上难受，因为比起后来的补偿，那个限量玩偶其实显得可有可无。 　　只是有一点点的不开心。 　　“……” 　　但在撕掉一半时，她忽然发觉什么，手立马顿住。 　　方正的便利贴上，除了有一串黑色数字。 　　底下，还有一行拓出来的字印。 　　闻岁视线顿住。 　　看着开头模糊的、但依稀能辨认出来的“138”的印子，她慢慢地鼓起了嘴。 　　飞快地拿出铅笔，轻轻地在字印上面涂了一层。 　　灰色的铅笔涂痕里，十一位数字清晰明确。 　　与她脑海里的那串模糊的数字重合。 　　眼睫飞快颤动。 　　闻岁悄悄地攥紧这张便利贴，然后铺平，放在日记本里。 　　- 　　一口气追平完小说，闻岁才觉出口渴，起身要去客厅倒水。 　　卧室到客厅有个转角。 　　刚要过去时，忽然听到叶善灵的声音：“小野，你妈的电话，你要不接一下？” 　　“不了。” 　　一道极淡的声音。 　　闻岁脚步顿住。 　　男人平常都是混不吝的，拖着声儿，懒散挑逗的模样，就连偶尔的淡声嗤周橙橙也满是揶揄的玩笑意味儿。 　　而现在的声音里，冷漠意味丝毫不加遮掩。 　　叶善灵似乎还要说什么。 　　但还没来及开口，就被周野打断了：“嫂子，最后一遍，我不想听到他们，这事儿您最好别管了。” 　　闻岁蹙起眉。 　　她虽然没住多久，但很明显能感受到，周野对叶善灵是极为尊重的，在叶善灵面前，能见到这个张扬不羁、意气风发的男人难得的收敛乖顺的模样。 　　而现在这语气，又冷又刺儿的，甚至还有点威胁的意味。 　　“……” 　　她抿起唇，瞥了一眼，没再去客厅，转身回了房间。 　　- 　　晚上睡着前，闻岁忽然想起了这张便利贴。 　　然后觉得自己有病。 　　“……” 　　好像有了他的电话号码，也没什么意义欸。 　　——她根本不会、也不敢通过这个方式联系他。 　　闻岁盯着天花板，眼睛在黑夜里又黑又亮。 　　可她好像就是，不自觉地， 　　想要知道他的所有信息、想要把关于他的都留存。 　　哪怕其实一点用也没有。 　　“……”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餐后。 　　闻岁看了眼在沙发上休息的男人，起身去卧室把找钱拿出来。 　　等她快要走到沙发边时，男人似有所觉，慢悠悠地抬起头，没吭声，只冲她疑惑地挑了下眉梢。 　　闻岁把钱递过去：“昨天买牛奶剩下的钱。” 　　周野微昂了下头，没伸手，丹凤眼里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岁岁这么乖呢？没像那臭丫头一样把钱偷偷私吞了？” 　　闻岁：“我才不会。” 　　周野轻轻嗯了一声：“行，收着吧。” 　　闻岁：“啊？” 　　周野窝在沙发里，手里握着手机，大手把正常大小的手机衬得很小。 　　似乎是在回信息，他低着头，懒洋洋地开腔：“就当作，叔叔给岁岁的零花钱。” 　　说完，他倏地抬起头。 　　眼尾轻轻上扬，悠悠地笑着，带着熟悉的调笑意味：“当然岁岁要是肯叫我声叔叔，那就更乖巧了，零花钱可以再多给点儿。” 　　“……” 　　闻岁把钱放在桌上：还“给你了。” 　　正要离开时，想起什么，脚步顿住。 　　迟疑几许，她略显僵硬地转过身，攥了下手机：“你之前说有林威的联系方式，是吗？” 　　周野：“嗯，要用？” 　　闻岁扣了下手指：“昂，能麻烦给我一下吗？” 　　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周野发送完信息，关掉聊天框：“行。” 　　闻岁眼前一亮，连忙掏出手机，快速打开微信名片：“那你……” 　　可是还没等后面的“你加我微信，然后再把林威的微信推给我吧。”说出来，面前突然闪烁着明亮的手机荧光。 　　周野摇了下手机，屏幕上是联系人的界面。 　　他说：“他电话号，你记一下。” 　　闻岁：“……” 　　见闻岁许久都没动作，周野低低地“嗯？”了一声：“怎么了？” 　　闻岁回过神，面无表情地把微信关掉，打开备忘录，“没事，谢谢。” 　　一声不吭地记好林威的电话号，她扭头就走。 　　“欸。” 　　背后传来男人的轻唤。 　　没要成微信，闻岁心里烦躁，还有点莫名的委屈。她背着身，说话也没好气：“干嘛？” 　　空气里有轻微的声音。 　　——衣物摩擦声、缓步声。 　　于是视线蓦地阴暗。 　　头顶悄然间覆下了一层影子。 　　等到闻岁反应过来时，周野已经站在她面前。 　　他躬着身，视线和闻岁近乎齐平，上下打量着闻岁。 　　闻岁眼睫飞快颤动。 　　“不开心？” 　　她听到他停顿了会儿后，得出了个结论。 　　闻岁别开视线，语气僵硬道：“没。” 　　周野看着眼前这个别扭的小姑娘，轻轻哦了声：“看来是了。” 　　闻岁：“……” 　　“所以，”周野咬字很轻，但十分清晰，“能好好地告诉叔叔，他是哪里惹岁岁不开心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闻岁的脚尖在地板上小弧度地转着一圈又一圈，她依然嘴硬道：“没。” 　　周野打量着她，重复一遍问她：“真没？” 　　闻岁头低着，点了两下表示回答。 　　下巴处忽然传来微凉。 　　一道力轻柔却强势地将其往上勾。 　　闻岁被迫抬起了头。 　　周野收回手，打量着闻岁的神色：“那为什么板着个脸？” 　　他继续道：“还是在跟我聊完天之后，嗯？” 　　他慢悠悠地笑着，咬字轻而缓，脸上却是难得的正经：“小姑娘，有什么话儿就好好说，别憋在心里指望着别人猜，你说呢？” 　　眼睫飞快颤动。 　　闻岁整个脑子都因为男人的动作懵懵的。 　　她睁大着眼睛望男人，嘴上却是一点都不肯落下风：“我没板着脸啊，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 　　周野瞧她两秒，勾起唇：“行，那就好。” 　　他一边侧开身一边说：“我还以为哪里惹岁岁生气了，还想着小女孩儿该怎么哄呢。” 　　“才没有。” 　　闻岁瞥他一眼，便没再看他，径自跑回了卧室。 　　回到卧室后，她先通过电话号搜索林威的微信号，发送了加友请求。 　　发完后，她看着搜索页面，手指敲了敲手机侧边。 　　其实她和周野虽然认识没几天，但应该也算是相熟，大大方方地要个联系方式也没事吧。 　　闻岁脸藏进手臂里。 　　可是她因为心里那点秘密，变得心虚且敏感，怕男人的拒绝，更怕男人的察觉。 　　她像个金盆洗手过的贼，明明已经可以坦荡生活，却还是会因为那见不得光的秘密、以及过往自然形成的身体记忆，仍然只敢偷偷摸摸地。 　　越是想要去掩饰，便越是如掩耳盗铃一般，细节里满是破绽。 　　而幸好，男人每次都察觉不到她每次与他接触时她的脸红心跳，于是便发现不了她的秘密。 　　“……” 　　可其实还是因为不在意。 　　不在意，才发觉不了。 　　闻岁揉了把脸，觉得自己别扭极了。 　　一边怕男人知道，一边又失望于男人的不知道。 　　暗恋就像是纸糊的城堡。 　　明明脆弱不堪，一捅即破，却又足够人在其中肆意宣泄独舞。 　　“草！” 　　一声尖叫突响，闻岁的思绪被拉回来。 　　她转过头看周橙橙，还没等她问，周橙橙已经兴奋地道：“谢怀回我了！！” 　　闻岁：“嗯？” 　　周橙橙把手机递过来：“你看！他教我了！” 　　闻岁有点惊讶，在她印象里，谢怀总是独来独往，微低着头，瞧着挺不好接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她凑过去看了眼，的确传来了好几张照片，是直接从卷子上拍的答案。 　　闻岁迟疑了下：“他有这么乐于助人？” 　　“我都说了，他人很好的。”周橙橙头发丝里都带着愉悦，“上次肯定是他没听到。” 　　她嘚瑟道：“而且我竟然看懂了欸。他教的真好，步骤好清晰啊，不像你，天天跳步骤，跳得我都看不懂。” 　　闻岁：“行，以后别找我。” 　　周橙橙啧了声：“小气鬼。” 　　她说：“让我去看看，还有哪几题不会，我都拍给他，让他教我，嘻嘻。” 　　闻岁要就习惯了周橙橙这幅样子，摇头笑了笑，也没多在意，继续低头看电影。 　　晚上的时候，林威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 　　闻岁先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把笔记本上罗列的问题问了下，接着又玩了会儿手机，便上床睡觉。 　　周一早读课结束后，闻岁正要趴在桌上休息，耳边传来体委曹坚急促的声音：“周橙橙闻岁你们参不参加运动会？” 　　周橙橙啧了一声：“不是吧，你这是多缺人啊，主意都打我头上了。” 　　曹坚跟她吐槽道：“咱班体育不行，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去年运动会就在陪跑。喏，今年除了几个体育生，压根没人报。我去问隔壁班，他们早就报满了。” 　　周橙橙拍拍他的肩：“好哦，你辛苦了。但是我也不参加，你走吧。” 　　“……”曹坚想要再努力一下，“你要不再想想，毕竟是为班级做贡献的。” 　　周橙橙点头：“好哦，不去。” 　　见她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曹坚叹了口气，决定放弃，然后把视线慢慢转向闻岁。 　　闻岁：“……” 　　她埋头趴在桌子上：“睡觉中，勿cue。” 　　“不是吧曹坚，你都这么饥不择食了。”周橙橙突然笑起来，“你找岁岁还不如去后面幼儿园拉个小妹妹过来。” 　　闻岁：“？” 　　周橙橙说：“你看她这小胳膊小腿、四体不勤的样子，她怎么可能参加？” 　　她摆摆手：“你去找别人吧，我们俩肯定不会参加的——” 　　“我参加。” 　　“还真有人喜欢参加——”周橙橙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她沉默片刻，转过头：“岁岁，你刚才没吭声吧。” 　　闻岁懒得搭理她：“曹坚，报名表给我，我报。” 　　周橙橙：“？” 　　原本已经放弃、打算去攻破下一桌的曹坚一脸懵逼，反应过来后喜不自胜：“来来来，笔在这儿。” 　　“……” 　　直到看见报名表上真的填上了闻岁的名字，周橙橙才觉出自己没幻听，她沉默半晌：“岁岁，你没事吧？” 　　闻岁皮笑肉不笑：“看看咱俩谁才是四体不勤。” 　　周橙橙：“你为了争口气真够绝的。你报的哪个啊？” 　　闻岁：“折返接力。” 　　周橙橙不了解，只点了点头：“哦哦，那还不错的样子，祝你好运。” 　　闻岁托着腮，心虚地嗯了声。 　　其实选择这个项目的原因很简单，她刚才看了下项目，跳高她跳不动，铅球她没力气，这样一圈下来后，只剩下跑步，当然她也跑不快，仅仅是能完成的水平，而接力跑的话，就算她跑的慢，没准儿别的同学也能追回来，不会太丢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 　　于是瞬间感到了后悔。 　　“……” 　　似乎有点意气用事了。 　　“…………” 　　停顿半晌。 　　她瞟了眼周橙橙，慢慢唤：“橙子。” 　　周橙橙抬头看她，没等闻岁问，就了然地回答：“别想了，我又不是傻子，我不可能去陪你的。” 　　闻岁：“……” 　　闻岁哦了声，神色平静道：“没，我只是问你借个修正带。” 　　“……” 　　放学回到家的时候，叶善灵还没做好饭，闻岁便先回卧室休息，刚到卧室，舒慧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闻岁：“妈妈。” 　　舒慧交代道：“吃吃，妈妈明天下午的飞机，到家应该六点多，你今天把东西收拾好，我明晚上去接你回来。” 　　闻岁惊喜：“好！” 　　舒慧：“收拾东西的时候仔细点，不要又丢三落四的，知道吗？” 　　闻岁：“知道啦。” 　　接着两人又聊了会儿琐碎，这才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后，闻岁立马兴奋地去收拾行李。 　　虽说叶善灵对她很好，让她完全不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但毕竟还是自己家自在，而且一周没见舒慧，她十分想念，恨不得立马见到。 　　周橙橙看到她在收拾，询问道：“舒阿姨回来啦？” 　　闻岁说：“昂，我明天晚上回去，今天先收拾一下。” 　　周橙橙叹了一口气：“你回去了我就不能天天见到你了欸。” 　　闻岁：“学校里不天天见吗？” 　　“……是哦，”周橙橙说，“可我还是有点舍不得呜呜。” 　　思绪愣住。 　　兴奋之下，闻岁这才想起了什么。 　　——回去了，就不能天天见到周野了。 　　“……” 　　像是突然下了场大暴雨，哗哗啦啦，不过两三秒，就将那点归家心切的兴奋冲没了。 　　闻岁的眉角耷拉下来。 　　舒慧提前跟叶善灵打过招呼，于是在饭桌上叶善灵又说起来了这事，询问闻岁需不需要帮忙。 　　闻岁摇了摇头说不用，并谢谢了舒慧的好意。 　　“岁岁要回去了？” 　　熟悉的男声忽然响起。 　　闻岁顿了下，掀起眼皮看男人：“嗯。” 　　男人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 　　闻岁垂下眼皮，失落情绪越发难以自抑，以至于晚饭都没心情吃几口。 　　吃完饭后，她慢吞吞地去书房写作业。 　　经过客厅时随意瞥了眼，瞧见男人正窝在沙发里打游戏。 　　闻岁抿起唇。 　　写作业的中途，总忍不住乱想。 　　停了下。 　　闻岁扭头对周橙橙说：“我去倒杯水。” 　　周橙橙：“好。” 　　她拿起水杯，小步走到客厅里，飞快地瞥了眼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慵懒地窝在沙发里，像只猫儿，两条长腿大喇喇地伸在外面。眼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闻岁没有男人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再见到他。 　　所以她只想趁着还能碰到的时候，多看他一眼，再多看一眼。 　　“……” 　　终于，在她第四次故意跑出来倒水偷看男人时，突然，撞上一道视线。 　　闻岁愣了一下，连忙收回视线。 　　而显然男人已经察觉到，她听到了他一贯地慢悠悠的懒散笑意。 　　“岁岁。” 　　耳边传来男人的轻唤。 　　闻岁目不斜视，囫囵地喝着水：“干、干嘛啊？” 　　周野安静地望她几秒，丹凤眼带着打量探寻，目光凌厉压迫，轻轻地笑问：“你真的只是出来喝水，而不是为了别的事儿吗？”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闻岁整个人僵住，停了几秒，她若无其事道：“那不然呢？” 　　她回过头，慢吞吞地道：“晚饭太咸了，我多喝点水都不行吗？” 　　周野哦了声：“是吗？我吃着还好。” 　　“哦。”闻岁说，“那你口味挺重的。” 　　“……” 　　周野慢悠悠地笑起来，视线指向她的小杯子，直接戳破她：“我记得你常用的杯子比这个大。” 　　闻岁喝水的动作顿住。 　　她为了每次倒完水能喝得快一点，也为了能多倒几次，所以特地去橱柜里拿了个小一点的杯子。 　　她眨了眨眼睛：“啊，我没注意到这些。” 　　周野略显恶趣地学着闻岁的话：“啊，可我觉着岁岁不会这么粗心。” 　　他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转着手机：“你是不是故意的，为了……” 　　闻岁咽了咽口水，心跳因为紧张心虚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偷懒。”男人补充完剩下的话。 　　闻岁：“？” 　　她一脸懵逼地看着周野：“啊？” 　　周野说：“你是不是不想好好写作业偷懒摸鱼？” 　　闻岁：“……” 　　闻岁不紧不慢地喝完剩下的水：“是的。” 　　女孩回答得这么直接诚实，这下倒是轮到周野迟疑了。 　　他挑了下眉，略显疑惑地低声：“嗯？” 　　闻岁轻松地放下杯子：“那我进去好好写作业啦。” 　　周野疑惑地打量她，却又说不出什么，最后只点了下头：“行。” 　　- 　　第二天放学后，闻岁和周橙橙照例来到停车场，正在搜寻那辆黑色保时捷卡宴，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女音：“岁岁，橙橙！” 　　闻岁立刻辨认出女声，循声望去：“妈妈！” 　　不远处，正站着舒慧和叶善灵。 　　知道舒慧下午到长阴，叶善灵特地请了半天假去接机，接到之后，见快要到放学的时间，便直接来了学校。 　　一路上，几个人聊着舒慧出差的趣闻，两个孩子的近况，十分和谐。 　　车开进小区停车场。 　　叶善灵一边停车一边说：“今天下午我忙活可久了，等会儿我们四个人吃饭一定得开瓶酒。” 　　舒慧说：“要喝你自己喝，我不喝，我回去了还得准备明天的教案。” 　　叶善灵嗔怪：“没情趣。” 　　闻岁蹙起眉，抓住两人的聊天空隙，问道：“四个人？周野呢？” 　　叶善灵回答：“他今天到隔壁市参加活动了，好像八点多才能回来。” 　　舒慧说：“那个运动员吗？岁岁跟我提过他。” 　　叶善灵骄傲道：“是啊。” 　　耳边很快传来叶善灵不厌其烦的炫耀，闻岁慢吞吞地鼓起嘴。 　　……要到八点多吗。 　　叶善灵最后还是没劝得了舒慧，她又觉得独自喝酒没什么意思，也懒得再开酒。 　　饭桌上气氛和睦融洽，多数是叶善灵和舒慧在聊。 　　闻岁一边吃饭一边时不时地看向手表。 　　她作为重度拖延症，经常都是觉得时间不够用，这次却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 　　快一点。 　　再快一点。 　　最好一眨眼就到了八点。 　　但是显然手表听不到她的诉求，依旧慢悠悠地，总让闻岁疑心手表是不是坏了。 　　“岁岁，你吃好没？” 　　舒慧的声音传来，闻岁抬起头，这才发觉其他人都已经吃好了。 　　她抿了下唇：“没。” 　　舒慧皱眉：“怎么吃这么慢？” 　　她伸手看手腕：“已经快一个小时了，你今天周二，作业是不是比较多？” 　　叶善灵说：“她吃饭呢，你催什么？作业再多那也得把饭吃好。” 　　闻岁戳了戳碗里的菜，其实她也吃饱了，但余光里瞥了眼时间，还没七点，于是她慢吞吞道：“我饿。” 　　顶着舒慧的注视，她为了不露端倪，硬是又装作没吃饱的样子吃了不少。 　　肚子撑得难受，感觉再塞点东西恐怕就得吐出来。 　　周橙橙已经吃完回去卧室洗澡，舒慧和叶善灵也聊得差不多了，双双看着她。饭桌上些许安静，只有她时不时的动筷声。 　　她看了眼时间，才七点一刻。 　　闻岁丧气地垂下眼皮，确定是不可能通过吃饭拖到周野回来了。 　　她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舒慧担心闻岁的作业，一听这话，立马站起来催促道：“那快去把行李箱拉出来，赶紧回去写作业了。” 　　闻岁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 　　面上难掩的失落。 　　行李箱昨晚上就收拾好了，就放在衣柜边，很轻易就能拿走，但闻岁还是忍不住拖了下时间，期望着，万一呢——万一周野就早回来了呢。 　　然而直到舒慧来催，她也没听到那道熟悉的男声。 　　闻岁深深吐出一口气：“来了。” 　　但快要离开房间时，她忽然想到什么，脚步倏地顿住。 　　闻岁看向小书桌上的那叠稍微有些杂乱的书本试卷，抿起了唇。 　　- 　　虽然家里一个星期没人住，但是舒慧在到家前一天就拜托了叶善灵帮忙找人打扫，所以到家时，房间依然整洁干净。 　　一回到家，舒慧就催促闻岁去写作业。 　　周二科目多，作业也的确很多，闻岁便没再耽误，乖乖地到书桌前写作业。 　　舒慧也回到书房去备课写教案。 　　一直到九点半，舒慧忙完，正要削点水果给闻岁吃。 　　突然听到身后闻岁着急的声音：“妈妈，我数学练习册没拿回来。” 　　舒慧回过头。 　　闻岁小声地继续道：“这是今天的家作。昨天不用写我就放在书桌上了，忘拿了。” 　　“你最近怎么回事？”舒慧皱起眉，“吃饭的时候就拖拖拉拉的，现在又丢三落四，我还反复强调过。” 　　闻岁撒娇道：“我不小心的嘛。” 　　舒慧问：“你告诉我长什么样子，我去拿。” 　　闻岁连忙道：“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察觉到舒慧奇怪的目光，她赶紧小声地补充：“因为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而且你找不到的话，到时候又打电话问，多麻烦啊，干脆带我一起去好了，反正我作业也写差不多了。” 　　“作业真写差不多了？” 　　“嗯，就剩那个了。” 　　舒慧瞪她一眼：“那走吧。” 　　- 　　夜晚的城市远比白日里的更艳丽，霓虹灯光交错地划过，闻岁的脸庞忽明忽暗，只能看见嘴廓处弯起的弧度。 　　闻岁坐在副驾驶，背对着舒慧，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着窗外的街景。 　　亮晶晶地。 　　“八点多回来”。 　　现在已经九点半了，肯定能遇到了吧。 　　“……” 　　电梯门一开，闻岁就迫不及待地走进去。 　　她换好鞋，便连忙看向沙发，却空荡荡地没有人。 　　不在客厅嘛。 　　闻岁鼓起嘴，到周橙橙的卧室会经过周野的卧室，远远地就看见门是开的。 　　她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却在经过时，嘴角弧度僵在脸上。 　　……怎么也不在卧室里啊。 　　她抿起唇，走进周橙橙的卧室里拿到练习册。 　　舒慧正在客厅等着，见她出来：“走吧。” 　　接着又跟边上的叶善灵说：“善灵，那麻烦你送我们下去。” 　　叶善灵：“没事。” 　　闻岁扣了扣手心，她飞快地四处张望一圈，但都没见到男人的身影，又见舒慧已经往外走，她连忙问：“叶阿姨，周野呢？不是说他八点多回来吗？” 　　叶善灵啊了一声，爽朗地笑着：“没，好像有什么事耽搁了，还没回来。” 　　她见闻岁没有动作：“怎么了，岁岁你找他有什么事吗？我可以等你回来帮你转达。” 　　“……” 　　闻岁垂眼，平静得看不出一点情绪：“没，就想起来了随便问一下。” 　　- 　　车内放着舒慧常听的钢琴曲，舒缓悠扬，平静安和。 　　斑斓光影浮动，斜斜地穿进车窗。 　　闻岁攥着练习册，头朝着窗外，除了那对潋滟生光、异常明亮的眼睛，瞧着与平常无异。 　　只有头顶的星星和她自己知道，她心情的跌宕起伏。 　　她去假装、去撒谎、去掩饰。 　　她慌张心虚、别扭踌躇、窃喜期待、受挫失落。 　　只是因为一个名字。 　　闻岁忽然就想起昨天看的电影。 　　女主是一个芭蕾舞者，电影的最后，是她回忆曾经练舞的时光，其中一个场景是在一个破落的空房子里，彼时灿黄阳光斜斜地射进来，女主舞姿蹁跹肆意，看起来盛大却孤独。 　　暗恋就像是在破落的空房子里跳舞。 　　一场没有任何观众、更没人打扰的独角戏。 　　- 　　明明回到了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但闻岁睡得却并不安稳，一晚上都在做各种光怪陆离的梦，被舒慧叫醒时头还昏昏沉沉的。 　　所以一下课，她就趴在桌上补觉。 　　陈正峰一进来，看到面前吵得跟菜市场一样的场景，大力拍了拍讲台：“都安静点。” 　　他看向曹坚：“曹坚，报名表填好没？” 　　曹坚面露难色地交上去：“都有人报，但折返跑还差一男一女。” 　　陈正峰皱起眉：“还有没有同学要自愿报名的？” 　　刚才还闹哄哄的班级此刻鸦雀无声。 　　“……” 　　周橙橙小声地跟闻岁吐槽着：“爷都不知道这个怎么玩儿，报名个鬼——” 　　“周橙橙，”陈正峰敏锐地瞧来，“你在瞎嘀咕什么呢？” 　　周橙橙讷讷：“没。” 　　陈正峰盯着她望了两秒，想到什么，突然笑起来。 　　周橙橙：“……” 　　周橙橙说：“老师你别笑啊，我害怕。” 　　“老师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陈正峰说，“老师瞧你刚才在底下嘀嘀咕咕的，是不是对这个项目有兴趣？” 　　周橙橙：“？” 　　周橙橙连忙摇头：“老师我没——” 　　“行，那这个机会就让给你了。”陈正峰笑起来，“曹坚，等会儿让她填个名儿。” 　　周橙橙：“？？？” 　　快到上课时间，陈正峰没再多说，让曹坚赶紧再找个男生，就把讲台还给了英语老师。 　　英语课下课后，曹坚立马递来了报名表。 　　他看了眼周橙橙，又看了眼闻岁，揶揄道：“没想到啊，你们还是准备为班级做贡献。” 　　“……” 　　周橙橙一边拿笔还一边试图逃避现实：“话说不是还差个男生吗？要是没凑给人的话，那岂不还是没办法？”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曹坚说，“刚才谢怀跟我说，要是实在找不到人的话，他可以报名。” 　　周橙橙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谢怀？” 　　曹坚昂了声：“没想到啊，他人还挺有班级意识的。” 　　“……” 　　曹坚走后，又补了五分钟觉的闻岁抬起头，一想起早读课下课的事，她就想笑。 　　刚好她其实报完就后悔了，她看向周橙橙，提议道：“我们要不去跟陈正峰说一下，就说我们俩身体不舒服。” 　　却没等到周橙橙的附和，而是轻飘飘的一句“你怎么能这样啊？” 　　闻岁：“？嗯” 　　周橙橙义正严词道：“有没有点班级意识？” 　　闻岁：“……” 　　闻岁竖起大拇指：“好的。” 　　闻岁别过头，懒得理她。 　　但是又想起什么，她抿起唇，一边自然地打开保温杯一边问：“你小叔昨天几点回来的啊？” 　　周橙橙沉浸在能和谢怀一起参加运动会的喜悦中，一时没听清：“什么啊？” 　　闻岁顿住，重复一遍：“你小叔昨天几点回来的？” 　　周橙橙说：“十点左右吧。” 　　“……” 　　那就是差了半个小时。 　　只有半个小时。 　　结果就错过了。 　　闻岁垂下眼皮，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接着直接盖上了刚打开的保温杯水盖。 　　- 　　晚上放学后，吃完饭洗完澡，闻岁就回到卧室开始写作业。 　　周三作业少，写完才九点。 　　舒慧虽然对她学习严格，但也不会过度，依然会给足了她自由和信任。 　　她拿起手机，习惯性地先刷了会儿视频。 　　没过多久，微信发来一条信息，是闻清帆的。 　　闻清帆询问了下闻岁的学习情况，接着告诉她再过几天就会回来，并问闻岁需不需要什么礼物。 　　两人聊完，闻岁正要兴冲冲地去跟舒慧说闻清帆的回来时间，便看到底下通讯录的位置上还有个小红点。 　　她挑了下眉，点进去。 　　最上方跳出一个好友请求。 　　是一张纯黑的头像，昵称只有一个大写字母Z。 　　她愣了下，视线下移继续看。 　　——“我是周野”。 　　作者有话说： 　　周某:老婆不加我，算了，还是我自己上吧（bushi） 　　- 第10章 　　云层薄淡，月色像层轻柔的纱，缓缓地笼下，九点多的居民区已经稍显安静。 　　闻岁瞪圆着眼，一动不动地，也不知道盯着屏幕看了多久，迟疑着点了接受。 　　聊天框跳到最上方。 　　她抿起唇，又看了会儿，才戳进去。 　　手机键盘立在屏幕下方。 　　闻岁停顿了下，手指在上面敲打。 　　——“你是周野？” 　　但要发送时手指忽地停住。 　　欸，他不是说了他是周野嘛，再问一遍好奇怪哦。 　　把字全删掉之后，她重新编辑。 　　——“你加我干嘛？” 　　“……” 　　但会不会看起来有点冷漠有点生疏？ 　　闻岁抿起唇，删了又写，写了又删，纠结着到底该说什么好。 　　想了好久都没琢磨好，她有点烦躁，正准备要发下手机，等等再说，忽然蹦出一条消息提示音。 　　【Z：?】 　　一个问号。 　　这是什么意思啊？ 　　她蹙起眉，正要询问时，那边又甩来一条语音。 　　登时愣住。 　　过了片刻，才慢慢地按下。 　　男人声线慵懒，通过电子产品的传递，更多几分颗粒感，带着悠悠的笑意：“瞧你在这儿正在输入中半天了，在给小叔叔写小作文呢？” 　　闻岁：“……” 　　莫名有一种被抓包了的心虚感。 　　停了下，她木着脸一下又一下地敲字。 　　【奶油软糖酱：你加我干嘛？】 　　Z：“没事儿就不能加你？” 　　Z：“啧，岁岁一回到自个儿家就翻脸不认人对小叔叔这么冷漠了。” 　　闻岁懒得再纠正男人的说法，她清楚，这人就是恶趣味儿重，爱拿长辈身份压人逗她玩儿，就像初中时总爱拽人马尾辫的后桌男生，瞧着欠了吧唧的，但是并无恶意。 　　【奶油软糖酱：没有，我在写作业。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周野看见闻岁在写作业，也不再继续逗她闲聊，懒洋洋地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昨晚上你走我没来及赶回来送你，就找周橙橙要了你的号，跟你说一声。” 　　闻岁眨了眨眼睛。 　　她知道，这是周野的社交礼貌。这件事放在其他任何一个周野稍微熟悉点儿的人身上，他都会特地发信息说一声，并不是只对她特殊。 　　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很开心。 　　事情虽然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但闻岁其实是个很记仇的人，她并没有消化好，今天一整天都还沉浸在这个沮丧情绪里。 　　可是因为男人的这一句话。 　　仅仅是这么一句话。 　　那点委屈沉闷就像夏日午后的暴雨，来的忽然，但眨眼间没能注意到的瞬间，天就已经放晴。 　　半晌。 　　闻岁慢吞吞地鼓起嘴敲字。 　　【奶油软糖酱：哦。没关系。】 　　Z：“行，那你继续好好写作业，我不打扰你了。” 　　男人的声音随着这句话的落下而停止。 　　闻岁眼睫颤了下，接着又把这条语音听了一遍，没回信息，直接退出了聊天界面。 　　她点进了男人的朋友圈，里面空空如也。 　　闻岁有些遗憾，不过也没意外。她这段时间查阅他的相关资料和视频，才发觉虽然他是运动员，但凭借优越的外形和强势的成绩，他的微博粉丝量已经超过了三千万。而周野这人看似散漫随意，实际最是谨慎，社交平台上根本就找不到除了比赛视频之外的生活动态。 　　退出他一片空白的朋友圈，闻岁抿起唇，手指往右滑，打开朋友圈看。 　　她的朋友同学都用□□交流，微信上只有舅舅婶婶这些亲戚长辈，朋友圈里没有太多杂乱的动态。 　　滑着滑着，就滑到了好几天前的动态。 　　正觉得无聊要退出时，看到了眼熟的名字。 　　林威：日，滑个雪还给爷搞骨折了。 　　配图是张在医院的照片和病历单。 　　闻岁挑了下眉，毕竟不太熟，她想了想，只点了个赞，便退出了朋友圈。 　　- 　　时间日复一日地过去，学生生活枯燥却又快速。 　　那次聊天过后，闻岁和周野就再也没聊过天。 　　她能见到周野的机会也变得渺小且偶然。只有在周野接周橙橙放学时，在停车场，她会假装是在寻找舒慧，实际是在找他然后偷偷看他。 　　但如果她在找到周野之前被舒慧先看到，她就只好跟着舒慧离开，只能在往车边走时故意放慢脚步，争取着最后的机会，多看一眼。 　　不过多数是看不到了的。 　　有时她会盯着两人的聊天记录发呆，上面的语音已经被反复听了许多遍，她甚至已经记住每句语音的词和哪一句有着上扬的音调。 　　一晃又到周末，闻岁一边写著作业一边吃着舒慧刚削好的新鲜水果。 　　作业写到一半时，忽然接到周橙橙打来的电话。 　　闻岁喂了声：“干嘛？” 　　周橙橙：“岁岁！陪我出来玩！” 　　闻岁拿了颗草莓：“不去。” 　　周橙橙问：“为什么？你陪我出来嘛，我们一起吃个饭看电影。” 　　闻岁：“不要，出去玩太累了。” 　　闻岁说完就要挂断电话，周橙橙连忙欸了声：“就当我求你。呜呜岁岁陪我出来嘛。” 　　被她软磨硬泡得烦了，闻岁不耐烦地说：“最近好像也新出什么好看的电影吧，你去看什么啊？” 　　周橙橙叹了口气：“是没。” 　　她说道：“就是我爸妈两人出去约会去了，然后周野就问我要不要和他出去嘛，我以为是带我出来玩儿，结果是他和他朋友聚餐，怕我没饭吃带我出来搁边上蹭个饭。” 　　“无语死了，我现在好尴尬，他们聊天我根本插不进去。”周橙橙沮丧地恳求道，“岁岁，求你了，你来陪我一下好——” 　　“好。” 　　话突然被打断，周橙橙愣了下：“啊？” 　　闻岁简单直接地问道：“你们在哪？” 　　周橙橙反应过来：“你要来啦！呜呜呜岁岁我就知道你最爱我！我们还在咖啡馆，正要去吃饭，那我跟周野说一声，先去接你。” 　　闻岁：“好。” 　　“……” 　　挂了电话，闻岁就过去跟舒慧说中午要和周橙橙出去，舒慧知道她一上午都窝在卧室里写作业，点点头就让她早去早回。 　　闻岁笑着就去洗漱，洗漱完后，正要拿上东西出门，视线挂过衣帽间的镜子。 　　“……”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一件黑色的厚卫衣和牛仔裤。 　　抿起唇。 　　闻岁折返，又重新回到卧室里，挑了套米白色针织衫搭配深蓝色半身裙，又背了个黄色的小挎包，这才出门。 　　她出来没多久，一辆黑色库里南就停在面前。 　　车窗缓缓下降。 　　露出熟悉的男人的脸庞，一贯地扬着音调，轻轻吐字：“岁岁。” 　　眼睫飞快颤动。 　　闻岁别开视线，昂了一声。 　　丹凤眼悠悠地笑着。 　　周野慢条斯理地调逗：“好几天没见，岁岁有没有想叔叔？” 　　闻岁瞥他一眼，转过头，懒得搭理他的恶趣。 　　“周野，这女生谁啊？” 　　后边传来一道朗声。 　　闻岁这才看到后面还有辆车。 　　车窗开着，里面探出四个年轻男人的头，在打量。 　　肩膀忽然搭上些重量。 　　周野轻轻揽过闻岁的肩，把她面对着那群男生，介绍道：“我另一个小侄女，岁岁。” 　　边说边松开了手。 　　重量消失。 　　但鼻腔里的薄凉香味和男性荷尔蒙的气息依然强势。 　　他微低了些头，为闻岁介绍道：“他们都是我朋友，你叫他们哥哥就行。” 　　还没等闻岁点头，后边的男生已经不乐意了：“滚蛋，叫你叔叔叫我哥哥？我辈分岂不是被你压？” 　　周野笑道：“行，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叫我叔叔。” 　　说完就转过身，懒得再搭理他们，打开车门，让闻岁进去。 　　他们订了家火锅店，包厢和外面热火朝天的氛围隔绝开来。不过几个男人插科打诨、说说笑笑地，倒也很热闹。 　　吃完饭后，他们几个要去边上的台球馆玩儿。 　　周野询问她们两个要不要去。 　　“不了不了。”她连忙摇了摇头，没忘记拜托闻岁前来时答应的事，“我还得带岁岁去看电影呢。” 　　“行。”周野说，“几点出来跟我说声儿。” 　　周橙橙：“你不用管我们啦，我们看完电影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周野微颔首，没再多问。 　　闻岁看着周野离开的背影，嘴唇蠕动，跟周橙橙说：“其实电影好像也没什么好看的，最近都没啥新片。” 　　周橙橙说：“是诶，但我不知道去哪儿，要不去玩密室逃脱？我知道有家新开的。” 　　闻岁抿起唇，又看了眼前面，男人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她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去看电影吧。” 　　新出的片子看了一圈都有些无聊，索性二刷了一部火热的春节档。 　　虽然播了很久，但这片子热度高，电影院的人还是不少。 　　可惜闻岁对熟悉的情节一点兴趣也没，看了会儿就无聊地打起哈欠，她叹了口气，和边上同样无聊着的周橙橙对上视线。 　　“……” 　　闻岁停顿了下：“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周橙橙说：“但我小叔刚才问我几点结束，好像要来送我们回去。” 　　闻岁顿住。 　　过了片刻，她慢吞吞地重复了遍：“要送我们回去啊。” 　　“是啊，好烦人。”周橙橙说，“我都说了不用了，无语，下次再也不跟他一起出来了。” 　　闻岁没吭声，慢慢地咬了一个爆米花。 　　不过待着实在太无聊，闻岁坐不住，还是拉着周橙橙离开了。周橙橙想打电话问周野能不能早点过来，被闻岁拒绝了：“没事，就等一会儿呗。” 　　她四处看了眼，看到不远处的一排娃娃机：“要不然我们去玩那个？” 　　周橙橙想了想：“行叭。” 　　闻岁选了台装满了兔子玩偶的，她换了二十块的硬币，但是直到硬币全花完了，还是一个都没抓到，每次都是差一点点快要进去时，玩偶就掉了。 　　闻岁感到烦躁，较劲儿的心理涌上来，她一上头，又去换了五十块的零钱。 　　“……” 　　一刻钟后，她看着仅剩的四个硬币陷入了沉默。 　　周橙橙抓了五次没抓着，就放弃了，坐在边上玩手机，见状，劝道：“算了，过来陪我玩手机吧，免费又快乐。” 　　“……” 　　“哦。” 　　闻岁丧气地随手扔了两个硬币进去，不抱任何希望地乱摇着操作杆。 　　边上忽地传来熟悉的低声：“抓娃娃？” 　　声儿来得突然，闻岁受惊，手不由得一抖，按下了抓取键。 　　“……” 　　爪子颤颤巍巍地落下，接着逐渐收拢。 　　……然后抓空了。 　　听到身边男人的低笑，闻岁低着头，一阵羞赧，有点恼羞成怒地小声嘀咕：“笑什么笑？这机子有问题，也太难抓了。” 　　周野吊儿郎当地笑了，瞥到还剩两个硬币，懒洋洋道：“借我两块钱。” 　　“啊？”还没等闻岁反应过来，便感受到男人强有力的手臂的触碰，她似被烫到一般，连忙后退。 　　抬头望时。 　　男人已经找好了位置，神色从容地按下抓取键。 　　爪子落下，顺利地抓中了一个兔子。 　　“……” 　　闻岁沉默两秒，哼道：“我刚才也抓到过，但是移动的时候，它肯定就会掉下——” 　　“噗通。” 　　爪子松开，兔子玩偶顺利地落入了洞口。 　　闻岁：“…………” 　　周野弯下腰，从洞口拿出兔子玩偶，轻飘飘地看了眼闻岁：“啧，还挺简单。” 　　闻岁：“……” 　　闻岁气得瞪他一眼，扭头就走。 　　被周野低笑着拉了回来。 　　周野把兔子递给她。 　　闻岁还在闹别扭着：“我不要。” 　　周野瞧她两眼，有商有量道：“我还不起借你的两块钱，这个兔子，能不能当做是抵债？” 　　他这样给了台阶下，闻岁盯着兔子，故作勉强地哦了声：“那行吧。” 　　边上的周橙橙见状：“草！小叔，你还有这本事呢！我去换钱，你把这排娃娃机都给我掏空！” 　　“……” 　　离开时，周橙橙捧着五个玩偶，小叔叔长小叔叔短地叫得可甜，周野懒得看她狗腿的样子，让她闭嘴。 　　周橙橙头点如捣蒜，脸上都是丰收的喜悦：“好耶！总共花了二十块，勾到五个，小赚一笔。” 　　闻岁低着头，慢吞吞地看了眼怀里的兔子玩偶。 　　兔子身上有一层小绒毛，摸起来很舒服，但是做工很粗糙，有不少线头。 　　她嗯了声，学着周橙橙的话，慢吞吞地说：“好耶，总共花了七十块，勾到一个丑兔子，老板小赚一笔。” 　　周橙橙：“……” 　　- 　　闻岁抱着兔子回到家的时候才三点多，她玩得有点累，快速洗了个澡，就爬到床上午睡。 　　醒来时天已泛紫，接近五点半。 　　她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才拿起手机看时间。 　　发现微信来了消息。 　　点开。 　　纯黑色的头像右上角有个小红点。 　　顿了下。 　　闻岁抿唇点开语音。 　　男人的慵懒声音慢悠悠地通过扬声器播放出来：“你包落车上了，让周橙橙后天回校带给你？” 　　“……” 　　闻岁这才发现她包落了。 　　她打去一个“好，谢谢”，接着又打了个哈欠。下午睡觉就是这样，明明睡得也不算短了，但感觉怎么也睡衤糀不够似的。 　　闻岁翻了个身，打算再休息一会儿就起来。 　　视线一转就碰到了兔子玩偶。 　　正乖巧地坐在枕边。 　　闻岁眨了眨眼睛。 　　忽地想起什么，又拿起手机。 　　她点开微信，看着自己的昵称：奶油软糖酱。 　　漆黑的眼睛轻轻转了个圈。 　　闻岁开始敲字。 　　动漫头像右侧，黑字醒目清楚：乌苏虾滑粥呀。 　　乌苏虾滑粥呀。 　　——【wsxhzy】 　　——【闻岁喜欢周野】 　　“……”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春季运动会定在了周四周五，连开两天。因为第二天就开运动会，晚上几乎没布置作业，闻岁也难得地得到了舒慧的准予，下楼买了两大袋的零食。 　　运动会结束后没过一周就是月考，闻岁也没敢耽误，买完零食后就回来复习。 　　虽然是运动会，但这个点儿天刚蒙蒙亮，众人还是按照原先进行了早读。 　　早读结束后，各班按照顺序排队入场。 　　运动会开幕式结束后，会有一段休整时间。采访就定在了这个时候。 　　闻岁为了节省时间，从书包里掏出记好了问题和要点的笔记，准备放在兜里直接拿过去。 　　一边往外走，正要塞到口袋里时，边上擦过一个人影。 　　林敏瞧见闻岁，唤了声。 　　闻岁抬头，笑着回应：“老师好。” 　　林敏拍拍她的肩，询问道：“准备地怎么样？” 　　闻岁：“还行，等会儿采访林威的时候我会好好加油的。” 　　“林威？”林敏突然蹙起眉疑惑地问。 　　闻岁被她这反应弄得奇怪：“怎么了嘛？” 　　林敏说：“林威脚崴了来不了了啊，早就换了个运动员。” 　　她继续道：“我来通知你的时候你不在，就让许韵转告你的，她没跟你说吗？” 　　闻岁愣住，余光里察觉到什么。她转过头，刚好对上了许韵递来的视线。 　　“……” 　　队伍还没排好，人散在走廊里。 　　宽大的校服把许韵衬得越发纤弱，她就站在那儿，不慌不忙地递过来视线。 　　“林敏，停那儿干嘛呢？过来帮我一下。” 　　背后传来其他老师的唤声。 　　林敏连忙哦了声，没敢太耽误，又看向怔着的、一副毫不知情的闻岁，皱起眉：“怎么？她没告诉你吗？等我忙完，我去帮你问一下。” 　　闻岁礼貌地点了下头：“好的，老师再见。” 　　表情却淡到极致。 　　在看到许韵那抹笑的时候，闻岁就立刻明白了。 　　许韵就是故意的。 　　闻岁因为从小爱好，加上家里给的人脉关系，她采访过不少名人并刊登采访稿。也是因此，林敏对她比较重视，即便报名的人数很多且各个出众，但大多在采访上没有经验。她是这批是最有可能获选的。 　　闻岁不是会吃哑巴亏的人，见队伍还没排好，她立马往前走，叫住许韵：“许韵。” 　　许韵回过头：“找我什么事儿？” 　　闻岁赶时间，单刀直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换人的事？” 　　许韵打量了眼闻岁：“什么啊？” 　　她慢慢地说：“你是说采访换人的事儿吗？我跟你说了呀，你是不是自己忘了。这可不能怨我哦。” 　　“……” 　　闻岁眸子瞬间冷下来。 　　在找许韵之前，她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只要许韵死不认，这事儿就根本没法说明白。而比赛机会难得，更不会单独为了自己重来一次。 　　闻岁被气笑了。 　　她注视许韵两秒，神情不解地问道：“我们之前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冷淡甚至敌对？” 　　许韵没吭声，沉默地看着她。 　　直到身后传来陈正峰的催促：“闻岁，你停那儿干嘛呢？赶紧回来排队！” 　　在闻岁转身的瞬间，许韵的语气很轻，像是喃喃自语：“突然吗？其实不突然的。” 　　“……” 　　太阳逐渐升高，阳光洒在操场上。各班依次入场完毕后，欢快愉悦的校歌停下，没过多久，广播里响起校长李建宁的致辞。 　　有些无聊，操场上响起了细碎的动静。 　　闻岁因为换人的事，心情烦到极点，低着头，懒得搭理任何人。 　　周橙橙回头察觉到闻岁的不对劲儿，趁着陈正峰在前面，偷偷地问：“怎么了？没事儿，不就跑个一百米嘛，输了就输了，爷不会嘲笑你的，你别担心。” 　　闻岁恹恹地：“没，不是这事儿。” 　　周橙橙：“啊？” 　　她想起来了：“话说我刚看到你去找许韵……” 　　闻岁嗯了声：“采访换了个人，林老师让她转告我，她没跟我说。” 　　周橙橙听完却忽地沉默了。 　　一沉默下来，广播里李建宁的声音就变得十分清楚：“……另外，我们还邀请到了一位运动员为我校的运动会增光添彩。” 　　周橙橙瞟了眼台上，慢吞吞地说：“你竟然不知道换人的事吗？” 　　闻岁：“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李建宁也不再卖关子，声音激情澎湃：“他就是……” 　　“——短道速滑运动员，周野。” 　　“……” 　　闻岁瞬间怔愣住。 　　停顿半晌，她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抬头看。 　　台上有遮顶，在地面上拓下了一长块阴影。 　　男人穿着黑色休闲服，身体颀长挺拔。他的上半身立在阴影里，大手随意搭在腿侧。胸口处似乎搭配串男士配饰，在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刺眼银光。 　　隔得太远，闻岁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也能感受到他浑身上下的懒散松垮。 　　“草！早就听说会请些嘉宾过来，没想到竟然会是周野！周爷牛逼！！” 　　“他是谁啊？！呜呜我不知道，但是他好帅啊！救命救命！！” 　　“你们都不看冬奥的吗？！他真的牛逼死了！！我爸那段时间天天都在夸他！！” 　　“……” 　　男声女声都混杂在其中，乱七八糟的。刚才还毫无生气的操场瞬间像炸开了锅似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响彻天际。 　　闻岁眼睫颤动了下。 　　她隔着重重人影、高抬着头，重新望向男人。 　　她在刷周野的视频时，就知道周野很厉害，有很多的人喜欢他，但或许是因为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混科打诨的模样，闻岁并没有实感。 　　直到此刻，听着周围沸腾的闹哄声，闻岁才有了一种恍惚的距离感。 　　少年站在高高的看台上，与众人隔绝开来。 　　恣意骄傲、意气风发，享受着万千欢呼与赞美。 　　仿佛岁岁年年本该、都该如此。 　　“……” 　　“岁岁。”周橙橙的唤声把闻岁的思绪拉回来。 　　闻岁昂了声，盯着台上的男人，又想起周橙橙刚才奇怪的反应，迟疑道：“换的人是周野？” 　　“对啊。”周橙橙笑起来，“笑死了许韵还想耍手段呢。没事儿，刚好是咱小叔，怕什么？他会罩着你的。” 　　闻岁抿起唇，倒是没想到这么巧。 　　她虽没特地记过周野的资料，但是光是周野今年冬奥的比赛她就已经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脑子里关于周野的东西其实比林威更加清楚深刻得多。 　　“……” 　　报社老师估计是没考虑到周野的人气，便忘了要给来采访的学生标志牌，以至于闻岁到报社的时候，里面挤挤攘攘的都是人，有不少浑水摸鱼来偷看周野的。 　　闻岁蹙起眉，踮起脚尖看，但只能看到一堆黑压压的人头。 　　正琢磨着该怎么办，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循声随意地回过头。 　　是姗姗来迟的许韵。 　　闻岁扫她一眼便冷淡地转过身，拍了拍前面的同学：“同学你好，我是要来采访的，你能不能让我到前面去？” 　　前面的同学看她一眼，眼神飘忽，没有要让位置的动作，她支支吾吾道：“我，我也是啊。” 　　她又侧过来走了两步，把前面的缝隙挡的更死，小声嘟囔道：“谁还不是来采访的啊。” 　　闻岁漆黑的眸子略显淡漠：“那你两手空空，你采访都不用做记录吗？” 　　“……”前面的同学谎言被戳破，反而回头瞪她一眼，“管你屁事啊？我喜欢，你管得着吗？” 　　闻岁心里气死了，却又拿她没办法。 　　她烦躁地又扫了眼前面挤得像堵墙似的人群，鼓起嘴，也不再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正踮起脚想找到林敏的身影时，忽然撞上一道视线。 　　闻岁倏地愣住。 　　最前面的男人不知何时忽然站起了身。他个子高，完全鹤立在人群中。 　　周野手指随意地敲打着桌面，视线在人群里逡巡。 　　没过多久，他就看着一个方向，勾着唇，微微抬了下头：“过来。” 　　在场的人都因男人这话儿愣住，刚才还闹哄哄的场面瞬间落针可闻。 　　他们循着周野的视线，朝这个方位投来目光。 　　瞧人没动，周野挑了下眉，似乎丝毫没注意到底下的动静。 　　他拉长着声腔，又轻又慢地挑声问：“不是要写采访稿？傻站在后面干嘛？” 　　“到前面来，闻岁。” 　　作者有话说： 　　-- 　　呜呜呜荔眠带着她因为卡文掉了一大团的头发姗姗来迟orz 　　可恶！真的好不会写这种！ 　　-- 　　写中间那段周野出场、底下同学的反应时，太代入了，差点就顺嘴写“周野，你是我的神！” 　　-- 　　看到评论区宝贝们的关心啦！好感动！亲亲大家，会好好注意身体的！宝贝们也是嗷！！ 第12章 　　闻岁脚尖还踮着，隔着重重人影和男人的视线相抵，整个人都有些呆。 　　直到听到周野带着浅淡笑意地唤她名儿，她才回过神。 　　闻岁慢吞吞地放下脚，瞥了一眼许韵和前面的同学，哦了一声。 　　“……” 　　周野弄这一出后，报社的老师立刻反应过来，没再耽误，先把所有同学清出去，再挨个按报名表喊人进来。 　　采访顺利结束后，闻岁站在原地，扫了眼对面的男人——他正在低头跟老师说话，她抿起唇看了两秒，准备抬步离开。 　　“岁岁，等我下。” 　　背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闻岁脚步停下，转过身。 　　男人的手指随意地支在桌上，丹凤眼皮懒散地掀着。瞧见她回过身，周野朝侧边抬了下头，示意闻岁在那边稍微等他一会儿。 　　闻岁鼓起嘴，眼睛眨了两下，轻轻哦了声。 　　边上的老师老师见状，忍不住问道：“您和这位同学认识啊？” 　　周野不紧不慢地低嗯了声，勾着笑儿，声腔懒洋洋地随口答：“小侄女。” 　　“……” 　　不远处，刚走出门的许韵闻言，脚步瞬间顿住。 　　本子的页脚被攥得生起条条褶皱。 　　她回过头，冷淡地看了眼闻岁。 　　- 　　没过几分钟，报社老师和周野聊完，点了下头，就收拾东西打算离开。 　　闻岁见状，连忙道：“老师再见。” 　　老师：“嗯。” 　　老师走后，周野慢悠悠地站起身，扫一眼边上的小姑娘，声腔又懒又轻：“岁岁这么有礼貌呢。” 　　他轻啧了声，神情故作遗憾地揶揄：“可是怎么也没听到她跟我说叔叔好呢。” 　　“……” 　　闻岁别过头，不搭理他，一板一正道：“你叫我等你干嘛啊？” 　　周野无所谓地笑了声，他低头从桌上拿起手机，询问道：“你和周橙橙的比赛是几点？” 　　“十点吧。”闻岁想了下，迟疑地问道，“你是要来看吗？” 　　周野看了眼时间，轻轻挑了下眉梢，抬眸时，眼里漾着吊儿郎当的笑意：“岁岁觉得呢？” 　　闻岁顿住，慢慢问：“什么叫、叫我觉得啊？” 　　周野慢条斯理地调笑：“就是岁岁要是喜欢叔叔来给你加油打劲儿，我就来。” 　　“……” 　　闻岁瞪他一眼，周野正慢悠悠地笑着。 　　她懒得再搭理这男人，扭头就往外走。 　　学生早就走得差不多了，走廊里略显安静。 　　周野落后了闻岁两步，脸上早已收回那副不正经的模样：“行了，不逗你了。我还有点事儿，忙完来得及的话我就去看。” 　　停顿片刻。 　　闻岁收回余光里一直瞥着男人的目光，状似不在意地小声哦了声：“随便你。” 　　周野补充道：“刚好瞧瞧我两个小侄女的运动水平。” 　　“……” 　　闻岁瞬间沉默了。 　　她咽了咽口水：“就是，其实跑个步嘛，也没什么好看的。” 　　周野睨她一眼，笑了：“行，那我一定赶过去。” 　　闻岁：“……” 　　周野想起什么，诶了声：“那女生欺负你了？” 　　闻岁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周野说：“就刚站你身边的那女生，挺瘦的，比你矮一点。” 　　闻岁想起来了。 　　是许韵。 　　她抬起眼皮，探量又迟疑地问：“……你怎么知道？” 　　她想了想：“周橙橙发信息跟你说了？” 　　“没。”周野说。 　　他低头瞧她一眼，凌厉的丹凤眼里兴味十足：“我刚瞧见你朝人家翻白眼了。” 　　闻岁：“…………” 　　她哼了一声，别过头：“她该。” 　　周野瞧她，笑着轻嗯了声：“她怎么欺负你的？” 　　正要义愤填膺地朝周野控诉时，闻岁忽然想起什么。 　　不对啊，刚才采访里她一看就是对周野做过背调的，要是说了许韵隐瞒换人的事儿，那……她私底下偷偷搜索过周野的事儿不就暴露了嘛。 　　“……” 　　闻岁立刻闭上了嘴。 　　停了会儿，她支支吾吾地敷衍道：“其实，其实也没什么事儿。” 　　见小姑娘一副不想说的样子，周野挑了下眉，后退两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便也没再多问：“行，你没事儿就好。” 　　闻岁鼓起嘴巴。 　　眼珠子转了个圈儿，她故意反问道：“那我要是有事儿怎么办啊？” 　　“有事儿啊——”周野拉长着尾音，咬字缓又轻，他手插进口袋里，吊儿郎当道，“那你就告诉叔叔，我去帮你揍她，行不行？” 　　“……” 　　闻岁觑他两眼，鼓起嘴，慢吞吞地说：“我才不需要。” 　　- 　　折返跑每组由六个队伍组成，每个队伍分别有三男三女。 　　闻岁班刚好是七班，在第二组进行。 　　十点的太阳已经完全高升，光线明亮，看起来有点刺眼。 　　等第一组结束后，他们班就按照顺序排在操场最里侧。 　　闻岁排在第四棒，她右手平铺在额头前遮挡光线，视线四处逡巡，可是始终没能找到熟悉的身影。 　　直到听到裁判预备的声音后，她才收回视线。 　　第一棒是曹坚，他速度很快，但可惜其他班的第一棒速度也都很快，只赢得微弱的优势。 　　男生女生在这段跑道上来回，带起一阵又一阵的风。 　　很快就到了第三棒。 　　闻岁立在线前，眼神紧紧地盯着前面的同学。 　　他们班已经落后其他班一截，闻岁不奢望自己能追平差距，她只希望能极尽努力、不要出错。 　　顺利交棒后，闻岁便奋力地往前跑。 　　阳光刚好正对着，刺得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忽然，一道人影出现在面前。 　　闻岁惊得瞳孔放大。 　　她试图躲避，可惜两人距离太近，她的速度又快，躲避不及之下，她直直地往边上摔下去。 　　登时天旋地转。 　　刺眼的光划过眼睛，她忍不住闭上眼睛。 　　很快手臂、小腿处便传来难忍的疼痛。 　　她整张小脸都皱在一起，能听到周围很轻的惊呼声。 　　“闻声，继续跑。” 　　熟悉的男声忽地传来。 　　闻岁抬起眼。 　　灿白的光晕之下，男人棱角分明的轮廓被照得柔和许多。但神情却是难得地严肃，尤其那双总是勾人暧昧的丹凤眼此刻变得凌厉又坚定，瞳仁漆黑，不容置喙。 　　他薄唇轻启，利落简单，像是命令：“闻岁，起来，跑完。” 　　闻岁有片刻的怔愣。 　　思绪模糊之中，忽然有片段在脑海里闪烁。 　　她突然就想起周野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场比赛。 　　那场比赛里，前面的人故意抬刀，本在加速的周野为了躲避，一时没掌握好平衡，踉跄了下。而这点小小的意外对于分毫必争的短道速滑来说，直接拉开了偌大差距。 　　但男人稳住身体后，就重新开始全力加速。 　　最后追平了差距并且成功超越，获得了第二名。 　　“……” 　　泪水因为疼痛止不住地往下流。 　　闻岁眨了眨眼睛，接着一把抹掉眼泪，站起来，顺利地跑完、交棒。 　　- 　　周野扶着闻岁到医务室的时候，里面只有一个低血糖的学生，找了一圈儿都没看到老师，询问之下，才得知其余老师都去了操场，唯一一个留下的去上厕所了。 　　周野点了下头，抽出几张纸巾递给闻岁。 　　倒是没那么疼了，但眼角处还有些泪痕。 　　闻岁垂着头，接过纸巾：“谢谢。” 　　周野蹲下身体，和坐在椅子上的闻岁对视上。 　　闻岁脸一阵热，她连忙别开视线：“……你看我干嘛啊？” 　　周野手插进兜里，慢条斯理地笑了声：“没，就是原本还以为岁岁会不跑了。” 　　“没想到岁岁这么棒呢。”他掏出糖果盒，勾着笑儿，像个诱哄的人贩子：“奖励岁岁颗糖。” 　　“……” 　　闻岁抿起唇，然后哼道：“我哪儿有那么脆弱？” 　　周野瞧了眼她脸上残余的泪痕，勾唇笑了下，但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拧开糖果盒，挑出一颗粉色的：“喏，这次有草莓味的了。” 　　见闻岁没动作，他打量一眼，揶揄着调笑：“怎么？要叔叔帮你剥？” 　　闻岁这才回过神来。 　　她一把拿下：“给我。” 　　阳光穿过窗户，粉色的糖纸五光十色的。 　　闻岁把糖塞进嘴里，立马有甜蜜的滋味充溢在口腔里。 　　她把糖咬的嘎嘣直响，彻底在嘴里化完时，医务老师陈梦怡回来。 　　陈梦怡一进门，就瞧见椅子边上的男人，瞬间眼前一亮。 　　她主动前去询问道：“你好？请问你是？” 　　周野听到声音转过身，瞧她两秒，不答反问：“你是医务老师？” 　　陈梦怡嗯嗯点头：“我是。” 　　周野简洁明了地指了指闻岁：“我是这小姑娘的家长，她刚才跑步摔到了，麻烦您帮她处理一下。” 　　陈梦怡：“好的好的，没有问题。” 　　等陈梦怡帮闻岁处理完伤口后，闻岁忙点了下头：“谢谢老师。” 　　陈梦怡偷瞥了眼男人，连忙道：“没事没事，不用谢，都是老师应该做的。” 　　周野问闻岁：“除了这些擦伤，还有没有不舒服？” 　　闻岁说：“没了。” 　　周野嗯了声，看向陈梦怡：“那多谢您了。” 　　面前这男人的样貌太过出众，陈梦怡看得就笑成了花儿，她大大方方地顺势道：“那我们俩加个微信成吗？” 　　正要站起身的闻岁登时愣住，连忙抬头看。 　　陈梦怡性格坦荡，不是扭捏的人，她的目的简直就是直接写在了脸上。 　　闻岁手指无意识地扣紧，视线凝固在周野的身上，生怕他说出一个好字。 　　没过片刻，周野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婉拒道：“还是不了吧。” 　　要是搁往常，陈梦怡听到这种话也就无所谓地作罢了，但是面前这男人太对她的口味，她试图再争取一下：“没事儿，多个朋友多条路，早晚有用的到的地方，你说是吧。” 　　闻岁早在听到周野拒绝时就放下了心，她轻松地吐出一口气，若无其事地站起身。 　　但还没等抬步走，就听到男人忽然低嗯了声：“可是我女朋友会介意的。” 　　“……” 　　作者有话说： 　　后来的周野:对不起我不该口嗨（。 　　-- 第13章 　　陈梦怡闻言，愣了一下，又上下打量了两眼男人，随即就洒脱地收回手机：“也是，你这样的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行吧，那祝你们99喽！” 　　周野手插在兜里，扯了扯唇，倒是什么都没答。 　　他转过身，看了眼已经站起来的闻岁，拿起放在桌上的糖果盒，随口问道：“还要吗？” 　　闻岁睁眼望着男人。漆黑的眼睛像是一汪深渊。 　　她没吭声。 　　周野摇了摇糖果盒，眉峰轻挑，奇怪地问：“傻了？” 　　停顿了良久。 　　闻岁慢吞吞地吞了下口水，才说：“不了。” 　　女孩除了那双眼睛紧灼地发光，神色瞧着似乎都与平常无异。 　　但仔细听，能听到她声音里不由自主的颤抖。 　　周野并未察觉到闻岁的不对劲。他听到回复，嗯了声，就收回糖果盒。 　　一出门，就恰好撞见了周橙橙。 　　周橙橙鬓角处都被汗湿了，喘着粗气看向闻岁：“岁岁你没事儿吧？烦死了，陈正峰刚才让我帮忙买水去了。” 　　闻岁只字回答道：“没。” 　　周野一边低头看时间一边询问道：“那人为什么突然会闯到跑道上？” 　　周橙橙摆摆手：“就是他们几个人在边上打闹，不小心用力过猛，推到跑道上了。已经在给处罚了。” 　　周野点了下头，指了指闻岁：“行，你的小姐妹手臂和小腿都有点擦伤，你照顾着点儿，我先走了。” 　　周橙橙：“哦哦。” 　　肩角括起的校服被轻轻擦过。 　　清爽浓郁的薄荷凉香变得越来越浅淡，最后鼻腔里只剩下回味的凉。 　　闻岁盯着面前空荡荡的路口，眼皮垂下来。 　　她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受。 　　就像是在比赛里拿到第一名后，已经站上台正要接过奖杯时，突然有个人跑上来说，弄错了。 　　不仅奖杯是别人的，而且她其实连站上台的资格都没有。 　　“……” 　　闻岁忽然就想哭。 　　她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费尽了万般心思，却演了一场狼狈又可笑的戏。 　　但她又不免有些庆幸起来。 　　幸好，这场戏只有她和书包里的日记本知道。 　　闻岁看了眼身边在说话的周橙橙，偏过头，小心地吸了下鼻子。 　　——她有点讨厌周野了。 　　都怪他。 　　他为什么不提前告诉自己他有女朋友了，那样她就肯定不会喜欢他了。 　　“……” 　　周橙橙一见到周野离开，立马就憋不住了，一顿嗷嗷叫：“啊啊啊救命刚才谢怀给我交棒的时候！和我的手碰到了！呜呜呜我爱运动会！我这辈子都爱接力！！” 　　但是等嚎完了，她都没等到边上人的回应。 　　她忍不住奇怪地看向闻岁：“岁岁你怎么了？” 　　闻岁回过神：“没。” 　　周橙橙左右看她一圈：“那我怎么感觉你不太开心？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难道有内伤？” 　　闻岁按住她乱看的脑袋：“没，就是……就是有点累。” 　　周橙橙啊了声：“那快去教室休息吧。” 　　闻岁嗯了声。 　　抬步时，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脚步微滞了下，转头看向正在往前走的周橙橙。 　　“欸。” 　　闻岁开口叫住她。 　　周橙橙回过头：“怎么了？” 　　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扣紧。 　　闻岁扯了下唇，故作无所谓地，语气听起来很八卦的样子：“话说我刚听见周野有女朋友了，你知道长什么样子吗？” 　　“他有女朋友？！”周橙橙惊呼道，“草！我怎么不知道？” 　　闻岁愣住，紧接着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她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她是起了些想法的。 　　——周野是不是又在开玩笑乱说。反正他也是能做的出这种事儿的。 　　周橙橙皱着眉：“我没听他说起过啊。” 　　她问道：“你从哪儿听说的？” 　　闻岁的眼睫在飞快地颤动，睁大的眼睛漆黑又明亮：“刚才在医务室，他自己说的。” 　　“这样嘛，”周橙橙哦了声：“那可能是的了。” 　　“……” 　　周橙橙浑不在意地啧了声：“也是，这么大把年纪了，有个女朋友也正常，更何况是他这么浪的人，别说一个了，说他有十个我也信。” 　　像是刚刚才吹好的气球不小心碰到了边上的尖锐。 　　然后“啪”地一声。 　　气球爆了，只剩下了一块又一块的碎片。 　　闻岁咬紧唇。 　　她没再吭声，埋着头往教室走。 　　- 　　运动会轰轰烈烈地办了两天，陈正峰为了激励学生，奖励获得名次的学生奶茶汉堡免做周末作业三件套。 　　奖励机制出来，不少同学为此拼尽全力，虽说成绩依然没挤到前三，但比去年好了太多。 　　陈正峰一开心，周末数学作业都没布置。 　　“……” 　　周五晚上，闻岁写作业时，舒慧进来送削好的水果，并提醒她闻清帆明天晚上回来，接机回来后直接在外面吃。 　　闻岁点了点头：“知道啦。” 　　舒慧交代完后：“那行，你继续写作业吧。” 　　正要离开时，忽然看见了床头的兔子玩偶，她疑惑道：“那个玩偶哪来的？我之前怎么没看到过。” 　　她挑了下眉，说话非常直接：“你改口味了？之前不是爱那种毛茸茸可可爱爱的嘛？现在怎么喜欢这种丑——” 　　似乎是觉得不太好，顿了下，又连忙补话道：“丑、萌丑萌的了？ 　　闻岁：“……” 　　她瞥了眼那只兔子，一看到它就想起了周野，瞬间拉下脸来，闹脾气道：“丑死了。” 　　舒慧没想到闻岁会是这个反应，敏感地觉察到不对，询问道：“觉得它丑，那你当时为什么要买？” 　　闻岁别开脸：“现在不喜欢了，妈妈你帮我丢了吧。” 　　舒慧愣了下，拿起那只兔子：“你真要丢？” 　　闻岁像在拿它撒气儿似的：“嗯，看着就烦。” 　　舒慧看了她一眼：“行，刚好我要下楼丢垃圾。那你继续写作业吧。” 　　闻岁低头紧盯著作业，没吭声了。 　　房间里十分安静，于是很清晰地就能听见舒慧关门的声音，外面传来窸窣声，像是真的在收拾垃圾袋。 　　“……” 　　舒慧换好鞋，拿好要丢的垃圾，心里琢磨着顺便去底下超市买些什么，正要快关上门。 　　突然传来一声：“妈妈！” 　　舒慧吓得一抖：“你叫这么大声干什么啊？” 　　闻岁鼓起嘴，眼睛盯着舒慧右手中的那只兔子，支支吾吾道：“要不……要不还是别丢了吧。” 　　舒慧晲她：“你一会儿要丢一会儿又不丢的，你要干什么？” 　　闻岁清了清嗓子，小声地说：“就是……这个虽然丑吧，但是是我花了七十块钓娃娃机钓上来的，丢了太可惜了。” 　　她走到舒慧面前，慢吞吞地拽出那只玩偶，若无其事道：“好了，你去倒垃圾吧。” 　　舒慧又瞪她一眼，才关上门。 　　“嘭”声一停。 　　室内就安静异常。 　　闻岁看着手中的玩偶，眼皮垂下来。 　　关上卧室门，把玩偶放在小沙发上。 　　她整个身体倏地全躺上床，头埋进枕头下。 　　周遭黑暗寂静。 　　很突然地，压抑了两天的情绪就在此刻，绷不住了。 　　她缩在枕头下，忍不住哭了起来。 　　-可她很喜欢周野。 　　-哪怕他有喜欢的人了，她也还是喜欢他。 　　“……” 　　闻清帆是下午六点的飞机，接完闻清帆后，一家三口便定了家西餐厅吃饭。 　　提前半个月预定好的位置。饭菜精致可口，在传统菜品上有不少优秀的创新。闻清帆走了快一个月，为了庆祝，他们还特地开了瓶红酒，舒慧勉强地同意闻岁喝了一小杯。 　　舒慧和闻清帆都喝了酒，没法开车，他们商量之后，决定索性先散会儿步，等走累了再打车回去。 　　路过一家花店时，闻清帆朝里看了眼，脚步停下，他转过头，神情温柔和蔼：“慧慧，进去看看花吗？” 　　舒慧：“好啊。” 　　闻岁懒得混进去当电灯泡：“我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们。” 　　夜晚的街道繁华热闹。 　　闻清帆和舒慧进花店之后，闻岁觉得有点口渴，四处望了眼，看见马路对面有家奶茶店，打算过去买杯果茶。 　　过马路时，忽然听到一阵闹哄的笑闹声。 　　她循着声音随意地望了眼，目光却瞬间顿住。 　　霓虹灯色斑斓，打在熟悉的眉眼上，使得他本就足够精致立体的五官更添几分暧昧缱绻。 　　男人嘴角勾着，愉悦之意难掩，带着儿痞。 　　他身边围了三四个男生，就是上次一起吃饭遇到的那几个。 　　他们刚好在往路那边去。 　　闻岁抿起唇，停顿片刻，收回视线，并往边上走了走，就像没看见周野一样。 　　她借着斑马线上来来回回的重重人影的掩饰，不动声色地和男人擦肩而过了。 　　奶茶店人不多，很快就轮到闻岁，她选了杯草莓啵啵，付完钱后就站在一边低着头等待。 　　但是面上，已经丝毫不见了因为闻清帆回家而产生的喜悦神色。 　　正发着呆，肩膀忽然被人轻拍了一下。 　　闻岁登时愣住。 　　这条街上有很多小吃，各种吃食香味儿混在一起，又腻又诱人。 　　但是此刻，鼻间里忽地涌上一股似有若无的薄荷清香，在一堆香味里突兀又明显。 　　脑海里跳出名字的瞬间，那道熟悉的慵懒的男声也随之响起：“怎么？假装没看见叔叔？” 　　闻岁立刻转过头。 　　周野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低着头，嘴角噙着若隐若现的笑儿。 　　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下。 　　闻岁强装镇定道：“什么啊？你怎么也在这儿，好巧。” 　　周野没吭声，安静地打量她几秒。 　　也不知到底有没有识破她的谎言，他什么也没说，只把下巴抬了抬，指向在后面、正往这儿来的几个人：“喏，和你其他哥哥们出来吃饭。” 　　闻岁哦了声：“我也是和我爸妈一起吃饭。” 　　周野环顾了下：“嗯？你爸妈呢？” 　　闻岁：“在对面花店，我过来买杯果茶。” 　　周野点了下头。 　　闻岁头低着，手指头全部扭在一起。 　　停顿了半晌。 　　她盯着奶茶店墙角的缝隙，小声地、若无其事地哼道：“你怎么一天到晚就跟这些哥哥玩儿，没见你陪那个姐姐啊？” 　　周野“嗯？”了声：“哪个姐姐？” 　　“……” 　　闻岁咬起唇：“就是，就是你女朋友啊。” 　　她慢吞吞地说：“你这样她会生气的。” 　　头顶突然落下一道轻笑声儿。 　　闻岁瞪圆眼：“你笑什么？？！” 　　周野嘴角勾起，说话时带了点儿气音：“没。” 　　他拉长了音“哦”了一声：“岁岁还懂这个呢。” 　　“……” 　　鼻尖忽地又涩了下。 　　闻岁觉得自己有毛病，干嘛非要提这个折磨自己？ 　　她低着头，小声地吸了吸鼻子：“算了，我懒得跟你说。” 　　周野诶了声，拉住她要离开的手臂，丹凤眼里的笑意更浓，满是揶揄意味：“再说点儿，我刚好不太懂这些，岁岁教教我，哪天结婚了我可得给你包个大红包。” 　　“……” 　　结婚？！！ 　　闻岁气得眼里都是泪儿，她挣开周野的手臂：“你放开我，我不想说了。” 　　“为什么啊？”周野笑着问。 　　闻岁说：“你管我？我不想说了。” 　　还没等周野继续开口，身后周野的朋友已经来到身边。赵铭见状，问道：“你们俩干嘛呢？” 　　周野瞧一眼闻岁，笑得吊儿郎当地：“在求这小姑娘教我怎么和女朋友相处呢。” 　　赵铭乐了：“你他妈一个母单学这玩意儿干嘛？” 　　听到有人怼周野，闻岁立马就跟腔附和道：“就是，你一个母单学这——母单？？！” 　　“……” 第14章 　　路灯安静地立在街边，落下的灯光明亮耀眼。周围不时有行人擦身而过。 　　“830号草莓啵啵在吗？！” 　　背后传来叫喊声。 　　闻岁立刻回过神，忙跑过去接：“在。” 　　她拿完奶茶回来，目光在面前两个勾肩搭背的男人身上逡巡，她攥了攥奶茶袋子：“母单是没有女朋友的意思吧？” 　　赵铭闻言有些迟疑地戳了戳周野，小声道：“欸，你这小侄女是不是学习学傻了？” 　　闻岁：“……” 　　她昂起头，看向周野，漆黑的眼睛明亮的吓人：“可是在医务室的时候你说你有女朋友了。” 　　这下轮到赵铭惊讶了，他推了把周野的肩：“你他妈什么时候有的人？！老子竟然不——” 　　却在触及到周野冷淡随意的眼神时，话头倏地止住。 　　他停顿两秒，哦了声：“又是挡桃花啊？” 　　周野嘴角似有若无地勾着，眼神极淡地觑着他，像是在说“不然？”。 　　他手插进兜里，轻飘飘地打量一眼赵铭，语气欠揍道：“没事儿，你这种的……理解不了也正常。” 　　赵铭：“……” 　　赵铭：“你大爷的！” 　　闻岁抿起唇，脑海里反复回想着男人的话。 　　……所以这个意思是没有嘛。 　　她忽然变得异常的小心谨慎。她不想要猜测，她想要得到一个确定的回答。 　　闻岁扣了扣手心：“所以你没有女朋友，对吗？” 　　周野低眸瞧她，轻嗯了声，吊儿郎当道：“怎么？岁岁要给叔叔介绍个婶婶？” 　　“……” 　　细密的欢喜在心里点点绽放。 　　——奖杯还是她的。 　　闻岁别开头，藏住嘴角的笑意：“你想得美。” 　　周野无所谓地笑了笑。 　　闻岁鼓起嘴，想起来自己这几天偷偷掉的泪，她低着头，脚尖在路面上慢悠悠地画着圈儿。 　　她说：“你下次能不能别开这种玩笑儿啊。” 　　周野没懂：“嗯？” 　　闻岁瞅他一眼，吞吞吐吐地瞎扯着理由：“就是，你这样不是骗别人嘛，很不礼貌的。” 　　见周野挑眉望着她，她继续慢吞吞地说：“你下次就直接说，你不想加就行了嘛。” 　　周野好整以暇地瞧她两秒，懒洋洋地，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行。” 　　他勾着笑儿，看起来很不正经：“小侄女的话儿叔叔肯定好好听着。” 　　手机铃声忽地响起，闻岁接通，是闻清帆询问她在哪儿。 　　她回答道：“我在对面买奶茶，好了，现在就回去。” 　　周围有点吵，闻岁开了免提，所以身边的周野也听见了。 　　他瞧了眼正在边上买水的朋友，跟闻岁说道：“我这儿还有事儿，就不过去了，你帮我向你爸妈问声好。” 　　“行了，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闻岁哦了声，挥手跟周野说再见。 　　背过身的瞬间，嘴角的笑容便立马放大。 　　——这几天来的阴霾和沉闷像夏日暴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低着头望路，眼睫微微颤动。 　　忽地感觉自己就像只木偶，而线在周野手上，轻而易举地，起伏跌宕都被男人所左右着。 　　“……” 　　闻清帆给舒慧买了一束白色和蓝色的郁金香，给闻岁买了向日葵和小雏菊的花束。 　　舒慧瞧她手上，嗔道：“你又喝冰的。” 　　闻岁朝闻清帆投去求助的目光，闻清帆摇头笑了笑，拉了拉舒慧劝她算了。舒慧瞪闻岁一眼，便也没再说什么。 　　闻岁待在闻清帆边上，把吸管插进果茶里，小口吸了一口。 　　冰凉沁甜的味道充溢在口腔里。 　　她挑了下眉，总觉得这家的果茶似乎格外好喝。 　　- 　　采访稿上交时间在下周四，闻岁这周末就写完了。等到周四午休结束后，她拿上采访稿，到办公室交给了报社的老师。 　　离开时顺手地关上了门。 　　却一转身，就迎面瞧见熟悉的人。 　　闻岁愣了一下，眼神瞬间冷下去，侧过身，旁若无人地继续往前走。 　　正要擦身而过时，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像阵风似的：“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好运气。” 　　脚步停下。 　　闻岁正要侧头睨她，但只看见了一道侧影——许韵正在抬步进办公室。 　　她诶了一声，声音微微放大，确保许韵能听到，勾唇莞尔道：“是的，借你吉言。” 　　许韵肉眼可见地脊背一顿。 　　不过最后她也并未有什么动作，径自往报社老师办公桌前走。 　　闻岁看完许韵的反应，才勾了勾唇，心情愉悦地把手插兜里，回教室了。 　　- 　　很快就到了周末。作业不多，闻岁周六下午写完后就窝在床上看小说。 　　没一会儿，门被敲响。 　　闻岁头也没抬道：“进。” 　　舒慧打开门，看了眼还穿着随意简单的家居服的闻岁，催促道：“吃吃，快起来换身衣服。” 　　闻岁沉浸在小说里，语气有点不耐烦：“什么啊？” 　　舒慧走过来，拉着闻岁的手臂：“快点，等会儿去外面吃饭了。” 　　闻岁正入迷着，摆摆手，拒绝道：“不去。” 　　舒慧说：“为什么不去？” 　　闻岁有商有量地撒娇道：“上周不是刚出去吃过饭吗？我不想出去了，而且写完作业好累哦，我想在家休息。” 　　舒慧：“你不出去那你吃什么？” 　　闻岁随口敷衍着：“我等会儿叫个外送送份饭就行了。” 　　舒慧看她两眼：“你真不去？” 　　闻岁眼睛盯着小说界面，头点如捣蒜。 　　见状，舒慧拿她没办法了：“行吧，那你到时候别忘了吃饭。” 　　闻岁：“嗯嗯。” 　　舒慧又觑闻岁一眼，这才往外走，关门的时候忍不住嘟囔道：“吃吃不来，那我还得跟善灵说一声。” 　　听见关门声，闻岁长舒了一口气，翻了个身，重新悠哉地看起小说。 　　——“善灵。” 　　看了两秒，脑海里忽然跳出这个词。 　　所以是和叶阿姨家一起吃饭吗？ 　　她鼓起嘴。 　　也是，闻清帆出差那么久，两家人许久没有完整地聚过餐了，回来了一起吃个饭也正常。 　　她打了个哈欠。虽然是这样，但她还是懒得去。 　　闻岁低下头继续看小说。 　　倏地，想到什么，翻页的手顿住。 　　闻岁眼睫飞快地颤动。 　　……两家人聚餐的话，那么，周野，是不是也有可能会去啊？ 　　念头一出，闻岁眨了眨眼睛。 　　“……” 　　舒慧从闻岁房间出来，看向沙发上的闻清帆：“吃吃说她不去。” 　　闻清帆：“嗯？为什么？” 　　舒慧说：“估计是要玩儿吧，算了，也不差这一顿饭，随她去——” 　　“妈妈，我也去！” 　　舒慧的话还没说完，背后就传来清脆的女声。 　　她回过头，看着一脸急匆匆的闻岁，奇怪地“嗯？”了一声：“你刚不是不去吗？” 　　“……” 　　闻岁眼睛转了个圈儿，慢吞吞地说：“昂……但我刚听你说善灵阿姨嘛，这不是有段时间没见到了么，我就有点想她了。” 　　她说完，也不给舒慧反应的机会，立马就继续道：“我进去换衣服啦！你们等等我！” 　　舒慧瞧向关闭的卧室门，嗔怪道：“这孩子，一会儿一个主意儿。” 　　- 　　聚餐的地儿是家他们常去的私房菜，坐落在一座幽静偏僻的小庭院里，装修古朴但并不失大气，庭院中间还有个小池塘，里面的金鱼被喂养得胖胖的。 　　气温已经逐渐转暖，闻岁选了条米黄色连衣裙和白色方领大衣，车刚停好，她就迫不及待地一边打开车门一边询问道：“妈妈，还是在原来的包间吗？” 　　舒慧拿起包：“是。你这丫头这么急干嘛？” 　　听到肯定的回复，闻岁没应答，她立刻顺着记忆、近乎小跑着前往包间。 　　快到门口时，就听到了包间那里传来的动静声。 　　——周橙橙家已经到了。 　　她抿起唇，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在靠近到门口的瞬间，脚步登时顿住。 　　男人坐在最外侧、也就是靠门的位置。 　　闻岁眨着眼睛望周野。 　　他穿了件黑色的卫衣，上面的脖颈又细又长，同时一黑一白，两个颜色对比碰撞，刺得人移不开眼。 　　他整个身体都靠在了椅背上，坐姿懒散随意，透着点儿不羁和痞意。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他的视线忽地从手机上移开，和闻岁的视线撞上。 　　周野挑了下眉，主动打招呼道：“岁岁来了。” 　　闻岁慢吞吞地昂了一声。 　　“岁岁！你来啦！”另一边的周橙橙听到声音，抬起头，她拍了拍身边的座位，“你快过来看，这个视频笑死我了。” 　　闻岁攥了下衣角，一时没动。 　　餐桌是张圆桌，顺时针分别坐着周橙橙叶善灵周良年和周野，留了外侧靠门的三张座位。 　　她瞥了眼周野，又瞥了眼周野左边的空位。 　　“……” 　　周橙橙等了会儿都没等到人来，抬起头：“岁岁，你傻站那儿干嘛呢？” 　　听到声音，周野也抬起头。 　　闻岁察觉到，连忙把视线移开，若无其事道：“哦，我在看我爸妈怎么还没到。” 　　她扣了扣手指，又瞥了眼在低头玩手机的男人，坐到了周橙橙边上。 　　饭菜瞧着家常，但其中都加了不少巧思，做得非常精致可口。加上正值初春，便点了不少春季的应季菜，十分鲜嫩美味。 　　闻岁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偷偷摸摸地时不时瞧两眼斜对面的男人。 　　男人吃饭的速度很快，但动作看起来并不显粗鲁，反倒非常好看。 　　她看着周野的动作，看周野夹了哪道菜，就也跟着夹一口尝一下。 　　没多久，她听到一道手机铃声响起。 　　不大，尤其在一桌子融洽的絮语聊天里很难听出来。 　　闻岁随意地循声瞥了眼斜对面。 　　是周野的电话。 　　正要收回眼时，突然便见男人手指修长，直接按断了挂断键。 　　闻岁抿了下唇，瞧了眼周野，敏感地察觉到了周野的不对劲。 　　——坐姿倒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周身的气场冷了很多。 　　直到接下来，反复地几次。 　　她目睹着周野的手机不停地亮起，又被不停地挂断。 　　……骚扰电话也不会这么有耐心吧。 　　她盯着看着又亮起屏的手机，有些迟疑着皱起眉。正当她以为又要挂断时，便见男人大手一抬，拿走了手机。 　　“……” 　　闻岁鼓起嘴，觉得奇怪地收回视线。 　　却刚好撞上了男人打量她的目光。 　　瞧他那轻挑眉梢的样子，应该是注意到了闻岁一直在盯着他那边看，才会递来视线。 　　“……” 　　闻岁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咽了咽口水，若无其事地冲周野干笑了下，就急忙低下头。 　　“要这个？” 　　男人低低的声音忽地传来。 　　闻岁没听明白，但因为刚才偷看被抓包的事儿只想装死，埋着头，一下又一下地戳着米饭。 　　“岁岁。” 　　“……” 　　直到听到男人唤她的声音，闻岁咬了下唇。 　　行叭，装死不了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装作无事发生般地抬起头。 　　一抬眼，就瞧见一盘绿叶菜。 　　闻岁：“？” 　　闻岁迟疑：“这是什么啊？” 　　周野瞧她，声腔一贯地懒散，但很明显地，也许是状态不佳，比之前少了点玩味儿的意味，甚至眼神里泛着星点冷意。 　　他说：“你刚才不是在看这个？” 　　闻岁反应了会儿才明白周野在说什么。 　　她连忙哦哦点头：“对对对，我就是在看这个。” 　　周野略显奇怪地看了眼闻岁，但他扫了眼兜里的手机，也懒得再多说什么，把菜递到了闻岁面前，就看向其他人，表情很淡道：“我去趟卫生间。” 　　说罢，就转身往外走。 　　舒慧说：“包间里不是有卫生间吗？” 　　舒慧想回头叫周野，但是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影了。 　　“阿姨，你别管他。”周橙橙站起身，“那刚好，省得我跑外面了。” 　　闻岁一直盯着周野离开的方向看，她总觉得周野的状态似乎有点问题。 　　她抿起唇，见到周橙橙去了包间内的卫生间，便立马道：“妈妈，我也要去卫生间，那我去外面了。” 　　舒慧奇怪地诶了声：“怎么一个二个都挤一块儿要去卫生间？” 　　“……” 　　庭院很大，闻岁循着之前的记忆快步往公共卫生间走去，大概走了五六分钟才到。 　　她四处扫视了一群，周围十分安静，只能听到不知名的鸟叫声。 　　压根听不到更看不到男人的身影。 　　又找了一圈没找到，闻岁叹了口气，怕离开太久会惹舒慧担心，还是抬步往回走了。 　　道路曲折蜿蜒，沿路种了许多树木，不少冒出了新绿，有几颗桃树争先恐后地开出了大朵大朵的桃花，分外明艳，春日气息颇浓。 　　“你们俩爱离就离，没必要跟我解释。” 　　走到一半，突然传来男声。 　　脚步顿住。 　　几乎是瞬间，闻岁就辨别出来了。 　　——这是周野的声音。 　　但又和之前那种懒散地、漫不经心的状态不同，这个声音里，满是嘲讽和冷嗤的意味。 　　“……” 　　闻岁抿起唇，循着声音望向假山后面。 　　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别他妈在我面前装通情达理，周毅围，我不吃你这套。你们俩爱离就离，我管不着，不过以后你们俩也别想再插手我的事儿。” 　　“……我怎么说话的？我就这个态度，周总您要是不爱听，以后就别给我打电话了，哦对，更别去打扰表哥表嫂。一天到晚地把你俩的事儿往人脸上怼，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不嫌丢人？” 　　“……” 　　闻岁站在假山边上，听着这些，忍不住眉头蹙起。 　　话虽少，但透露出来的东西却不少，她脑海里正琢磨着这些关系，因此丝毫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那边的话头已经停了。 　　直到传来窸窣声，闻岁才恍然惊醒。 　　她连忙想要转身后退离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睁圆着眼睛，看着对面的男人。 　　男人眉头紧皱着，五官棱角利落分明，一双丹凤眼又细又薄，眼皮耷拉下来，眼尾往上挑，戾气难掩。 　　闻岁与他直视上，忍不住腿软轻颤着后退了下。 　　“……” 　　空气倏地凝滞住。 　　闻岁咽了咽口水，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偷听的。但是喉咙像是因为慌张被黏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 　　停了会儿，她扣了扣手心，正要张嘴，便见男人突然朝她走过来。 　　闻岁吓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不……” 　　刚吐了个字儿，就被男人的声音打断了。 　　他嘴里含着糖，声音稍微有些含糊，但依然能听得十分清楚：“我把岁岁吓着了？” 　　作者有话说： 　　从下一章开始就要入v啦！麻烦宝贝们不要养肥我！更不要去看盗版嗷！ 　　- 　　预收《第十七封情书》求收藏: 　　明枝在撞上一辆劳斯莱斯后，她看着车顶的小金人，咽了咽口水，颤抖着手敲了敲车窗。 　　车窗缓缓下降，露出一张妖精般的脸。 　　朱砂痣点缀在眼底，桃花眼潋滟勾人。 　　看完银行卡余额的明枝无心欣赏，干笑两声:“先生，我来和你商量一下赔偿的事。” 　　她攥着衣角，惴惴不安地盯着男人的薄唇，思考着一天打五份工能多久还完。 　　只见薄唇轻启。 　　明枝也张嘴欲求宽限几日。 　　——“不用了。” 　　“好的先生，但能不能……嗯？！” 　　再三确定不用赔偿之后，明枝感谢完这个活菩萨，轻松地往回走。 　　刚走两步，身后传来男人极轻的自语:“真难办，买了只猫儿却不知道怎么养。” 　　有一只英短的明枝听此，本着还恩的态度，好心肠地递出手机:“先生，我会，你加我个微信，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沈研辞安静地看着明枝，漆黑的瞳仁像蓄谋已久的深渊。 　　他慢慢地笑了起来:“行。” 　　- 　　确定自己喜欢上沈研辞后，明枝便立即拦他表白。 　　沈研辞没说话，径自转身拉开了个抽屉。 　　里面装满了粉色信封。 　　他啧了声：“喜欢我的人很多呢。” 　　明枝愣住，以为这是拒绝的意思，眉角耷拉下来:“那好吧。” 　　她失落地转身离开。 　　背后忽然传来男声:“不过，” 　　明枝回头。 　　沈研辞移开视线:“你可以试试。” 　　“……” 　　直到后来，明枝才知道。 　　那一抽屉的情书，寄信人的名字才是沈研辞。 　　而收信人，是明枝。 　　一年一封。 　　到今年，不多不少，正好十七封。 　　[你以为的初见，却是我等了十七年的重逢。] 　　直球x钓系 　　- 第15章 　　周野挂断电话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立在原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薄薄的眼皮耷拉着,那双锐气凌厉的丹凤眼难得地看起来稍显挫败。 　　他低着头,眼里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地面上的杂草，停顿了会儿，大手伸进兜里，摸索出糖果盒,随便拿了颗,剥开塞进嘴里。 　　甜蜜的滋味充溢进口腔里。 　　他垂下眼皮。 　　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像个雕塑。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抬手,把彩色的糖纸攥起来,糖纸发出沙沙的声响。他把它揉成一个小圆儿,连同糖果盒随手塞进了口袋里。 　　而后抬步朝外走。 　　他是特地选了个比较偏僻的地方，所以没想到会撞见人。 　　所以出来的瞬间,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 　　他挑了下眉梢，打量着闻岁。 　　小姑娘穿着米黄色的连衣裙，一双漆黑的眼睛瞪得圆鼓鼓的,漾着水光，明亮得吓人。她紧张地攥着衣角,瞧见他过来，还发抖地往后退,像只受惊的小鹿。 　　周野蹙了下眉头。 　　稍微思索了下，想着是否是因为眉间的烦躁愠色还没来及缓解,他迟疑着问：“我把岁岁吓着了？” 　　闻岁嘴里道歉的词儿都想好了。 　　听到这话,她突然噎住,眨着眼睛，懵懵地问：“啊？” 　　周野往前走了两步，接着微微躬身，语气平缓，跟刚才电话里的仿佛是两个人，但也不像平日里那般懒散玩味儿，倒是多了几分认真：“我遇到点事儿，心情不太好，吓到你了的话，跟你说声抱歉。” 　　他说完，轻轻拍了拍闻岁的头发。 　　“……” 　　闻岁没有反应过来。 　　欸，怎么反过来变成周野跟她道歉了？ 　　头顶传来轻柔的厚重感。 　　闻岁大脑登时一阵发热。 　　她没敢抬头，余光里瞥着男人抬着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又凌厉，悄悄攥紧了手心。 　　她哦了一声，支支吾吾道：“没、没事儿。” 　　周野嗯了声，突然想起来了：“你怎么在这儿？” 　　闻岁说：“我来……上厕所。” 　　像是为了防止男人多想，当然也可能是她做贼心虚，她特地连忙补充道：“包间里的被周橙橙占了，所以我只能来外面。” 　　周野点了下头：“那你好了？” 　　闻岁：“昂。” 　　周野：“行，走吧，一起回去。” 　　“……” 　　回去的路上，闻岁悄悄抬头瞥男人。她回想起了听到的那通电话，抿起唇，但她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装作不知情，没敢问周野。 　　- 　　两人一同回到包间时，周橙橙抬头瞧了眼：“你俩咋一起回来的？” 　　闻岁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路上碰到了。” 　　周橙橙：“哦哦。” 　　没过多久，众人吃完饭，又聊了会天儿，见时间不早了，才站起身互相告别。 　　晚上窝在床上玩手机时，闻岁脑海里忽然蹦出上次住在周橙橙家时看到的一幕，又联想到今天的电话。 　　她顿了下，立刻关掉小说页面，打开百度，在搜索框里输入“周野的父母”。 　　但很遗憾，她翻了一圈，都没翻到关于这两人的任何信息。 　　闻岁叹了口气，失望地退出了页面。 　　但她倒也没非要挣出个答案，没找到她也就无所谓地转去做别的事了。 　　很快，闻岁就沉浸在小说里无法自拔，最后终于在凌晨三点成功追平了这本小说，熟练地打下“太太饿饿饭饭”后，才满足地睡下。 　　早上却并不是被舒慧叫醒的。 　　而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她根本就没睡好，但是她的手机设置过拦截陌生人来电，怕是熟人有事儿，还是眯着眼、满脸烦躁地按下接通：“喂。” 　　周橙橙雀跃的声音传来：“岁岁！陪我送礼物！” 　　闻岁：“？” 　　周橙橙说：“你忘了吗！今天是谢怀生日啊！我要去给他送生日礼物，但是我不知道在哪儿——” 　　“嘟嘟。” 　　周橙橙话忽然被打断，她望着被挂断的电话。 　　周橙橙：“……” 　　闻岁挂完周橙橙的电话，翻了个身睡了没多久，就被舒慧叫起吃早饭。 　　尽管内心千般不愿，但是因为害怕被舒慧察觉到她熬夜的事儿，还是强忍着起床气起来了。 　　不过很可惜，舒慧的眼睛毒得很，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状态不对，盯着她发肿的眼睛，皱起眉头：“你昨晚熬到几点钟？” 　　闻岁：“……” 　　闻岁低下头喝粥：“没……” 　　“几点？”舒慧严厉道。 　　闻岁轻咳两声：“十二点多一点。” 　　舒慧瞧她两眼：“哦，三四点啊。” 　　闻岁：“…………” 　　眼看着舒慧就要劈头盖脸地一顿骂，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闻岁犹如获得救命稻草，连忙接通：“喂。” 　　周橙橙请求道：“岁宝，我都到你家小区楼下了，你就陪我去——” 　　“好啊！我这就下去！” 　　周橙橙的话还没说完，只想快速远离舒慧的闻岁立刻应下。 　　一挂完电话，她就立刻去换鞋，不给舒慧任何说话的机会：“周橙橙找我出去陪她，我先走啦，妈妈拜拜！” 　　“……” 　　闻岁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周橙橙已经打好了车，一见到她，就拉着她上车：“师傅，到浮桂巷。” 　　闻岁皱眉：“这是哪儿啊？” 　　周橙橙说：“我也不知道，上次登记的时候我偷看到的，谢怀家的地址。” 　　闻岁哦了一声，她困得要死，懒得多说话：“那我睡会儿，到了你再叫我。” 　　车子摇摇晃晃，睡起来倒是很舒服。 　　闻岁感觉睡了很久，睡醒时车子恰好停下。 　　她看了眼时间，开了快一个小时。 　　这么远？ 　　她看向窗外，眉头皱得更深。 　　这地儿也太偏了，都瞧不见几辆车。 　　她迟疑着问：“你确定这是浮桂巷吗？” 　　司机师傅是个爱聊的：“是的呀，话说这地儿这么偏，你们俩小姑娘来这儿干嘛？” 　　闻岁拦住周橙橙，谨慎地回答道：“见个朋友。” 　　她又想了想，询问道：“师傅，您能不能在这儿等等我们几分钟？这块儿好像不好打车，等会儿回到我爸妈面前，我让他们多给您点钱？” 　　司机师傅本就是个好心肠的，立刻就答应了。 　　巷子里弯弯绕绕的，到处都是分叉路。 　　“65、71、”周橙橙牵着闻岁，怀里捧着给谢怀的钢笔和一个小巧精致的生日蛋糕，顺着门牌号小声地念，“……83。” 　　脚步停在一扇门前。 　　白色的门漆掉了大块，露出深棕色的木质内里，上面还歪歪扭扭地贴着一个倒“福”，侧边都卷起来了，泛着黄。 　　周橙橙又看了眼门牌号，确认道：“应该是这儿了。岁，快帮我看看我头发乱不乱？” 　　她又继续担心起来：“欸，你说这个点会不会太早了？” 　　闻岁抿起唇，没回答。她看着眼前的情况，脑海里回想起那个寡言清瘦的少年，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 　　“橙子，你有跟他说过你会来吗？”闻岁说，“不打招呼就突然过来会不会有些冒犯？” 　　周橙橙不以为意：“说了哪还有惊喜？” 　　她看了眼手表：“快十点了，应该已经起来了吧。好啦！岁岁你到边上去点，你站在这儿容易影响我发挥！” 　　闻岁看了周橙橙两眼，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哦了声：“那我就到转角处等你，你快点。” 　　周橙橙：“知道啦！” 　　太阳刚刚升起，初春的早上还有点冷，闻岁在家只穿了件薄卫衣，加上走的匆忙，也忘了拿个外套，她往前走了走，站到阳光下。 　　巷子里很静，隐约还能听见起晚的人做饭的声音。 　　闻岁靠在墙上玩手机。 　　忽然有男人的嬉笑声传来。 　　指尖微顿。 　　闻岁扭头看去。 　　远远地就看到一行身影从路尽头而来。 　　身子摇摇晃晃的，像是喝了一晚的酒。 　　她不动声色地往侧过了身子。 　　“老子没醉，再喝五瓶都不是事儿——”一个黄毛手夸张地用手笔画着。 　　他视线一扫，诶了一声，“这儿有个小妹妹。” 　　闻岁顷刻僵住。 　　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浓郁的酒味扑鼻而来。 　　黄毛嘿嘿笑道：“小妹妹你好呀。” 　　他笑眯眯地说：“瞧你还是个学生吧，上几年级啊？遇见了也是个缘分，哥哥请你去吃早点？” 　　闻岁扣了下手心，强装镇定道：“不了，我朋友就在边上，等会儿我们就该回去了。” 　　“呦，不愿意啊。”一个体格壮硕的大块头走过来，手臂搭上闻岁的肩膀，往外面拽。 　　他的力气太大，尽管闻岁努力地稳住身体，还是被一直往外带走。她整个人都慌起来，按住大块头的手臂想要停住：“我真的得回去了。” 　　“死胖子你温柔点！瞧把我们小妹妹吓得！”黄毛凑到闻岁面前，“小妹妹你别怕哈，胖子这人就这样，手上容易没个分寸，来嘛，陪哥哥们吃个早点，你要是有朋友就叫来一起呗！” 　　闻岁反抗着：“快点放开我！” 　　见她一直挣扎，黄毛的笑容敛下几分：“小妹妹这么不情愿呢，那该怎么办才好啊？” 　　一个红毛走过来，一把将闻岁拽过去，冷笑：“小妹妹，就陪哥儿几个吃个早饭，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的，把我们哄高兴了你还能早点回去。” 　　巷子里根本见不到其他人，闻岁急得眼泪直接飙出来，一边喊着周橙橙的名字一边挣扎：“不要！我不去！” 　　红毛笑嘻嘻地说：“别叫了，小妹妹，这片儿可没人敢惹强哥——” 　　他的话还没来及说完，身后就突然传来了一道冷冽的熟悉男声：“这是干嘛呢？” 第16章 　　不知哪户人家起了争执,吵闹声穿过窗户，混着摔打声、破碎声，响彻在巷子里。 　　闻岁眨眼,看着前面。 　　鼻腔里满是浓郁清凉的薄荷香,闻起来莫名有种安定的力量。 　　男人的脊背高大宽阔，他站姿虽瞧起来依旧懒散松垮，但背挺得很直，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对面的混乱。 　　见许久没人出声儿,周野嘴角勾起吊儿郎当的笑,但那双丹凤眼里却毫无笑意,满是轻蔑与凉薄。薄薄的眼皮低垂，他低睨着对面的混混们,懒洋洋地又问了遍：“这是干嘛呢？嗯？” 　　这些混混都是群欺软怕硬的人,一看到有人护着闻岁,尤其这男人还足足比他们高了一个头，刚才对待闻岁时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 　　他们互相看了看。 　　最后还是红毛讪笑着打哈哈：“没,这不是想请小妹妹吃个早饭嘛，要不哥，咱一起吃顿？” 　　周野声音没有起伏地道：“你再叫一声？谁他妈是你小妹妹？！” 　　红毛立马说：“是是是,是我叫错了。” 　　周野没再搭理他，他转过身,微曲起腿。 　　闻岁手心扣在一起，抬眸望着周野。 　　漆黑的眼睛里水亮亮的,看上去还未从刚才的惊慌和害怕里逃离出来。 　　周野沉默地望了两秒，伸出左手,大拇指直起,擦去了闻岁眼角的泪痕。 　　他声音放缓：“他们弄疼你哪儿没？” 　　余光里,男人食指指腹上的黑痣突兀又明显，惹得人移不开眼睛。 　　脸颊处似乎还残有划过时的粗粝感。 　　脸登时一阵发烫。 　　她怕被男人察觉到，连忙偏了下头，逃开男人的手。 　　脑子也发懵，她呆呆地，就顺着男人的话就摇了摇头。 　　周野又瞧她两眼，低嗯一声，这才收回了视线。 　　他直起身体，看向对面的几人，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滚吧。” 　　红毛连忙点头，就拉着其他几个往外走。 　　大块头被拉着走，不满地道：“妈的怕他干嘛？他反正就一个人，咱一起上能打不过他？！” 　　红毛回头睨一眼周野，硬扯着大块头，小声地说：“你他妈是不是瞎，没看见那男的脚上的鞋？那得五位数，草！惹这种有钱人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 　　脚步声越来越远。 　　直到听不到了，周野才转过身，他注视着闻岁，停了会儿，他伸手拍了拍闻岁的头发：“没事儿，叔叔在呢。” 　　闻岁眨着眼睛。 　　朝阳俨然升起，洒在男人的脸庞上，衬得分明坚硬的轮廓柔和不少。 　　但是情绪难以自控。 　　后怕上来，眼泪一下子涌出，她忍不住又哭起来。 　　看着对面沉默着看她的周野，闻岁觉得哭得有点丢人，但又停不下来，甚至还打起了哭嗝。她更加羞耻，双手捂着脸：“你别……别看我。” 　　说完，就想要背过身去缓释情绪。 　　手腕被拉住。 　　还没等闻岁反应过来，就撞进了一道坚硬却又温暖的怀里。 　　背部传来轻柔的拍打以示安抚，男人的低声随之从头顶传来：“他们已经被赶跑了，你不用怕。” 　　“……” 　　闻岁突然就哭不起来了。 　　她整个人直接傻住了。 　　大脑被烧得嗡嗡的，又烫又乱。心脏怦怦地，跳得飞快，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来。 　　鼻腔里都是男人的味道。 　　除了那股薄荷香，还能嗅到洗衣液的清香，以及蓬勃的男性气息。 　　她靠在男人的胸膛上，在黑漆漆里，一下又一下地，眨着眼睛。 　　- 　　闻岁走后，周橙橙攥了下手里的礼物袋，长长舒出一口气，才敲了敲门。 　　没等到回应，她迟疑着又抬手要敲。 　　手刚伸出，门开了。 　　她惊喜地喊：“谢怀——” 　　“怀”字的尾音还未来及发出，就倏地顿住。 　　开门的人不是谢怀，是个中年妇女。 　　她穿着一身土黄色的棉袄，胸口处沾了些洗不掉的油污，她皮肤蜡黄，眼角处都是细纹，瞧见是陌生人，警惕地问：“你是谁？” 　　周橙橙也愣了下，询问道：“我是谢怀的同学，请问这是谢怀家吗？” 　　妇女上下打量周橙橙一眼：“你找小怀啊。” 　　周橙橙点头。 　　“小怀，有人找你。” 　　妇女直接冲屋里大喊了声。 　　声音太大，让周橙橙都忍不住蹙了下眉。 　　很快，少年清朗的声音传来：“谁啊？” 　　但在看到周橙橙的瞬间，他的尾音戛然而止，神情满是怔愣。 　　周橙橙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人。 　　少年穿着干净的校服外套，偏长的刘海半遮住了眼睛。身形单薄瘦削。 　　她打招呼道：“你吃早饭了嘛？” 　　“……” 　　等了会儿都没等到回应，周橙橙尴尬地笑了下，给自己找台阶下：“这个点应该吃过了吧。” 　　她把手里的礼物递出去：“喏，生日礼物，生日快乐呀谢——” 　　“谁让你过来的？” 　　男声冷淡地、甚至说的上残酷地，打断了周橙橙的话。 　　周橙橙啊了声：“我来给你送礼物啊。” 　　谢怀盯着她怀里的东西看，他头低着，教人看不清神情。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头，缓慢地吐字：“滚。” 　　“……” 　　周橙橙整个人僵住，来之前，她在脑海里反复猜想过谢怀的反应，或惊喜、或了然、或礼貌感谢等等，却独独没想到谢怀会是这个反应。 　　登时一阵委屈。 　　她把泪憋住：“……我是哪里打扰到你了吗？” 　　谢怀看着她两秒：“我说了，滚。” 　　“……” 　　泪当场决堤。 　　周橙橙抹了把泪，把礼物一股脑儿地塞到谢怀怀里，可惜男人没动，钢笔和蛋糕都直接摔在了地上。 　　周橙橙看了眼，她委屈得要命，也没捡，低头匆匆说了句生日快乐，转身就跑走。 　　“……” 　　巷子里的路蜿蜒曲折，风沿着路的形状吹去，带起门边男生的外套。 　　外套被吹得鼓起来。 　　而谢怀头低着，恍然未觉。 　　- 　　没多久，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没有动作了，周野松开手，确认着闻岁的情绪的确稳定了，才后退一步，与闻岁拉开了距离。 　　他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周橙橙呢？” 　　闻岁抽了抽鼻子，指了个方向：“她在那边。” 　　突然意识到什么。 　　闻岁这才觉出不对：“你怎么知道，周橙橙也在啊？” 　　她又想起来了：“这里这么偏，你怎么会来这里啊？” 　　周野瞧她，哼笑一声：“你也知道这儿偏？那还来这儿？” 　　闻岁：“……” 　　周野手插进兜里：“带我去找周橙橙那臭丫头，省得我还得骂两次。” 　　闻岁：“……” 　　闻岁抿了下唇，正要转过身带着周野去找周橙橙，就听前面传来了周橙橙的声音：“呜呜呜岁岁我好惨——小叔？？！” 　　“……” 　　司机师傅待在巷子口，他连抽完了三只烟，都没见那俩小姑娘出来，忍不住下车，探头看去。 　　等了会儿，就看到路尽头出现的一行人影。 　　他下巴指了指周野，跟闻岁说：“这就是你们俩要找的朋友啊？” 　　他又上下看了两眼：“还挺俊，欸，你们这朋友有没有女朋友啊？我认识特好的一姑娘，要是没的话，要不认识认识？” 　　闻岁愣了下，抬头瞟了眼周野，鼓起嘴。 　　这怎么不是找他当男朋友，就是找他当别人的男朋友啊？ 　　周野闻言，看向闻岁：“这是？” 　　闻岁语气硬邦邦地：“是送我们过来的司机师傅，怕我们回来打不到车就在巷子口等着。” 　　周野抬了下头，一边掏出钱包一边跟司机说：“麻烦您了，您回去吧，我送她们回去就行。” 　　司机看着手中的五张红票，惊讶了下，就连忙直言太多了要还回去些，周野自然没接，再次感谢下司机后，就拉着闻岁和周橙橙到路边的库里南上。 　　周橙橙自然地打开副驾驶进去，但发现座位上放了个黑色的大包：“这是什么啊？” 　　周野扫了眼：“你坐后面去。” 　　周橙橙嘟囔：“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周野睨她，回答道：“我的冰刀鞋。” 　　他嗤了声：“我要是你，我就对着这双鞋三跪九叩了。” 　　周橙橙以为是说短道速滑的事，她切了声，打开后面的车门：“奖又不是颁给我的，我谢它干嘛？” 　　周野淡声说：“坐你边上那小姑娘刚才遇到了几个小混混。” 　　周橙橙惊讶了，她怀疑周野在唬她，忍不住看向闻岁。 　　闻岁点了点头，慢吞吞说：“他们硬拉着我去吃早饭。” 　　“狗屁吃早饭啊！这他妈不肯定没怀好意……”周橙橙说到一半停下来了。 　　周野说：“行，你也知道。” 　　他补充道：“要不是我刚好来这附近的冰场练习，路上瞧见你们俩往巷子里走，进来看看。你觉得你朋友现在会是怎么样？” 　　周橙橙没吭声了。 　　闻岁拍了拍周橙橙的肩，安慰道：“我没事儿。” 　　周野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闻岁，语气稍微加重，带了些严厉：“你也是，为什么要跟着她瞎胡闹？来这种人不生地不熟的地儿？一开始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为什么不走？还在那儿待着，嗯？” 　　闻岁：“……” 　　周野指节敲了敲方向盘，懒得再多说，接着询问道：“你们俩今天为什么来这儿？” 　　周橙橙低下头，没吭声。 　　闻岁扫了眼周橙橙，她和周橙橙玩了这么多年，在路口处一见到她，她就大概猜到，估计出了什么问题。 　　她不可能火上浇油，所以也没说话。 　　周野斜扫了眼两人，接着看了看周橙橙，见两人都没吭声，他思索片刻后，也没再多问，只叮嘱着两人下次一定要多注意。 　　街景飞快地从车窗前掠过，没过多久，路上的车辆逐渐变多，窗外也出现了熟悉的地方。 　　刚好顺着一条路，周野便先送了周橙橙回家，并警告她不要再乱跑。 　　接着再送闻岁回去。 　　闻岁打了个哈欠，她现在又累又困，恨不得赶紧回床上好好补一觉。 　　哈欠刚打完，手机铃声响起。 　　是舒慧的电话。 　　闻岁看了眼，按下接通：“喂，妈妈。” 　　舒慧问：“吃吃，快中午了，你回来吃饭吗？” 　　闻岁：“吃，我就快到家啦。” 　　舒慧：“好，那我多做点。” 　　挂了电话，闻岁扫了眼周围的街景，估摸着还有十来分钟的样子，就想着要不要小寐一会儿。 　　“吃吃？” 　　忽然传来一声低唤。 　　咬字轻轻地，尾音又往上挑，声腔慵懒，听起来极为好听舒服。 　　闻岁正困得犯迷糊着，听见有人叫她就答：“怎么了？” 　　听到回复，周野挑了下眉，再开口时声音里明显带了些玩味儿的笑意，他像是找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缓声又喊了一遍：“吃吃，这是你小名？” 　　“……” 　　闻岁这下清醒了。 　　她直直地瞪圆了眼。 　　她刚才为了图方便，直接开了免提放腿上跟舒慧聊，完全忘了车里还有个人。 　　周野瞧一眼她的反应，了然地笑起来：“原来你小名儿不是叫岁岁，是叫吃吃啊。” 　　“……” 　　闻岁硬着头皮昂了声。 　　其实“吃吃”才是她的小名，只是因为后来长大了，她觉得这名字不好听，就不允许家里人再这么叫她，可惜舒慧和闻清帆叫了这么多年，已经叫习惯了，平常没有外人的时候，还是会按顺嘴的来，叫她“吃吃”。 　　周野继续询问道：“哪个chi？” 　　见周野已经知道了，闻岁也懒得再掩饰，她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吃饭的吃。” 　　周野挑眉，有点意外：“为什么叫这名儿？” 　　闻岁鼓起嘴，有点尴尬地停顿了会儿，才慢慢地解释：“就是，小时候我比较挑食，不怎么吃饭嘛，然后我爸妈就每天端着饭说吃啊吃啊，后来叫多了，就觉得吃吃挺顺嘴，而且……还能每次都催我吃饭，所以就、就这样了。” 　　周野点了点头。 　　突然想到什么。 　　他手指屈起，敲了敲方向盘，懒洋洋地说：“那要是我这种呢？” 　　闻岁没懂：“什么？” 　　周野吊儿郎当地勾着笑儿，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为了逗闻岁玩儿：“就是很能睡的。” 　　闻岁眨着眼睛想：“睡睡——哦不对，应该叫醒醒。” 　　周野笑了笑，又继续问道：“那要是又很爱吃饭、又很爱睡觉的呢？” 　　“……” 　　闻岁鼓起嘴，没吭声。 　　周野垂着眼皮想了想，哦了声：“我知道了。” 　　闻岁说：“什么？” 　　周野慢悠悠地说：“就是，这样的小朋友都比较乖吧，那应该叫……” 　　“乖乖？” 　　他啧了声：“好娘的名儿。” 　　“……” 　　等了会儿闻岁都没吭声。 　　周野从后视镜里看她：“怎么不吭声？还没缓过来？” 　　闻岁啊了声：“没。” 　　她探起眼皮，看了眼周野，表情有点复杂。 　　周野察觉到了：“你这什么表情？” 　　闻岁眨了眨眼睛，啊了一声：“没什么。就是，又能吃又能睡的，你有没有觉得，其实用一个动物替代，更加符合？” 　　周野：“？” 　　作者有话说： 　　-- 　　叮叮！我来啦！ 　　浅浅猜下是啥动物（。 　　-- 第17章 　　闻岁回到家的时候,舒慧刚好盛完饭，她回头瞟一眼闻岁，就催闻岁赶紧洗手吃饭。 　　饭桌上舒慧询问闻岁去哪里了,闻岁想了想,她怕舒慧担心，便只支支吾吾地说随便逛了逛。 　　吃完饭后，闻岁窝在床上，一边玩手机一边酝酿午睡的睡意。 　　正琢磨着是刷会儿视频还是逛下微博。 　　忽然想到什么。 　　手指倏地一顿。 　　闻岁抿起唇,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两秒。 　　然后退出了页面,打开地图。 　　手指飞速地在上面敲打。 　　——“浮桂巷冰场。” 　　很快就蹦出一张地图。 　　她手指在其中反复放大缩小,终于找到了一个冰场。 　　闻岁目光锁定在上面，小声地念着：“浮灿冰场。” 　　所以周野是去的这里嘛。 　　闻岁看了会儿,她站起身。 　　打开桌上的笔记本,记下了这个地名。 　　- 　　第二天上学班会课上,陈正峰宣布了下下个星期一期中考试的消息，并叮嘱众人这周注意查漏补缺好好复习。 　　周橙橙本来就在因为谢怀的事恹恹地,听到这个消息更加丧气：“草！怎么倒霉的事情都一起来！” 　　她拽了拽闻岁的手臂：“怎么办啊岁岁，我要完了，呜呜你帮我想想办法。” 　　“行。”闻岁面无表情地指了下窗外：“从这儿跳下去,住进ICU，你就能逃过考试了。” 　　周橙橙：“……” 　　闻岁睨她一眼：“活该,谁让你天天上课睡觉的。” 　　她说完，就懒得再搭理周橙橙,任由她趴在桌上唉声叹气。 　　正随手翻著书，一个念头倏地在脑海中跳出。 　　她翻页的手停下。 　　片刻后。 　　闻岁望向周橙橙,声音放缓,诶了声：”橙子,要不我帮你补习？” 　　周橙橙啊了声：“什么意思啊？” 　　闻岁慢吞吞地说：“就是，你不是就数学不太好嘛，我周末去……你家，帮你整理一下几道基础点的必考题型。” 　　周橙橙趴在桌上：“谢谢你的好意。” 　　闻岁笑起来：“没事——” 　　“但是不用了。”周橙橙叹了口气，补充完剩下的话。 　　闻岁：“？” 　　闻岁：“什么？” 　　周橙橙摆摆手：“没事儿，这太麻烦你了，何况你自己也要复习吧。” 　　她突然想起来了：“他妈的你给我好好复习，给爷超过谢怀！呜呜呜。” 　　闻岁：“……” 　　闻岁说：“我超过哪有你自己超过——哦算了，你超过不了。” 　　周橙橙：“……” 　　闻岁沉默两秒，继续捡起之前的话：“没关系的，不麻烦。那就这样决定了，周末我去你家。” 　　周橙橙狐疑地打量她：“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刚才不还让我跳楼去嘛。” 　　闻岁一本正经地嗯了声：“因为我善良我于心不忍。” 　　周橙橙唉道：“其实还好，我感觉我爸妈已经习惯我天天摆烂了，就算考不好，他们应该也——” 　　“周橙橙，”闻岁立刻打断她，语气微凶，看起来有点恼，“你能不能要好点？！” 　　她停了下：“行吧，不需要就算了。那谢怀估计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 　　“你来！”周橙橙咬着牙，“爷求你，一定好好教教我。” 　　闻岁挑了下眉，接着低下头，勉为其难道：“好吧，我尽量抽出时间去。” 　　“……” 　　周末匆匆而至，闻岁吃完早饭，换好衣服，跟舒慧说了一下后，就背上包打车去周橙橙家。 　　到时约莫十点多。 　　闻岁提前给周橙橙打了电话，周橙橙下来接到她之后，两人决定先去边上的奶茶店买杯奶茶。 　　闻岁点了杯热的芋泥奶茶，周橙橙点了杯豆乳麻薯。 　　拿完奶茶后，两个人往小区里走。 　　“叮。” 　　电梯门打开。 　　闻岁自然地走到鞋柜去换鞋。 　　猛地。 　　目光定格在熟悉的黑色男士拖鞋上。 　　叶善灵走过来，看见闻岁：“岁岁来啦。” 　　闻岁昂了一声：“叶阿姨。” 　　打完招呼，她就低下头，定定地看着那双男士拖鞋。 　　“你愣那儿干嘛呢？”周橙橙已经换好鞋，奇怪地看向闻岁。 　　闻岁回过神：“来啦。” 　　她换好鞋，跟着周橙橙往屋里走。 　　进了客厅，扫一眼，沙发上只有叶善灵和周良年。 　　她抿起唇，若无其事地诶了一声：“你小叔呢？怎么没看见他啊？” 　　周橙橙浑不在意：“鬼知道，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她回过头：“我们就去我房间复习吧，在书房里吃东西的话会被我爸骂的。”” 　　“……” 　　“哦。” 　　- 　　闻岁前一天就帮周橙橙整理了一部分题型，等周橙橙做完并批改完后，她就一道道帮她讲，然后给她同类型的题来确认她是否真的听懂。 　　周橙橙虽然成绩差，但其实她很聪明，一点就通，只是平常太爱玩儿。 　　等到中午叶善灵来叫两人吃饭时，两个人已经把这一部分的题型梳理得差不多了。 　　餐桌上。 　　周良年和叶善灵对闻岁的帮忙非常感谢，对她更加热情。 　　闻岁看了眼边上的空位，垂下眼皮。 　　过了会儿，还是没能忍住。 　　她低着头，戳着米饭，像只是随口一问：“诶，周野不回来吗？” 　　叶善灵回答：“嗯，他不回来。” 　　“……” 　　闻岁抿起唇，一边夹米饭一边语气轻轻地：“他最近这么忙吗？要几点回来啊？” 　　叶善灵说：“这我也不知道，他也没跟我说。” 　　她看了眼闻岁：“岁岁，别光吃饭，多吃点菜。” 　　“……” 　　“好。” 　　- 　　一直到下午三四点，舒慧打电话过来，说自己正好有事儿会经过这里，询问闻岁好了没，带她一起回去。 　　周橙橙刚好听见，回答说：“我觉得差不多了诶，谢谢我的岁！” 　　见状，闻岁也无话可说，寻不到继续待下去的理由，便只能说：“好。” 　　“……” 　　回到家，吃完晚饭。 　　她倒是还剩点作业，但她实在没心情，就丧气地窝在床上玩手机。 　　左右乱翻着。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手机界面已经转到了和周野的聊天框。 　　“……” 　　她盯着黑色的头像，聊天内容还停留在抓娃娃机的那天，她沉默地望了半晌。 　　手指忍不住小心地点了点，闻岁嘴里嘟囔着：“为什么见不到啊。” 　　“……也不来找我。” 　　看着看着，她鼓起嘴。 　　内心忽然产生一种、些许卑劣的欲望。 　　——她有点想他。 　　但她左思右想，也找不到什么正经原因。 　　于是过了片刻，闻岁抿起了唇。 　　白炽灯如流水泻下，苍白寂静，像一片古井无波的死海。 　　敲字的声音像颗石子，投进去，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突兀又明显。 　　闻岁咽了咽口水，心跳因为心虚跳得极快。 　　她飞快颤动着眼睫，最后手指屈起，按下了发送键。 　　【乌苏虾滑粥呀：物理作业是只有一张卷子吗？】 　　“……” 　　一个与周野无关的问题。 　　于是她顺利地等来了周野的回复。 　　【Z:？】 　　只有一个问号。 　　可是已经足够闻岁看得咧起了嘴。 　　她摇着手机在床上小声地笑了会儿。 　　才开始打字回复。 　　【乌苏虾滑粥呀：啊，不小心点错了。抱歉。】 　　周野回得很快。 　　是条语音。 　　一点开，男人慵懒的声线便传来。混着周围的嘈杂声，但幸好听得很清楚。 　　“行，那需要我帮你问下周橙橙嘛？” 　　闻岁想了想。 　　【乌苏虾滑粥呀：不用了。我自己问就好。】 　　她刚敲完这行字，就立马快速地继续打下。 　　【乌苏虾滑粥呀：你那里好吵啊，你在干嘛啊？】 　　【Z：吃饭。】 　　【乌苏虾滑粥呀：这样啊，是和上次的那几个哥哥们嘛？】 　　【Z：不是，我自己。】 　　“……” 　　闻岁觉得自己突然就学会了聊天这项技能。她不断地去抛问题，抛每一个容易回答的、又不会突兀的问题，这样话就不会落在地上。 　　——这样她就能多和他聊会儿天。 　　到后面，似乎是聊得多了。 　　周野也主动询问起她的近况，闻岁有来有回地去回答他。 　　直到最后。 　　周野懒洋洋地说，饭要凉了，有空再聊。 　　闻岁发去一个“嗯嗯好哦”。 　　这段聊天才到此为止。 　　聊天结束后，闻岁慢吞吞地往上翻着。 　　翻了会儿，翻到了最上面的那条信息、也是这段聊天得以开始的信息。 　　那是一个与周野无关的问题。 　　一个看似随意地、误发般的信息。 　　但其实都是她的心机。 　　都是她的蓄谋。 　　脸庞因此还在红扑扑的。 　　闻岁捂着脸摸了摸。 　　又忍不住。 　　趴在了枕头里，她悄悄地笑起来。 　　- 　　归校后就要考试，本来周橙橙觉得差不多就行了，想着这个星期就不要麻烦闻岁了，但是闻岁没依，执意要来把剩下的一小部分给她梳理完。 　　周橙橙托着下巴，看了眼闻岁：“我发现你现在好爱我哦。” 　　闻岁嗯了声，没有什么情绪：“是的呢，快做吧。” 　　她的眼皮垂下去。 　　——周野又不在。 　　她叹了口气，惆怅了一小会儿，就打开笔帽，径自把剩下的几道题写完。 　　周橙橙写完题后，见闻岁正低着头在忙，鼓起嘴，加上她正想休息，便没打扰，缓步去到了客厅。 　　题目不多，没过多久闻岁就写完，她抬头瞟了眼，边上的座位已经空了，她扭头看了眼周橙橙做的题，见没错几道，便就没去找。 　　索性趴在桌上发着呆。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 　　手里原本干净的便利贴上，已经不自觉地多了两个字。 　　她抿起唇。 　　盯着这俩字望了会儿。 　　接着她拿起笔，慢吞吞地往这俩字的前面加上了“闻岁喜欢”。 　　“……” 　　写完后，她看着这行字，托着下巴，沉默地望着。 　　神色平淡，眼睛却亮晶晶的。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一道男声响起，打破了静谧： 　　“在干嘛呢？” 　　“……” 　　闻岁的脊背登时僵住。 　　她扭过头，便撞上了熟悉的男人眉眼。 　　半个多月没见，男人的头发比之前长了些，覆住了饱满的额头。 　　丹凤眼上挑着，勾着笑儿：“好久没见……” 　　周野停顿了下，慢悠悠地吐字：“吃吃了。” 　　他继续慢条斯理地道：“吃吃有没有想叔叔？” 　　“……” 　　闻岁本能反应地说：“不许叫这个名字。” 　　周野往这儿来，轻轻笑了声：“行。那，岁岁，有没有想叔叔，嗯？” 　　闻岁鼓起嘴，盯着男人望没吭声。 　　但随着他缓步过来，直到走到了她的面前。 　　闻岁这才想起来什么，连忙伸手把便利贴挡住。 　　可惜动作太慢，而且是没来及低头看，完全凭着记忆去遮挡的。 　　还是露出了“闻岁喜欢”这四个字。 　　他注视着便利贴，轻挑了下眉梢。 　　闻岁这才察觉到没挡好，连忙又把手指往前伸了伸。 　　周野移开了视线。他看向闻岁，带着窥破了秘密一般的痞笑儿，但他没点破也没多询问，只拖长着声音道：“岁岁有小秘密了啊。”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闻岁望着前面的男人，她咽了咽口水，眼睛亮晶晶地，手指悄然攥紧，将便利贴收回。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明显很紧张。但是却难得地没有否认，反倒轻轻点了下头，笑了：“是的，我有一个秘密了。” 　　但是秘密不知道，我的秘密就是他。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给周橙橙梳理完错题,已经十一点。 　　见叶善灵做好了饭，闻岁便没多客气，打算吃完午饭再离开。 　　饭菜香混着缕缕热气上升。 　　饭桌上。 　　叶善灵招呼着众人夹菜。想起了什么,她看向周野,询问道：“小野，过段时间不就是你生日了嘛，你想怎么过啊？” 　　周野停顿了下，才懒洋洋地开口：“我都这么大人了,还过这玩意儿干嘛？” 　　叶善灵闻言嗔道：“什么叫这么大人了？！才二十来岁装这幅老成样干嘛？” 　　她拿起手机翻日历：“这样吧,到时候我们就去山里的那幢别墅过,我装饰一下，你把你朋友们请来——诶,那天还是周六,那刚好,岁岁你也过来哦。” 　　闻岁停顿了下，点点头：“好。” 　　周野沉默两秒,没再多说什么，只淡淡道：“随你。” 　　虽然他表现得没什么情绪，但一点不妨碍叶善灵激动,她最爱搞这种聚会啦组局啦，于是一听到答复,她就开始琢磨着该如何装饰。 　　最后还是周良年敲了敲边上的桌子：“先吃饭。” 　　她瘪起嘴，这才老老实实地继续吃饭。 　　吃到一半时,叶善灵突然想起来：“对了，小野,夏夏会过来嘛？” 　　“夏夏？”周橙橙出声,“陈夏姐姐吗？” 　　叶善灵点了点头,跟周野说：“说起来我好久没见到夏夏了，她现在是还在国外吗？” 　　周野说：“不知道。” 　　叶善灵瞧他：“你这孩子，平常怎么也不和人家多聊聊天多问问人家的近况呢？” 　　周野低着头，语气敷衍：“知道了。” 　　叶善灵又叮嘱了遍：“那你别忘了问。” 　　这才心满意足地低头吃饭。 　　吃完饭后，闻岁婉拒了叶善灵送她回家的提议，选择独自打车回去。 　　一回到家，她就打开购物车。 　　里面挑了不少东西，都是她很久之前就开始给周野挑选的生日礼物。 　　正看着，屏幕上方跳出一条消息。 　　【Z：到家没？】 　　闻岁指尖稍顿，点了进去。 　　【乌苏虾滑粥呀：昂。】 　　【Z：行。】 　　【Z：明天考试是吧？】 　　【乌苏虾滑粥呀：对。】 　　周野发了条语音过来。 　　一点开，拖着声腔的懒调儿便在房间里回响：“那今个儿好好复习，考得好，叔叔有奖。” 　　【乌苏虾滑粥呀：什么奖？】 　　周野勾着唇，慢悠悠地反问道：“吃吃想要什么奖？” 　　闻岁眼睛轻轻转了一圈儿。 　　她慢慢地打字。 　　【乌苏虾滑粥呀：我要的你给不了。】 　　周野问：“哦？是什么？” 　　你。 　　想要你。 　　闻岁盯着屏幕，在心里小小声地念。 　　还没等她继续打字，那边已经又来了条信息。 　　男人声腔慵懒，咬字轻轻地。 　　吊儿郎当地带着笑儿：“吃吃想要的，叔叔就算是倾家荡产，那也得给我的小侄女买回来啊。” 　　“……” 　　明知男人是为了哄她，逗她玩儿，瞎说的不着调的话。 　　闻岁还是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嘴笑。 　　她鼓起嘴打字。 　　【乌苏虾滑粥呀：别叫我吃吃。】 　　周野无所谓地扯起唇笑了笑，也没再多扯：“行，你好好考，别给叔叔丢脸。” 　　【乌苏虾滑粥呀：知道了。】 　　回完周野的消息，闻岁退出去一看，才发现叶善灵和周橙橙都在刚才给她发信息询问她是否平安到家了。 　　她给她们两人报完平安，这才退出了微信。 　　退出来后，闻岁又点开了购物软件。 　　她看着里面繁杂的东西，慢慢抿起了唇。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 　　除了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张自己的准考证号的纸条，期中考试的分班位置也同时在后面张贴了表格。 　　闻岁刚好从那儿路过，看了眼后，便去跟周橙橙说：“我在三班，橙子你在物理实验室欸。” 　　周橙橙：“草！那么远！” 　　“是啊，你早点去。”闻岁又说道，“不过我发现了一个你会开心点的事。” 　　周橙橙：“什么？数学试卷泄露了不考了？” 　　闻岁：“……” 　　“不是。”闻岁说，“谢怀也在物理实验室。” 　　“……” 　　周橙橙沉默了下，接着冷淡地哦了声：“管我屁事。” 　　闻岁挑了挑眉梢：“真不喜欢啦？” 　　周橙橙没吭声，她低头看书：“背书啦。” 　　闻岁看她两眼，没再多说什么。 　　临考十五分钟前，班里开始有了骚动声。不少同学拿上考试物品往外走。 　　齐卓看了眼同桌：“谢怀，你收拾好了怎么还不走啊？” 　　谢怀嗯了声，直到注视着的那抹身影站起身，走出班级门，他才淡淡地收回了视线：“走了。” 　　- 　　期中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早读课下课后，闻岁被林敏叫到办公室里。半个月前，闻岁就顺利地获得了进入报社的唯一名额。 　　林敏这次把她叫过来，是为了通知她，会在下一期校报上刊登她的稿子的事。 　　闻岁点头表示了解后，又被交代了些关于报社的其他琐碎后，才离开。 　　长阴一中的老师效率很快，考完试第二天，大部分的科目卷子已经被批改好。 　　闻岁考的中规中矩，排班三，倒是周橙橙，少了数学拉后腿，比之前进步了十几名。 　　叶善灵对此十分高兴，要奖励周橙橙，同时感谢闻岁的帮助，于是邀请了两家去游乐园玩。 　　叶善灵打电话过来时，舒慧正坐在沙发上，因为期中考的事情，她这周的工作有点忙，想了想，还是决定婉拒。 　　但却被边上的闻岁刚好听到，她眼睛转了个圈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立刻道：好！” 　　舒慧偏头看她，停了下，跟她商量道：“吃吃，妈妈这周手头工作有点多，你要是很想去的话，下周，我一定带你去一趟，好吗？” 　　闻岁鼓起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反问道：“那善灵阿姨他们呢？他们也会下周去吗？” 　　舒慧奇怪地说：“他们为什么要下周？他们这周去啊。” 　　闻岁眨眼看她，停顿了片刻，声音略小：“那……我也想这周去。” 　　她提议道：“要不然，你在家里忙，我自己跟着善灵阿姨一起去。” 　　“……” 　　舒慧看她两眼：“你怎么一定要这周去？” 　　闻岁摇着舒慧的手臂撒娇：“我想这周去嘛，下周的话……” 　　她支支吾吾地思考了下：“下周的话，作业估计就没这么少了。” 　　舒慧见状，拿她没办法：“行吧。” 　　闻岁当即喜笑颜开：“好哦，谢谢妈妈！” 　　长阴的春天来的快去的也快，仿佛匆匆眨眼间，就直接从冬入了夏。 　　气温偏高，闻岁便只穿了条白色的方领连衣裙。 　　到达游乐园时，将近十点。 　　周橙橙还没到，闻岁便和舒慧在门口等待她们。 　　没过一会儿，就看到熟悉的一行人影。 　　闻岁低头看了下裙子，接着不自觉地伸手绾了下额间的碎发，随后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看。 　　但是等离得近了，闻岁才发现只有周橙橙和叶善灵两人。 　　她愣了下：“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啊？” 　　“什么？”周橙橙吗没明白，“我爸嘛？他才懒得来这种地方呢。” 　　“……” 　　闻岁抿起唇。 　　初夏的风裹着些许燥热，把她刚刚绾到耳后的碎发吹到前面。 　　她的头垂下来，没再吭声。 　　正值周末，游乐园的人不少。 　　估摸着玩不了几个项目，舒慧和叶善灵便让周橙橙和闻岁挑选一下。 　　周橙橙看了看过山车，又看了看跳楼机，摇摆不定先玩哪个，回头询问道：“岁岁，你想玩哪个啊？” 　　闻岁看起来恹恹地：“随便。” 　　舒慧工作还有不少，约莫四五点，她便看了眼手表，询问起闻岁是否可以回去。 　　闻岁点了下头：“好。” 　　回去的路上，舒慧从后视镜里瞥了眼闻岁：“吃吃，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闻岁啊了声：“没。” 　　舒慧看她：“那怎么今天看起来不太开心？不是你非吵着要来的吗？” 　　“……” 　　闻岁低着头，沉默了下，慢吞吞地答：“玩得有点累了而已。” 　　- 　　闻岁这人懒，回到家时累的精疲力尽，索性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直到被舒慧叫起来吃晚饭。 　　吃完晚饭，闻岁打开手机，到处乱翻了会儿，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不自觉的点进了和周野的聊天框。 　　她抿起唇，盯着看了两秒。 　　缓慢地敲起字。 　　【乌苏虾滑粥呀：我考了班三。】 　　一按下发送，她就立马慌张地退出了微信，随手点进了其他的软件。 　　但其实，手指虽然在屏幕上不停地滑动，眼睛却时不时地就注意着上面是否来了消息。 　　时间点滴过去，迟迟没有动静。 　　闻岁变得难宁起来。 　　她直接点进微信看了眼——没信息。 　　闻岁干脆地关了手机，一头埋进了枕头里。 　　脸庞因为紧张泛红，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感觉过了很久。 　　闻岁才悄悄地探出头，手摸索着手机。 　　她抿着唇点开微信。 　　“……” 　　很好。 　　还是没回消息。 　　闻岁木着脸，她看着那条没人理的信息，越看越觉得脸红。 　　啊啊啊啊啊她为什么要发这个！！！ 　　好尴尬哦。 　　闻岁停了下，伸手想要撤回。 　　可惜已经超过两分钟，撤回不了了。 　　“……” 　　闻岁使劲儿揉了揉脸，正要关机，眼不见心不烦时。 　　“叮”一声。 　　信息来了。 　　是条语音。 　　闻岁眼睫颤了一下，伸出手指，点开。 　　熟悉的男声传来，他轻轻嗯了声，尾音上扬着，慢条斯理道：“这么厉害呢，那吃吃想要什么奖励？” 　　“……” 　　闻岁注视了两三秒，唇角处的弧度忍不住扩大。 　　片刻后，她才伸出手指打字。 　　【乌苏虾滑粥呀：我也不知道。】 　　【乌苏虾滑粥呀：你平常都做什么啊？】 　　周野随口答：“准备论文，打打游戏，怎么了？” 　　闻岁鼓起嘴。她眼睛轻轻转了一圈儿，突然想起了什么。 　　【乌苏虾滑粥呀：……你能带我去冰场玩嘛？】 　　周野挑了下眉，懒洋洋地拖着腔调：“行啊。” 　　他悠悠地勾着笑儿：“我小侄女想要的，做叔叔的，当然得满足。” 　　闻岁没搭理男人的调侃。 　　【乌苏虾滑粥呀：那明天？】 　　周野：“好。” 　　话罢，他似又觉得有意思，忍不住多问道：“你不是不喜欢体育类的吗？怎么会对冰场感兴趣了。” 　　“……” 　　是不感兴趣的。 　　只是因为你。 　　——因为那块地方在你的生活、你的经历里是至关重要甚至不可或缺的，所以才想要多了解一点点。 　　闻岁垂下眼皮，慢吞吞地敲着字。 　　【乌苏虾滑粥呀：没什么，就是没去过想去看看而已。】 　　“……”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二天吃完早饭后,没过多久，周野的信息就过来，闻岁跟舒慧报备完,就立刻下了楼。 　　车行驶了约莫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冰场。 　　冰场里有免费租借的冰鞋和护具。 　　周野自带了冰鞋，便只帮闻岁拿了，念到闻岁是初次，他想了想,又拿了个粉色的“小海豚”。 　　他先帮闻岁穿戴好后,才穿自己的。 　　等待周野的功夫,闻岁鼓起嘴，头一次滑,她觉得很好奇,忍不住左右摇摆着冰鞋望了会儿。 　　看完,她就百无聊赖地到处乱瞥。 　　突然看到什么，她视线顿住。 　　“你脚上那是什么啊？”闻岁问。 　　周野换鞋换到一半,见手机来了信息，便先去回了信息。闻言，他侧过头：“嗯？” 　　闻岁指着周野的右脚。 　　因为他动作潦草,不小心把袜子褪下了一点，露出了一点脚踝。 　　而脚踝最上面,有一道浅色的凸起。 　　“……” 　　周野目光滞了半瞬，不动声色地把黑袜拉起：“没什么,疤褪了就这样。” 　　闻岁啊了声：“怎么弄的疤啊？” 　　周野放下手机，系起鞋带。 　　他像是并不愿意多说,只言片语道：“小时候不小心摔倒,冰刀碰了下。” 　　说罢,没给闻岁继续发问的机会，他就立刻站起身：“走吧。” 　　闻岁盯着男人的脚踝处望了两眼，慢吞吞地哦了声。 　　冰面很滑，闻岁平衡能力差，她怕摔倒，所以本能地一直死攥着“小海豚”。 　　等周野教完了基本的动作，闻岁咬着唇，还是不敢迈出一步。 　　周野见状，丹凤眼里带了星点笑意：“你别怕。” 　　“我在这儿呢，放心，绝不会让吃吃摔着。” 　　闻岁眨着眼睛看他。 　　周野挑眉：“怎么，不信任叔叔？” 　　周野这人虽然一天到晚看起来吊儿郎当地没个正形，但这么多天接触下来了，闻岁也知道，他其实做起事来最是靠谱稳重。 　　闻岁打量他两眼：“行吧，那你保护好我哦。”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不然我要是摔倒了的话……我就告诉我妈。” 　　周野轻笑出声：“行。” 　　接下来的时光里，周野的确履行了承诺，并未让闻岁摔倒。但可惜的是，闻岁在运动这方面实在是没有天赋，学了一上午，依然没办法离开“小海豚”。 　　她觉得挫败，又见快到中午。 　　闻岁抬起眼皮，瞟一眼周野，支支吾吾道：“你累吗？” 　　周野说：“还行，我也没怎么动。” 　　闻岁：“……” 　　闻岁慢吞吞地哦了声：“那我饿了。” 　　迎接到周野探寻的视线，她默默避开视线：“要不然，就、就到这儿吧。” 　　周野瞧她两眼，意味深长地笑了：“行。” 　　扶着闻岁往外走时，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为了哄闻岁，他突然开口说：“你还不错。” 　　闻岁：“？” 　　闻岁：“什么意思啊？” 　　“练得比周橙橙好多了。”周野掏出糖果盒，递给闻岁一颗草莓味的糖，“喏，奖励你颗糖。” 　　“……” 　　已经到了饭点，周野便带闻岁吃完饭后，才送她回家。 　　回到家后，闻岁跟舒慧打了声招呼，就立马跑进了卧室里。 　　她坐在书桌前，打开日记本。 　　拿起胶带，把口袋里被攥的起了褶皱的糖纸和门票捋平，粘在了空白的这一面。 　　然后一笔一划地写上了日期。 　　- 　　期中考试结束，周一那天，各科都在评讲试卷。 　　数学课结束后，谢怀从陈正峰那里捧来一沓数学卷子，神情一如既往地寡淡地传达着今天晚上的数学家作：“这张卷子，以及订正期中考试卷。” 　　闻言，底下刚刚美美地结束了一觉的周橙橙瞪圆眼：“草！完了，岁岁，我刚睡了一节课，订正个屁啊？！救我！！” 　　闻岁面无表情地哦了声：“加油，你可以。” 　　周橙橙：“……” 　　于此同时，上面又传来了谢怀毫无起伏的声音：“大家如果有不会的，可以询问我。” 　　课上睡觉摸鱼的人不少，一听这话儿，立马有不少跑过去求助。 　　“……” 　　周橙橙愣了一下，她的视线从那群人身上淡淡地离开。 　　就像是没听到谢怀的话一般，她侧过头求助着闻岁：“呜呜呜岁岁你帮我！就这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睡了！！” 　　闻岁睨她一眼，最后还是没架住周橙橙的软磨硬泡：“哪几题不会？” 　　周橙橙立刻喜笑颜开地摊开卷子：“这几题。谢谢我的岁岁！” 　　- 　　又上了一个多星期后，便到了五一。 　　可惜假期只有三天，时间短，舒慧和闻清帆便只能带着闻岁去了邻市随便玩玩。 　　假期过后的周六，那天闻岁特地起了个早。吃完中饭后，她就迫不及待地去询问舒慧什么时候出发。 　　舒慧说：“大概两三点，差不多五六点到，时间刚好。” 　　她睨一眼闻岁：“你这么急干嘛？” 　　闻岁哦了声，慢吞吞地说：“云临不是有点远吗？我问一下时间，看能不能睡个午觉。” 　　舒慧没觉得有异，点了点头：“那你快去睡吧，等会儿我叫你。” 　　闻岁：“……好。” 　　回到卧室后，闻岁并没有乖乖地躺在床上午睡，而是翻找着衣柜，挑选起了衣服。 　　最后选中了一条蓝白色刺绣纱裙。 　　两点多，舒慧敲门来叫闻岁。 　　闻岁昂了声，拿上了书桌上的礼物袋。 　　舒慧瞧见，随口问道：“你给小野准备的什么生日礼物？” 　　闻岁顿了一下。 　　她不自觉地把手往后藏了藏，像是藏着什么秘密的宝贝：“没、没什么。就随手买的一个。” 　　舒慧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什么：“走吧。” 　　阳光逐渐倾斜，直到天际泛起橙黄，车终于停下。 　　客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但闻岁的眼睛就像是装了定位器，还是一眼就望向，沙发上右边第二的男人。 　　周野靠在沙发上，正和旁边的朋友聊天，他穿了件蓝色的休闲西装，扣子没扣，露出里面的白色内搭。 　　闻岁抿起唇，见惯了男人一身黑色休闲服的样子，看到他穿别的颜色以及西服，倒是有点惊喜。 　　她抿起唇，猜测着应该是叶善灵让他穿的。 　　随即想起什么。 　　闻岁顿了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他的衣服是蓝白。 　　她的也是蓝白欸。 　　莫名有种穿情侣装的感觉。 　　“……” 　　这种巧合让闻岁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舒慧瞧她一眼：“你傻笑什么呢？” 　　闻岁立马敛回笑意：“啊……没。” 　　动静传来，恰好被周野听见。 　　他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侧过头。薄薄的夕光从窗户里穿过来，打在他立体的五官上，像是开了层柔光滤镜。 　　他嘴角勾着吊儿郎当的笑儿，慢悠悠地说：“小侄女来了。” 　　“……” 　　还没等闻岁说话，舒慧已经率先开口：“小野，生日快乐啊。” 　　周野颔首：“谢谢阿姨。” 　　舒慧从闻清帆手里接过一个礼品袋：“这是我和你闻叔叔给你买的礼物。” 　　周野连忙起身接过：“谢谢叔叔阿姨。” 　　闻清帆拍了拍周野的肩：“加油！以后获得更多奖牌，为国争光！” 　　周野笑起来，他丝毫没有谦虚，挑着唇，眉眼间皆是少年意气风发，难掩骄傲：“当然。” 　　闻岁顿了下。 　　瞬间就想起，前段时间看到的，脚上的那条经年未消的伤痕。 　　她注视着男人，眼睫颤了颤。 　　肩头突然被人拍了下。 　　闻岁猛然回过神。 　　舒慧指了指：“欸，你的礼物呢？送给你小野哥哥啊。” 　　“岁岁也有礼物送给我啊？”周野挑了下眉，拖着声腔道。 　　“……昂。” 　　闻岁盯着周野看，抿起了唇。 　　停顿片刻，她把手里的礼物袋送出去。 　　漆黑的眼睛变得异常的明亮，她移开视线，若无其事道：“生日快乐啊。” 　　“……” 　　半秒后，她突然又张嘴，缓慢地补充道：“祝你岁岁平安。” 　　周野接过，笑起来：“行，谢谢岁岁的礼物。” 　　闻岁鼓起嘴，她看着男人，一时没吭声。 　　-祝你岁岁平安。 　　-祝你、岁岁、平安。 　　“……” 　　把我之名，藏在对你的祝福里。 　　但可惜的是，男人并未察觉到她的小心思。 　　闻岁一面觉得窃喜，一面又觉得失望。 　　少女□□就像难缠的幼儿，怎么也没办法哄好。 　　“岁岁！”周橙橙的声音传来，“你来啦！” 　　听到声音，闻岁回过头：“昂。” 　　“快过来，这个饼干好好吃！”周橙橙拉着她过去。 　　闻岁又瞥了眼男人手中的礼品袋，才道：“来了。” 　　叶善灵一家因为做生意的缘故，朋友很多，但这次聚会并没有请外人，都是周野相熟的人。大家说说笑笑地，气氛非常融洽。 　　叶善灵专门定了个五层的蛋糕，人到齐后，又聊了会儿天，她便张罗着，让周野切蛋糕许愿。 　　周野随意地在蛋糕上切了一刀，接着就把手插在兜里：“许愿就算了。” 　　周橙橙说：“那怎么行？！一年就这一次诶！” 　　周野睨她一眼，淡淡嗯了声：“所以小屁孩才信这玩意儿。” 　　叶善灵见状，说道：“算了，我帮你许吧。” 　　她笑着说：“那就祝我们家小野身体健康、永远开心快乐。” 　　“……” 　　蛋糕清甜而不腻人，对于爱好甜食但因为爆痘而常常被舒慧禁止的闻岁来说，简直幸福到冒泡。 　　她一边吃一边和周橙橙聊着天。 　　但是目光依然不自觉地时不时追逐着周野的方位。 　　周野并没吃蛋糕，而是坐在沙发上。 　　亮白的灯光打下，他的眉眼低垂着，根本看不清神情，只是躬着身，大手里捧着个手机。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看上去也没什么异样，甚至嘴角依然挂着笑儿，但是闻岁总感觉，他似乎不太开心。 　　手里的蛋糕突然就没了滋味。 　　闻岁抿起唇，看着周野。 　　琢磨着要不要过去聊聊天。 　　而这时，男人突然站起了身。 　　闻岁急忙收回视线。 　　但显然周野并未注意到。 　　他甚至没看任何人，他微垂着头，穿过聊天的闹哄人群，往楼上走。 　　闻岁眼睛眨了眨。 　　其他人都在楼下，露台就变得很安静，只隐隐约约地传来笑闹声和音乐声。 　　夜色浓郁如墨，男人就站在露台前。 　　初夏的风凉爽宜人，一阵一阵地吹来，西服外套一会儿鼓起，一会儿干瘪，如此反复着。 　　周野目光滞在手机屏幕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视线终于从一直空白的消息界面退出，没什么表情地关闭了手机。 　　他掏出颗糖，慢条斯理地剥开。 　　然后咬碎。 　　直到甜蜜的滋味充溢在口腔里，他才抬起头。 　　视线一转。 　　就瞧见角落里的蓝白色身影。 　　闻岁没想到周野会突然偏过头。 　　她愣了下，想后退时，但见男人已经抬眼瞧了过来，登时就若无其事地停下了腿。 　　她扣了扣手心，假装只是偶然经过，眼神飘忽：“你也在这儿啊。” 　　周野极淡地嗯了声，伸手拿过手机。 　　擦身而过的瞬间。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闻岁突然开口。 　　周野脚步微顿。 　　他低下眸看着闻岁，漆黑的瞳仁似窗外化不开的夜色。 　　停顿片刻。 　　他慢悠悠地摇着手机，忽然勾起了笑儿，但很明显地，笑意并未达进眼底：“我为什么会心情不好呢？” 　　说罢，还没等闻岁开口。 　　他就继续询问道：“说起来，叔叔都忘了问，岁岁今天送我的什么生日礼物？” 　　礼物不少，都被叶善灵放在了二楼。 　　他一边说一边往那堆礼物走，并精准地找到了闻岁送的礼物袋。 　　手心被扣的泛起红。 　　闻岁紧盯着男人的动作，咽了咽口水：“是一本……” 　　她抿起唇：“是一本漫画书。” 　　话落的瞬间，周野恰好打开了礼盒。 　　他注视着礼盒的书籍半晌，微挑眉梢，缓慢地念著书名：“植物大百科。” 　　他侧过头，看向闻岁，疑问道：“这是漫画书？” 　　“……” 　　闻岁停顿了下。 　　夏日晚风又起，带着微凉，把闻岁的蓝色裙摆往前吹，像朵盛开着的花。鬓角处的碎发被吹散，凌乱地往前飘，遮住了眼睛。 　　闻岁拨了下碎发，双脚情不自禁地抬高，很愉悦似的，在小幅度地转着圈儿。眼睛明亮地吓人，似偷走了星星的光。 　　她倏地笑起来，轻轻地啊了一声：“那应该是我不小心拿错啦。” 　　“……” 　　——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余秀华《我爱你》 　　周野。 　　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听完闻岁的话,周野微微颔首，并未察觉到什么，他合上盖子,扯了下唇：“没事儿,植物书也挺好。” 　　闻岁愣了下，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她啊了一声，语气里带了点慌张：“什么、什么意思啊？” 　　周野手插在兜里，和平常一样,懒洋洋地开着玩笑儿：“以后退役没事干,能去养养花儿。” 　　“……” 　　“哦。” 　　闻岁抿起唇,又看周野两眼，慢吞吞地说：“你要一起下去吗？” 　　周野顿了一下,他望着闻岁两秒：“走吧。” 　　不同于上面的安静,底下舒缓的钢琴曲和闲聊的声音混在一起,倒是十分热闹。 　　舒慧正在和叶善灵聊天，瞧见周野下来,她想到了什么：“对了，小野还没有女朋友呢吧？” 　　叶善灵：“没呢。” 　　舒慧兴致来了：“欸，说起来我单位里有一个小姑娘,性格?婲蛮好的，年龄也和小野差不多大,要不我介绍他们俩认识认识？” 　　闻岁脚步登时顿住。 　　叶善灵想了想：“行啊，小野也该谈了。” 　　她看向周野：“小野,你觉得呢？” 　　闻岁立刻看向周野，漆黑的眼睛里满是紧张。 　　明知与她无关,但还是不由得紧张。 　　周野手插在兜里,懒洋洋地扯了下唇：“谢谢阿姨,但是不用了。” 　　闻岁鼓起嘴，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接着脚步转过去，若无其事地去找周橙橙聊天去。 　　舒慧劝道：“你们年轻人嘛，认识点朋友也挺好的。你真不去认识认识？” 　　“……” 　　她接着道：“那小姑娘学历不错，性格也温温柔柔——” 　　“妈。”闻岁听得烦躁，忍不住开口打断她。 　　舒慧侧过头：“怎么了？” 　　“……” 　　闻岁抿起唇：“我……想吃那边的饼干，够不到，妈妈你帮我拿一下。” 　　周橙橙跟着要了两块。 　　她一边吃一边嘟囔道：“你们大人就是闲着没事儿干，都8102年了，还给介绍对象呢。” 　　叶善灵瞪她：“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别管。” 　　周橙橙瘪瘪嘴，拉着闻岁往边上走。 　　舒慧兴致勃勃地捡回前面的话题：“那姑娘性格很不错的，长的也好看，头发短短的，眼睛又大又水亮，瞧着就让人喜欢。” 　　想起了什么，她诶了声：“不过就是稍微矮了一点。” 　　她站起来，拿自己的身高比划着：“大概比我矮一个食指的样子。” 　　舒慧说道：“你要是感兴趣，我把她微信给你？” 　　“这样啊。” 　　周野慢条斯理地转着手机，挑着唇道，“可是阿姨，抱歉，我喜欢长头发的、个儿高的。” 　　舒慧闻言有些失望：“这样啊，但她性格真的很好的。” 　　周野：“不用了，谢谢阿姨。” 　　舒慧见状，只得遗憾地叹了口气：“那行吧，毕竟你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周野颔首：“谢谢阿姨。” 　　长头发。 　　高个子。 　　闻岁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这两个词。 　　她抿起唇，低头瞧了瞧自己扎起来的马尾辫，接着又挺直腰板，悄悄和舒慧对比着身高。 　　欸，只比舒慧高一点。 　　她吐出一口气。 　　她165cm，虽然不算太高。 　　但应该也不算矮吧（？） 　　“……” 　　闻岁小口地咬着饼干，笑起来。 　　她心里明白，这可能只是男人为了拒绝舒慧故意往相反方向说的话。 　　但还是忍不住认真。 　　忍不住，然后和自己默默地比对着。 　　接着就像个强词夺理的说客，把这些条件或模糊地、或颠倒地，与自己相对应上。 　　于是悄悄地喜悦起来。 　　“……” 　　云临离得远，所以将近九点多时，闻清帆和舒慧便商量着离开。 　　叶善灵劝他们不要走，反正别墅里客房多，可以在这里住一晚上，但见闻清帆两人坚持，她便也没再邀请。 　　临走前，叶善灵扫了眼桌上的摄像机：“欸，等等，难得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大家一起拍个照吧。” 　　周野作为寿星，被叶善灵强按着站在了最中间。 　　闻岁立在一边，看了眼已经站好的一行人，又扫了眼周野边上的两个位置——那里正站着周橙橙和陈宇。 　　“岁岁，过来拍照啦！”叶善灵叫道。 　　闻岁抿起唇，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在了舒慧边上：“哦。” 　　舒慧站在周野的右后方，闻岁走过去时，需要经过周野面前。 　　擦身而过时。 　　头顶落下男人的低声：“岁岁。” 　　闻岁脚步停下：“啊？” 　　周野下巴示意了下陈宇的位置：“站这儿。” 　　他懒洋洋地勾着笑儿，一把拽过闻岁，两只手臂分别搭在闻岁和周橙橙的肩膀上：“刚好，俩小侄女。” 　　“……” 　　浅淡的薄荷清香摇曳在鼻尖里。 　　闻岁立在周野身边，小声地嘟囔道：“我才不是你小侄女。” 　　周野慢悠悠地勾着唇，低嗯了声：“看前面，拍照。” 　　“哦。” 　　闻岁抿起唇。 　　男人的手臂坚硬有力，即便动作很轻，若即若离地只是飘在肩头。 　　但依然触感明显，像被箍住了一样。 　　她忍不住悄悄抬起眼皮，望向男人。 　　而就在此刻。 　　“啪”地一道闪光，照片就此定格。 　　- 　　月色摇摇晃晃，洒落在木质地面上。 　　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 　　周野目光顿了下，缓慢地打开手机看。 　　【陈夏：生日礼物到了，你现在在家吗？】 　　眼皮垂下来。 　　周野望了会儿，才伸出食指敲字过去。 　　【Z:不在。】 　　【陈夏：你在哪儿？】 　　【Z：云临。】 　　【陈夏：叶阿姨给你在那儿过生日吗？】 　　【Z：是。】 　　【陈夏：我下下周三忙完这里的事情，周六来长阴，后面一段时间就没工作了，等你休假结束回首都时，咱俩可以一起回去。】 　　【Z：行，到时候我去接你。】 　　【陈夏：好。】 　　和陈夏聊完，周野又抿唇看了两眼手机屏幕，才把手机锁屏，抬步去了卫生间洗漱。 　　他洗完澡出来时，陈宇几个正在找他打游戏。 　　【陈宇：快！野哥！四缺一！来！】 　　周野扫了两眼信息界面，沉默片刻。 　　【Z：来了。】 　　而陈宇三个就是典型地又菜又爱玩，进入游戏手速比谁都快，死起来一个比一个更快。 　　“……” 　　没过几分钟，三人沉默地看着死去的界面片刻。 　　陈宇说：“就剩野哥了，要不重开一把？” 　　宋鸣：“我看行——” 　　还没等他说完，一阵激烈的枪声响起。 　　而等三人反应过来时，枪声已经停止——刚才杀了他们仨的那支满编队已经都被周野打死了。 　　“……” 　　“草！”陈宇惊呼，“野哥牛逼啊！！” 　　宋鸣：“行啊周野！你今天怎么打这么猛！！” 　　周野没吭声。 　　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丹凤眼垂着，又细又长，瞧起来凌厉又戾气十足。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在被衬得感觉有点小的手机屏幕上，没什么情绪地移动、开枪、杀人。 　　“……” 　　“叮——” 　　屏幕上方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扫了眼备注，便顷刻滞住。 　　“不玩了。”周野突然开口。 　　陈宇几个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宋鸣：“草！快吃鸡了！！你他妈退出干嘛！！！” 　　“……” 　　周野没搭理他们几个，慢条斯理地手指向上一滑，干脆地退出了游戏界面。 　　随即点进微信。 　　【爸：抱歉啊小野，爸爸在国外有时差，而且太忙了，才想起来今天是你生日，给你转了点钱，你看看想要什么的话自己买。】 　　“……” 　　紧接着，上方便弹出一条到账提醒。 　　指尖瞬间顿在屏幕上。 　　周野盯着银行卡信息后面的一串0，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掀起眼皮，往上看了眼时间。 　　——2:54 　　早就已经过了五月五号。 　　嘴角的弧度在苍白的灯光下显得冷淡又讥讽。 　　周野手指微抬，面无表情地点了两下，将他拉进了黑名单。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按照往常的惯例,艺术节定在了五月十一号。 　　而周橙橙身为艺术活跃分子，听到消息时就立马填了报名表。 　　曹坚瞧了眼文艺委员面前热闹的场景，默默感慨自己当年选错了路。 　　“……” 　　周橙橙报完名,看向闻岁：“岁岁,你要不要也去报名？我跳舞，你可以弹钢琴。” 　　“不了。”闻岁指了指桌上的记者牌，“我到时候得在边上拍照记录。” 　　周橙橙哦哦点头：“也是哦，我给忘了。” 　　她瘪瘪嘴,又想起什么：“对了,艺术节不是能请家长过来吗？叶阿姨他们会来嘛？” 　　闻岁鼓起嘴：“不知道诶,应该不来吧，毕竟他们俩得上班,我回去问问吧。” 　　周橙橙哦了声。 　　闻岁翻页的手停了下,她看向周橙橙,若无其事地询问道：“那你呢？” 　　周橙橙：“什么？” 　　闻岁抿起唇：“就是你爸妈……你小叔，他们来吗？” 　　周橙橙坐回位置上：“估计我妈会来吧,我爸他才懒得参加这种活动。” 　　“……” 　　“哦。” 　　- 　　晚上回去后，在餐桌上，闻岁把艺术节的事告诉了闻清帆和舒慧,并询问着两人是否会过来观看。 　　不出意外地，而闻清帆和舒慧得知只是观看并没有什么必须的活动后,加上还有工作要忙，便都选择了不去。 　　艺术节表演设在礼堂里,中午十二点开始，不过周橙橙因为需要彩排,所以从上午开始她就一直待在礼堂里,而闻岁也因为报社的工作,提前了一小时过去。 　　闻岁虽然有采访的经验，但记录大型活动，还是头一次，所以这次任务是交给她和一个学姐以及林敏一起负责。 　　她悟性高，林敏说了一次便记住。 　　没多久，林敏见差不多了就摆摆手，让闻岁先在一旁休息。 　　彩排完的周橙橙见状，凑到闻岁身边，瞧了眼她手里的摄像机：“岁岁，你等会儿帮我拍两张哦！要特别好看的那种！” 　　闻岁扫了眼周橙橙。 　　周橙橙从小学到大的拉丁，这次表演是和其他班报了拉丁的人一起跳。 　　特地化了妆，使得她本就明艳大气的长相更加动人，黑色流苏裙在行动间摇曳粼粼，优雅又漂亮。 　　闻岁说：“没事，这是我从家里拿的，现在就可以给你拍。” 　　周橙橙：“好！” 　　两个人拿着摄像机拍照玩闹了会儿，没多久，闻岁就被林敏叫去了拍照。 　　夏初的午后阳光正烈，校道两旁种满了葱郁的绿树，在柏油路上打下斑驳的树影。 　　整齐的队伍依次从教学楼里出来，往礼堂走去。 　　闻岁站在校道最边上，不时地按下快门。 　　过了片刻，当能看见学生队伍的尾巴时，校门口便涌现出家长们。 　　天气有点晒，闻岁跟着林敏寻了个阴凉处，她抱着摄像机调整着角度。 　　不同于学生清一色整齐的校服，家长们的衣服瞧着便颜色纷杂不少。 　　颜色也闹哄，人群也闹哄。 　　觉得差不多时，正要按下快门的瞬间，手倏地停下。 　　闻岁盯着摄像机里的画面。 　　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身形不一的人群挤在一起，密密麻麻地，人流如潮。 　　而在画面的最边缘，男人凭借着身高优势，挺拔修长、鹤立其中。他只随意地穿了件黑色短袖，但依然教人……或者有可能只是闻岁，对男人犹如探测仪一般的敏觉性，于是一眼就望见。 　　闻岁的视线顷刻停住。 　　停顿两秒，她悄悄地放大起画面。 　　镜头藏在阴暗里，慢吞吞地移动着。 　　使得画面像是定格住了一般，永远都保持着同样的景色。 　　镜头像是一个保护伞。 　　把闻岁热切窃喜的目光都捂得严严实实，让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偷看男人。 　　“……” 　　直到画面里的男人突然转头。 　　猛然，隔着屏幕对视上。 　　手一下子发抖，摄像机直接往下掉。 　　闻岁连忙眼疾手快地抓住。 　　这摄像机是前段时间舒慧为她成功进入记者社的奖励，十分昂贵。 　　闻岁看了眼怀里的摄像机，长长吐出一口气。 　　幸好接住了，不然她晚上得进不了家门。 　　若有若无的薄荷清香传来。 　　闻岁登时顿住。 　　没敢抬头。 　　毕竟做贼心虚。 　　——她不确定周野有没有发现她偷看他的事。 　　“……” 　　“岁岁？” 　　直到头顶落下低低的熟悉男声。 　　闻岁身体僵了一下，没看他，就“嗯”了声。 　　周野看她：“在忙？” 　　感觉，似乎是没发觉诶。 　　“……” 　　闻岁这才放心地抬起头，她瞥一眼男人，指了指胸口处的记者牌：“拍照。” 　　周野点了下头，懒洋洋地道：“啧，岁岁挺厉害。” 　　叶善灵也发现了闻岁，走过来打招呼：“岁岁在这儿啊。” 　　闻岁乖巧地点头：“我在拍照。” 　　叶善灵哦哦两声。 　　两人见闻岁在忙，又跟林敏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等会儿见。” 　　闻岁抿起唇：“好。” 　　等人群进入得差不多了，闻岁便跟着林敏回到礼堂。 　　等所有人坐好后，校长上台致辞，接着四位主持人上场，开始宣读表演项目。 　　闻岁没坐，她站在舞台的侧边，确保不会影响别人的观看，遇到好看的镜头时，时不时地拍两张，并在心里琢磨着艺术节的稿子。 　　表演彻底结束差不多是五点多。 　　校长在表演结束后，立马走上台，继续宣布着下一个活动：“这次有不少学生都带了家长过来，我们校方也特地在操场上布置了些活动，由我们的学生和家长共同完成，到时候会特地办出一个展，来供大家欣赏。” 　　底下立刻闹哄起来。 　　闻岁鼓起嘴，她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可惜闻清帆和舒慧都没来。 　　她抿了下唇，琢磨着要不要先回教室休息算了。 　　出了礼堂，正要抬步往教学楼走，突然被叫住：“闻岁。” 　　是熟悉的男声。 　　闻岁回过头，看着周野：“怎么了？” 　　周野手插在兜里，下巴抬了抬，指向另一个方向：“操场不是在那边？你往哪儿去呢？” 　　闻岁啊了声：“我爸妈没来，我先回教室吧。” 　　周野挑了下眉：“不是来了嘛？” 　　闻岁疑惑：“啊？” 　　她四处望了眼：“不可能吧，我没看到啊。” 　　话音刚落，头顶便被厚重的阴影盖住。 　　随后，脖颈上落下男人低低的轻笑声：“不是在你面前吗？” 　　“……” 　　闻岁猛然抬起头。 　　女孩漆黑的瞳仁清澈干净。 　　倒映着男人凌厉分明的脸旁。 　　他低着眸，视线穿过两人之间薄薄的那层夕光，夕光橙黄，颗粒在其中安静浮动。 　　男人嘴角勾着吊儿郎当的笑。 　　稳稳地立在闻岁的面前。 　　周野手插在兜里，挑了下眉：“怎么，不认我这个小叔叔了？” 　　“……” 　　闻岁移开视线，悄悄吐出一口燥热的气：“你本来就不是我小叔叔啊。” 　　还没等周野吭声。 　　边上传来了周橙橙的声音：“岁岁！你跟我小叔一起吧！舒阿姨和闻叔叔不是没来吗，刚好我妈和周野都来了。” 　　她瞧了眼周野，接着走到闻岁面前，小声地说道：“帮我个忙，我真的不想跟他一起，你去陪他玩儿吧。” 　　闻岁：“……” 　　周橙橙嘻嘻笑了下，拍拍闻岁的肩：“辛苦啦，明天请你喝奶茶。” 　　接着她就转身离开：“妈，我们走吧。” 　　“……” 　　活动很多，诸如什么跳绳做蛋糕等等，周野让她选，她也没客气，左右看了一圈，仔细地考虑之后，最后选择了画画。 　　桌上摆着一盒蜡笔和画纸，让学生和家长自由创作。 　　讨论完要画的内容，闻岁刚拿起蜡笔，就被林敏高声叫去，闻岁看向周野：“那你先画，我等会儿回来。” 　　周野颔首。 　　不远处，许韵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她看向周野。 　　男人挺拔颀长，微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只蜡笔，神色浅淡地勾勒着。混着身后橙黄泛紫的天际，像副画似的。 　　无疑是极为引人瞩目的。 　　高中生已经情窦初开，有不少女生朝他那里望去。 　　许韵眼睫颤了颤。 　　她抿起唇，同时也察觉到了，这就是那时采访比赛的嘉宾，也是闻岁的“后门”。 　　“……” 　　她手指扣了扣，抬起了步伐。 　　耳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你好，我的蜡笔少了个颜色，请问你能借我一下嘛？” 　　周野画画的手停下。 　　他掀起眼皮，望了眼面前这个清瘦的女生，挑了下眉头，把蜡笔放下。 　　林敏找闻岁是交代她艺术节稿子的事情，叮嘱她要在下下周一交上来。 　　闻岁点了下头：老师还有别的事吗？” 　　林敏：“没了，你回去吧。” 　　闻言，闻岁立马快步走回操场。 　　却在快到周野的桌前时，恰好瞧见了许韵的身影——刚好从周野的桌前离开。 　　闻岁的目光瞬间冷下去。 　　她看了眼许韵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眼周野，抿起唇。 　　停顿了下，还是没能忍住。 　　闻岁张口小声地问道：“她找你干什么啊？” 　　周野拿着蜡笔：“嗯？谁？” 　　闻岁指了下许韵，没好气道：“就刚走那女生。” 　　周野昂了声：“她啊。” 　　他慢悠悠地补充道：“她说缺个颜色，问我能不能借给她用一下？” 　　“都是一样的，她怎么会缺颜色？！”闻岁立刻皱起眉戳破道。 　　说完，见男人转过头望她，闻岁愣了下。 　　她讨厌许韵，心里也觉得许韵肯定不是单纯地要借蜡笔。 　　但少女的私心里，闻岁不想在周野——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出她不友善、甚至看起来可能有点小心眼的一面。 　　她垂下头，表情冷淡地哦了声：“借就借呗。” 　　“嗯？”周野低下眼皮望闻岁，“你想借？” 　　闻岁：“……什么意思啊？” 　　周野转了下蜡笔：“我没借。” 　　还没等闻岁反应过来，男人已经继续开口，他拖着懒洋洋的声腔，低眸注视着闻岁，丹凤眼里满是笑意：“我跟她说……” 　　“——抱歉，我们家小姑娘不喜欢的人，帮了，她得闹脾气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周野立在一侧,夕光把男人的影子斜斜地拉起，又细又长，有一小部分覆在了边上的小姑娘身上。 　　他眉峰挑起,吊儿郎当地说道：“我跟她说,抱歉，我们家小姑娘不喜欢的人，帮了，她得闹脾气的。” 　　“……” 　　闻岁睁圆着眼,愣住。 　　停顿半晌。 　　闻岁才偏过头,慢吞吞地开口：“什么呀,我哪有这么小心眼？” 　　周野低眸看她，了然地轻笑出声。 　　他慢悠悠地“昂”了声：“这样啊。” 　　“那是我误会吃吃了,是我小心眼儿了。” 　　闻岁掀起眼皮瞥了眼周野,忍不住鼓起嘴,以此来掩住嘴角快要藏不住的笑意。 　　突然想到什么，她眼睛转了下,慢吞吞地道：“诶，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讨厌许韵啊？” 　　周野拿起蜡笔，躬身,在画纸上随意勾勒着：“上次运动会，她不是欺负你了？” 　　“……” 　　“哦。” 　　这么久远的事情还记得啊。 　　闻岁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下。 　　- 　　闻岁选择画画的理由很简单,她运动能力差，选不了跳绳接力等等,动手能力也不行，更是做不了模型和蛋糕这些。 　　而画画嘛,虽然她也没学过,但大不了稍微画两笔画个简单的,也能应付一下。 　　所以她和周野商量了下，打算画个星空。 　　闻岁想得很简单。 　　星空嘛，先用紫蜡笔铺满画纸，再拿个黄色的蜡笔点几颗星星。 　　就大功告成了。 　　见周野已经画了好一会儿，闻岁鼓起嘴，往周野那边移了两步：“你画得怎么样了？要不换我来吧。” 　　闻言，周野放下蜡笔：“行，你来吧。” 　　闻岁凑过去，选了支黄蜡笔，正要信心满满地添两个星星。 　　却在看到画纸的瞬间，手瞬间停顿住。 　　明明是在画纸之上，但闻岁第一眼望去时，差点恍惚，仿佛面前就是皎洁的万里银河星空。 　　天幕乍看是浓郁的黑色，但细看又不尽然，蓝色、紫色、红色都混在其中，颜色明明杂乱繁多，但其实浑然一体，和谐融洽，十分惊艳。 　　有几处明显的浅淡，形状缥缈随意，瞧着约莫是云朵。 　　“……” 　　作为到现在画画水平还停留在只会画火柴人的，闻岁突然就卡住了。 　　周野不是体育生吗？ 　　他不是从小训练吗？ 　　……哪来的时间学画画？？！ 　　她那时候说要画夜空，除了因为自己实力不行，还特地考虑到了周野的能力。 　　而现在，她看着面前的这幅半成品的画。 　　“……” 　　这种感觉就像，平时一起上课睡觉看漫画打游戏除了听课写作业什么都干的同桌，在考试成绩出来后，本以为两人手拉手奔倒数，结果人家第一，她倒一。 　　“……” 　　闻岁沉默片刻：“你画得还挺好。” 　　周野手插在兜里，没觉有异，随意道：“还行吧。” 　　闻岁抿起唇，又看他一眼。 　　——就是好的有点让她不敢下笔。 　　“画吧。”周野看了眼手表，“五点半了，你们今天几点放？” 　　因为艺术节的活动，放学时间推迟了二十分钟。 　　闻岁回答：“五点五十。” 　　周野点了下头：“那快画吧。” 　　“……” 　　“好的。” 　　闻岁拿着蜡笔，抿起唇，她瞥一眼男人，接着视线在画纸上逡巡，思考着下笔地儿。 　　站了片刻，直到察觉到男人移来奇怪的视线，她才心虚地连忙在右上方点了一下。 　　“……” 　　算了。 　　画个月亮吧。 　　闻岁面无表情地拿起蜡笔，十分认真地画了个标准的弧形。 　　然后继续画另半边。 　　直到听见一道轻笑声。 　　“……” 　　闻岁板着脸，侧头瞪周野：“你笑什么？” 　　周野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咬碎糖，看着画纸上那轮倾斜扭曲的月牙。 　　他挑了下眉：“没事，就是你画得还挺……” 　　停顿了下，周野似乎是终于找到了个合适的词儿，他揶揄道：“童真。” 　　闻岁：“……” 　　闻岁有点恼羞成怒，小声道：“我不想画了。” 　　周野扯起唇：“你们俩还真是好姐妹。” 　　闻岁：“什么？” 　　周野哼笑着：“和周橙橙那丫头一样。” 　　闻岁：“？” 　　周野慢悠悠地补充完剩下的话儿：“脾气大，一点儿都说不得。” 　　闻岁“……” 　　瞬间羞愤难当。 　　闻岁瞪圆了眼，扭头就要走：“行，那你自己画——” 　　“等等。” 　　周野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男人的手大，女孩的手腕细。 　　仅用大拇指和食指攥着，还留出一指节的多余。 　　微凉的触感在细腻的手腕上传递。 　　登时，整个人僵住，脊背发麻。 　　“……” 　　周野刚瞧见闻岁迟迟不落笔、以及之后盯着画纸、动作又慢又笨拙的，以为她是太紧张了，就忍不住去逗她两句，转移下她的注意力。 　　现在见她来了脾气，他这才恢复正经，补充完自己的话儿：“都说了，这画儿是两个人一起画的。” 　　“所以，你不用紧张。” 　　他慢条斯理道：“画得好是我们吃吃的本领，画得不好——” 　　“那就怪你。”闻岁立马接话道。 　　“……” 　　周野笑了笑：“行，那就怪我。” 　　周野的话像个定心针，加上闻岁心里还因为周野说她脾气大的事儿抱有怨气，所以她一下子就放开了，拿着蜡笔，想一出是一出，画得随意又潦草。 　　周野站在闻岁后面，对此挑了下眉，也没多说什么。 　　等闻岁画完后，她看了眼画纸——星星为了图方便直接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黄点，她还在边上随便画了个简笔的兔子。 　　很凌乱怪异的一副画。 　　她满意地吐出一口气：“好了。” 　　画纸只需放在桌上，到时候会有老师在学生家长离开后收起来。 　　闻岁看了眼手表：“欸，我们去找一下橙橙吗？” 　　周野低嗯了声，他瞧了画纸两秒，忽然伸出手。 　　他拿起蜡笔，又在画纸上补了两笔。 　　“……” 　　周橙橙选的剪纸，闻岁两人找到她们时，周橙橙刚好对照着教程剪完：“岁岁，看我的福字！” 　　她笑眯眯地展开。 　　闻岁由衷地夸奖道：“还不错！” 　　周橙橙说：“我也觉得！” 　　周橙橙为了纪念第一次剪纸，于是又剪了一个，打算带回去裱起来。 　　紧接着一行人又聊了会儿，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便往外走。 　　夕光泛起浓郁的紫，天际隐隐约约能看见一轮扁月。 　　周橙橙一边走一边欣赏着自己的剪纸：“嘻嘻嘻我好厉害啊。” 　　周野瞧着，嗤了声：“剪个字把自己吹成花儿了。” 　　周橙橙瞪他：“要你管！” 　　她侧着头呛周野，一时没注意到底下凸起的一道阶石，一不小心，便踉跄了下。 　　混着周橙橙的惊呼，她的身体直往右边摔去。 　　周野眼疾手快地要拉一把。 　　但手快要靠上的瞬间，边上突然也伸出了一只手。 　　“……” 　　周橙橙被一道大力拉着，稳住了身子。 　　这力气很大，她本能就以为是周野，站好后，便朝着力量的方向处转过头：“行啊周野——” 　　“野”字还没说完，她突然止住声。 　　微长的刘海遮住眼帘。 　　谢怀看了眼周橙橙，很快垂下眼皮，他缓慢地松开周橙橙的手，侧过身，抬步离开。 　　等谢怀走了，周橙橙才回过神。她看着不远处男孩的背影。 　　在昏暗寂寥的暮色里，男孩独自一人，脚底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周橙橙的脚底。 　　但很快，影子便随着男孩的离开，也离开了。 　　“……” 　　再往后的路上，周橙橙便像忽然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拿着剪纸，瞧着恹恹地，再没多说过话。 　　走到半路，叶善灵想到什么：“欸，小野，你和岁岁画的画呢？带我们也看看呀。” 　　画画的地方就在操场边缘，几个人脚步一转就到了。 　　按照记忆来到桌子前。 　　闻岁知道那画的样子，便懒得再看，加上她有点担心周橙橙的状况，便时不时地望向周橙橙。 　　“好好看！” 　　前面忽然传来叶善灵的惊喜声。 　　闻岁闻言倒是愣了下。 　　她奇怪地打量了眼叶善灵的背影。 　　她知道叶善灵善良，但倒是没想到，叶善灵善良地可以为了鼓励她这么昧着良心。 　　“……” 　　闻岁摆了摆手：“阿姨，你不用安慰我——” 　　说到一半，她突然意识到什么，顿了下，紧接着话口转了个弯儿：“周野了。” 　　“……” 　　一道很轻的嗤笑声传来。 　　闻岁脸不红心不跳地掀起眼皮看向周野，她鼓起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反正当时是你说的，锅都推在你身上。” 　　周野眉峰轻挑，倒是一句话没吭。 　　闻岁偏着头，又忍不住笑起来。 　　“为什么要安慰啊？”叶善灵奇怪地侧过身，“的确很好看啊。” 　　“啊？” 　　恰好叶善灵侧过身时，留出了空隙，使得闻岁一瞥，就瞧见了画纸。 　　“……” 　　其实还是一样的。 　　浪漫斑斓的夜幕、歪歪扭扭的月亮、随意简单的星星以及一只潦草且突兀的兔子。 　　唯一不同的是。 　　兔子身体上面长了一双翅膀。 　　以及，兔子的底下也多了几笔蓝色的线条。 　　闻岁突然想起当时她画完后，周野又拿起蜡笔，似乎是又画了两下。 　　她眼睫颤了颤。 　　因为速度快，兔子底下也和翅膀一样，是很潦草很随意的笔画。 　　但不难辨别出。 　　这是个穿着蓝衣服的小女孩的形状。 　　闻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蓝色校服。 　　“……” 　　而一副原本潦草的画，因为这寥寥几笔，多了些奇特的色彩。 　　——一只长了翅膀的小兔子带着一个小女孩翱翔在浪漫星空里。 　　是奇怪地。 　　因此又是浪漫的。 　　已经到了放学的时间，叶善灵又夸了两句后，便招呼着众人离开。 　　而在其他三人转身的瞬间。 　　闻岁抿起唇，扫一眼三人的背影，接着，飞快地把桌上的画塞进了校服口袋里。 　　“……” 第23章 　　校道宽阔,天色已晚，两旁路灯也节节亮起。 　　家庭作业都在表演前就布置好了，便不需要再回教室,到点自己离校就行。 　　所以此时的校道上有不少的家长孩子往校外走。 　　为了避免堵着别人的路,四人也没并排。 　　叶善灵似乎在和周野谈什么事情，偶尔能听到几个诸如“夏夏”“过来”的字眼。 　　闻岁手插在兜里，指腹能触到画纸的粗粝感，她抬眼,扫了下周野。 　　男人肩宽腿长,估摸着是为了照顾叶善灵,他步子抬得很慢。 　　影子又细又长，在昏黄夕光和明亮灯色里交错,一直延伸到闻岁的脚底。 　　闻岁抿起唇,看着地面上的影子。 　　接着。 　　她稍稍抬脚,往前走了两步，踩上影子上胸口处偏左的位置。 　　“……” 　　影子每往前一步,她就快步走两三步追上。 　　然后她就始终稳稳地停在， 　　男人心脏那处。 　　——这种奇怪又幼稚的小心思，闻岁却满足地窃喜着,一步一步地、乐在其中。 　　暗恋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它明明是贪婪的。 　　它试图去让一个不喜欢她的人能够转变心意、喜欢上自己；恨不得每一次的想念在第二天就能如愿；在每一次见面的结束，就开始期待、畅想甚至是蓄谋起,下一次的见面。 　　却偏偏，又很容易满足。 　　只是听到有关于他,注意力瞬间就会被转移；仅仅是见一面，便会喜悦不已；哪怕靠近了那么一丢丢,心跳就疯狂地加速。 　　- 　　估摸着叶善灵跟舒慧说了要来艺术节,舒慧便干脆偷懒,让叶善灵送闻岁回家。 　　闻岁回到家时，舒慧正好做好饭，等到闻清帆从公司回来了，这才一起坐下来吃饭。 　　饭桌上，舒慧询问起闻岁今天艺术节的事：“我听善灵说，她和橙橙剪纸了，是有和家长一起的活动吗？” 　　闻岁点了点头。 　　舒慧和闻清帆对视了眼：“那你参与了吗？” 　　想起还放在校服口袋里的那副画。 　　闻岁抿起唇：“参与了。” 　　她慢吞吞地回答：“和周野一起，画了幅画。” 　　舒慧点了点头。 　　两人觉得对闻岁有点亏欠，便提前答应着，过段时间艺术节的展览一定会去。 　　吃完饭后，闻岁便连忙回到屋里。 　　刚才她到家时闻清帆还没到，她就先去洗了澡，此时校服外套正随手放在了沙发上。 　　她掏出外套里的画纸，接着细心抚平画纸上的褶皱。 　　又看了两眼上面的小女孩。 　　“……” 　　闻岁拿起手机。 　　停了下，开始敲字。 　　【乌苏虾滑粥呀：对了，忘了问你，你后面又加的两笔，画的是什么呀？】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回。 　　闻岁盯着手机屏幕，又有点紧张起来。 　　欸，问这个会不会有点奇怪？ 　　画就画了呗，问这么多干嘛…… 　　而且那个形状很明显就是个小女孩啊，这问得也太多此一举了吧。 　　“……” 　　闻岁挫败地叹了口气。 　　越想越烦。 　　干脆直接退出微信。 　　刚点进抖音。 　　“叮——” 　　微信信息来了。 　　手指顿住。 　　闻岁咬起唇，重新点进微信里。 　　是条语音。 　　点开。 　　男人一贯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吃吃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闻岁眼睛转了一下。 　　【乌苏虾滑粥呀：我可看不出来。】 　　周野扯唇笑了笑：“这样嘛。” 　　“那是叔叔画得不好了。” 　　闻岁瞅了眼面前的画，脸不红心不跳地敲字。 　　【乌苏虾滑粥呀：是的。】 　　周野恢复了正经，好好回答道：“是个小女孩。” 　　闻岁鼓起嘴。 　　【乌苏虾滑粥呀：哦。】 　　闻岁没什么表情地叠好画纸。 　　刚叠好，紧接着，“叮”一声，又来了条信息。 　　周野：“当然吃吃要是喜欢，也可以当做是你。” 　　男声慢悠悠地，带着笑儿，解释道：“本来琢磨着画什么好呢，刚好瞧见你，就随手画了个小女孩。” 　　“……” 　　闻岁盯着语音条，忍不住，又听了两遍。 　　接着，悄悄抿起唇笑起来。 　　【乌苏虾滑粥呀：一点都不像。】 　　和周野聊完。 　　闻岁重新看向这幅画。 　　接着打开日记本，想塞进今天的日记里，但是画纸纸张太大，她只好叠起来。 　　闻岁看着日记本里夹着的一堆东西。 　　突然觉得自己很像，那些贫穷了很久很久的人，在日后生活好起来时，就像有储蓄癖一样，什么东西都当做宝贝，往家里拿，一点儿都舍不得丢。 　　唯一不同的是。 　　闻岁存放的东西，只与周野有关。 　　- 　　周末作业少，周橙橙便邀请闻岁出去玩儿，说算是感谢闻岁艺术节的时候帮她弄走了周野。 　　闻岁有点心虚，所以坚持要和周橙橙AA。 　　周橙橙睨她：“你跟我客气什么？” 　　闻岁低头吸奶茶：“没事。” 　　“其实该我请你吃饭才对。”她忍不住小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周橙橙回过头。 　　“啊？”闻岁若无其事，“没。” 　　两人吃完饭后，就找了家甜品店坐着休息。 　　聊了会儿天，周橙橙想到什么，诶了声：“过几天，我们家就会好热闹哦。” 　　闻岁在低头跟舒慧报备位置：“什么意思啊？” 　　周橙橙说：“就是过几天，夏夏姐会过来，你也知道我妈那个样儿嘛，刚好家里还有间客房，就让她住我们家里。” 　　她托着下巴说：“我们家以后就五个人了，好热闹嘻嘻嘻。” 　　“夏夏？” 　　闻岁觉得这名儿有点耳熟。 　　屏幕上。 　　舒慧又来了条信息：几点回来？要我去接你吗？ 　　闻岁低着头回消息。 　　闻言，周橙橙昂了声：“就是陈夏姐，我小叔的青梅。” 　　指尖倏地顿住。 　　闻岁立刻从屏幕上抬起头，草木皆兵一般：“青梅？” 　　周橙橙点了点头：“就听我妈说，从小看着她和周野一起长大的。” 　　“……” 　　闻岁咬了下唇：“那她和周野一样大嘛？” 　　“不知道。”周橙橙说，“一起长大的话，应该差不多吧。” 　　闻岁又问：“她做什么的啊？” 　　周橙橙说：“摄影师，前阵子去国外拍照来着。” 　　“……” 　　闻岁张了张嘴，又要再问，却被周橙橙打断：“欸，这个奶油好难吃啊！” 　　周橙橙皱起眉，探头看向闻岁面前的芒果西米露：“岁岁，你这个好吃嘛？ 　　闻岁沉默片刻，把芒果西米露推过去：“你吃吧。” 　　周橙橙说：“你不吃嘛？” 　　“……” 　　闻岁垂下眼皮：“不了。” 　　在甜品店待到三点多，舒慧来接两人回家。 　　虽然下下周一才交稿，但闻岁周末写完作业后，就把稿子写完了。 　　一周的时间匆匆而过。 　　周六吃完晚饭后，舒慧和闻清帆便携手出去散步。 　　趁着两人不在家，闻岁换好鞋，打算下楼偷偷买点零食吃。 　　逐渐奔夏，饭后出来散步的人不少，超市里也热闹不已。 　　闻岁挑选完后，跟在人群后面排队。 　　些许无聊。 　　闻岁拎着篮子四处望。 　　倏地视线凝滞住。 　　不远处，男人身高腿长，身形熟悉，极为显眼地立在拥挤的人群中。他低着头，脖颈微弯，在灿白的灯色下白得发光，正在玩手机。 　　闻岁顿了片刻，接着鼓起嘴，压住嘴角的笑意：“周野？” 　　听到声音，周野掀起眼皮，看到是闻岁，挑了下眉：“岁岁啊，这么巧。” 　　闻岁笑起来：“是啊，好巧哦。” 　　周野瞥了眼她篮子里的东西，轻啧了声：“舒阿姨允许你吃零食了？” 　　闻岁：“……” 　　闻岁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也没买什么嘛。” 　　周野慢悠悠地笑起来，看着她篮子满满当当的零食，轻嗯一声：“是，没买多少。” 　　闻岁看向他手里的水：“你就买瓶水吗？” 　　周野昂了声：“口渴了，刚好路过，就下来买瓶水。” 　　闻岁哦哦点头。 　　前面的人已经买完单，闻岁连忙快步往前走了两步，把篮子放在收银台上。 　　她回过头，抿起唇看向周野：“那我请你喝吧。” 　　周野走过来：“岁岁这么大方啊。” 　　“但是不用了。”他把手里的水一同放在收银台上，吊儿郎当道，“我个做长辈的，哪儿能让你个晚辈掏钱。” 　　他看向收银员：“一起。” 　　闻岁欸了声：“我付——” 　　“加上这两个。” 　　闻岁的尾音还没落下，忽然从中央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臂，伴随着一道温柔的女声落下。 　　闻岁抬起头。 　　是个极漂亮的女人。 　　让闻岁忍不住眼睫颤了颤。 　　女人穿着明红色吊带裙，露出来的肌肤白皙似雪。圆润小巧的肩头上，黑色大波浪浓郁如墨。 　　色差相撞，让人移不开眼。 　　她挑着细细的眉毛，一双眼睛明眸善睐，红唇微弯，笑起来又勾人又温柔。 　　她指了指新加的矿泉水和薄荷糖，看向收银员，又指向周野，笑颜如花，极为熟稔道：“一起，让他买单。” 　　收银员迟疑了下，看向周野。 　　周野摇着手机，随意道：“一起吧。” 　　察觉到闻岁的视线，周野低眸扫了眼闻岁，又瞥了眼边上的女人，介绍道：“岁岁，这是陈夏，我的好朋友，你可以叫她夏夏姐。”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扫码枪滴滴作响,耳边人声嘈杂。 　　周野低头扫了眼闻岁，接着侧过头，大手轻轻拍了拍闻岁的脊背,对着陈夏介绍道：“橙橙的朋友,闻岁，你叫她岁岁就行。” 　　陈夏点点头，微弯着腰，笑起来：“岁岁啊。” 　　“真好听的名字。” 　　“……” 　　闻岁抬眼望着。 　　一时没吭声。 　　女人一身蹁跹红裙,温柔又妩媚；男人穿着黑色休闲服,随意不羁。 　　两人站在一起。 　　她个子很高,加上还穿了高跟鞋，约莫到周野的鼻尖处。 　　怎么瞧,都是极登对的一对。 　　“……” 　　闻岁想到什么,视线倏地又停在陈夏肩头的黑发。 　　波浪卷发顺滑如海藻,蜿蜒着，一直顺到胸口处。 　　她眼睫颤了颤。 　　想起那天,周野的生日聚会。 　　他说。 　　喜欢高个子、长头发的。 　　“……” 　　闻岁看着陈夏。 　　手心忍不住扣起。 　　所以，这些她曾经的窃喜、甚至还有过幻想的话，其实早就有了相应的对象。 　　它并不是什么择偶条件。 　　是他心仪之人的模样。 　　鼻尖瞬间一阵酸涩。 　　周野付完钱,一只手拎起购物袋，另只手单独把陈夏和自己的东西拿出来。 　　顾客很多,周野前脚刚付完，身后的人就立马跟上。 　　陈夏见闻岁一直没吭声,她微低下头，疑惑道：“岁岁,怎么了？” 　　听到声音,周野看向正怔愣着没有动作的闻岁,又扫了眼身后往前挤的顾客，他不动声色地往闻岁那里走了两步，将其和嘈杂的人群阻隔开来。 　　接着大手靠上闻岁的后背，轻推了下，低声唤道：“岁岁。” 　　闻岁回过神。 　　她飞快地瞥了眼周野，很快垂下眼皮，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购物袋：“谢谢。” 　　便埋头往外走。 　　晚风凉爽，又夹杂着些许燥热。 　　周野跟在后面，随口询问道：“怎么了，岁岁？刚站那儿一动不动的？” 　　他想了想：“是还有东西没买？” 　　闻岁停下脚步，回过头。 　　周野正侧着身，把手中的薄荷糖和水递给陈夏。 　　攥着购物袋的手忍不住发紧。 　　闻岁别开眼：“没。” 　　她低着头，声音瓮声瓮里的，有点儿哑：“我先走了。” 　　但就在快要转过身时。 　　“欸。” 　　被周野开口叫住。 　　刚站住。 　　紧接着，下巴处忽然传来一点凉意。 　　一道轻柔却强势的力不由分说地传来。 　　闻岁被迫抬起头。 　　路灯泛黄，摇摇晃晃地往下坠。 　　落在周野的头顶。 　　男人的五官隐在光里，轮廓变得些许模糊，他懒洋洋地勾着唇，丹凤眼里带着笑儿。 　　暧昧又勾人。 　　却教闻岁看得眼眶发热。 　　她连忙垂下眼皮。 　　掩盖住眼里快要压抑不住的情绪。 　　周野打量着闻岁的神色：“怎么了？” 　　闻岁努力捋直了声线：“什么。” 　　周野挑了下眉，又瞧两眼：“岁岁瞧着……” 　　“不太开心？” 　　闻岁愣了下。 　　她别开头，逃离男人的大手：“没。 　　周野手插在兜里，停顿两秒，眉峰忽地轻挑。 　　他慢悠悠地拉长着音调道：“你可以说，是你的周野叔叔非要给你买的。” 　　闻岁没懂：“嗯？” 　　周野扫了眼闻岁手中的零食袋，说道：“不是在琢磨怎么跟舒阿姨解释吗？” 　　他懒洋洋地挑着唇：“你可以把责任推我身上。” 　　他微躬下身。 　　薄荷清香瞬间侵袭鼻腔，清凉却又逼人。 　　“虽然我从来没帮人打过掩护，”周野调笑着，“但谁让这人是我们家岁岁呢。” 　　他咬字轻轻地，似笑非笑着：“叔叔愿意帮她背这个黑锅。” 　　周野伸手，拍了拍闻岁的头发，又诶了声：“不过等岁岁长大了，可千万不能忘了叔叔的恩情，得记着报答我，知道吗？” 　　男人嘴角的笑容越发肆意，揶揄恶趣意味，遮都遮不住。 　　还没等闻岁吭声，就听到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带着嗔怪：“行了，你别逗她了。” 　　陈夏走过来，微弯着腰：“岁岁你别理他，他这人就这样，没个正形的。” 　　闻岁沉默两秒：“我知道的。” 　　陈夏点点头：“好了，晚上路黑，岁岁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 　　闻岁抬起眼皮，飞快地看了眼周野。 　　她真的真的很想询问周野，很想也像之前一样，用那种若无其事又八卦随意的语气去试探。 　　可这一次。 　　她不敢。 　　她怕听到周野说是，怕这么多个月以来精心搭建的有关于他的城堡，一朝崩溃。 　　她舍不得。 　　也怕听到他说不是。 　　怕她之于他，其实并不值得信任，她根本无法得到他准确的回答。 　　更怕因此被周野察觉到心意。 　　她就是一个畏手畏脚的胆小鬼。 　　“……” 　　沉默半瞬。 　　闻岁轻轻道：“好。” 　　绿化和楼宇从眼角处匆匆滑过。 　　闻岁近乎小跑着回去。 　　眼前的景物变得只有一团漆黑模糊的虚影。 　　而在关上卧室门的瞬间。 　　眼眶里蓄了一路的泪水才终于像水珠一样啪嗒啪嗒地落下。 　　闻岁把零食随手扔在一边。 　　接着趴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底下——埋在一团紧密严实的黑暗里。 　　她捂着嘴。 　　很小声很小声地哭起来。 　　十六岁的闻岁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 　　她不止一次地在临睡前的床上、整洁的书桌上、漂亮的日记本上……留下过关于少女幻象的小心思。 　　她不止一次地觉得。 　　她只是太小了，等她再大一点、再大一点，就好了。 　　这就像是一场很重要的考试。 　　她为之准备了很久很久，可是却在临考前，告诉她，这场考试早就内定了别人。 　　“……” 　　不，不是。 　　这怎么能一样呢。 　　她会有很多很多数不尽的考试。 　　可是，周野却只有一个。 　　- 　　直到听到门外传来说话声。 　　闻岁才猛然回过神——闻清帆和舒慧回来了。 　　她立刻从枕头里出来。 　　重新看到灯光，有点刺眼，让她忍不住眯了眯。 　　把零食藏好后，她抬眼看向书桌上的镜子。 　　——镜子里的人，满脸都是泪痕，眼眶也泛起微红。 　　闻岁连忙拿湿纸巾擦了擦。 　　她不像周橙橙，她最会假装，连她的眼泪也是，平常哭时，都很难让人察觉到。 　　擦完，她又对着镜子看了看。 　　确认看不出来后，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没心情玩手机，索性对着窗外发呆。 　　没过多久。 　　门外响起“咚咚”声。 　　舒慧端着一盘削好的水果进来：“吃吃，把这盘水果吃掉哦。” 　　闻岁清了清嗓子，但声音依然有点翁：“知道了。” 　　“怎么了？”舒慧敏锐地察觉到了闻岁的不对劲，她又借着灯光打量闻岁两眼：“哭了？” 　　闻岁怔愣住。 　　她没想到被舒慧抓个正着。 　　瞬间慌得不行。 　　她支支吾吾道：“不是……我……” 　　舒慧上下看她两眼，又扫了眼她桌上只解了一半便停滞住的题目，皱起眉：“题太难了？” 　　“……” 　　闻岁眼睫眨了眨。 　　眼眶里登时又有热泪涌出。 　　她垂下眼皮，轻轻地说，声音里又带了些哽咽：“是的，题太难了。” 　　闻岁实在太想要发泄了。 　　她不管不顾地扑进舒慧的怀里：“妈妈，人为什么要做题啊？好难啊，我不想写了。” 　　“……” 　　——人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人啊？ 　　——好难啊，她不想喜欢了。 　　作者有话说： 　　！！！ 　　叮叮—— 　　周野生日快乐！！！（卡在五月五号0:01的祝福！） 　　好耶！是第二个祝野哥生日快乐的人！！ 　　- 第25章 　　随着气温越来越高,学生大多都换上了夏季校服，清一色的蓝白色短袖，一眼瞧过去干净又清爽。 　　周一午休结束时,闻岁把写好的艺术节表演的稿子交给了林敏。 　　下午的班会课上,陈正峰讲完相应的主题内容，便通知了过几天月考的事。 　　底下顿时哀嚎声一片。 　　周橙橙趴在桌上：“他妈的，又考试，好烦啊,爷又要完蛋了。” 　　“又到了抱佛脚的时候——欸,算了,还是随缘吧。”周橙橙瘪瘪嘴，懒得再聊这个。 　　她又想起什么：“对了,岁岁,再过段时间就要分班了吧,你选文还是理啊？” 　　“……”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回复，她忍不住侧头看过去。 　　太阳西斜,少女穿着简单清爽的校服，扎着马尾，露出饱满圆润的头型,一条又一条的灿黄夕光穿过窗户，洒在她的头发上,暖乎乎的，像是在一圈晕黄的光。 　　但眼神却明显地空洞着。 　　她脊背挺直,盯着桌上的便利贴，一动也不动的,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只是在发呆。 　　配着夕光,孤身只影，看起来挫败又落寞。 　　周橙橙抿起唇，手拍了拍闻岁的肩。 　　眼睛一眨，闻岁猛然回过神。 　　闻岁看向周橙橙，眼神里还有刚才没来及消化完的怅惘：“怎么了？” 　　周橙橙瞧她：“你刚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闻岁啊了声，垂下眼皮：“没。” 　　周橙橙继续问道：“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你今天一天都怪怪的，上课也老出神，跟失了魂似的。”她继续嘟囔道，“今天数学课就是，突然发呆，还被陈正峰抓到了站起来回答问题，幸好我刚好听了一下，才能提醒你。” 　　周橙橙打量着她：“你之前都不这样的啊。” 　　“……” 　　闻岁扣了下手心：“我……” 　　脑海里又回想起那天夜晚的一幕。 　　夹杂着周野生日会时说的话。 　　像个魔咒一般。 　　“……” 　　周橙橙顿了下，见闻岁吞吞吐吐地，拍了拍闻岁的肩，也没再多问：“岁岁，你要有什么事你就告诉我哦，我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站你这边的，咱就是，对人不对事儿。” 　　她欸了声：“不过月考快到了，最近复习，你还是注意一下。” 　　闻岁：“……好。” 　　停顿两秒。 　　闻岁抬眼，重新看着周橙橙，手心被攥得血红，嘴唇蠕动了两下。 　　——她还是忍不住，想问关于周野和陈夏。 　　她慢吞吞地开口道：“你的……” 　　“什么？”周橙橙转过头。 　　“……” 　　闻岁沉默了两秒，看着周橙橙。 　　最后轻微地扯了下唇：“没，就是问你，考试需要我帮忙复习吗？” 　　周橙橙啊了声，眼神飘忽：“不……不用了吧。” 　　闻岁：“嗯？” 　　周橙橙眼神到处乱飘，不经意地扫到右下的清瘦少年时，连忙收回了视线：“我、我自己也行的。” 　　闻言，闻岁奇怪地看了周橙橙两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 　　艺术节展览定在了周五下午，午休结束后，开始。 　　闻清帆和舒慧特意腾出了时间。 　　午觉睡醒后，闻岁和周橙橙休息了会儿，就走到校门外找他们。 　　来的家长很多，虽然正值一天中阳光最烈的时候，但是一眼望过去，校门口依然黑压压地一群人。 　　闻岁和周橙橙四处张望着。 　　很快听到一道呼喊声：“岁岁！” 　　立刻就辨认出来，这是舒慧的声音。 　　闻岁循声望去。 　　不远处的一处阴凉里。 　　舒慧穿着一条碎花白裙，闻清帆站在她身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 　　两人站在一起，温柔又和谐。 　　但在视线侧过的瞬间，嘴角刚扬起的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 　　闻清帆的边上。 　　年轻男人穿着一身黑色休闲服，身形颀长挺拔，微躬着身，转着手机，站姿懒洋洋地。 　　瞧见闻岁和周橙橙，周野抬起另只手，朝她们挥了挥，微昂了下头，拉着懒调儿：“这儿。” 　　听见声音，周橙橙看过去。她诶了声打招呼，笑眯眯地拉着闻岁过去。 　　被动地牵着过去。 　　闻岁眨了眨眼睛，视线却并不在周野那儿。 　　她咬着唇，盯着周野的边上。 　　女人的皮肤很白，红色十分地衬她的肤色和气质，许是如此，她极偏爱红色，今天也穿了一条红色碎花裙。 　　有燥热的风吹来，裙角和乌发慢悠悠飘起。 　　偶然间，会不经意地勾到旁边的黑衣上。 　　闻岁垂下眼皮。 　　陈夏笑着道：“我听说你们学校有活动，我刚好也没事情做，就跟着过来看看啦。” 　　周橙橙喜悦道：“好耶！” 　　一行人打完招呼后，便往学校里走去。 　　展览一直从校道摆到了操场上，洋洋洒洒地分列在两边。 　　学生和家长缓步走在校道上，阳光明媚又刺眼，走走停停地欣赏着。 　　顺着走过去，先看了闻岁刊登的关于艺术节活动的稿子。 　　众人止不住地夸着闻岁。 　　舒慧摸了摸闻岁的头，眼里满是骄傲。 　　柏油路上落着斑驳的树影，被来来回回地踩实，接着半瞬过后，又恢复零碎。 　　校道上展览的基本都是艺术节的活动照片等等。 　　家长和学生的活动作品依旧被摆在操场上。 　　来到操场后，周橙橙便迫不及待地先拉着众人去看她和叶善灵的剪纸。 　　等周橙橙得意地炫耀完后，众人决定先去看闻岁和周野的画，再去看别的。 　　听到提议，忽然想起什么。 　　闻岁的脚步顿了下。 　　她看着众人前行的步伐，抿了抿唇。 　　“……” 　　结果不出意料，哪怕很仔细地一个一个找过去，都没有找到那幅画。 　　周橙橙觉得奇怪，看向不远处负责这块儿的老师：“我去问问去。” 　　闻岁有点心虚地转过头：“好哦。” 　　没过多久，周橙橙回来。 　　闻岁连忙问：“老师怎么说的啊？” 　　周橙橙：“老师说，这些都是统一收集的，现在没找到的话就说明当时桌子上就没有。” 　　“……” 　　心瞬间紧成一条弦。 　　闻岁慢吞吞地啊了一声：“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周橙橙想了想：“就是，可能被风吹走了？” 　　她说道：“你们俩当时是不是没拿个东西压着啊？” 　　“……” 　　悄悄吐出了一口气。 　　“哦。”闻岁说，“好像是没压着。” 　　周野轻啧了声：“那真是可惜了。” 　　他懒洋洋地看了眼闻岁，尾音拉长，带着轻笑儿：“岁岁画的可好看了。” 　　舒慧啊了声：“真的假的？她可从小都不会画画的，小时候报了好多班，其他的好歹有个样子，唯独画画学了跟没学一样。” 　　“……” 　　闻岁听得脸热，拉了拉舒慧：“差不多得了。” 　　周野慢悠悠地笑着，懒散的声调拉得很长很轻，听得人心像被羽毛拂了下，痒痒的。 　　随意聊了几句后，众人对下面的计划有分歧——周橙橙犯起懒，懒得再走，想回家；舒慧和叶善灵还想再逛逛。 　　于是便商量着决定分散开来。 　　闻岁被周橙橙拉到阴凉处聊天。 　　周野也懒得再走，索性也靠在边上的墙上休息，陈夏跟在一边。 　　周橙橙商量着周末计划：“岁岁，周末要不要出去玩儿？” 　　闻岁：“嗯？你不复习了？” 　　周橙橙瘪嘴：“就是要月考了，所以才出去玩儿嘛，不然等成绩出来了，我爸又得管着我，不让我出去了。” 　　她说道：“刚好最近好像有个电影上映，看网上评价还不错。” 　　一边和周橙橙聊着，闻岁的视线忍不住瞥向边上的两人。 　　即便在放松，陈夏脊背也挺得笔直，她微低着头，像是在回消息。 　　而男人就懒散得多了。 　　周野躬着身，脊背随意地靠在墙面上，长腿朝前伸着，他低着头，不过倒是没玩手机。 　　大手里捧着一个糖果盒，糖果盒泛着隐晦的银光，他轻松地拧着。 　　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 　　男人忽然偏了偏头。 　　闻岁连忙移回视线，状似若无其事地回答着周橙橙的话：“哦，我、我都行。”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声。 　　闻岁的心脏瞬间紧张地揪起。 　　等了会儿，都没听见动静。 　　“……” 　　她听错了？ 　　闻岁鼓起嘴，正要心有余悸地吐一口气。 　　但还没来及吐完，就听到男人吊儿郎当的笑声：“岁岁偷看叔叔干嘛？” 　　“……” 　　沉默两秒，闻岁慢吞吞地啊了声，本能地就要否认。 　　但还没来及出声，就听到男人不紧不慢地补充完了下一句：“想吃糖？” 　　“……” 　　闻岁眨了眨眼睛，看了眼周野，又看了看他手里拧开的五颜六色的糖果盒。 　　闻岁：“……是的。” 　　周橙橙听到动静：“什么啊？我也要吃糖！” 　　周野睨她两眼，轻哼一声：“你什么都要。” 　　周橙橙歪了歪头，不搭理他：“我要吃橙子味儿的。” 　　恰好陈夏也听到了动静，侧过头，笑起来：“是在分糖吗？” 　　“那我也要。”她说道，“我要草莓味的吧。” 　　先找到了橙子味的。 　　周野便先递给了周橙橙。 　　周橙橙接过糖：“谢啦！” 　　她一边剥着糖纸一边随口问着：“对了，小叔你是六月底走还是七月底走来着？” 　　周野咬碎嘴里的糖，低头继续翻找着糖果盒。 　　闻言，他慢悠悠道：“怎么，舍不得我？” 　　“切！”周橙橙翻了个白眼，“你要是七月底才走的话，暑假就能带我出去玩儿。” 　　周野哦了声：“巧了。” 　　“六月走。” 　　周橙橙：“……” 　　周橙橙叹了口气：“行吧。” 　　“走？”闻岁顿了下，出声问，“什么意思啊？” 　　周橙橙：“他不是在休假嘛，休假结束就该归队训练了啊。” 　　“……” 　　闻岁看着周野，眼睛眨了眨。 　　“哦。” 　　一道低低的轻啧声传来。 　　闻岁抿起唇：“怎么了？” 　　“没。”周野伸手，指腹上的黑痣突兀又明显，他把手中草莓味的糖递给闻岁。 　　右下颊因为含着糖的缘故微微鼓起，周野的咬字些许模糊，但揶揄笑意十分明显：“这算是，奖励岁岁的。” 　　“稿子写得不错。” 　　“……” 　　闻岁鼓起嘴，眼睛变得亮晶晶地。 　　她哦了一声，接过糖：“谢谢。” 　　周野轻嗯了声。 　　闻岁缓慢地把糖纸剥开。 　　很快，甜蜜的草莓果香馥郁在口腔里。 　　“我不是说要草莓味的吗？你给我橙子味的干嘛？” 　　耳边传来陈夏的声音。 　　闻岁看过去。 　　周野正在给陈夏递糖，但并不是熟悉的粉色糖纸，而是橙黄色的。 　　周野把糖果盒递到她面前：“草莓味的就那一个了，你不吃橙子味的，挑个别的也行。” 　　陈夏沉默了下。 　　闻岁眨了眨眼睛，含着糖，右腮帮子鼓了起来。 　　周野挑了下眉：“你总不至于跟个小孩争颗糖？” 　　“……” 　　陈夏接过橙子味的：“算了就这个吧。” 　　闻岁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咬碎了糖。 　　糖果碎片顷刻在口腔里爆炸。 　　她垂下眼皮。 　　- 　　约莫四点的样子，舒慧和叶善灵终于逛完回来。 　　其实今天下午的时间就是自由的，看完展就可以直接回去，甚至有不少同学午睡一结束就回去了。 　　太阳微斜，光色黄澄澄的，有些刺眼。 　　闻岁眯着眼睛往校外走。 　　闻清帆走在最前面，然后是周野和陈夏并排，紧接着是舒慧和叶善灵。 　　闻岁和周橙橙走在最后面。 　　周橙橙聊着明天的计划，闻岁看着前面，心不在焉地听着。 　　“这俩孩子真没情况？” 　　忽然传来舒慧的轻声。 　　闻岁顿了下。 　　叶善灵看向前面的周野和陈夏，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不过我感觉小野是有点儿。”她声音放低，“你别看我们家小野一天到晚没正行的，但他混归混，这么多年，据我观察还有他爸妈说啊，他身边的同龄女生除了他们队里的队员，就只有夏夏了。” 　　“那估计是有点了。”舒慧点了点头，“难怪我上次说给他介绍，他拒绝得这么快。” 　　舒慧又想起什么：“欸，你记不记得，上次他说喜欢什么样的来着？” 　　叶善灵想了想：“长头发、高个子的。” 　　“……” 　　话落，两人沉默了一瞬。 　　紧接着，就抬头看向陈夏。 　　叶善灵笑起来：“那还挺好的，夏夏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唉，就是不知道夏夏对小野怎么样了……” 　　“……” 　　手心不自觉地攥紧。 　　闻岁咬着唇，定定地注视着。 　　“岁岁！” 　　猛地传来周橙橙的唤声。 　　闻岁立刻回过神，看向周橙橙，神色还怔怔的。 　　周橙橙奇怪地看她：“你最近怎么回事啊？老是发呆？” 　　闻岁沉默片刻：“怎么了？” 　　周橙橙说：“我刚问你，明天我们十点到怎么样？中午在附近吃个午饭，然后再去看电影。” 　　“……” 　　“好。” 　　- 　　闻岁拖延很厉害，饶是周橙橙一直催，她到达约好的地方时，已经十点一刻。 　　她站在麦当劳门口，四处环顾了一圈，给周橙橙打电话道：“不是说在麦当劳门口等我吗？你在哪儿呢？” 　　周橙橙沉默了半瞬：“你已经到了啊……” 　　闻岁：“？” 　　一听这语气，闻岁就觉出了不对：“你在哪儿呢？” 　　周橙橙支吾两声：“有点堵车，不过快了。” 　　她说：“你要不先进里面买两杯奶茶吧？买完我应该就差不多到了。” 　　闻岁：“那行吧，你快点。” 　　正值周末，商场里面的人非常多。 　　闻岁熟练地往奶茶店的方向走。 　　余光里忽然瞥到什么。 　　脚步顿住。 　　闻岁看向一家服装店。 　　店内装修轻奢，各式各样的服装被按照类别整齐地摆放着。 　　她的视线定格在一条红色吊带长裙上。 　　店内灯光很亮，照在红裙上，使得红裙像朵盛开的玫瑰，难掩明媚惊艳之色。 　　闻岁的眼睫颤了颤。 　　停顿片刻，她突然抬步，朝店里走去。 　　很快有导购迎上来。 　　闻岁捏了捏雪白色的裙角，指了指那条红裙，朝导购说道：“您好，我可以试试这条裙子吗？” 　　小心地接过导购递来的长裙，闻岁点了点头：“谢谢。” 　　她注视裙子两秒，眼皮微垂，走进了试衣间。 　　过了片刻，闻岁换好裙子。 　　她打开门，走出来，脚步微转，停在试衣镜面前。 　　这的确是一条很漂亮很漂亮的裙子。 　　绸缎的面料使其看起来优雅妩媚，吊带很细很长，在最上面编成了蝴蝶结的样子，露出雪白的胸口。版型便瘦，蜿蜒着向下，一直到大腿处才稍稍宽松，恰好可以露出姣好的身体曲线。 　　浮白色的灯光缓缓下泄，闻岁直视着镜子里的女生。 　　少女虽不算矮，但也算不得高挑，裙摆过长，向下，一直及到了脚踝处。 　　她的皮肤白皙，身形十分瘦弱，在白茫茫的灯光下，显得苍白又脆弱，纤细地、小心地，像是一只摇摇欲坠的雏菊。 　　裙子固然美丽。 　　可惜气质并不相符，闻岁完全压不住这条裙子。 　　像是偷穿大人衣服。 　　“……” 　　眼前的景色忽地像蒙了层雾，氤氲着，变得模糊。 　　手心不自觉地攥紧。 　　闻岁缓慢地垂下了眼皮。 　　她知道的。 　　她不适合这样的裙子。 　　其实她也并不喜欢这条裙子。 　　只是，它很像那天晚上，陈夏穿的那条。 　　“……” 　　她就像一个笨拙又无措的小孩。 　　用着最幼稚、最愚蠢的方法，去试穿了一条红裙子。 　　试图可以离周野喜欢的模样，近那么一点点。 　　可惜。 　　东施效颦。 　　闻岁看着镜子里，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女生。 　　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有点不太喜欢自己了。 　　“……” 　　“岁岁？” 　　正失神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闻岁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脊背瞬间紧绷。 　　没回头。 　　手心被扣得血红。 　　闻岁死死地注视着镜子。 　　很快。 　　纤细瘦弱的少女身后，又出现了两道身影。 　　一男一女。 　　女人高挑苗条，男人颀长挺拔，穿着一身黑。 　　朝她的方向走来。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轻快跳跃的音乐舒缓人心,像个保护罩似的，把其和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分隔开来。 　　灯光明晃晃地，照得人眼睛泛疼。 　　瞧见周野和陈夏进来,导购立刻笑着迎上来：“您好,我是Cathy……” 　　“不用了，谢谢。” 　　周野下巴抬了抬，指向试衣镜前的闻岁，眉峰轻挑,“就是瞧见我们家小姑娘了。” 　　“岁岁,”陈夏往闻岁面前走,“你在买衣服吗？” 　　隐晦的小心思被当场摊在当事人面前，虽然未被陈夏察觉,但她依然生出一种心虚和羞愤。 　　连同刚才试衣时未褪的委屈和自厌。 　　闻岁死死地攥着手心,恨不得当场逃离这里。 　　陈夏见闻岁没吭声,又看了她两眼。她想了想，扫视一圈旁边的衣服,挑出一条米黄色的泡泡袖方领连衣裙，善意地提醒着：“岁岁，你要不要试试这件？这件好像更适合你。” 　　闻岁看着陈夏。 　　女人穿着杏色修身针织衫,搭配雾蓝色阔腿裤。 　　看起来休闲又利落。 　　她攥了攥红裙裙角。 　　觉得自己像个尴尬的小丑。 　　情绪在心里搅动。 　　闻岁抑制不住地闷哼一声，鼻尖一酸,眼泪登时充满眼眶。 　　“怎么了？” 　　下巴处传来凉意，一道大力托举。 　　清凉的薄荷香侵入鼻腔。 　　周野托起闻岁的下巴。 　　瞧见女孩眼里亮晶晶的泪,蹙了下眉，又问了遍：“出什么事儿了？” 　　闻岁连忙摇摇头。 　　她已经清醒过来,一把擦掉眼里的泪水,声音依然哽咽者：“我、我没事,我……去把衣服换掉。” 　　她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 　　闻岁从来都没觉得，自己这么丢人过。 　　她也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自己。 　　“……” 　　等她换完原来的衣服，整理完情绪，出来时，试衣镜前已经没了人。 　　她抬眼看去，周野和陈夏正在收银台前，边上还站着姗姗来迟的周橙橙。 　　闻岁长长吐出一口气，把红裙递给迎来的导购：“这件不要，麻烦你了。” 　　导购啊了声：“不要了？可那位先生已经付过钱了啊。” 　　闻岁循着她的目光看向周野。 　　同时周野也听到了声音，回过头：“出来了？” 　　他瞧一眼导购手里的裙子：“包起来吧。” 　　“诶，”闻岁停顿两秒，迟疑地开口道，“……你买这个干吗啊？” 　　周野说：“给你啊。” 　　他指了指收银台上的另一条裙子——陈夏选的那条米黄色的方领裙，懒洋洋道：“还有这条，挺好看的，包一起吧。” 　　闻岁眼睫颤了颤，眼皮垂下：“那条红裙子……” 　　她停顿了下，声音有点艰涩，轻轻地：“我、我穿得又不好看，退了吧。” 　　周野注视着她，挑了挑眉，一时没说话。 　　闻岁被看得心发慌。 　　她咽了咽口水，缓慢地往前走。 　　“谁说穿得不好看了？” 　　周野往前走了两步，微微俯身，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强势浓烈，他看着闻岁。 　　丹凤眼上挑着，若隐若现的笑儿里，多了点打量探究的意味，较之平常，稍显凌厉。 　　“我们家的小姑娘，自然穿什么都好看。”他抬手，摸了摸闻岁的头发，不紧不慢地说道。 　　“……” 　　饶是知道周野是在哄她，闻岁还是忍不住窃喜，她鼓起嘴，哼道： 　　“骗人。” 　　周野见闻岁情绪有所缓和，扯起唇笑了下：“叔叔可从来不骗人。” 　　他缓慢地安抚着女孩的情绪：“岁岁只是太小了，等再大点，就好了。” 　　“……” 　　等再大点，就好了。 　　闻岁抬眼看着周野。 　　男人屹立在灯光下，亮白色的灯色缓慢地倾泻在他的肩头，瞧着瞧着，让人不禁有些恍惚。 　　“好了，走吧。”周野低头看了眼手表。 　　停顿片刻。 　　闻岁注视着周野转过身的背影，喃喃自语：“可是……他好像等不了我欸。” 　　她的声音很小，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前面的男人听见。 　　“……” 　　周橙橙拉过闻岁，小声道：“你让他买呗，帮他省钱干嘛？不要白不要嘛！” 　　她又转头看向周野，拉了拉周野的袖子，嘻嘻笑着讨好道：“小叔叔，给我也买两条嘛！” 　　周野嗤了声，没搭理她。 　　周橙橙不满道：“都是小侄女，你这当小叔的怎么还偏心呢？” 　　周野哦了声，淡淡道：“都是小侄女，你怎么就没人家成绩好呢？” 　　周橙橙：“……” 　　周野睨她一眼，抬手看了看手表：“给你十分钟，快点。” 　　“什么啊，十分钟都不够……”周橙橙说到一半，瞧见周野冷淡的脸色——仿佛下一秒就能说出“行，那就算了。” 　　她顿了下，乖巧点头：“好的，十分钟刚刚好。” 　　周野这才懒洋洋地嗯了声，冲陈夏说：“你是在这儿等会儿，还是先上去？” 　　陈夏说：“等会儿吧，我可以顺便帮橙橙挑挑。” 　　周野微颔首，掏出手机：“我跟他们说一下。” 　　周橙橙闻言，问道：“你们是去干嘛啊？” 　　陈夏边走过去边说：“你致远哥攒了个局，让我和周野去吃饭。” 　　周橙橙点了点头：“哦，那还挺巧。我和岁岁也是出来吃饭，然后看个电影。” 　　陈夏邀请道：“那要和我们一起嘛？” 　　周橙橙瘪瘪嘴，牵着闻岁的手：“不了，你们聊的我们俩又插不进去，还是我们俩自己玩儿自在。” 　　陈夏失笑：“行吧。” 　　发完信息的周野抬起头：“你们玩到几点？” 　　周橙橙想了想：“我定的下午一点十分的电影票，差不多三点结束，可能玩到四点多回去？岁岁你说呢？” 　　闻岁昂了声：“差不多吧。” 　　周野颔首：“行，结束了跟我说一声，有时间我送你们回去。” 　　周橙橙刚好懒得打车，叮嘱道：“好，你尽量留出空儿哦！” 　　虽然有求于人，但该宰周野时，周橙橙也丝毫没手下留情，她动作很快，最终选了三套衣服。 　　周野冷淡地盯了她两秒，但倒也没多说什么。 　　把衣服包好放进周野的车里。 　　闻岁和周橙橙与周野和陈夏在奶茶店前分道扬镳。 　　等奶茶的功夫里，周橙橙瞥一眼闻岁，见她没想起迟到的事儿，吐出一口气，轻松地聊着天儿：“诶，岁岁，你怎么会突然想去买衣服啊？” 　　闻岁顿了下，含糊道：“就，看到了。” 　　周橙橙：“真不错，宰了周野一顿。” 　　闻岁垂下眼皮，没吭声。 　　买完奶茶后，两个人商量着去吃海底捞，等号的中途便去逛了会儿饰品店，周橙橙买了几个耳夹和发圈。在海底捞磨蹭着到了十二点五十的样子，才往楼上电影院走。 　　这是部喜剧片，笑点密集，电影院内的笑声几乎就没停过。 　　笑点低的周橙橙更是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又一个笑点爆出来，周橙橙一边揉着笑酸了的腮帮子，一边忍不住继续笑。 　　视线不经意地划过边上的人。 　　笑容倏地停了下。 　　周橙橙愣住，有些迟疑地打量着闻岁。 　　闻岁的目光虽停在电影幕布上，但那双平日里明亮漆黑的圆眼，此刻却像蒙了层灰似的，暗淡无光，失神落魄。 　　更别提笑意。 　　甚至瞧着，觉出几分伤感的意味。 　　周橙橙眨眨眼，伸手戳了戳闻岁。 　　像梦境被忽然戳破。 　　闻岁眼睛眨了眨，这才回过神一般：“怎么了？” 　　周橙橙盯着闻岁，她虽然心大，但也感知到了闻岁的状态不对：“岁岁，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她逐渐回想起来，慢吞吞地问道：“看艺术节展览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怪怪的……今天的状态就更怪了。” 　　闻岁抿起唇。 　　没吭声。 　　观众席内此时又发出爆笑声。 　　周橙橙却面色凝重，笑意褪得干干净净。 　　她见闻岁也不说话，安抚道：“没事儿，你不想说就算啦，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我都在嗷！” 　　她又想了想：“那要不我们回家吧，你不舒服就回家休息一下。” 　　闻岁吐出一口气：“好。” 　　走出电影院后，周橙橙先给周野打了电话，询问他是否有空送她们回去。 　　周野看了眼时间：“电影看完了？” 　　周橙橙瞧了瞧闻岁，含糊道：“没，岁岁不太舒服。” 　　她不想说太多，面对周野的询问不禁有点烦躁：“算了，我们自己打车回去。” 　　“等一下。” 　　周野停顿了下，“去车库等我。” 　　徐致远瞧见周野站起身，欸了声：“野哥你干嘛呢？要走啊？” 　　周野：“嗯。” 　　徐致远：“别啊，这才刚聚齐呢，吃了饭不还得去唱歌吗？” 　　周野俯身，拿走放在桌上的钥匙。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转了下，钥匙摇动，发出清脆又细小的碰撞声。 　　他慢条斯理地嗯了声：“但是小姑娘犯了糊涂，我这个做叔叔的，总得提两句不是？” 　　“……” 　　明明上午还灼人的太阳，现在不知何时被一层乌云笼上了。不断倒流着的街景少了刺眼的光，倒教人能安静地靠在车窗上注视。 　　先送的周橙橙回去。 　　周橙橙走后，车厢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伴随着车的停下，才有了声音：“到了。” 　　周野转过身，把副驾驶座的衣服递给闻岁。 　　闻岁眨了眨眼，昂了声，伸出手臂：“谢谢。” 　　接过购物袋，准备要拿走下车。 　　但却没能拿走。 　　闻岁顿了下。 　　这才发现周野攥着购物袋，并无松力的意思。 　　“……” 　　当即就觉得男人又起了恶趣，欲要逗她。 　　可惜闻岁毫无心情，她瞬间松了手，转身就要离开。 　　却在侧身的瞬间，手腕被一道大力箍住。 　　闻岁瞪向周野，语气硬巴巴地：“你干嘛？” 　　周野没说话。 　　他松了闻岁的手腕，紧接着，两只大手握上闻岁的肩头。 　　稍使了点力。 　　闻岁被迫正对上周野。 　　瞧见闻岁极差的脸色，周野啧了声：“小姑娘脾气还挺大。” 　　闻岁没搭理他的揶揄：“有事儿快说，我要回去了。” 　　周野瞧她两眼，嗯了声。 　　闻岁瞪着他，又重复了遍：“你要干嘛？” 　　周野不紧不慢地松开了闻岁的肩头。 　　一贯地，嘴角挑着的弧度难得地收敛起来；薄薄的眼皮垂着，丹凤眼一没了笑意，瞧着便有些冷，打量人之间多了几分严肃的压迫感。 　　“本来，有些事儿不应该我来说的。”周野缓慢地道，“但是你曾经叫过我一声小叔叔，有些话，我想了想，还是跟你说两句。” 　　闻岁怔了下。 　　男人低着头看她，五官线条分明，侧边被藏在阴影里，眼神里丝毫没有之前的调笑意味。 　　难得地严肃。 　　闻岁从未见过这样的周野。 　　察觉到他的认真，她不自觉地收敛了坏脸色，抿起唇，眼睫颤了颤。 　　“怎、怎么了？” 　　周野盯她两秒，不紧不慢地吐字询问：“小姑娘，你今儿试穿的这条红裙子，到底是自个儿喜欢，还是……” 　　薄薄的眼皮掀起。他停顿两秒，再抬眸时，丹凤眼里多了几分凌厉：“还是因为别人喜欢？”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车厢内静得出奇。 　　似乎都能听到窗外呼啸而过的驾车声。 　　周野勾着闻岁的下巴,强迫着闻岁看他：“小姑娘，你今儿试穿的这条红裙子，到底是自个儿喜欢,还是因为别人喜欢？” 　　他慢悠悠地打量着。 　　视线如有实质一般,划在闻岁身上，让她整个人都心虚紧张地发抖。 　　闻岁垂下眼皮，避开与男人的对视。 　　她张了张嘴，本能地就要否认。 　　但还没来及出声。 　　便听男人哼笑着：“吃吃可别糊弄我。” 　　他压低着声儿,懒洋洋的声调,吐气间,似笑非笑地，轻轻咬着字：“叔叔什么都知道。” 　　男人模样倦懒,细长的丹凤眼微微地眯起,唇角悠悠地挑着,像个在蛊惑人套话儿的妖。 　　但此刻，闻岁毫无心情欣赏。 　　她整个脊背绷得死紧,甚至在发颤。 　　“什么都知道” 　　脑海里反复地回响着这个词。 　　她眨了眨眼睛，很快又联想起，周野刚才的那番问话。 　　眼睫止不住地眨得飞快。 　　——所以,周野是发现了， 　　她喜欢他了吗？ 　　“……” 　　死命掩藏的少女□□被当事人撞破。 　　闻岁又恐慌又羞愤,一向能够把情绪伪装得很好的她难得地露出来慌张的神情。 　　心脏像是跳到了嗓子口。 　　她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呜咽，眼眶里蓄满了害怕的泪水,打着哭嗝，话儿说得断断续续：“不是……我……” 　　周野没想到,闻岁的反应会这么大。 　　瞧见她脸颊上直往下掉的泪珠,顿了一下,连忙抽出几张纸巾。 　　长臂穿过驾驶座和副驾之间的空隙。 　　周野伸出大手。 　　一把按住闻岁的下颚，使力，抬起。 　　擦拭泪痕的动作却很轻柔。 　　他蹙着眉，声音依旧吊儿郎当地，安抚着哄逗她：“哭什么？叫人瞧见了，以为我搞拐卖呢。” 　　闻岁哭得停不下来，只一个劲儿地摇头，嘴里哼哼唧唧地，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周野停了两秒，突然笑了：“他妈的。” 　　“本来还想端个长辈架子，结果我还没说话呢，你就给我掉眼泪。” 　　他稍用了力，擦掉闻岁脸上最后一颗泪珠：“就这么娇气？嗯？” 　　他缓慢地道：“我又不是舒阿姨。” 　　“我知道，吃吃这个年龄段，有个喜欢的小男生是件很正常的事儿。” 　　“……” 　　哭到一半的闻岁眨了眨眼。 　　嗯？ 　　这话怎么感觉不大对劲儿呢。 　　她又眨了眨，眼泪也不掉了。 　　慢吞吞地看向男人。 　　周野注视着闻岁。 　　不知什么时候，厚厚的云层露出了一条空隙，阳光趁虚而入地逃出，从车窗里射进来。 　　漆黑的瞳仁笔直地穿过光束，与闻岁的对上。 　　“我只是想告诉你，”周野抬手拍了拍闻岁的头发，语气缓而重， 　　“我们家吃吃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姑娘，” 　　“用不着，为谁改变。” 　　“……” 　　闻岁怔愣住。 　　阳光照在周野的短碎发上，像笼上了一层朦胧又不真实的光晕。 　　她眼睫止不住地轻颤。 　　过了半晌，她看着正低头拧糖果盒的周野。 　　后知后觉地又感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抿唇，慢吞吞地问：“没、没了吗？” 　　周野挑出草莓味的糖，剥开粉色的糖纸，递到闻岁的嘴边。 　　闻岁掀起眼皮，瞧他两眼，含了下去。 　　却没敢动。 　　她是觉着，哪里好像有点问题，但又不敢确认，只好继续紧张地望着周野，像个等待审判的人。 　　周野懒洋洋地“嗯？”了声：“怎么？真要我骂你？还是说，真要我拐卖你？” 　　“……” 　　闻岁没搭理男人的插科打诨。 　　她仔细瞧了又瞧，见男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这才稍稍放了心。 　　但又有迟疑。 　　于是她干脆仔细地问了遍：“你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周野挑眉，提醒她：“忘了那张便利贴？” 　　闻岁起初想到的是，印着周野电话号码的那张。但很快，她就想起来，是另一张。 　　——那次给周橙橙补课，她无意写下的“闻岁喜欢周野。” 　　但周野只瞧见了，前面四个字。 　　她抿起唇。 　　很奇怪，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有一点点地失落于男人的不知情。 　　“……” 　　闻岁轻轻地咬碎了糖果：“所以，你真的不知道，我喜欢的男生是谁吗？” 　　闻言，周野眉峰轻挑了下，饶有兴趣着微微前倾了些身体：“岁岁要跟叔叔，分享她的小秘密了吗？” 　　闻岁停了下，一时没吭声。 　　这毕竟是小姑娘的少女私事，加上她刚刚又一副吓得要哭的模样。 　　周野虽然嘴上那么说，但也只是开个玩笑儿随口逗两句，并未当真。 　　他侧过身，把购物袋拿起来，准备递给闻岁。 　　刚拿起购物袋的瞬间，身后忽然响起女生的缓声：“好啊。” 　　周野愣了下，回过身：“嗯？” 　　闻岁歪了歪头。 　　滚圆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周野，明亮地异常，不知道是因为太阳光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也许是因为刚才令她担惊受怕的误会，也许是因为这么多天的压抑情绪。 　　让闻岁急需一个发泄口。 　　她的视线一点点地划过对面男人的眉眼，声音又轻又缓，像是在虔诚地诉说着祷告词：“我喜欢的男生特别特别地好。” 　　“他个子很高，长得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所以第一次见他，我就忍不住有一点点地心动了，”闻岁弯了弯唇，但很快又垂下眼皮，“所以，也有很多的女同学喜欢他，我每次看到都会有一点点地不开心。” 　　“他的成绩很好，体育也很厉害，尤其是短跑，可快了，没几个人能超过他。” 　　“他的性格很烦人，有点混，还很不守规矩，所以虽然他成绩好，但老师们也不太喜欢他，不过他人缘很好，朋友特别多。而且他其实之前表面上瞧着不太正经，实际很体贴很细心，很温柔也很有责任心，对我特别地好……” 　　闻岁断断续续地诉说着。 　　话语真假掺半。 　　字字瞧着不是他，可实则，句句都离不开他。 　　她越说越慢，到最后，情绪俨然已经失控。她乱七八糟地抹掉脸上的泪水，声音哽咽得哑掉：“他真的哪哪都好。” 　　“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他啊。” 　　眼前的男人的模样已经被泪水模糊成了一道虚影，可闻岁的视线并未移开。 　　她像魔怔了一样，喃喃着重复：“我真的好喜欢他啊。” 　　“可是为什么，他有喜欢的人了。” 　　“还是一个，和我一点点都不像的人。” 　　“……” 　　像是阀门突然被打开，压抑许久的山洪顷刻便如同猛兽一般，嘶吼着倾泻奔涌。 　　闻岁说完，就不管不顾地掩面痛哭起来。 　　没过多久，头颅突然被人按了下，紧接着，便被埋进了一处宽大又温暖、十分有安全感的地方，鼻腔里随之传来清新的薄荷香，混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 　　背部随之传来轻柔的拍打声。 　　周野伸出长臂，安抚地将闻岁揽进怀里。 　　他自始至终都安静地听着闻岁混乱的嘟囔，任由闻岁的泪水打湿他身上的衣服。 　　直到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哭声渐缓，他才出了声，声音很淡，淡到有些泛冷：“是吗？” 　　他低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可是我觉得，” 　　“我们家吃吃才是哪哪都好。” 　　闻岁愣了下，她抬眼看向周野，像赌气、又像发泄一般，质问道：“那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周野抽出纸巾，帮闻岁擦着泪：“那就说明，那个男的也不是哪哪都好。” 　　闻岁没懂：“什么？” 　　周野慢条斯理道：“比如，眼光就不怎么样。” 　　“……” 　　闻岁看了周野两秒，想到什么，突然就忍不住破涕而笑。 　　“别笑。”周野摸了摸闻岁的头，“小姑娘，我说认真地，” 　　“不是他不喜欢你，” 　　“是他配不上你的喜欢。” 　　周野继续道：“而且连周橙橙那丫头都知道，无论再喜欢，谁要是惹她不爽快了，那也得靠边滚。” 　　“更何况我们吃吃呢？” 　　“我们家吃吃可是个从小被宠到大的小姑娘，更是个哪哪都好的小姑娘，所以，谁也不值得让她自卑、让她改变自己……” 　　周野伸出手指，略显粗粝的指腹从闻岁细腻的脸颊上滑过，指尖上有微湿的痕迹：“让她哭。” 　　闻岁抿起唇，盯着男人指尖上的晶莹，停顿了两秒，缓慢地鼓起嘴：“那要是，有人非要惹我哭呢？” 　　周野瞧她两秒，语气又恢复成了懒洋洋的样子：“这样啊……” 　　他拿纸巾擦掉了手指上女孩的泪，吊儿郎当道： 　　“那你就告诉我，叔叔去帮你揍他，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暮色盛灿华丽,本就微泛红的脸染上，像涂了脂粉一般明艳漂亮。 　　闻岁直视着窗外。 　　杏眼又圆又大，漆黑,瞧着却呆滞空落。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神情怔怔地，像是还未从刚才的谈话里回过神。 　　夕光斜斜，缓慢地迁移。 　　在细腻的皮肤上留下交错参差的烙印。 　　直到一道信息音响起。 　　闻岁才恍然回过神。 　　是周橙橙的信息。 　　询问她是否到家。 　　回完周橙橙的信息，闻岁就放下手机,走向小沙发。 　　她把两条裙子从购物袋里拿出来,平铺在小沙发上。 　　两条裙子一条艳丽,一条清新。 　　闻岁抿起唇看了会儿，接着没什么情绪地叠起来,最后放在了衣柜的最角落里。 　　放置完裙子,她也没耽误。 　　接了杯水就立刻坐在书桌前开始复习。 　　复习到一半,闻岁有点累，便伸了个懒腰,起身准备去冰箱里拿点水果吃。 　　“你说，我是不是对吃吃太严了？” 　　途径主卧时，听到舒慧的声音。 　　脚步瞬间停住。 　　闻岁侧过头。 　　主卧的门没关好,露出来一条小缝隙，又细又长的光柱从中挤出来,顺道带来屋内两人的聊天声。 　　闻清帆安抚道：“怎么了？” 　　舒慧说：“你没觉得吃吃最近状态不太对吗？她老是出神。你说是不是我给她的压力太大了？” 　　闻清帆想了想：“最近要考试，而且这又是他们分班前的最后一次大考,跟后面的分班息息相关，她压力大也正常。” 　　闻清帆说：“你这么多年都是这个性子,放心吧,吃吃不会误会你的,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刚好我们一家好久没出去玩过了，等下周周末，叫上良年他们一家，出去聚一下，也算给她放松心情。” 　　舒慧：“好。” 　　闻岁垂下眼皮，慢吞吞地鼓起嘴。 　　虽然闻岁因为周野和陈夏的事，上课总是心神不宁，但好在及时地调整回来，周末剩下的时间里都在好好地复习，加上她原本的基础，所以月考成绩虽无突破，但也算中规中矩。 　　舒慧跟闻岁商量着，最后选择了动物园。 　　动物园有些远，虽吃完早饭就出发，到达时也将近十点。 　　最近几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灿烂，加上正值周末，来动物园玩儿的人不少。 　　闻岁一家到了约莫半刻钟后，周橙橙一家才姗姗来迟。 　　叶善灵指了指周橙橙，抱歉道：“这孩子磨磨唧唧地，叫了半天才起床。” 　　舒慧：“没事没事，我们也刚到。” 　　周橙橙哼了一声：“我昨天写作业写太晚了。” 　　闻岁挑眉：“你最近挺要好。” 　　周橙橙鼓起嘴，又有点心虚似的地移开视线：“我一直都很要好啊。” 　　闻岁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两眼，倒也没多问什么。 　　“好了，人来齐了，我们过去排队吧。”闻清帆说道。 　　脚步微顿。 　　闻岁察觉到什么，瞥了眼正在低头摆弄摄像机的陈夏，四处张望了一圈：“周野呢？” 　　她迟疑地询问道：“……周野没来吗？” 　　“他啊，”周橙橙瘪瘪嘴，“他昨晚上熬到五点，他才起不来呢，睡得跟猪一样，叫都叫不醒。” 　　“熬那么晚？”闻岁说。 　　陈夏适时地接过话茬，熟稔道：“他在忙论文的事儿。” 　　闻岁停顿了两秒，点点头：“哦。” 　　动物园很大，绿树成荫，风景宜人。 　　闻岁和周橙橙喂着动物，十分开心，陈夏不时地在旁边给他们拍着照片。 　　转眼间，已经下午四点。 　　舒慧提议着，干脆回去路过万达时直接在里面解决晚饭，顺便逛逛街。 　　叶善灵乐得轻松：“好啊，那我给小野打个电话，让他也过去。” 　　“他们这些年轻人，一天到晚作息颠倒也就算了，饭也经常不好好吃。” 　　“行。”舒慧想到什么，“欸，对了，小野不是六月底走吗？几号定了吗？” 　　叶善灵点点头：“25号。” 　　舒慧：“那就一个月了。” 　　叶善灵说：“是啊，等他回去开始训练，见面可就不方便了。” 　　“……” 　　25号。 　　一个月。 　　分离的信号就像扎在心口上的细针。 　　察觉不到时，也就没事。 　　但知道了，便会让人因为紧张害怕而摇摇欲坠。 　　闻岁刚才还喜笑颜开的眉眼，瞬间垂了下去。 　　- 　　树影街景从窗子口里匆匆略过。 　　开了约莫两小时。 　　就在闻岁要昏昏欲睡的时候，车终于停下。 　　“吃吃，下车了。”副驾的舒慧提醒道。 　　闻岁惺忪着眼昂了声，伸手开车门下车。 　　车门刚开，含着些许燥热的夏日晚风便迫不及待地往里灌。 　　闻岁正迷糊着，下车也没看好路，遭风一扑，忍不住踉跄了下。 　　惊呼声还未来及发出，便觉一道大力忽来，稳稳地托住了手臂。 　　“玩得这么开心？路都看不清？” 　　一听见熟悉的、含着若有似无调笑的男声。 　　闻岁立刻抬起了头。 　　周野挑了下眉，随即松开手，随口问道：“你们今天都玩了什么？” 　　闻岁昂了声：“就去逛了下动物园。” 　　舒慧听见了动静，回头望：“你走路小心点。” 　　闻岁哦了声。 　　陈夏走过来，问周野：“你来多久了？” 　　周野看了眼手表：“比你们早十来分钟吧。” 　　他看向陈夏怀里的摄像机：“都拍了什么，给我瞧瞧。” 　　陈夏递过去，打趣道：“今儿可好玩了，你不来可惜了。” 　　周野随便扫了两眼，就把摄像机还给了她。他哼笑一声：“是，真可惜。” 　　预定好的饭店在三楼。 　　吃完饭后，叶善灵便拉着舒慧去逛街，周良年无奈，索性和闻清帆去了家茶饮店。 　　周橙橙自然坐不住：“岁岁，我刚才看到一个特别好看的帽子，你陪我去试试。” 　　闻岁欣然应允：“好。” 　　“夏夏姐要陪我一起嘛？”周橙橙问道。 　　陈夏：“好啊。” 　　周橙橙眼睛转了转，想到什么，看向旁边正在低头回信息的周野，她轻咳两声，甜腻道：“小叔叔，你要不陪我一起吧，你眼光好，帮我挑挑。” 　　周野听到声音，掀起眼皮，不动声色地睨她。 　　周橙橙被看得心虚，拉了拉他的衣角：“走吧走吧。” 　　周野微颔首，昂了声，丹凤眼里满是了然轻嗤的笑意，吊儿郎当地收了手机：“行啊。” 　　周橙橙一副得逞的样子，满足地嘻嘻笑起来：“好诶——” 　　“可惜我没带钱，”没等周橙橙跳跃的尾音结束，周野就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他轻飘飘地瞥了眼愣住的周橙橙，悠悠拉长着尾音，懒散打趣道：“我要是看中了什么，只能麻烦我的好侄女，帮我垫付一下了。” 　　“……” 　　周橙橙沉默两秒：“其实我觉得你们三个大男人，一起喝喝茶也挺好的。” 　　周野勾着唇，故意逗她：“那怎么行？我好侄女的邀请，我怎么能拒绝呢？” 　　“……” 　　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的周橙橙面无表情笑了两下，打算当做没听到，拉着闻岁的手就往电梯处走：“岁岁我们走吧。” 　　“……” 　　这三个女孩子在饰品店内兴致勃勃地挑着东西，周野自然插不上话，不过他也没走，坐在一旁玩着手机。 　　玩了会儿便觉无趣，他索性站起身，冲陈夏说道：“挑好了打我电话。” 　　陈夏：“好。” 　　附近有家朋友开的台球馆，周野拨了个电话过去通知了声，打算过去坐会儿。 　　朋友自然欢迎：“行啊，刚好他们几个都在呢。” 　　又是周末，又是饭点的。 　　周围人流如潮，说话声和服务声嘈杂不绝。 　　周野身形优越，频频有人投来视线。 　　不过显然男人已经习以为常，挂了电话，剥了颗糖后，便抬步往前走。 　　旁边的柱子上贴着一款手表的广告。 　　他随意地瞥了眼。 　　正要收回视线之时，耳边传来清脆的女声：“你喜欢那个吗？” 　　周野低眸望，见是闻岁，笑唤了声：“吃吃。” 　　“不是在挑东西嘛？怎么到这儿了？”周野想了想，“买完了？” 　　闻岁摇了摇头：“没，我口渴，出来买杯果茶。” 　　她说完，视线停在那个广告牌上几秒，又看了看周野，慢吞吞地鼓起嘴。 　　又掀眼看了周野两眼。 　　他刚才好像看了这个广告牌好几秒？ 　　是喜欢这个吗？ 　　“……” 　　闻岁性格大气开朗，算是个有些粗枝大叶的人。 　　但似乎，在周野身上，就变得敏感细心起来，从那些细枝末节里，去捕捉、去猜测、去试探着。 　　听见闻岁的答复，周野点了点头：“嗯，我去朋友店里坐一会儿。” 　　闻岁哦了声。 　　她抿起唇，看着周野，一时没动。 　　“有事儿？”周野看出闻岁的不对来。 　　闻岁攥了攥衣角，轻轻昂了声儿，若无其事、但又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我听叶阿姨说，你25号走啊？” 　　“什么？” 　　周围太吵，闻岁的声音又小。 　　周野没听清。 　　他微躬了身，往前走了几步。 　　薄荷香清淡却又强势，硬生生地逼退了周围店铺里传来的饭菜香以及来往人群身上的香水味儿。 　　闻岁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扣着手心，声音稍稍放大：“我说，叶阿姨说你6月25号走。” 　　周野这次听清了，轻嗯了声。 　　闻岁沉默了。 　　她不开心，所以由着性子问，但当事情真摊在她面前了，她又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她低下头，正准备点头离开时。 　　下颚忽然被微凉攥住。 　　抬起。 　　周野勾起闻岁的下巴，眉峰轻挑，丹凤眼里一如往常，漫不经心地似笑非笑。 　　声音慵懒缓慢，轻轻地莞尔吐字：“怎么？” 　　“吃吃舍不得小叔叔啊？” 　　作者有话说： 　　最近特别特别卡，抱歉，下一章闻岁高中的部分结束。 第29章 　　周围人来人往,喧闹吵嚷。 　　闻岁被迫昂起头。 　　男人五官轮廓利落分明，短碎发凌乱，眉毛天生地黑,眉峰处微微挑高,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勾着，似笑又非笑。 　　她对上周野漆黑且调笑的眼睛。 　　听见他喉腔里荡出一声轻笑：“怎么？吃吃舍不得小叔叔啊？” 　　男人吐字间，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似乎有呼吸的热气喷洒在闻岁细腻的脸颊上。 　　又痒又麻。 　　惹得她眼睫飞快颤动。 　　“……” 　　周野说完,就松开卡着小姑娘下巴的大手。 　　又见她许久没坑声,不紧不慢地“嗯？”了声儿。 　　闻岁回过神，手指蜷缩着,缓慢地点了点头：“是的。” 　　倒是没想到小姑娘会这样诚恳,周野挑了下眉。 　　他伸手摸了摸闻岁的头发：“行,叔叔真没白疼我们吃吃。不像周橙橙那丫头，是个没良心的。” 　　闻岁盯着他,没说话。 　　周野放缓声音，眉眼安抚宠溺、如长辈一般：“又不是见不到了，再说平常吃吃要是想叔叔了,也可以微信找我啊。” 　　“不是见不到了，”闻岁重复了一遍周野的话,像是终于找到达成目的的由头，急切道,“所以你以后来长阴的时候会来看我，对吗？” 　　“当然,”周野欣然点头,懒洋洋地说：“而且等吃吃以后交男朋友了,我这个做长辈的，也还得盯着点儿呢，省得我们家这么乖巧的小姑娘被哪个臭小子给骗了。” 　　“……” 　　闻岁抿起唇，干巴巴地笑了下。 　　她吐出一口气，干脆不搭理周野后面的话儿：“好，那你别骗我！” 　　“嗯。” 　　- 　　目送着周野离开后，闻岁原本要往奶茶店走，但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脚步顿住。 　　她看向旁边的手表广告，抿起唇，脚步调转，去了旁边的表店。 　　“……” 　　闻岁回去的时候，周橙橙正在和陈夏挑杯子。 　　周橙橙接过她手里的奶茶，随口问道：“人很多吗？你去了好久哦。” 　　闻岁心虚地昂了声，把手中的另一杯果茶递给了陈夏：“夏夏姐，这个是给你的。” 　　陈夏：“谢谢岁岁。” 　　“没事没事。” 　　逛了约莫半小时后，周橙橙满载而归。 　　一边往收银台走时，一边眼珠子转了转，她掏出手机给周野打电话，甜甜喊道：“小叔叔！” 　　“好好说话，瘆得慌。”周野转了下台球杆，毫不客气道。 　　周橙橙：“……” 　　周橙橙轻咳两声：“我选好了。” 　　周野把手机放在台球桌上，俯身，一边拿着台球杆找角度一边佯装不懂，懒洋洋道：“嗯，等你妈和舒阿姨逛好了再回去吧。” 　　“……” 　　周橙橙哼了声，翻了个大白眼：“小气——” 　　“微信还是支付宝？”周橙橙的话还没说话，周野已经开口打断。 　　“啊？”周橙橙还没反应过来，一时有些噎住。 　　周野手微抬，“嘭”一声，黄球入洞。 　　他慢条斯理地问道：“你刚说什么？小气？” 　　周橙橙立刻反应过来了，她若无其事地把还未来及出声的“鬼”字默默咽下去，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没，你听错了，我说的是……” 　　“我小叔叔最大方！” 　　“呵。” 　　周野嗤笑一声，懒得再搭理她，挂断了电话。 　　麻利地收完周野转来的钱，周橙橙嘻嘻笑起来：“走吧，我请你们吃冰激凌！” 　　- 　　回到家时已经十点多，舒慧叮嘱闻岁早点洗澡睡觉。 　　闻岁点了点头：“好。” 　　进了屋却直奔书桌底下的抽屉。 　　她拿出最里面的卡包，翻找着，最后拿出了一张银行卡。 　　这其实是舒慧的卡。 　　不过自从闻岁上四年级之后，舒慧有心教她认识钱、建立一个良好的消费观，就去办了张新卡，给闻岁使用。 　　闻岁后来的压岁钱还有奖金等等都被存进了里面，这么些年下来，已经是个不小的数目。 　　闻岁平常上学，没什么太多用钱的地方，偶尔买些零食出去玩之类的，舒慧也会给她钱。 　　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找出这张卡。 　　闻岁抿起唇，把银行卡放进了背包里。 　　“……” 　　第二天早上，闻岁起床时，舒慧刚好做好早饭。 　　舒慧：“今天起这么早啊？” 　　闻岁昂了声：“我等会儿要出去一趟。” 　　舒慧问：“去哪？要我送你过去吗？” 　　闻岁连忙摇头，含糊道：“我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了。” 　　舒慧想了想，没再多问什么，递给她一杯热豆浆：“好，路上注意安全。” 　　- 　　月考结束半个月后，开始分班。 　　闻岁征求了舒慧和闻清帆的意见，但两人没多参与，只建议她先确定好未来的就业方向。 　　所以最后她还是选择了文科。 　　周橙橙倒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选择了理。 　　闻岁知道后有去询问过周橙橙，明明物化是她的短板，为什么还要去理科班。 　　但周橙橙支支吾吾的，没给个答复，闻岁思考了下，便也没再问了，只叮嘱她以后好好学习，她们俩大学最好能考在一个城市。 　　文科班少，重点班只有两个。 　　进去第一天，她就看见了许韵。 　　闻岁愣了下，但只过半瞬，便当没看见似的移了视线，与其他同学聊天。 　　上课时只觉度日如年，但过着过着，眨眼间，就进了六月份。 　　没过几天就是高考，倒是与还在高一的闻岁他们无关，但是因为要做考场，闻岁他们得了两天的假期。 　　难得的两天假期，像是捡了个大便宜。 　　但闻岁和周橙橙也没闲着，去了图书馆写作业。 　　正好周五叶善灵休息，她见两个小孩昨天认真学了一天，当即决定要带她们出去玩儿。 　　可惜的是舒慧还要监考，她去不了，只好叮嘱闻岁听话些。 　　闻岁早就闷坏了，摆摆手，就拿上背包离开：“知道啦知道啦。” 　　在小区门口等了约莫十分钟，叶善灵的车就停在了跟前。 　　周橙橙坐在后排，朝她招手：“岁岁！” 　　坐上车，闻岁看了看空落落的副驾，又看了看旁边的周橙橙，诶了声：“只有我们三个吗？” 　　叶善灵说：“对啊，你妈不是要监考嘛。” 　　闻岁顿了下，伸手卷了卷背包带子。 　　“哦，你是问你夏夏姐嘛？”叶善灵反应过来，询问道。 　　闻岁立马点了点头，又补充了句：“还有周野。” 　　周橙橙开口：“我没跟你说嘛？” 　　闻岁：“什么？” 　　周橙橙说：“夏夏姐和我小叔都走了啊。” 　　“……” 　　迟疑两秒，闻岁轻问：“走……是什么意思啊？” 　　周橙橙回答道：“他们回首都啦。” 　　攥着背包带的手扣紧。 　　闻岁：“不是说，25号才走吗？” 　　周橙橙说：“是啊，但周野好像要拍个什么节目，刚好就在首都，他就干脆直接回去了。” 　　“夏夏姐也跟着他回去了。”周橙橙边说边叹气，“还想让她教我化妆呢。” 　　“……” 　　回到家时，正是下午两三点。 　　闻清帆刚送完舒慧回来，正坐在沙发上喝茶，见到闻岁，询问道：“你叶阿姨刚跟你妈说你不太舒服，连你一直想去的密室逃脱都没去，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闻岁停顿了两秒，才咬着唇：“肚子有点疼，可能中午吃饭吃太快了，我回房间休息一下。” 　　闻清帆：“行，那等你妈回来，要还是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嗯。” 　　门“砰”地关上。 　　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闻岁打开床头边的抽屉。 　　里面放了一本厚厚的日记本，还有一个精致的包装盒。 　　她顿了一下，慢吞吞地打开。 　　包装盒里安静地躺着一只手表。 　　璀璨，闪着细细的光。 　　这是上次周野喜欢的那只表。 　　第二天，她就拿着所有的钱，买下来了。 　　也是她想要送给周野的离别礼物。 　　指针还在有节奏地转动着，“滴答滴答”。 　　可人却已经离开了。 　　“……” 　　闻岁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 　　没关系。 　　周野说了，以后还会见面的。 　　到时候再给他就好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闻岁才缓慢地抬起眼皮，把表盒合上。 　　彼时阳光刺眼明亮，洒满整个屋子。 　　饶是怅惘，闻岁也依旧留有期待。 　　可惜这时的她不知道。 　　男人失信了。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她去过很多次周橙橙的家、每一天都从学校门口经过、甚至来到了浮灿冰场。 　　她走过长阴的很多地方，可都没能再看到那个，总是吊儿郎当地一手插兜一手慢条斯理地剥开糖纸、总逗哄着她叫他小叔叔的黑衣少年。 　　“……” 　　窗外蝉鸣阵阵。 　　夏天彻底到了。 　　男人在初春里到来，于是后来夏天到了。 　　他也就走了。 　　而这场隐晦却又盛大的暗恋，就像女孩手中未来及送出去的手表，在日复一日的暗地等待里。 　　最后，无疾而终。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时光辗转,生命长河滚动不息。 　　闻岁很快迎来了高考。 　　不过可惜的是，人生多遗憾，她并没有发挥出自己最好的状态,还比平常稍稍差点。 　　舒慧和闻清帆倒是没多说什么,只叮嘱她择校的时候一定要想好自己想要什么。 　　闻岁原本的志愿是首都大学，她的分虽然够了学校的线，但却不够新闻学专业的。 　　她不想调剂到别的专业。 　　首都倒是还有另一所不错的大学，它们的新闻学专业也不错,在国内更是拔尖的存在,但是又比不上南海大学的。 　　可是南海大学,就不在首都了。 　　闻岁盯着电脑，慢吞吞地垂下了眼皮。 　　舒慧敲门进来。 　　闻岁抬起头：“妈妈。” 　　舒慧把温水递到她耳边,询问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需要爸爸妈妈给你些意见吗？” 　　自从闻岁十八周岁成人礼过后,舒慧和闻清帆就很郑重地告诉了她,以后的路就是她一个人走了，他们两个人不会再过多地参与她的决定。 　　闻岁心里很纠结,可惜她没办法把心里的考虑说出来。 　　她只能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妈妈，我再考虑一下。” 　　舒慧摸了摸闻岁的头发：“嗯，吃吃做什么决定,爸爸妈妈都会支持你的。” 　　闻岁咽下口中的水：“要是我不选首都大学呢？” 　　舒慧说：“妈妈说了，尊重你的决定。” 　　闻岁支吾道：“要是……我也不选南海大学呢？” 　　身为闻岁的母亲,舒慧立刻就明白了闻岁的意思，她看闻岁两眼：“你是想跟橙橙待一块儿？” 　　周橙橙这两年进步飞速,成绩一出来，直把叶善灵激动地去订酒店摆酒席。 　　她选择了首都的一所重本大学。 　　闻岁顿了下,没吭声。 　　舒慧没瞧出不对,她想了想,缓声安抚道：“其实这个大学也挺好的，你想去，妈妈没有意见的。” 　　闻岁抿起唇：“好，妈妈，我再想想。” 　　舒慧走后。 　　闻岁把头埋在胳膊肘里，陷入深深的黑暗里。 　　理智告诉她，该选南海大学。 　　可是…… 　　闻岁闭上眼皮。 　　过了片刻，周橙橙的电话过来。 　　闻岁接通。 　　周橙橙询问道：“岁岁，你选哪个大学呀？” 　　闻岁抿起唇。 　　夏日烈阳穿过明亮的窗，洒在她的脸颊上，女孩皮肤细腻，都能瞧见茸茸的小绒毛。 　　她朝窗子望去，刺得她眯起了眼。 　　“……” 　　那一刻，忽然有熟悉的男声在脑海里回响。 　　闻岁顿住，她看向衣柜的角落处。 　　过了半晌，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算了，去南海大学吧。” 　　- 　　不像高中学习那般紧张管束，大学生活丰富又自由，起初闻岁会有些想家，几乎每天晚上都给舒慧或者闻清帆打半个多小时的电话。 　　但好在，忙碌的社团活动和新认识的朋友，加上长阴离南海很近，闻清帆他们俩时常会来看她，让闻岁很快缓了过来。 　　宿舍是四人间，几个人性格都不错，一个学期的相处下来，更是融洽许多。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寒假回来，闻岁又投入到了学习和各种忙碌的比赛活动中。 　　初春的阳光明媚又和煦，照进宿舍里暖洋洋的，时而吹来的风，也含着清新的花草香。 　　“后天宋瑞生日，他特地戳我，让我们大家都得去啊。”楚恬坐在座位上，笑眯眯地回过头招呼道。 　　她们四个都是新闻专业的，宋瑞是她们的班长。 　　她旁边，一个染着墨绿色的头发的女生说：“可是我们没买生日礼物啊。” 　　楚恬说：“他说了，我们人到就行，不用给礼物。静静去吗？” 　　陈静刷着手机：“你问她俩，她俩去我就去。” 　　她又看向右后边的女生。 　　女生穿着柔软宽松的奶黄色毛衣，坐姿松垮但是很端正，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着肩后，有几缕遮住了侧脸，偶能窥得的侧脸白皙又细腻，正在专心致志地敲打键盘。 　　“岁岁。”楚恬大声喊道。 　　突然被大叫一声，闻岁身体微抖，从稿子里抽出神来：“怎么了？” 　　楚恬说：“后个儿宋瑞过生日，你去吗？” 　　闻岁忙着赶采访稿子，随口敷衍道：“都行。” 　　她托着下巴，嘟囔道：“岁岁好忙啊，仿佛跟我们上的不是一个大——” 　　“卧槽！”陈静忽然惊叫一声。 　　楚恬被打断，不满道：“陈静你有毛病啊？大呼小叫的！” 　　“快看学校论坛！”陈静说，“救命这个男的好帅！” 　　“看个屁——啥？！有帅哥！”楚恬登时眼睛放光，“我来看看！” 　　她立刻打开手机，没过多久：“他妈的怎么没有正脸啊！！” 　　“没眼光，这男人看身材就知道是个帅哥了好嘛！”陈静边保存边说。 　　“是的！”楚恬花痴道，“这是我们学校的吗？” 　　“好像是欸，”陈静仔细看，“后面这片儿像是小树林。” 　　“那我怎么没见过啊。”楚恬保存完，手指轻飘飘一指，“小静子，一分钟之内，朕要得到这个男人的所有资料。” 　　陈静嗤了声，翻了个白眼：“好啊，等姐玩够了再给你。” 　　“滚蛋吧你。” 　　楚恬舔完屏，再一看，另外两个都没动静：“不是吧，你们俩也太静心寡欲了，遇到帅哥都不为所动？” 　　话落了地，宿舍里陷入一阵死寂的沉默。 　　“……” 　　楚恬哼了声，她也不矫情，凑到宋雨彤边上，拿下她的一边耳机：“雨彤你在看什么啊？都不理我。” 　　宋雨彤这才出声：“比赛剪辑。” 　　楚恬巴巴地继续问：“什么比赛啊？” 　　宋雨彤说：“短道速滑的。” 　　闻岁没戴耳机，其实一直都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只不过怕打断思路，便一直没吭声。 　　可是短道速滑四个字，就像一把利刀，一入耳，就像是一种本能反应，直接强势地砍断了顺畅如丝线的思路。 　　手缓缓地停下。 　　闻岁抿起唇，转过头看。 　　楚恬说：“你怎么想起来看这个？” 　　宋雨彤回答：“明年不是冬奥会嘛，我在考虑要不要报名去做志愿者。可能搜的冬奥的东西多了，大数据就给我推了好多冬奥比赛的视频。” 　　“草！”楚恬看着宋雨彤的手机屏幕，突然激动起来，“这个红衣服，是我们国家的嘛！” 　　宋雨彤低头：“是啊，草，这怎么摔了！” 　　“看着好疼啊！”楚恬说，“好可惜，他本来排第一的，气死我了，这不会被淘汰吧——” 　　“不会的，他会被判进的。”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清脆平缓的女声。 　　楚恬抬起头。 　　面前的女生脊背笔直，乌发被绾到了耳后，完整地露出了整张小巧的脸蛋。 　　下巴尖尖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十分明亮，像是能透光的玻璃珠子似的。 　　楚恬忍不住伸手捏她脸，不正经道：“岁岁，你是吃漂亮多长大的吗？以后嫁给我做老婆好不好。” 　　闻岁：“……” 　　闻岁拍开她的手：“去你的。” 　　陈静听见了动静，咦了声：“楚恬你他妈怎么跟个变态似的。” 　　楚恬毫不在意地吐了吐舌头。 　　宋雨彤没懂，询问道：“为什么会被判进啊？” 　　闻岁看着视频里陌生的身形。 　　不知道为什么，许是期待落空，突然有点空落落的。 　　她抿起唇，停顿了几秒才道：“这里，他后面的韩国选手变线了。” 　　“变线是什么意思啊？”楚恬追问道，她狐疑地看向闻岁，“你个恨不得一有理由就立马逃掉体育课的人，怎么对这个这么了解？” 　　“我还以为你对体育类都不喜欢呢。” 　　“……” 　　闻岁没想到楚恬会问这个，惊讶地瞳仁放大了些。 　　当年，她为了能多了解一点点周野，也为了能参与到周野的世界、和他多一丢丢话题，看了很多很多短道速滑的比赛。 　　起初对于一些判罚是看不太懂的，只觉激动震撼，于是她还查了很多相关规则。 　　窗外照进来的斑驳树影在她脸上打下参差的阴影，她偏过头，教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我爸看的。” 　　“……” 　　说完这句，闻岁又扫了眼视频上陌生的男人，便直接扭头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盯着写了一半的稿子，眨眨眼，竟然一时忘了要写些什么。 　　身后持续地传来三个女生的叽喳声。 　　她索性伸手，戴上了耳机。 　　以至于，她没有听到她们剩下的聊天内容。 　　这是条剪辑的视频。 　　上面的摔倒回放视频播完，就剪到了下一个。 　　“嚓擦”的冰刀摩擦声从声筒里传出。 　　最前方的男人如劲风一般划过，像捕捉猎物的豹子，迅疾强势，眨眼间，就只留一道黑红色的影。 　　楚恬本是随意一瞟，不自觉地就看入了迷。 　　直到比赛结束才缓过神。 　　楚恬说：“哇！这男的是谁啊？好帅啊！” 　　她眯起眼睛：“诶，感觉还和论坛上那张只有背影的照片有点像。果然帅哥都是相似的。” 　　她拿过宋雨彤的手机：“来来来，雨彤，我截个图上网搜搜这帅哥是谁。” 　　宋雨彤略显迟疑地递过去：“其实我好像知道。” 　　楚恬连忙扭头，激动道：“谁啊谁啊？” 　　宋雨彤却沉默下来。 　　楚恬是个着急性子，拍她的肩道：“快说啊！” 　　宋雨彤神色不定：“他叫周野。” 　　“哇！老公的名字也好听！！！”楚恬兴奋地拿手机搜，“我来存几张老公的照片。” 　　宋雨彤抿起唇，慢慢地诶了声：“可是他……” 　　楚恬：“什么？” 　　宋雨彤停顿片刻：“他好像被禁赛了。” 　　“……” 　　- 　　霓虹灯起，车流如织。 　　酒店是南海非常有名的一家，坐落在热闹的商圈里，夜晚一到，灯光璀璨，落地窗内人影憧憧，觥筹交错。迎宾员穿着整洁大方的工作礼服，站在门口对每个进来的客人一一致礼。 　　闻岁四人到时，宋瑞正站在门口等着她们。 　　他特地穿了件很正式的黑西装，衬得身形越发挺拔。 　　楚恬笑道：“行啊班长，这身儿挺气派！” 　　宋瑞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吧，我带你们进去。” 　　宋瑞人缘好，人又大方，请了许多人来。 　　他定了一个很大的包间。 　　包间分为就餐区和娱乐区，就餐区摆放着三张大圆桌，每张桌子中间摆放着一盆新鲜的绿植，整体简单大方；往前直走转个弯儿就是娱乐区，灯光温和，几条长长的柔软沙发立在最边上，闻岁她们来得有点晚，沙发上已经坐了不少人。 　　宋瑞把她们领到最边上空着的一处沙发上，接着就去招呼其他人了。 　　楚恬瞧见茶几上的扑克：“玩斗地主吗？” 　　其他几个也正觉无聊：“行啊。” 　　闻岁眼睛转了转。 　　这三个都是桌牌游戏的好手，她手一摊，自觉让位：“我不玩，你们玩吧。” 　　崭新的扑克被洒在透明偏灰的茶几上。 　　楚恬手快，三下五除二就洗好了牌。 　　瞧着这三人沉迷“牌场”，闻岁无聊地四处张望。 　　人三两分散着，或坐着沙发上聊天，或跑前面唱歌，又或是也在打牌。 　　但瞧了一圈儿，都没找到一个认识的。 　　她挫败地要收回视线。 　　但不知看到了什么，瞳孔倏地放大，视线猛然停住。 　　灯光柔软发白，隔着漫长散乱的人群。 　　远处的小沙发上。 　　一个黑衣男人低着头，露出一截冷白到近乎透明的脖颈，能隐约瞧见上面的棘突。背部弓起，又宽又薄，黑色卫衣随着动作起了条条纤细的褶皱。 　　他的手指粗而大，指尖捏了颗小小的糖，粉色的糖纸成了他周遭唯一的亮色，出奇地惹眼，正在被慢条斯理地剥下。 　　明明身处活泼嬉笑的环境里，但他整个人都像是被隔离在外似的，出奇地、安静，又沉默。 　　呼吸瞬间绷紧。 　　心跳在暗暗加速。 　　闻岁眼睫微颤，有些不可置信。 　　男人是低着头的，所以并看不清楚面容，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可是……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还没等她来及细想，便见男人有了抬头的趋势。 　　条件反射地，她立马转过头。 　　旁边的楚恬恰好瞧见了她夸张的动作：“你干嘛呢？” 　　“……” 　　闻岁顿了下，低头拿水喝：“没什么。” 　　楚恬奇怪地看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她侧过身，摸了摸跳得飞快的心脏。 　　这些年里，她再没见过周野。 　　只有偶然和周橙橙聊天时会提到他，但她竟然也能心平如水。 　　所以她一度以为。 　　时间很奇妙。 　　当年轰轰烈烈的喜欢，为其情绪难以自抑或窃喜或哭泣的人。 　　在日往月来里，再提起时竟然也能如常。 　　甚至于，以为自己似乎，没有那么喜欢周野了。 　　可是今天，她才明白。 　　长时间的不见面，或许会淡忘你的记忆，让你误以为似乎是不喜欢了。可惜其实一见面，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非常明确且强烈地告诉你。 　　你的心动所在。 　　闻岁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 　　直到心跳恢复正常。 　　想到了什么，她眼珠子动了动。 　　没忍住。 　　悄悄地，侧了侧头颅，想再看两眼。 　　刚掀起眼皮。 　　乍然对上一道视线。 　　“……” 　　指尖猛地扣进手心里。 　　像是因为紧张惊讶，闻岁竟然大脑一片空白，一时没有动作。 　　与之相抵的远处。 　　那里的灯光不似这边明亮。 　　男人掀着薄薄的眼皮，半耷拉着，正朝这儿望，漫不经心的，如曾经一般眉眼散漫，却瞧不出情绪。 　　更不知看了多久。 　　“……” 　　有那么一瞬间，闻岁觉得周遭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似乎都销了声儿。 　　只剩下了他们俩。 　　“……” 　　但并没有人吭声。 　　“岁岁。” 　　一道喊声把闻岁抽离出来。 　　她侧过头。 　　陈静指了指她边上的果盘：“宝贝儿帮我拿块哈密瓜。” 　　“好。” 　　闻岁又瞧了眼那处，愣了下。 　　——位置空了，男人不在。 　　没见着人。 　　闻岁鼓起嘴，回想着刚才的对视。 　　那么平静，也没什么动静。 　　“……” 　　估计，没想起她是谁吧。 　　也是，都三年多没见了，何况也就相处了几个月，她变化又不小，不记得……也正常。 　　闻岁垂下眼皮，掩盖住心底的失落，把哈密瓜递给陈静：“我去上个厕所。” 　　包间里倒是有厕所，但是被人占着。 　　她也懒得等，索性直接去了外面。 　　酒店豪华，连带着洗手间都装修得精致。大理石铺了一层，光滑干净，头顶的灯光泛着金黄，照得里面流光溢彩，入鼻都是清新的香薰味。 　　闻岁洗完手，吹干。 　　便往包间里走。 　　他们的包间在最里面，中间要穿过一条长长的长廊。长廊上铺了一层厚实的地毯，踩上去十分软，一点儿声都没有。 　　快要走到包间前。 　　看到什么，脚步顿了下。 　　闻岁定定地直视过去。 　　跟这座金碧辉煌的酒店相应的，包间的门是玻璃的，上面布满了各种棱形，灯光一照，便五颜六色亮晶晶地。 　　而门的边上。 　　一道黑影正侧站着，身体微弯，像张弓。长腿直愣愣地往前伸，一下子就横跨了半个走廊。 　　他头低着，正在剥糖。 　　短碎发有几根不听话地突出来，额头饱满，鼻根挺立，五官弧度立体完美，像是顶级雕塑师精心塑造的艺术品。 　　刚被安抚好的心脏顷刻又像投石进海，不受控地躁动起来。 　　闻岁定定地望了几秒。 　　她眼睫颤了颤。 　　随即抬步，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蓝白色的帆布鞋强装镇定地、平缓地踩过，从男人脚底延伸出去、一直到另一面墙的细长黑影。 　　接着来到包间门前。 　　当做没看见男人。 　　她伸出手准备开门进去。 　　但手刚伸在半空中，坚硬且炙热的胸膛忽然挡在了门前。 　　闻岁手臂停了下，抬眼望。 　　周野微低着头，鸦羽般的眼睫在眼底覆下了一层薄薄的阴影，他把剥好的糖慢悠悠地塞进嘴里，嘴角不紧不慢地勾起。 　　闻岁眨了眨眼。 　　她扣了扣手心，很快移开视线，声音被伪装得听起来很平静：“先生，你挡着我进去了。” 　　“……” 　　周野觑了她两眼，丹凤眼细长，一如既往含着似有若无的笑儿。 　　“行。” 　　他手一插兜，侧过身。 　　腾出了空当。 　　闻岁有些迟疑地看了看他。 　　但见状，也来不及多思考。 　　她很有礼貌地微微颔首：“谢谢。” 　　紧接着便伸手，靠上门把手。 　　但还没来及往里推。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嗤笑的气声。 　　“他妈的，”周野大臂一伸，大手一把攥住门把手上面的部分。 　　“吃吃，你还真没认出我？” 　　“……” 　　作者有话说： 　　原来算的其实是大二下学期见面来着，结果昨天理纲的时候，发现算错了。 　　也好。 　　高一的那年初春里，闻岁遇见周野。 　　大一的这年初春里，闻岁与周野重逢。 　　：D 　　- 第31章 　　人群的欢闹声模糊又遥远。 　　而在一门之隔的包间外。 　　女孩穿着长款的奶白色针织外套,背影纤细高挑，却堪堪只到身后的男人的胸膛处。 　　男人沉重又厚实的影子把她牢牢地笼住。细看，她的身体不知是因为紧张心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似乎在微微地发颤,像只孱弱无助的小兔子。 　　鼻腔里，满是强势清凉的薄荷香，混着浓郁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闻岁呼吸屏紧。 　　“……”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她总觉得,男人呼吸时的热气似乎喷洒在了她单薄的脊背上。 　　发痒发麻。 　　闻岁吞咽着口水。 　　她按耐住心脏的躁动,缓慢地、强装镇定地啊了声。 　　周野轻挑眉梢,另只手一把按住闻岁的肩头，转过来,使她直视着自己：“小没良心的,你再仔细看看我。” 　　“连小叔叔都不认得了？” 　　“……” 　　面前。 　　仔细着看。 　　男人轮廓坚硬立体,眉峰处微微挑起，丹凤眼细细长长,凌厉又含着笑儿。 　　瞧着三年前几乎没有变化，但又总觉得，眉眼之间和曾经不太一样了,桀骜轻狂渐褪，多了些成熟稳重。 　　闻岁看得呼吸加速,一阵脸热。 　　她连忙把肩头从周野的手中抽出，移开视线：“哦,想起来了。” 　　周野掀着眼皮瞧她。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也足够一个苍白瘦削的小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 　　闻岁本就皮肤白皙,在灯光下更是白到近乎透明。她的脸很小,看上去甚至还没周野一只手掌大。 　　细眉弯弯，温柔恬淡，两只眼珠子明而亮，小巧圆润的鼻子下，樱唇又薄又红。 　　他朝她挑了挑眉：“嗯？” 　　闻岁没理解，迟疑地“哼？”了一声。 　　“……” 　　周野勾唇笑起来，像是被闻岁逗笑。 　　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边缘的瓷砖墙面：“想起来了——” 　　“那怎么也不知道叫叫人打声招呼？” 　　闻岁：“……” 　　她懒得搭理周野，面无表情地朝后转身：“我渴了，先进去了。” 　　说完，还没等周野出声，就径自开门往里走。 　　包间里一如既往地热闹，只不过餐桌上也已经零零散散地坐了大半的人。 　　就餐区的灯光比娱乐区明亮一些，有似有若无的酸甜的梅子清香在空气里发酵，还能听见娱乐区传来的歌声。 　　宋瑞瞧见闻岁停在门口没进来，没等她问就猜中了她的疑问，回答道：“快要上菜了。” 　　闻岁点点头：“好。” 　　她视线逡巡，在人群里寻找楚恬三个的身影。 　　很快便在第二桌的里面看见了。 　　不知道在聊什么东西，三个人激动得像是捡了五百万。 　　闻岁鼓起嘴，抬步往她们那儿走。 　　刚走两步。 　　门后传来轻微的开门声，走廊里的风从门缝里蹿出，砸到了闻岁的身上。 　　闻岁脚步微顿。 　　很快，她就听见了身后稳重、且熟悉的脚步声。 　　没多做思考，闻岁抬步就走。 　　快到楚恬身边时，这三人才发现她。 　　陈静连忙把身边的位置让给她：“岁岁，你坐这儿。” 　　闻岁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她们三个：“你们干嘛？一个个眼睛放光，跟猫见了老鼠似的。我就上了个厕所，怎么着，摇身一变成人民币了？” 　　陈静托着下巴：“和人民币差不多啦。” 　　闻岁沉默两秒：“谢谢你，可是我真的没钱给你。” 　　“去你的，谁要钱了？”楚恬一脸花痴样儿，“刚你一离开，就有个帅哥来找你。” 　　闻岁愣了下：“啊？” 　　“啊什么啊？”宋雨彤说，“老实交代，什么情况啊？” 　　闻岁说：“谁啊？” 　　“他刚才离开的时候，我仔细看了看，总觉得眼熟。”楚恬翻出手机，“刚才突然想起来了，他长得好像论坛照片上那男人。” 　　陈静说：“不是吧你，论坛上那照片都没脸，这你都能认出来？” 　　“当然。”楚恬笑吟吟地翻着手机。 　　但还没等她找到，宋雨彤忽然激动地拍打起她的手臂。 　　楚恬吃痛，差点连手机都没拿稳：“他妈的宋雨彤这么多人呢，你别逼我揍你。” 　　宋雨彤回过神来：“不是，你看那儿。” 　　“他是不是刚才来找岁岁那男人？” 　　楚恬一听到帅哥，手臂也不疼了，也不计较了，睁眼望去：“我去，还真是。” 　　她朝闻岁说：“喏，就是那男人。” 　　闻岁循着方向望去。 　　男人迎着灯光，双手插在兜里，大跨步地低头往前走，他明明穿着低调的一身黑，却依然惹得周围人频频往他那里瞧。 　　闻岁眼睫微颤：“他……” 　　“他找我干什么？” 　　楚恬回答道：“不知道啊，他就是过来，然后问你人呢？” 　　“然后我就说，你去洗手间了。” 　　“哦。” 　　闻岁慢吞吞地想。 　　所以，其实刚才对视时他就认出她来了吗？ 　　他没有不记得她。 　　闻岁鼓起嘴，悄悄地笑起来。 　　里面的宋瑞瞧见周野过来，招招手：“学长，快吃饭了，你也坐这儿吧。” 　　宋瑞边上的几个似乎也都与周野相熟，瞧见周野来，都笑吟吟地止住了话茬，对着周野道： 　　“野哥来了。” 　　“你他妈去哪儿了，爷一扭头，你人就没了。” 　　“……” 　　周野手插兜，不紧不慢地从边上拿了瓶矿泉水，接着寻了个位置坐下后。 　　轻飘飘地扫了眼闻岁。 　　“……” 　　闻岁停顿两秒，若无其事地避开了视线。 　　紧接着，她就听到周野拉长着尾音，轻笑了声：“去——” 　　“教育了一个不礼貌的小姑娘。” 　　“……” 　　闻岁轻咳了两声，小声嘟囔道：“你才不礼貌。” 　　楚恬凑过头，小声道：“你在说啥呢？” 　　“……” 　　“没。” 　　闻岁尴尬地伸手拿手机玩。 　　楚恬刚才已经把论坛上的那张照片发在了她们四个的宿舍小群里。 　　她点开看。 　　路灯昏黄迷离，身后是深黑的幢幢树影。 　　男人侧着身，穿着黑色的夹克，脊背微弯，在迷茫夜色的衬托里，显得孤寂又萧瑟。只有手机的荧光小小点点，像只摇摇欲坠的星星。 　　这是张抓拍，男人的步伐又快，所以直接成了虚影。 　　但尽管如此，闻岁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的确是周野。 　　联想起，刚才宋瑞的那声学长。 　　“……” 　　闻岁抿起唇。 　　他现在也在南海读书吗？ 　　她飞快地瞟了眼周野。 　　座位虽然多，但也零零散散地坐了不少人。周野就坐在陈静的边上，正在一边拧瓶盖一边和朋友聊天。 　　闻岁低头，点进微信，敲字。 　　【乌苏虾滑粥呀：周野现在也在南海读书吗？】 　　等了会儿，没有回信。 　　估摸着在忙，闻岁就退出了微信。 　　刚回到主页面，面前忽然压过一道黑影。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很轻的“砰”声。 　　闻岁循着声音抬头望。 　　入目的是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 　　被黑色卫衣袖子包裹着，能看见流畅的肌肉线条的形状。 　　跟条结实的栏杆似的。 　　闻岁眨眨眼，顺着手臂看。 　　面前的桌上立着一只大手，隐约能看见凸起分明的骨节和青筋。 　　手里，是一瓶盖子被拧开但并未拿掉的矿泉水。 　　她愣了下，迟疑地看过去。 　　周野挑了挑眉梢，下巴指向矿泉水：“刚不是说渴？” 　　“……” 　　刚才在娱乐区的沙发那边，她早就喝了不少的水，这不过是她为了离开瞎扯的理由而已，进了屋就压根没想起来这事儿。 　　沉默两秒。 　　闻岁接过水：“谢谢。” 　　周野微微颔首，看了看矿泉水，又瞧了瞧闻岁，视线并未移开。 　　“……” 　　闻岁停顿了下，面无表情地举起水瓶，直勾勾地盯着周野，“咕嘟咕嘟”地喝水。 　　“……” 　　闻岁正在被迫圆谎，她昂着头喝水，脑袋里只有哗啦啦的水声。 　　所以并未察觉到，她周围这半圈儿突然变得死寂一般。 　　陈静望望宋雨彤。 　　宋雨彤瞧瞧楚恬。 　　楚恬看看陈静。 　　“……” 　　接着她们不约而同地把视线移到闻岁身上。 　　然后又去瞅周野。 　　“……” 　　视线在这两人之间不停地打转。 　　十分安静地用着眼神和表情顺畅地交流。 　　——陈静：蛙趣！这俩啥关系啊？ 　　——宋雨彤：不知道啊。 　　——楚恬：他妈的这俩肯定有猫腻！ 　　她瞪了瞪盘子。 　　——楚恬：我跟你们打赌，岁岁肯定背着我们做什么好事了！不然姐就把这盘子吃掉！ 　　“……” 　　闻岁喝得觉着肚子有点胀，她眼睛转了转。 　　应该差不多了吧。 　　有非常渴的感觉了吧。 　　“……” 　　算了。 　　没有也喝不下了。 　　她放下水瓶。 　　紧接着，就听到一声轻笑的气声。 　　转过头看。 　　周野一手懒懒地搭着头，一手慢条斯理地敲打着桌面，他看了眼边上的陈静，接着看向楚恬：“你们想多了。” 　　“岁岁啊。” 　　他下巴微昂，指向闻岁，慢悠悠地笑道， 　　“——她只是我的小侄女。”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就餐区的三张餐桌上很快就坐满了人。 　　因着宋瑞的生日,对面的白墙上还挂起了彩带，边缘处有几只五颜六色的气球。 　　没过多久，干净洁白的桌布上,精致的饭菜被身着整洁工作服的服务员一盘一盘地摆上来。菜早就备着,很快就摆满了桌面，一时菜香四溢。 　　宋瑞招了招手：“大家快吃吧。” 　　这家店饭菜偏甜口，倒是很合闻岁的口味。 　　饭吃得差不多后，有两个服务员推着一个五层的生日蛋糕过来。 　　众人陪着宋瑞唱完生日歌。 　　灯光一亮,立刻便有几个好玩的男生拿起礼炮一个劲儿地朝宋瑞身上喷。 　　宋瑞丢开身上的喷花,笑骂道：“别玩了,切蛋糕了。” 　　他把蛋糕递给闻岁一块。 　　闻岁颔首接过：“谢谢班长，班长生日快乐啊。” 　　宋瑞挠头笑了笑：“你尝尝怎么样。” 　　闻岁：“好。” 　　分完蛋糕,宋瑞招呼着大家去边上的嗨客唱歌。 　　宵禁时间在十一点半,又是群爱热闹的年轻人,立刻一呼百应起来。 　　闻岁拿起手机，低头看了眼时间。 　　晚上八点四十三。 　　她抿起唇想了下,拍了拍前面的楚恬：“欸，你们仨去玩儿，我就不去了。” 　　陈静拿起她的黑色斜挎链条小方包：“不去？为什么不去啊？” 　　闻岁一边往外走一边回答道：“过两天辩论队海选,我得回去准备。” 　　楚恬不满道：“也不差这几个小时嘛。” 　　宋雨彤拽着楚恬往外走：“得了吧，咱几个爱玩儿,总不能还拉上岁岁跟着我们堕落吧，我还指望着岁岁赚钱养我呢。” 　　楚恬一拍脑袋,一副“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样子，推着闻岁往外走：“那你快回去吧,好好学习。以后你就负责在外赚钱,我负责每天在床上扒《甄嬛传》的细节。” 　　闻岁：“……” 　　闻岁躲开楚恬的手：“我去跟班长说一声。” 　　楚恬哦哦点头,她想起什么：“也是哦，你还要跟你小叔说一声吧。” 　　闻岁脚步顿住，她飞快地瞟了眼身后不远处正在和朋友笑闹的周野，垂了垂眼皮：“都说了，他不是我小叔。” 　　楚恬赶着玩儿，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口误口误。” 　　闻岁鼓起嘴，又回头看了眼周野，最后还是往前快步走了两步，并没有再朝后走。 　　她找到前面的宋瑞，告知他，自己有事不能一起去了。 　　宋瑞肉眼可见地遗憾：“为什么呀？” 　　闻岁简单回答道：“得准备过两天辩论队的海选。” 　　听到是这样，宋瑞即便遗憾，但也说不得什么：“那好吧。” 　　他忽然想到什么：“哦对，那我给你叫个车吧，这里人多我走不开，不然我就送你回去了。” 　　“不用不用，”闻岁连忙摇头婉拒道，她停顿了下，“……我已经叫好车了。” 　　紧接着她就稍稍往前走了两步，笑道：“谢谢今天的大餐啊，生日快乐。” 　　南海和长阴离得比较近，气温也差不多。正值四月初，路两边的绿植已经冒出了嫩绿的芽。 　　闻岁立在马路口，低头叫车。 　　她并没有叫好车，刚才跟宋瑞说叫好了，不过是不想麻烦人，更何况叫个车而已，也没必要麻烦别人。 　　但很快，闻岁就不自觉地蹙起了眉。 　　这里身处商圈，加上现在正值饭点，一时供不应求，她刷了半天手机都没打到车。 　　来来往往的车随着红绿灯的亮起熄灭接连呼啸离开，背后传来匆匆路过的行人飘走的聊天谈笑声。 　　初春的昼夜温差大，白日里还正适宜的温度，一到了晚上，就需要穿件小棉服。而她只穿了件薄薄的内搭长袖和件松垮的针织外套。 　　闻岁鼓起嘴，不自觉地抱了抱手臂。 　　忽然迎面刮来阵冷风，直往胸口里灌。 　　她正愣神，一个没站稳，竟踉跄了下。 　　闻岁稳定好身体，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眉头紧皱，难掩烦躁。 　　又刷了会儿还是没打到车，她终于挫败地收起手机，思考起是往前走两段路再打车，还是掉头去嗨客玩会儿。 　　没过多久，闻岁就有了答案。 　　——她扭头就往回走。 　　“……” 　　嗯…… 　　她当然想回宿舍准备资料。 　　但。 　　她更不想多走路。 　　“……” 　　刚转回身，还没来及走一步，背后就忽然响起了“滴滴”地两道短而促的汽车喇叭声。 　　闻岁脚步微顿，回过头看。 　　夜色浓郁如墨，织成一道严实紧密的黑幕。周围霓虹灯灯色五彩斑斓，是城市里独有的迷离与暧昧。 　　他的手臂半撑在敞开的车窗上，黑色外套紧紧包裹着，形成一条流畅利落的线条。 　　男人眉眼不羁，勾着笑儿。 　　在来往的车辆里、流转的灯光下，笑意安静又风流。 　　闻岁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半瞬。 　　“吃吃。” 　　她听见男人喊她。 　　倏地就回过了神。 　　闻岁停顿片刻，像是反应过来了：“别叫我吃吃。” 　　“为什么？”周野悠悠地托起头，故意逗她，“我觉着这名儿挺好听的。” 　　“哪儿好听了？”闻岁瞪圆眼，“这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的小名啦。” 　　她停顿了下：“只有……我家里人，有时候改不过来才会叫这个名字。” 　　周野哦了声：“我觉得吃吃现在也小着呢。” 　　“我哪儿还小了？”闻岁急于证明，比划着身高，“我都长这么高了，而且都上大一了好嘛。” 　　“嗯……这样啊。”周野咬字轻而缓。 　　他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没关系，吃吃在小叔叔心里，永远都是个小孩子。” 　　闻岁：“……” 　　这男人怎么一肚子歪理！ 　　闻岁被气得脸颊圆鼓鼓地、微发红。 　　周野瞧见她这样，一副得逞了似的，轻笑出声。 　　声音轻轻地，只一声。像是敲击流水的声音。 　　闻岁眼珠子转了转，很快，突然也跟着哦了声：“那行吧。” 　　周野：“嗯？” 　　闻岁手插在针织外套上大大的口袋里：“你叫我吃吃，那我就叫你，” 　　她想到什么，忽然咧起嘴，坏笑地吐字道： 　　“——猪猪。” 　　周野：“？？？” 　　闻岁理所当然道：“刚好呢，你不是说又爱吃又爱睡嘛，按照吃吃的起名方法，你刚好叫猪猪。” 　　“怎么样？满意吗？”闻岁歪了歪头，“你的新名字。” 　　周野：“……” 　　从前都是周野逗她，非得看着她被逗得瞪眼才罢休。 　　倒是难得见她能够也让他一副吃瘪的样子。 　　闻岁觉得畅快。 　　没过片刻，她就听见周野瞧着她突然笑了声，喉间滚出一声轻嗤：“岁岁还真是长大了。” 　　闻岁听见他改了称呼，挑了挑眉，手轻松地伸出了口袋：“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周野言简意赅：“导师找。” 　　闻岁点了点头。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炸了眨眼，看向周野的车，接着缓慢地把视线移到周野身上：“所以你也回校嘛？” 　　特地加重了“也”的发音。 　　周野瞧她两眼，眉间突然染上了笑意，一下子就戳中了她的心思：“怎么？你要回校。” 　　他上下打量着她，敏锐且准确：“没车？” 　　“……” 　　闻岁轻咳两声：“昂。” 　　“行啊，”周野说，“我顺路送你。” 　　闻岁喜笑颜开：“那谢谢啦——” 　　“不过，”周野勾着唇，笑容恶趣挑逗，“先叫声叔叔听听。” 　　闻岁：“……” 　　无语。 　　就知道没安好心。 　　她瞪两眼周野，便扭头就往回走。 　　“欸。” 　　被周野叫住。 　　混着一道开车门声。 　　有人给了台阶，闻岁也不是不识趣的人。 　　她听到唤声，就慢吞吞地停下了脚步，语气硬巴巴道：“干嘛？” 　　周野关上车门，走了两步，到她跟前。 　　“小姑娘，你这个头儿倒是比之前高了些，”他伸手比划了下，“这脾气倒还是一点儿没变。” 　　闻岁掀眼觑他。 　　不搭理。 　　“行了，”周野转过身，“上车吧，我送你回校。” 　　- 　　车窗外的街景快速往后退。 　　车厢里播放着慵懒缓慢的小调，男声微哑低沉，像是午后睡醒一睁眼，就是已然暗淡了的、半明半暗的天际。 　　正百无聊赖着。 　　手机传来清脆的信息声。 　　闻岁拿起来看。 　　是周橙橙的信息。 　　【周橙橙：嘻嘻，刚去跟谢怀吃饭去了，才看见。】 　　大一上学期开学没十天，周橙橙便如愿以偿地和谢怀在一起了。 　　很快周橙橙又发来一条信息。 　　【周橙橙：啊，我没跟你说过吗？】 　　【乌苏虾滑粥呀:没。】 　　【周橙橙：就他去年……不是出了那事儿嘛，然后就去了南海大学读硕。】 　　闻岁眼睫颤了颤，她扭头瞟了眼周野。 　　接着低头敲字。 　　【乌苏虾滑粥呀：那，他就不滑了吗？】 　　【周橙橙：怎么滑啊？都被无限期禁赛了。】 　　【周橙橙：无语死了，禁赛就禁赛，那破训练又苦又累的，一个金牌拿得人胆战心惊的，他妈的还有可能遇到傻逼队手，来个生命危险。禁赛了更好，我小姨奶家又不缺钱，赚的都够他几辈子花了，谁稀罕受这罪啊。】 　　【周橙橙：我觉着周野这样读读书多好，起码平平安安的，是吧。】 　　“……” 　　闻岁没再回信息。 　　她沉默下来，扭头看向周野。 　　男人正在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路灯交错，五官忽明忽暗。 　　他的大手握着方向盘，下颚线利落干净，鼻梁高挺，侧脸弧度流畅立体。嘴里含了颗糖，右腮帮子微鼓，嘴角一如既往地微勾起，眉眼瞧着有点儿混不吝。 　　和记忆里的样子一般无二。 　　“……” 　　闻岁转过头，看向窗外昏暗又热闹的街景。 　　但她总觉得。 　　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 　　这个点车流量多，原本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开了快四十分钟才到。 　　室外停车场的路灯少，比起明亮的街道，略显昏暗，但已经停满了车。 　　转了两三圈才终于找到了停车位。 　　停好后，周野一边松开安全带一边提醒闻岁：“到了。” 　　但话说完，却始终没能迎来动静。 　　周野挑了挑眉，转过头。 　　停车场的灯光很暗很暗，但却恰恰好地，落下一缕，打在了女孩的侧脸上。 　　呼吸绵长均匀。 　　灯色昏黄温柔。 　　女孩的半边脸溺在其中，细小的绒毛被照得清晰且在发光。下巴又尖又小，樱唇安静地闭着，眉毛又细又长，弯弯地，像在笑儿。因为靠在椅背上睡，扎好的工整马尾有点乱，几缕原本被扎起的碎发也凌乱地覆在了额间，但看起来却破碎又漂亮。 　　“……” 　　周野的视线凝滞了下。 　　漆黑的瞳仁明亮又幽暗，像是长久死寂的古井遇见了澄澄月光。 　　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声。 　　空气忽然粘稠起来。 　　惬意悠扬的男声低低哑哑，再听起，竟多了些暧昧与缱绻。 　　周野喉结滚动两下。 　　他想起什么，伸出手，关了音乐。 　　可惜突然的安静反倒让熟睡中的闻岁有些不适应。 　　她轻哼了两声，惺忪着，睁开了眼。 　　“……” 　　夜晚的凉风打在车窗上，窗外寂静无声。 　　闻岁抬着眼。 　　和周野的视线相抵。 　　“……” 　　闻岁刚睡醒，还有点懵。 　　见周野望着自己，她眨眨眼：“怎么了？” 　　周野迅速移开视线。 　　他偏头若无其事地拿起手机：”哦，没事，就是刚才突然想到……” 　　闻岁接话：“什么？” 　　“你不喜欢吃吃这名儿，可我又觉得很好听。” 　　周野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声腔懒懒地，“那不如两全一下，叫你……” 　　“——闻吃吃。” 　　“怎么样？” 　　闻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宜贪图美色宜宜宝贝给岁岁起的好可爱的昵称——闻吃吃！好可爱嗷！ 　　- 第33章 　　漆黑的柏油路粗糙磨砺,被画上了又细又长的昏黄黑影，三三两两，零散安静。 　　虽然才晚上九点多,但是因为初春,晚上有些冷，路上倒是空落落的，没多少人。 　　闻岁只身往宿舍里走。 　　周野的导师住在学校南门对面的教师公寓，所以两人在学校门口就分开了。 　　回到宿舍后,闻岁先拿上换洗衣服,洗完澡,就坐在书桌前查找资料。 　　直到十一点，原先安静的门外传来熟悉的叽喳的嬉闹声。 　　闻岁抬起头,看着正开门而入的楚恬三人：“回来了。” 　　楚恬一蹦一跳地进来：“班长好有钱哦,那包间好大,你没去真是可惜了。” 　　闻岁笑了笑。 　　陈静撩了下头发，一边换拖鞋一边道：“最可惜的还是没听见姐唱歌。” 　　“别说,”宋雨彤跟着道，“陈静瞧着虎，歌儿唱得是真不错。” 　　“他妈的你说谁虎呢！”陈静伸手就要拍她。 　　宋雨彤笑着连忙躲开：“错了错了,我虎，我虎行了吧。“ 　　“……” 　　“行了,你们俩别闹了。”闻岁看了眼书桌前的闹钟，“已经十一点十五了,快洗澡睡觉吧。” 　　楚恬起身去拿换洗衣服，路过闻岁时,她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岁岁,你小叔叔——哦，你朋友的小叔叔，也没去嗨客玩儿诶。” 　　一听见熟悉的名字，闻岁翻资料的手不自觉地就停顿了下。 　　她看着楚恬，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说出是周野送她回来的：“这样啊。” 　　“是啊，本来还想看帅哥呢，结果人没来！” 　　楚恬瘪瘪嘴，她托着下巴凑到闻岁边上，眯起眼睛道：“说起来，岁岁，你这事儿做的真不地道。” 　　闻岁眨眨眼：“怎么？” 　　“帅哥可是全世界的共享资源，”边上的陈静接过话茬，“你有这么帅一小叔叔——咳咳，一朋友，而且还和咱们一个学校的，竟然都没听你吭过一声。” 　　瞧见闻岁张嘴要说话，陈静诶了声：“你可别给姐装，说什么不觉得他帅。” 　　“那小脸长的，瞎子都能瞧出是个帅哥。” 　　“……” 　　“没，”闻岁停顿了下，说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在南海，我一直以为他还在首都。” 　　宋雨彤狐疑地问道：“这样的吗？” 　　闻岁点点头，她垂下眼皮，回答道：“其实我们俩也三四年没见了，没那么熟的。” 　　陈静倒了杯水，路过，闻言，随口道：“是吗？我看他对你还挺好的欸，还以为和你很熟呢。” 　　闻岁眼睫颤了颤。 　　她看向说完就回到自己书桌的陈静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没有吭声。 　　遥遥的月色穿过白窗，在干净的瓷砖地面上落下一条细长的霜，随着窗帘的浮动也跟着摇摇晃晃。宿舍里的灯光早已熄灭，睁眼只有茫茫的黑光，能隐约听到楚恬绵长的呼吸声。 　　闻岁在床上来回翻转着，有些睡不着。 　　脑海里像放电影似的，播放着今天的片段。 　　她蹙起眉，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过了片刻，她想到什么，拿起手机。 　　手机的荧光反射在她的小脸上。 　　女孩的眼睛被照得亮晶晶地。 　　闻岁点进了微信，进入黑名单。 　　最后手指一点。 　　把一个昵称为“Z”的黑色头像拉出了黑名单。 　　- 　　嫩芽长满枝头，有几朵冒起花苞，缀在上面，纤细小巧地承载着厚重的春天。 　　鸟鸣声清脆，暖洋洋的春风从纱窗里进来，一不小心就把翻开的书页吹得哗哗作响。 　　闻岁倒完水，听到动静，路过宋雨彤的书桌时，顺手把她的书本合上。 　　热气袅袅上升。 　　她转眼，看见楚恬正在换鞋：“你不没课吗？换鞋要去哪儿？” 　　“对啊，”楚恬说，“但今天我们班和计算机系男生约了篮球比赛，我去凑个热闹。” 　　“你要跟我一起吗？” 　　闻岁摇头：“不了。” 　　“行叭。”楚恬换完鞋，“那我自个儿去啦！” 　　闻岁：“好。” 　　- 　　正午明媚的阳光照在篮球场上，篮球场的边上围了满满的一圈人，远远地就听到了吵闹声。 　　楚恬瞧见乌压压的人群，皱起眉。 　　她找到在前面帮她占位置的同学，把刚才路过奶茶店时顺便买的奶茶递过去：“怎么这么多人啊？平常和别的专业打篮球也没见有这么多人啊，计算机队有啥特别的吗？” 　　“不是他们。”同学说。 　　“啊？”楚恬震惊道，“不会吧，我们班那群男的能有这魅力？” 　　“不是，他们哪来这本事儿，”同学笑吟吟地指了个方向，“你看那儿。” 　　楚恬顺着手势望过去。 　　篮球框底下。 　　明明还是初春的天，虽然阳光灿烈，但气温也不过十度左右，男人却只穿了黑色的短袖短裤。 　　他弯着腰，在系鞋带。 　　脊背弓起，单薄的衣服能衬出男人骨骼分明且清瘦的脊背，但露出的手臂、小腿，肌肉却健壮有力，线条肉眼可见地流畅，且并不会突兀地让人害怕。 　　看不清男人的面容。但莫名地，就是在篮球场的一众人里，十分出挑，让人的视线被不自觉地就吸引过去。 　　“周野？”楚恬惊讶地出声。 　　“你认识他？” 　　“昂，前几天班长生日，他也去了。”楚恬说，“他还是岁岁的朋友的小叔。” 　　她皱起眉：“不过他怎么会在这儿？” 　　同学回答道：“本来该班长上的，但是他发烧了，缺一人嘛，他就拜托别人来的。” 　　“这真是班长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了。”她吸了口奶茶，感慨道，“瞧瞧这一堆女大学生的目光，比赛咋样不管，反正气势上咱班就赢了。” 　　“……” 　　周野不紧不慢地系好鞋带，站起身。 　　周围身穿白色队服的队友聚集过来——周野是临时救场的，所以没有队服。 　　身穿7号球服的男生道：“野哥，多谢啦！” 　　“没事儿，”周野淡淡道，“我平常打的少，还得麻烦你们多担待。” 　　“野哥你就别谦虚了，”15号球服的男生道，“班长跟我们说了，你投篮特准儿，让我们心里没谱就把球传给你。” 　　周野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他扫视了一圈周围。 　　周围瞬间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 　　看了会儿，见比赛还没开始。 　　楚恬索性就侧头给同学安利起自己的新墙头。 　　“快看快看，”她一边咬着珍珠，一边翻着手机相册，“呜呜呜这张图就是我的入坑神图，救命太他妈绝了！！！” 　　同学跟着瞧：“哇！好有氛围感好禁欲呜呜！” 　　“是啊是啊，”楚恬花痴道，“他真的很多变，你再看这张，好有少年感，这不纯纯就是令人心动的男高中生嘛！！” 　　“你说啥？” 　　周围满是欢呼声议论声，太过嘈杂。 　　同学蹙起眉，没听清。 　　“我说！这不就是男高中生嘛！”楚恬放大了声音，近乎是在喊道。 　　见边上的同学还是一副没听懂的样子，她忍不住皱起眉：“妈的，这群人是没见过帅哥嘛？吵的爷耳朵都要炸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原本还算正常的欢呼声明显地大了很多。 　　她正要抬头看怎么回事时，面前忽然拓下一条细长的阴影。 　　“岁岁的朋友？” 　　随之而来的，一道随意散漫的男声落下。 　　“……” 　　楚恬睁开眼，颜色偏淡的瞳孔忍不住微微放大。 　　对面。 　　男人他身形高大，照下的影子盖住了楚恬的整个身体。他正微挑着眉峰，问她。 　　——刚才还在篮球场的男人不知何时竟来到了她身边。 　　楚恬反应过来：“昂。” 　　周野手插在兜里，看了眼楚恬的周围，似忽然想起来，随口问道：“那小姑娘人呢？” 　　楚恬啊了声：“她没来，她对这种不感兴趣的。” 　　周野微微颔首，没再多问。 　　他看了眼周围嘈杂的人群，又瞥了眼楚恬的手机：“行，这儿人多，玩手机注意点安全。” 　　“我先走了。” 　　- 　　袅袅热气在一阵又一阵的春风里，缓缓地升起、又消散，逐渐回归平静。 　　楚恬去看比赛，宋雨彤和陈静去逛街了。 　　宿舍里安静异常，只有“啪嗒啪嗒”作响的键盘声。 　　突然，一道信息提示音传来。 　　闻岁的思绪被打断。 　　她转头看向手机。 　　【楚恬：你猜我在篮球场看到了谁！！！】 　　【乌苏虾滑粥呀：？】 　　【乌苏虾滑粥呀：你高中班主任？还是你本命？】 　　【楚恬：……】 　　【楚恬：不是。】 　　【楚恬：是你朋友的小叔！周野！】 　　周野。 　　看到名字的瞬间，闻岁本欲继续敲打键盘逗楚恬的手指倏地停住。 　　她眨眨眼，还没等反应过来，楚恬就又来了条信息过来。 　　【楚恬：他还过来问我，你咋没来呢。】 　　“……” 　　闻岁盯着消息看了会儿，才打字。 　　【乌苏虾滑粥呀：……他问我干什么啊？】 　　【楚恬：不知道诶，应该是看我在，以为你也会在？结果没看到人，过来随便问问吧。】 　　【楚恬：我说完你没来，他就继续打球了。】 　　闻岁敏感地捕捉到其中一个词汇。 　　【乌苏虾滑粥呀：他在打球？】 　　【楚恬：是啊。】 　　【楚恬：班长昨个儿发烧了，拜托他来的。】 　　“……” 　　闻岁看着楚恬发来的信息，慢吞吞地鼓起嘴。 　　停顿片刻。 　　她关掉电脑，站起身。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篮球场上。 　　远远地就看见黑压压的人群,燥热的春风送来阵阵欢呼声。 　　闻岁换了身白色的棉布长裙。长裙一直垂到小巧骨感的脚踝处，掐腰的设计让她的腰身更显纤细，身形瞧着也越发修长,乌黑柔顺的长发安静地歇在肩头,偶尔被迎面来的风吹起几绺。 　　闻岁把额前的碎发绾到耳后，她四处张望着，在一堆攒动的人群中寻找楚恬的身影。 　　很快便在最靠近篮球场的位置上找到了楚恬。 　　“恬恬。” 　　楚恬听到清脆的唤声，思绪这才比赛里回过神。 　　她诶了声,疑惑地回过头。 　　看到来人,她惊喜道：“岁岁！你怎么来啦！刚不是说不来嘛？ 　　“……” 　　闻岁慢吞吞地啊了声：“宿舍里太无聊了。” 　　“就是说嘛,写稿子有什么好玩儿的，还是看比赛得劲儿。”楚恬激动地指了指比分,“你瞧,咱班超了对面好多分啊！” 　　她拍拍闻岁的肩膀：“快看你朋友！他好厉害,全靠他，直接压着对面打！” 　　闻岁抿起唇,看过去。 　　篮球场上，一眼望去，红色队服和白色队服混在一起,篮球的拍打声和球鞋与地面的摩擦声接连作响，少年人的热血激烈可见一斑。 　　但很明显,最引人注目的。 　　是其中的黑衣男人。 　　过人、传球、上篮。 　　他动作熟练，步伐快速,攻势强烈迅疾、势如破竹。像条猛虎一般，明明人不在球场上,但其逼人的压迫感还是让人不禁屏住呼吸。 　　整场的节奏被他完全地掌控,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被他紧紧吸引住,竟把一个团队比赛，变作是他一人的比赛了似的。 　　闻岁眼睫微颤。 　　看着看着，脑海里逐渐涌现出一个画面。 　　——冰面之上，男人身着显眼的红色速滑服，激进强势，一骑绝尘，满目皆是少年意气风发，如同刺破满目苍白里的一支利箭。 　　两相重合。 　　闻岁忍不住失神。 　　直到身边传来一道惊喜的尖叫声，把闻岁吓得一抖。 　　这才回过神。 　　“上半场结束啦！哇！我们43：21诶，这超得也太多了！！！”楚恬兴奋道。 　　自己班赢了，闻岁也跟着开心：“好厉害！” 　　她转头看向篮球场。 　　这才发觉。 　　比赛一结束，便有许多女生拿着未开的矿泉水跑到篮球场上，像是要给那些队员送水。 　　有几个害羞的，就捧着水瓶，徘徊在篮球场边缘，要去不去的。 　　闻岁循着她们眼神的方向望过去。 　　身着黑衣的男人，此刻正被身边的队员眉开眼笑地围绕着。 　　“野哥牛逼！” 　　“这次多亏了野哥！” 　　“野哥等会儿比赛结束了，你能不能教我两招，就刚那假动作，帅死了！” 　　“……” 　　周野安静地听着，拿着白净的毛巾擦拭额间的汗水，只扯唇笑了笑，没怎么说话。 　　“同学，这是我刚买的水。” 　　一道大方坦荡的女声传来，细听能辨出女孩话中的些许羞涩。 　　突如其来的女声，几个男生打闹的话头被打断，均望过去。 　　一个明艳的女生正站在他们面前，脸颊微微泛红，看着周野。 　　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你打球累了吧，送给你。” 　　“……” 　　几个男生都爱玩儿，闻言，眼神瞬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有几个拍着周野的手臂，揶揄着。 　　“野哥，行啊。” 　　“果然这春天一到，桃花就朵朵开了。” 　　“……” 　　周野慢条斯理地擦完汗，颔首倒：“谢谢，不用了。” 　　即便收到了拒绝，女生却没知难而退，反而强硬道：“一瓶水而已，没什么意思的。” 　　没等周野开口，边上的几个立刻又起哄起来。 　　“是啊，野哥，一瓶水而已，喝了就喝了呗。” 　　“就是啊，你瞧人儿姑娘在这儿站了半天了，多不好，野哥就收了吧。” 　　“欸，我们的水是不是刚好没了。” 　　“对，小张去买了还没回来呢。” 　　“那野哥你要是不收恐怕得渴着了。” 　　“……” 　　起哄的人越来越多，周野拿下毛巾，轻飘飘地睨了他们一眼。 　　“……” 　　众人张开的嘴立刻默默闭上。 　　顷刻安静下来。 　　周野低头扫了眼面前的女生，女生见状，手往前伸，有点害羞却坚持着把水递给他。 　　“谢谢，真不用了。” 　　周野礼貌且疏离地开口。 　　女生望他，手没收回。 　　周野的眼神冷淡下来。 　　他看得出这女生的心思，所以未免误会和麻烦，他肯定不会接这瓶水；但周围人流如织，她毕竟是个女孩子，他也不好太过声严厉色地拒绝，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堪尴尬。 　　他眼神极淡地收回视线。 　　但忽然看见了什么。 　　轻挑眉梢，敛起的笑意又慢悠悠地勾起。 　　女生见对面的男人一直没吭声，她咬着唇，准备干脆直接把水瓶塞到周野怀里：“给你——” 　　“抱歉，我有水了。” 　　女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漫不经心的男声打断。 　　女生看了看周野的手，不依不饶道：“你哪儿来的水？你手上明明就没有。” 　　周野看也没看她。 　　他的视线径自穿过人群，下巴微昂，指向不远处，懒洋洋地嗯了声：“放在朋友那儿了。” 　　“……” 　　中场休息，闻岁便无聊地和楚恬聊起天。 　　没过多久，另一个同学回来了，把矿泉水递给她们俩：“这奶茶真的齁甜，吃得我越来越渴。” 　　楚恬点点头：“下次还是点三分糖吧，太甜了。” 　　闻岁摇了摇水：“谢谢啊。” 　　同学摆摆手：“没事儿，不用跟我客——卧槽！” 　　楚恬听到动静：“干嘛啊你？” 　　正午的阳光渐热。 　　闻岁察觉到脚底勾到的一团黑影，她愣了下，本能地抬起头看。 　　太阳位于头顶上方偏西一点，一睁开眼，炙热的阳光刺进瞳仁里，晕出圈圈白茫。 　　光晕之中。 　　隐约显露着一条颀长挺拔的、闻岁堪堪到其肩部的身形。 　　“……” 　　“岁岁是来给小叔叔送水的吗？” 　　懒懒地、混着调笑的男声忽然响彻在耳畔。 　　闻岁眯了眯眼。 　　对面的男人手上随意地拿着条白毛巾，一边说话一边不老实地转着。他微低着头，短碎发盛接着惹眼的太阳光，上挑的眉眼明明锋利，但又荡漾着慢悠悠的笑意，勾人不已。 　　稍微怔愣两秒，闻岁就反应了过来：“啊？你没水喝吗？” 　　周野摇头：“没。” 　　闻岁询问道：“你们队没提前准备水吗？” 　　周野嗤了声：“我找个毛巾的功夫，水就被喝完了。买水的人还没回来。” 　　闻岁点点头，她在宿舍的时候喝了不少水，其实现在也不太渴。 　　她把手里的水瓶递过去：“那你先——” 　　说到一半，闻岁忽然想到什么。 　　她瞥了眼篮球场——刚去给周野送水的女生还未离开，正捧着水瓶往这儿看。 　　“……” 　　她瞧一眼周野铱嬅，慢吞吞地嘟囔道：“那儿不是有女生给你送水吗？你找我干嘛？” 　　说罢，她就收回手，懒得再搭理周野。 　　但还刚伸回去，就被一道大力眼疾手快地按住。 　　“……” 　　周野低着头看闻岁，脸庞因此被笼在阴暗里，看得十分清楚。 　　眉峰上挑了下。 　　他勾起唇，连带着话腔里都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轻轻一拿，便把水瓶从闻岁的手中抽出：“这怎么能一样？” 　　“其他人的水怎么能比得上岁岁的水？” 　　“……” 　　- 　　中场休息结束后，篮球场又恢复了激烈躁动的比赛。 　　楚恬扫了眼比分，觉得自个儿班赢定了，便看得不再像刚才那般专心。 　　她和旁边的同学有说有笑的，从新墙头聊到动物园，从奶茶聊到作业。 　　“……” 　　聊着聊着，没过半晌，楚恬的肚子就不争气地饿了，加上太阳晒了起来，她人开始犯懒，干脆跟同学提议，一起去吃点东西。 　　等到同学欣然应允后，她拍了拍闻岁的肩：“岁岁，我们去吃东西，你一起去吗？” 　　闻岁被拍得回过神来：“啊？” 　　“你看得好认真啊。”楚恬说。 　　闻岁愣了下：“……昂。” 　　闻岁垂下眼皮。 　　她的确看得很认真。 　　但向来对各种运动都不感兴趣的她，其实对于其中的规则是看不太懂的。 　　“……” 　　只不过，是借着看比赛。 　　因此可以肆无忌惮、理所当然地去看，想看的人。 　　“……” 　　“那你要一起去吃东西吗？”楚恬瘪瘪嘴，“我感觉反正我们班赢定了——” 　　楚恬的话音刚落，周围忽然响起一阵惊呼声。 　　闻岁本能地抓头看向篮球场。 　　瞳孔倏地放大。 　　宽阔的红绿色篮球场上，原本正在激烈进攻防守的众人忽然安静下来。 　　篮球“啪——啪——”地只身在球场上跳跃。 　　幅度越来越小，最后在球场的角落处歇下。 　　红色队服和白色队服混合在一起。 　　而被围绕在最中央的，不知什么时候起，刚才还在肆意驰骋在球场上的黑衣男人此刻，正侧伏在地上。 　　眉心蹙起，似乎十分痛苦。 　　“……” 　　“怎么回事？！”闻岁转头问旁边的人。 　　旁边人指了指周野边上的男生：“喏，刚才那个男生防守时，估计太想赢了，没注意，使了力，把地上那男生撞过去了。” 　　周野体格高大健硕，若是平常，自然动不了他分毫。 　　但是恰巧撞他时，他正在腾空投篮，身体重心不稳，竟被撞得直直地往边上飞了半米。 　　李健担心地看着周野：“野哥你还好吗？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陈硕蹲下去：“算了，今儿这比赛就到这儿吧。我扶野哥去医院看看。” 　　众人：“行，有情况群里说一声。” 　　“野哥，我叫车，咱去医院瞧瞧。” 　　陈硕边说边朝周野伸手。 　　但是却还没等靠上周野的手臂，男人的大手便按住陈硕的手臂猛地一使力。 　　借力站了起来。 　　周野随意地扫了眼胳膊肘上的一大块擦伤，拧开一瓶矿泉水，眼也不眨地直接倒在伤口上冲洗。 　　“咯吱”一声。 　　把空掉的矿泉水瓶捏空，扔到边上自备的垃圾袋里。 　　他说：“我没事儿，继续吧。” 　　陈硕愣住：“这怎么行？肯定得去医院看看。” 　　周野浑不在意道：“就一点擦伤，去什么医院？” 　　“行了，别丧着个脸了，”他拍了拍李健的肩膀，“刚就是没缓过劲儿来而已。” 　　见其他人还在犹豫着、没有动作。 　　他挑了挑眉梢，径自拿起角落里的篮球，懒洋洋道：“行，那你们可别说我胜之不武。” 　　“……” 　　- 　　没有意外地，最终比赛周野这队完胜了计算机专业。 　　不过几个人关系好，输了也没什么，商量着出去搓一顿。 　　周野扯起唇，拿上手机：“我就不去了，我下午还有事。” 　　其他人虽然遗憾，但也没多挽留，商量着下次再聚。 　　周野颔首：“行。” 　　热热闹闹地比赛完，几个男生都十分尽兴。离开的时候也闹闹哄哄的，话说个不停。 　　等到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逐渐听不太清了，周野擦了擦汗，转身离开。 　　一回头，愣了一下。 　　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女孩。 　　小姑娘穿着雪白的长裙，春风乍起，裙角蹁跹起舞，腰身纤细，似乎还不足他的一个巴掌大，昂着一张小脸，眼睛圆鼓鼓的，漆黑得直发亮。 　　“吃吃。” 　　周野眉梢轻挑，唤着她的名字，“你怎么过来了？” 　　他佯装思考了下，悠悠哦了声：“是被叔叔厉害到了，来夸叔叔的，嗯？” 　　闻岁：“……” 　　她懒得搭理他这些不着调的话儿，直接询问道：“你没事儿吧？” 　　周野哼笑：“啧，这么看不起叔叔啊？” 　　“摔了一下而已，能有什么事儿？”他补充道。 　　闻岁鼓起嘴。 　　刚才他摔倒后继续比赛，她因为担心所以一直紧盯着周野，的确没看出有什么大碍；何况周野虽然要强，却丽嘉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不会为了这种朋友之间打着玩玩儿的小比赛糟蹋自己的身体。 　　思考了下，闻岁上下打量两眼周野：“那就好。” 　　但又想到什么，她顿了下，看向周野的手臂。 　　伤口在侧面，被男人挡着，她看不见：“你给我看一下手臂。” 　　周野没有动作，他嘴角微动，似乎要说些什么。 　　闻岁见状，索性伸手，一把拉过周野的手臂。 　　男人刚运动完，身上有股淡淡的汗味，不过很浅，倒是不难闻。 　　他的手臂上也依旧沁着薄薄的汗珠，从健壮的肌肉上往下流。 　　闻岁没在意这些，她的目光直接锁定到胳膊肘的位置上。 　　入眼就是一大块血红，摩擦伤口足足覆满了整个胳膊肘。 　　闻岁忍不住蹙起眉。 　　细看，边缘处泛着湿润的水珠，条条血痕里含着许多的细小灰尘。 　　“……” 　　闻岁：“你不疼吗？” 　　周野抽出手臂，似乎有点不自在，语气随意道：“还行吧，不算太疼。” 　　“但是这样会发炎感染的，”闻岁立刻道，“我宿舍里有医药包，我帮你处理一下，很快的。” 　　周野说：“真不用。” 　　“……” 　　停顿半刻。 　　他看了眼立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的女孩，摸了摸鼻子，语气无奈道：“行吧。” 　　- 　　校道边的樱花树竞相开放，放眼望去，似浓郁漂浮的蓬松云层。有几朵被吹落，掉进了底下的泥土里，小巧玲珑，美丽破碎。 　　宿舍楼底下来来往往地不少女生，周野坐在校道边的椅子上，惹得不少人投来视线。 　　“我来了。” 　　直到耳边响起女生清脆的声音，周野才从手机里抬起头。 　　他扫了眼气喘吁吁的闻岁：“你住几楼？” 　　闻岁大口呼着气，蹲下来打开医药包：“二楼。” 　　周野啧了声：“那你体力挺好。” 　　闻岁：“……” 　　瞧见女孩的白眼，周野的恶趣味满足，轻轻笑了下。 　　闻岁没理他，她拿出纯净水，拧开，拉过周野的手臂，动作缓而轻，细致地把灰尘冲洗掉。 　　接着拿起棉签，沾了碘伏，小心地涂抹在伤口上。 　　暖洋洋的春风吹来，属实宜人，带着淡淡的樱花香。 　　周野低下头看。 　　女孩为了方便，把医药包放在了椅子上，自己蹲在地上，似乎是怕他躲开，左手按住了他的手臂，她手太小，对比之下，还握不住他的三分之一圈手臂。 　　阳光见缝插针地从树叶的空隙穿过，错落参差地打下，女孩皮肤细腻，似乎嫩瞧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她眉眼低垂，眼睫鸦羽似的，又密又长，红唇抿起，认真专注着，看起来乖顺精致。 　　细细的发丝被吹得微散。 　　又是一阵春风略过，从树上顺来了一片樱花，像醉酒了似的，轻飘飘地乱舞。 　　闻岁涂抹完碘伏，抬头的瞬间，察觉到周野的视线。 　　她眨了眨眼，疑惑问道：“怎么了？” 　　周野顿了下，慢悠悠地移开视线：“没。” 　　停顿了会儿。 　　他突然又轻轻地笑了声儿，伸手，捻过闻岁发梢上的樱花：“我们吃吃果然长大了，都会照顾小叔叔了。” 　　“……”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周野定定地瞧着她,良久，慢悠悠地轻笑道：“吃吃长大了，都会照顾小叔叔了。” 　　闻岁掀起眼皮,瞥他一眼：“我本来就很会照顾人。” 　　碘伏虽然不像酒精刺激性那么强,会引起刺痛感，但闻岁也不敢太用力，只拿着棉签，很轻很慢地擦拭。 　　她提前跟周野招呼了声,疼的话跟她说一声,不过直到擦拭完,周野也没吭声。 　　涂完碘伏，闻岁拿过旁边的医用纱布,她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周野的手腕,将微弯的手臂拉直，往左稍侧：“要是觉着绑得太紧了,你跟我说一声。 　　周野垂着眼皮，注视着覆在他的手腕上的手，一时没吭声。 　　他刚出了汗,被风吹过后，露出的肌肤都是凉的,女孩的手又小又软，温温热热的,像只柔柔的羽毛，有点痒。 　　闻岁没等到回复,抬起头：“嗯？” 　　周野被喊得回过神,他顿了下,若无其事地把手腕抽出来，他眉梢轻挑，忽然啧了声：“很会照顾人？” 　　“那我之前怎么听舒阿姨说，她有次不舒服，你给她煮个姜汤，结果把锅给烧干了，还是她睡梦中被烟呛醒才发觉，然后还有……” 　　说到一半，周野忽然噎住。 　　对面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正面无表情地紧盯着他。 　　而手上。 　　给他包扎的纱布越裹越紧。 　　“……” 　　有些吃痛。 　　周野蹙了下眉，他抬眼看闻岁。 　　闻岁漆黑的瞳孔纯洁干净，像明亮的春光。 　　她佯装不懂般，泰然自若地朝他眨巴着眼睛。 　　周野：“……” 　　沉默片刻，他缓慢地开口：“哦，我记错了，好像是别人。” 　　瞬间，明显地感受到。 　　绷带一松。 　　周野：“……” 　　闻岁包扎好，看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纱布，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虽然是头一次帮人处理伤口，但她从小皮肤嫩，平常稍微用点力碰，都会弄出淤青，小时候她爱玩儿，没少见血，都是舒慧帮她处理。 　　她见得多了，也会依葫芦画瓢了。 　　“好了，你这几天伤口别碰水。”闻岁叮嘱道。 　　周野嗯了声，拿上手机：“走吧。” 　　闻岁收拾着医药包，闻言，“嗯？”了声儿，没懂：“去哪儿？” 　　“吃饭啊，”周野理所当然地说，“怎么，你还不饿？” 　　闻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 　　不提倒是没注意到，一说起来才发觉肚子是饿极了。 　　闻岁也没跟他客气：“去哪儿啊？” 　　周野不问反答：“你想吃什么？” 　　闻岁：“我都可以。” 　　周野想了想：“要吃许记的番茄牛腩汤面吗？” 　　闻岁怔愣住，一时没有回答。 　　周野瞧见她这幅反应，眉梢轻挑：“嗯？不喜欢吃了？” 　　“……” 　　闻岁抿起唇：“没。” 　　她掀起眼皮看周野。 　　只是没有想到，他能记得这个。她印象里倒是有过和周野说自己的饮食喜好的事儿，只不过那时候只是随口一说，加上时间也太过久远，其实她也不太记得都说了些什么。 　　毕竟……她在吃食上的毛病的确有点多。 　　“……” 　　她自己都不太记得的东西。 　　他却记着。 　　闻岁眼睫微动，似是随口嘟囔一般：“你记忆力还挺好。” 　　周野哼笑着，倒是一点儿也不谦虚：“当然。” 　　闻岁：“……” 　　这男人嘴贫，闻岁也不是才知道，她懒得跟他多计较掰扯，转过身拿起医药包：“我先把东西放回去。” 　　宿舍在二楼，不像下去时急忙忙地，约莫十来分钟后她才下楼。 　　周野正在原地等她，见她下来，等她快走到身边时，便抬步往校外停车场走。 　　男人步子很大，一步顶闻岁两三步，但幸好走得很慢，两人的步调刚好保持着一致。 　　走到半路，闻岁忽然想起什么来：“许记不是在长阴吗？” 　　闻岁从小吃到大的许记，是对老夫妻开的，记忆里只有长阴一家。 　　她平常吃得多，和这对老夫妻关系很好，曾经有个暑假她陪着闻清帆去外地边出差边玩儿，一个多月没回长阴，十分想念许记这一口，边吃边忍不住跟老夫妻聊天，问他们为什么不能在外地也多开几家店。她还记得那时他们的回复，说是年纪大了实在没有功夫。 　　后来学业越来越忙，她去的次数也被迫地越来越少。上了大学之后，更是再没能去过。 　　倒是没想到，现在竟然在南海开了分店。 　　闻岁鼓起嘴，想起上次去吃的时候，记得那对老夫妻的头发都已经花白。 　　“……” 　　“是他们儿子开的。”前面的人忽然出声。 　　闻岁愣了下，紧接着反应过来——周野看出来了她的疑惑，她连忙哦了声：“难怪。” 　　许记在明璐区，不过离得很近，周野开了一刻钟的样子，就到了。 　　泥灰色的砖墙，锈红色的牌匾。 　　依旧是熟悉的、略显古朴的装修，在一片繁华闹市之中显得格外惹眼。 　　棕黑色的毛笔大字遒劲有力，洒脱又不失风骨，刻着“许记”二字。 　　正是饭点，等号的人很多。 　　闻岁鼓起嘴，她有点怕麻烦，但阵阵香味从店内传来，实在诱人，她想了想，还是选了个空位坐下。 　　刚坐下，斜背着的小挎包链条忽然被往上拉起。 　　连带着她整个身体也被迫抬起。 　　“……” 　　周野拉起她的挎包带，懒洋洋地笑着，粗长的手指随意旋转了两下，有些轻挑，活像个浪荡公子哥儿，对她说：“预约过了。” 　　…… 　　店内装修比长阴的那家精致许多，每张小木桌都用绿植围栏隔断，雅致清新。 　　位置都坐满了，热热闹闹的，连饭菜香也来掺一脚，香味充溢在整个大堂内，飘飘然，散了又来。 　　坐下没多久，便有服务员过来招呼点餐。 　　周野说：“两碗番茄牛腩汤面。你再看着上两盘炒菜。” 　　服务员想了想，推荐了竹笋炒肉、凉拌樱桃小萝卜和咕咾肉，周野听完，视线自然地看向闻岁，微抬了抬下巴，算是询问。 　　闻岁托着下巴：“我都可以。” 　　周野嗯了声，这才跟服务员说：“就这样吧。” 　　服务员收起菜单：“好的，那您二位先坐会儿。” 　　说完，她便转身，准备去把这桌的菜单报给厨房。 　　“欸，”周野忽然想起什么，出声叫住她。 　　服务员回头：“先生，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儿嘛？” 　　周野瞧了眼闻岁：“汤面有一碗不要加葱花。” 　　“……” 　　五六分钟后，热气漂浮着往上攀升。两碗汤面被端上来。 　　番茄汤底浓郁，汤面通红，冒着油圈儿，玉白的面条根根分明，大半覆在汤里，若隐若现，暗红色的牛腩软烂鲜嫩，搭在碧绿的小青菜上，十分好看。 　　厨师手法准确，两碗面瞧起来倒是一模一样。 　　除了，一碗有葱花，一碗没有葱花。 　　周野把没有葱花的推到闻岁面前：“吃吧。” 　　…… 　　店里生意好，来时闹闹哄哄的，吃完出来也依旧热热闹闹的。 　　等周野结完账出来，闻岁说：“谢谢啦！” 　　周野收起手机，语气吊儿郎当地：“这么想感谢我啊——” 　　“也没有很想。”闻岁快速地接话打断他。 　　瞬间，剩下的“那要不叫声小叔叔听听，一家人就不用这么客气了。”的话卡在喉咙里。 　　周野：“……” 　　他看向对面的女孩。 　　闻岁正朝他眨眨眼，圆眼明亮清澈，狡黠一目了然，嘴角都是得逞的笑。 　　周野嗤了声：“行。” 　　车停在不远处的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阴暗，微冷，一眼望去，除了车，还是车，连个空位都没留下。 　　闻岁不记路，只跟着周野走。 　　转了几个弯儿后，终于瞧见了熟悉的黑色库里南。 　　手刚搭上门把手，身后传来一道男声：“野哥。” 　　闻岁回过头看。 　　是陈硕。 　　周野也回了头。 　　陈硕哟了声：“还真是野哥啊！” 　　他看了眼闻岁，啧啧两声，故作意味深长道：“这就是你说的有事儿啊？” 　　周野看了眼闻岁，紧接着抬起眼皮，睨了眼陈硕，声音里没什么情绪：“我小侄女，别瞎起哄。” 　　周野这人出手大方，对朋友更是义气热心，基本上找他帮忙就是事儿成了一半。加上他也没什么架子，跟他开玩笑，也总是笑笑便过了，从不会计较甩脸色。 　　所以朋友缘总是很好。 　　可要是熟悉了，便知道，他虽然平常瞧着吊儿郎当、总是勾着笑儿没什么脾气似的，但如果脸色转冷，就意味着禁止，要是再说下去，就得闹得不愉快了。 　　周野性子直，有什么都摆在明面上，懒得装更不屑虚与委蛇，从来坦荡。 　　见状，陈硕便立刻心里有数，转过话题：“我们刚吃完，他们都在外面等着，我过来开车。刚才就看见野哥你这车，觉得熟悉呢，没想到你真在这儿，也是巧了。” 　　周野嗯了声。 　　“那行，野哥我先走了，他们还等着我呢。”陈硕招呼完，便要转身离开。 　　视线一转，忽然瞧见了什么，“诶。” 　　陈硕盯着周野手臂上的纱布：“这么严重？！” 　　周野循着瞧，眉梢轻挑：“没，就是稍微处理了一下。” 　　“那怎么裹这么厚？！”陈硕打量着，啧了声，“野哥你脾气真好，要是我，这么丑的玩意儿，我就是烂了这条手臂，都不让医务室帮我处理。” 　　正在低头看时间的闻岁：“……” 　　周野不自然地轻咳两声：“他们不还等着你吗？快去吧。” 　　陈硕哦哦两声：“那我先走了哥。” 　　他又瞥了眼纱布，眉头忍不住又皱了两分，接着“咦”了声，这才拂袖而去。 　　闻岁：“…………” 　　停车场瞬间落针可闻。 　　偶尔有车辆驶过，驾车声飘飘而过，回声阵阵，车灯打过黑色库里南前的两人，光芒昏白，摇摇欲坠。 　　周野打开副驾的车门，看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闻岁，懒洋洋地喊：“闻吃吃。” 　　闻岁没动。 　　停了两秒，她才慢悠悠地转过头，扫了眼周野，最终视线在纱布上停顿住：“我是不是绑得太丑了啊？” 　　周野连忙安慰道：“没，是他眼光不好。” 　　“我也这么觉得。”闻岁立刻眉开眼笑起来，接话接得自然地像是就等着这一句，她瘪瘪嘴，抬步往副驾走，“你这朋友忒没眼光了。” 　　“……” 　　周野侧头望向手臂上的纱布。 　　厚厚地裹了好几层，原本薄薄的纱布这么一看竟直接在手臂上凸起来，且手法不熟练，正面看过去，裹得这儿一块那儿一块。 　　……跟条虫子在爬似的。 　　周野沉默片刻，若无其事地移走视线：“嗯，我也觉得。” 　　“……” 　　作者有话说： 　　陈硕:？就他妈无语 第36章 　　热闹的街市晃成一窗又一窗的虚影,争先抢后地往后追赶。车厢里，悠扬低哑的小调儿辗转回荡。 　　手机“叮”地一声。 　　闻岁打开来看，是赵朝然。 　　今年是南海大学的百年校庆年,半个月后会举办校庆联欢晚会,学校在四个年级里分别选出了一位一起做主持人。 　　闻岁是大一的代表，赵朝然是大三的。 　　【赵朝然：闻岁，明天上午九点去大礼堂顺稿彩排。】 　　闻岁低下头，回了个“好的,谢谢学长。” 　　退出和赵朝然的聊天页面后,她便翻看着其他的微信信息。 　　舒慧日常地询问她午饭吃了什么,提醒她过几天升温可以换薄被，周橙橙给她晒了跟谢怀一起去游乐园的照片。 　　一一回过之后,她就点开宿舍群。 　　楚恬发了个链接,说明璐区新开了个冰场,新店开业打五折，问她们去不去。 　　闻岁看了下时间,敲字回复道：“我这几天有点忙，我就不去啦。” 　　“跟谁聊呢？” 　　刚发完信息，旁边就男人漫不经心的询问声。 　　闻岁打开了班群,正在翻看班群里的通知，听见男人的问话,她没抬头：“嗯？” 　　周野斜睨一眼闻岁。 　　她头发扎得很松，额前落了许多碎发,散散地，一直垂到尖尖的下巴处,阳光穿过车窗,在脸颊上落下斑驳的细细影子。 　　女孩捧着手机,细嫩的手指敲字速度很快，眉眼专注温柔。 　　他停顿两秒，淡淡地收回视线：“聊那么久？还乐成这样？” 　　闻岁啊了声：“没，在看班群里的消息。” 　　周野颔首，又扫她一眼，没再多问什么。 　　车厢里恢复短暂的沉寂，慢悠悠的慵懒歌声转啊转，荡啊荡。 　　忽然想起什么，周野敲了敲方向盘：“对了。” 　　说完，却停了下来，没有后话。 　　直到闻岁抬起头，“嗯？”了声儿，看着他，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补充完剩下的话。 　　“……” 　　周野说：“夏夏在南海有个拍摄任务，她听说你也在南海，问你下周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夏夏。 　　瞬间，脑海里浮现出，浓郁夜色里，女人红裙蹁跹，妩媚动人的熟悉身形。 　　滑动的食指顷刻顿住。 　　“……” 　　闻岁低着头，眼睫微颤。 　　周野见闻岁没吭声，想到她起初连他都没认出，他轻挑眉梢，以为她没想起来陈夏，忍不住哼笑了声，揶揄道：“闻吃吃，您这记忆力真挺好的。” 　　闻岁：“……” 　　周野逗笑完，见女孩依旧没说话，他顿了下，解释道：“陈夏，你之前叫她夏夏姐的。还记得吗？” 　　闻岁抿起唇，慢吞吞地哦了声。 　　手机因为长时间没有动作缓慢地黑了屏。 　　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 　　闻岁咬着唇，忍不住侧头去看周野。 　　所以，三年了。 　　她注视着周野的侧脸。 　　她很清楚周野的性格，他这人看上去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但若是遇上了喜欢的东西，就绝对不会退让分寸。 　　“……” 　　那，他们俩……会在一起了嘛。 　　闻岁张了张嘴。 　　她想要问，但薄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一时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 　　察觉到视线，周野侧过头。 　　恰好和闻岁的视线对视上。 　　“……” 　　“怎么？”周野挑眉，打量了眼她还未来及收回的犹豫的神情，笑了，“想说什么就说，叔叔又不会吃了吃吃。” 　　闻岁望着他，沉默了下，移开视线：“没。” 　　“没？”周野觑她一眼，声腔懒洋洋地调笑，“没为什么要盯着我看？” 　　闻岁：“……” 　　“啧。”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轻飘飘的气音，滚着似有若无的热气，笑意越发明显， 　　“吃吃是个不诚实的小姑娘。” 　　闻岁：“…………” 　　闻岁原本就满腹郁结，这又被一男人揶揄，她忍不住有点恼，她斜瞅了眼周野，眼珠子转了下：“你确定要我说吗？” 　　周野：“嗯？” 　　闻岁哦了声，随即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你嘴巴没擦干净。” 　　周野：“？” 　　闻岁透过后视镜，明显地看见自己的话一出，男人的脸庞肉眼可见地凝滞了两秒。 　　瞅见男人吃瘪，她就开心了，忍不住弯起唇，得逞地悄悄笑起来。 　　周野立刻拿起纸巾狠狠地擦拭一圈。 　　片刻后。 　　他看着干净的纸巾，迟疑了下，又对着反光镜照了会儿：“哪儿有脏？” 　　闻岁眉梢轻挑，瞥向周野。 　　他嘴巴当然没脏，刚才那话只是她刚才为了解决窘境随口瞎诌的。 　　闻言，倒也没意外，她看了两秒：“哦，那是我看错了。” 　　周野：“？” 　　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闻岁停顿了下，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可能因为刚才有光吧，我就不小心把光圈看错了。” 　　周野：“……” 　　他将信将疑地看着闻岁。 　　闻岁若无其事老实巴交地朝他眨眨眼。 　　“……” 　　半晌，周野沉默地转回了头。 　　“……” 　　聊天的功夫里，曲子已经换了首，是首男声演唱的法语歌。周野似乎很偏爱这种缓慢慵懒的调子，听起来就像微醺的酒后，时而交织时而抽离，暧昧缱绻。 　　闻岁没有心情欣赏，加上她也不太爱这样的调子，索性把头靠在车窗上休息。 　　安静之下，情绪发酵得更甚。 　　心口就像梅雨季来临时，闷闷地、潮潮地，怎么也不爽利。 　　她鼓起嘴，细白的手指头纠结地扭在一起。 　　还是很在意。 　　“……” 　　她抬起眼皮，飞快地看了眼周野。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嫩的手指头似乎终于忍不住了，缓慢地松开。 　　闻岁把手机打开，声音捋平得像条直线，佯装随意地问道：“欸，话说这么多年，你追上夏夏姐没啊？” 　　话一出口，空气登时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似的，瞬间静滞住。 　　闻岁僵了下，心跳不由得随着这诡异的沉默“怦怦”加速。 　　越来越快。 　　五秒后，就在闻岁快要憋不住，准备道歉然后跳过这个话题时，旁边传来一道嗤笑，像是觉得匪夷所思一般，又像是被逗笑了：“闻岁，你再说一遍？” 　　“……” 　　闻岁摸不清周野这反应的意思，她眨眨眼，一时没做出什么反应。 　　周野越想越觉得难以理解，他歪了歪头，又笑了：“不是，你觉得我喜欢陈夏？” 　　闻岁抿起唇，和周野对视两秒。 　　她顿了下：“嗯……难道不是嘛？” 　　周野瞧她两眼，干脆靠边停了车。 　　停完车，他往后一侧，侧着头，饶有兴致地睨着闻岁：“小姑娘，说说，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陈夏的？” 　　闻岁还有点懵，闻言，便如实地把自己想的说了一遍。 　　听完，周野想了想，蹙起眉，还是没回忆起来：“我说过我喜欢长头发、高个子的？” 　　这话说的，差点让闻岁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 　　她眨眨眼：“不然我能编这么细吗？” 　　周野和闻岁对视片刻后，他尴尬地移开视线：“估计……是我说着玩儿的吧。” 　　周野懒洋洋地转着方向盘，车重新安稳地上路。 　　想了想，他还是觉得好笑：“你这小姑娘还挺能想，我喜欢陈夏？呵，我他妈又不是畜生，怎么会喜欢自个儿亲妹妹？” 　　闻岁：“……” 　　闻岁也觉得匪夷所思。 　　她就这么误会了？ 　　她思考了下，抿起唇询问，是确认也是试探：“你不喜欢长头发高个子的，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不知道。”周野说。 　　瞧见闻岁探寻的目光，停顿两秒，他又补充了下：“我又没喜欢过女生，我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 　　本想解决女孩的疑惑，但没想到，说完，他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闻岁。 　　却发现她的眼神，更奇怪了。 　　“……” 　　除却本身的不解，还多了震惊和……像是被吓到了的呆滞？ 　　周野：“？” 　　顿住片刻，周野面无表情道：“也没喜欢过男生。” 　　身边立刻传来了一道长长的吐气声。 　　周野：“……” 　　闻岁鼓起嘴，放下心来：“那就好。” 　　话题结束之后。 　　闻岁靠在车窗上，盯着窗外匆匆而过的街景，忽然后知后觉地唇角弯起。 　　就像是梅雨季过后，万里无云的夏日炎炎里，一阵热浪翻滚的夏风吹来。 　　安静、躁动。 　　- 　　陈夏周日来的南海，但是一直忙着工作，直到周二下午才忙完。她提前一天跟闻岁相约，约了周三晚上，地点是一家西餐厅。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周野给她打电话，他刚好就在学校，索性去吃饭时，顺路带着闻岁一起。 　　闻岁也没推辞。 　　陈夏为了方便，特地定的南海大学附近的，开车十分钟就到了。 　　明亮暧昧的灯光洒在干净的桌面上，清淡的香味混着饭菜香浮在空中，西餐厅内的声音很轻。 　　陈夏穿着简洁的蓝白衬衫，衬衫尾摆束进高腰牛仔裤里，一身干练大方。 　　她随手翻着菜单，问对面的两人要吃什么。 　　“都可以，夏夏姐你帮我点吧。”闻岁一边回答着，头却没抬，她紧盯着菜单上的冰淇淋目不转睛。 　　好久没吃了，有点想吃欸。 　　陈夏点头：“那我帮你点一下这家招牌吧。” 　　闻岁：“好，谢谢夏夏姐。” 　　“没事儿。”陈夏看向对面正在低头玩手机的周野，“你别玩手机了，吃饭呢。” 　　周野随口应着：“你帮我看着点就行。” 　　陈夏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点完餐，把菜单递给闻岁看：“岁岁，你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或者你还要不要再加些什么。” 　　闻岁哦哦点头，她看了看冰淇淋，抿起唇：“我没有什么忌口的，夏夏姐点的很好。然后夏夏姐，我想——” 　　“我先去趟洗手间。” 　　旁边的男人站起身。 　　闻岁没在意，她笑眯眯地继续跟陈夏说着：“我想再加个……” 　　“别给她点冰的，天又不热。” 　　周野站起身，扫了眼闻岁指着的那一页，摇了摇手机道。 　　话登时卡在喉咙里。 　　“……” 　　闻岁微恼地看过去，但男人已经慢悠悠地走开，颇有事了拂衣去的架势，只剩下一道微弓起的背影。 　　闻岁瞧了半瞬，漆黑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她瘪瘪嘴，打算不管周野，说服陈夏也一样。 　　她回过身，正欲开口，但瞧见陈夏的样子，忽然愣住。 　　陈夏生得很漂亮，她不是那种一眼就能瞧出的娇媚的美，与之相反，看她的第一眼并不会让人觉得惊艳、但却越看越好看，是十分端正大气的长相。 　　她是典型的鹅蛋脸，一对柳叶眉细细地坠在额间，薄唇虽然紧抿，却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凶感，瞳仁漆黑，像是浑然天成的宝石。 　　此刻正紧紧地盯着前方。 　　闻岁愣了下，她迟疑地循着陈夏的视线看过去。 　　很快便看见了熟悉的男人的背影。 　　颀长、突出。 　　——是她看过了无数次的背影。 　　“……” 　　闻岁眼睫眨得飞快，她回过头，重新看向陈夏的眼睛。 　　眼神一如既往地温柔，但又多了些憧憬与怅惘。 　　这样的眼神，闻岁看到过无数次。 　　在她自己的身上。 　　“……” 　　几乎是瞬间，闻岁就立刻明白了什么。 　　但还没等她细想，陈夏突然移回了视线。 　　两人视线猛地相抵。 　　“……” 　　刚不小心窥破了别人的秘密。 　　闻岁立刻心虚地移开视线，眼睫眨得飞快。 　　“岁岁想吃冰淇淋？” 　　片刻后，对面的女人出声询问道。 　　声音和之前一样平淡和缓，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 　　闻岁正拿着水杯，慌张地小口小口地喝着水，闻言，讷讷回答道：“昂。” 　　等她说完，很快就传来了陈夏有商有量的声音：“但周野说的也没错，这天虽然热了些，但冰淇淋还是太冰了，而且女孩子，少吃点凉的好一点。” 　　经过刚才的事，闻岁也没再争，她立刻应着：“好，我听夏夏姐的。” 　　陈夏点头：“行，那就这样了。” 　　闻岁：“嗯嗯。” 　　很快有服务员来拿点好的菜单。旁边桌的絮语声依稀地传来，听不太清。 　　闻岁没看陈夏，依旧一口又一口地喝着水。 　　“我是喜欢他。” 　　略显沉寂的桌面上，很突然地，落下了一道坦荡的女声。 　　闻岁猛然抬起头：“啊？” 　　陈夏笑了笑：“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闻岁顿了下，摇头：“没。” 　　陈夏嗯了声，她撩了撩头发，绵延的大波浪像是海藻一般，撩动间，又多了几分妩媚。 　　流畅的柳叶眉的眉峰处微微上挑几分，陈夏勾起唇，笑容明媚大方：“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毕竟我喜欢他，和他又没什么关系。” 　　闻岁没懂：“什么意思？” 　　陈夏拿起水杯，轻抿一口，落下了一道浅浅的口红印：“怎么说呢，我的确喜欢他，但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我自己。更何况，他又不喜欢我，那我更不会在他身上多费什么心思。” 　　她眯了眯眼睛，歪了歪头，笑容不再像刚才那般温柔，她整个人看起来洒脱坦荡，自信坚定：“试想了下，如果哪天他遇见了他喜欢的女生，作为他这么多年的好朋友，我应该会为他感到很开心。” 　　“……” 　　闻岁的手指无节奏地敲打着杯壁，发出了轻轻的清脆响声。 　　她定定地看着对面的女人，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句话。 　　——“我才不会试图摘月，我要月亮奔我而来。” 　　作者有话说： 　　“我才不会试图摘月，我要月亮奔我而来。”——奥黛丽赫本。 　　- 第37章 　　周野从洗手间出来时,远远地就看见闻岁和陈夏正凑在一起，两人拿着手机，嘀嘀咕咕地,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他摇了摇手机,走过去：“聊什么呢？” 　　“你回来了。”陈夏闻声抬起头。 　　闻岁笑吟吟地回答道：“夏夏姐在帮我看礼服。” 　　过段时间南海大学的百年校庆联欢晚会上，闻岁作为主持人，需要自备礼服。 　　她倒是有几条，不过都在长阴的家里,且都穿过了,她也懒得废功夫去拿,倒不如直接租借条新的方便。 　　恰好刚和陈夏随便聊天时，闻岁说起此事,陈夏一听,便立刻热情地表示她在南海认识几个做服装的朋友,可以带闻岁看看。 　　有人帮忙，能省不少麻烦,闻岁自然立马兴奋地点头感谢。 　　陈夏做事也快，见闻岁同意便直接微信戳了朋友，让他们发了几张适合学校晚会用的礼服照片过来,等闻岁挑选好，再去相应的店里试穿。 　　周野是知道闻岁会主持晚会这件事的,他微颔首，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坐下：“嗯，看得怎么样了？” 　　闻岁翻动照片,最后停在其中一张上,指了指：“我喜欢这条。” 　　这是一条粉色的方领长袖礼服。 　　方领的设计恰好可以露出细长的脖颈和骨感分明的锁骨,薄薄的长袖一直及到手腕，颜色偏灰粉，多了些质感与缥缈，上身是修身的设计，缀满了松软的花瓣造型，裙摆自然地往下蓬松延伸，上面笼了层灰色的纱，看起来更具层次感。 　　款式中规中矩，不易出错，也比较符合老师要求的明亮颜色。 　　周野仔细看了眼，又侧过头，上下打量一下闻岁，似乎在认真比较这条裙子是否合适她。 　　没过多久，他点点头：“是挺好的。” 　　闻岁抿起唇笑起来：“那夏夏姐，就等你有空的话，我们去看这条好吗？” 　　“好啊，这条是挺适合岁岁的。”陈夏应允道，“我跟他说一声，我们明天下午去看看？” 　　“明天下午啊，”闻岁想了想，有点犹豫，“我明天下午要参加院队的辩论队选拔。” 　　陈夏：“没事，那就后天。” 　　闻岁笑起来：“好，谢谢夏夏姐。” 　　“没事，你不用跟我客气。”陈夏一边说，一边拿起手机和朋友商定时间。 　　等她确定完时间，菜也刚被挨个端上来。 　　周野扫视了一圈菜品，接着满意地挑了下眉：“挺乖。” 　　闻岁：“……” 　　吃完饭后，闻岁陪着陈夏逛了会儿南海大学，陈夏便催促闻岁快回去，准备明天的辩论队选拔赛。 　　闻岁想了想，的确还有些资料没准备好，便点头：“好，那夏夏姐我回去啦，拜拜。” 　　陈夏：“拜拜。” 　　说完，闻岁又冲陈夏摇了摇手，这才转过身。 　　刚转过身，背后便传来拉长着尾音的男声：“欸。” 　　一直跟在这俩女孩身后走着、没吭过声的周野，忽然慢悠悠地开口，他咬字很轻，慵懒的嗓音搭着蜿蜒的音调：“没了？” 　　闻岁挑了挑眉梢。 　　她当然立刻就明白了周野的意思——这是问她怎么只跟陈夏告别，没跟他告别呢。 　　闻岁瞧他一眼，心里还记着他不让她吃冰淇淋的事，哼了声，没搭理就悠悠走开了。 　　“……” 　　看见闻岁的反应，周野眉头微蹙，但很快眉眼就舒展开来，他忍不住笑骂道：“这小姑娘，越长脾气越大。” 　　“谁让你老逗她，”陈夏目视着闻岁的背影逐渐消失，“我倒觉得岁岁讨人喜欢了，也比之前成熟许多。” 　　周野扯起唇。 　　不远处，夜幕浓郁深沉，女孩的背影纤细修长，虽混在幢幢人群中，却也十分出挑。 　　看着她慢慢地往前走，偶尔拿起手机，估计在回舍友的信息，然后继续往前走，接着向右转了个弯儿。 　　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周野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微摇了摇车钥匙：“行了，送你回酒店吧。” 　　- 　　闻岁回到宿舍的时候，楚恬三个正在玩线上狼人杀，看她们推理得一头是劲儿，闻岁便没出声打扰，她拿上换洗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后，这三个人也恰好玩完一局，正在复盘。 　　看见闻岁，楚恬想起什么：“对了，岁岁你明天要去辩论队选拔赛是嘛？” 　　闻岁点头：“对。” 　　“要我明天陪你吗？”楚恬笑眯眯道，“我刚好去凑个热闹。” 　　闻岁自然无异议：“好啊。” 　　这次的辩论队选拔赛是院内的比赛，选拔方式也很简单，院队的老师和学长学姐们一起准备了几个辩题，参赛者需要提前一周去抽签辩题和辩位。 　　闻岁抽到的辩题是“社会更需要道德还是法治”，辩位是正方二辩。 　　这个辩题第一眼看上去很简单，基本上人人都能说上几句，甚至政治题里就经常出现类似的问题，所以也是很多自发组织的辩论赛里常用的辩题。 　　但就因为此，所以很难出彩。 　　加上二辩作为主攻手，非常考验人的反应能力和逻辑思维，需要敏锐地捕捉到对方一辩的漏洞，率先撕开一个口子。 　　不过好在闻岁准备得还算充分，这几天也有和队友进行磨合。 　　虽然结果一周后才出，但是从评委们接连点头赞赏的反应里，闻岁笑了笑，心里大概有了数。 　　出来时，楚恬正在教室外面等她。 　　刚才闻岁比赛的时候，楚恬就站在教室门外看着，一见闻岁出来，立马跑过去抱住她：“哇！我的岁！你好棒呜呜！！” 　　闻岁笑了笑，她跟一起出来的队友道别后，就拉着楚恬道：“走，我请你吃午饭。” 　　“吃什么啊？”楚恬丝毫不跟闻岁客气，“我可是要吃贵的，姐对便宜过敏。” 　　闻岁被她逗笑，顺着她的话道：“行，恬姐您说，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请。” 　　楚恬眉眼弯弯，佯装傲娇道：“那……就吃新疆炒米粉吧。” 　　闻岁：“得嘞。” 　　两个人说完，对视一眼，瞬间一起哄笑起来。 　　笑闹着往楼下走。 　　楚恬忽然看到什么，顿了下：“欸，岁岁，那是不是你高中同学啊？” 　　闻岁啊了声，循着视线看去。 　　离她们约莫十来个台阶的地方。 　　一个女生穿着白色卫衣，蓝色牛仔裤，模样瘦削苍白，像是准备往楼上走。但似乎也听到了楚恬的声音，她的脚步此刻停了下来，正昂起头，看着闻岁两人。 　　两相对视。 　　空气像是被熨平了一般，浮在半空中，没有一点动静。 　　不过只过了两秒，许韵冷笑了下，就低下头，视若无物一般，继续抬步，与闻岁两人擦身而过。 　　“……” 　　“你这同学好冷哦。”楚恬摸摸鼻子。 　　楚恬是知道许韵的。 　　许韵和她们一届，不过她是学金融的。 　　刚进校的时候，闻岁原本被拟定了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可惜不巧的是，那几天闻岁突然发烧感冒了，后来便选了许韵替代。 　　因为和闻岁稍微有点关系，楚恬对许韵的印象就深了不少。 　　后来有次她和闻岁走在路上，刚好迎面撞上了许韵，她认出人后本想打个招呼，结果发现许韵的表情有点怪，伸出的手就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 　　紧接着便看到，许韵对着闻岁，表情很淡地笑了下：“真巧。” 　　察觉到这两人认识，等许韵走开，楚恬就询问了两人的关系。 　　记得闻岁那时的表情也很淡，只沉默了下，说：“高中同学而已。” 　　闻岁听到楚恬的话，没说什么，继续往下走。 　　楚恬倒是想起来什么，八卦道：“说起来，当时不是说这次我们大一的代表竞争很激烈嘛，几个老师纠结了很久才选了你，我记得流出来的名单里，好像有个就是你这个高中同学诶。” 　　“我也记得，那家新疆炒米粉生意很好吧。”闻岁伸手指了指手表，没说话，但示意着楚恬快到饭点了。 　　楚恬：“……” 　　“草！你不早提醒我！” 　　说完，她也没功夫八卦什么许韵了，立刻拉起闻岁下楼狂奔。 　　“……” 　　闻岁不太能吃辣，只点了微辣。 　　楚恬是四川人，直接点了特辣，用她的话说就是，在南海单独吃饭点特辣以下都是对她户籍的不尊重。 　　吃完饭后，两个人携伴回去。 　　宋雨彤和陈静两人都在宿舍里，询问完闻岁的比赛情况，三个人就窝在一起讨论明天去新开的冰场玩。 　　闻岁见状，也没参与，拿上背包去了图书馆。 　　- 　　第二天吃完早饭后，周野来接闻岁去服装店。 　　两人到达时，陈夏已经在了。 　　她旁边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模样温润，正在浅笑着聊天。 　　见到闻岁和周野，陈夏起身为三人介绍。 　　介绍完后，温钰就吩咐人拿来前天闻岁看中的礼服：“夏夏已经跟我说过你们的来意了，裙子在这儿，岁岁可以去试衣间试一下。” 　　礼服裙又大又厚，闻岁双手捧着接过：“谢谢温叔叔。” 　　因为照片光线的缘故，实际的礼服裙颜色看起来更浅一点，不过影响并不大。 　　裙子穿起来很合身，闻岁走出试衣间，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 　　淡粉色衬得女孩的皮肤越发白皙，收腰设计恰好修饰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身，亭亭玉立着，漂亮又不失俏皮。 　　她满意地点点头，便转过身。 　　陈夏打量了一圈，笑道：“岁岁眼光不错，这条很适合岁岁。” 　　周野听到试好了，便从信息里抬起眼皮。 　　稍一停顿，他颔首：“还可以。” 　　“好，那就这件吧。” 　　闻岁准备走进试衣间换下。 　　忽然看到了什么，脚步顿住。 　　她侧过头。 　　店内的装修用了很多棱形的彩色玻璃，灯光一打开，顷刻便五光十色的。 　　而不远处。 　　一条暗红色的礼服裙安静的挂在黑色的人形衣架上。这是条抹胸的设计，上半身镶满了晶莹的碎钻，裙摆张扬地下垂，一直及地，最上方的纱缠满了细细密密的金线，店里波光粼粼的彩光在碎钻和金线上流转，整件衣服低调却又瞩目，性感但不失庄重。 　　闻岁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凝滞住。 　　“试试？” 　　直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慢条斯理的男声，闻岁才回过神。 　　她回过头。 　　周野正在看她，下巴微指了指那条暗红色的礼服裙，明显猜中了她的心思。 　　闻岁抿起唇，看了又看。 　　神情有些犹豫。 　　“温老板，”周野扫了眼闻岁，直接指了指那条暗红色的礼服裙，帮她做了决定，“试试那条。” 　　闻岁抬头看向周野，她扣了扣手心，没吭声。 　　温钰循着望去，神情迟疑道：“周先生，这条红裙子是不能租借的。” 　　周野嗯了声，没在意：“拿来给这小姑娘试试。” 　　温钰闻言，立刻吩咐人拿到了闻岁面前。 　　闻岁低头看着。 　　远看只觉漂亮异常，近看了才发现它细致精致的做工。 　　女孩子总是对漂亮的东西没有抵抗力。 　　闻岁弯起唇。 　　但快要伸手接时，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的手瞬间顿住。 　　沉默片刻，闻岁垂下眼皮，攥了攥还没来及伸出的手：“不用了。” 　　说完，也没等身后的人反应，便进了试衣间。 　　“……” 　　周野手插在兜里，瞥了眼紧闭着门的试衣间，又垂眸瞧了瞧裙子，眉梢轻挑。 　　作者有话说： 　　亲亲！晚安！！！ 第38章 　　宽敞的马路上,车来车往，呼啸而过。 　　陈夏作为摄影师，为了拍出想要的照片曾去过很多地方,见过不少新奇的事和物,闻岁对这些很感兴趣，两人从上座一直聊到了车停。 　　周野停好车，扫了眼背后意犹未尽的两人，懒洋洋地喊：“下车吃饭了。” 　　倒是还没到目的地,但眼见着已经到了饭点,周野想了想,索性停下车先一起吃个午饭。 　　周野走进一家雅致的粤菜馆，坐下后,很快就有服务员过来递菜单。 　　他指了指对面的陈夏和闻岁,示意让她们点。 　　服务员：“好的。” 　　他单手托着下巴,等她们点完，诶了声,从手机里掀起眼皮：“再麻烦帮我拿瓶冰水，谢谢。” 　　男人模样懒散，丹凤眼轻轻挑着,像只慵懒的猫儿，勾人又惬意。 　　服务员看得一时愣住,直到周野挑眉示意，她才回过神来,连忙低头应：“好的，稍等。” 　　瓶盖被轻松地拧开。 　　杯壁沁出细细密密的水珠,男人修长骨感的手指不加遮掩地随手拿起,指腹都浸了湿凉。 　　周野昂起头,不紧不慢地喝水。 　　冰水入口，喉结随之一下又一下地滚动。 　　渴意被缓解，周野舒服了不少。 　　喝完水后，他放下水瓶。 　　一抬眼，正好对上闻岁瞧着他的眼神。 　　他眉梢轻挑，饶有兴致地笑儿：“嗯？” 　　“看叔叔干嘛？” 　　闻岁瞧他两眼，又扫了眼他手边的冰水，杯底周围转了一圈掉落的水痕。 　　她面无表情地拿起泛着温热的水杯。 　　“……” 　　无语。 　　- 　　吃完饭，周野付完钱，回到车上。 　　车继续平稳地朝前行驶。 　　陈夏正与闻岁聊着天，瞧见车行驶的方向：“欸，这不是去我酒店嘛，你要回学校？” 　　“不是，”周野顿了下，很快恢复了原先懒洋洋的声调，“陈宇几个过来了，喊着让我去机场接他们，从南海大学走顺路一点。” 　　陈宇。 　　这个名字出来，很明显地，空气滞了半瞬。刚才还在兴致勃勃聊天的闻岁和陈夏不约而同地停下。 　　闻岁自然是认识陈宇的。 　　他是周野短道速滑的队友，两人从小一块儿在国家队训练，关系非常要好，在陈宇有女朋友之前，论坛上甚至有许多两个人真情实感的CP粉。 　　“……” 　　之前周野的生日会上，她也见过陈宇一面。印象陈宇比周野矮半个头，他说起话来有浓厚的东北腔调，幽默又爱笑，是个很阳光的大男孩。 　　而，闻岁和陈夏之所以对这个名字反应这么大，还是因为…… 　　闻岁定定地看着周野。 　　漆黑的眸子忍不住微微颤动，像是破碎的月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闻岁才缓慢地开口：“陈宇哥哥……他身体现在好了吗？” 　　周野嗯了声，嗓音一贯地懒懒的，但音调却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能蹦能跳，能吃能喝，算还行吧，就留了条疤。” 　　闻岁张了张嘴，像是还想说什么。 　　“……” 　　但最后，她手指蜷缩了下，垂下眼皮，多余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那就好。” 　　- 　　见车快到南海大学门口，闻岁便捧起礼盒，裙子有点大，连带着礼盒也不小。 　　准备开门下车时，却发现车没停，依旧在往里开。 　　闻岁刚才就瞧见了，开车的中途，周野不停地望向手表看时间，估摸着他是在赶时间，便连忙道：“你就停这儿吧。” 　　闻声，周野的脚没松，他从后视镜里觑了眼闻岁：“嗯？要我跟着你从校门口走到宿舍？” 　　“什么？”闻岁没明白，“没，你就停在校门口，我走回去就好了。” 　　周野哦了声，收回视线：“你是要让我这大老爷们儿眼睁睁看着你一个小姑娘捧这么大盒子走一路？” 　　他转着方向盘，：“周橙橙那丫头知道了，不得闹死我？” 　　“我又不会跟她说。”闻岁说，“而且你不是赶时间吗？” 　　“不差这一会儿。”周野淡淡道。 　　见状，闻岁慢吞吞地哦了声，也不再多说什么。 　　校道上人很多，车只能开得很慢，原来十分钟的路程开了快二十分钟。 　　闻岁下车后，她和周野招招手：“那我上去啦，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周野敲着方向盘，勾起唇，漫不经心地笑着，“今天倒是懂礼貌。” 　　“……” 　　闻岁瞧他一眼，干脆不搭理了。 　　转身宿舍楼里走。 　　上了二楼，走廊里来来往往，遇见了几个认识的，闻岁就朝她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快要到宿舍时，忽然瞧见什么。 　　视线顿了下。 　　闻岁看着迎面而来的许韵，她抿起唇，没多作思考，视线便淡淡地移开。 　　“岁岁！你回来啦！” 　　刚要继续抬步走，便听到一道喊声。 　　闻岁抬眼看。 　　是楚恬。她穿着拖鞋，手里拿着手机，露出的头发也有些凌乱，戴着顶帽子，估计是下去拿外卖。 　　“昂，”闻岁笑起来：“拿外卖？” 　　“是啊！”楚恬说，“你陪我一起嘛？” 　　闻岁点头：“好啊，我先把礼服放一下。” 　　“礼服？！” 　　楚恬看向闻岁手里包装精致的礼盒，“这就是你联欢晚会要穿的裙子吗？” 　　闻岁回答：“对。” 　　楚恬闻言眼睛一亮，她兴冲冲地拉着闻岁往宿舍里走：“快点打开给我看看！” 　　“你不拿外卖啦？”闻岁提醒。 　　楚恬回过神：“哦哦对！那等我拿完外卖，我们再看！” 　　闻岁被她逗笑：“好。” 　　话落的瞬间，身侧传来一阵凉风。 　　余光瞥去，只能瞧见一片被风吹起的、单薄瘦削的蓝色裙角。 　　“……” 　　- 　　“叮——” 　　安静的车厢又被一拨电话音吵醒。 　　周野神色懒懒地扫了眼来电人，他扫了眼前方，没接，任电话铃响着。 　　“草！”陈宇听着手机里的女声播报，“野哥怎么连我电话都不接——” 　　“催命呢。” 　　陈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懒洋洋的声腔打断。 　　循声望去。 　　路边，一辆黑色的库里南上，驾驶座的车窗全开着，男人的手肘弯起，随意地搭在车窗上。 　　背后是弥漫天际的赤橙色的日落西山，夕光格外温柔，洒在这张被造物主极尽宠爱的脸庞上，分明的轮廓线条竟瞧出几分缱绻。 　　周野指节屈起，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方向盘：“不是说了，有事儿，得晚点吗？” 　　“是啊，我就一直劝呢，就是陈宇这小子急性子！非得吵你！”宋鸣立马狗腿道。 　　陈宇轻踹他一脚：“去你妈的！” 　　李驰懒得搭理这两人，提上包：“野哥！” 　　周野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那野哥，我把包放后备箱里。”李驰说完，就往车后走。 　　周野低头看手机的信息：“好。” 　　刚回完一条信息，听见后备箱被打开的声音，他忽然想起什么，顿了下：“欸。” 　　但是尾音还未消失，就被李驰的声音打断。 　　“欸，野哥，你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什么啊？”听到有意思的，宋鸣也不和陈宇逗了，走过来看。 　　宽敞的后备箱里，一只礼盒安静地坐在最角落处。礼盒很大，其上的花纹也十分精致。 　　“这盒子怪漂亮的，野哥，里面装的啥啊？”陈宇嘻嘻笑着，就要打开，“给我的礼物吗？” 　　“啪”地一声。 　　“草！”陈宇捂着手，痛呼一声，他瞥了眼站在旁边若无其事的男人，“不是就不是呗，你打我干嘛？” 　　周野手插在兜里，不紧不慢地把礼盒拿起来，觑他一眼，没搭理，径自把礼盒放在副驾上。 　　陈宇瞧见：“等等，你前面放盒子，那我们几个坐哪儿啊？” 　　周野淡淡说：“后面不有座儿？” 　　后面倒是三人座，但宋鸣三个都是身强体壮的男人，坐在后面难免会有点挤。 　　李驰出声道：“野哥，我们包都放进去了，后备箱里还有位置，可以放得下这盒子的。” 　　闻言，周野转过头，扫他们一眼，哦了声，然后，“啪”地关上副驾车门。 　　“……” 　　李驰愣了下。 　　为什么他会从周野的眼神里看出来，“你们的东西也配和这个礼盒放一起？”的感觉。 　　李驰：“……” 　　陈宇忍不住骂骂咧咧：“这年头，人不如盒。” 　　“少说点。”陈宇的袖子被拉了拉，宋鸣小声道，“没看出来啊，那盒子这么精致，凭我的经验啊，那里面装的肯定是包包或者裙子。” 　　他八卦地用手肘踢了下陈宇的手臂：“都是女人的东西，你懂吧。” 　　“我草！”陈宇捂着嘴，一副窥破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的样子，“这孙子，有情况了也不跟咱说？！” 　　“你们俩嘀嘀咕咕什么呢？” 　　周野从车窗里掀眼瞧两人，“还不走？想住这儿？” 　　“走走走！”宋鸣拉着陈宇，笑眯眯地说，“来了野哥！” 　　- 　　三个人正在准备明年的冬奥，不适合去外面就餐，所以去了周野的公寓，路过楼下超市时，陈宇和宋鸣买了些菜，接着便到厨房忙活了。 　　陈宇厨艺很好，动作也快，加上宋鸣的帮忙，没一会儿就做好了五菜一汤。 　　这公寓自从买后，就没动过火，如今饭菜香混着热气袅袅飘散，倒是多了不少烟火气。 　　一路奔波，三人早就饿得不行，立刻大快朵颐起来。 　　吃得差不多了，李驰才有空忍不住感慨：“宇哥，你这厨艺真不赖。” 　　“废话，哥毕竟做了这么多年饭。”陈宇给他夹了一块鸡肉，随后指了指周野，“喏，这小子就是吃我做的饭长大的。” 　　“你是真不害臊，小心野哥抽你。”宋鸣拍他。 　　“欸，不信？”陈宇说，“不信你问他！他小时候可是一肚子饿了就巴巴跟在我后面。” 　　他见周野没吭声，胆子大了些，伸脚轻踹周野：“是不是啊周野？” 　　周野低头觑一眼陈宇的脚。 　　然后掀起眼皮，瞅他。 　　陈宇：“……” 　　陈宇停顿了下，讷讷收回自己的脚。 　　宋鸣和李驰憋不住了，哄然大笑。 　　“你他妈是真能吹！” 　　陈宇：“……” 　　他嘟囔道：“本来就是嘛，这小子，大了就没小时候可爱了。” 　　周野懒得理他，伸手把他吃得见底的碗拿来，给他又盛了碗饭：“吃你的饭。” 　　陈宇瞪他一眼，想到什么，也没再多说，低头吃起饭。 　　吃完饭后，宋鸣和李驰过去洗碗。 　　原本周野要去和李驰一起洗碗，毕竟饭是陈宇和宋鸣做的，但宋鸣立马拿过他手里的碗：“没事，野哥我来，我刚也没帮上啥忙。” 　　见状，周野垂眸想了想，松了手。 　　客厅里，电视随便调了个频道，也没人看，充当背景音，时而传来嘉宾哄笑的声音。 　　周野打开茶几上的糖果盒，慢条斯理地拧开：“说吧，什么事儿？” 　　正在踌躇着靠近周野的陈宇顿了下，闻言，他讪讪笑了笑：“你知道啊。” 　　周野嗤了声：“你刚跟小鸣使那眼色，跟眼珠子抽风了似的。” 　　陈宇：“……” 　　见是这样，陈宇也不忸捏了，他跟着坐在周野旁边：“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找你什么事。” 　　周野没说话。 　　他修长的手指在糖果盒里拨来拨去，像是在挑选口味。 　　陈宇咽了咽口水，劝道：“体育不分国界的。而且美国那边给的条件的确很不错，我觉得……” 　　“啪——”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原本在桌面上的糖果盒，突然掉在了地上。 　　五颜六色的糖果洒了一地。 　　周野神色淡淡，沉默地去拾。 　　陈宇攥了攥拳头，他吸了吸鼻子，再开口时声音明显地有些哽咽：“周野，我们俩从小一块儿训练，我是把你当亲兄弟看待的。” 　　“而且，当年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这样。” 　　陈宇咬着唇，他看着眼前的男人，眼底憋不住地满是自责的泪水，胸口处的伤疤更是像回到了那天一般开始隐隐作痛。 　　去年世锦赛上。 　　他在最后三圈开始加速超越前方的韩国选手，却在弯道快要超越时，前方的韩国选手忽然抬刀，两人位置离得很紧，尖利的冰刀正直对着他的脸颊。 　　他连忙减速躲闪，但是那冰刀反倒越伸越近，直朝他冲来。 　　“……” 　　胸口处传来撕裂又拉扯的刺痛感。 　　疼得他整个人都恍惚地摔倒在冰面上、“嘭”地一声，撞上了围栏挡板上。 　　然后，他就只记得胸口疼痛难忍，看见鲜红的血股股留下、混进洁白的冰里；看见周野不顾仅剩最后半圈的比赛朝他冲来，他推着周野想让他完成比赛，可惜他没有力气，结果眼睁睁看着原本明明被周野甩了快半圈的韩国选手，后来居上、领先、越过了终点线。 　　“……” 　　接着，他被担架抬走。 　　等他醒的时候，迎接到的就是周野被无限期禁赛的通知。 　　消息还是李驰告诉他的。 　　他被担架抬走后，裁判就出了判罚，即便后来申诉成功，但是当时裁判判的韩国选手没有犯规。 　　这几乎激怒了整个队伍，尤其是和他关系最好的周野，立刻就冲去了与裁判理论，却被给予一张黄牌警告，被教练连忙拉回来。 　　但在迎上韩国选手得意洋洋的挑衅时——周野是最大的竞争对手，却因为担心陈宇失去了晋级资格，这对他们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队友的受伤、比赛的失利、裁判的不公。 　　少年人心狂气傲。 　　脑子一热，就冲动地顶着万千观众的面挥拳而上。 　　“……” 　　影响过于恶劣，韩国媒体更是抓住了机会对此大肆渲染。 　　国家总局只能立刻给了周野无限期禁赛的处罚。 　　陈宇知道后立马联系了教练，希望他能为周野求情，毕竟周野这么好的天赋，年纪也正值巅峰期，还有大好的未来，但是没想到周野得知后，意气风发的天骄少年坦荡锋锐、一身傲骨，眼里更是只有黑与白两色。 　　他只嗤道：“这么脏的冰，不滑也罢。” 　　“……” 　　想起过往，陈宇又忍不住情绪失控，他吐了吐气，继续看向周野劝道：“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但这没什么的，你在短道速滑上这么有天赋，起码还能再滑两届，总不能为了那些流言蜚语浪费了。何况这只是缓兵之计，上面看你能力依然在，肯定还会邀请你回来的。” 　　陈宇长叹一口气：“周野，你别犯傻。人自私点才能有出路。” 　　陈宇说完，客厅的空气安静下来。 　　只剩下捡拾糖果时，糖果摩擦出的“擦擦”声。 　　像刚才陈宇的那番话与他无关似的。 　　周野若无其事地把洒落的糖果捡好，放进糖果盒里，接着挑出一颗草莓味的，慢条斯理地剥开。 　　粉色晶莹的糖果露出来。 　　周野塞进嘴里，声音依旧懒懒地：“没犹豫，更和你没关系。” 　　他把糖纸丢进垃圾桶，明亮的灯光照下来，锋利挺硬的短碎发被照得，在额角落下参差斑驳的阴影， 　　没什么表情地咬碎糖果，甜蜜的草莓果香登时迸溅开来。 　　周野微微勾起唇，嗤了声，声音依旧懒懒地像个混子，眉眼轻狂，痞笑道：“而且，天赋……” 　　“爷做什么都很有天赋。” 　　“……” 第39章 　　周野咬碎糖果,吊儿郎当地嗤道：“我做什么都很有天赋。” 　　陈宇：“……” 　　没料到是这个回复，他一时有些无语凝噎。 　　这样狂傲的语气，倒教他忍不住回想起,小时候两人刚入国家队的时候。 　　国家队竞争激烈,有多少人虽然进来了，但直到整个运动生涯结束，也依旧籍籍无名。当年入国家队时，周野是以垫底的成绩进来的,且他练习短道速滑的时间最短,所以周野进来时,当时的教练并不看好他，加上他性格狂傲,总是摆着个臭脸,没少受人欺负。 　　那时候陈宇看不下去,但又怂，只敢偷偷找他劝他把脾气收敛点。 　　陈宇记得很清楚,彼时少年清瘦苍白，远不像如今这般强壮有力。他就隐在忽明忽暗的光里，慢条斯理地剥着糖,听完陈宇的话，也没什么反应。 　　就在陈宇摇摇头准备走时,背后忽然传来了懒洋洋的声音：“吃吗？” 　　陈宇转过身。 　　少年手里是刚剥好的糖，正朝他这儿递来。 　　讷讷地接下后,直到糖果的甜蜜融化在口腔里，陈宇才反应过来。 　　正要说谢,肩头就忽被人轻拍了下：“谢了。” 　　陈宇连忙说没事,但还没来及说完,少年就径自与他擦肩而过，只撂下轻飘飘的一句： 　　“但我就是这性格。” 　　“……” 　　思绪逐渐回笼。 　　不过周野的话说得也不错。 　　他的确是很聪明，不仅仅是在短道速滑上。 　　那时周野被禁赛，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似乎就要一蹶不振就此陨落，网上更是传满了沸沸扬扬的流言。 　　却没想到，短短半年内，他就考上了南海大学的金融硕士。 　　南海大学作为国内金字塔尖的学府，对寒窗苦读多年的学生都十分困难。 　　更别提对于常年训练的运动员。 　　陈宇瞥了眼周野。 　　但他很清楚，周野现在说这话的意思，并不是随口插科打诨的狂傲玩笑话儿。 　　话外之音是。 　　——“他做什么都很有天赋，所以短道速滑对于他来说，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 　　陈宇沉默半瞬：“你认真的？” 　　周野又挑了颗糖，没吭声，只慢条斯理地继续剥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厨房那边传来收拾碗筷的碰撞声，像是已经洗好了。 　　“我觉着，这样也挺好的。”周野垂下眼皮，慢悠悠地开口，因为含着糖话语有些含糊不清。 　　他朝后一瘫，整个背微弓，全靠在沙发背上。 　　沉默片刻，他忽然笑了起来，又懒又痞，眉眼慵懒不羁，倒有几分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的样子：“刚好遂了我爸妈的意，读完书，回去帮他们俩打理公司。” 　　周野敲打着糖果盒，发出“叮叮”的响声。 　　薄唇轻启。他咬字一如既往地很轻很慢：“说起来，就算我什么也不做，应该也饿不死。” 　　“啧，得感谢我的好父母。” 　　“……” 　　“野哥，碗都放好了。” 　　边上传来宋鸣的声音。 　　宋鸣慢慢走过来，他边说边观察着两个人的脸色。 　　周野还是原先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悠哉悠哉地嚼着糖，倒是陈宇，脸色差得很。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哥，你俩聊得咋样了？” 　　没人吭声。 　　“……” 　　陈宇看着周野，突然站起来：“行，既然你决定好了，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我就是不想看你的天赋被埋没，”陈宇抿起唇，“也好，运动员训练太苦。那就，” 　　他顿了下，扯了个僵硬的弧度：“恭喜你，脱离苦海了。” 　　“……” 　　周野的公寓不远处就是商圈，打车十分容易，于是陈宇三人婉拒了周野送他们去酒店的建议，选择打车回去。 　　窗外行人和车辆来来往往，热闹非凡，隐约有欢闹声透过车窗传进来。 　　车厢内的气压却很低，无人开口。 　　直到下了车，往订好的酒店里走，宋鸣想了想，还是问道：“宇哥，你和野哥聊得咋样啊？” 　　陈宇低着头，他心情差，懒得搭理他。 　　过了会儿，他忽然想到什么，问宋鸣：“你刚说那个礼盒是给女人的？” 　　宋鸣昂了声：“怎么了？” 　　“没事。”陈宇掏出手机，寻找周橙橙的微信。 　　【陈宇：你有周野女朋友的联系方式吗？我有事想请她帮点忙。】 　　信息秒回。 　　【周橙橙：？？？】 　　【周橙橙：沃日！他有女朋友了？！】 　　陈宇沉默住。 　　【陈宇：……应该？】 　　他把后备箱里看到的礼盒跟周橙橙说了一遍。 　　接着补充道。 　　【陈宇：我跟他这么多年，就没看见他身边出现过女人的东西。】 　　周橙橙沉默半晌。 　　【周橙橙：……我也。】 　　她想了想，敲字道。 　　【周橙橙：那我去问问吧。】 　　周橙橙说是这么说，但她可没这个胆子。 　　她眼珠子转了一圈，翻着列表，戳进一个聊天框里。 　　“叮”一声。 　　手机传来微信信息声。 　　闻岁拿起手机看。 　　【周橙橙：欸，我小叔有女朋友你知道吗？】 　　“……” 　　周橙橙捧着手机，想等闻岁的回复。 　　但左等右等，等了半天，都没回信。 　　【周橙橙：你在忙吗？】 　　又是一道清脆的信息声过来。 　　闻岁回过神。 　　她咬着唇，慢吞吞地敲字。 　　【乌苏虾滑粥呀：在彩排。】 　　【乌苏虾滑粥呀：我不知道。】 　　周橙橙想了想，直接把陈宇的信息转发给闻岁。 　　接着打字道。 　　【周橙橙：他队友说要找他女朋友帮忙，但我不知道他有女朋友，我还以为你和他都在南海，离得近估计见过呢。】 　　【周橙橙：那算啦，我去跟他队友说，我也不知道吧。】 　　闻岁看着周橙橙的信息，顿了半晌，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收了手机，继续去准备彩排。 　　联欢晚会在这周五晚上举行，毕竟是南海大学的百年校庆，届时除了校领导，还会有许多从这里毕业的各行各业的大拿作为优秀校友出席。 　　所以学校要求一定不能出错。 　　而闻岁和其他几个学姐学长，这几天也都时刻绷着神经，每天反复地顺稿、演练，确保上台时能够万无一失。 　　随着时间的逼近，学校里庆祝的气氛也越发浓烈，正门上也拉起了通红的横幅，用烫金大字宣告着此次活动。 　　吃完午饭后，闻岁和楚恬三人一起回到宿舍。 　　接着她就目视着其他人动作整齐划一、就像事先彩排过似的，齐刷刷地脱鞋、上床、拿起被子、倒头睡觉。 　　闻岁：“……” 　　她顿了下，拿起桌上装着礼服的礼盒。 　　晚会在下午六点开始，她得提前过去准备。 　　闻岁玩笑道：“我就不参与咱们寝室的团建了，先走啦。” 　　楚恬打了个哈欠，招招手：“加油宝贝！等我们晚上过去。” 　　闻岁：“好。” 　　午后的阳光正好，穿过校道两边的树木，落下斑驳的树影。 　　闻岁快步从中间穿过，走到大礼堂。 　　后台满是晚上要上台的表演者，一眼望去，人流如潮。都在正在化妆换衣服，进行最后的彩排。 　　闻岁找到一起主持的学长赵霜们，他们已经到达，正聚在一起聊天。 　　瞧见闻岁到了，赵朝然说道：“那我们先把衣服换好，再去做妆发。” 　　“好。” 　　等到更衣室里的人出来，闻岁随手把礼服拿出来，走进去换衣服。 　　正要准备穿上，她忽然看见什么，眉头皱起。 　　礼服上身缀满着绒软的浅粉色羽毛，看起来精致漂亮，但此刻，中间的羽毛却断裂着，将整件裙子展开时，还会有几只羽毛飘飘然地往下落。 　　她拧了拧眉，仔细看。 　　这才发觉裙子上半身的中央竟然从头开始断裂开来。 　　“……” 　　闻岁整个人瞬间定住。 　　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赵霜询问道：“岁岁你好了吗？” 　　闻岁没吭声。 　　她望着礼服裙的裂口，裂口很大，直接将裙子分成了两半。 　　穿是肯定穿不了了。 　　“……” 　　她抿起唇，大脑一时空白住。 　　与此同时，赵霜敲了门没等到回应，她微蹙眉，有些担心：“岁岁，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更衣室的门打开来。 　　赵霜见状笑了笑：“你没事就好——诶，岁岁你怎么没换礼服啊？” 　　负责的老师闻声而来，她扫了眼闻岁：“闻岁，速度快点啊，换完过来化妆，还有半小时彩排。” 　　“……” 　　负责的老师说完，正要走，却见闻岁始终低着头、没有动作。 　　她是头一次负责晚会，上来又就是这么大的活动，压力大，本就脾气急躁不少，见状语气更是忍不住凶道：“还不去换干嘛呢？” 　　“……老师，”闻岁终于开口，她扣了扣手心，“我的礼服不知道怎么回事坏了。” 　　“什么？！”负责的老师语气放大。 　　闻岁把裂口递给她看，她抬起头，声音冷静镇定，看向赵霜：“霜霜姐你那儿有备用的礼服吗？” 　　赵霜顿了下：“……没。我也只租借了一条。” 　　闻岁鼓起嘴，有些失望但也没有意外，毕竟她自己也没想到要多租借一条礼服做防止意外的备用。 　　她想了想，低头看时间：“现在离晚会开始还有几个小时，我打电话让我朋友帮我再去租借一条还来得及。” 　　她记得上次陈夏陪她一起挑选时，给的名单里有家店就在她们学校边上，打车约莫十分钟的路程。 　　当时她觉得离学校近方便，还特地多看了两眼，只不过都不太好看，便还是算了。 　　但是现在情况紧急，也没有什么挑选的余地了。 　　思绪顺通后，闻岁先给陈夏发了微信，询问她那家店的准确地址。 　　接着在宿舍群里发微信。 　　【乌苏虾滑粥呀：有没有人在？可以帮我个忙吗？】 　　很快收到楚恬秒回的消息。 　　【楚恬：咋啦宝儿？】 　　【楚恬：可恶，上课的时候困得睁不开眼，现在躺床上了，爷怎么都睡不着了。】 　　闻岁把事情跟楚恬说了一下。 　　楚恬闻言立刻坐起来。 　　【楚恬：草！裙子怎么会突然坏了？！！】 　　闻岁抿起唇，眼睛微眯起，像是想到了什么，没回话。 　　楚恬知道事情急，不敢多耽误。 　　【楚恬：你把地址给我，我现在就去。】 　　闻岁发了个“好”，接着把陈夏给的地址转给楚恬。 　　【乌苏虾滑粥呀：麻烦啦！结束后我请你吃饭！】 　　其他两人还在睡觉，楚恬的动作很轻，她下床换好鞋，走出门。 　　语音道：“没事，这有什么。” 　　她又想了想，玩笑道：“小岁岁，真想谢就陪姐睡一觉呗。” 　　发过去，闻岁没回信，估计是去忙了。 　　楚恬也没在意，手机上打好车，就快步往校门口走。 　　午后阳光正盛，她忍不住眯起眼睛。 　　走过林荫校道，穿过宽阔嫩绿的草坪，与静谧无波的湖面擦过。 　　“欸。” 　　快要走到校门口时，背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唤。 　　楚恬顿了一下，回过头看。 　　不远处，正站着几个男人，手里拿着篮球，像是要去打篮球。 　　说话的是一个黑衣男人，站在他们中央，身形高挑，被簇拥着，一眼就看见。 　　她认出来了：“周野？” 　　周野拍了拍篮球，嗯了声，随口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楚恬知道对方是闻岁认识的人，便也没有隐藏：“帮岁岁租裙子。” 　　“租裙子？”周野想了想，“今晚晚会用的吗？” 　　楚恬点点头：“昂。” 　　周野微蹙眉：“她不是有吗？” 　　“对啊，”楚恬生气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岁岁说那个裙子坏了。” 　　“坏了？！” 　　“对，”楚恬低头看了眼手机，“我不跟你聊了，我车到了，我得赶紧去。” 　　“……” 　　目送着楚恬的背影离开，周围几个男生问道：“野哥，你朋友？” 　　周野神色淡淡地：“小侄女朋友。” 　　周围人哦哦两声，闻言便没多问：“野哥，我们快走吧，宋瑞还在那里等着我们呢。” 　　几个人转过身，却发现周野没动。 　　正要开口问，周野轻松一抛，手上的篮球稳稳地到了另一个的手上：“你们先玩儿，我等会儿来。” 　　“……” 　　礼服裙已经坏了。 　　闻岁只能跟负责的老师商量，等会儿的彩排只能穿身上的衣服上了，但保证晚会开始时一定会好。 　　负责的老师忙得焦头烂额：“你说你参加这么大的活动，衣服也能坏？！平常也不知道细心一点？你这样怎么能担大事？！” 　　“对不起老师，”闻岁低着头，“我下次一定注意。” 　　负责的老师看她两眼，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晚会开始的时候一定要到位！” 　　闻岁：“谢谢老师。” 　　跟老师说完后，闻岁回到化妆台。 　　周围有人来询问状况，她扯了扯唇：“没事。” 　　说是这么说，实则心里早已委屈得不行。 　　“……” 　　裙子坏得太突然了。 　　而且……她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么骂过。 　　闻岁鼻子一酸，连忙起身去洗手间。 　　快要推门进去时，背后传来赵霜的声音：“岁岁，有人找。” 　　闻岁脚步顿住。 　　这个时候来找她？ 　　她想了想，觉得只有楚恬。 　　可是她速度不会这么快啊。 　　闻岁吸了吸鼻子，轻声问道：“谁啊？” 　　赵霜说：“不知道，但长得挺帅的。” 　　“他说你有东西落下了。” 　　“……”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手好痛wwww 　　晚安！ 第40章 　　知道后台在忙着彩排,估摸着人来人往的，进去了也难找到人。 　　周野索性停在了外头。 　　正站在通往后台的路口，他往旁边多走两步,离开零散人群,停在边缘的阴影处。 　　脊背随意一靠。 　　从兜里掏出手机，左手拎着礼盒，没放下，只右手单手给闻岁发着信息。 　　等消息的功夫,周野翻着其他人的信息,随意地回了几条。 　　回完后,他瞅了眼和闻岁的聊天框——没动静，而距离他发出的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 　　周野敲打着手机侧边,他视线微偏,看向不远处正朝后台走去的几个人。 　　“……” 　　“同学。” 　　赵霜洗完手从洗手间出来，边走边甩着手上的水珠。 　　听到声音,她转过头。 　　第一眼，视线里只有一片墨黑。 　　赵霜顿了下，缓缓抬起头,见到男人的脸庞的瞬间，视线不由得微微怔住片刻。 　　周野问道：“你好,请问你认识岁岁、闻岁吗？” 　　赵霜还在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的脸庞，停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咽了咽口水：“哦哦认识，她和我一起主持的。” 　　原只是随便寻了个人,倒是没想到会这么巧。 　　周野微微挑眉：“行,那能麻烦你叫她出来一趟吗？” 　　赵霜迟疑道：“你找她有什么事儿吗？” 　　周野转了转手机,他眉梢轻挑，慢悠悠地笑着：“嗯，你帮我跟她说一声，就说……” 　　“——她有东西落了。” 　　“……” 　　不同于后台里面闹哄哄的样子，外面落针可闻，只隐隐约约地能听到从后台里面传来的闹声。 　　灰白交错的大理石地面光滑干净，影影绰绰地倒映出一抹单薄纤细的身影。 　　闻岁听完赵霜的话后，跟老师知会了一声，便来到了外面。 　　但外面空荡荡的，她四处看了一圈，都没瞧见任何人影。 　　她不禁怀疑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恶趣耍她玩儿。 　　原本就因为礼服裙的事情心烦委屈着，现在就像是火上浇油，又犹如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鼻尖倏地一酸。 　　闻岁喉腔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涩意的哽咽。 　　眼泪登时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闻岁没再多做停留，她连忙低下头，转身就要离开。 　　“欸。” 　　闻岁的身体刚转过去，背后便忽然传来一道轻唤。 　　男声很轻，但好在周遭安静，依然听得十分清楚。 　　慵懒的声腔里细听之下，能听出揉碎进其中的浅淡笑意，别样的缱绻，仿若幻觉。 　　她的脚步倏地停下。 　　“我这儿有点事，晚点聊。”周野跟电话那头交代了句，说完也没等那边的回复，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把手机塞进兜里，手便顺势半放不放地搭着口袋，边往闻岁那儿走边微啧一声，故意打趣道：“闻吃吃，你这也忒没良心了点。我跑大老远来找你，你倒好，等了还没半分钟就耐不住扭头走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但男人的嘴角始终挑着玩味儿的笑，怎么都瞧不见任何埋怨的意思。 　　周野跟着解释道：“本来我就在出口这儿等着的，刚朋友来了电话，我就去边上接电话了。” 　　把话说完的功夫，他恰好走到了闻岁的面前。 　　微怔了下。 　　女孩身形纤细，她低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绕在轻颤的胸前，将小巧白皙的脸庞遮住了大半，细小圆润的肩头小幅度地耸动着。 　　“怎么了？”周野立刻皱起眉。 　　说完，也没等闻岁回，便径自抬起手，强势地按住闻岁的下巴。 　　抬起。 　　闻岁虽然吃多了甜的或辣的便老爱爆痘，但好在作息规律，加上底子好，所以皮肤依旧白皙细腻，犹如脂玉。 　　漆黑的眼睛此刻水亮亮的，像两颗被洗的干净透亮的玻璃珠子，长而翘的眼睫上挂着晶莹，发丝很细，散散地浮在脸颊上，但却有丝缕不小心沾上了泪珠，突兀又脆弱地黏在脸上。 　　薄唇顷刻抿成一条直线。 　　丹凤眼天生地细长，浪荡笑意褪去后便显得十分凌厉冷锐，教人生畏。 　　周野一言不发地伸出手指，动作很轻很慢，尽数把女孩脸上的发丝拂去后，细细地端详着闻岁的脸庞几秒，下颚线崩得很紧，接着他本能地伸手进口袋里，想拿纸巾给闻岁擦拭泪痕，但只摸到了冷硬的糖果盒和手机。 　　——也是，他平日里不拘小节惯了，很少会用到纸巾，所以从来都不会随身带这些东西。 　　而就在周野正在找纸巾的时候，闻岁已经缓了过来。 　　她虽然从小被父母娇养着长大，但舒慧把她教育得很好，并不是什么不堪一击的温室花朵。即使心里的确委屈、情绪十分差劲，她也知道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应该理性地去处理。 　　刚才不过是因为，周野——对身处低落情绪的她来说、熟络可靠的人的出现，就像让人找到了发泄口一般，难免情绪难抑。 　　闻岁抽了抽鼻子，她胡乱地抹干泪痕，再抬眼时眼神已经清明许多，只声音里还带着未消化完的哽意：“周野……我裙子坏了。” 　　听到女孩的话，周野顿了下。他微躬身、上下打量着闻岁，很快眉梢一挑，明白了闻岁为什么哭。 　　眉头倏地松开，再开口时唇角已然放心地微弯起，甚至故意恶趣地带了点调笑逗弄的笑儿：“哦。” 　　哦？ 　　就，哦?？！ 　　“……” 　　果不其然，闻岁先是被周野这平静的反应，紧接着反应过来，她眉头略微不爽地拧起，但依然好脾气地解释道：“这裙子是今晚上场要用的，就是上次夏夏姐陪我一起选的那条。” 　　“嗯。” 　　“它现在坏了，”闻岁眉头皱得更深，加重音强调道，“我晚上没得穿了。” 　　“昂，”周野平静点头，“这样。” 　　“……” 　　抿唇沉默半晌，闻岁缓慢地掀起眼皮，她安静地瞅着周野，脸色寡淡、没有一丁点的情绪：“哦，差点忘问了，你来干嘛？” 　　语气很淡，音调平得跟用尺子量出来的似的，看不出一丝生气了的情绪。 　　但这时的平静反倒突兀地教周野发怵。 　　“……” 　　他这才发觉自己似乎逗过头了，连忙正了正神色，边把左手的礼盒递过去、边语气正经道：“我是来——” 　　但还没来及说完，就被闻岁毫不客气地打断：“我现在挺忙的，不管你是过来玩儿的、还是过来找茬——” 　　她刻意加重了“找茬”的字音。 　　紧接着也没给周野出声的机会，就迅速补充完剩下的话，“抱歉，我都没功夫陪你。” 　　“……” 　　说完，她便没再搭理周野，扭头就往回走。 　　“欸。” 　　周野连忙上前两步，一把攥住闻岁的细腕——他怎么敢让闻岁就这么走掉。 　　却也知道闻岁正生着气，所以抓住的瞬间、还没等闻岁回头，就连忙快速地说正事儿、生怕闻岁不听解释就走：“我是来送裙子的。” 　　“嗯。”闻岁低着头、看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脚底的大理石纹路——她倒是没争执、但也没看周野，摆明了一副懒得理他、等他快说完好走人的敷衍模样。 　　“……” 　　周野：“？” 　　周野噎住片刻，他加重了语气强调道：“你今晚上台原本要用的礼服裙不是坏了嘛，我给你送来了条新的。” 　　闻岁点头：“昂，这样。” 　　“……” 　　周野忍不住笑了，倒也不是什么气笑，就是单纯觉得有点好笑——他是看明白了，这小姑娘是在照搬他刚才的回应，故意呛他。 　　“还有别的事儿吗？”闻岁略微不耐烦地挣了挣手腕，但是奈何男人力气大、且大手将她的手腕禁锢得死死的，压根纹丝不动。 　　她蹙起眉：“我已经知道了，送礼服裙是吧。谢谢你，但我现在不太需要，麻烦你拿回——诶？什么？！” 　　“……” 　　漆黑滚圆的眼睛对着空气干巴巴地眨了三秒。 　　“……” 　　闻岁立刻转回身，视线乍然对上周野的眼神，她不禁有一丢丢躲闪：“……你刚说什么？” 　　视线稍转，她这才看到周野左手拎着的礼盒，同时很快看到了上面的烫金logo——和装着那条坏了的礼服的盒子上一样的logo。 　　迟疑半瞬，闻岁咽了咽口水，慢吞吞地指过去：“这里面是礼服吗……给我的吗？” 　　“是的。”周野见闻岁反应过来了，他知道时间紧，便没多说什么，松开闻岁的手腕后，把礼盒递过去，“要我帮你拿进去吗？” 　　“不用啦，我拿得动。”闻岁小心翼翼地接过，她掀起眼皮瞥了眼周野，支支吾吾地说，“嗯……我承认是我刚才对你说话太大声了。” 　　周野被她逗笑，细长的丹凤眼沾染笑意，顷刻似沾染上情迷的堕仙，眉眼间，更加潋滟暧昧，温柔缱绻，勾的人心弦发紧。 　　闻岁注视着周野，捧着礼盒的手无意识地扣紧。 　　“……” 　　“行了，快进去吧。”周野拍了拍闻岁的头发，他想了想，又吊儿郎当地补了句，“等会儿我会去看。” 　　闻岁眼睛转了转，咬着唇：“……你急着走吗？” 　　周野：“嗯？” 　　闻岁接着道：“你要不要帮我看一下，这个礼服穿起来好不好看？” 　　周野挑眉反问：“我能进？” 　　“……不耽误别人的事儿应该就没问题？”闻岁又想了想，“你等等，我先去跟老师说一声。” 　　“……” 　　负责的老师得知有人给闻岁送来了新礼服裙，燃眉之急得以缓解，也没管其他的，摆摆手全都说好：“你快把裙子换上。” 　　闻岁甜笑地应：“好，谢谢老师。” 　　- 　　后台来来往往的人群，一个个都忙得行步如风，恨不得两只脚当八条腿使。 　　但，有一处却是例外。 　　试衣间前。 　　这处位置比较偏，但灯光很亮，明晃晃地照在地上，粼粼闪烁铺了一地。 　　远远地就见一男人弓着腰半倚在墙上，跟没长骨头似的懒，手插在兜里，倒是没玩手机，但也没张望别的，只低着头，时不时地往试衣间瞧两眼。 　　男人半立在光里，即使光太刺眼，教人看不分明，但拓出的身形轮廓以及通身的慵懒气质，也丝毫不让人怀疑这男人是个极品，惹眼得让不少人纷纷缓下脚步、偷瞟上两眼。 　　“别看了，事情做完了吗？” 　　不远处一人移开视线，连声催促着旁边的女孩。 　　女孩瘪瘪嘴，不满但也只能叹口气：“知道了。” 　　两人的步伐声逐渐消失在嘈杂人群中时，“吱”地一道轻声。 　　试衣间的门缓缓打开。 　　周野站起身，眼皮微微掀起。 　　却登时瞳孔微缩，视线像被融化了一般滞住。 　　抹胸的设计完整地露出了女孩纤薄的肩以及骨感的锁骨，明白色的灯光衬得裸露出的白皙皮肤发着莹莹柔光，发却黑得分明，还没做造型，便随意地垂在肩头，于是奶白的肌肤便被遮的似有若无，颇有“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意。 　　修身的上半身修饰出女孩窈窕的身形，裙摆又大又长，一直及地，却不会教人觉得压不住，反而配着耀耀碎钻和看似低调的金线，整个更显成熟妩媚。 　　“好看吗？”闻岁一边从里面走出来一边歪头问。 　　周野手指按紧了口袋里的糖果盒，眼神像钉住了似的，视线紧紧地追随着闻岁的步伐。 　　灯光在他的眼睑下打上一层薄薄的阴影，眼神隐在阴暗里，光影浮动、晦暗不明。 　　他喉结滚动了下，忽然地，就笑了，声音微哑：“好看。” 　　停顿半秒，他笑容猛地扩大，又说了一句：“真的很好看。” 　　等周野回复的功夫，闻岁也已经出来，走到了试衣镜面前。 　　开礼盒的一瞬间她就认出来了，这是上次她想过尝试、却最终没试的红裙子。 　　——没试的原因有很多，她自己也不知道哪个是主要原因。 　　此刻，闻岁看着镜子里、最终阴差阳错还是穿上了这条红裙的自己，眼里忍不住有些惊讶。 　　她倒不是什么太过自信，只不过乍一眼瞧过去时，确确实实是被自己美到了（。 　　“……” 　　“好看。” 　　闻岁听到了身后周野的话。 　　但她没立马吭声。 　　因为脑海里，突然、很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另一道红裙的身影——裙子款式不同，人也比现在的她矮一丢丢，但五官是一样的、但穿的感觉又不一样。 　　愣神的功夫里，两抹气质截然不同的身影快速地重合着。 　　夹杂着某些似乎被尘封了的记忆。 　　潇潇洒洒、以翻浪之姿朝她扑来。 　　“……” 　　等闻岁再恍过神时，她的视线已经被眼眶里的水雾混得模糊不清，心里忽然很酸——只酸、并不涩，就像是含着一颗陈皮糖，甚至是甜滋滋的。 　　“我们吃吃，真的……长大了。” 　　背后又传来了周野的声音，滚着明了直接的笑意，词句有点含糊，估计是吃了糖。 　　像是感慨，又似是呢喃。 　　闻岁手心松开，转过身的瞬间，有一颗滚烫不听话地蹦出眼眶、很快便顺着脸颊落下、无影无踪。 　　她迎上周野的视线。 　　眼睛明亮得发光，教人移不开眼。 　　闻岁笑道：“谢谢。” 　　“我也觉得，我很漂亮。” 　　“……” 　　——周野是她的窃喜与向往，于是她曾在少时，把周野当成她的目标、当成她的路标，然后试图去追随他、奔赴他。 　　可惜他是他，她是她。 　　她并不是汲取他的养分而生存的枝叶，更不是依附他而生长的藤蔓。 　　她是她自己。 　　她是闻岁。 　　闻岁的目标、闻岁的路标——都只会是她自己的未来。 　　尽管闻岁的窃喜、闻岁的向往——都依然是周野。 　　作者有话说： 　　上帝视角里看。 　　其实窃喜与向往，就在闻岁奔赴她的目标与路标时等着她。 　　也是我想表达的意思，大概就是“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亲亲亲！ 　　- 第41章 　　闻岁曲起指尖,她小心翼翼地拎着裙摆，缠绕在裙摆上的暗金丝线稍显粗粝，摩擦在细腻的指腹上,触觉明显。 　　对着试衣镜左右看时,闻岁歪头问周野：“你什么时候买的这条裙子啊？” 　　本来如果周野选的是别的礼服裙，她大概只会觉得是周野被谁偶然告知了、临时买的。 　　但是距离发现原先的礼服裙坏了不过半小时左右，而那家店离南海是有些远的，来回不堵车的话、最快也得三小时。 　　——所以她身上的这条红色抹胸礼服长裙肯定是周野之前就买好的。 　　闻岁问完好一会儿,一直到她满意地点点头、将视线从试衣镜前离开,都没等到周野的声音。 　　她奇怪地转头看过去。 　　对上女孩清澈漆黑的目光,周野顿了下，原本懒懒靠在墙边的身体直了起来。 　　他沉默两秒,“啪”地一口咬碎嘴里的糖果。甜蜜在口腔里迸溅,他才慢悠悠地囫囵“啊”了声,接着微垂着眼皮看着面前、瞧起来十分若无其事地缓步走到了闻岁的背后。 　　“……” 　　“嗯？” 　　视线里瞧不见周野的身影，闻岁朝上微拎起裙摆、转过身、直视他。 　　周野：“……” 　　闻岁眨眨眼,上下打量着周野的反应，见他蹙着眉头、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她不禁抿起唇。 　　——想起来,中午周橙橙给她发的信息。 　　迟疑片刻，她又睁眼,瞅了瞅周野。 　　两者结合看的话…… 　　闻岁的手心无意识地扣起。 　　难不成她身上这条就是周野后备箱里那个？ 　　闻岁抿起唇，薄薄的眼皮朝下微垂,主动询问道：“你这条裙子是不是有用啊？” 　　周野正咬着糖纠结措辞。 　　其实购买的原因真的很简单。 　　——不过是他瞧见闻岁多看了这裙子两眼，估摸着她应该是喜欢的,便买了。 　　“……” 　　这目的之简单,以至于他买的时候根本没考虑过什么时候送她、怎么送她、为什么送她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当然也更没预料到会在今天派上用场，就鬼使神差地在闻岁和赵霜试礼服裙时让老板把这条礼服裙装起来。 　　等付了钱、结结实实的礼盒被捧在他手上，他才回过神来——然后怀疑那店里是不是燃了什么让人容易上头、冲动消费的迷香。 　　“……” 　　不过买了也就买了，他最后想了想，还是没退。 　　但把礼盒放进后备箱后，回过头想想，又觉得自己怪蠢的，便不忘嘱托老板别把他买了礼服这事儿说出去。 　　那老板刚出了笔大单，笑得正比外面开着的桃花还明艳，他听完周野的话，挤眉弄眼地朝试衣间的位置扫了一下，笑得揶揄：“您放心，我都懂的。这是您作为顾客的隐私嘛，没有您的允许我们不会透露给别人的。” 　　周野没看明白那老板的表情为什么要这么……扭曲，但既然人家已经答允，他也懒得再多问什么，只淡淡道了声谢。 　　而这礼服裙连同礼盒，除了上次陈宇几个来南海时，他短暂地将它们移至过副驾的位置，其余时候便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后备箱里。 　　要不是今天碰见了闻岁的朋友，他都快忘了这条礼服的存在。 　　“……” 　　现如今，被闻岁发现了、询问，他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 　　直接说自己是因为看闻岁喜欢就买了？ 　　可是这理由未免忒简单了——简单到让周野本能地觉得哪里怪怪的。 　　“……” 　　还是说就承认自己是昏了头、稀里糊涂买的？ 　　“…………” 　　草，这他妈是什么鬼话？！ 　　听起来也忒不真诚了、跟唬人玩儿似的！（虽然的确是实话。） 　　糖果碎片在口腔里片片、尽数地化开。 　　周野下颚线还在绷着，利落的线条与灯光射下来的块状阴影，都显示着这男人还在纠结着。 　　其实周野脑海里倒是闪过许多合理的借口。比如这是一个朋友买给他女朋友的，落在了他车上；比如这是他买了要送给叶善灵或者送给周橙橙或者送给之前的哪个女队友之类的，等等。 　　但话到嘴边，他就说不出来了。 　　莫名地，他不想骗闻岁。 　　哪怕是这种非常无关紧要的琐碎事情。 　　周野手快速地敲打着糖果盒，发出很轻很轻的脆响声。 　　——又想吃颗糖了。 　　正拿出糖果盒要开时，周野听见了闻岁的声音：“你这条裙子是不是有用啊？” 　　“嗯？”周野一时没反应过来。 　　闻岁攥紧了裙摆，声音低低地，卡着气儿一般：“这裙子……如果是你准备送给别人的东西，我就不穿了。反正现在是彩排，也不要紧，晚上正式演出时恬恬应该能赶过来送条新的。” 　　“不是送给别人的。”周野立刻出声否认。 　　抿唇停顿了下，他把半拧开的糖果盒重新拧紧，随手一塞就又扔回了兜里：“你就好好穿着吧，这本来就是……” 　　他说到一半，停了半秒，掀起眼皮望着闻岁，才继续道：“这本来就是给你的。” 　　话递到了这儿，周野也懒得琢磨什么理由了，他嘴角挑起了懒懒的浪荡笑儿，双手插兜，索性老老实实地该是什么就回答什么：“上次在店里我瞧你喜欢，就顺手买了。” 　　“……” 　　嗯…… 　　闻岁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她眼睛微微睁大，注视着朝她走来的周野。 　　有一种隐晦的、揣测着的心思，像是蛰伏多年、一直在伺机而动的藤蔓，终于抓住了这一线机会，正在疯狂地攀附猛长。 　　“……” 　　闻岁像是有点承不住这想法一般，密如蝉翼的眼睫随着心脏的加速而扑闪得越来越快，她气息有些不匀，悄悄地吐着气。 　　而藏在暗处的细指已经不由自主地、缓慢地缩起来，随着对面男人的逼近。 　　“……” 　　足足五六秒过后，她才似如梦初醒一般，轻“啊”了一声。 　　“也没什么。”周野已经走到了闻岁面前，丹凤眼上挑、笑意难遮。 　　他拍了拍闻岁的头发，“我做小叔叔的嘛，给自己小侄女买条裙子，也是应该的。” 　　哦…… 　　闻岁手指松开来：“那谢谢啦。” 　　“没事儿，别跟我这么见外。”周野说。 　　“……” 　　闻岁先给楚恬打电话，简单说了周野给她送了裙子的事，接着便去给负责的老师看。礼服裙很合身，负责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条裙子倒是比之前那条好看。” 　　闻岁笑了笑，没多解释。 　　彩排过后，负责的老师只对闻岁提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还算顺利。 　　时间缓慢推移，越逼近六点，闻岁越发紧张起来。不过好在赵霜一直鼓励她，上了台她就立刻平静了下来，仪态大方、字句清楚，顺利地主持完了整场晚会。 　　晚会结束后，闻岁也没有闲着。她先在微信上跟礼服店的老板说明了情况、并完成相应的赔偿，接着她回到寝室，询问着楚恬三人，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其他人到过她的位置上。 　　——闻岁这人放东西没条理，礼盒一直都是随便地放在书桌底下，而她记得很清楚，上一次拿出这裙子是在大前天，那时候还是好好的。 　　闻岁的问题问完，楚恬三人陷入了沉默。 　　闻岁的消息是发在她们四个的宿舍群里的，陈静和宋雨彤午睡一醒就看见了这个消息，稍微想一下就知道肯定是什么人动了手脚，所以一下午她们三个都在思考排查。 　　但是，楚恬的朋友实在太多了。 　　“……” 　　楚恬这人话痨加自来熟，关系好的、不太熟的，遇见了都能拉着人来她们宿舍唠两句。 　　她们仨琢磨了一下午，粗略一算，这两天进过她们宿舍的大概有十来个。 　　闻岁听完楚恬的话，沉默地一口又一口地喝水。 　　“……” 　　“他妈的哪个傻逼这么坏，别让爷抓到她，不然我饶不了他！！！”楚恬恨恨咬牙。 　　宋雨彤附和：“就是！无语！肯定是这人自己没本事上不了台就嫉妒咱家岁岁！所以才故意搞破坏！” 　　楚恬：“就是，气死我了！” 　　正在低头看三人列出的人员名单的陈静，闻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忽然抬起头，盯着闻岁望。、 　　闻岁察觉到视线，望向陈静，奇怪地冲她挑了挑眉。 　　陈静支吾两声，她蹙着眉、像是在回想，接着有些迟疑地说：“我好像想到了一人……她当时怪怪的……” 　　- 　　第二天中午，闻岁请楚恬三人吃饭，算是庆祝昨天晚会没出纰漏、也算是对她们三人的感谢。 　　她们选了一家湘菜馆，闻岁性子磨蹭，一行人到达地方时，刚好卡着预约的时间。 　　“岁岁？” 　　背后传来熟悉的男声。 　　闻岁立刻认了出来，她连忙转过身，弯起唇，笑颜晏晏：“是我！” 　　周野“嗯”了声，他扫视一圈闻岁周围的三人，认出来都是闻岁的室友，他朝她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接着他欸了声，头颅朝左微偏，指向旁边的男人——闻岁这才发现周野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周野朝闻岁介绍道：“李宴，我同学。” 　　闻岁哦哦道：“学长好。” 　　李宴笑眯眯地回答：“刚听你叫岁岁是吧，岁岁你好你好。” 　　周野斜觑李宴一眼：“闻岁。” 　　李宴愣了下：“啊？” 　　周野又轻飘飘地晲了他一眼，也没回他什么，便收回了视线。他重新望向闻岁，吊儿郎当地挑起唇，瞧起来颇有兴致似的，继续介绍道：“这小姑娘叫我声小叔叔。” 　　“哦——”李宴改口，“原来是小侄女啊。” 　　闻岁：“……” 　　不过闻岁早就习惯了周野这一逮到机会就占她便宜的性格，懒得同他争。她继续问道：“你们也是来这儿吃饭吗？” 　　“嗯，我们去那家火锅店。”李宴指向对街，极其爽快地拍了拍周野的肩，“小侄女要不要一起啊？反正周老板付钱。” 　　闻岁笑了笑：“不用了，我们已经订好了。” 　　李宴也不强求：“那行吧——” 　　他话音还没落，边上就又传来一道男声：“闻岁！” 　　声音有点陌生，闻岁没认出来，朝声源处望去时，才发现是宋瑞。他旁边还跟着三个男生，估计也是跟朋友来聚餐。 　　闻岁颔首：“班长。” 　　“欸，小瑞。”李宴也看到了宋瑞，他爽朗地打着招呼。 　　宋瑞边走过来边看到了他们：“李哥，野哥，这么巧！” 　　“是啊！”李宴问道，“你们也来这儿吃饭？！” 　　宋瑞回答：“是啊，要不一起？我请客。” 　　“我无所谓啦，反正我都是来白嫖的！”李宴说。 　　见宋瑞和李宴几个人聊了起来，加上招呼也打过了。 　　闻岁便挥手道：“那班长、学长，” 　　她说到一半，看向周野，但没唤他的名字，挥挥手：“我先走啦。” 　　周野“嗯”了声：“吃辣的前先喝点牛奶，更注意别太贪辣。” 　　“知道啦。”闻岁摆摆手。 　　宋瑞听见闻岁要走，连忙欸了声，叫住：“闻岁，你们要不要也跟我们一起，反正都是朋友。” 　　“不用了，谢谢。”闻岁婉拒道，“你们吃的开心。” 　　说完，她就拉着楚恬进了店里。 　　直到闻岁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店里、看不见了，宋瑞才收回视线，他长叹了口气，很轻很轻地说话、像是回答也像是喃喃：“好吧。” 　　他转头看向李宴和周野：“野哥，你们吃什么？” 　　周野正在低头回手机信息，他随意道：“我都行，你们选吧，等会儿我来付钱。” 　　宋瑞闻言转头看向李宴：“那李哥——” 　　“欸，等等。”李宴打断了宋瑞的话，一对小眼睛里闪烁出奇异的激动光芒，就差没把“八卦”二字写脸上了，“吃饭的事儿咱先放放。” 　　宋瑞：“嗯？” 　　李宴上下打量着宋瑞：“我怎么觉着……你对我那小侄女有点意思呢？” 　　“快说！”李宴眯起眼睛，“我可告诉你，哥就这双眼睛长得好，你小子可别想骗我。” 　　宋瑞的脸早就泛红了。 　　不过身边几个人都是他熟悉的兄弟，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停顿了下，很快承认道：“是的。不过哥你可千万别告诉岁岁啊，我还没跟她表白——” 　　“啪。” 　　一道清脆的响声打断了宋瑞的话。 　　众人齐齐朝声源处望去。 　　就在旁边。 　　周野正慢条斯理地蹲下身，他若无其事地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已经摔得稀碎，周围甚至有几颗迸溅出去的碎渣，在阳光下烁烁闪着沉默的光。 　　“野哥，没事吧？”宋瑞问道。 　　话刚落下，便迎来了男人的视线。 　　——周野还没站起来，他就那么蹲着，薄薄的眼皮冷淡地掀起来，安静地盯着宋瑞看。 　　细细长长的丹凤眼里一丝情绪也没有，倒看得宋瑞莫名发怵、不由得朝后退了两步。 　　“……” 　　足足过了十秒，周野才忽然扯出了一抹奇怪的笑，他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视线却没离开宋瑞，像钉住了似的：“没事儿，手滑了而已。” 第42章 　　暮春时节,万物彻底褪了寒气，太阳逐渐开始发力，正午时的日头已经亮堂堂地晃人眼。 　　手机正平躺在男人宽阔骨感的大手上,明明是正常的大小,却在衬托下显得有点小了。无数细光从稀碎的手机屏幕上朝各个方向发散出去，刺的人不停地把视线移开。 　　李宴瞅过去：“草，这还能用吗？都快把它'脑子'给摔出来了。” 　　周野没有动作。 　　——他甚至没朝手机那儿看一眼，仿佛摔的不是他的手机似的。 　　倒是李宴心疼得不行,他凑到手机屏幕跟前,接着从中抠出了一颗细碎的屏幕碎片：“草,这顶我三个月生活费呢，说没就没了？！周野你他妈的手长这么大,拿个手机都拿不——” 　　话说到一半,如有所觉一般,李宴忽然转过头。 　　然后对上周野的视线。 　　“……” 　　静默两秒后，李宴咽了咽口水,默默地把没说完的“稳”字吞进肚子里，讪笑两声：“我这不是心疼钱嘛哈哈。” 　　周野斜觑他半秒，懒得搭理他,一句话都懒得跟他说，淡淡地移开了视线。 　　——重新看向宋瑞。 　　“……” 　　热烈的光一寸寸地临摹着男人利落的轮廓线条,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难以掩饰的冷淡凌厉。 　　沉默。 　　无言。 　　宋瑞对上周野的视线,有些怔愣。 　　——他是哪里惹到野哥了吗？还是他只是手机坏了不太开心……？这眼神怎么瞧着阴森森的？ 　　“……” 　　宋瑞抿起唇，他斟酌片刻,说：“野哥,你别生气了。手机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而且可以先拿去店里，应该能修一下吧？” 　　一通劝慰的话说完，却一时没等到回复。 　　“……”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当李宴怀疑周野是不是中了什么邪的时候，一道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终于传来：“嗯。” 　　宋瑞轻松地吐出一口气，随即邀请道：“那我们先去吃——” 　　“你喜欢闻岁？” 　　宋瑞话还没说完，便被周野紧接着的问话打断。 　　话题转的突然，宋瑞先是愣了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脸立马害羞地泛红，回答却是不假思索的：“对。” 　　李宴原本就正八卦着这事儿，只不过刚才被周野的手机一摔，打断了。 　　现在这话题重新被提起，好热闹的他兴奋起来，怂恿道：“喜欢就去追啊！千万别怂啊兄弟！” 　　“是吧，”他不忘找个人认同，“周野？” 　　周野：“……” 　　周野没立刻回答，他慢条斯理地掏出糖果盒，拧开、剥糖，动作和平常无异。 　　脚底生出一团模糊不清的阴影。 　　“挺好。” 　　直到糖果入嘴，甜蜜滋味蔓延开来，男人才慢悠悠地出声。 　　也不知道是李宴的错觉还是什么，他似乎听到周野的声音里还有一丝笑腔？不过显然跟平日里惯有的懒散笑意不同，听着怪怪的，但他也说不上来哪儿怪。 　　他摇摇头，继续怂恿道：“就是！男人嘛，做事得果断、下手快准狠，别跟个娘们儿似的，让哥看不起你。” 　　“咯嘣。” 　　刚入口的糖果还没被来及化开，就突然被瞬间咬碎，糖片顷刻迸溅满腔。 　　宋瑞挠头道：“可是我……我没追过女孩子，我不太会欸。” 　　“草，你小子这么纯情？！”李宴拍了拍他的肩膀，豪爽道，“没事儿，哥教你。” 　　“啊？”宋瑞单纯地问道，“李哥你很有经验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李宴表情微僵了下。但他很快就恢复了自然，轻咳两声，含糊地回答道：“嗯，挺多的。” 　　话一出，旁边随即发出一道很轻的嗤笑声。 　　李宴：“……” 　　周野懒洋洋地低头剥着第二颗糖，不客气地戳破他：“嗯，追女孩的经验挺多的，就是没谈过恋爱。” 　　宋瑞：“？” 　　李宴：“…………” 　　李宴咽了咽口水，他对上宋瑞疑惑的清澈目光，尴尬地干笑两声，为自己找补道：“没事，我是因为没用对法子。” 　　“但你就不一样了！” 　　李宴一拍周野的肩：“喏，这不是那女孩小叔叔在呢。他肯定对她很了解，你到时候就问问周野那女孩的喜好，对症下药，还能追不到？！” 　　他越想越觉得靠谱，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甚至脑海里都已经在考虑怎么花他的媒人钱。 　　“……” 　　宋瑞竟然真被他这一番话唬住了，眼神激动道：“哥我听你的！” 　　他还不忘回头看向周野，满脸感谢：“野哥，我也提前谢谢你。” 　　周野：“？” 　　“欸，” 　　始终都在闷着头一颗又一颗地吃着糖的周野，闻言终于掀起眼皮，长长的眼睫在眼底落了一层薄薄的阴翳。 　　想出声叫住那俩激动的人，但李宴已经牵着宋瑞往街对面的火锅店里走。 　　周野沉默两秒，咬碎了糖。 　　“……” 　　正值饭点，火锅店内人声鼎沸。锅底“咕嘟咕嘟”地冒着香儿，十分诱人。 　　提前预约了时间，过去的时候刚刚好。 　　李宴饿得不行，先大快朵颐起来，乐于八卦的他还不忘催促宋瑞讲讲他的心动史。 　　除了周野和李宴，另两人都是他的发小，也没什么好扭捏的。 　　宋瑞大大方方地聊起来：“我是在开学典礼上遇见闻岁的，也没什么，就第一眼感觉这女孩挺好看的，后来慢慢了解，感觉……” 　　他挠挠头，说到这里又害羞起来，一时没吭声。 　　“感觉什么啊感觉？”李宴听得入迷，催促道，“快说啊你！” 　　宋瑞不好意思地笑：“就，感觉……挺好的啊。” 　　“咦希——”宋瑞的两个兄弟起哄道。 　　李宴啧啧两声，满脸磕cp的姨母笑：“爱情的酸臭味。” 　　“……” 　　“还没谈呢。” 　　一道声音打断几人的笑闹，冷淡的嗓音夹杂在其中十分突兀。 　　宋瑞循声望去，两颊绯红，不知是辣的还是什么，他挠头笑：“对，野哥说的对。还没追到呢，你们别起哄了，更别跟闻岁说这些，别让她到时候尴尬。” 　　“啧，想的真周全。”李宴更满意了。 　　——凭心说，他这人虽然爱凑热闹爱八卦起哄，但那姑娘毕竟是周野的侄女，也算是他侄女了，他也不可能随便找个什么男的就瞎点鸳鸯谱。 　　宋瑞家境不错，人大方热情、更是实诚老实，现在瞧他对那女孩是真心喜欢、能为她考虑这些小细节，他更加满意自己撮合的这对了。 　　李宴颇有些得意地看向周野，心里都琢磨起像周野这种护犊子、重情义的人该给他多少谢礼了。 　　却见周野压根没看他们。 　　只一杯、又一杯地慢悠悠喝着柠檬水。 　　面色平静寡淡，动作优雅至极。 　　“……” 　　要不是他尝过这家的柠檬水——又酸又涩，还以为他在背着他偷喝什么白葡萄酒。 　　“这有什么好喝的？”李宴给周野夹了块牛肉，“吃菜啊。你尝尝这个牛肉，好嫩。” 　　白净的料碗里，盛的是最简单的香油蒜泥碟，牛肉陷在其中，色泽滑嫩暗红，几片鲜红的辣椒缀在上面，十分馋人。 　　周野定定地盯着看。 　　他没动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皮微垂着，看得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旁边又响起几个男生的笑闹声，偶尔能听到“闻岁”的名字。 　　周野才回过神，他抿起唇，又望了眼料碗里的嫩牛肉，筷子一动，把肉夹到了料碗底下干净的盘子里，接着夹了片藕片吃。 　　“……” 　　吃到一半时，周野拍了拍李宴的肩膀。 　　李宴侧头询问。 　　周野视线瞟向他的口袋，言简意赅：“手机。” 　　李宴边掏边问：“你要手机干嘛？” 　　“打电话。”周野接过李宴的手机，往外走。 　　外面坐了一堆排队等号的客人，周野径自从中穿过，找了个稍微安静的地儿，凭借记忆输着号码。 　　没过多久，听筒里就传来女孩清脆的声音：“喂，你好，请问哪位？” 　　嘴角勾起来。 　　周野懒散地靠在墙边，两条长腿随意地朝前弯伸。他微昂起头，直视着热烈的太阳，微微眯起眼，轻“嗯”了声，没直接回答，反倒是拉长着音调慢悠悠地调笑：“你猜猜？” 　　那边似乎有些迟疑，过了四五秒才出声询问道：“周野……？” 　　“啧，”周野低下视线，喉腔里滚出一声满意的轻笑。他继续逗道，“猜对了，那……” 　　“奖励我们吃吃颗糖吃？” 　　“……” 　　闻岁已经可以习惯性地自动屏蔽掉周野这些浑话，她看向电话号：“这不是你手机号啊？” 　　周野嗯了声：“我手机摔坏了，朋友的。” 　　“嗷！”闻岁说，“你旁边那个白衣服的学长的吗？” 　　周野：“是。” 　　“那我等会儿把他号码存一下。”闻岁说。 　　周野直起身体：“你存他号码干嘛？” 　　“他不是你朋友吗？万一你有什么事了他找我呢。”闻岁回答道，“刚才我就差点挂了。” 　　“哦，这样。”周野手插回兜里，又没骨头似的靠回了墙上，他微一挑眉，想到什么，笑容忽然不怀好意起来，“行，那你就给他备注，” 　　“——小叔叔的朋友。” 　　闻岁：“……” 　　尽管闻岁已经习惯了周野时不时并无恶意的恶趣味，但仍然总会让她无语凝噎。 　　她一边站起来收拾包，一边无奈道：“周野你别闹了。他是叫李什么来着？我没太记得。” 　　“周野的朋友也行。”周野说。 　　闻岁：“……” 　　闻岁不由得被他这幅讨价还价的样子逗笑，她低头从包里翻出银行卡，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索性顺着他：“行。” 　　“吃吃真乖。”周野笑起来。 　　听到那边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周野问道：“你在干嘛呢？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吃完？我送你们回去。” 　　“好巧，刚好吃完了欸。”闻岁说，“我正要去结账了，你们也吃完了吗？” 　　周野斜朝里瞥了眼。 　　三面的墙都装了半边的玻璃，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李宴那桌——桌上还摆着一盘毛肚、一盘鸭肠和两盘牛肉，以及好几盘蔬菜豆类。 　　“……” 　　周野没什么表情地收回视线：“我吃完了。” 　　“好哦。”闻岁说，“我们回学校，你也回去吗？” 　　“……”周野轻咳一声，“嗯，那你们到刚才见面的路口吧，我车就停在那儿，我送你们回去。” 　　“可是你车不是五人座吗？我们这里有四个人欸。”闻岁说。 　　周野疑问：“那不刚好？” 　　闻岁顿了下，提醒道：“……你那个朋友？” 　　周野：“……” 　　“哦，”周野表情自然，“他要和其他人一起走。” 　　“这样吗？” 　　“是的。” 　　“……” 　　闻岁侧头询问了下楚恬三人的意见，见楚恬三人没有意见，便点点头：“好，那我们路口见。” 　　“……” 　　周野回去时，李宴正在解决毛肚，他专心控制着毛肚的时间，伸手接手机时，连个侧眼都没分给周野：“回来了。” 　　“嗯，”周野说，“钱付过了，我先走了。” 　　“欸，”李宴这才有了反应，急忙道，“我还没吃完呢。” 　　周野拿起桌上屏幕碎了的手机：“你继续吃，我自个儿走。” 　　李宴奇怪：“你干嘛啊？怎么走这么急？等我一起呗。” 　　周野只字答：“送人。” 　　“送人？”李宴继续问道，“送谁啊？” 　　周野懒得跟李宴说太多，他瞧都没瞧一眼李宴，就往外走。 　　但是李宴已经透过玻璃看到了街对面的人：“等等，那不是那姑娘吗——哦，你是要送那姑娘和她朋友啊？” 　　李宴迅速反应过来，然后他一把拉停周野。 　　周野：“？” 　　“李宴你能耐了是吧？”周野瞧了眼被攥住的上衣。 　　坚持不过半秒，李宴立刻松开了手。 　　“……” 　　但他却还是没让周野能顺利离开，他站起来，用硕大的身体拦住了周野的路。 　　“……” 　　周野：“？” 　　周野掀眉：“犯病了？” 　　李宴啧啧摇头：“不是，周野你是不是傻啊？” 　　周野：“？？？” 　　眼看着周野的脸色越来越差，李宴便连忙把话说完：“送女孩回家欸，这多好的相处机会。” 　　他指了指旁边的宋瑞：“我记得小瑞也开车来的是吧。” 　　周野：“……” 　　周野安静地注视着李宴。 　　李宴和他对视一秒，默默地缩了缩头、避开视线。 　　——妈的自己不是在帮忙嘛？一个他侄女、一个他朋友，他这什么态度？！ 　　李宴想了想，觉得估计像周野这种母单根本没get到他的意思，干脆挑明道：“就让小瑞送那女孩和她朋友们回去好了。” 　　说完，他不忘得意地朝周野递了个视线。 　　宋瑞愣了下：“……这也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李宴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你要知道，机会是创造出来的。” 　　宋瑞点点头：“好。” 　　李宴满意地说：“行，去吧——” 　　“不行。”周野终于出声、打断了李宴的话。 　　“怎么了？”李宴疑问。 　　周野沉默了下，他看了眼正在对面等待他的闻岁，抿唇片刻，解释道：“我和岁岁约好的，” 　　“我送。” 　　他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这有什么啊？”李宴不以为然地拍拍宋瑞的肩，让他过去街对面，“就让宋瑞跟岁岁说，你有事儿，送不了了，不就行了？” 　　“我没事。”周野强调。 　　“我知道你没事，”李宴说：“但这不是为了给小瑞创造机会嘛，你怎么榆木脑袋不开窍呢？” 　　他低头下了一盘牛肉：“而且你也不算没事啊，你等会儿还得去买手机吧。” 　　周野：“……” 　　趁着周野沉默的功夫，宋瑞已经走了出去。 　　李宴把周野拉回座位上，并给周野夹了块煮的正好的毛肚，他笑眯眯地透过玻璃看向街对面，用肩膀戳了戳周野：“瞧，这年轻男女，多配的一对。” 　　“到时候两人成了，小野你可别忘了给我发红包——不对，是转账嘿嘿。” 　　周野剥着糖，糖纸摩擦传来簌簌的响声。 　　他紧盯着街对面。 　　——几乎是第一眼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看见了闻岁。 　　女孩穿着漂亮的奶白色长裙，裙摆被春风吹得潋滟摇摆着，她嘴角弯起，笑容温柔恬淡，看着就舒心、招人喜欢。 　　似乎是在跟宋瑞打招呼，周野望见她朝宋瑞点了点头。然后她朝他这儿望了眼，但只有一眼，很快就收了回去。 　　接着，她跟在宋瑞的后面，打开了一辆白车的后座的左边车门。 　　“……” 　　李宴吃得正欢，也不忘给周野夹：“这个鸭肠也不错，好脆——” 　　“李宴，”旁边传来的男声打断了李宴对鸭肠的赞赏。 　　李宴循声侧头望去：“嗯？” 　　火锅店的灯光偏暗，划过男人紧绷地、如刀削一般的下颚线线条。 　　糖果被咬的“嘎嘣”响。 　　“李宴，你他妈真是好样的。” 　　“……” 　　- 　　是夜。 　　李宴洗完澡，随手从书桌上拿起手机，点开一个黑色的聊天框编辑道：“你手机买了没？啥样的，给哥看看。” 　　发完，他也没等着，就退出了聊天界面。 　　——要是回了，就说明买了新的；反之就是还没来及去买。 　　正准备点开一部番看，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退出去、点开了微信。 　　聊天界面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同，最后一条还是他一分钟前刚发的那条信息。 　　唯一变化的是，他那条信息旁边多了个红色感叹号。 　　[Z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李宴：“？？？” 　　李宴：“…………” 　　作者有话说： 　　- 　　酸酸的一个大肥章，是某眠一边嘎嘎灌醋一边啪啪打的一章（doge） 第43章 　　校庆晚会结束后,闻岁便恢复了原先的学习生活，忙碌的课业加上辩论队的比赛，让她的生活非常地充实。 　　只有周六的时候,她接到了备注为“周野的朋友——李”的电话。 　　那时她正在跟舍友一起吃晚饭,看到名字怔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谁。 　　但等她接了电话还没来及出声询问“周野怎么了？”，便听到手机里面传来的、鬼哭狼嚎的一句“小侄女！救救我！”。 　　闻岁：“……” 　　食堂有点吵，所以闻岁接通电话时,是特地开了免提的。 　　“……” 　　此刻她迎上周围人投来的诡异又安静的视线,故作镇定地轻咳两声、关掉免提,然后硬着头皮从众人中间穿过，走到安静的角落里。 　　她揉了揉因为尴尬而泛红的脸颊：“怎么了？学长你再说一遍,我刚……没听清。” 　　等李宴又咆哮了一遍周野所谓的恶行后,闻岁捏了捏耳朵：“他删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 　　闻岁哦了声：“那你找我干嘛啊？” 　　李宴说：“就,找你帮我问问他，我到底哪里惹了这臭小子。” 　　闻岁疑惑：“你怎么不自己去问他？” 　　“问了！”李宴气道,“怎么没问！我第二天就跑他小区门口拦他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闻岁想了想：“一个眼神都没甩给你？” 　　李宴：“……” 　　李宴咳了两声：“那还是给了个眼神的。” 　　“咦，他脾气变好了欸。”闻岁惊讶。 　　李宴：“……” 　　李宴沉默半秒,如实道：“我叫住他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我是谁。” 　　“他妈的,草了，这臭小子！”李宴忍不住气急败坏地骂道。 　　闻岁平静地点点头,一副果然的样子：“我就说嘛。” 　　李宴：“…………” 　　闻岁探头往自己的位置上瞥了眼，她饭才刚吃两口,还没吃饱,且听到没什么大事,便想快点打发掉李宴回去吃饭：”这样啊，那学长你好好想想哪里惹了他吧，顺着他点，他其实挺好说话的。我先回去吃饭——” 　　“别啊！！！” 　　闻岁话音还未落，手机里瞬间传来一道声嘶力竭的喊声——声音之洪亮有力让闻岁觉得他不去菜场卖菜简直可惜。 　　李宴哭诉道：“小侄女你——” 　　“别叫我小侄女。”闻岁打断李宴的话，她抿起唇解释，“我不是周野小侄女，他口嗨着玩儿的，你别这样叫我，叫我学妹或者岁岁就行。” 　　李宴连忙哦哦道：“好，岁岁。呜呜呜你是我能找到的最后一个人了！最后的希望了！！” 　　“嗯？” 　　“他妈的那群混蛋一听完就挂了电话，说有空跟他们哭诉不如去周野那儿‘砰砰’磕仨头实在。”李宴声音有气无力起来，像是被气的，“你是唯一听我说完这么多话的。” 　　闻岁啊了声，停顿两秒，诚恳道：“其实我觉得他们的意见挺可行——” 　　“岁岁学妹！！！” 　　话还没说完，李宴杀猪般的叫声又传来。 　　闻岁：“……” 　　她把手机放远了些，揉了揉有点痛的耳朵，眉头皱起来，直觉她今天要是不答应帮他，这人恐怕得缠死她。 　　想到上次周野晚会的时候帮她，她刚好还没来及好好感谢，索性打个电话一起说了：“我知道了，我帮你问问，但是他不理你就不关我的事了。” 　　“不会的。”李宴立刻声线温柔甜如蜜，“你一说肯定行。” 　　“你也太相信我了。”闻岁笑。 　　李宴不以为意：“没，我感觉他对你出奇的好，主动车接车送的，碰见你，他人瞧着都温柔不少。你发话，肯定行。” 　　闻岁顿了下，声线迟疑：“没吧，他一直都这样啊……” 　　“被偏爱的就是有恃无恐。”李宴哼道，“他对我可没这么好，颐气指使的，跟大爷似的。” 　　闻岁抿起唇。 　　停顿片刻，她垂下眼皮，扯了扯唇笑：“可能是因为两家认识吧。” 　　“有可能。”李宴思考了下，赞同地点点头，“他妈的，下辈子我也要当他小侄女，当他兄弟真是屁好处捞不着。” 　　“……” 　　闻岁没说话。 　　“那就拜托你啦，小学妹！”李宴笑嘻嘻的。 　　“好，没事。” 　　挂断电话、回到食堂的时候，楚恬三人都吃的差不多了，闻岁快速吃完，回到宿舍，便给周野打了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通。 　　男人懒洋洋的声线传来：“怎么了？小姑娘良心发现，终于想起来关心我这个长辈了？” 　　闻岁懒得搭理他的调笑：“你吃晚饭了吗？” 　　周野伸长腿：“嗯，正在吃面。你呢？” 　　“我也吃过了，”闻岁说，“我在食堂吃的。” 　　闻岁说：“你这几天有时间吗？上次你帮我我还没好好谢谢你，我请你吃饭呀。” 　　“啧，”周野懒懒地搅着面，“跟我这么客气呢。” 　　闻岁莫名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好笑，歪头弯起唇：“那你到底吃不吃？” 　　“吃，当然吃。”周野回答道，“我们家吃吃请的饭，我怎么能不吃？” 　　“行，那明天晚上？” 　　“好。” 　　解决完邀请周野的事，闻岁想起刚才李宴找她帮忙的事。 　　——说实话，如果不是李宴缠的她太烦，她肯定不会同意帮他找周野的。毕竟这是周野自己的事，且她也相信周野做什么决定自然有他的原因，她不应该也不太适合做太多干涉。 　　但毕竟答应了李宴。 　　闻岁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被周野察觉到：“怎么了？” 　　闻岁啊了声，慢吞吞地说：“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一下，前两天那个姓李的学长和你闹什么矛盾了吗？” 　　“他找你了？”周野挑眉。 　　“……昂。” 　　手机里传来一声慢悠悠的轻笑声，混着男人一贯的慵懒声调，刚好贴着耳朵。 　　“……” 　　脊背忽地酥麻，闻岁喉咙忍不住一紧，耳朵稍稍离远了点手机。 　　周野手指点了两下，退出了通话界面，点进微信，像是笑骂：“他还挺有本事。” 　　接受完好友邀请，他朝手机里说了声：“好了。” 　　“啊？”闻岁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不是，我就问问什么情况。” 　　她视线飘向脚底的垃圾桶里，声音有点轻：“不是什么帮他求情，你……你不用立马就算了。” 　　周野嗯了声：“我知道，本来也没什么事儿。” 　　“……哦。”闻岁垂下眼皮，“这样。” 　　两人又聊了会儿，等到楚恬催促闻岁去洗澡，才挂断电话。 　　手机里女孩清脆的声音戛然消失，周野嘴角勾起的笑容微微敛起了些。 　　他随意地刷着微信，回完消息，又点进了朋友圈，刷了两条，还是觉得无聊。 　　索性准备退出，但他忽然看到什么，粗长骨感的手指倏地一停。 　　“……” 　　抿唇片刻，手指稍稍往下滑了些。 　　下一条朋友圈映入眼帘。 　　——队友陈宇：集训！一切为了冬奥！[加油][加油][加油] 　　配图是在体育馆门口，穿着队服的队员站了一行，脸上都是热情洋溢的笑容。 　　“……” 　　餐厅只开了墙面右侧的灯，原本就装修简洁、黑白灰纯色的风格显得更加昏暗冷淡。 　　灯光流淌在餐桌上，然后斜斜地照着男人的身体，半边明、半边暗，像是浸在岁月里多年的石像。 　　“……”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回过神来。 　　周野手指动了下，在底下点了个赞，然后退出朋友圈，直接锁屏。 　　浊气长长地吐出。 　　周野拿起筷子。 　　可是正要搅动，他才发觉，面已经坨了，热气也已经散得干干净净。 　　盯着望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接着只见男人站起身，盖上餐盖、然后没再多看一眼、便将其倒进了垃圾桶。 　　“……” 　　周野并不挑食，倒是闻岁饮食上有诸多毛病，所以虽然是让周野选他自己喜欢的店，但周野还是按照闻岁的口味来，选了一家串串店。 　　虽然串串店口味重，但没办法闻岁就爱这口，好在周野认识那家串串店的老板，知晓他家的菜品新鲜。 　　很符合闻岁的口味，闻岁吃的很满足，不过周野倒是没吃多少。 　　串串店不远处就是家大型超市，闻岁便去买了兜零食和一些日用品。 　　去往停车场时，经过水果店，饶是闻岁再三摇手拒绝，还是被周野强硬地买了一些可以保存比较久点的水果塞进怀里。 　　周野付完钱，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水果，然后把刚买的西瓜汁递给她。 　　闻岁吸了口西瓜汁，西瓜汁清甜，她鼓起嘴：“知道啦。” 　　闻岁熟络地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上去。 　　手机上是楚恬几个发来的消息。 　　她敲字道：“我刚去买零食啦，才看到，给你们也带了点你们喜欢的。” 　　周野把东西放在了后备箱，他拉上安全带，顺手打开音乐。 　　轻快活泼的女声瞬间响起，像是在池塘平静的水面上脚尖轻轻点水的翩翩舞者。 　　正要启动时，周野瞥见什么，侧过头。 　　便见旁边的女孩正弯着头、眉眼弯弯地看着手机屏幕，像是在聊天。 　　——但她没拉安全带。 　　“……” 　　也不知道那一刻怎么想的，或者说，出于本能、没有思考地，周野忽然侧过身，伸长手臂，攥上女孩右上方的安全带，一把拉出。 　　“……” 　　察觉到身上突然覆来着的阴影、以及极具压迫性的薄荷清香，闻岁意识到什么，身体像被按下暂停键一般，登时停住。 　　约莫四五秒后，她掀起眼皮。 　　恰好划过视线的。 　　是男人优越的侧脸，下颚线条凌厉如刀削，锋锐的眉眼隐在忽明忽暗的阴影里。 　　安全带径直拉过，静谧的空间里发出“咻”地响声。 　　明显地，胸腹传来挤压的束缚感。 　　闻岁睁眼看着男人。 　　男人身体虽然很长，但是拉副驾的安全带时，身体还是不可避免地侧过去。 　　于是整个上半身都朝她这儿压着，阴影尽数打在她身上，如有实质一般，很重，很沉…… 　　仿若男人欺身而上。 　　压的闻岁呼吸绷紧，一时喘不过气来。 　　塑料杯壁两侧被按压出明显的指形。 　　鲜红清甜的西瓜汁水迸裂一般，水面高度瞬间往上升起，直抵杯盖。 　　“……” 　　就在这时，如有所觉似的，周野忽然掀起眼皮。 　　一时间。 　　四目相视。 　　周野安静地看着闻岁，视线被蒙上一层阴影，晦暗一片。 　　一点一点地划过女孩的眼睛、眼睫、鼻子，然后来到她的嘴角处——串串太辣，女孩的嘴唇依然是彤红的，像是她手里诱人清甜的西瓜汁。 　　停住，不动了。 　　“……” 　　闻岁没注意到这么多，她只觉得脸好热，空气里更是像洒了一瓶502胶水，粘稠不已，让她难以呼吸。 　　可明明觉得喘不过气了。 　　像是中了蛊似的，闻岁依然一眨不眨地盯着与她相隔不过一尺距离的脸庞。 　　终于在停了不知道多久。 　　闻岁脸被憋的通红、怀疑她下一秒就要缺氧死掉的时候，反应了过来，连忙扭过头。 　　而就在她转过头的瞬间，男人的视线也迅速地离开。 　　“啪”地一声，安全带被稳稳地扣上。 　　像没事儿人一样，周野正视着前方，解释道:“你安全带没拉。” 　　嗓音一如既往地慵懒，但细听，如颗粒摩擦的声腔里有微小的哑意。 　　“……” 　　心脏正在“砰砰”作响，吵得闻岁脑袋发怔。 　　闻言，她尴尬地轻咳两声:“嗯。” 　　周野斜觑过去。 　　便见女孩正闷着头，眉眼低低地垂着，手指紧扣着杯壁，一大口一大口地吸着西瓜汁，脸颊像染上晚霞一般绯红漂亮。 　　细长的丹凤眼眼尾往上挑着，微微眯起。眉头舒展起来。 　　周野低头含了颗糖。 　　“嗯……”他突然出声，嗓音虽然因为含着糖的缘故听起来有点模糊，但是能听出来，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是在学着闻岁刚才的回复。 　　引得闻岁愣了一下，不解地抬头望他。 　　“就没了？”周野挑了下眉梢，眉眼轻含笑意，浪荡不已。 　　闻岁还是没明白，一对眼睛瞪得像俩玻璃珠子。 　　“啧，”周野朝后躺，背部全靠上座椅，吊儿郎当地轻叹一声，“吃吃这么没——” 　　“谢、谢。” 　　周野话还没说完，就被清亮的女声打断——一见到周野神情逗弄、瞧起来有点欠的样子，闻岁立刻反应了过来，她面无表情，一字一字吐字道。 　　话一出口，周野先是愣了下，很快浮上愉悦的笑意，深深地看着闻岁。 　　随后手指一伸，抛去。 　　一个漂亮的抛物线。 　　闻岁看向手里的草莓味糖果。 　　耳边立刻传来男人慢悠悠的调笑声：“真乖，奖励吃吃颗糖。” 　　闻岁：“……”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闻岁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糖,她有点无语地轻轻白了眼周野，心里不由得腹诽着男人的幼稚。 　　不过也早就习惯，懒得和他多计较。 　　而且的确好久没吃糖了,闻岁也没客气,低头慢吞吞地剥糖。 　　糖纸摩擦间，簌簌作响。 　　闻岁把糖果塞进嘴里，甜蜜滋味入喉，她满足地斜靠在车窗边。 　　但紧接着,忽然想起什么,她整个人猛地顿住。 　　闻岁抿起唇,盯着面前的空气看了两秒，才扭过头。 　　刚好对上周野的视线。 　　——他似乎一直都在看着她。 　　不,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盯。 　　目光深深,依稀能看出星点的、但对闻岁来说有点莫名其妙的笑意，瞳孔却漆黑地像是墨汁一般,就像是此刻高悬于头顶的月亮，被薄薄的云层遮盖住，于是散发出来的月辉也薄薄的,不明亮，却无法说它不存在。 　　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想、只是安静地注视着。 　　“……” 　　“啪”地。 　　闻岁面无表情地咬碎了糖果，字句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声音非常地僵硬：“哦，谢谢。” 　　“……” 　　周野正在看着闻岁。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他不禁愣了下。 　　触及到闻岁的神情,眉梢轻挑,他这才反应过来闻岁的意思——是说给糖的事儿。 　　很快就联想到他刚才故意的调笑。 　　周野勾起唇，忍不住笑起来，慵懒的声线里能听到轻笑时声腔滚动的颗粒感：“行，我们家吃吃真是个有礼貌的小姑娘呢。” 　　闻岁含着糖，懒得再搭理他。 　　与此同时，一道电话铃声响起。 　　闻岁低头看。 　　是楚恬的电话。 　　按下接通。 　　很快手机里传来楚恬大大咧咧的声音：“岁岁你们到哪儿了？啥时候到宿舍楼下啊，我好帮你拎东西啊，你这身体素质，把那几兜东西拎上来得要你半条命吧。” 　　闻岁尴尬地嘟囔道：“哪有这么夸张？” 　　“嗯嗯嗯对，没有没有。” 　　回答倒是这么顺着闻岁回答着，如果忽略掉楚恬随后紧跟着的嗤声的话。 　　闻岁：“……” 　　虽然这么说，但被人这么细致地关心着，闻岁心里也很温暖，而且周野给她塞了好几袋子水果，靠她自己拎上楼的确有些困难。 　　她看了眼窗外刚开始后退的街景，估算着时间：“十五分钟吧大概？快到的时候我跟你说一声。” 　　“行吧。”楚恬说。 　　和楚恬聊完，闻岁的心情松快不少。 　　她鼓起嘴，又低头回了舒慧、周橙橙还有一些群里的消息，接着便靠在车窗上，看着过往街景，慢吞吞地一点点含化糖。 　　慵懒明快的女声在车厢内回荡。 　　音调轻快、节奏感极强，躁动、跳跃，像是夜晚海边，海浪涨潮、哗哗浩荡，穿着清凉的人群肆意地跳舞笑闹，充满生机活力。 　　闻岁的头颅不由自主地跟着音乐声小幅度地摇摆。 　　忽然，想到什么。 　　闻岁转过头，“咦”了声：“你换喜好啦？” 　　周野目视着前方，没什么反应：“嗯？” 　　闻岁说：“你之前听的都是比较慢的歌欸，好像不是现在这种类型的。” 　　她托着下巴，歪了歪头：“不过我还挺爱这种轻快一点的。” 　　周野瞧她一眼，慢悠悠勾唇笑了，没多说什么，只懒洋洋地敲了敲方向盘，尾音拖得长长的，笑腔意味不明：“嗯，有新欢了。” 　　“……” 　　路上稍微有点堵车，磨磨蹭蹭地，将近半小时才到。 　　中途瞧见堵车了，闻岁就发消息告知了楚恬。直到快到宿舍楼下，她才又发消息麻烦她下来一下。 　　楚恬正在追剧，看到信息，麻利地就按了暂停跑下来。 　　她透过车窗瞧见周野，笑着和他打了招呼，周野回过招呼，并叮嘱两人上楼小心点。 　　闻岁点点头，朝周野挥手：“那我走啦，拜拜，你路上注意安全。” 　　接着便和楚恬拿着水果零食往宿舍楼里走。 　　东西有了分担，拿起来重量还好。 　　一路笑闹着。 　　楚恬看着手里的东西，不免感慨：“你这小叔对你真好。同样是小叔，我那小叔怎么就跟死了似的。” 　　“不是我小叔。”闻岁纠正。 　　“是啊，”楚恬叹气，“不是亲的都对你这么好。我那是亲生的都没做到这份儿上，逢年过节给个六块六红包都算他心情好了。” 　　“哪有这么夸张。”闻岁笑。 　　楚恬瘪瘪嘴，她又想起什么，哦了声：“下午有个人过来找你。” 　　闻岁有点气息不稳了：“谁啊？” 　　楚恬脸色微变，复杂道：“就是……你那个同学。” 　　“她让我帮忙传话，说明天中午请你去学校旁边的咖啡馆。”她瘪瘪嘴，忍不住翻了个小白眼，“你要是不想去，不去应该也没啥。” 　　闻岁挑了下眉，似乎有点没想到。很快她就扯起唇：“去。有人请客我为什么不去。” 　　“可是她……”楚恬皱起眉。 　　“没事。”闻岁笑了笑，她继续聊着，“对了，我刚才看到一条裙子，感觉你应该会喜欢。” 　　楚恬注意力被转移：“什么？我看看？” 　　刚好走进了宿舍里，闻岁把水果放下，她伸手去翻包，想拿手机把图片给楚恬看。 　　但是找了会儿，才发现包里没手机。 　　闻岁蹙起眉：“我手机好像落周野车上了。” 　　她看向楚恬：“恬恬你手机借我用一下，我给周野打个电话问问。” 　　“喏，就在我桌上呢。”楚恬指了下，就兴冲冲地低下身去翻零食袋。 　　闻岁拿起楚恬的手机，凭借记忆按下周野的电话号。 　　但可惜，电话刚打过去，冷淡的女声播报就传过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闻岁挂断电话，她皱眉又打了个，还是一样的结果。 　　“那怎么办？”楚恬听到这里的动静，边扒拉出一袋果冻边问道。 　　闻岁把手机还给她，她想了想，说：“我下去看看他走了没吧。” 　　楚恬嗯嗯道：“那你快点回来。” 　　“好。” 　　正是晚上九点多，路上行人稀稀拉拉。两旁的树木随着晚风簌簌作响，在地面上落下斑驳漆黑的树影。 　　闻岁快速地走下楼，她四处扫了眼，一下子就看到了熟悉的车——周野还没离开，她不禁眉眼弯起来。 　　虽然手机在周野那儿待一晚上也没什么，但没有手机的话还是不太方便。 　　闻岁轻松地吐出一口气，快步往车那处走。 　　“咚咚。” 　　想着周野在打电话，她象征性地敲了两下车窗。 　　但却没人回应。 　　闻岁探头望去，这才发觉，周野并不在车里。 　　“去哪儿了？”闻岁蹙起眉，她拉开车门，拿走副驾上的手机，接着她看着空落落的车厢，忍不住嘟囔，“连车都没锁。” 　　正想着要不要在这里等着周野回来，跟他说一声再走，忽然就听到熟悉的男声。 　　“短道速滑也是人家的职业，我现在是不干这行了，但你们也没必要这样诋毁，更没必要搞出这幅看不起的样子，是觉得这样我会舒服吗？我被禁赛是我活该，你们这样倒是真挺没意思的。你赚的钱倒是挺多，但我也没瞧出来你人有多高贵。” 　　“我五一不回去，挂了，没事别再打电话给我。” 　　“……” 　　闻岁愣了一下，立刻就听出了，这是周野的声音。 　　她抿起唇，循着声音望去，很快就在不远处的树下找到了男人的身影。 　　周野生的很高，又肩宽腿长的，加上平时多锻炼，站起来仪态很好、即便只有背影也是极出挑的。 　　夜风飒飒。 　　电话一挂断，周遭便安静异常，但他并没有什么动作，甚至连站姿都没变，要不是刚才闻岁听他说了话，恐怕还会以为他撞鬼了。 　　而尽管周围无光，男人的背影依旧很突兀，很黑很黑，比周围黑了一个度，像墨画的似的。 　　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立在树影里，像是要与周围安寂的树木融为一体。 　　不知道从哪棵树上落了叶子，悠哉悠哉，打着弯儿地，最后落在了男人宽阔的肩头。 　　但他依然恍如未觉一般。 　　闻岁手指弯了弯，眉头忍不住蹙起。 　　不知道为什么，大学后和周野的再见里，明明周野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容貌没变，尤其还是和之前一样老爱恶趣味地逗人玩儿……似乎是长矮了一丢丢？不过应该是她窜高的原因吧。 　　“……” 　　但闻岁总觉得，他还是有哪儿不一样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像是她对周野的喜欢这种，被偷偷安放在心底的东西，表面瞧不出来、但内心里只有自己甚至自己也不一定知道的东西，不一样了。 　　——可其实还是有迹可循的。 　　比如就像现在这样沉默的状态，闻岁已经在周野身上看到了很多次。 　　闻岁眉头越蹙越紧。 　　正愣神着，突然便见不远处的人转过身来。 　　立刻有种做坏事被抓的心虚感。 　　闻岁当即想偷摸溜走。 　　但在触到周野的眼神时，脚步瞬间像挂了千斤重的石头，移不动了。 　　“……” 　　这时闻岁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月亮竟然被完全地掩进了云层里。 　　明天，好像不是一个好天气。 　　可是，周野看见了她。 　　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的动作。如果不是两个人的视线相抵，明确地穿过摇曳的落叶与无尽的黑暗，闻岁还会以为他没看见。 　　久到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最后还是闻岁出声打破沉默，她声音有点艰涩：“我手机落在你车里了，下来拿来着。” 　　“嗯。”应声很轻很低，像被风顺道捎来的。 　　闻岁眨眨眼，接着她举了下手机示意，继续说：“我看你车没锁，就自己先拿了。” 　　“嗯。” 　　“……” 　　闻岁张了张嘴，她像是还想说些什么，但到底最后什么也没说，只缓慢地抿起唇，眼睛定定地看着周野：“那，我先回去了，你……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等了两秒，没等到“嗯”声。 　　闻岁扣了扣手指，最后还是讷讷地朝周野摇了摇手。 　　正要转身离开时。 　　温柔的春夜晚风突然迅疾起来，裹着清凉浓郁的薄荷香，直接吹散了闻岁右半边的发丝。 　　紧接着，刚才还在因为走动间随意小幅度地摇摆着的右手被人紧紧握住。 　　闻岁听见头顶落下很清楚的、但却低得像从心脏里发出的一声：“闻岁。” 　　“……”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闻岁。 　　听到这个称呼,闻岁不由得愣了一下。 　　其实倒是很正常的称呼，只不过在她的记忆里，似乎从来没听过周野这样正经的叫法,大多是故意逗着她玩儿的,懒洋洋地叫着她“岁岁”、“吃吃”什么的。 　　而不是“闻岁”，更不是这样的语气。 　　闻岁抿起唇，回头看。 　　但就在她快要转过身的瞬间，右手腕上原本紧紧的束缚倏地放松。 　　——周野突然松开了闻岁的手。 　　“没事。” 　　随之而落下了,男人略显低哑的声音。 　　闻岁抬起头,睁眼看。 　　可惜周围灯光太暗,她虽不算矮但对比起周野还是不够高，是以她根本看不清周野的神情,只能瞧见一片糊糊的斑驳陆离的阴影。 　　很快她余光里瞥见男人刚刚放下的右手臂又忽然抬起。 　　然后,一道倾斜的阴影半挡住视线,头颅处被拍了两下——不重，很轻很轻的两下,点到为止。 　　周野拍了拍闻岁的头发：“行了，快回去吧。” 　　他声腔天生地自带松弛的慵懒感，慢悠悠地,说起话来有点吞字，乍然听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闻岁盯着他,鼓起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两秒，她才慢吞吞地哦了声。 　　“嗯,”周野招呼了声,“拜拜。” 　　说罢,他就转过身。 　　“等一下。” 　　没走两步，女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裹着春夜风，凉爽地舒人心。 　　周野步伐停住。 　　他转过身，长长的眼睫在眼底印下一层薄薄的翳，视线沉默安静。 　　手指蜷缩了下。 　　闻岁吞咽着口水，很快扯起唇，嗓音清亮含笑，夜风吹拂，细细的发丝被吹散，整个人看起来温柔软糯：“就是，我最近遇到好多事哦，你能陪我聊聊吗？” 　　闻岁眼睛忽闪忽闪，明眸善睐，定定地看着周野。 　　男人回望着，目光很深很深。 　　闻岁朝他歪了歪头，接着扫视了一圈周围，没多说什么，径直朝不远处的长椅上走去。 　　很快，听着背后传来的脚步声。 　　闻岁低头，看向脚底——两道影子一条宽些，一条比较窄，逐渐相触、然后，相互缠绵在一起。像是一场最后如愿以偿、美梦成真的追逐战。 　　夜风凉凉的。她弯了弯唇。 　　“……” 　　然而等闻岁走到长椅跟前，她不禁皱起眉。 　　长椅在树底下，所以落了不少枯碎的叶子，且太久没人做，上面更是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太脏了，根本坐不了。 　　清淡的薄荷清香像缥缈的烟雾一样，萦绕在鼻尖。 　　闻岁抿起唇，准备转身跟周野说去车里聊。 　　但刚侧过身，便见身旁的那道黑影忽然弯下了腰。 　　周野半蹲在长椅前，黑色外套因为这个姿势脊背绷紧，修饰出宽阔有力的后背线条。 　　白色的纸巾在黑夜里尤为显眼，从口袋里拿出，然后被捏进男人修长的手指里。指腹上的黑痣被挡住大半，若隐若现。 　　一下、又一下地。 　　力度很大，缓慢地尽数将枯叶扫掉，然后一点点地将细灰擦拭干净。 　　闻岁奇怪：“你还随身带着纸巾啊？” 　　她倒是没想到周野会有这么心细的习惯。 　　周野没先吭声，只先掀起眼皮，淡淡瞧了眼闻岁。 　　接着低眸继续擦拭着椅背，声音懒懒地嗯了声：“省得李宴那小子哭的时候，我到处找纸找不着。” 　　闻岁没想到会是这个答复。 　　她迟疑地“啊”了声：“李宴……哭？！” 　　“他……”闻岁皱起眉，似乎越想越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他竟然是这样……” 　　稍微噎了下，闻岁抿起唇思索着词汇，“细腻的人啊。” 　　“行了，坐吧。”周野瞥了眼闻岁，倒是没接她的话，擦完长椅，就随手把纸巾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他径自坐下，散漫地将两条长腿相搭着，“我们家吃吃都这么发话了，我这个做小叔叔的，怎么还能拒绝？” 　　闻岁：“……” 　　她忍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才慢吞吞地“哦”了声，坐下。 　　春风悠悠慢慢，裹着夜晚的味道，细嗅能辨出不太清楚的泥土、花香味。 　　女孩的声音温温软软，融合进这静谧的春夜里。 　　话题从校庆晚会裙子坏掉的倒霉，到繁杂忙碌的学习生活，再到舒慧电话里的唠叨。 　　仿佛真的有什么烦心事一样。 　　但视线却到处乱飘着，时不时瞥一眼旁边的男人。 　　闻岁看出来周野的心情不太好。她也知道，周野拉不下面子。 　　所以本意是想先吐槽些自己的事，算是给他个台阶下。 　　但聊着聊着，闻岁就不自觉多说了些。 　　不过话题都絮絮叨叨地、琐碎且没有重点。 　　反应过来后，闻岁顿了下，侧头望过去。 　　恰好撞上周野的目光——专注、安静。(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Ｃo Ｍ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Ｃ o Ｍ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男人虽然坐姿看起来散漫随意，但是神情却异常地认真，视线更是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闻岁。倒教闻岁怀疑自己说的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废话，而是什么珍贵的金玉良言。 　　人总是会因为被认真的对待而感动。 　　又或许是周野的目光太认真，认真地太过灼人，认真地教人……忍不住误会。 　　闻岁话语一噎，她紧抿起唇，连忙转过头、避开和周野的对视。 　　“你呢？”闻岁不自在地轻咳两声，把话题引到目的上，“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周野并没有立刻说话。 　　透过口袋的空隙，他眼神极淡地扫了眼里面的手机。 　　二十分钟前。 　　闻岁下车后，周野并未立即走。 　　一直到目视着她走进宿舍楼里、看不见身影了，他才欲开车离开。 　　恰在这时，他母亲林礼玉的电话过来。 　　其实自从周野出事之后，也许是因为毕竟周野是两人唯一的儿子，即便林礼玉和周钰明实际闹得不可开交，也会在周野面前装个好样子、并时不时地来电话嘘寒问暖关心近况。 　　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竟然有所缓和。 　　而这次林礼玉打来电话也是来问周野，五一是否回首都，她和周钰明好安排时间。 　　原本是答应了。 　　但林礼玉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绕到了短道速滑集训的事：“幸好你退了，不然今年五一我还看不到你呢。你说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比的，累的要死，你瞧瞧你那脚，都是伤，还能看吗？我当年就劝你不要去不要去，你非不听，结果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 　　其实这样的话，早在周野被禁赛的时候，周围人基本都说过类似的。 　　周野心里明白，说这些话的人虽然在诋毁，但也是出于善意地宽慰他。 　　他理解这些人的好意，所以他从来不会对此多说什么。 　　不过这一次，也许是因为林礼玉的话太重，也许是因为本来情绪就不太好。 　　周野没忍住，便对着林礼玉说了闻岁听到的那些话。 　　其实说实话，短道速滑，本来……就已经是和他无关的东西了。 　　他根本没有必要因为这点口舌之争去影响自己一家难得融洽的关系。 　　即便，只是看似的融洽。 　　“……” 　　周野转头看向闻岁。 　　视线很沉、很厚重。 　　像是天上化不开也散不了的云层，浓稠得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闻岁的手指无意识地弯曲起来。 　　很快，视线缓慢移开。 　　手指如释重负般地一松。 　　“……” 　　“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要学短道速滑吗？”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懒懒的，拖长着音调，听起来漫不经心的。 　　闻岁摇了摇头。 　　周野觑着她。 　　女孩的脸很小，眼睛却又大又圆，黑得发亮，像是两颗干净清澈的玻璃珠子，甚至似乎能从中看见他的身影。 　　——她的眼里正装着他。只装着他。 　　周野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两下。 　　接着他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题——他不是傻子，他当然看得出来闻岁那些没头没脑的话不过是为了他而作的铺垫。当然，其实即便闻岁说的只是些废话，他听得也很开心。 　　而且……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他看着闻岁，眼神定定地，像是蓄谋已久、蠢蠢欲动的猎人，忽然弯唇无声地笑了起来。 　　“我表嫂，也就是周橙橙的妈妈跟我说，当年我外公和我爷爷两家其实都不同意我妈和我爸在一起。但是两个坠入爱河的年轻人根本不管这些，偷了户口本，就义无反顾地去民政局领了证。” 　　闻岁了解一些周野家里的情况，听到这样的过往，她不禁疑惑又迷茫地啊了声。 　　但很快就觉得似乎不太好，连忙捂嘴噤声。 　　“没事。”周野看见了她的小动作，他笑，“我听到的时候也是你这个反应。” 　　“因为自从我有记忆起，这两人聚在一起没两分钟就会开始争吵。”周野的声线很淡，自嘲笑意明显。 　　“后来吵得多了，两个人也都累了，索性不再见面，各自在外忙着各自的工作，有时候大半年碰不到一面。” 　　周野沉默了一瞬：“当然，也就没空照顾我。” 　　闻岁眼睫轻颤。 　　“我从小就是跟家里照顾我的阿姨一起生活，假期的时候会去周橙橙家待几天。其实算起来，小时候和我妈待的时间加起来应该还没和我表嫂他们多。” 　　难怪，周野对叶善灵他们这么尊重顺从。 　　闻岁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而男人还在不紧不慢地讲述着。 　　“后来有天，我爸在家。电视上恰好正播着短道速滑的比赛，估计是刚做完了个大单子，他心情好，就对电视上的短道速滑运动员说了句……” 　　周野停顿了下：“他说，这小孩真不错。” 　　闻岁咬住下唇。 　　剩下的周野没再说，但闻岁却清楚他的意思——对一个缺爱的小孩来说，这样随口的夸奖，足够其飞蛾扑火。 　　“当然，我父母并不同意。” 　　周野依然在笑：“但毕竟小，叛逆嘛。” 　　“越不同意，我就偏要。” 　　“……” 　　周围静悄悄地，万物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连风都停摆不动了。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周野注视着前方漆黑的虚无，终于吐字，给其定性道:“闻岁，这本来就是一场冲动的结果。” 　　他说的不是很明白。 　　但是闻岁明白，“这”，指的是，短道速滑。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两个人的人生经历全然不同，但是闻岁出奇地能够理解周野——她理解他的选择，理解他的成功与困难，更理解他所谓的叛逆。 　　而终于在周野话音落下后，鼻尖憋不住地一阵酸涩。 　　“……” 　　周野说完，停了几秒，没等到旁边的动静，他扭过头看。 　　这才发觉，小姑娘不知何时眼眶里已然全是摇摇欲坠的热泪。她就抬着头，睁着眼睛安静地看他，眼睛因为泪水而看起来亮晶晶地，像是藏了一堆星星。 　　周野看得怔住。 　　而闻岁已经回过神来，她快速地转过头，不想让周野发现她的失态。 　　而还没来及，下巴忽然被一道力紧按住。 　　周野抬起闻岁的下巴，他扫了眼闻岁脸颊上刚刚掉落下来的泪珠，眼眸微动，目光变得悠远深沉。 　　很快，他另只手掏出纸巾。 　　闻岁在哭。 　　但细瞧男人的丹凤眼却含着细细的笑意。 　　洁白的纸巾一点点地擦拭掉闻岁脸颊上的眼泪和泪痕。 　　随着纸巾被点点渗湿，男人的轻语也随之落下：“就这么爱哭？” 　　“……” 第46章 　　寡淡的薄荷香,像捎来的春夜晚风，沁入心尖，清清凉凉,有种让人安静的魔力。 　　鼻腔抽噎着。 　　幅度很小很小,听不出声儿，但可惜不受控制。 　　感受着纸巾擦拭脸颊时的摩擦感，闻岁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余光却避不开地,尽数是男人压来时的黑压压的身影。 　　极具压迫性的男性荷尔蒙的气息传来。 　　闻岁有点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唇。 　　她吸了吸鼻子,不太好意思,声音瓮声瓮气地：“没。” 　　“那……现在呢？”她平缓着呼吸抬头询问。 　　周野注视着女孩眼睫上残留的湿意，眼底暗沉一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嗯？” 　　闻岁头轻轻一歪,下巴脱离开男人的手指：“选择短道速滑的初衷或许是一场冲动的意外,那，现在呢？” 　　周野随意地低头看了眼手指——指腹上的余温仍在,似乎还沾染上了女孩香软的味道。 　　无声地，指腹不自觉地摩挲了下。 　　女孩的声音温温软软的，看似娓娓道来,但一字一字，清晰有力,带着一语中的的攻击性：“你练习短道速滑的这十余年、你脚上一条条的伤痕、你身披国旗站在最高领奖台上的荣耀……” 　　“也都是一场冲动的意外吗？”她反问。 　　“……” 　　声音清清淡淡，悠悠地飘散在风里。 　　很久没有得到回复。 　　周野没吭声。 　　闻岁也没再出声追问,她的眼神里满是笃定。 　　她知道。 　　周野前面的话是真的。 　　可是，她也明白他。 　　仅仅是叛逆二字的分量怎么可能支撑一个人度过那漫长又辛苦的训练生涯？毕竟,他并不是没有退路。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环境里忽然传来窸窣的声音。 　　周野正在低下头剥糖。 　　糖纸在皎洁月色里被一点点地褪去,光彩暗淡闪烁，直到露出晶莹的糖果。 　　他咬碎糖果，看着闻岁，突然就笑了：“你想让我回去？” 　　“不是。”闻岁摇头，“我的意见并不重要，甚至你的父母还有叶阿姨周叔叔，等等，他们的意见也都不重要。” 　　“你自己的选择才是唯一决定性的——是看你自己，想不想要回去。” 　　她加重着“你自己”的音。 　　“……” 　　周野深深地看着她，很久没有动作。 　　停顿半晌。 　　男人终于有所动作，他垂下眼皮，昏暗的路灯在他的额间打下斑驳的漆黑碎影。 　　周野嘴里含着糖，声音有点含糊不清，被风轻轻地捎过来，自嘲意味明显：“可是闻岁，且不说我还在被无限期禁赛着，就算禁赛令被解除了……” 　　他顿了下，下颚紧绷，“我也很久没滑了。” 　　闻岁侧过头。 　　男人正躬着身，硬挺的夹克外套拓印着他瘦削利落的脊背线条，像是用刀刻出来的，漆黑、单薄，衣角被微凉的夜风吹起，看起来落寞孤单。 　　忍不住恍惚。 　　闻岁想起当年学校运动会上的男人——立于炽烈阳光下，眉眼张扬肆意，最高荣耀为其加冕满身，欢呼与呐喊盛大热烈。 　　满目皆是意气风发和少年轻狂。 　　“……” 　　那么耀眼自傲得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打弯他的脊背的人，却也会在如今，开始质疑自己的能力。 　　鼻尖倏地一酸。 　　闻岁连忙捂着嘴转过头。 　　轻轻地吐着气平复。 　　她扣着手心，声音细听能听出微哑的意味，却带着明显的笑意：“拜托，你是周野欸。” 　　周野转眼瞧她。 　　闻岁冲他笑，漆黑如墨的眼睛出奇得明亮：“周野，就应该一辈子恣意不羁，一辈子所求皆如愿，一辈子都会炙热璀璨、站在最高领奖台上锋锐耀眼得为人所不能触及。” 　　“只要周野想做的，就一定行。” 　　薄薄的眼皮有片刻的微滞。 　　周野掀起眼皮，停顿数秒，他眼神定定：“这么相信我？” 　　“当然。” 　　闻岁回答得很快，没有任何的思考犹豫，倒教主动提问的周野忍不住怔住。 　　大手缓慢地攥紧。 　　他安静地看着闻岁片刻，辨认着闻岁眼里那极为确切的信任：“为什么？” 　　“因为你是周野。”闻岁答。 　　“……” 　　因为你是周野。 　　所以我相信你。 　　是无条件地、不需要任何附加原因的相信。 　　闻岁没说完，但是周野明白了。 　　丹凤眼的眼眸微动。 　　周野滚了滚喉结，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合上，到底什么也没说。 　　夜风凉凉，吹进人的身上，像是某种暧昧缱绻的抚摸，柔柔的。 　　周野定定地看着闻岁。 　　突然发现女孩的眼睛异常地明亮——不知何时天上厚厚的云层竟偷偷飘散了。 　　于是，他从女孩的眼里看见了，两枚，小小的月亮。 　　心底那处像是被月亮砸了下。 　　周野不禁晃了下神。 　　“闻岁。” 　　他又唤她的名字。 　　声音轻轻地，唤完也没再继续说别的，仿佛只是场梦魇的喃喃。 　　但是闻岁听见了：“嗯。” 　　静。 　　时间很缓又很快地流淌着。 　　“啧，原来是叔叔的小粉丝啊。”熟悉的拖长着尾音的调笑声突然出现，一下子打破静默。 　　周野脊背倏地朝后一靠，右腿懒懒地搭在左腿上。他丹凤眼眼角挑着，笑意懒洋洋地直达眼底，暧昧蛊人得紧。 　　闻岁扯起唇：“是，我是你的小粉丝。” 　　早在三年前。 　　她就身不由己地成为了他的无脑唯粉啊。 　　像是有一杯柠檬水浇在了心底。 　　酸酸涩涩，又苦又甜。 　　闻岁忽然很想哭。 　　是的。 　　他明白了，她视他做“偶像”一般地相信他。 　　却不知道，那其实并不是信任，只是因为……她爱他。 　　闻岁深深地看着周野，目光专注又眷恋，仿佛在用视线当作画笔，一点点地描摹男人的轮廓。 　　“……” 　　直到眼睛里一片模糊、只能看到水汪汪的影。 　　敏感地，周野忽然感觉闻岁不太对劲。 　　他侧过头，这才发现女孩小脸昂着，原本就明亮的眼睛此刻像阳光照耀下的海水一样，粼粼地——满是热泪。 　　周野蹙起眉。 　　闻岁连忙想转过头避开视线。 　　但被男人的手臂拦住了。 　　并强势地抬起了她的下巴。 　　而在下巴被抬起的瞬间，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泪水挂不住地落下。 　　刚好砸在了男人的大拇指上——“啪”地，溅起一朵很小很小的水花。 　　周野眉头皱得更紧。 　　他没用纸，径自用大拇指拭去女孩的泪痕：“哭什么？” 　　男人的指腹上有厚实的茧子，划在女孩细腻柔软的脸颊上，粗粝触感明显，发着温厚的麻意，惹得闻岁尾椎骨微微一颤。 　　她瞬间哑了声，声音都忍不住地发颤：“没、没什么。” 　　温热的软腻触感从指腹中传来。 　　周野垂下眼皮，看向女孩正被他的手指抬起的脸颊——小巧，对比之下，似乎还不够他的一掌。 　　而其薄薄的红唇下凹处，若隐若现地现着他指腹上的黑痣。黑红对比，强烈灼眼。 　　目光登时晦暗不明。 　　“……” 　　周野喉结滚动了两下，黑暗里，手指忍不住地摩挲。 　　情绪上头时的失控落泪，以及刚才发颤的战栗。 　　让闻岁脸一阵发红，她摇了摇头，想跟周野说自己没事。 　　却在张口时，猛地顿住。 　　漆黑的瞳孔像是怔住了一般，微微放大。 　　她看了会儿眼前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男人忽然离得她很近，轮廓清晰得像是拿放大镜放大了，似乎都能看见他一根一根极其分明的眼睫，感受到不知是不是错觉的，正直直地朝细腻脖颈上不停喷洒的炙热异常的鼻息热气。 　　“……” 　　闻岁顿了下，接着有点迟疑地往下瞥。 　　嘴唇之上。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原本按着下巴的食指触到了下唇之上。 　　“……” 　　像火烧似的。 　　黑痣明目张胆，在黑夜里越发清晰，晲着，如有实质一般。 　　一下一下，摩挲揉捏。缓慢、很轻，却无法忽视。 　　明明是四月底的春夜里，空气却像七月盛夏午后一般，燥热、沉默。 　　喉咙一阵干涩。 　　闻岁只觉嘴唇瞬间发烫得不像自己的了，同时顺不过气的窒息感憋得她蹙起眉。 　　逃也似的，闻岁快速地收回视线。 　　然后，直直地和男人对视上。 　　眸子深黑，却发着晦暗的光，仿佛会溺人的深渊。 　　她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的，那一刻，她明确地从眼前男人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名叫欲望的东西——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欲望。 　　“……” 　　手指间的温度明显地越发地热。 　　周野看着大掌里的女孩，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她两颊上明显的绯红。 　　他盯着她。 　　从她微蹙的眉间、飞速扇动得像是蝴蝶翅膀的眼睫上、飘忽的视线、紊乱急促的呼吸里一点点地往下略过。 　　周野微顿。 　　紧接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丹凤眼微微地眯起，薄唇勾起。 　　他视线顺着朝下，看着女孩朱唇上的那一星点的漆黑。 　　——醒目、惹眼。 　　牢牢占据着下唇的位置，带着一种凌虐的破碎美感。 　　仿若肆意侵占安宁村落的土匪。 　　周野无意识地吞咽了下。 　　手指不自觉地用力。 　　“……” 　　缺氧的窒息感越发重。 　　在闻岁感觉快要憋死时，一串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 　　突兀的声音让闻岁回过神，她连忙摇了摇头，用力挣脱开了男人的手掌。 　　胸口剧烈起伏着。 　　闻岁怔怔地平稳着呼吸。 　　周野低眸，扫了眼空落落的大手，无意识地握了握。 　　很快铃声停止、复又响起。 　　直到这第二道手机铃声响起，闻岁的大脑才后知后觉地彻底回归。 　　她低头看，是楚恬的电话。 　　闻岁清了清嗓子，才按下接听，但细听嗓音里哑意明显：“喂。” 　　“喂！岁岁！”楚恬说，“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刚才干嘛呢？” 　　闻岁心虚摇头：“没、没干嘛。就是……没听到。” 　　“哦哦。”楚恬也没多问，“我看你出去太久没回来，有点担心你，所以给你打电话。那你现在是拿到手机了吗？” 　　“……嗯。” 　　薄荷香若有若无地从旁边传来，在鼻尖里萦绕。闻岁扣了扣手心，眼睫眨得飞快：“我……我现在就回去了。” 　　“好。” 　　“……” 　　周围很安静，闻岁打电话也没避开人，加上她又和周野离得近，所以她确信周野应该是能听到了电话内容。 　　挂了电话，闻岁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 　　脸还在发烫。 　　她转过头，却没敢看周野：“那我先走了。” 　　静默两秒，低沉的嗓音从头顶落下：“嗯。” 　　闻岁攥了攥手机，她垂下眸子，略微颔首，便立刻起身离开。 　　树叶簌簌地响，宿舍楼里传出的笑闹声听起来模糊缥缈。 　　而长椅上那场隐晦却又炙热的撩拨。 　　两个当事人却像没经历似的，谁也没吭声，谁也不敢提。 　　“……” 　　走了两步。 　　“闻岁。” 　　身后传来男人的唤声——他又喊她，闻岁。 　　闻岁发现，今晚，周野好像叫了她很多次的，“闻岁”。 　　脚步戛然而止。 　　刚刚稍微平复好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地砰砰作响。 　　“……” 　　她转过头看向周野。 　　男人已经站了起来，他一手插着口袋，一手转着手机，身体颀长清瘦，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站姿一如既往地懒散、没个正行。 　　他安静地注视闻岁两秒。 　　“刚才有句话你说错了。” 　　“嗯？” 　　“我的意见对你并不重要。”他复述着闻岁的话，然后笑了，“这句，错了。” 　　我的意见对你并不重要——错了。 　　那正确的就是…… 　　——我的意见对你很重要。 　　闻岁的意见对周野很重要。 　　“……” 　　心跳因为这个念头停了半拍。 　　闻岁怔怔地看向周野：“啊？” 　　周野勾着唇看她。 　　但是他却并未多做解释，只是懒懒地朝她摇手，拉长着尾音慢悠悠地说：“走了——” 　　独留闻岁一个人在原地。 　　因为这模糊又暧昧的话，整个人思绪被扰乱，呆滞了许久许久。 　　直到一阵凉风吹来。 　　她才恍然回过神，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禁怀疑今晚的所有事都只是她的一场梦。 　　“……” 　　一场，美梦。 　　- 　　目视着闻岁的背影消失在宿舍楼里， 　　周野又望了会儿，才拉开车门坐到车上。 　　他掏出手机。 　　神情淡漠地划掉来自林礼玉的几个未接来电。 　　周野点开微信。 　　一直往下滑，最终停在一个头像为一张大合照——背景是光洁的冰面，众人皆身穿鲜红色饿国家队队服，团团簇拥着中央的中年男人。 　　停顿数秒，他点进聊天界面。 　　【Z：教练，我有些事想和您聊聊。】 　　“……” 　　春日夜风不休。 　　月色静悄悄的，落了车窗和宿舍楼里一地皎洁白霜。 　　- 　　而宿舍里。 　　夜已深，女孩们沉浸在睡梦里的轻鼾声平缓安详。 　　一向睡眠状态良好的闻岁却失眠了。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 　　也许是因为今晚和周野的遇见。 　　思绪一时纷杂混乱，光怪陆离。 　　她觉得周野有点怪。 　　……又感觉应该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左右摇摆，扰乱得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闻岁说不清这种感觉，就像行走在沙漠上的饥渴者乍然瞧见了一片绿洲——惊喜、却又怕只是一场无谓的海市蜃楼。 　　脑海里放电影似的一帧帧地闪过她和周野的事。 　　从头开始的、在周橙橙家的遇见；她作业忘带，周野帮她送来，她偷偷地拿走了写着周野电话号的便利贴；想起写满了周野的日记本；想起草莓味糖果的糖纸；想起蜡笔画…… 　　想起上次，和陈夏重逢见面时，周野介绍道：“三人三年多没见过面了。” 　　“……” 　　被褥被攥出条条褶皱。 　　其实周野这句话说错了。 　　是他，三年没见过她。 　　而她并不是。 　　一年前，她就见过他。 　　只是他不知道，他也没看见她。 　　当然，更准确地来说，其实除了她自己，谁都不知道一年前——她正值学习紧张的高三下学期，却偷偷地飞去首都，只为见他一面。 　　因为每天埋在各种做不完的卷子里，所以知道周野被禁赛的事，已经是在这件事发生的一周之后了，还是舒慧带她和叶善灵吃饭，饭桌上叶善灵提到的。 　　闻岁记得很清楚。 　　知道消息的那天是周五。 　　然后她在周六，就以去周橙橙家辅导的名义，瞒着父母，瞒着所有人，独自买了机票去了首都。 　　——这是一向乖巧的闻岁十八年来做过的最叛逆的事。 　　以至于事后她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疯了。 　　她明知道自己去了并不会有什么用。 　　她改变不了已经出了的禁赛通告，也无法为周野弥补，更没有什么时间回溯的能力能让事情被避免。 　　……或许就连简单的安慰都不一定能真的让周野有所释怀。 　　可是周野一晚上都没回她的信息。 　　她很担心。 　　——即便她也知道，那时候的周野身边肯定不缺人。 　　但她就很冲动地，什么都没想的，就去了。 　　她记得那时候首都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正突然降温，而她冲动到连件多余的衣服都没带。 　　她凭借记忆去了周野的小区后，却进不去，给周野打电话也没人接，信息更是没回，外面的天又太冷了，她只能先到旁边的便利店里面待着。 　　她在便利店待了很久，都记不得到底多久了，只记得到首都的时候还没到午饭点，到后面夕阳都快落了。不过好在便利店有吃的喝的，倒是没饿着，中途店员小姐姐还给她送来了一件外套。 　　快要等睡着的时候，她听见一道男声“谢谢”。 　　明明就两个字，但她瞬间认出来了。 　　立刻抬起头看。 　　漆黑的瞳孔瞬间因为喜悦而微微放大。 　　男人只有一个背影。 　　他头发长了很多，穿着黑色的夹克外套，微躬着身，往外走，手里拿了两盒糖，应该是刚付钱买的。 　　闻岁被惊喜地愣住了五秒钟。 　　等她反应过来，便立刻往外跑去追周野。 　　快要追上的时候，闻岁看见他掏出了手机。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闻岁的脚步忽然停下了。 　　可能是单纯的礼貌，想等他忙完手里的事再出现； 　　也可能是期待着等周野看到自己的信息和电话后，会打电话过来，然后她再言笑晏晏地猛地蹦出去，告诉他：“我就在你后面呢。”来给他一个惊喜。 　　于是闻岁就站在周野的后面，离他四五步的地方，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但很可惜，直到周野收回手机往前走了，闻岁都没有收到周野的信息和回电。 　　她不死心地一直刷新着微信，甚至还充了笔话费，但看到充值成功后信息提示里充裕的话费余额，以及舒慧发来的，她和闻清帆出去吃饭，晚上会晚点回来的微信。 　　闻岁终于得承认，她的手机没有停机，不会接不进电话，她的微信也没有问题，不会收不到消息。 　　只是他没回电；只是他无视了她的微信。 　　“……” 　　那一刻，明明不顾欺瞒家长也要奔赴千里、不顾寒日里漫无目的的等待一天的男人就在眼前，可是闻岁的脚却沉得像挂了千斤重的东西，完全没有了追赶的力气。 　　她喜欢他，所以两年没见也能凭借两个字就认出他，也能一眼就捕捉到他的背影。 　　可周野呢？ 　　他还会记得，一个只在两年前见过几次面的小姑娘吗？ 　　或许原来闻岁会肯定地回答：“当然啦。” 　　但是现在，闻岁沉默了。 　　裹着初春寒冷的风吹来，冻得闻岁瑟瑟发抖。 　　但是闻岁没动。 　　她安静地注视着脚底原本两道交缠的影子抽离开来，看着男人越来越远，看着他走进小区里。 　　他走得很快，没有回过头。 　　于是他也就没看见一直在背后的她。 　　少女心思敏感又别扭。 　　直到看见周野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小区里看不见了，闻岁再也绷不住地哭了。 　　她情绪崩溃。 　　并不仅仅是因为一个这简单的微信和回电。 　　而是因为其后残忍但确切的真相。 　　——自始至终，她这些年的欢喜与惆怅、期待与纠结，都只是她的一场，独角戏。 　　不知道站着哭了多久，直到便利店的店员小姐姐察觉到不对劲来看她。 　　闻岁摇手示意自己没事，只问她要了几张纸巾，便转身，删除了周野的联系方式，然后拦住一辆出租车，去了机场。 　　北方的风寒冷迅猛，吹得赶路人纷纷低头快步离开。 　　谁也不知道，这里停留过一个女孩。 　　“……” 　　思绪混乱，闻岁被闹得一夜没睡好。 　　被闹钟叫醒的时候，枕头湿了大半，眼睛更是肿的不能看。 　　陈静看见她一副见鬼了的样子：“你昨晚出去当贼被人打了？” 　　闻岁避开视线，支吾道，“昨晚看了本虐文，哭的。” 　　陈静啧了声：“幸好我只看小甜文。” 　　吃完午饭后，闻岁便目视着她的三个舍友动作整齐划一地齐齐地上床、掀被、躺下、睡觉。 　　闻岁：“……” 　　宋雨彤瞥了眼门口的闻岁：“岁岁你不睡啊？” 　　“不了。” 　　“下午还有课呢。”宋雨彤说，“你刚上课那哈欠比我都大，你不补补？” 　　闻岁拿上包，眼皮耷拉着，困倦意味明显：“和人约了有事，我等会儿喝点咖啡吧。”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楚恬努努嘴，“就她那同学。” 　　宋雨彤脸色变了变：“……哦。” 　　淡淡的咖啡香萦绕在咖啡店内，午后的店内人不是很多，多在轻声细语地聊天或者捧着电脑工作学习。 　　闻岁一口一口地灌着咖啡，补着精神。 　　“你昨晚上没睡好啊？” 　　对面传来清淡的女声。 　　“嗯。”闻岁回答得没什么力气，显然不是很想对她说太多，“你找我有什么事儿，说吧。” 　　许韵抿起唇，看着闻岁片刻：“你……你应该都猜到了吧。” 　　她没说清楚，但闻岁明白。 　　闻岁抬眼看她，答的也很快：“嗯。”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许韵定定地问。 　　闻岁哦了声：“因为小票没到。那店离我太远了，最近比较忙，一直没空去拿。” 　　“……” 　　许韵手指扣着裙角，停顿半晌，她躬身翻起包。 　　闻岁注视着她的动作，没说话。 　　很快，一道“啪”地轻声响起。 　　闻岁看着桌上的一张银行卡。 　　许韵顿了顿，把卡推到闻岁面前，声音不太自然道：“这……这是我所有的钱了，密码是我的生日。” 　　“不够的话，就……就先欠着，我会按银行贷款利息，年底前连本带利还你。” 　　闻岁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不客气地收下：“行。” 　　“那我就不特地去拿小票了。等会儿让温老板拍给你，你知道个价钱就行了吧？” 　　“随便你。” 　　“……” 　　“还有别的事吗？”闻岁继续问道。 　　许韵没答，她沉默着。 　　闻岁喝完剩下的最后一口咖啡：“行，那我先走了。” 　　“闻岁。” 　　刚站起身，许韵叫住了她。 　　闻岁看过去，她挑挑眉，示意许韵有事说事。 　　“抱歉啊，”许韵低着头，一口又一口地喝着咖啡，声音又闷又轻，很模糊，但刚好够闻岁听到，“我只是有点生气，鬼迷心窍了，没想真搞砸，我拿剪刀弄破的瞬间就后悔了。” 　　闻岁没回答。 　　“我是没敢跟你说。”许韵咬着唇，“但我也以为你会提前检查会提早发现的。” 　　“而且其实我回去后就备了条，本来那天下午我要给你送过去了，然后出门听到你朋友说你换上新的了，我就回去了。” 　　她说完，抬起头看闻岁，见闻岁神情冷淡并没什么反应，许韵顿了下，伸手去拿手机，一边扒拉付款记录一边说：“你不信我可以给你看付款记录。” 　　“不用了。” 　　闻岁打断她。 　　她和许韵小时候一起长大，后来两人关系突然闹僵，初高中的时候闻岁不明白为什么，但随着闻岁长大，现在也理解了。 　　许韵的父亲在闻岁父亲手底下做事，虽然闻岁父亲只认工作能力，并不会考虑其他。但毕竟是在别人手下工作，难免会有一些攀附迎合。 　　少女心思细腻敏感，当看到自己的父母一味地夸赞其他家的孩子却贬低自己，尽管这只是大人们之间的客气人情，但小孩子也容易心生怨怼，要强又钻牛角尖地地生出一些去压人一头的心思。 　　闻岁理解，但闻岁不喜欢。 　　闻岁把银行卡放进包里：“无所谓。” 　　许韵没吭声。 　　她的确是嫉妒闻岁处处比她好，嫉妒自己的父母为什么总是夸赞闻岁。她是有点卑劣的小心思，她会故意不告诉闻岁换人的消息，让闻岁失去记者社的名额，失去这种对闻岁来说，有则益、没有了也无伤大雅的锦上添花的东西。 　　她当时鬼迷心窍地没忍住弄坏了闻岁的裙子，但她很快就知道了这问题的严重性——校庆晚会很重要，这点看似的小差池稍有不慎对闻岁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她很快就租了条新的，要是闻岁没能及时察觉，再拿出来也不迟。 　　许韵卑劣，但许韵不恶毒。 　　“不过你胆子挺大的，”闻岁想了想，“你既然知道，我裙子坏了，一定会知道是你做的，那你还敢做？不怕我跟老师说？” 　　许韵随意地看向窗外：“又没摄像头，你说了也没证据。” 　　“哦，”闻岁看着她，缓慢地说，“那你怎么知道……” 　　“我现在没有在录音？” 　　“……” 　　猛地，许韵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闻岁煞有其事地冲她歪了歪头。 　　“……” 　　沉默半晌。 　　许韵忽然吐出一口气：“你不会的。” 　　“嗯？” 　　许韵注视着闻岁的眼睛，有条理地说：“这事实际上并没有伤害到你，你不是什么锱铢必较的人。而且你懒，真计较起来很麻烦，你不能确定负责老师的处理风格，也因为我们两家的关系还需要对你的父母解释，更对你没什么额外的好处，你犯不着。” 　　“你说的对，我是没录音。你把钱还我了，我的确懒得再过多计较这件事。”闻岁看了会儿许韵，最终坦诚地点点头，“但我也想告诉你，我的确怕麻烦，但我不是圣母，别再在我身上使些小手段，这次是算了，但下次就说不定了。” 　　许韵瘪瘪嘴：“知道了。” 　　闻岁困得要命，她看了眼时间，还够她回去补个觉，便没再和许韵多聊，拿上包，就要离开。 　　“欸，闻岁，那是不是你喜欢的男生？” 　　对面传来许韵的话，满是八卦意味，但很确切。 　　“……” 　　拿包的手登时攥紧。 　　闻岁脊背一僵。 　　她瞪着眼去看许韵。 　　许韵浅浅地抿了口咖啡，然后弯唇朝闻岁笑了笑，再手指一点，指向窗外。 　　就正对着玻璃窗外。 　　有三四个男生正在路过。 　　其中最显眼的，正落在最后一个。优越的身高让他鹤立其中，身体修长微躬，正在把玩手机，阳光打在他的短碎发上，在额间印出斑驳的碎影，鼻子高挺，侧脸弧度完美。 　　是周野。 　　“……”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明明是太阳灼烈的正午,但是闻岁却觉得浑身立刻冒起一股寒气。 　　手脚瞬间冰冷。 　　心跳激烈加速，巨大的慌张无措的感觉让她一时战栗得心脏发麻。 　　停顿了足足五秒，闻岁才后知后觉地回过意识。 　　她攥紧了挎包的包带,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许韵，想看出许韵的意图，但是却仍然强装镇定地扯起唇，即便笑容肉眼可见地苍白干瘪,否认道：“你瞎说什么呢？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一道嗤声传来。 　　许韵笑看闻岁,饶有兴致似的，过了两秒,才缓慢地吐字：“闻岁,别跟我装。” 　　“……” 　　这句话,就像一锤定音。 　　让闻岁彻底放弃了许韵只是随口一说的希望。 　　清瘦白皙的手背皮肤上暴露出明显的青筋，攥着包带的手越来越紧。 　　直到快要绷不住的时候,许韵突然出声道：“你眼光不错。” 　　闻岁皱起眉，嗓子因为心慌变得干哑：“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许韵上下打量着闻岁，笑了,“瞧你害怕这样。” 　　她朝窗外瞥了眼，微微挑眉：“放心,我对别人感情的事不感兴趣。” 　　闻岁并未因为这话而松气，她紧盯着许韵,呼吸凝滞在嗓子口。 　　保守多年的秘密被乍然戳破，还是被许韵戳破。即便她现在整个人看似还是镇定的,但实则,如果不是桌子就在她面前、给了她个倚靠,早就让摇摇欲坠的她原形毕露了。 　　“……” 　　果然，下一秒。 　　“不过，因为是你的事，所以我就多注意了点。” 　　闻岁忍不住了：“你到底——” 　　“然后我就帮你问了下，”许韵打断闻岁的话，她单手托着下巴，淡蓝色的方领长裙衬得她整个人瘦削清雅，“那男的虽然长得一副渣男样，但人品倒是还行。没听说有什么作风问题，和女孩子相处挺有分寸，拒绝人也很干脆，不乱搞不暧昧。还行，不算渣。” 　　“……” 　　闻岁顿住，她定定地看着许韵。 　　“别这样看我。”许韵轻嗤道，“我都说了，我对搅黄人家感情的烂事儿没兴趣。” 　　“查他的目的也不过是以为他会是个什么渣男，这样就能拿到你面前好嘲笑你的眼光。”她瘪瘪嘴，轻飘飘地补充道。 　　闻岁：“……” 　　停顿片刻。 　　闻岁抿起唇，细细地看着许韵。 　　也许是因为许韵把她的目的、把她的“恶”说的明明白白、过于坦诚，也许是因为来回的交流给了她精神缓冲的时间，让她没有这么紧张。 　　最后，闻岁吐出一口气，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她看着许韵，眼神依然警惕锐利：“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韵看上去对闻岁的问题十分奇怪似的，反问道：“这很难发现吗？” 　　“就你看他那眼神，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了吧。”她嗤了声，“也就周橙橙那个瞎子才看不出来。” 　　闻岁：“……” 　　是了。 　　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如同纸包火、藏不住的——它会从你的眼睛里、你的饮食里、你的服饰里，甚至你跳跃的头发丝里，等等，涂涂地冒出来。 　　闻岁垂下眼皮。 　　许韵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了解她正常与人相处的样子；她的性格也不像周橙橙那般大大咧咧，敏感细察，能够察觉到也不足为奇。 　　唇角紧紧抿起。 　　闻岁转头看向窗外。 　　热烈的阳光洋洋洒洒地透过玻璃窗，打在她身上，莹莹一周的朦胧光圈。 　　而一窗之隔外。 　　同样被明亮太阳眷顾的，正在低头玩手机，落了前面的三人两米远的距离。 　　那是她喜欢的男生。 　　她把“喜欢”这个词当成不可见光的秘密，固执地守着它，沉默地独享着这个秘密所有的喜与悲。 　　而到了现在。 　　闻岁看着眼里白茫茫的光影——刺眼的光照得看不太清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一种解脱感。 　　突然觉得，很轻松、很轻松。 　　“欸，他手上那蛋糕是送给你的吗？”许韵忽然又出声道。 　　闻岁没明白：“嗯？” 　　声音刚落，桌上的手机发出“叮”地一声信息音。 　　侧眸稍稍看去。 　　信息大大方方地立在屏幕上。 　　【Z：睡醒没？给你带了黑森林。】 　　“……” 　　怔住半秒。 　　闻岁立刻转过头。 　　这才发现，周野的另只手上正低低地提着一个蛋糕，不是很大，够四到六个人吃，想来应该是也顾及到了她的舍友。 　　“这男的对也你怪好的。” 　　许韵的话又悠悠地传来。 　　闻岁顿了下，看向她，眼睫微颤。 　　即便闻岁并未说话，但是细心如许韵已然从她的神情里猜出了想要的答案，笑容揶揄意味明显，拉长的音调更是十分暧昧，显然并不止是随口的一句感慨。 　　“……” 　　手指无意识地蜷缩。 　　闻岁停了下，视线避开，伸手去倒凉白开：“毕竟是把我当成小侄女。” 　　“是吗？” 　　许韵边说边八卦地注意闻岁的反应，“我记得他手上的那家蛋糕店离我们学校得有二十分钟车程吧。” 　　“小叔叔都对小侄女这么好吗？”她啧了声，耸耸肩：“真可惜，恨自己没有个小叔叔。” 　　喝水的动作滞住。 　　闻岁透过玻璃杯斜瞟过去。 　　晃动的凉白开让外面的人看起来歪歪扭扭的，但是仔细看，依然能看清楚那个蛋糕包装上熟悉的英文店名。 　　——她最爱的一家黑森林蛋糕。 　　但是因为离得太远，也不能外送。 　　所以闻岁只好把它当成白月光，只有有事路过附近时才能有幸吃到。 　　闻岁沉默两秒：“可能是吃饭路过那儿了。” 　　许韵点点头：“也是。” 　　闻岁垂下眼皮，她没再说话，一口又一口地喝着水。 　　喜欢一个人，就像个又当又立的胆小鬼。 　　明明想要得不得了，却要在有所可能时，疯狂地寻找着不可能的理由，杜绝掉一切美梦的攀长。 　　残忍、懦弱。 　　明明很想要。 　　“但是我看他朋友手上那打包盒，好像是前面路口的那家黄焖鸡店啊。” 　　登时，闻岁瞬间抬起头。 　　“……” 　　但还没等她来及去看，便恰好对上一道懒洋洋的视线。 　　——男人似乎有所察觉一般，忽然朝咖啡店这里望来。 　　隔着几净的玻璃窗。 　　太阳光柱从中穿梭，颗粒与微尘细细地浮动。 　　遥遥相望。 　　末了。 　　还没等闻岁反应过来，男人眉梢轻挑，笑了。 　　接着便见他收起手机，朝后转过身。 　　“……” 　　许韵看着出现在咖啡馆门口的男人，她看了眼闻岁，站起身：“那我先走了。” 　　声音把闻岁叫回神。 　　她扫了眼许韵桌前的咖啡：“欸，你结账没？” 　　“我刚刚可是把所有存款都给你了。”许韵拧眉。 　　“哦，”闻岁靠在椅背上，一副一点亏也不肯吃的样子，“那不是礼服的钱嘛？而且我是因为你说，请客，我才来的。” 　　她加重了“请客”的音。 　　许韵瞪圆眼，满脸写着“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计较”。 　　闻岁瘪瘪嘴，叫来服务员，询问完价钱，拿起手机准备付钱：“行吧，那下次不来了。” 　　许韵：“……” 　　“叮——” 　　闻岁的手机刚伸过去，还没来及对上码。 　　便见一只手机拦在了她的下面。 　　付款成功的提示音响起。 　　紧接着，许韵看也没看闻岁，拿起包就离开了。 　　闻岁望她离去的背影，无声地扯唇笑了笑。 　　“看到消息了？” 　　许韵离开没两秒，属于男人懒洋洋的声音便传来。 　　黑森林蛋糕被放在桌上。 　　“刚好，省得我去宿舍给你了。” 　　放下蛋糕后，周野扫了眼许韵离开的方向，眉头微蹙，像是想起什么，但他扫了眼闻岁，想了想，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多问。 　　“嗯，看到啦，谢谢。” 　　闻岁抿起唇，视线还是没忍住，悄悄瞥了眼，又确认着蛋糕的店铺。 　　“岁岁小学妹！好巧！” 　　李宴的声音传来。 　　“嗯，学长。” 　　即便反复地告诉自己不可能，但是心里仍然无法控制地想着许韵的话，她扣了扣手心，视线紧紧地盯着李宴的手——的确，塑料袋上确确实实地写着黄焖鸡店的名字。 　　“……” 　　但。 　　也有可能，只是帮朋友带了这个，实际他们去吃的是蛋糕店附近的别家。 　　毕竟，怎么可能呢？ 　　“……” 　　“学长，”闻岁试探着出声。 　　“怎么了？”李宴热情地连连伸手招呼后面的宋瑞，“小瑞，闻岁在这儿呢。” 　　宋瑞走出来，他挠挠头，笑：“岁岁，你来这儿喝咖啡啊。” 　　“嗯。” 　　闻岁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后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故作轻松，语调随意地似聊家常般，“瞧你手上东西，你们中午吃的……黄焖鸡吗？” 　　宋瑞没觉有异，答道：“对啊，虽然这家有点小贵吧，但别说真是一分钱一分价，还真挺好吃。” 　　“……哦。” 　　像是有五彩的烟花在心间齐齐地迸裂绽放。 　　闻岁使劲地扣着手心，可即便故作平静，嘴角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情绪——不受控地弯起唇。 　　“对了，”李宴想起什么，掏口袋，“岁岁，我这儿多了两张周末密室逃脱的门票，喏，给你。” 　　“啊……” 　　“啊？” 　　两道声音齐齐发出。 　　宋瑞张了张嘴。 　　这两张门票是周野的朋友新店开业送给周野的，不过周野说他懒得去，便顺手给了宋瑞，总共就两张，刚好够他和李宴，两人周末一起去。 　　哪来的多余的两张？ 　　他想出声询问，但在对上李宴挤眉弄眼的神情后，他顿了下，话一时卡在了喉咙里。 　　周野眉头微蹙，淡淡地瞥了眼李宴。 　　闻岁没反应过来：“啊……送给我吗？” 　　“对啊。你还可以带个你的朋友，到时候咱一起去玩儿。”李宴看出闻岁的犹豫，索性不由分说地直接把票塞她怀里，“反正免费的嘛，不去白不去。” 　　“……” 　　也是。 　　闻岁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有再拒绝：“好，那谢谢学长了。” 　　“不用谢。以后叫我宴哥就行了，学长听着怪生分的。”李宴笑，指了指桌上的蛋糕，“你看周野这小子对你多好。他把你当小侄女看待，我又是他兄弟，咱俩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当小侄女看待。 　　手指蜷缩。 　　崭新的门票上生出细细的褶皱。 　　像是有一瓢温水当头浇下。 　　“……” 　　闻岁咬起唇，抬眼看向周野。 　　是的。 　　她在瞎想什么啊。 　　只是小侄女而已。 　　只是兴致来了，热情重情的他给小侄女买个蛋糕而已。 　　“……” 　　闻岁手指松开，眼皮缓缓地垂下：“好。” 　　她把票放进包里：“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宿舍了。” 　　还没走两步，肩部传来一道束缚的力。 　　回头望。 　　周野正懒懒地拉住她的包带，看见闻岁瞧来，他唇角弯起，下巴微抬，指向桌上： 　　“蛋糕。” 　　“……” 　　“哦，”闻岁顿了下，拿起蛋糕，“谢谢。” 　　“嗯，”男人腔调带笑儿，尾音拖得很长，手顺着拍了拍闻岁的头发，“真乖。” 　　闻岁：“……” 　　“欸，岁岁你要回宿舍啊，”李宴把宋瑞往前一推，“刚好，小瑞是不是也要回去，你俩顺路一起呗。” 　　“啊……” 　　宋瑞眉头微蹙，眼神里满是茫然。 　　不是说等会去球场打会儿球吗？ 　　但他到底没开口问——李宴正微微摇着头示意他。 　　闻岁心情正恹着，没察觉出不对：“嗯，走吧。” 　　“……” 　　宋瑞停了下，后知后觉回味出什么，看向李宴。 　　李宴一双小眼睛早已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他得意地冲宋瑞挑了挑眉。 　　宋瑞：“……” 　　原来如此。 　　宋瑞感恩地朝李宴颔首，然后便快步跟上闻岁的步伐：“那我先走了。” 　　李宴：“去吧去吧。” 　　周野掀眼，注视着宋瑞和李宴的互动，眼神一时很淡。 　　抬步就要跟着离开。 　　但还没走两步，便被李宴拉住。 　　“诶，这么没眼力见儿呢。” 　　李宴扯住他袖子，另只手指向玻璃窗外的宋瑞和闻岁。 　　女生身影清瘦恬淡，男生看着高大阳光，并肩走在一起。 　　“瞧见没？给人家俩小情侣一点单独相处的空间。” 　　“小情侣？” 　　狭长的眼睛登时眯起。 　　周野声音加重，盯着李宴，立刻打断了他剩下的话反问。 　　李宴浑然未觉，他摆摆手：“哎呀，早晚的事儿啦。喏，瞧这两人多配。你看咱家岁岁笑的，依我多年看人的经验，我估摸着，岁岁肯定对小瑞也有意思。” 　　“……” 　　没等到回应，李宴也没在意，继续得意洋洋地说道：“就那密室逃脱，我特意研究了一下，里面会有分组任务，到时候就让岁岁和小瑞一组。” 　　“嗯？” 　　李宴瞥一眼周野，瘪瘪嘴，一副“你这人真没风趣”的神情：“你想啊，密逃里面那么黑，里面的NPC还会故意吓人，岁岁肯定会害怕得不行，旁边又只有小瑞，这孤男寡女的……” 　　想到什么，他嘻嘻笑起来，邀功道：“哥们儿可是为了咱们岁岁的幸福绞尽脑汁费尽心思鞠躬尽瘁死而——呃，这倒也没有。” 　　“……” 　　“总而言之，反正是煞费苦心啊。” 　　他用肩膀轻撞了下周野的肩：“你，都懂得哈。” 　　“……” 　　静。 　　来往间，不少人从旁边擦过，吹起清淡的咖啡香。 　　停顿半晌。 　　就在李宴怀疑周野是不是被自己的设计给震撼得傻了时，面前的男人终于有了动作。 　　周野淡睨了眼衣服上的手，稍稍使力，挣开。 　　掀起眼皮看向李宴，笑了，下颚线条凌厉且利落：“嗯。你……” 　　他挑眉，啧了声：“看不出来，真有眼力见儿。” 　　“……”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周五晚上下了场绵雨,随处可见被打散的落叶躺在泛水渍的柏油路上，由早起的环卫工人一搂一搂地倒入垃圾车里。 　　空气湿潮，沁着凉意。 　　闻岁穿了条奶黄色的衬衣和浅绿色的半身裙,外面套了件卡其色外套。 　　陈静和宋雨彤周末都有事,门票便递到了楚恬的手里。 　　等了大概十分钟后，远远地，就听到李宴和宋瑞插科打诨的声音。 　　打完招呼后。 　　李宴意味深长地瞥向宋瑞。紧接着他拉起宋瑞，轻轻往闻岁那儿一推,正好让宋瑞卡在了闻岁和楚恬中间。 　　“……” 　　但是显然李宴对此似是还不满意,他站着看了会儿,慢悠悠地走到了楚恬的身边。 　　李宴拍拍楚恬的肩。 　　“咋啦？”楚恬不解。 　　李宴“嘿嘿”笑了两声：“没事。” 　　然后拉起了楚恬的手腕。 　　“？” 　　“你干嘛？” 　　李宴没再回答，手上微微使力。 　　楚恬顿了下,低头看着被紧握的手腕,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怪异情绪。 　　吞咽下口水。楚恬手腕晃动了两下,像是在挣动，但没挣出：“你……你干、干嘛啊？光天化日地……耍、耍流氓啊？” 　　话音刚落,手腕上的束缚突然松懈。 　　——低头看，是李宴放开了手。 　　“……” 　　“不好意思。”李宴挠头致歉。 　　楚恬抿起唇，停了两秒:“哦。” 　　她无所谓似的甩甩手,别过头：“没、也没关系的啦。” 　　“谢谢啊。”李宴笑说，一边扭头看向自己的“杰作”。 　　——他刚才拉着楚恬往他这边来了点,于是现在，楚恬和闻岁宋瑞的中间就像穿过了一条窄窄的小河,四人被分成两拨，一拨两人,清清楚楚、泾渭分明。 　　等会儿进去了就这么走,不仅一路上都能给宋瑞那小子创造相处机会,到时候走分组任务时也方便顺势提出。 　　他妈的。 　　他是个天才吧。 　　就他这从活动到细节，各个方面的煞费苦心的撮合，宋瑞和周野这俩人不得高低给他鞠一躬？ 　　李宴美美地想完那个场景，手往后一背，俨然一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模样：“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进去玩吧。” 　　他手握成拳，用手肘轻推了下楚恬的背，想让他们两人走前面，闻岁宋瑞单独走后面。 　　沉浸于目的里的李宴没能察觉到，被他触到的脊背僵了瞬。 　　楚恬扭头看向李宴，她抿抿唇，神色一时不明，但到底什么也没说。 　　“等等。” 　　侧后方，清亮的女声打断李宴迫不及待得仿佛快要飞起的脚步。 　　迎接到李宴的疑惑，闻岁蹙眉，看向李宴和宋瑞的目光里带了点奇怪：“周野还没来啊，你们不等他吗？” 　　但话出口，不仅没能消解疑惑，反而，李宴眉头皱得更深。 　　闻岁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顿了下，以为李宴是不想等待周野。 　　眉头微微拧起，但语气依然理性地保持着平静：“那要不你们先进去？我等等周野。” 　　“不是，”李宴终于听明白了，“岁岁你是不是误会了，周野不来啊。” 　　“不来？！” 　　“对啊，总共就两张——呃，是四张票，”李宴差点说漏嘴，连忙找补，“两张给你和你同学，另外两张给我和小瑞了。” 　　“是的，野哥说他有事来不了。”宋瑞补充。 　　“……” 　　闻岁在原地站住，细细的眉毛像新月，朝里微弯。 　　“可是，”她伸出手机，“他说他会来的。” 　　- 　　早晨八点，天色彻亮。 　　男人穿着潮牌黑色短袖，一双长腿被黑色工装裤包裹，散散地交叠着。他整个人都懒洋洋地窝在灰色的单人沙发里。短碎发有些凌乱，额间发尾还泛着水珠，眼皮耷拉，像是还没睡醒、囫囵洗了把脸就赶了过来。 　　一双漆黑瞳孔却强撑着困倦，沉默地注视对面。 　　四目不慎相对。 　　“……” 　　陆文华昨天赶得最晚的一班飞机，到达南海时已经凌晨两点多，将近四点才倒在床上安安稳稳地睡下。 　　直到八点左右，睡得还正酣，被一道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 　　迷迷糊糊地接通。 　　“教练，我到了，开下门。” 　　男声从手机里传来，嗓音有点哑。 　　没睡够的陆文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顿了片刻才意识到什么，惺忪着眼瞧了眼备注去开门。 　　都是熟人，陆文华不跟他客气，撂下一句“你自个儿自助啊。”，就爬上床，准备补个回笼觉。 　　“……” 　　陆文华的下颚被咬了又咬，最终在片刻的静默之后，洁白的被褥被猛地一把掀开。 　　“服了你小子了。”陆文华像是生怕自己反悔，快速穿上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到卫生间洗 　　漱，“不是说吃中午吗，你怎么来这么早？” 　　他在刷牙，声音含糊：“那等会儿一起去吃个早茶。” 　　周野没应。 　　直到陆文华洗漱完出来。 　　“我吃过了。”周野定定地看着他，回答，“陆教练。” 　　“……” 　　陆文华看他，有没擦拭干净的水珠顺着灰白的鬓角朝下滑落。 　　周野拿起桌上的保温袋：“这是我给你顺路买的早饭。” 　　陆文华看他，没接，微皱的眼角染上一点迟疑：“你变了点。” 　　“有吗？” 　　周野没放下保温袋，平静地回答。 　　陆文华又看他两秒，笑了，拿过保温袋：“给我买的什么？” 　　“一碗多葱不加香菜的咸豆腐脑，两根现炸油条、两个高邮咸鸭蛋。” 　　他的老三样。 　　陆文华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拆开保温袋，里面还徐徐冒着热气，他坐在小桌前吃早饭。 　　边吃边看旁边：“你真吃过了？” 　　“嗯。” 　　“行。” 　　喝完最后一口豆腐脑，陆文华拍拍手，安静地低头收拾着东西。 　　“你真想回来？”他突然出声。 　　“是。” 　　周野站在陆文华的身后，他回得很快。 　　陆文华停了两秒：“你还在禁赛。” 　　“是的。”周野的眼睫都没有任何的停顿，“所以我特地来找您，求您帮我，给我个机会。” 　　求。 　　给个机会。 　　陆文华顿了下，终于转过身。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身体颀长，比他高足足半个头，脸部线条利落清晰，瞳孔漆黑、眼神坚毅诚恳。 　　陆文华不禁晃神。 　　与脑海里的一个小男孩的五官逐渐重合。 　　记不太清了，周野是几岁来的国家队。 　　但倒是对他刚来的印象很清晰——很瘦，比同龄人高一点，皮肤冷白，怎么看都像是吃不得苦的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他也不怎么说话，总是一个人插着口袋，拽拽地待在最边上，眼神淡漠，一身反骨，与周围热情激昂的同龄小孩儿格格不入。 　　很特立独行的一个小孩儿。 　　陆文华这样想。 　　当时陆文华还是个助理，而主教练并不欣赏这样的“刺头”性格。毕竟在短道速滑里，即便是单人项目，看上去是个人的荣耀，实际上与队友的配合也密切相关。 　　再加上。 　　陆文华回想，这算是每进入到一个新团队新项目时必被问到的形式性问题——为什么。 　　你为什么选择短道速滑这一行。 　　这么多年过去了，陆文华依然对当时的情形记忆犹新。 　　其他人的回答大多是关于热爱、或者为了支撑拮据的家庭等等。 　　只有周野。 　　他沉默了。 　　主教练没好气地看他：“该是什么就说什么，别想些弯弯绕绕，站在竞技比赛赛场上的第一条就是诚实，诚实做人，诚实比赛。” 　　小周野定定地看他一眼，终于闷闷出声：“为了让我爸妈生气。” 　　“……” 　　主教练是个老派严肃的人，而这话更是相当于火上浇油，直接让主教练对他的好感直线下降。 　　但直到如今，陆文华才恍然。 　　当年那么多看上去“服帖”的原因，能坚持到现在的却没几个，反而是这个看上去最离谱的原因，如今斩获了满身荣耀。 　　其实周野刚进国家队时成绩并不突出。不过当时的主教练也知道竞技比赛，成绩至上，所以即便不喜欢他的性格，主教练也从未苛待他，只会警告他，成绩不好是要被下放回省队的。 　　如果说“特立独行”是陆文华对这少年的第一印象，那第二印象就是“拼”。 　　他太拼了。 　　无论是在训练上对自己的狠劲儿，还是比赛时的打法上，就像席卷荒芜的狂风，轰轰烈烈、盛大披靡。 　　骄傲肆意，意气风发。 　　正少年。 　　想起陈宇那小子有天插科打诨地笑，没有人能看完周野的比赛不爱上他。 　　虽是句笑闹话，但也不算瞎说。 　　太猛了。太拼了。 　　这是一种无关输赢的感觉。 　　是一种，竞技比赛所有的拼搏与奋斗的热烈赤忱。 　　是不用言语与互动，就让看客心跳加速、热泪盈眶、起鸡皮疙瘩的感动。 　　周野诠释得淋漓尽致。 　　所以即便当时出了周野的禁赛通告，大部分粉丝还是为他加油呐喊。 　　“……” 　　陆文华回过神来，转眼看周野。 　　但是，也正因此。 　　他太骄傲了。 　　骄傲并不是自大，这是个中性词。它可以帮助周野在赛场上更加自信，打出独特的比赛风格，但也会让他过于年少轻狂、冲动、意气用事不考虑后果。 　　所以即便当年还有回旋之地时，他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开。 　　说实话，尽管上面并不欣赏周野这样的性格，但是你不得不承认，起码在当时，周野在短道速滑这一领域里，是断层的独一档的存在。 　　所以发出无限期禁赛的通告也只是碍于，公然殴打他国运动员这事影响太过恶劣，明面上必须要给个处罚；同时也是想治一下他这性格。 　　陆文华看周野的眼神变深。 　　周野是个聪明人，自然是想明白了这点，也知道现在短道速滑青黄不接，尤其这次冬奥又在家门口，正是急缺人的时候。 　　那天晚上，周野给自己发信息的时候，老实说，他眉梢是轻挑了一下，但心里其实并没有太大意外。 　　他自己困在其中看不清楚。 　　但陆文华作为教练，他见过太多的运动员了，关于对赛场的热爱与渴望里，嘴巴是不可信的。 　　可是，现在，他的确是被意外了。 　　求。 　　给个机会。 　　这样姿态被动的字词竟然会出自周野的口中。 　　陆文华顿了很久，他在心里喃喃默念了几遍，看向周野的眼神越来越深。 　　而再看向时，这位体魄健壮的中年男人眼里原本蓄着的温和笑意早已消失，被身为一位教练的审视和严厉所替代。 　　他又看周野几秒，有心故意问：“怎么，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在跟父母置气？” 　　周野知道这是在调侃他，但他回答得很认真：“不是，我舍不得短道速滑的赛场，舍不得我的冰刀鞋，舍不得我共同奋斗的队友，还有您。” 　　男人瞳孔漆黑，目光如炬。 　　对视上去，让陆文华看得眨不开眼。 　　“而且，我想竭尽我所能为我的国家再添几块金牌，为中国短道速滑事业再添砖加瓦，为这块冰面……”周野顿了下，喉咙涩意难忍，“一直滑到，我再也滑不动为止。” 　　“……” 　　- 　　听到闻岁的话，李宴迟疑半瞬，边嘟囔边走过去看：“真的假的？” 　　屏幕上。 　　对话清晰。 　　[昨晚十点零四分] 　　【闻岁：明天就我们五个是吗？】 　　对面回得很快。 　　【Z：五个？】 　　【闻岁：对啊，你和我，还有宋瑞，李宴和恬恬。】 　　不知道是有事还是什么，这条迟了五分钟。 　　[昨晚十点九分] 　　【Z：嗯。】 　　只有短短的一个字。 　　却是明明白白地肯定的。 　　“……” 　　李宴看完，不满道：“他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他妈的当时我死求这小子一起去玩儿，他非说自己有很重要的事。”李宴又怨，“怎么到你这儿，就轻轻松松'嗯'了。” 　　手机屏幕到了时间，缓缓暗淡几许。 　　闻岁握着手机，指节微微蜷缩了下。 　　李宴的埋怨声在耳边回响，她也没点下屏幕使其重新明亮，只是从灰屏里定定地窥看男人回复里莫名的间隔。 　　直到屏幕终于彻底黑屏，闻岁又看了几秒，才缓缓抬头。 　　心思突然活络得像在用中火烹煮。 　　“……” 　　李宴越想越生气：“这小子，来了我一定饶——” 　　“饶什么？” 　　懒洋洋的男声打断李宴。 　　话戛然而止。 　　李宴背僵了一下，总有一种背后说人坏话被抓的心虚感。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他又没做错什么。 　　随即回头瞪一眼：“你他妈会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周野刚从陆文华那里回来，他今天起得早，没睡好，打了个哈欠：“嗯，临时决定的。” 　　“来了。”周野走到闻岁面前，脊背松垮下来。 　　闻岁点点头：“好。” 　　见周野来了，李宴虽然对他有没提前告知的抱怨，但更多的是开心。 　　加上…… 　　李宴弯唇一笑，催促道：“行，那我们快进去吧。” 　　虽然周野来的突然，但好在这个本限制的四到六人，也不耽误玩。 　　闻岁跟在后面，她平静地扫视一圈她们四人手上的票，又回瞥了眼刚跟老板交涉完的周野空落落的双手。 　　垂下眼皮。 　　有念头闪进脑海。停留、缠绵。 　　闻岁呼吸滞了滞。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低头看向由身后投射到她身边的，男人的影子，默默咬了下唇。 　　“……” 　　这是个中式恐怖本，叫《寻找消失的新娘》，讲述的是大婚之际新娘忽然离奇消失在古宅，而他们五人作为侦探，前来寻找新娘的踪影。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成婚时的大堂，门口的屋檐两边悬着暗暗的红色灯笼，上面用烫金的毛笔字写了个“囍”。整个装修都呈明艳的红色，但却因为这头顶忽明忽暗的灯光显得极其怪异。 　　李宴一进来就怂了，他连忙拉住旁边的楚恬：“恬恬我知道你怕，没事我保护你。” 　　楚恬：“？” 　　她莫名，这还没开始呢。 　　“我不怕啊。” 　　“你怕！”眼见着闻岁和周野走过去翻找旁边的假人，李宴咽了咽口水，握着楚恬的手臂越发紧，“我知道你怕，没事，我不会嘲笑你的，我可不、不怕。” 　　楚恬：“……” 　　不过李宴即便怂的不行，也没忘了自己的“使命”。 　　他扫了眼还在翻找线索的宋瑞，又看向正在门边研究密码的周野和闻岁，心底暗骂一声榆木脑袋：“小瑞，那儿不都搜完了嘛，你去跟着岁岁一起解密码啊。” 　　宋瑞啊了一声，对上李宴狂甩眼神的示意，才反应过来：“哦哦好。” 　　周野回头淡淡地看了眼李宴。 　　密码并不复杂，找对方向后，就能很快解开。 　　李宴习惯这儿的环境之后，逐渐没那么害怕了，不过依然会跟着楚恬，生怕哪里蹦出个人来——周野肯定会让他离他远点，宋瑞这孩子倒是善良，但可惜他实在太贴心，想要给宋瑞和闻岁制造一个不被打扰的安静环境。 　　解开第二个密室之后，面前出现两条长长的走廊。 　　左边的这条两边是木质花格窗，每道窗前都点着红蜡，火舌不眠不休地舔舐空气，整条走廊彻着泛红的火亮。 　　而另一条，黑得仿佛看不见尽头，仔细瞧了又瞧，只能看见悬在不知道多远处的一点子暗红。 　　闻岁低身捡起地上的卡片。 　　[一念生一念死] 　　——有人说曾在这两个方向看见过身穿红装的女人，时间不多了，我们要加快速度分头寻找！ 　　这是要分组了。 　　李宴看了眼两条路，眼珠子转了一圈：“我走右边这条。” 　　——看上去左边更明亮，似乎更安全，但这种密室，肯定要反方向来考虑。 　　“你确定？” 　　闻岁打量着李宴的反应，不放心，“那宋瑞，要不你和宴哥一组吧，你胆子大点。” 　　李宴瞪眼：“岁岁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周野走到闻岁身边，晲向李宴。 　　李宴：“……” 　　李宴不服气，他又不敢吭声。 　　眼睛一转，他干脆顺着自己原本的思路分组：“我要跟恬恬一组，然后闻岁和宋瑞一组！” 　　“嗯……”目光转向周野，李宴朝他使了个“你都懂得的”的眼色，“他就——” 　　“我怕。” 　　淡淡的男声打断李宴的声音。 　　还没等李宴反应过来。 　　周野已经缓步走到闻岁身边。 　　肩头隔着薄薄的布料相贴。 　　“……” 　　“我怕黑。” 　　意思是走不了右边这条。 　　李宴：“？” 　　你三十七度的嘴里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但还没等他出声。 　　便见男人突然微微躬身，他凑在了女孩的面前。 　　像只是为了方便说话。 　　闻岁安静地看着面前的周野。 　　男人生的好看，这点从她见她第一面时就知道。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因为灼灼的烛光，他看起来格外地……蛊人。 　　下巴被轻轻挑起。 　　闻岁心脏缩起，一阵一阵温吞的酸痒。 　　烛光打下，男人的眼睫覆下一层薄薄的翳。 　　丹凤眼直直地看过去，瞳孔漆黑，像溺人的深渊，吸得人飞蛾扑火。 　　但，也许真的是红烛有魔力。闻岁竟然从中捕获了，满满当当的， 　　情意。 　　眼睫飞颤，泛潮的手心微微蜷缩。 　　——“岁岁，愿意收留下叔叔吗？”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前脚踏进走廊,身后的两道大门就缓缓地闭上。 　　明烛摇曳，将两边窗纸映得发红，任由火舌在其上舞蹈,周围静得似乎能听到火苗滋滋作响,红烛被一毫一毫燃成蜡油的声音。 　　以及，三道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闻岁的手心微微地扣着，她从进来前就没将手松开过。 　　低头注视脚底最右边的影子。 　　男人身高腿长，影子也比她的长将近一个头。 　　——岁岁,愿意收留下叔叔吗？ 　　字句落下脑海,回忆像是有了存档读档的功能,变得像放电影似的出色至极。 　　伴随着徐徐展开的画面，微颤的五感接踵而至。 　　像是醉醺的错觉。 　　鼻息搅动空气,铺洒满腔炙热。耳边是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变的微哑的、又懒又低的尾音。目光所对,狭长的丹凤眼蓄满了情意。 　　闻岁感觉自己像是那种小说里被女妖勾引了的书童,脑海像是清醒的，但又控制不住自己沉溺。 　　“……” 　　肩头突然被轻笼了下,呼吸里落下淡淡的薄荷香。 　　闻岁恍然回过神。 　　“想什么呢？”周野长臂一伸，揽过闻岁的肩膀，“转弯了。” 　　这才发现这条路已经走到了头。 　　闻岁飞快地瞥了眼左肩：“哦哦。” 　　转过弯,是一堵看上去崭新的木门，条理清晰平整。 　　上面挂了一把锁,是个三位字母的密码锁。 　　看样子线索是藏在了过来时的长廊里。 　　不过三人经过时都没仔细看，便决定返回重新观察。 　　身体左转。 　　忽然碰到什么——坚实的、炙热的,却又混着极具侵略性的薄荷浓香。 　　不禁微踉跄了下。 　　闻岁顿住，这才发现男人搭在她左肩的手还未放下。 　　“……” 　　定定地看了两秒,闻岁抿起唇,她抬头 　　男人比她高将近一个头,抬眼就是他线条利落的下颚。烛光摇晃，光影也晃动，印在男人的下颚上，像镀了一层潮红，说不清的暧昧。 　　手指不禁蜷缩。 　　“……” 　　很快，闻岁就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些什么，她连忙摇了摇头，晃出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肩头随着走动相互摩擦。 　　像有一只蝴蝶轻点了下平静的湖面，心间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闻岁吞咽了下口水，接着沉默地转头巡视着两侧的墙壁和格窗。 　　什么也没说。 　　于是她没能看到。 　　在她转过头的瞬间，一直目视前方的男人忽然侧眸，他安静地凝视着她，漆黑的瞳孔晦暗不明，像在打量又像在思索。 　　直到来到转弯口。 　　周野才移开视线，余光随之轻轻扫过他笼着女孩肩头的大手。 　　静默半瞬，周野终于抬眼。 　　谁也没有吭声，仿佛都没能意识到。 　　但女孩的肩头上。 　　原本不是很清楚的手指骨节突然变得清晰分明。 　　——男人不动声色地，收紧了几分。 　　- 　　最后靠宋瑞的细致观察，在墙壁上找到了几个图案，按照形状在脑海里拼凑完毕，分别是一套秀禾服和一个红盖头。 　　闻岁很快反应过来这意思是结婚“wed”。 　　字母调完，密码锁应声而开。 　　闻岁这才想起什么：“恬恬和李宴哥不会有什么事吧？” 　　他们这一路太平静了，什么事都没遇到，按理说不应该。 　　她想起那张卡片最上面的小字“一念生一年死”，不禁为另外两人担心起来。 　　闻岁这一提醒，宋瑞也皱起眉：“是啊，瑞哥胆子小，也不知道楚恬能不能应付过来，早知道我跟他们一起了。” 　　周野不置可否。 　　当时李宴听到周野的话后，时刻牢记“使命”的他当然是不同意的，但任凭他怎么使眼色，周野都没往他这儿看一眼。 　　当然还是有两全的办法的——只要他们三个选择左边这条就行。 　　但是…… 　　李宴缩了下肩，默默觉得还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他只能临走前出声暗示周野：“周野，保护好小瑞和闻岁啊！”——别忘了给小瑞和闻岁留单独相处的空间！ 　　这下周野终于转头看他。 　　男人单手插兜，修长的脖颈微微弯了一下，他挑眉看向李宴，忽然勾起了唇。 　　但他没说好，也不是点头。 　　“……” 　　但现在看来，很大的可能，李宴“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不过担心归担心，现在也不可能返回去重新选择。 　　周野另只手按上门面，随着推开的动作，门里的黑暗一点点地漏出。 　　轻蹙了下眉，男人终于把手从女孩肩头放下，转而拉起闻岁的手腕。 　　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就在门推到一半，还没等闻岁侧过头看看里面是什么样。 　　随着一道洪亮激昂的男声：“一拜天地——”，刚才还烨烨生辉的红烛乍然间全部熄灭。 　　彻底的静。 　　只剩下诵读的男声：“一鞠躬——，感谢天造一对佳偶；二鞠躬——，感谢地结金玉良缘……” 　　气氛诡异到极点。 　　闻岁胆子不算小，所以在前面时，有一些故意吓人的桥段，她也没有感到害怕。 　　但现在，她确确实实地被吓得心脏猛地一颤。 　　手指无意识地攥着前面的人的衣服。 　　“别怕。” 　　男声很低很轻，只刚好够两人听见。 　　话落的瞬间，手心里被含进股股温热。 　　脊背自下而上延绵一阵酥麻。 　　闻岁怔怔，紧接着低头看。 　　明明是处在一片黑暗里，闻岁却觉得自己看得无比清楚。 　　——面前是男人宽阔的脊背，而手心，正被男人的大手紧紧地握着。亲密无间。 　　“……” 　　也许是因为害怕的情绪被别的乱七八糟的心思替代了，也许是因为手心里传递而来的温热，又也许是因为清凉的薄荷清香。 　　也或许，什么也不是。 　　闻岁抬眼。 　　黑暗的环境让人的感觉更加敏锐。 　　或轻或重的呼吸声，声声交缠着。 　　清晰又安静，像是全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们俩人。 　　莫名地，她突然觉得心安不少。 　　- 　　“三鞠躬——” 　　“早生贵子、阖家幸福！” 　　司仪话毕，立刻响起一阵善意的哄闹声。 　　“礼成！“司仪声音也带着笑，“送入洞——” 　　而“房”字还没能说出来，就听到一道凄厉的“啊——”声过后，尖叫声此起彼伏，混杂在挥剑声、割裂声、血溅声里，充斥耳腔，依稀能听到“杀人了”的叫声。 　　整个过程差不多持续了十秒左右。过后，就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跌宕起伏，很有代入感。闻岁听得心都揪起来。 　　不过并未产生惧意。 　　大概五秒后，烛光乍然间全部重新燃起，照得长廊一片通明，静谧安详，仿佛刚才只是一场虚梦。 　　闻岁顿了半瞬，才恍然回过神。 　　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眼眸微动。 　　——交缠的十指曝在光明里，旖旎调情。 　　看得闻岁心里发虚。 　　指里仿佛在欲欲发烫。 　　“……” 　　闻岁突然快速地把手指抽离出来。 　　落荒而逃一般。 　　一旁的宋瑞缓过来：“你们没事吧？我被吓了一大跳。” 　　“没、没事。” 　　闻岁从周野边上走出去，“我们进去看看吧。” 　　原本只开了一半就停止的大门，忽然大敞着，里面同样燃满了红烛，毫不藏私地暴露里面的内容。 　　周野低晲了眼空落落的手指，抬眼凝视女孩单薄的脊背两秒，眉峰一挑，嘴角忽然勾起，他没说什么，只懒懒地将手插进兜里，缓步跟上。 　　而看到新密室的布置时，闻岁蹙起了眉。 　　这是个婚房。 　　雕花红木床、木窗上贴得方正整齐的红色“囍”字、鸳鸯戏水的屏风、点着暖意甜香的香炉、以及金丝鸳鸯红棉被下的摆了一圈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满眼喜庆的大红色。 　　屋里的每一件无不表达出这对新人对婚后生活热切的向往。 　　闻岁回想起走廊里听到的那些动静。 　　她垂下眼皮。 　　摆设还在，向往还在。 　　唯独没有新人了。 　　“……” 　　三人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门在哪里。 　　宋瑞奇怪：“没门我们怎么出去啊？” 　　“是有什么机关吗？”闻岁抿起唇思考。 　　她走到香炉前，左右各转了一圈，但是等了几秒都没有任何动静。 　　正当宋瑞和闻岁苦恼、准备再仔细搜查一下时，懒洋洋的男声适时地出来提醒。 　　“会不会是要触发出来？” 　　周野又望了两眼挂在墙壁上的字画。 　　画中间是一对男女，两人在桃花树下相遇，而桃花被风吹落，掉在女人鬓发间，男人正伸出手，准备帮她摘下；在画的旁边题了一行小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怎么触发？” 　　“比如，” 　　周野随意地移开视线，接着走到闻岁旁边，漆黑的瞳孔极为明亮，印着灼灼烛光。他在笑， 　　“结个婚？” 　　作者有话说： 　　司仪的话参考网络资料。 第50章 　　结婚？ 　　宋瑞飞快地瞥一眼闻岁,突然红了脸：“这、这是什么意思？” 　　周野看向宋瑞，眸色淡淡：“回想一下，刚才走廊里的声音,很显然,这对新人还没能完成整个结婚仪式就出意外了。” 　　“看这桌上的红盖头、秤杆，还有一张司仪的诵稿。”他指向红木桌面，语气笃定，“或许就是让我们帮他们完成这份遗憾。” 　　闻岁觉得哪里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她蹙眉看向周野。 　　似有所觉,周野转过头来。 　　“……” 　　倒是宋瑞深以为然地表示认同：“有道理。” 　　“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找到别的思路,不如先试一下。”似乎是察觉到闻岁的疑惑，他说道。 　　“也行。” 　　很明显根据桌上的东西,刚好够他们三人各司其职——新娘、新郎、司仪。 　　“那岁岁就当新娘吧,然后野哥……” 　　宋瑞抿起唇,脸红起来。他当然是有自己的私心，但话到了嘴边,心里害羞得一时说不出来。 　　“我怕黑。” 　　男声淡淡地。 　　宋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周野的意思：“没事野哥，现在外面点满了蜡烛,不黑了。” 　　周野安静地看着他。 　　过了几秒，他缓慢地垂下眸：“一定要到门外吗？门是不是也得关上？那走廊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刚才司仪读颂词的时候,蜡烛就全熄了。 　　停顿半刻。 　　“算了。”周野拿起词稿，抬步朝外走,“也许这次不会黑的。” 　　“……” 　　宋瑞越听心里越不舒服。感情嘛，是要慢慢发展的不能强求,但万一野哥真出什么事了怎么办。 　　他拿走周野的词稿：“野哥,还是我来当司仪吧。你和岁岁在一起,两个人安全点。” 　　词稿很顺利地被拿走。 　　“可是……” 　　宋瑞走到门外：“没事野哥。岁岁你也快盖上盖头，我们赶紧弄完这仪式出去。” 　　闻岁抿起唇，她并没有动作，而是安静地望向周野。 　　她这才想起来。 　　刚才走廊里，蜡烛全熄时，她这个不怕黑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反而是嘴上说自己怕黑的周野，还能镇定自若地安抚她的情绪。 　　“……” 　　怕黑是个骗人的幌子。 　　那幌子的目的是…… 　　念头盘旋在脑海，闻岁眼睛眨了眨，嘴唇抿得更紧。 　　心跳砰砰。 　　“吃吃，过来。” 　　周野轻轻拿起红盖头，眼尾上挑，丹凤眼被笑意染上，嗓音拖得长长的，带了点调笑的意味，“叔叔要帮吃吃盖红盖头了。” 　　“……” 　　闻岁鼓起嘴，她顿了下，接着慢吞吞地往红床去。 　　其他的什么也没多说。 　　- 　　监控室里。 　　两个场控实时看着屏幕上的监控。 　　高个子的对着视频反复揣摩：“他们是怎么能想出用结婚来触发门的？这脑洞怎么能这么大？” 　　矮个子的跟着点头：“是啊，而且你别说，他解释的竟然还很有道理。欸，要不然把这个想法告诉老板，感觉这个方式也挺有意思的。” 　　“可以。”高个子的说，“不过可惜了，这不是出去的触发方式。” 　　“刚见他盯着那副画看了半天，我还以为他知道了画背后有条密道，没想到搞半天想出个这。” 　　高个子唉了一声。 　　他扭头推了推另一边的女场控：“你那边两个怎么样了？怎么还在走廊里转悠？欸，那个位置，他们终于找到进去的方式了？！” 　　女场控一言不发地拿下自己只戴了一只的耳机，递到高个子耳边。 　　瞬间，高个子感觉到耳膜都要被叫破。 　　“呜呜呜我不敢走！！啊啊啊啊草！那他妈是什么？！” 　　“什么？哪有东西？你不要再自己吓自己了。” 　　“真的有！我看见了！草我背后还有人在摸我！啊啊啊周野你在哪儿！！” 　　“……那是我的手。” 　　“……” 　　高个子受不了，感觉再听下去自己得聋，他连忙把耳机推回去：“草他个大男人胆子怎么这么小？胆子这么小怎么还敢选这条黑的？” 　　两条长廊，的确一条相对安全一条惊吓比较多。 　　他们怕胆小的玩家选错道，特地把长廊做成一条明亮一条黑暗，这样一般胆子小的都会本能地选择有光的这条。 　　女场控一脸生不如死：“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有重来的机会，我一定不会让npc撕破窗纸吓他们了。” 　　两个男场控递去同情的目光。 　　- 　　男人身高，站在装饰用的红床边，比床还高大半个头。 　　缀着黄色流苏的红盖头被男人拿在手里，流苏慢悠悠地晃动。 　　倒是衬得男人看起来颇为喜庆。 　　闻岁移开视线，走到红床旁。 　　周野事先将床上的桂圆花生等坚果移到了床里面。 　　闻岁看到，有点好奇：“这是干嘛用的？怕新人敬完酒饿了？” 　　周野挑眉。 　　没等到回应，闻岁扭头看。 　　便见周野正看着她笑，笑意抵达眼底，是熟悉的调笑模样。 　　闻岁：“？” 　　“怎么了？” 　　周野扶着她坐下，低身去拿红盖头：“这是……” 　　“保佑早生贵子、儿孙满堂的。” 　　闻岁：“？” 　　瞬间，脸颊染上一层局促的绯红。 　　闻岁脸热得发烫。 　　倒不是这个寓意有什么，只是在现在的氛围里，闻岁不知道怎么说，也许只是敏感的少女心思发作、致使她想多了。 　　这句话就像是在给已经饱满的气球又灌上了一口猛气——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要不受控地爆裂。 　　“行了，”周野看了眼手上的红盖头，再抬眼看闻岁时，眼底忽然变得晦暗深沉，“吃吃，闭眼。” 　　周围恍然变静。 　　闻岁凝视着红盖头，上面绣着的鸳鸯惹眼极了。 　　手心勾起，眼睫止不住地颤动。 　　红烛摇曳。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空气被烛光染得泛红，在交触的视线里，又缓又慢地晃动。 　　似乎有什么隐晦又张扬的情绪在其中嚣张地发酵。 　　闻岁只觉脑海里突然变得空白。 　　有点懵，但并不是慌张的那种，而是像有万千烟花炸裂，绚烂盛大。 　　“……” 　　就在红盖头将要铺在闻岁头顶的时候，忽然被一只细白的手握住，拦住了它原本的轨迹。 　　周野挑眉：“嗯？” 　　他以为她怕：“没事，我在你身边。” 　　“不是。” 　　闻岁吞咽了下口水。 　　她还是感觉很奇怪。 　　即便是她多想了，还是……很怪。 　　滚圆的眼睛眨了眨。 　　心里突然涌上一剂恶趣味。 　　周野见女孩突然弯起唇笑，眉间微蹙，他直觉没什么好事。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女孩清亮的声音：“我们换换吧。” 　　换？ 　　闻岁歪头看他，神色被烛光染得看起来更加俏皮顽劣，像是在报复男人刚才的调笑：“就是……” 　　闻岁起身，从男人手里轻轻一扯，就扯出了红盖头。 　　有样学样地推着男人坐下：“我当新郎，你当新娘；你盖盖头，我挑秤杆。” 　　“……” 　　周野觉得离谱：“可我是男人，男人当新娘？” 　　闻岁理所当然道：“这是个游戏啊。” 　　周野仍然不太赞同，看着红盖头的眼神满是嫌弃：“我一个大男人，不行，这太奇怪了。” 　　“可是我怕欸。” 　　闻岁朝他眨眨眼，脸不红心不跳，“盖着盖头，看不见外面的东西，我真的很害怕。” 　　其实还好，即便真的突然蹦出来什么故意吓人的东西，且不说还有周野在自己身边，就算没人，闻岁对此也不会太害怕。 　　不过是有样学样，用他的幌子对付他自己。 　　“……” 　　男人掀起眼皮，沉默地望着闻岁。 　　显然他看出来了女孩是故意的。 　　闻岁不在意地朝他笑。 　　静默半瞬。 　　手上的红盖头被扯走。 　　“我自己来。” 　　周野沉着脸。 　　闻岁笑出声，她拿起桌上的秤杆，故意逗他、煞有其事地称呼：“好的，我的新娘。” 　　周野太阳穴猛地一突。 第51章 　　最后三人过了一遍结婚仪式,不出意料地，从宋瑞作为司仪读颂词，到闻岁满眼揶揄地用秤杆挑起红盖头——在看到盖头下周野阴沉的脸时,没忍住笑出声。 　　整个经过都无事发生。 　　还是闻岁后来继续搜索,终于在墙壁上的字画后面找到了一条小通道。 　　想起什么，她突然转过头，视线直直地看向周野。 　　周野笑着，他慢悠悠地走到闻岁面前,轻拍着女孩的头发,尾音拖长上挑：“嗯,我们家岁岁真聪明。” 　　“……” 　　闻岁抿唇，看他两眼,懒得搭理他,推开密室门继续走。 　　又顺利解开两个密室后,他们来到空旷的后院。 　　木门上有一把密码锁。 　　三人搜查了一会儿，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扭头望去。 　　是楚恬和李宴。 　　李宴步伐轻快,看起来状态还好，除了衣服上有不少的褶皱。 　　反倒是楚恬，头发散乱,步伐沉重，憔悴得仿佛通宵了半个月。 　　一见到闻岁,像久旱逢甘霖，抓救命稻草似的,立马跑过去抱住她。 　　“怎么了？”闻岁伸手帮她理头发，“你们出什么事了？” 　　楚恬摇摇头,她心累得懒得说话。 　　“没事,恬恬就是被吓到了。”李宴说,“有我在呢。我都在前面扛着，能让她出什么事？” 　　闻岁面露担心：“你们那里很可怕吗？” 　　李宴答的很快：“不啊，这有什么可怕的。也就是我没反应过来，不然我直接上去抓住那npc给恬恬报仇。” 　　闻岁沉默住。 　　李宴看出闻岁的不信任：“不信你问问恬恬，这些密室是不是都是我破的？” 　　楚恬闻言，神色一时变得变幻莫测、难以形容。 　　李宴轻咳两声：“你就说是不是吧。” 　　闻岁也转头看向楚恬。 　　停顿两秒。 　　“……是。”楚恬扯了扯嘴角，语气艰涩地答。 　　“你看，我就说吧。”李宴得意一笑，“唉，你们都待多久了这个密室还没解开，看来还是得靠我啊。” 　　“……” 　　是倒是是。 　　楚恬回想起来，只觉心力交瘁。 　　两人刚进去长廊时，李宴还在满脸笑容地跟她拍胸脯说，这条长廊一定最安全。 　　但是话音刚落，长廊两边的窗纸忽然被撕开，顷刻窗下的红烛也被齐齐点燃，刚好直直地照射着从窗户里蹦出来的鬼脸，便显得愈发鬼魅骇人。 　　楚恬还好，她那时候正低着头没看到，但四处打量的李宴刚好来了个怼脸冲击。 　　“……” 　　然后他就“疯”了。 　　楚恬也“疯”了——被李宴折腾得“疯”了。 　　两人就在长廊里待了起码半个钟头，最后是场控实在受不了了，把灯全开了，在后面原本应该更加多骇人场景的密室里，也把那些东西通通撤下了。 　　“不可怕，那些对我来说都是不足为惧的小把戏罢了。只是可怜了我们恬恬，她被吓得够呛，不过幸好有我保护她，所以她只是看起来憔悴了一点。” 　　看着不远处正在回应周野和宋瑞的担心的李宴，楚恬的神色变得一言难尽。 　　——人死了八百年，嘴还是硬的。 　　- 　　后院的密码，最后在李宴楚恬和闻岁三人的信息整合交换下，得到了密码。 　　打开后院的门，往前走了几步，竟然回到了大堂。 　　五人看着大堂最外面的门。 　　是两把字母密码锁。 　　“这不是搜过了吗？”李宴皱眉，“还有东西被我们遗漏了？” 　　闻岁思忖片刻，起身输下了“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首字母。 　　密码应声打开。 　　“……” 　　这个密室的故事不算复杂，大概讲的是一个女人为情所困的故事。女人曾和男人一见钟情，很快坠入爱河，并约定相守一生，但却在结婚当天，日军破城，顷刻，原本还热闹喜庆的婚房变得血流如河。 　　精神恍惚间，女人不甘心地睁开眼。 　　于是她一直等到男人重新投胎，她跟着投身到男人新家的世家好友家。这一世比上一世更顺利，两家早早地就定下了娃娃亲。 　　可是在新婚这一天，她看见她的未婚夫和别的女人亲热——她的未婚夫并不爱她。 　　执念破碎，女人才恍然。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即便她如何费尽心力挽回，他都不是当年的男人了，心灰意冷之下，她选择了用一条红绫自尽。 　　- 　　出密室时已经一点半，几人便在附近随便找了家炒菜店准备吃午饭。 　　中途路过一家超市，闻岁口渴想买点果汁，她拉了下旁边的楚恬：“我去买点水，你们先过去。” 　　“行，那你快点。” 　　闻岁点头：“好，你们先点菜，不用等我。” 　　超市不大，闻岁很快找到卖饮料的货架，在其中找到自己想要的果汁，也没忘给其他几人选了一些。 　　五瓶不算多，但她没拿推车，抱在怀里拢着过去时还是有些吃力。 　　饮料一被放到收银台，就七倒八歪地洒着。 　　闻岁要了个塑料袋。 　　也许是中午没什么人，有点寂寞。 　　付完钱后，收银员一边帮她装袋一边忍不住和她聊天：“小姑娘，还在上学吗？” 　　“昂。” 　　“大学吗？大几啊？” 　　“快大二了。” 　　“真年轻，真好。” 　　闻岁弯唇笑了笑。 　　收银员装下最后一瓶饮料，眼睛朝外一瞥，笑了，轻轻欸一声：“那是你男朋友吧。” 　　“啊……？” 　　闻岁顿了下，扭过头望。 　　超市门边有两个摇摇车，咿呀咿呀地唱着儿歌。 　　格格不入地。 　　旁边站了一个修长挺拔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深色，手插在兜里，身体舒展慵懒。四月份的阳光还不是很热，慢条斯理地直照下来，男人微眯了眼睛，想拿手遮挡。 　　似乎有所察觉，他忽然望过来。 　　“……” 　　周野挑了下眉：“好了？” 　　他走进来。 　　收银员装好袋，笑容八卦但善意：“你这个男朋友长得真俊，人也不错，瞧你买个饮料还要折回来，生怕你不见喽！” 　　看见周野越走越近。 　　闻岁嗓子微干，连忙解释道：“不，不是，阿姨……” 　　“喏，”收银员拿起两板巧克力，塞进塑料袋里，“阿姨今天高兴，送你们两个巧克力，祝你们以后甜甜蜜蜜，恩恩爱爱。” 　　手指蜷缩了下。 　　闻岁快速地用余光瞟向离她只有一米左右的周野，伸手想去把巧克力拿出来：“不是阿姨，您误会了，我和他……” 　　塑料袋在空气里转了个弯儿，恰好和闻岁的手擦过。 　　——收银员阿姨径自把塑料袋直接递给了周野。 　　她笑着：“东西嘛，肯定得男人来拿。” 　　“……” 　　周野朝她点头：“谢谢阿姨。” 　　谢谢。 　　谢的是什么？ 　　心思有些飘忽。 　　闻岁抿起唇，她偷偷看了眼神色如常的周野。 　　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 　　停了下，她想重新跟阿姨解释：“阿姨……” 　　“走吧。” 　　男声打断了她的话。 　　闻岁抬头。 　　“嗯？”周野找到她的橙汁，帮她打开瓶盖，“还想买什么？” 　　闻岁接过：“……没、没了。” 　　周野懒洋洋地轻“嗯”一声，拍了拍她的头发。 　　又想了想，闻岁还是把解释的话吞了下去：“那……谢谢阿姨啦，我们先走了。” 　　- 　　选的店就在前面五十米远，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到达时，饥肠辘辘的李宴早已点完了菜：“唉，都怪我今天太费脑子了。” 　　楚恬瞟他一眼，选择了沉默。 　　没过多久，菜一一上齐。 　　但是味道有点咸，闻岁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昂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果汁。 　　而再低头时，碗里突然多出了一粒剥好了的虾仁。 　　闻岁扭头。 　　“这个不咸。” 　　周野语气淡淡，修长的手指里是一颗新的基围虾。被煮熟的虾泛着橙红，汁水沾染在干净的指尖，虾壳被一点点地褪去。 　　闻岁眨眨眼。 　　其实当时吃完其他几道菜觉得太咸，看见水煮虾，觉得这个味道应该好点，不过她嫌剥壳太麻烦了，便作罢了。 　　见闻岁没动，周野放下刚剥的新虾仁，丹凤眼缓缓眯起，他忽然微啧一声：“啊，我好像没洗手。” 　　闻岁：“？” 　　两颗黑葡萄般的眼睛瞪得更加圆滚。 　　周野慢悠悠笑了。 　　像是做恶作剧成功。 　　“……” 　　无语。 　　闻岁自然察觉到了，她登时拉下嘴角，一口把虾仁塞进嘴里。 　　旁边的楚恬看见这一幕，微啧一声：“你小叔对你真好，我之前高中时交的那男朋友别提给我剥虾了，恨不得跟我抢着吃。” 　　“这有什么？”李宴拿起一个水煮虾，“不就剥个虾吗，想吃我帮你剥。” 　　他嘿嘿笑了两声：“也不用叫我叔，嘿嘿叫声哥就行，比周野的划算。” 　　楚恬眸光微动，她看着碗里新鲜地虾仁：“谢谢。” 　　“……” 　　宋瑞扫视了一下闻岁周野、楚恬李宴，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虾仁，静默两秒，慢吞吞地塞进自己的嘴里。 　　- 　　在吃了三碗蛋炒饭后，饥饿终于被缓解，李宴满足地往后一躺，慢悠悠地喝起饮料消化。 　　喝着喝着，他看着对面的几人，突然想到什么，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李宴直起腰，他猛吸一口饮料，“嘿嘿”笑起来。 　　“你干嘛呢？”楚恬奇怪看他，“吃傻了？” 　　李宴：“……” 　　“说什么呢？你这小姑娘家的。”李宴心里迫不及待，他没跟楚恬计较，“这样，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吧，难得相聚在一起，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楚恬不客气地揭穿：“你憋着什么坏呢？” 　　闻岁抬头。 　　“什么什么坏！”李宴心虚地斜一眼她，“就玩个……真心话大佚?冒险嘛。” 　　不等其他人回答，他率先就拿起喝了大半的饮料瓶：“就用这个瓶子！转到谁，谁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 　　李宴说完，满脸期待地看着众人。 　　可是…… 　　“哦。” 　　无人在意。 　　李宴：“……” 　　从满脸写着“无聊、没意思”的楚恬身上离开，李宴眼巴巴地望向闻岁。 　　他的目标再清晰不过了。 　　这里的其他几人都是闻岁亲近的人，宋瑞就不用说了，现在就是一整个唯闻岁马首是瞻的舔狗样儿。就算是现在懒得玩的楚恬，看到她好朋友来了，肯定也会来的。 　　而周野嘛…… 　　李宴看向周野。 　　男人正低着头一手拿着垃圾桶，一手覆着纸巾，不紧不慢地将桌上堆成小山的虾壳扫下去。 　　啧。 　　瞧他这宠小侄女的样子。 　　虽然他主意大有点难搞，但是只要岁岁同意了、稍微撒个娇，那他不就是手到擒来嘛。 　　思绪明了，李宴随即笑起来。 　　闻岁：“……” 　　- 　　见识过李宴磨人的功夫，所以闻岁巴巴地眨眨眼，没等他开口就立马点头。 　　这么快？ 　　“……” 　　李宴可惜地把想了半天的劝说词咽进肚子里，他拿起水瓶，身份立刻反转：“怎么样，你们玩不玩？” 　　他故意道：“要是只有我和岁岁玩的话，那你们可不许听，我和岁岁到别的桌上玩。” 　　“……” 　　- 　　目的达成，李宴咧起嘴。 　　瓶身对着自己，瓶盖对着外面。 　　李宴瞄准着闻岁——两点钟方向，他试转一下，控制好力度。 　　水瓶里还有些水，转起来并不轻快。 　　只见它慢悠悠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转了一圈，终于在十秒后，盖头斜斜地指向了一个方向。 　　“岁岁——欸？？！” 　　李宴兴奋的喊叫声尾音还没停下，便见到那水瓶忽然打了个滑儿，紧接着沉重又缓慢地移动起来。 　　李宴：“？” 　　玩我是吧。 　　在又爬了五秒后，水瓶才沉沉地停下。 　　顺着方向看。 　　是闻岁——旁边的周野？？ 　　李宴：“……” 　　不过虽然没指到闻岁，但是对于他这个好兄弟，八卦之魂熊熊燃起的李宴，对他的问题也不少。 　　周野淡淡掀了眼皮，瞅他两秒：“大冒险。” 　　“好，那我问你——嗯？啥？” 　　李宴话说到一半，反应过来，愣住，“你选大冒险？” 　　在李宴的想法里，真心话只是回答个问题而已，大家都是恪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好公民，一不犯法二没违德；不像大冒险，很容易成为大型社死现场。 　　正常人谁会选择大冒险？ 　　所以李宴理所当然地没有想关于大冒险的任务。 　　周野这一句倒是把李宴给难住了。 　　周野扬眉，声音懒洋洋的，满是洞察的玩味儿笑：“我们很有眼力见儿的李宴大玩家，怎么样了，想到没啊？” 　　“你他妈好好说话。”李宴恼羞成怒地把水瓶扔他身上。 　　周野轻笑，在距离还有一寸的时候，轻松接下水瓶。 　　“要不喝五罐酒？” 　　旁边传来轻糯的女声。 　　周野偏头，眉骨挑起，看起来有点不可置信：“闻岁。” 　　闻岁讷讷：“啊……” 　　“五罐酒，你他妈真够狠啊。” 　　周野微低头，凑到闻岁眼前，笑了：“你这是在谋杀亲……” 　　夫？ 　　脑海里登时冒出这个字。 　　亲夫。 　　闻岁：“？” 　　女人漆黑的瞳孔里清晰地印着男人的影——嘴角挑着，丹凤眼缀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在想什么呢？！ 　　瞳孔登时瞪大。 　　心里更是因为这莫名的想法产生奇怪的羞耻感，脸庞悄悄地铺满云霜一般的绯红。 　　“……” 　　周野嘴角笑容倏地扩大： 　　“——叔。” 　　轻轻吐字，将刚才的戛然而止补齐了。 　　谋杀亲叔。 　　“……” 　　“是啊，岁岁你这也太狠了。”李宴出来说话。 　　楚恬接话：“那要不两罐？” 　　“我开车，不能喝酒。”周野淡淡回。 　　李宴又想：“那可乐？” 　　“我不能喝碳酸饮料。” 　　闻言，闻岁顿住，瞥了眼周野。 　　“那怎么办？” 　　“问我？” 　　李宴：“……” 　　楚恬瘪嘴：“要玩也是你要玩，你说这才第一个，就垮了，要不就算——” 　　“欸！不行！”李宴恨恨地瞪了一眼跟着楚恬话点头的宋瑞和挑起事的周野。 　　他妈的他这都是为了谁啊？！一个二个没情商的！不懂帮忙还捣乱！！ 　　他眼珠子转的飞快：“这样！” 　　“我们这是个坦白局，就玩真心话，不许玩大冒险了！” 　　“……” 　　- 　　游戏重新开始。 　　由周野先转，算是补偿。 　　周野晲了眼宋瑞，随手一丢。 　　水瓶瓶盖恰好指到宋瑞的周围。 　　宋瑞笑：“野哥想问什么？” 　　“嗯，”周野语气没什么浮动，“我想想。” 　　宋瑞点头：“好——” 　　“喜欢过多少女生？” 　　宋瑞的尾音还没说完，便听到周野的问题。 　　“啊……”宋瑞愣了下，他抿唇，询问，“喜欢过嘛，还是说喜欢并交往的？” 　　“只是喜欢。” 　　“那我想想，”宋瑞思考，“五个。” 　　“五个？！” 　　李宴惊讶地从椅子上掉下来。 　　草！他还以为这小子是个纯情种呢！合着追人经验比他还丰富呢！ 　　“对。”宋瑞很坦诚，“不过都只是默默喜欢，然后时间太久没联系就……没了。” 　　哦。 　　难怪追人这么蠢。 　　李宴又爬回椅子上。 　　宋瑞接着说：“五个。一个是幼儿园，我和她是同桌，开学的时候我在学校门口见到她，她正趴在她妈妈怀里哭……” 　　李宴：“？” 　　草。 　　您是真坦白啊，一点都不藏。 　　“行了行了，只说有多少就好了，不用说这么细的哥们儿。”李宴打断，“来，你来转瓶子吧。” 　　宋瑞挠头笑：“好。” 　　宋瑞转到了楚恬。 　　不过他倒是没问什么，只问了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就过了。 　　李宴在旁边看的十分着急。 　　怎么还不快点转到他，他好转到岁岁去问问题啊—— 　　心里的想法刚落下，下一秒，他突然猛地站起来。 　　“草！岁岁！” 　　李宴看着水瓶瓶盖指的问题，语速飞快，“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啪嗒”。 　　一道清脆的掉落声。 　　周野垂眼看着地上的筷子，停顿两秒，他弯腰将其捡起。 　　筷子已经沾了灰，不过他没拿纸巾擦，也没有找服务员再拿一双新的，只是不紧不慢地摆好，稳稳地重新放在筷枕上。 　　“有没有可能，”楚恬出声，“这水瓶是我转的，或许，按照规则应该我来问。” 　　“……” 　　李宴沉默地侧过头看楚恬。 　　楚恬顿了一下：“……干嘛？” 　　“恬恬。” 　　楚恬：“……” 　　楚恬不自然地别开头：“算了，都差不多，那就这个吧。” 　　她嘟囔道：“不过问了也白问，你看我们岁岁那乖巧样儿，她怎么可能有喜欢的——” 　　“有。” 　　女声不大，和她的人一样温吞清淡，但这个点的饭店里已经没有人了，足够桌上的所有人听见。 　　“……” 　　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桌上忽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 　　收银台。 　　老板看着不远处的闻岁他们：“欸，他们还没吃完啊？” 　　收银员：“应该吃完了吧，好像在玩游戏吧。” 　　老板：“玩游戏？玩游戏怎么一点声都没——” 　　话音刚落，像炸锅一般，顷刻沸腾出轰然的响声。 　　“草！” 　　“谁啊谁啊！” 　　“妈哒！什么时候的事！” 　　话音爆发在一起，混乱得根本听不清问题，只能听出一片乱糟糟的响。 　　老板被这突然的动静吓了一大跳。 　　他捂着心脏，看过去：“这群年轻人在玩什么呢？一个二个这么激动。” 　　微啧一声，他指向其中一个男人。 　　——男人脊背宽阔，随意地靠着椅背。 　　和其他人激动地簇拥在旁边女人身边不同的是，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原位，头颅微微偏，像是在看女人，除此之外，沉默安静，没再有其他动作。 　　他像个普通的看客。 　　除了没有在八卦地笑。 　　“……” 　　老板欣赏地点点头：“还是这小伙子稳重。” 　　- 　　闻岁不知道怎么说。 　　喜欢是个奇怪的东西。 　　它让人分享欲爆棚，让人控制不住地去表达去宣泄。 　　却又让人怯懦无比。 　　很矛盾。 　　周遭充斥着李宴楚恬的问声，旁边站着宋瑞。 　　三人落下黑黑厚厚的影子，与尖闹的声音一起，紧紧地、严实地欺压而上。 　　闻岁被覆的密不透风。 　　手心悄悄扣起。 　　她微微掀眼。 　　朝右。 　　透过人墙里的小缝，她悄悄地窥上那抹黑色。 　　有一瞬间，她觉得她好像看到了男人的眼睛——永远锋利赤忱的一双眼睛。 　　但再一眨眼，就没了。 　　稍纵即逝，她觉得是错觉。 　　很奇怪。 　　人群喧闹里，闻岁忽然忍不住去自省。 　　她好像是真的很爱这种乱七八糟的宣泄。 　　她好像是表白过很多次，但总是稀里糊涂的，永远说不清楚。 　　为什么不能大胆一点。 　　闻岁想起了周橙橙。 　　爱的热烈，爱的大胆，爱的张扬。 　　明明他就在她身边。 　　是随意一瞥就能看到的人，是轻松一伸就能五指相扣的距离。 　　是低喃一声，他就能听到“我喜欢你”。 　　“那这个人我认识吗？” 　　“认识。” 　　“！！！” 　　“那这个人现在，在现场吗？” 　　话落的瞬间，闻岁感受到了像幻觉一般的寂静。 　　不过不同的是，这次的有明显的屏气声、心跳声，只是不知道是谁的。 　　下唇被咬住。 　　“我……” 　　可是就是因为，太近了。 　　“……” 　　“在。” 　　某一刻，闻岁感觉自己的心脏酸得在哭。 　　—— 　　作者有话说： 　　来惹，亲亲—— 第52章 　　这个人我认识吗？ 　　认识。 　　这个人现在在现场吗？ 　　在。 　　—— 　　夜幕沉沉,零散地飘着几片云。 　　到了晚上，独属于都市的繁华才彻底得显露出来。辉煌多彩的灯色将她照得恍如白昼，车流呼啸,人声鼎沸、谈笑风声,热闹非凡。 　　这是家东北菜馆，无论是店面还是装修在这座不夜城里都很不起眼。 　　陆文华虽已到了不惑之年，但也许是因为常年运动的缘故，除了鬓角微白,脸上丝毫不见老态,看起来很有精神。 　　他爽朗一笑,给周野夹了块鸡肉：“尝尝这个小鸡炖蘑菇，他家的味道最正了,和我小时候吃到的一模一样。” 　　又想起什么,他继续笑：“当然,这个当时得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平常可难吃到。” 　　“好,谢谢教练。” 　　周野垂声，闷头吃。 　　陆文华停下筷子看他：“怎么了？” 　　“嗯？”周野低头，“没事。” 　　陆文华拿起筷子,边低头夹菜边说：“明天就跟我回去参加对内选拔了，有什么事该解决解决,别心不在焉的。” 　　他吐了根鱼刺：“选拔没过，你多的是时间出神。” 　　“教练。”周野听出陆文华语气里的刺,语气无奈。 　　冬奥将至，短道速滑队现在青黄不接,正是用人之际,所以陆文华同意了周野归队的愿望。 　　不过竞技比赛,实力至上。 　　纵然周野离开前满身荣耀，但如今皆已成过往。他太长时间没有跟着训练，再加上年龄也不小了，现在到底还有没有力气滑、还能滑多快多远，都是个未知数。 　　队内选拔赛在二十五号，陆文华明天回首都。 　　周野主动请求和陆文华一起回去，跟着训练几天调整状态。 　　选拔赛的规则也很简单。 　　选上了，就留下；选不上，就到此为止。 　　一场定去留。 　　一场，决定周野的短道速滑生涯。 　　极其简单，也极其残酷。 　　陆文华又瞧他两眼，突然轻踹他一脚：“他妈的你小子不会是有女朋友了吧？” 　　红棕色的木筷倏地顿在半空中。 　　薄薄的眼皮在头顶灯光的照耀下明亮得近乎透明，嘴角依旧看起来痞痞地勾着，周野没有说话。 　　恍然回到两天前。 　　那天午后的阳光似乎烈得很，灼得他坐着不动都出了一身薄汗。 　　所以有关于那天的记忆变得有些模糊。 　　唯一清楚的是， 　　女孩面容恬淡，浅绿色的半身裙像荷叶似的，安静地垂下，堪堪到女孩白皙的小腿肚。 　　她说。 　　她有喜欢的人。 　　她说。 　　她喜欢的人就在现场。 　　“……” 　　这话被李宴他们听到后，立刻一边互相打量猜测，一边八卦地追问。 　　而闻岁只是歪了下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真心话应该是转到一次，回答一个问题？。” 　　她加重“一个”的音：“现在我已经送你们两个了。” 　　但可惜的是，没过多久，收银员就很委婉地过来催问他们什么时候吃完。 　　只能作罢。 　　不过当天晚上，周野还是没忍住，去给闻岁打了电话。 　　依稀能听到细微的电流声，很轻很轻，断断续续的。紧接着明朗的轻笑声响起，硬生生地截断了电流声。 　　周野立刻回过神。 　　然后他就听见那头的女孩言笑晏晏，恍神中都能想象到女孩那双嵌着笑意的明亮眼睛，她说：“你猜。” 　　“……” 　　紧屏着的呼吸乍然听到这话。 　　周野忍不住愣了下。 　　问不出话。 　　周野微蹙眉。 　　窗外夕阳熹微，栋栋高楼被洒满了金黄，风顺着夕光滚进来，直直地往他脑门上吹。 　　停顿半刻，他出声：“那这样，我刚好也有个事儿要告诉你，我们俩交换，成吗？” 　　“不成。” 　　周野：“……” 　　他突然忍不住想笑。 　　记忆里闻岁高一的时候似乎跟他说过一个喜欢的男生，好像是同班同学。 　　啧，孩子大了不好骗了。 　　- 　　夕光已经在悄然无觉里逐渐被深蓝色的夜幕吞噬，万家灯火节节亮起，灯火通明。 　　看着看着，周野突然回头。 　　是大片大片的郁黑。 　　——他没去开灯，屋里也就没有光。 　　“……” 　　“周野？” 　　女孩的唤声传来。 　　周野回过神，嗓音淡淡地：“嗯？” 　　闻岁皱眉：“你在干嘛？” 　　“在跟你打电话。” 　　“哦，”女孩声音经过电流，变得有点黏糊，“那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不开心？” 　　“……” 　　周野怔住半刻，倏地笑了，“没。” 　　“大后天我要回趟首都。”周野说起正事。 　　“回首都？” 　　猛然想到什么，闻岁惊喜，“真的吗？你真的能回去了？！” 　　周野笑起来，解释：“要先看看我现在能力怎么样。好就留，不好就算。” 　　“那你肯定行！”闻岁说，“那等你回来我们庆祝一下。” 　　“好。” 　　“对了，这事儿橙子他们知道吗？” 　　“还没说。” 　　想了想，周野又补充了句，“目前只跟你说了。” 　　闻岁眨眨眼，她鼓起嘴，略过了这句话：“橙子最近好像跟谢怀不是很好，前两天打电话跟我说要分手。” 　　周野皱眉：“那小子欺负他了？” 　　闻岁摇头：“她没说。我问她她就哼着鼻子哭，这几天我跟她聊天信息也回得很慢，感觉恹恹的，我有点担心她，想五一过去看看。” 　　“我刚好过去，选拔完了我顺便去看看。”周野说。 　　周野虽然经常损周橙橙，但实际他还是挺关心周橙橙的。 　　认识久了，闻岁就搞明白了他这人。他表面不说，但谁对他好，他心里都跟明镜一样，不吭不响地千百倍还回去。 　　闻岁笑：“也行。” 　　一瞬间，听筒安静下来，两人平缓的呼吸声缓慢地传递交换。 　　闻岁踮着脚尖，慢慢地画着圈儿。 　　“你觉得是谁。”她突然问。 　　“什么？” 　　反应过来，周野停下脚步，他沉默两秒，“我不知道。” 　　“你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他听到那头在笑。 　　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周野突然勾起唇，像往常一样笑容懒散调笑，似不在意：“叔叔怎么会知道吃吃的秘密。” 　　话落，那边却安静下来。 　　周野也没说话。 　　若是来个局外人看，必然不会觉得两人是什么朋友，更不像是所谓的“叔侄”关系，反倒像是两个有点精明但不多的商人，周旋话术，互相摸底试探。 　　过了半刻。 　　“周野。”女人终于出声，叫男人的名字。 　　“嗯。” 　　男人答的很快。 　　画圈的脚尖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她抬头。 　　晚风把她披散的发丝吹散，有调皮的直接蹦在了她的脸上，但她没有拨开，任由它们肆意飞舞着。透过青丝，在夜幕的映衬下，一双眼睛漆黑，且坚定。 　　“等你选拔赛回来，”闻岁顿了顿，“我就告诉你，是谁。” 　　周野慢悠悠地嗯了声，依旧是玩味儿的语气，但发出的嗓音却很涩：“吃吃不会玩叔叔吧？” 　　“不会的。”被风吹得有点冷，闻岁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在回去的路上，闻岁想了很久很久。 　　终于还是决定，到此为止。 　　这场悄悄的、荒芜的喜欢，到此为止。 　　闻岁太了解自己了，她个性拖延，能不做的事就不做，是习惯于待在舒适区的人，所以才会喜欢上周野这种张扬激情、肆意不羁的人。 　　也许有周野重新回到短道速滑队的原因。 　　也许只是厌了这种暗地、看不到结局的无力感。 　　闻岁不想再这样了。 　　她不是不喜欢了，她只是想要一个结局。 　　不是给他和她，他们的结局。是给她自己，给她的暗恋一个结局，是好还是坏、能否体面，怎样都行，有结局就好。 　　闻岁昂起头，漆黑的瞳孔在夜色里安静却异常地明亮。 　　她笑起来，一字一顿：“小叔叔。” 　　“……” 　　挂了电话，夜色已深。 　　周野定定地看着手机，沉默许久。 　　其实他说谎了。 　　——你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有。 　　有。 　　有那么一瞬间，就一瞬间，眨眼就过的瞬间。 　　周野心里起了一点龌龊的心思。 　　不过很快就被他否决了。 　　毕竟吃吃又不像他，跟个畜生似的。 　　“……” 　　- 　　“电话响了。” 　　周野猛地回过神。 　　陆文华用下巴指了指：“喏，你手机。” 　　是宋瑞。 　　“那教练，我出去接下。”周野拿起手机。 　　“去吧去吧。”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李宴的声音：“周野！” 　　让周野怀疑地又看了眼备注，确信没错：“你俩在一块。” 　　“对，我们俩在南门对面的星巴克。”宋瑞回答。 　　周野嗯了声：“什么事？” 　　李宴说：“我们俩在讨论怎么跟岁岁表白呢，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岁岁喜欢什么？” 　　“表白？” 　　“对啊，”李宴说，“你忘了岁岁前天真心话说的啥啦？她都说喜欢宋瑞了，肯定得让宋瑞这小子主动一点啊。” 　　“喜欢宋瑞？！” 　　李宴啧了一声，觉得周野也是个榆木脑袋：“她上次不是说喜欢的人在现场嘛，现场就我们五个人，肯定不是你和楚恬，要么我，要么宋瑞。” 　　周野没说话。 　　李宴还在跟他解释：“岁岁才认识我几天啊，我们俩说的话都能写下来，所以肯定也不会是我，那不就是小瑞嘛。” 　　说完，李宴催促：“快啊，你说说咱小侄女喜欢啥，我瞅瞅到时候怎么布置好一点。” 　　“……” 　　浓郁夜色下，男人站在人流如织的街上，像一抹修长单薄的影，孤零零地和热闹的行人像是周边有个结界似的。 　　周野看向饭店的方向。 　　“你干嘛呢？怎么不说话？” 　　李宴急躁的声音不休，周野按了按手机，终于轻嗯一声。 　　“快！小瑞，笔记本记一下。” 　　移开视线，周野勾起唇，一双桃花眼在夜色里更加蛊人。 　　他作为运动员，在很容易搞脏手的赛场上滑了这么多年，从来干干净净。 　　但是，在这一次的“比赛”上。 　　周野忽然觉得，卑劣一点，也行。 　　隔着喧闹的谈笑声，男人慵懒的声腔直抵耳腔： 　　“闻岁喜欢什么我倒是知道一点，但是她家里规矩严，不允许她大学早恋。” 　　“……” 第53章 　　和周野挂断电话后,闻岁安静地站在阳台上，眼看着夕光彻底消淡下去，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转回身。 　　把晒干的衣服收起来,吃完饭，闻岁给周橙橙打电话。 　　但没人接。 　　又打了一个，还是没人接。 　　闻岁抿起唇，想了想,她还是放下手机,先去复习。 　　临近期中考,学习任务繁重不少。 　　等到洗漱完，周橙橙才回了电话。 　　闻岁走到阳台上,皱眉：“你在干嘛呢？怎么这么久才回我电话。” 　　“我和他分手了。” 　　周橙橙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好像只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一样。 　　“是我提的。” 　　闻言,闻岁登时愣住。 　　周橙橙没说名字，闻岁知道是谁。 　　某种意义上,周橙橙和周野还真像一家人的。 　　两人瞧着张扬，遇到事儿了都爱闷着不说。 　　闻岁和周橙橙一块儿长大，她再了解不过周橙橙。 　　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好像开心了就大声笑，难受了就委屈地粘着人求安慰,实际心里最是细腻，真遇到什么事儿了,只会装得像没事儿人一样，不去让别人担心。 　　所以周橙橙现在越平静,闻岁越担心。 　　她亲眼目睹了周橙橙对谢怀的心动。看着女孩努力且热烈地喜欢男孩,巴巴地把热诚的真心捧送给他,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她喜欢谢怀。 　　闻岁有时候会想说，这么主动会不会容易受伤。 　　但看到周橙橙乐在其中，她就把话默默咽下。 　　周橙橙和谢怀在一起，已经是大学的事了。 　　闻岁那时并不在现场，但她确确实实地见证了女孩的惊喜兴奋。 　　得偿所愿，想要的都能实现，一直是闻岁觉得最幸福的词语。她那时由衷地为周橙橙开心。 　　却没想到，仅仅半年。 　　闻岁垂下眼皮，她知道周橙橙在这段感情里的所有的欢喜与悲伤，也知道她从来不是一个遇到一点点事情就会受挫放弃的人。 　　闻岁心情很复杂。 　　静默许久，闻岁张嘴，她想要安慰，却说不出话。 　　从小对文字敏感的她在面对好友的悲伤时，难得地感受到了文字的苍白无力。 　　“橙子。” 　　话音刚落，手机里传来疾利的风声。 　　闻岁眉头瞬间皱起：“你在哪儿？晚上十点了，橙子你还没回宿舍吗？” 　　“我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 　　“什么？” 　　闻岁听到细微的抽噎声：“岁岁，我想你了。” 　　- 　　夜色如凉水，温温吞吞地淹没整个世界。 　　还是四月底，白日虽热，到了晚上气温还是有点低。 　　呼呼的风不要钱似的从车窗里灌进来。 　　闻岁裹了裹米黄色的针织外套。 　　低头望，外套下面露出一片薄薄的米白色棉质裙摆，平铺着，生出不规则的弧形褶子，服帖地搭在女孩细白的小腿上。 　　她出来得急，随便拿了两件外套——一条自己穿，一条怕周橙橙到时候冷，连睡裙也没换就跑了出来。 　　伸手把车窗按上去，闻岁拿起手机订酒店。 　　门禁时间是十一点半，接到周橙橙肯定是来不及回去了。 　　她并没有跟周野说这事儿，毕竟这是橙子的私事。 　　看到周橙橙已经是快四小时之后了。 　　凌晨的机场依旧忙碌，来来往往着神情紧张或欣喜的人们，只是比白日多了份清冷。 　　周橙橙瘦了不少。 　　她穿着明黄色的裙子，裙摆蹁跹，像是只明媚的蝴蝶，在略显死气的机场里是极显眼的亮色。 　　但面容却极其憔悴，眼袋很大、眼睛泛红。 　　闻岁看得心疼得不行，她连忙走过去抱住周橙橙，把外套披在周橙橙身上。 　　“岁岁。” 　　“呜呜呜呜我好想你。” 　　周橙橙猛吸了一下鼻子。 　　- 　　酒店定的学校边上。 　　凌晨开着的只有些串串店和便利店，闻岁去便利店给周橙橙买了份饭。 　　中途周橙橙闹着要喝酒，被闻岁睨了一眼，立刻讷讷地放下。 　　全程闻岁都没问过周橙橙，她和谢怀怎么了。 　　吃完饭，心里安定下来。 　　周橙橙没带行李，就只拿了手机，什么也没准备，前脚订了最快的一班机票，后脚就赶过来。 　　闻岁也没多拿衣服，两人穿的还是刚才的衣服。 　　周橙橙躺在洁白的床上，她看着天花板，突然唉了一声：“真轻松。” 　　“还是和朋友待一块儿好。” 　　闻岁把她被子盖好：“嗯？” 　　周橙橙想起什么：“你还记得我高三给你送的手链嘛？” 　　“记得，”闻岁面无表情，“去寺庙里五百块买的祈福手链，结果我戴了两天就掉色，当时天黑，我妈看到还以为我压力大割腕了。” 　　“哈哈哈哈哈哈。”周橙橙笑起来。 　　闻岁看她笑，也勾起唇。 　　“那你还留着吗？”周橙橙又问。 　　“在我房间的抽屉里啊，就放你礼物的那个。” 　　闻岁说完，想起什么，她微顿。 　　——那里还放着有关于周野。 　　不自然地扭扭头。 　　闻岁继续看周橙橙。 　　女孩长得很漂亮，是很生动的那种美。 　　乌黑柔顺的卷发被高高扎起，只有额前偷溜出来了几缕。眉毛弯弯，像是月牙尖儿，睫毛长得像个洋娃娃。 　　“他就从来不会。” 　　周橙橙慢慢地讲，语气平直，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不过她并没有讲太多。 　　也许是太累了，也许终于见到信任的人，说到后面她声音就越来越轻，越来越含糊，很快就没了声音，呼吸变得平缓悠长。 　　闻岁定定地看了会儿熟睡的周橙橙。 　　接着转过视线，她斜瞥了眼旁边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来电页面，备注的名字不停地上下晃动着，不知道已经亮了多久了。 　　备注是：谢怀。 　　闻岁瞅了两眼，沉默地按下关机。 　　- 　　而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 　　宋瑞躺在宿舍的小床上，耳边传来舍友们匀和的呼吸声，他左翻右覆睡不着，盯着天花板呆呆地望。 　　脑海里想起周野的话。 　　——“闻岁家里不允许她大学早恋”。 　　宋瑞想了半天，和李宴哥讨论了半天，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一茬。 　　毕竟大学谈恋爱还挺普遍的。 　　宋瑞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想起李宴哥的话。 　　李宴当时缓过来了之后，他又想了想。 　　也是。 　　瞧岁岁这么乖，一看就家教严。 　　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 　　加上他也觉得，这不失为对宋瑞的一个考验。 　　所以他拍拍宋瑞的肩，另只手一把合上电脑，语重心长：“追爱的路上果然充满了坎坷。” 　　“孩子，祝你成功。” 　　“……” 　　瞧李宴哥这意思是让他先缓缓。 　　宋瑞倒也不是个急性子，也知道谈恋爱父母的意见很重要。 　　所以他确实起了退缩的念头。 　　但是现在躺在床上，总感觉哪哪都不对味儿。 　　他叹一口气，又翻了个身。 　　这一翻身，思绪忽然明白起来。 　　对啊。 　　不能早恋，又不是不能表白。 　　他喜欢闻岁，当然要说。 　　他喜欢闻岁，和，他和闻岁谈恋爱又不是一回事儿。 　　闻岁在饭桌上都那样说了。 　　虽然宋瑞觉得大概率是在开玩笑，但是还是抱了点期待。 　　那万一要是来真的，万一要是自己。 　　他不赶紧跟闻岁表白也太窝囊了吧。 　　而且就算是表白失败了，也能继续做朋友嘛。 　　“……” 　　宋瑞想得很通透，他行动力也强，很快就准备好了表白方案，想约闻岁去游乐园，在摩天轮上到最高点时。 　　但现实总比梦想骨感。 　　他根本约不到闻岁。 　　“……” 　　闻岁最近身边总有个女生，一块儿吃一块儿笑的，两人黏在一块儿像俩连体婴，比和楚恬他们之前还亲近。 　　他私下里拉住楚恬问，只知道是闻岁的闺蜜，来找闻岁玩儿的。 　　闻岁更是一下课就离开了。 　　终于在一次，他出去打印东西时，碰见了在蛋糕店前面的闻岁。 　　闻岁站在外面，似乎在等待里面的闺蜜。 　　宋瑞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 　　他走过去：“闻岁。” 　　“嗯，班长。” 　　闻岁笑着打招呼。 　　“你在等朋友吗？” 　　“嗯。” 　　“我来复印呢。” 　　“啊，好的。” 　　纸张被攥出褶皱。 　　宋瑞干巴巴地说：“闻岁，我有个事儿跟你说。” 　　“什么？” 　　“嗯……这个地方说这些有点突兀尴尬。”宋瑞还是想好好找个地方，“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游乐园玩？” 　　闻岁奇怪地看他一眼：“没事班长，你就在这里说吧，我最近有点忙。” 　　宋瑞：“……” 　　“行，”宋瑞深吸一口气，“闻岁我喜欢你。” 　　接受到女孩微微抬眼、有点惊讶的眼神，宋瑞索性一闭眼：“我知道你家里不允许谈恋爱，但是我还是喜欢你，想先跟你表白，如果你也喜欢我，我就一直等你，” 　　他咬了咬牙，继续道：“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我们就当朋友，你就当……没有发生这件事，不用为难。” 　　“……” 　　他话说完，也没敢睁眼。 　　直到好久都没等到回应，静得他仿佛是在跟空气说话。 　　“……” 　　宋瑞小心又奇怪地睁开一只眼。 　　乍然对上了女孩的眼睛。 　　一下一下地眨着，漆黑安静，看起来有点疑惑，像是没反应过来。 　　宋瑞又想把眼睛闭上了。 　　“……” 　　“等一下，” 　　还没来及，就听到女孩的声音。 　　宋瑞喉结滚动：“岁岁，你……” 　　“不是，” 　　闻岁微蹙眉，她重复宋瑞的话，“我家里不允许大学谈恋爱？” 　　她说的是疑问句。 　　但听到紧张无比的宋瑞耳里，变成了肯定句。 　　宋瑞点头：“嗯，我想知道你的喜好嘛，就先问了野哥，他跟我说的，你家里不允许大学早恋。” 　　瞅见闻岁的反应似乎有点不对。 　　他问：“怎么了？” 　　闻岁眼睫忽闪忽闪。 　　片刻。 　　女孩忽然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啊……”她拉长了笑音，“没错。” 　　“我小叔说的对。”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闻岁将“小叔”两个字咬得重了些。 　　“……” 　　作者有话说： 　　有机会的话，会在番外里写下橙子和谢怀的事。 　　亲亲！！！ 第54章 　　雪白的赛道。 　　冰场平整光滑,透着隐隐的寒气。 　　醒目地。 　　几点碎碎的红散落在白面上。 　　在寂静无声的映衬下，红色却并无明艳热闹的意思，反倒显得极其肃穆庄严。 　　周野在几天前跟着陆文华重新回到了这里——是熟悉的、如今再看又有些陌生的冰面上。 　　短暂的休整,训练时间明明很累很繁琐,却变得仿佛眨眼而过。很快就来到了二十八号。 　　随即，一道闷闷的枪响声猛然响彻。 　　顷刻间便见几道红影飞一般闪离。 　　冰刀鞋划过冰面，发出“嚓嚓”的响声，萦绕在空旷的冰场里,有小小的回声。 　　陆文华双手负在背后,站在赛道中央。 　　镜片闪烁出锐利的光芒。 　　这位平日里被称作“笑面虎”的中年男人,难得的显露出这样严肃强势的一面。 　　他紧紧地注视着最前方的男人。 　　男人穿着修身的速滑服，包裹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紧实蓬勃。 　　他身体微低,双手随着滑动挥摆使力,陆文华不在他的旁边，却也似乎身临其境一般,能感受到其力之大，带起后面遒劲的风。 　　动作流畅坚定，遥遥领先在前列。 　　藏在镜片背后的眼睛缓缓眯起。 　　陆文华快速按下秒表,笑了。 　　这小子。 　　陆文华执教多年，这点东西还是心里有数的。 　　竞技体育就是这样,努力不一定能打败天赋，但是,就算你有再高的天赋，长时间不训练也只会荒废了你的天赋,泯然于众人。 　　他低头看了眼秒表。 　　周野纵然天赋极高,但能得到这样的成绩,说他真的一年没碰速滑仅仅靠这几天的训练，陆文华是断然不信的。 　　- 　　陈宇喘着气来到周野身边。 　　他拍拍周野的肩：“你这小子，他妈的当时没给我气死。” 　　宋鸣跟腔：“就是，宇哥那两天饭都少吃了，瘦了好几斤呢。” 　　周野笑，也不反驳，任他们说。 　　五百米十分需要爆发力，即便没多少圈，跑下来也有点气息不稳。 　　他平缓着呼吸，还是在笑，声音很诚恳：“谢了。” 　　这声谢。 　　三人都清楚，不仅是谢他们俩人之前的好心劝说。 　　还有他们刚才帮周野卡身位。短道速滑单人项目虽是个人荣耀，但其实也很需要队员之间的配合。 　　——他们在努力地用自己的力量为周野的速滑职业生涯保驾护航。 　　“嗐，这有什么！” 　　“就是就是，野哥，你回来了就好，兄弟们可想你了，冬奥必拿下！” 　　“冬奥必拿下！” 　　周野笑着。 　　他侧目看向平整的冰面，一双自带妖娆蛊人气质的丹凤眼难得地没了玩味儿，炙热、虔诚，满含灼热的贪恋。 　　伸手轻轻摸了摸冰面。 　　周野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笃定安心过。 　　少年人倏地扬眉一笑，朗声： 　　“冬奥必拿下！！！” 　　- 　　男子单人项目选拔赛全部结束后，陆文华看向旁边的领导们，他咧起嘴：“您看这小子，还不错吧。” 　　领导点头：“确实。” 　　“而且他可是一年都没训练，还能有这成绩，真是天赋强，要是冬奥没他，可真是损失。”陆文华一边说一边察看他的脸色，“不过能力再强，那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他不遵守规矩也不行。” 　　“而且我发现，他之前耐力其实不太行，一千五滑到后面几圈就乏力了，但现在明显状态好了不少。”陆文华故意又叹了口气，“唉，可惜了，就是脾气上了，年轻人就是脾气急，真可惜啊。” 　　领导睨他。 　　陆文华嘿嘿陪笑。 　　“现在看着性格也沉稳不少。”领导慢悠悠递话。 　　陆文华连忙接话，“诶”了声：“是啊，您是没见到他当时那个态度，认错可端正，我说一他不敢说二，我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给他点豆腐脑他绝不敢喝豆浆……” 　　“行了，”领导轻踹他一脚，“让他归队吧。” 　　临走前，他出声点陆文华：“这孩子确实是个好苗子，好好打磨是能成为一把利剑，” 　　他停顿了下，才缓缓道：“但若这剑不能听话地被你所控，再好的剑，也是刺不中敌人的心脏的，甚至容易伤到自己。” 　　陆文华低着头，笑容微收。 　　在领导即将越过他时，他头颅忽然地侧昂起，看向赛道的方向：“他们自己才是自己的掌剑人。他想要成为一击制敌的利剑，我就争取所有机会帮他打磨。” 　　他笑：“要是他自己不愿意把剑交出来，我再想帮忙，也没有办法。” 　　“……” 　　- 　　归队时间是五月十号，接着就要开始集训，一直到冬奥结束，都不会再有长时间的休假。 　　和陈宇他们吃完饭，周野给闻岁发了个信息。 　　接着想起周橙橙的事，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这几天他倒是给周橙橙发过信息，回的速度有点慢，但听声音状态还好，所以他也没有太担心。 　　本着关心一下小侄女。 　　等到接通，他喂了声，懒洋洋地喊：“周橙橙，你有福了，你小叔叔我来首都给你送温暖了。” 　　“哦，”那头传来周橙橙清脆的声音，“我在南海呢。” 　　“行，我快到——？” 　　周野皱眉：“你说什么？” 　　周橙橙：“我跟辅导员请假了，我来南海找岁岁玩呢。” 　　虽然周橙橙的语气很轻松，但是周野也是个敏觉的。 　　无缘无故去南海？ 　　周野问：“你跟那小子怎么了？” 　　“……没怎么。” 　　周橙橙倒没想瞒着，但是听周野这语气，她担心周野听完会一冲动过去打谢怀。 　　“说实话。” 　　那边严肃起来。 　　周橙橙抿起唇：“也没什么，就是我跟他提分手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周橙橙有点心虚，“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不喜欢就分了呗。” 　　那边停了半刻。 　　“你提的？”周野才出声。 　　“昂，干嘛？” 　　周野点点头，语气微啧，似在赞扬：“不错，长大了。” 　　周橙橙：“……” 　　有毛病。 　　周橙橙心里嘀咕一句，“挂了。” 　　她话音刚落，那头已经率先挂断，手机里传来干巴巴的“嘟嘟”声。 　　“没同情心的家伙。” 　　周橙橙吐槽了句，收起手机。 　　而电话那头。 　　叫好的车正“滴滴”地按着喇叭。 　　修长的手指按下通讯录的搜索键。 　　周野抬眼瞅了下，抬步走过去。 　　“师傅，可以改一下地址吗？” 　　“您不是要去师范大学吗？” 　　“改主意了，”周野淡淡瞥了眼手机上显示出来的电话号，“去首都大学。” 　　“呦，那可是个好学校哇。” 　　周野笑了笑，没再接话。 　　- 　　原本周野的计划是在首都陪周橙橙待两天，但是现在周橙橙不在首都，所以他第二天就订了南海的机票回去。 　　到达南海时是下午四点多。 　　晚上他预定了家火锅店，和闻岁周橙橙一起吃。 　　许久没见了，周野伸手拍了拍周橙橙的头，不过多余的他倒也没问。 　　只问她什么时候回首都。 　　周橙橙努努嘴：“五一假期过后吧。” 　　“五一我和岁岁一起回去长阴。” 　　原本闻岁的计划是去首都找周橙橙，现在周橙橙要回长阴，她索性也回去，刚好舒慧原开始就念叨着让她回去。 　　“行，”周野给两人夹牛肉，“我到时候载你们回去。” 　　闻岁慢吞吞地吃：“你回去去跟叶阿姨他们说要归队的事嘛。” 　　周野看她：“嗯。” 　　选拔比赛结束后，周野第一时间就告诉了闻岁。 　　周橙橙是玩了几天终于想起来周野了，去问，才知道的周野要回去短道速滑这事儿。 　　她不太支持这事儿：“我爸妈肯定不支持。” 　　想起什么，她又说：“你爸妈肯定也不支持。” 　　周野垂眸，没说话。 　　料碗里多了块煮熟的鱼肉，上面挂着清淡的菌汤。 　　手指微顿。 　　掀起眼皮。 　　灯光暗暗，火锅的热气突突地往上飘。 　　女孩在冲他笑：“我支持。” 　　周野定定，一口吃下了细嫩的鱼肉。 　　- 　　周野回来了，他当然不可能再让周橙橙去睡酒店，刚好他公寓里还有间房。 　　让周橙橙录入指纹后，周野斜过头：“岁岁，你也录入一下。” 　　“嗯？”闻岁说，“没事，我一般都住在宿舍的。” 　　话音刚落，手指忽然覆上了一股严实的温热。 　　脊背僵了下。 　　闻岁眨眨眼。 　　男人已经径自握上她的手。 　　两手交缠环绕，旖旎暧昧。 　　呼吸有刹那的屏住。 　　闻岁快速地瞥了眼旁边。 　　周橙橙正在琢磨明天去哪儿玩，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作。 　　闻岁没说话，她默认地、任他拉着。 　　男人也没说话。 　　两人沉默地拉手。 　　像是很自然的事、没有奇怪的感觉，但若是来个细心的人，就会发现，这静，太静了，静的诡异，静的仿佛某种不言而说、默契的隐晦偷情。 　　只在手指离开时，女人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下。 　　闻岁心颤了半刻。 　　她分明地看见，男人手指离开时，不是直直地略过，而是从她指间依次擦过。 　　像是五指相扣。 　　——情人间才会做的事。 　　“……” 　　安顿好周橙橙，加上天色也不早了，闻岁和周橙橙挥了挥手，也不再多待，准备回学校。 　　“我送你。” 　　男声淡淡，泛哑。 　　闻岁愣了下。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身体本能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她出声想拒绝：“不、不用。” 　　周橙橙探出头：“没事儿，你跟周野客气什么，就让他送你呗，反正他也闲着。” 　　闻岁：“……” 　　周野睨她。 　　丹凤眼里满是揶揄的笑。 　　“……” 　　“行，”闻岁吐出一口气，“谢谢。” 　　车里放了首英文歌，音符跳跃灵动。 　　闻岁边晃着头听边拿手机给楚恬他们发信息。 　　直到男声再次响起：“到了。” 　　闻岁啊了声：“好哦，那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准备开车下去。 　　一只脚将要落地，手腕忽然被攥住。 　　“……” 　　“闻岁，” 　　他叫的又是她的大名。 　　不是岁岁，不是吃吃，也不是揶揄人的闻吃吃。 　　是闻岁。 　　闻岁脑海里突然捕捉到这个细节。 　　“干嘛？” 　　男人手上在使力，顺着将闻岁拉了回来。 　　闻岁对上他的眼睛。 　　漆黑、炙热。 　　闻岁连忙移开视线，仿佛再多看一秒就会被吞噬进去。 　　她听见男人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闻岁，你有点不乖。” 第55章 　　手腕被男人握着。 　　心跳擂擂作响,闻岁眼睫眨得飞快，她对上男人的眼睛。 　　眼神灼灼，像是蓄着繁星点点。 　　“闻岁,”他笑,“你有点不乖。” 　　又叫她的名字。 　　闻岁讷讷地啊了声，她扭了扭手腕，没抽出来：“你，你要干嘛？” 　　周野扬眉：“你说呢？” 　　我说？ 　　“……” 　　闻岁吞咽了下口水。 　　我不敢说。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 　　闻岁不是傻子,她再感情白痴也隐隐约约看出来了什么。 　　若说之前还能解释为小叔叔对小侄女的关爱,可是他跟宋瑞说什么舒慧和闻清远不允许她大学谈恋爱。 　　闻岁脑袋里直接扣了个问号。 　　这话是舒慧本人听了都要连夜下载反诈骗APP的程度。 　　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这个问题在她脑海里徘徊了好几天。 　　而得出的最佳结论让她不由得心脏猛颤,感觉自己未免有点自作多情。 　　闻岁又瞅他两眼，眼珠子巴巴转了一圈。 　　她唤：“小叔叔,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啊？” 　　“……” 　　小叔叔。 　　这仨字叫得周野太阳穴突突猛跳了下。 　　他看着手中女孩的细腻手腕。 　　猛然觉得自己像个畜生。 　　一抬眼,对上女孩狡黠的眼神。 　　周野微顿。 　　旋即了然笑了下。 　　这小姑娘。 　　她高中的时候他还不曾发觉,现在相处久了，才发现这小姑娘脑子转得极快,鬼机灵着呢。 　　周野松开女孩的手，声音懒洋洋地：“小姑娘，忘了？” 　　“什么？” 　　周野侧过头：“我去首都前,电话你怎么说的来着？” 　　去首都前的电话？ 　　哦。 　　想起来了。 　　闻岁眨眨眼。 　　她当时确确实实是想好好跟周野说的。 　　她厌恶了这样小心翼翼暗无天日的喜欢，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些年的喜欢一股脑地说清楚,给这段悄悄的欢喜一个结局。 　　但是现在…… 　　闻岁沉默地看了会儿男人，她慢吞吞地哦了声：“你是说,告诉你真心话游戏里我说的那个喜欢的人是谁啊。” 　　“嗯。” 　　周野微低头，凑近,漆黑的瞳孔紧紧盯着。 　　他又笑,气音喷在闻岁敏感的耳腔里,女孩本能地瑟缩了下。声音玩味儿，上下打量，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 　　什么我以为什么？！ 　　闻岁心虚地哽了下，她不自然地嗔瞪周野一眼。 　　看着看着。 　　圆溜溜的眼珠子呼呼转了半圈。 　　闻岁忽然弯唇笑起来，心头燃上了一点子恶趣。 　　她轻轻点头，煞有其事：“嗯，确实，我说过。” 　　周野没再吭声调笑，他沉默地看着闻岁。 　　闻岁回视，笑：“这很容易就猜到啦啊，不就是……” 　　周野屏着气。 　　他感觉大脑紧绷，仿佛有一瞬间的空白。 　　“楚恬。” 　　“那就好——什么？！” 　　周野的内心当时只有一个名字，宋瑞。 　　——只要不是宋瑞就好。 　　没听到宋瑞二字，正要高兴，哪知唇角还没弯上去，脑袋瞬间反应了过来。 　　楚恬？！ 　　“……” 　　闻岁微昂头看向男人。 　　车厢里乍然落了死寂，人像是被按下暂停了似的，没动作、也没声音，只剩下歌继续无所事事晃动。 　　顿了顿，闻岁正要开口。 　　便听到一道突兀的笑音，带着男人特有的那种慵懒的嗤意。 　　下一秒，闻岁下巴被按住。 　　抬起。 　　“……” 　　倒不是气，单纯觉得好笑。 　　周野勾着唇：“吃吃，玩儿小叔叔是吧。” 　　闻岁一脸无辜：“哪有？” 　　“我最喜欢的人就是恬恬啊，”她冲他甜笑，“然后是你。” 　　“……” 　　周野瞬间哑声。 　　算了。 　　没有是最好的。 　　眼神晦暗半瞬。 　　周野松开手。 　　他松了手，倒是闻岁把头继续一昂，她反问道：“不过周野，你为什么要关心这个？” 　　女孩瞳孔明亮清澈，看着人的时候直勾勾的。 　　周野怔了下，快速移开视线。 　　“连李宴哥那么八卦一人，都没有像你似的这么咄咄逼问。” 　　“……” 　　周野掀起眼皮，定定地瞅闻岁。 　　接着他背朝后一仰，全靠在坐椅上，瞧着散漫、吊儿郎当地：“啧，你这小姑娘怎么不识好人心呢，这不是怕我们岁岁误入歧途吗？就跟你高中时候一样。” 　　男人边说，边掏出一粒糖果，剥开，咬碎。 　　闻岁抿起唇。 　　她定定看着周野，突然出声：“可我现在还喜欢高中那个男生。” 　　- 　　四月三十号上午，闻岁考完最后一科。 　　三十一号上午回长阴，她边和舒慧打电话边简单收拾了下行李。 　　收拾完，正是下午一点左右。 　　前几天和周橙橙去游乐园的时候，看到旁边有做手工陶艺的，两人便一人做了个杯子。 　　今天刚好可以拿回来，两人便约了下午一起去拿。 　　闻岁不太饿，只在便利店买了几个关东煮。 　　热乎乎的汤汁透过纸杯，传递给手心股股温热。 　　吃掉最后一粒贡丸，“滴滴”的喇叭声适时地响起。 　　扭头望。 　　是辆宾利。 　　直到车窗下降，露出后座周橙橙的面容，闻岁笑起来。 　　视线一移，驾驶座上的男人线条分明的五官展现出来。 　　“……” 　　自从上次后，闻岁都没再见过周野。 　　闻岁瞅他一眼，别过头。 　　到了之后，闻岁才知道周野是要去附近拿定好的茶叶。 　　他把两人送到手工店就一踩油门，离开了。 　　拿到包装好的杯子后。 　　闻岁抿起唇，低头看了眼：“要等周野来接我们吗？太麻烦他了吧，要不然我们打车回去？” 　　周橙橙瘪瘪嘴：“这有什么？反正他等会儿就来了。” 　　等了约莫十分钟，黑色的宾利和他的驾驶者一样，远远地就让人一眼望见。 　　“你们俩做的什么？” 　　周野停下车，朝后瞥了眼。 　　“杯子。” 　　周橙橙边把包装拆开给周野看，边说，“到时候就送给我妈，虽然礼物比不上你的贵，但情义也不差。” 　　“嗯。” 　　男人轻嗯了声，他静默了下，又突然开口，“其实你乖乖叫我声小叔叔，我是可以借你点钱的。” 　　“？” 　　周橙橙：“什么？” 　　周野又瞟了一眼她手上的杯子——颜色倒是涂的粉粉的，虽然不均匀，但也能看。可这杯身歪歪扭扭的，跟个变异了的荷叶边似的，让人怀疑一口下去，漏的估计比喝的还多。 　　他嫌弃地微啧一声：“你要送这个，我担心你会被逐出家门。” 　　“什么意思？”闻岁问。 　　周野嘴毒：“这玩意儿扔垃圾桶里，垃圾桶都得嫌弃。你还敢送给表嫂？你好歹用心点。” 　　“……” 　　他话说完，空气里难得静了静。 　　周野以为周橙橙是被说中心虚了，也没多想，正准备开车。 　　背后传来周橙橙的声音：“你说的该不会是这个粉杯子吧？” 　　周野打着方向盘：“不然呢，你也不跟岁岁学学，人家好歹做的有模有样能喝水。” 　　“嗯，”周橙橙憋不住笑了，“但是有没有可能，粉杯子是岁岁做的，白杯子才是我的。” 　　“…………” 　　“哦，”周野重新按上方向盘，淡定道，“我的意思是，垃圾桶承受不起这么好看的杯子，这杯子肯定得被好好摆在杯架上。” 　　随即车厢里爆发出周橙橙毫不遮掩的大笑声。 　　周野：“……” 　　闻岁：“……” 　　车开到一个路口时，周橙橙眼尖地看到卖冰粉的小摊，非要停下来买一碗。 　　她瘪嘴：“我好久没吃了，小叔叔，你就停一下嘛。” 　　周野回头淡睨她，但还是停了车。 　　“岁岁，我们一起。” 　　周橙橙拉闻岁的手，“我想吃椰奶味的。” 　　闻岁不饿，她摆摆手：“我不吃，你自己买吧。” 　　“周野，你要吃哪个味？” 　　有事小叔叔，没事周野。 　　周橙橙把变脸表现的十足十。 　　周野懒得理她：“快点。” 　　周橙橙冲他翻了个白眼：“行吧，就我自己吃。” 　　周橙橙一下车，空气里顷刻安静下来。 　　闻岁坐的右后方，一抬眼就能看到周野的半个后脑勺。 　　她扣扣手指，有点摸不清。 　　平常觉得正常的环境，此刻忽然觉得有点尴尬、无所适从。 　　张张嘴，闻岁在想要不要说些什么。 　　还没想好，车厢里已经响起男人慢悠悠的懒声，他打开话题：“其实这杯子做得还行，也没那么不好。” 　　“什么？”闻岁反应过来，她不介意地笑笑，“没事，我手工本来就不行，我知道。” 　　“嗯。” 　　男人嘴里含着糖，声音又轻又模糊。 　　说完，车厢又静下来。 　　“……” 　　也许是天气渐热，冰粉的摊位前有不少人。 　　卖冰粉的是个年轻女生，看上去和闻岁她们差不多大，手法看上去也不是很娴熟，估计是日常赚点外快的。 　　自来熟的周橙橙正在跟她有说有笑的聊天。 　　闻岁探头，想看看周橙橙的情况。 　　“你前天说你还喜欢高中那个男生？” 　　男声忽然响起，嗓音淡淡，带着磨砺的磁性，和往常一样，听不出什么情绪，像只是随便话家常。 　　闻岁鼓起嘴：“……昂。” 　　“这么久了都没忘掉？” 　　“嗯。” 　　“喜欢他什么？”周野微扬眉，像是在回忆，“哦，体育好，成绩好，性格混，还有什么来着？” 　　闻岁定定地看他：“你又问这些干嘛？” 　　“没什么。” 　　周野又剥了颗糖。 　　糖纸摩擦，发出细细碎碎的响声。 　　闻岁：“哦——” 　　“我的意思是，” 　　闻岁的尾音还没发完，就被男声利落地打断。 　　周野回过头，眼神在空气里和闻岁的笔直交汇。 　　“你要不要试着换个人喜欢？” 　　闻岁蹙眉，她有点懵：“啊？” 　　糖纸被彻底剥开，周野塞进嘴里，一下子咬碎，发出“啪嚓”的碎裂声。 　　男人置身于明晃的阳光里，下颚线条十分明显。 　　“比如，我。” 　　作者有话说： 　　＃关于我的情敌是我自己我吃醋我自己让岁岁不要喜欢我自己改喜欢我这件小事# 第56章 　　临近假期,车辆如流水来往不绝。 　　车窗微开，暖风从外面闯进来，将车厢里淡淡的薄荷冷香搅得碎散。 　　“岁岁,你要不要尝一口？” 　　周橙橙舀了一勺冰粉。冰粉透明滑软,上面洒着香脆的花生碎和葡萄干，浸在奶白的椰汁里。 　　叫了声，没回应。 　　周橙橙奇怪地看过去，又叫一声：“岁岁。” 　　“嗯？” 　　闻岁终于回过神。 　　“想什么呢你？这么出神。” 　　闻岁飞快地瞥一眼驾驶座。 　　她心不在蔫地嗯了声：“没、没什么。” 　　周橙橙丝毫没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她笑嘻嘻地把冰粉递过去,“岁岁,你尝尝。” 　　“不了。” 　　闻岁说，“我不吃,你自己吃就好。” 　　“好吧。” 　　光影缓缓飘移。 　　正是一天太阳最烈的时候,阳光斜斜地穿过几净的窗,能看到光线中晃晃悠悠的细小颗粒。 　　闻岁把头轻靠在车窗上，眉心微蹙。 　　脑海里像放电影似的。 　　——你要不要试着换个人喜欢？ 　　——比如,我。 　　电影放得很慢，一帧一帧，十分细致。 　　记忆很奇怪,那些曾经明确地身临其境的事，再回忆时突然变成了第三视角。 　　而她置身于外,安静看着。 　　就像个严苛的影评人，细细地捕捉着演员的每一分表情,每一句话。 　　“……” 　　这是什么意思？ 　　闻岁鼓起嘴。 　　当时她愣了好久，终于反应过来询问时,周橙橙恰好买完冰粉回来。 　　男人反应很快地转回了身,神色平静淡定,像刚刚的事只是她的幻觉似的。 　　而她扣了扣手心，也没法再问。 　　于是这问题就像在喉腔里卡了颗硬糖。 　　不上不下的，十分难受。 　　不过再细细琢磨一下余味儿，是甜的。 　　心思就好似一团云。 　　飘飘浮浮，停在天上。 　　“岁岁你傻笑什么呢？” 　　旁边传来周橙橙的声音。 　　闻岁倏地顿了下，她连忙瞟一眼前排黑色的侧影——男人背着她，根本看不见神情。 　　一回过视线，便对上周橙橙水灵灵的眼睛。 　　闻岁跟着眨了眨眼睛，哦了声，干巴巴道：“想到要回去见我爸爸妈妈了，有点开心。” 　　周橙橙深信不疑，她跟着笑起来：“我也是，好想我爸妈啊。 　　闻岁抿起唇。 　　- 　　第二天上午八点，接到周橙橙的电话，闻岁和楚恬他们告别后，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假期出行的人多，路上很堵。 　　周橙橙探头望了眼漫长地看不到尽头，像只蜿蜒的大虫子的车流。她瘪瘪嘴，有点不耐烦：“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家。” 　　周野拧开糖果盒，随手掏出一粒粉色的糖果，剥开含进嘴里。 　　他倒是很有耐心：“后备箱里有零食。” 　　闻言，周橙橙眼里立刻迸射出光，一边扭身在后面找一边嘟囔：“你什么时候买的，我都忘了要买点零食解闷。” 　　“指望你？” 　　周野慢悠悠地咬碎糖。 　　周橙橙也不恼，自顾自地找：“是这个大红塑料袋里的吗？” 　　“应该。” 　　塑料袋被大力拿起，里面的零食包装袋挤压摩擦，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 　　“爱芳超市。” 　　周橙橙念着塑料袋上印着的白字，“这是哪儿？” 　　“……” 　　爱芳超市？ 　　怎么这么耳熟？ 　　闻岁微蹙眉，凑过去看。 　　“你知道，岁岁？” 　　方向盘上，原本正在无节奏地敲打的修长手指倏地停下。 　　余光微移视线。 　　“想不起来了。” 　　闻岁看两秒，最终摇摇头。 　　“……” 　　“好好吃你的，哪来这么多问题？”周野回头淡晲一眼周橙橙。 　　周橙橙瘪瘪嘴，偷偷冲周野翻了个白眼。 　　零食很多，塑料袋子被装的鼓鼓囊囊的。 　　周橙橙在里面翻找，半刻后，她双手空空地放下塑料袋，静默几秒，忍不住开口：“周野，咱就是说，我好歹算是你名义上的小侄女，虽然关系没这么好吧，但你也没必要特意精挑细选，选出一堆我不喜欢的口味吧。” 　　周野：“……” 　　他面无表情：“我随便选的。” 　　周橙橙摇摇头：“我只是没心眼，但我不是没脑子。” 　　“但凡你真的随便选一个呢，哪怕就一个。” 　　周野：“……” 　　“不吃就扔后面。” 　　周橙橙恨恨，又挑选半天，终于从中挑出一个果冻。 　　接过周橙橙递来的零食袋。 　　原本闻岁听完周橙橙的话，估摸着自己应该也选不出什么，毕竟她比周橙橙嘴挑得多。 　　但是看到零食袋的瞬间，闻岁顿了下。 　　白桃味牛奶，青柠味薯片，蜂蜜味薯条，黑巧克力…… 　　味道看起来乱七八糟的，可恰好，每个都是她喜欢的。 　　闻岁鼓起嘴。 　　没忍住快速地瞟了一眼周野。 　　她什么也没说，慢吞吞地“撕拉”一声，撕开了薯条的包装袋。 　　- 　　因为堵车的缘故，原本只需要两小时的车程开了将近四个小时。 　　顺着路开，周橙橙家比闻岁近，经过她家时，周橙橙闹着要先下去。 　　“啪”的关门声后，车里就只剩下闻岁和周野两人。 　　闻岁嗫嚅着嘴，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低下头一口一口地慢慢喝奶。 　　直到半刻钟左右，车停下。 　　开了这么久的车，男人似乎有点累，他伸着懒腰：“到了。” 　　“好。” 　　闻岁把吃完的垃圾收拾进一个塑料袋里，接着把零食袋系好，放进后备箱里。 　　一回头，男人正在斜支着下巴，姿态慵懒，像只倦懒的猫儿，嘴里嚼着糖，看她。 　　闻岁眨眨眼，下车去开后备箱，拿下行李。 　　行李箱轮子“咕噜咕噜”地在柏油路上转。 　　闻岁礼貌地走到驾驶座车窗，男人还在看她：“谢谢，那我先走了。” 　　“啪嚓”一声，糖果被咬碎。 　　周野淡淡掀着眼皮，他嗯了声。 　　“……” 　　停了半瞬，闻岁转过身。 　　拉着行李箱没走两米，她突然停下脚步。 　　回头。 　　对视上男人漆黑如墨的眼睛。 　　“你老看我干嘛？” 　　白日下，男人闻言笑了。 　　他微扬眉，尾音拖得长长的，惯有的揶揄腔调：“岁岁不能让人看，是吗？” 　　“……” 　　什么歪理解？ 　　闻岁瞪他一眼，扭头就继续走。 　　“我还以为，” 　　还没走一步，男人懒洋洋的声音随在身后， 　　“岁岁会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脚步登时停住。 　　闻岁慢慢转过身。 　　她停了会儿，移开视线佯装不明白：“什么问你问题？问什么？” 　　漆黑的瞳孔仿佛身陷囹圄的漩涡。 　　周野勾着唇，他什么话也没说，却好像看破了她的所有心思。 　　“……” 　　闻岁讷讷。 　　正觉得尴尬想要转身离开。 　　“既然岁岁没问题要问我，那当然最好。” 　　闻岁：“……” 　　怎么说呢。 　　本来是想算了转身走的。 　　“……” 　　但他都这么一说。 　　走了总感觉怪怪的，好像有点亏。 　　闻岁面无表情地站了几秒，两个念头在脑海里反复交战。 　　最后，闻岁顿了又顿。 　　她转回身去。 　　离得远的她，因而没能看到周野的笑容扩大。 　　闻岁扣着行李箱，神情淡定，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就……你昨天说的话，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话？” 　　男人像是记不清了。 　　闻岁：“……” 　　闻岁吞咽了下口水：“就你说，让我换个人喜欢。” 　　“嗯，”周野问，“然后呢？” 　　“然后……” 　　闻岁看着周野，一时有点说不出口。 　　“然后什么？” 　　“……” 　　闻岁抿唇，掀起眼皮瞟周野一眼，又飞快离开视线，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她话很轻：“然后你说……让我喜欢你。” 　　“什么？”男人好像没听清，“喜欢谁？” 　　闻岁走进，回答：“喜欢你。” 　　“好。” 　　闻岁：“？” 　　觉出似乎有哪里怪怪的。 　　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接着他刚才的“好”字继续说，似乎只是她太敏感了。 　　“我当时的意思是……” 　　他定定地瞅着女孩。 　　女孩穿着条灰白色荷叶边雪纺裙，温柔的布料自然地下垂，掐腰的设计衬出女孩姣好的身材。 　　丹凤眼悄悄地上挑。 　　“比如，我。”周野停顿了下，他突然笑起来，眼神刻意带了点揶揄调笑，“我这样的。” 　　“那男的这么多年都没给你个答复，也忒不靠谱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落，女孩突然沉默下来。 　　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敏锐的洞察力让周野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停下话，询问：“怎么了？” 　　闻岁没吭声。 　　周野更担心了，他心里反省自己。 　　是他说得太重了？ 　　也是。这小姑娘看着温温柔柔的，实际倔得很，她正喜欢着呢，他骂那小子不是好东西，肯定得生气。 　　周野思考完，决定换个委婉的说法：“抱歉，是我说话太重了。” 　　“没。”闻岁这次回得很快，她扣着手心，试图制止住自己正在上扬的嘴角，“你说得很对，你继续。” 　　“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反倒给周野干沉默了。 　　望着女孩明亮狡黠的眼睛，周野静了半刻，他直起身：“你真这么想？” 　　“对啊。” 　　“……” 　　“行。” 　　闻岁问：“然后呢，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周野低头剥糖，“你说的那些点，其实我也符合。” 　　“所以你不如重新喜欢个像我这样的，不仅符合要求，还稳重、笃定、坚持……” 　　闻岁：“？” 　　末了。 　　周野双手交叠搭在车窗上：“虽然我知道这样的男人是挺难找的，但是天下男人这么多，岁岁多看看还是能找到的。” 　　“毕竟，你眼前的我不就是吗？” 　　闻岁：“……” 　　你是懂夸自己的。 　　闻岁觉得无语，她白周野一眼，一把拉上行李箱转身就走。 　　而身后。 　　周野并未立马离开，他安静地注视。 　　女孩背影纤细，轻柔的裙摆被初夏的风吹得摇来晃去。 　　无声地，男人嘴角看起来不着调的笑容，渐渐消了下去。 　　-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临近家所在的单元楼时,远远地，闻岁就看见了闻清帆壮实儒雅的身影。 　　她眼神亮起来，加快步伐奔过去：“爸爸,你怎么下来啦？” 　　闻清帆顺手接过闻岁手里的行李箱：“是你妈。” 　　“你妈担心你。刚才你善灵阿姨给她发信息说橙子到家了,我们这左等右等等了半天都没等着你，她就让我赶紧下来看看。” 　　刚才和周野在小区门口聊天，是耽误了不少时间。 　　闻岁亲昵地揽住闻清帆的胳膊，她没多说：“路上有点堵。” 　　“假期嘛,肯定堵车。就是辛苦小野那孩子了。” 　　闻清帆拍拍闻岁的手,“走,你妈今儿忙活了一上午，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 　　“好！” 　　- 　　一进门,诱人的家常饭菜香扑鼻而来。 　　舒慧正在把盛好的饭一一放在桌上。 　　听见动静,她扭头,笑起来：“哎呦，你可算回来啦,快来洗手吃饭。” 　　舒慧做的全是闻岁喜欢的饭菜，闻岁难得吃这么饱。 　　舒慧没吃多少，但是嘴却没闲过,一直在询问闻岁最近的情况。 　　她给闻岁夹菜，盯着闻岁看,问道：“你是不是又学别人减肥？看上去瘦了好多。” 　　闻岁吐出一块糖醋小排的骨头：“没有，妈,我胖了两斤呢。” 　　“妈，你快吃饭吧,不用担心我,我最近都挺好的,有事我会和你们说的。” 　　闻清帆拍拍舒慧的肩，给她夹菜，示意她不要太担心：“是啊，时间过得真快，我们吃吃都成大姑娘了，再过几年都要步入社会工作靠自己生活了。” 　　说完他想到什么，话题倏地一转：“对了，吃吃有没有遇到什么喜欢的男孩子？上大学了，也可以谈恋爱了。” 　　扒饭的手瞬间顿住。 　　闻岁掀眉。 　　那本后半部分写满了周野的日记本、糖纸、画等等所有关于周野的欢喜，闻岁都将它们安放在自己书桌的抽屉里。 　　她是相信舒慧和闻清帆不会随便翻她的东西的，所以就没有带到南海。 　　但是…… 　　毕竟她不在家，舒慧收拾房间或者怎么样的，无意间看到了也很正常。 　　而这些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东西，要是叶善灵来看，肯定瞧不出什么。 　　但偏偏是在抓早恋经验丰富的舒慧、和在商场里浸染多年的老狐狸闻清帆面前，闻岁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酸甜的咕咾肉顷刻变得没那么诱人了。 　　多说多错。 　　她只轻轻啊了声。 　　“谈什么谈？她才多大？”舒慧不认同闻清帆的观点，“现在能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我们俩不就是大学谈到现在吗？”闻清帆说，“舒老师，您是不是有点双标？” 　　闻清帆比舒慧大三岁，舒慧大一时闻清帆大四，两人是在一个朋友的生日party上认识，结果一见钟情，两人迅速坠入了爱河。 　　舒慧瞪他：“那能一样吗？” 　　“她哪有我这么好的眼光。” 　　闻岁：“？” 　　闻清帆哈哈笑起来。 　　行。 　　恩爱是他们的，只有她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闻岁面无表情地继续低下头吃饭。 　　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是没发现。 　　- 　　吃完饭后，闻岁就连忙回到她的房间。 　　房间被舒慧找阿姨定时打扫，所以即使闻岁许久没住，也没有什么霉味儿。 　　被单床褥都换了新，细闻能嗅到暖暖的阳光味儿。 　　直奔到书桌前。 　　桌前的蓝色窗帘正被风吹得乱晃。 　　闻岁拉开左上的一层抽屉。 　　许久没用，角落里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东西却依然整齐。 　　闻岁伸手去摸日记本的封面。 　　深绿色，刻着金色的不规则条纹，很有质感。 　　站着静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窗帘悠哉悠哉地憩在红木桌上。 　　闻岁吐出一口气，一把关上抽屉。 　　- 　　假期倒是没出去玩。 　　闻岁和舒慧闻清帆第二天去看望了爷爷和外公外婆。 　　接着就在家里待着。 　　第四天中午，叶善灵一家过来吃饭。 　　两家相熟，厨房里叶善灵给舒慧帮忙，两人一边说笑一边洗菜做饭。 　　闻清帆和周良年在客厅聊天。 　　闻岁的卧室里。 　　周橙橙托着下巴，唉了声：“假期快点结束吧。” 　　“女人心真是善变，前两天刚回来我妈还一口一个橙橙宝贝地叫我，现在已经连名儿带姓地喊，再待下去得叫我小兔崽子，把我扫地出门了。” 　　闻岁在查辩论会需要资料，闻言笑起来：“我妈也是。前两天给我做了一桌子吃的，今天早上就从冰箱里拿了两片吐司糊弄。” 　　她问：“不过你真想回首都？” 　　周橙橙瞬间噎住。 　　“你跟你妈说了吗？”闻岁问。 　　当时周橙橙和谢怀在一起，她这人藏不住事儿，没两天就让叶善灵发现不对，一问知道是谈恋爱了。 　　不过叶善灵开明，尤其听说那小伙子是首都大学的，她便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两人好好处。 　　“没，”周橙橙说，“我打算下学期休学一年。” 　　“什么？！” 　　“这么惊讶干嘛？”周橙橙无所谓道，“我想出去支教一年。” 　　闻岁沉默下来。 　　她迟疑地看向周橙橙：“你认真的？” 　　周橙橙神色轻松：“当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吧，提分手的那天我就想开了，不是什么为情所困想不开、冲动做的决定。我早就想去了，但是一直没有勇气，也没机会，这次算是个契机吧。” 　　顿了顿。 　　闻岁嗯了声：“你想好了就好。” 　　周橙橙说：“不过你别告诉我妈，跟她说她得宰了我。” 　　闻岁扬眉：“先斩后奏？” 　　“你不懂，”周橙橙说，“对付我妈就得这法子。” 　　闻岁摇头失笑：“你们家人还真勇敢。” 　　“什么？” 　　“就你，”闻岁敲键盘的手停了下，“还有周野。” 　　她发自内心地赞扬：“你们都很勇敢。” 　　“得了吧，你别提他了。” 　　“嗯？” 　　“你没瞅见我妈脸色啊？瞧她那牵强的笑容。”周橙橙说，“她都快被周野气死了。” 　　闻岁停下查资料的手，她转过身。 　　“就重新归队那事儿呗。”周橙橙说，“差点没给我妈气撅过去。” 　　闻岁诶道，制止：“别瞎说。” 　　周橙橙撇撇嘴：“反正是气得够呛。” 　　闻岁抿起唇。 　　她预想过反对，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周橙橙也搞不明白：“不过也是，你说我们家又不是说多缺钱，他不做这个会饿死。而且他都考上南海大学研究生了，读完书，到时候去接管他爸妈的公司，不香吗？” 　　的确。 　　竞技比赛吃苦，为了训练更是要常年待在基地不着家。 　　周野家境优渥，他父母留的钱都够他造几辈子了，根本不用受这份苦。 　　且他人气高，当初离开速滑队就引起不少争议，如今再回来必然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人们总是对强者过于苛刻，要是他打得好，那自然皆大欢喜，打得不好，那又该何去何从？加上恰好又是在自己国内比赛的奥运会，重新回去，周野身上背负的压力可想而知。 　　叶善灵一直心疼周野从小一个人训练，弄得腿上都是伤，为此没少指着周野父母鼻子骂这俩人没担起做父母的责任。 　　好不容易看着周野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虽然当时看到他那副丧气的样子心里很不是味儿，但后面就觉得也还行，起码以后不用吃这么多苦了。 　　当听到他又要回去时，一向和善的她语气变得不客气起来：“这不就是找个背锅的嘛！” 　　客观来看，重新归队确实不是个好的决定。 　　闻岁垂下眼皮。 　　但是。 　　他是周野。 　　少年永远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 　　永远热血。 　　永远拥有愚蠢又无畏的孤勇。 　　闻岁关掉电脑，起身出房。 　　“欸，岁岁你去哪儿？”周橙橙连忙跟上。 　　- 　　知道今天来拜访闻岁家，但奈何周野提前约了朋友，解决完事后他就连忙赶过来。 　　手机“嗡嗡”震动。 　　周野淡淡瞥一眼“林礼玉”的备注，手指一滑，利落地挂断，速度快的仿佛那边不是他妈，是什么传销广告的。 　　是闻清帆下来接的他。 　　周野颔首：“闻叔麻烦您了。” 　　“嗐，”闻清帆笑，“这有什么，走，上去吧。” 　　周野没忘把车里的礼物拿下来：“谢谢闻叔。” 　　“小野什么时候归队？” 　　周野顿了下：“他们跟您说了？” 　　闻清帆没说话，默认。 　　“十号。”周野回答。 　　闻清帆拍拍他的肩：“年轻人，好好干！” 　　“谢谢闻叔。” 　　嘴上说着谢，周野的脸色却很凝重。 　　他想起叶善灵。 　　虽说叶善灵只是他的表嫂，但在他心里，比他父母的意见更重要。 　　周良年正在等着闻清帆喝茶，见到他上来了，连忙招手：“小野，你要不要来尝尝？” 　　“不了，”周野瞥了一眼厨房里忙碌的叶善灵和舒慧，“周橙橙呢？” 　　“在闻岁卧室玩呢吧。” 　　“行，我去看看。” 　　“过个十分钟，可以叫她俩出来吃饭了。” 　　“好。” 　　“咚咚” 　　周野敲门，等了会儿没有回应，他扬眉，推门进去。 　　没人。 　　正要关门离开。 　　就见窗户大开着，吹得书桌上的书页噼里啪啦地乱跑，接着啪啪两响声，直摔到地上。 　　脚步停下。 　　周野走过去，把书捡起来，顺带把窗户关上。 　　转过身的瞬间，视线一瞥，忽然闪过一点亮晶晶的粉。 　　感觉奇怪，视线寻找着闪光的位置。 　　最后在抽屉里——抽屉没关好，露出来了一点缝隙，让他隐约看见了像是糖纸的样子。 　　这小姑娘怎么一天天这么粗心，垃圾都扔到抽屉里。 　　周野没多想，拉开抽屉。 　　但打开后才发现这像是他经常吃的那款糖的糖纸。 　　莫名地，周野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目光缓缓移动。 　　周野定定地看着被安静摆放在一边的精美本子。 　　心跳忽然变快。 　　敏锐的直觉让周野燃起一种强烈得近乎沸腾的躁动。 　　停顿半刻，周野伸手， 　　拿起本子。 　　打开。 　　- 第58章 　　2018年3月6号,今天的天气很一般。 　　但我遇见了我喜欢的人。 　　- 　　2018年3月8号，阴。 　　看了他的比赛视频，他真厉害。 　　却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失落迷茫。 　　——我的尼龙小网好像捕不住这茫茫白月光。 　　- 　　2018年3月17号,晴。 　　从未如此贪恋,寄人篱下。 　　- 　　2018年4月3号，小雨。 　　他说，岁岁是个好孩子。 　　他说错了，岁岁是个做梦都想把他拉下神坛“犯罪”的坏孩子。 　　- 　　2018年4月17号,晴。 　　晚自习看见了大片大片的火烧云,真好看。 　　可我更想看到他。 　　他比晚霞好看。 　　- 　　2018年5月6号,晴。 　　昨天他生日，我送了本植物书。 　　他双手接下。 　　晚上做了个梦。 　　梦见他早就清楚植物书的意思,然后再双手接下书——也接受我的喜欢。 　　醒来发现,果然是梦。 　　- 　　2018年5月23号,雨。 　　很多人想要返老返童，永葆青春。 　　而我好想长大,快点长大，再大一点。 　　和他一样大。 　　不再是幼苗，而是像树一样,有力坚定地站在他身旁。 　　- 　　2018年6月8号，雨（X）,是晴天。 　　他走了，连告别都没有。 　　关于仲夏夜的绮丽之梦,在2018年的蝉鸣里，残忍决断地告诉我,到此为止。 　　- 　　2019年5月5号,风。 　　又梦到他了。 　　- 　　2020年7月23号,晴。 　　抱歉。 　　你和未来，我还是选择了我自己。 　　从此山高水长，路遥马急，我们天涯各一方。 　　平安健康，我的月光。 　　—— 　　闻岁在她卧室的书架上寻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周橙橙所说的让那本她念念不忘多年的很感人的漫画书。 　　她觉得周橙橙肯定是记错了。 　　但周橙橙非说自己记得清清楚楚，就是闻岁给她的。 　　于是两人又到书房里翻找。 　　书房多是闻清帆的书，闻岁的杂书不多，被专门放在了一列书架上。 　　很清楚地快速搜寻完。 　　闻岁关上书房门：“我都说了，我自己都没看过什么特别感人的漫画书，怎么会给你呢？” 　　周橙橙皱眉：“那我在哪里看的？我明明记得就是有个人给我推荐说很感人，我才去看的。除了你谁还会给我推书？” 　　闻岁努努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嗅到浓郁的饭菜香，闻岁探头：“别纠结了，应该快吃饭了。” 　　“行吧。” 　　往餐厅走。 　　却在经过闻岁卧室时，响起“咔嚓”一道轻声。 　　周橙橙循着声望，看到人，她觉得奇怪：“周野？你怎么从岁岁卧室出来？” 　　“是啊，”闻岁探头，她愣了两秒，“你笑什么？” 　　白日光下。 　　男人只身站立，一手搭着金属门把，露出半个身子，在光和阴影的齐心修剪下，身形像纸片似的薄薄一层，愈发颀长。 　　在笑。 　　不是那种像被点了笑穴似的，他只是唇角勾起，丹凤眼尾上挑。 　　笑容看上去无声内敛。 　　但其中的喜悦之情像是大海，外表沉静，底下却暗流涌动，磅礴盛大，教人看一眼，就能被感染震撼到。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他从内心出发，是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浑身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迸发的那种喜悦，连侧翘起来的呆毛都在晃来晃去。 　　闻岁怔住。 　　哪怕是在他重新归队，她都没见到他这个样子。 　　或许得冠时有？ 　　闻岁没去看过现场，不过看过视频。那时的喜悦也与现在不同，少年人张狂笃定，碾压自负，仿佛全世界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而现在的，第一眼看上去，他在压抑。 　　是小心翼翼。 　　就像是捡到一颗甜美的糖果，因为太喜欢太想拥有而不舍得分享，所以偷偷地藏起来独享。 　　“你被鬼上身啦？”周橙橙上下瞅他。 　　难得的，倒是没等到周野来怼她。 　　只看到他继续完成刚才动作，一把把门关上，然后往前走了两步。 　　于是周橙橙更觉得周野见鬼了。 　　“……” 　　沉默半刻。 　　头发突然被轻轻拍了两下。 　　闻岁眨眨眼，她掀眼。 　　刚才离得远，她没发觉。 　　现在离得近了，她才发现周野的眼睛好亮，特别特别地明亮，亮得出奇。 　　停了下，怕周野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闻岁张嘴。 　　但没等她出声，男人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懒洋洋的，听不出与平常有什么区别：“吃饭了，闻岁。” 　　- 　　舒慧和叶善灵忙碌了几小时，做了一桌子的菜。 　　吃的高兴，舒慧特许了闻清帆和周良年喝两杯。 　　周良年瞥一眼叶善灵，看着蓄满的酒杯，唉唉地推辞：“我喝不了酒，我还得开车。” 　　“行了，”叶善灵睨他，她还看不出他的心思，“开车不是有小野嘛？要喝就快喝，不然我去倒掉。” 　　“诶！”周良年连忙端起酌了口，“这好酒怎么能倒？” 　　“……” 　　“小野，你喝果汁。” 　　舒慧递给他一罐橙汁，“她俩要喝可乐，你不是要归队了嘛，是不是喝不了这些碳酸饮料？” 　　周野瞧了眼叶善灵，接过：“谢谢叶阿姨。” 　　“来，”舒慧举起水杯，“五一快乐，也祝小野能在冬奥取得好成绩！” 　　“咚咚。” 　　齐齐递过去碰杯。 　　周野看向唯一的缺口。 　　——叶善灵瞅他半瞬，伸出水杯。 　　“谢谢表哥表嫂。” 　　“不许再先斩后奏了，”叶善灵瞪他，“而且你爸妈也没同意，他们那里我可管不着。” 　　周野扯了扯唇，没说话。 　　周良年爽朗一笑：“年轻嘛，是得多拼多尝试。” 　　“不过啊，你还得谢谢岁岁。” 　　“嗯？” 　　周野顿住，转头。 　　- 　　半小时前。 　　闻岁从卧室里奔出来，她把叶善灵从厨房里拉出来。 　　叶善灵莫名：“怎么了？我那鱼还在锅里呢。” 　　“没事，我妈会看的。” 　　闻岁拉着叶善灵坐在沙发上，她思考了下措辞，“叶姨，您为什么不同意周野归队啊？” 　　听到是这事儿，叶善灵的脸色瞬间拉下来，不过毕竟是在闻岁面前，她笼统道：“又苦又累还不着家，有什么好的？” 　　“只是这样嘛？”闻岁抿起唇，“可是周叔叔常年应酬不也经常不在家吗？” 　　叶善灵：“……” 　　叶善灵噎了下：“那能一样吗？” 　　“为什么不一样？” 　　叶善灵说：“老周不是为了赚钱嘛？” 　　“周野也可以赚钱啊。” 　　“……” 　　“反正不一样。”叶善灵嘴硬，“我们家又不缺钱，他根本不用吃这份苦。” 　　闻岁想了下，她顺着叶善灵的话说：“您也说这是犯不着的苦，那您说他为什么还要巴巴地赶过去？他是抖m吗？” 　　“诶，”叶善灵忙打断，“岁岁，瞎说什么呢？！” 　　闻岁扯起唇，亲昵地握上叶善灵的手。女人保养得很好，手指细腻温软如脂玉。 　　闻岁说：“叶姨，我从小就觉得您最开明了，橙子小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您对她的期望不也是开心平安就好吗？那为什么在周野这里就想不明白了？” 　　“他会不知道训练苦吗？他会不知道重新回去的压力吗？” 　　闻岁语气敬佩：“他喜欢，所以即便知道有更好更舒服的路，他也毅然决然地奔赴荆棘遍地的路。” 　　叶善灵张张嘴，没说话。 　　女孩声音轻柔，回响在安静的客厅里，语气里的坚定与信任让人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他是雄鹰，雄鹰就该盘旋于天际。” 　　“怎么会甘心困在狭窄牢笼里？” 　　- 　　周橙橙说：“不然你以为我妈良心发现？” 　　“周橙橙！” 　　“……” 　　周橙橙讪笑两声，滑跪速度极快：“当然不是啦，是叶女士最最最通情达理啦。” 　　迎接到周野递来的视线。 　　闻岁望过去，眼睫不禁颤了下。 　　男人眼神定定，和往常一样漆黑沉默。 　　却让闻岁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她说不上来。 　　“谢了。” 　　终于出声。 　　闻岁弯唇笑，只当是自己过于敏感想多了。 　　她拿起可乐罐，碰了碰周野的橙汁。 　　“咚”一声轻响。 　　“冬奥加油。” 　　- 　　五月五号是周野生日，恰好在假期最后一天里，便商量着在长阴给周野过完生日后再离开。 　　不过周橙橙周四上午有课，她得晚上连夜赶飞机回去。 　　为此她锤了下周野的肩：“姐真爱你，别太感动。” 　　周野嗯了声：“谢谢，但别爱了。” 　　周橙橙：“……” 　　五一假期办喜事的人多，酒店客似云来，不过好在叶善灵提前一个月就定好了位置。 　　请的都是周野认识的朋友，包厢里聊得热火朝天。 　　闻岁进去时恰好听见叶善灵在跟周野聊天。 　　男人没骨头似的靠在门楣上。 　　叶善灵：“你爸妈还在国外，刚跟我打电话说等过段时间他们回首都了，再给你过一个。” 　　似乎有所察觉到，周野突然转过头。 　　与闻岁对视上。 　　他扬了下眉：“来了？” 　　“嗯。” 　　“走吧。” 　　周野拉上闻岁，转身就离开。 　　——直接无视掉了叶善灵的话。 　　“……” 　　人都到齐后，五层高的蛋糕从外面推进来。 　　大家立刻叫唤起来，关上灯，拉上窗帘，让周野许愿。 　　偌大的包厢里一片黑暗，只有蛋糕上的几根蜡烛弱弱地发着微黄的光。 　　照得站在最中间的男人脖颈处泛着暖黄，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在侧面落下一点阴影。 　　“行，谢谢大家过来。” 　　周野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周。 　　也许是闻岁的错觉，似乎在经过她这儿时，男人的视线停了会儿。 　　他薄唇微启， 　　“那就祝岁岁平安。” 　　猛然间，记忆被拉扯到一个盛夏凉夜。 　　闻岁扣了扣手心。 　　彼时女孩脸庞还有点稚嫩，白裙被风吹得飘起。 　　她祝他，岁岁平安。 　　夹带私货地，用自己的名字祝福他。 　　而现在，他祝他自己岁岁平安。 　　像是某种回应。 　　一场跨越四年的对话。 　　闻岁感觉心脏漏了半拍。 　　“……” 　　许完愿，灯光一开，包厢里变得通明起来。 　　闻岁不适应地揉了揉眼睛。 　　顺着叶善灵的意思，周野开始切蛋糕。 　　等闻岁适应后，便瞅见周野拿了两块蛋糕，递给她，还有旁边的周橙橙。 　　“谢谢。” 　　闻岁拿起身后的礼物盒。 　　她送的是条领带。 　　纯黑色的底，中间偏下的位置绣着红白相间英伦风格的一道斜条。 　　是前几天和周橙橙一起逛商场买的。 　　“等一下，我把礼物给你。” 　　周野扬眉：“岁岁跟我这么客气？” 　　“送的什么？” 　　“你到时候看看就知道了。” 　　闻岁站起身，想把礼物递到旁边的周野手上。 　　却在抬步时，没看清，一不小心被忘了拉开的椅椅脚绊了下。 　　“……” 　　身形猛地一歪。 　　闻岁连忙伸手，准备按住餐桌维持平衡。 　　手上的触感是坚硬的。 　　却不是餐桌的冷，而是温热的。 　　“……” 　　浓郁的薄荷香传来。 　　猛然意识到什么，闻岁瞬间抬头。 　　便见白光之下，男人蛊人的丹凤眼朝上挑起，笑意溢出眼底。 　　扶着闻岁肩膀的大手突然轻轻拍了两下，像是在示意。 　　男人神情懒散，“哦”了声：“原来这就是岁岁给我的礼物啊。” 　　闻岁：“？” 　　这都什么跟什么？ 　　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让闻岁不禁脸热起来。 　　她瞪圆眼，想要推开周野起来。 　　下一秒，肩部上的束缚突然变重。 　　男人的语气拉得很长很慢，但很轻，只够他们两人听见： 　　“我很喜欢。” 　　“……”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闻岁觉得周野最近有点奇怪。 　　不对,准确来说，是从长阴回来后。 　　“……” 　　也不对，在长阴时,她就感觉到他有一点点的奇怪,看她的眼神里总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闻岁不知道是什么，只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让闻岁明确说出到底哪里奇怪，她又有点哑言。 　　晚上。 　　闻岁回到宿舍,她看着桌上的乳酪蛋糕。 　　蛋糕刚从冷柜里拿出来,摸摸透明包装,还有点凉。露出来的切割面绵软丝滑，看着极为诱人。 　　女孩却皱着眉。 　　闻岁给周橙橙打电话,问完周橙橙的近况后,她转过话题：“对了,最近周野有没有跟你聊过天？” 　　“没，怎么了？” 　　“也没什么事,”闻岁斟酌字词，“我就是觉得他最近有点奇怪，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那头停顿两秒：“跟被鬼上身了似的？” 　　闻岁：“……” 　　闻岁思考了下,点头：“嗯，差不多。” 　　“嗐,他在长阴时就这样了。” 　　周橙橙吐槽，“就我们去你家吃饭那次,回去的时候我坐他车嘛，他不知道怎么了,就自己搁那儿乐得不行,笑得跟个傻逼似的。” 　　“我当时看见他这样,就问他是不是有病让他好好开车，结果他突然侧过头，” 　　闻岁猜测：“打你了？” 　　“不是，”周橙橙语气恨恨，“是继续冲我笑。” 　　“……” 　　闻岁嗯了声：“那是挺可怕的。” 　　“对啊，”周橙橙语气激动，“他妈的我当时吓得手机都掉了。” 　　闻岁：“……” 　　她静默了下：“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 　　“不过，”周橙橙翻了个白眼，“他有天吃饭，突然一本正经地跟我说，我眼光怪不错的。” 　　“嗯？” 　　周橙橙理所当然地说：“这不明摆地在内涵我嘛，阴阳怪气我喜欢谢怀啊。” 　　闻岁蹙眉，觉得周野应该没这么多弯弯绕绕：“……这样嘛？” 　　“不然还能怎么解释？”周橙橙咬牙，“他妈的一男的嘴怎么这么毒。” 　　她想起什么：“对了，他怎么你了？虽然他快来首都了，但我妈还是能收拾他的。你说，我帮你告状。” 　　怎么我了。 　　闻岁顿了下，她低头，定定地看着桌上的蛋糕。 　　也就是每天早上在楼下等着给她送早餐，时不时给她带块小蛋糕，聊天变得频繁起来，话题的开始从她变成了他，平常几乎三四天碰到一面的人，基本一天三四面，还总是特别巧地在一起。 　　甚至今天下午，她要去图书馆查资料，他就坐在在图书馆陪了她一下午。 　　可是他的休学手续已经办好了，还去图书馆干嘛？不过见他拿了本书看，她瞥了眼，像是一本诗集，也没闲着发呆，她便没好意思问。 　　看起来确实没什么。 　　但和平常相比较，就觉得他怪怪的。 　　闻岁张嘴，感觉无从下口。 　　“也没，”闻岁说，“就是对我有点好。” 　　“就这样？” 　　“对。” 　　沉默两秒。 　　周橙橙问：“他是不是在你旁边啊？” 　　“？” 　　吓得闻岁四处环视一遍。 　　了解到周橙橙意思后，她摇摇头：“没。” 　　周橙橙帮忙想：“啊！那应该是……” 　　“什么？” 　　“是为了感谢你！” 　　闻岁没明白：“什么意思？” 　　“就是归队的事儿啊，多亏你劝说我妈。”周橙橙说，“他肯定是想谢谢你。” 　　闻岁琢磨了一下，很快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有道理。” 　　- 　　明白了周野的意思后，闻岁心里轻松不少，坦然地撕开蛋糕包装慢慢拿勺子吃。 　　吃完她摆弄着手机。 　　【乌苏虾滑粥呀：那明天几点去？】 　　离开图书馆前，出于安静，周野在微信上询问她要不要看电影，最近新出了个科幻大片，网上评论很好。 　　闻岁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看看有没有时间。 　　周野扬了下眉，点头，关掉手机。 　　现在明白了他的意图，闻岁也放下心来。 　　那边回得很快。 　　【Z：？】 　　闻岁往上翻找聊天记录，找到那句“明天看电影吗”，她手指长按，扣了个句号，带下来示意。 　　【Z：行。】 　　【Z：你想看什么？】 　　闻岁鼓起嘴。 　　其实她不是很喜欢看科幻片，这片前几个系列出来时，网上就讨论得热火朝天。她跟风，和周橙橙去电影院看了眼，没过十分钟她就哈欠连天。 　　倒是看到一个小众动漫。 　　看预告片制作精良，画风安静，故事洁简温暖，是她喜欢的感觉。 　　闻岁敲字。 　　但要发出去时，她想了想，还是按下删除键。 　　【乌苏虾滑粥呀：都行。】 　　【乌苏虾滑粥呀：你决定就好。】 　　【Z：行。】 　　【Z：那明天晚上？吃个晚饭，然后去看？】 　　【乌苏虾滑粥呀：好。】 　　刚发送出去，恰好门被打开。 　　闻岁转头，是楚恬和陈静，她们刚在操场运动完。 　　“回来了？” 　　”嗯，”楚恬锤着手臂，“累死我了，明天我要吃大餐奖励我自己。” 　　陈静赞同：“可以，有家新开的日料店好像不错，刚好周末，我们一起去呗。” 　　“支持！”楚恬说，“雨彤应该也去，她前几天还说想吃日料。” 　　陈静：“好，我打个电话问问，定个晚上四人的。” 　　“诶，”闻岁终于逮到空儿说话，“我明天去不了。” 　　“为什么？” 　　“我刚跟周野约好了，明天晚上要吃饭看电影。”闻岁说，“你们三个去吧。” 　　陈静瘪瘪嘴：“行吧。” 　　没能聚齐，楚恬有点失望地走到闻岁面前捏她脸，被闻岁快速躲开。 　　瞥到闻岁桌上的蛋糕包装，她问：“又是周野给你的？” 　　“嗯。”闻岁没否认。 　　楚恬啧啧两声：“又送蛋糕，又吃饭，又看电影的。要不是知道是你小叔叔，我还以为你俩谈恋爱呢。” 　　闻岁瞬间瞪圆眼。 　　她声音有点结巴：“你、你瞎说什么呢？” 　　“本来就是啊，这不都酸了吧唧的小情侣干的事儿嘛，不然你问问小静？” 　　陈静听到动静，她努努嘴：“确实很像。” 　　“别瞎说，”闻岁眼睫颤了颤，她制止道，“他是为了感谢我，我前几天帮了他点事儿而已。” 　　“这样吗？” 　　“当然。” 　　“……” 　　和楚恬聊完，闻岁吐出一口气。 　　她摸摸脸，有点热，心里忍不住嘀咕。 　　楚恬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啊？ 　　平缓下来呼吸后，准备去做作业，突然意识到什么。 　　闻岁顿了一下，她拿起手机。 　　打开。 　　加上周野时，他的昵称是个简单的大写Z。 　　闻岁顺其自然地就给他这样自动备注。 　　估摸着他也懒得摆弄这些东西，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换过。 　　闻岁手指翻了翻记录。 　　视线定在她带下话时突兀的句号上，接着微往下，盯着“明天看电影吗”左边有点陌生的文字昵称愣了两秒。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纯黑色的头像。 　　头像右边。 　　昵称：岁岁平安 　　- 　　和闻岁聊完，周野就继续坐回书桌前。 　　整洁的红木桌上，白皮的书页显得十分清楚。 　　翻过去看，书封上印着烫金的大字“植物大百科”。 　　刚翻两页，电话响起。 　　快速掀眉看去，但眼神在瞅见备注的一瞬间变淡。 　　他慢条斯理地接通。 　　没等他说话，那边已经暴躁出声： 　　“他妈的休学了就不见人是吧？” 　　“要拿世界冠军了就看不起我们这些糟糠同学了是吧？” 　　“亏我他妈的还在跟你安排告别宴！你对得起我吗！要不是小瑞跟我说你天天在小侄女屁股后面转，我都不知道你已经回南海了！” 　　李宴说完，那边许久都没说话，一片死寂。 　　他停了下，以为自己话说太重了，刚想说，自己只是太生气了没控制好情绪。 　　下一秒，他听见手机那头慢悠悠地嗯了声。 　　“你叫谁小侄女呢？” 　　李宴：“？” 　　李宴没懂：“岁岁啊，她不是咱小侄女吗？” 　　“谁跟你小侄女？” 　　周野声音懒散，“她只是我侄女的朋友，懂？” 　　李宴沉默了下：“不太懂。” 　　周野蹙眉，干脆直接解释：“闻岁就是闻岁，不是我小侄女，我小侄女叫周橙橙，别再瞎叫人。” 　　“哦。” 　　李宴答完，突然想到什么：“不对啊，当初不是你让我叫的嘛，你自个儿介绍的小侄女。” 　　周野：“……” 　　“是吗？” 　　“是的。” 　　周野顿了下，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那肯定你记错了。” 　　李宴：“？” 　　正要反驳，但是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李宴咬牙，“我他妈跟你说这么多，你就听到了小侄女？！” 　　周野扬眉，答得理所当然：“差不多。” 　　“靠！” 　　听到那边爆出粗口，周野忍不住笑了。他轻嗯一声，收下了李宴对他的关心：“知道了，我明天晚上有事，你要办什么告别宴的话，就定在后天吧，你订位置，我来出钱。” 　　“没找你主要是最近比较忙。” 　　“忙？”李宴不信任地嗤了声，“我还不了解你，你现在屁事没用，能忙什么？” 　　他讽刺反问：“写作业还是谈恋爱啊？” 　　“差不多。” 　　“你这小子一天到晚嘴里没一句实——”李宴反应过来，“等一下，你说什么？” 　　周野翻了一页植物书：“不是谈恋爱……” 　　下一秒就听到李宴长长的呼气声：“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背叛我们母单群了，诶，也不对，你都休学了能写什么作业——” 　　“是追人。” 　　没等李宴的尾音落下，男人不紧不慢地补完了剩下的话。 　　那边安静了足足十秒，以至于周野拿开了手机、怀疑是不是不小心挂断了。 　　“你说什么？！！”李宴不可置信。 　　这他妈比周野谈恋爱还让他觉得震惊。 　　周野身边从不缺优秀漂亮的女孩子追求，和哪个看对眼了去谈谈恋爱，在他看来也正常。 　　但是就这逼，整天一副拽了吧唧的少爷样，他会去追人？！这得啥样的女生啊？！ 　　李宴试探道：“这女孩长什么样啊？” 　　提到闻岁，周野坐起来。 　　“这么跟你说吧，”他拿起腔调。 　　李宴：“嗯嗯。” 　　夜幕渐深，路灯蜿蜒如绸缎。 　　屋内灯光明亮，衬得一双丹凤眼更加明亮缱绻。 　　“很漂亮，很优秀。” 　　骨感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植物书书页， 　　“总之哪儿都好。” 　　原本正襟危坐满怀期待，以为会听到一篇介绍那女生会有多美多能干的洋洋洒洒小作文的李宴，听完这个。 　　好家伙，恋爱脑啊。 　　毕竟是好兄弟，担心周野被骗。 　　李宴纠结了下措辞：“没了？” 　　有没有什么比如身高体重学校专业具体点的东西。 　　“你要说，那倒确实还有。” 　　“什么？” 　　“刺激。” 　　“……” 　　李宴：“？” 　　周野轻捻了捻植物书，眼里突然揶揄笑意点点：“说起来，这还算是段……” 　　“——不伦恋。” 第60章 　　定的是家烤肉店。 　　就在电影院楼下两层,是闻岁定的，她这人怕麻烦，选这里图的就是个方便。 　　五一假期一过,气温越发高涨。 　　大街上随处可见,人们均换上了清爽的短袖。 　　闻岁穿了条奶白色法式v领连衣纱裙，上面缀着凌乱的红色玫瑰碎花。 　　黑色长发柔顺地随意披在肩后。 　　妩媚地显露出来清晰可见的锁骨，同时也不失俏皮。 　　电影票定的六点半的场次。 　　五点左右，周野在校门口接到闻岁。下班高峰期,车流拥堵,没多远的路程将近五点半才到。 　　提前电话预定过,周野报完手机号，终于坐下来。 　　他把菜单递给闻岁。 　　没说话,意思却明显,让闻岁点。 　　闻岁鼓起嘴,也没跟他客气。 　　点了厚切猪五花，雪花牛肉,鸡皮，墨鱼肠，金针菇,蛋炒饭，南瓜粥。想到周野不能吃猪牛肉,她又加了份鸡排肉和虾。 　　“你看看。” 　　她把iPad递给周野。 　　周野点开，他看到鸡肉和虾,扬眉。 　　闻岁有点抱歉：“我选店的时候就图方便，忘记你现在不能吃这些,刚看菜单才突然反应过来。” 　　“没事,岁岁爱吃什么我们就点什么。”周野对吃食这些没那么讲究。 　　这家店有专门的服务员帮忙烤。 　　闻岁坐着玩手机,看楚恬她们分享的日料图片，她笑，也拍了两张烤肉的图片过去。 　　【楚恬：我操，这个手！我的日料瞬间不香了！】 　　闻岁皱起眉。 　　【乌苏虾滑粥呀：？】 　　【乌苏虾滑粥呀：什么手？】 　　那边很快来了回复。 　　是张她刚发过去的图片，在最右边用红线画出来标注。 　　闻岁定睛一看。 　　确实是只手。 　　她当时拍照没注意，把旁边正在煎烤猪五花的服务员的手也拍了进去。 　　【楚恬：一分钟之内，我要得到这只手的所有资料。】 　　【陈静:+1】 　　【宋雨彤：+10086】 　　闻岁对这些人无奈。 　　【乌苏虾滑粥呀：就是烤肉的服务员。】 　　【楚恬：来张图瞧瞧，有这么好看的手的人长得肯定也不会差！】 　　看见这话，闻岁这才抬头瞥了眼。 　　刚才忙着跟楚恬他们聊天，倒是没注意到，现在才发觉。 　　这服务员……还真有点帅。 　　“……” 　　另一头，周野端过被放在桌边的蛋炒饭。 　　蛋炒饭色泽金黄，米粒被炒的粒粒分明，嫩绿的小葱被剁成小小的小段，和饱满的玉米粒儿、碎碎的鸡蛋块甜甜地缀在上面。 　　拿来一个干净的蘸料小碟。 　　周野低头，神色淡淡地用筷子把葱段夹出来。 　　她不吃葱姜蒜。 　　检查完蛋炒饭里没有了显眼的绿色，周野又把蛋炒饭端回去。 　　——离闻岁近的那边。 　　但一抬眼，周野神色微顿。 　　女孩捧着手机，乌黑的柔发遮住了半边脸颊。透过那双清澈的眼睛，周野看得清楚，她在笑。 　　倒不是因为吃到好吃的。 　　周野顺着她不停张望的视线移去，下颚绷了绷。 　　“……” 　　脖颈处突然变得空落落的，随即传来一点凉意。 　　闻岁敏感地瑟缩了下。 　　她扭过头：“嗯？” 　　男人身形高大，站在她身边，显得这宽敞的位置一下子逼仄不少，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她所有的视线。 　　“你在干嘛？” 　　不适应，但闻岁也没躲。 　　周野没答。 　　感受到头发上的束缚。 　　脖颈处变得清爽起来。 　　闻岁察觉到什么，伸手去摸。 　　下一秒，手忽然被男人握住。 　　闻岁心跳倏地停了半刻。 　　还没等她回过神，男人已经继续牵着她的手往下。 　　直到手指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她又摸了摸，是发圈上面的图案，像是月亮。 　　伴随着男人特有的懒洋洋的声腔。 　　“吃烤肉怎么也不扎下头发？” 　　闻岁嫌麻烦。 　　一是梳头麻烦，二是她的发圈总是用完就不知道放哪儿去了。 　　所以上大学后，她基本就懒得扎头发了。 　　虽然吃饭时头发老往下掉，会有点不方便，但闻岁一般将就着，腾出左手按着头发。 　　“我老忘。” 　　闻岁想起什么，狐疑瞥他，“诶，你哪来的发圈？” 　　“刚路上买的。” 　　闻岁想起来了。 　　难怪，刚才经过便利店时忽然停车进去，她还以为他是去买什么糖。 　　她有点意外地挑眉。 　　“你们俩关系真好。” 　　旁边的服务员看见这一幕，笑着夸道。 　　丹凤眼微微眯起。 　　周野点头，懒笑：“差不多吧。” 　　闻岁眨眨眼。 　　她总感觉这服务员好像是误会了什么，但是又觉得好像也没问题。 　　顿了顿，闻岁瞟一眼周野，还是没多说。 　　不过这么一搅合，她也没好意思再琢磨着偷拍，低头吃饭。 　　- 　　吃完饭差不多六点二十的样子。 　　两人上电梯去看电影，经过奶茶店时顺便买了两杯果茶，又买了一桶爆米花。 　　很快听到科幻片的检票。 　　闻岁深吸一口果茶。果茶酸甜冰凉，糖度刚好。 　　她在心里默念，只要到时候不停地吃爆米花喝果茶，也就坚持个两小时四十八分钟。 　　“……” 　　就不会犯困了……吧。 　　她拉上刚打印完票的周野：“走了。” 　　咬牙，一副视死如归上战场的样子。 　　“走去哪儿？” 　　周野瞟了眼粗健手腕上的手。 　　女孩手小，松松地握着他，没到他手腕的一半。 　　“嗯？”闻岁转头，指了指，“检票了啊。” 　　男人瞧了眼，他扬眉， 　　“你要看这个？” 　　闻岁蒙了：“什么意思？” 　　周野把一张票递给她。 　　闻岁低头。 　　不是科幻片，是她原本想看的那个动漫。 　　“周橙橙说你不喜欢看科幻片，”周野蹙眉，淡嗤了声，“这臭丫头以为我不在她身边就敢瞎糊弄我。” 　　“我去问问科幻片还有没有位置。” 　　“欸，” 　　闻岁鼓起嘴，眉眼弯弯，笑起来，“她没骗你，我确实不是太喜欢看科幻片。” 　　“我以为你喜欢看，就没说。” 　　周野唇角勾起，揉了揉她的头发： 　　“闻岁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话语暧昧。 　　闻岁眼睫微颤，她哦了声，沉默地吸了一口果茶。 　　- 　　和闻岁原定的计划截然相反。 　　她的果茶和爆米花一点都没动。 　　——这电影剧情太过好看，她全程专注在其中，压根没有余力去吃。 　　可惜，结局是个虽然温情，但还是充满浓浓的be感。 　　电影院灯光亮起时，闻岁才恍然回过神。 　　她摸了摸眼角，把眼泪擦掉。 　　电影院外面就是垃圾桶，周野把喝完的可乐丢进去。 　　闻岁看看手上。爆米花倒是带回去还能分享给楚恬他们吃，不过果茶……放久了里面的水果会变质，可是她现在心情还没缓过来，不太想喝。但直接扔掉，里面还有大半，又浪费。 　　闻岁有点纠结。 　　“怎么了？”周野问，“站着不动干嘛？” 　　闻岁啊了声，她抿唇，把自己的纠结说了下。 　　“就这？” 　　“嗯，”闻岁眨眨眼，“要不我还是去趟卫生间，把里面的水倒掉吧，实在不想喝。” 　　话音刚落，手上一空。 　　周野拿走了果茶。 　　意识到周野要做什么。 　　“我喝——” 　　我喝过了。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周野转了转吸管，接着果茶的液面逐渐下移。 　　没过几秒，果茶见底。 　　“啪”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直直地落进了垃圾桶里。 　　闻岁眨眨眼。 　　脑海里不合时宜地跟着蹦出一个词。 　　脸庞更是跟着这个念头发起热。 　　她嘴唇蠕动两下，最终悄悄摇摇头，想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出去。 　　他只是不想要浪费，加上把她当小侄女，亲人之间吃对方剩下的东西很正常。 　　闻岁垂下眼皮。 　　- 　　出来后，已经入夜。 　　夜色浓郁，霓虹灯不要钱似的亮起，用灯红酒绿这词来形容这个世界最贴切不过。 　　人声嘈杂，夜风吹来。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远远地嗅到糕点香。 　　周野瞧过去：“吃吗？” 　　“嗯？” 　　闻岁正在发呆，想刚才的电影。 　　周野看她一眼，直接道：“站这儿等我。” 　　“欸。” 　　闻岁移过视线，但见糕点店排了许多人，她努努嘴，又懒得过去。 　　站在原地等待周野。 　　脑袋放空，又想起刚才的电影结局。 　　闻岁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直到一声急利的“滴”声，闻岁猛然回过神。 　　便见一辆小电瓶车直直地朝她冲过来。 　　瞳孔紧缩。 　　因为发生突然加上害怕，闻岁大脑忽然变得空白，像傻了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没动。 　　就在距离闻岁只有不到一米的时候，肩部突然传来一道猛力，拽得她有点疼。 　　身体被动地扭转，下一秒，鼻尖撞到硬物。 　　温热踏实的感觉。 　　混杂着一点点的薄荷香。 　　闻岁终于心有余悸地喘过气。 　　然而一呼吸，就全是独属于男人炙热的荷尔蒙气息。 　　心跳砰砰，悄悄加速。 　　闻岁脸随之越滚越红。 　　她吞咽了下口水。 　　想动。 　　但没动成。 　　——腰部被紧紧地箍住了。 　　女孩腰很细，周野半只手臂就将她搂住。 　　因为紧绷，完美地看出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周野淡望过去。 　　骑电瓶车的是个女生，看着年龄不大。 　　把车稳住之后，她就连忙过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第一次骑这个车，没把控好，你们没事吧？” 　　周野语气很不客气：“第一次骑对这车没把握，就来这种人多的闹市？再说这儿这么多人，你不应该下来推吗？” 　　那女生本来瞧见周野的样子，过来时还有点害羞，说两句就朝他瞥一眼，但一听到周野这话，立刻愣住，脸庞顷刻通红，哑然无声。 　　闻岁转过头，见状她拉拉周野的衣服：“我也有原因，我刚才出神了没注意到。再说我现在也没事，算了吧。” 　　周野低头瞧她，又看一眼那女生。 　　最后什么也没说，揽着闻岁离开了。 　　- 　　“榴莲酥。” 　　周野把纸皮包装递给她。 　　“哦哦。” 　　闻岁有点心不在焉。 　　——腰上的手还么送开。 　　她抿起唇，偷偷瞟一眼周野。 　　男人比她高快一个头，昂头，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颚，线条像刀削一般利落。 　　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腰上的束缚存在感太过强烈。 　　两人的距离更是因此贴的极近，手臂相贴，闻岁的肩部和男人的手臂摩擦，近的仿佛能听到男人均匀的呼吸声。 　　闻岁垂下眸，她扣了扣纸袋，发出一点点细微的声音。 　　“你的心意我都收到了。” 　　闻岁吐出一口气，她突然主动使力，脱离开男人的怀抱。 　　周野停住，他眉头蹙了下，又很快松开。 　　接着笑了： 　　“闻岁，你确定？” 　　“嗯，”闻岁觉得做得挺多的了。 　　虽然劝说叶阿姨对周野是件很重要的事，但是其实要不是叶阿姨心里想着周野好，为周野考虑，她说什么都没用的。 　　“你想要感谢的心意我都收到了。” 　　周野扬眉：“感谢？” 　　闻岁点头：“你最近突然对我这么好，不是想感谢我上次劝说叶阿姨的事儿嘛，我已经知道了，也接受了，你以后不用这样了。” 　　其实她还是没把话全说了，周野这都不仅仅是好了，是殷勤了。 　　夜风出来，轻柔的纱裙被吹起。 　　榴莲酥的香味在两人之间慢悠悠地萦绕。 　　察觉到周野好久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瞧着她。 　　闻岁疑问：“怎么了？” 　　周野还在看她，笑起来：“没事。” 　　“走，上车吧。” 　　闻岁不太明白，她快步跟上。 　　坐进副驾，“刷”的锁车声响起。 　　闻岁没在意，还是系好安全带，准备给楚恬发消息她回来了。 　　但发送完，才发现车没动。 　　她转过头，想询问怎么了。 　　便见男人正在瞧他，闻岁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安全带没拉。 　　露天停车场灯光昏暗。 　　打在男人分明的五官上，在安静气氛的衬托下，竟有一点暧昧的意味。 　　莫名地，闻岁跟着屏了呼吸，一句话没说。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响起簌簌的细响。 　　男人忽然低下头剥了颗糖。 　　离开了男人的视线，闻岁顿了下，舒出一口气。 　　“祝岁岁平安。” 　　一口气还没顺下，便听到男声传来。 　　这是周野生日许愿时，他说的话。 　　周野不紧不慢地把糖含进嘴里。 　　语句有点含糊。 　　他凝望闻岁。 　　“不是，祝，岁岁平安。” 　　周野慢慢吐字， 　　“是，祝岁岁，平安。” 　　“……” 　　停顿很明显。 　　闻岁不是傻子，她当然听得出来。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揪起来。 　　她眼睫飞颤：“什、什么？” 　　“不明白？” 　　闻岁没吭声。 　　周野又笑了。 　　“啪嚓”一声，糖果被咬碎。 　　就在下一秒，闻岁瞳孔猛地缩小。 　　——透过女孩清澈的双眼，能够清晰地看见对面的男人变得越来越大，逐渐只剩下一双眼睛。 　　附近的喧嚣忽然变得很远很远。 　　躲在晦暗的灯光下。 　　男人的薄唇在女孩嘴角轻碰了一下。 　　周野掀起眼皮，漆黑的瞳孔明亮得像是里面在燃着火，他难得地没有笑：“闻岁，” 　　他喊她的名字，“现在呢？” 　　“明白了吗？” 第61章 　　夜风习习,校道两边的绿浪簌簌地响。 　　白纱玫瑰碎花裙在遥遥静夜里，静悄悄地，仿若爱丽丝的一场虚梦。 　　“闻岁。” 　　洁白纤细的小腿倏地停下。 　　连带着原本漂浮在空中的纱裙也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似的,顷刻听话地贴在小腿肚。 　　周野掀眼。 　　女孩背部纤薄,透过薄薄的布料，依稀能看到姣好的蝴蝶骨。 　　他咬碎糖果，树影斑驳微晃，映衬得男人的瞳孔越发漆黑晦暗,看不清情绪。 　　像是猎物在与猎手僵持一般,双方都没动作。 　　静了大半刻。 　　意识到男人似乎是在等待她的回答,女孩抿起唇，终于出声,嗓音淡淡：“嗯？” 　　男人扬眉：“嗯？” 　　他把声音拖得长长的,滚着懒散的磁性,尾音里全是戏谑笑意。 　　——在极其恶趣味地学女孩说话。 　　“……” 　　“你、你干嘛？” 　　女孩还是没回头。 　　周野吐字：“过来。” 　　闻岁：“……” 　　闻岁扣着手指：“干什么呀？” 　　下一秒，一道轻微的“哒”声传来。 　　察觉到什么,闻岁肩膀猛地紧绷，她连忙回头看。 　　不知什么时候，男人已经下了车。 　　他一身黑衣,站在茫茫夜色里，安静沉默,令人错觉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只有一步一步、稳健厚重的脚步声，像是某种不言而喻的倒计时。 　　朝闻岁走来。 　　“你……”闻岁眨眨眼,说到一半又忽然哑住，不知道说什么。 　　周野饶有兴趣地回她：“我？” 　　脑海里回想起一小时前的场景。 　　闻岁脸庞又泛起绯红,她讷讷看着周野：“你到底要干嘛啊？” 　　“你说呢？” 　　眼见着周野离她越来越近,闻岁手指握了又松,语气干巴巴地：“哪、哪有你这么……” 　　剩下两个字她顿了顿，没好意思说出口。 　　偏偏周野还要明知故问：“我怎么？” 　　“……” 　　静默半瞬，她低头，看着两人距离不到一米的斜长影子，咬唇出声：“追人。” 　　说出这俩字，她松下一口气，昂头嗔怪：“哪有你这么逼着的？” 　　周野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脚步却没停。 　　闻岁眨眨眼，意思明显：“那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先回宿舍去了。” 　　“好。” 　　薄荷香味被揉进了风里，随着脚步声的推进，越来越浓郁。 　　同时男人的身体也越来越清楚高大。 　　闻岁：“？” 　　好，但是不走。 　　闻岁面无表情。 　　行，那她走。 　　深吐一口气，她就转回身。 　　脚还没抬两步，细细的手腕就被人拽住，使力，把她拽了回来。 　　还没等闻岁反应过来瞪他，便听到男人笑了起来，笑声慵懒，很轻，但肉眼可见地极为开怀。 　　闻岁真生气了，她伸手就要扯开周野：“你到底——” 　　“榴莲酥。” 　　“？” 　　定睛一看，闻岁才发现，男人另只手上正拿着刚买的那袋糕点。 　　天黑，加上她心里在想着别的事，就没注意到。 　　闻岁：“……” 　　闻岁：“哦。” 　　她神情故作淡定地接过：“那谢谢了。” 　　周野瞧她，眼神似乎透过女孩的神情看出来了她的心思，不过他也没戳穿，只笑得满是揶揄：“嗯，不用客气。” 　　闻岁：“……” 　　隔着薄薄的纸袋，榴莲酥还有点温热。 　　闻岁摸了摸：“那我回去了。” 　　周野轻嗯了声，安静地站在后面看女孩的背影。 　　就见女孩还没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 　　闻岁喊他的名字：“周野。” 　　周野回得很快：“嗯。” 　　又起了一阵风，女孩后面的头发都被发圈圈着，只有前面的两缕刘海往后吹，露出饱满的额头。 　　她抿唇看他。 　　眼睛明亮，圆圆的，像是两轮满月。 　　周野挑唇，没忍住，伸手揉了一把闻岁的头发：“明天见，闻岁。” 　　不是再见，是明天见。 　　闻岁弯起唇，应下：“好。” 　　- 　　闻岁回到宿舍的时候，楚恬她们已经回来了。 　　楚恬一眼瞅见她手上的爆米花和糕点袋：“你袋里买的啥啊？” 　　接着她眼睁睁地看着闻岁从她身边经过。 　　没搭理她。 　　楚恬：“？” 　　楚恬愣了下，以为闻岁没听见，走过去在闻岁面前甩了两下手：“岁岁。” 　　话音刚落，怀里突然被塞满。 　　爆米花和榴莲酥的香味齐齐从下往上飘进楚恬的鼻子里。 　　楚恬看着怀里的零食，疑惑：“不是，你干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楚恬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闷闷的尖叫声打断。 　　楚恬：“？” 　　声音很闷，倒是不会吵到别的宿舍。 　　但是正在卫生间洗漱的陈静和宋雨彤听得很清楚，两人连忙赶过来。 　　她们看向楚恬：“大晚上的恬恬你吼什么啊？” 　　楚恬：“……” 　　静默半瞬，楚恬拿了颗爆米花塞进嘴里。 　　并缓缓移开身体，露出来后面的床。 　　便见，女孩趴在床上，裙摆因为这个动作往上移了一些，到膝盖处，正随着她身体的摇晃晃动。 　　而上半身，全部淹进了被褥里。 　　她把头埋着，手兴奋地轻锤着被褥，时不时发出笑声。 　　陈静二人：“？” 　　又是半刻的沉默。 　　宋雨彤发问：“她在干嘛？” 　　见到这两人和她刚才一样的神情，已经缓过来的楚恬嚼吧嚼吧爆米花。 　　奶香甜味充溢在口腔里。 　　她以一副过来人的身份拍拍陈静和宋雨彤的肩，语重心长：“没事，估计我岁姐中了几千万的彩票，我们乖乖等她冷静下来打赏给我们个万把块儿就好。” 　　“……” 　　- 　　闻岁当然没跟楚恬她们如实说，只摇了摇头告诉她们等确定再说。 　　倒不是有意隐瞒，一个是还没确定，第二个是……太魔幻了，感觉像在做梦一样，刚才她在周野看似镇定自若，实际脚步早已飘得像踩在云朵里。 　　闻岁躺在床上。 　　入了夜，其他人已经休息，宿舍里静谧黑暗，没过多久，慢慢地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闻岁安静地盯着天花板，她突然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 　　是疼的。 　　她终于吐出一口气，眼角眉梢又都是笑意。 　　不过这一夜，闻岁不出意外地失眠了。 　　大脑虽然非常困倦，但是心脏始终躁动地定不下来，根本睡不着。于是她就这样巴巴地看着天花板，见证着天色从黑幕逐渐泛起了鱼肚白。 　　却其实也是乐在其中的。 　　直到楚恬她们起床了，闻岁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再醒来时，手机一看，已经是下午一点四十。 　　闻岁立刻坐起来。 　　点开微信，才发现周野给她发了条信息。 　　九点半发的。 　　【Z：醒了没？】 　　闻岁懊恼地揉了揉头发，赶紧回过去。 　　【乌苏虾滑粥呀：我昨天晚上失眠了，才醒。】 　　字打到一半，闻岁突然想到什么，她眨眨眼，又慢吞吞地全删了，重新敲字。 　　【乌苏虾滑粥呀：我才睡醒。】 　　按下发送，正挑选着表情包。 　　【Z：下来。】 　　【乌苏虾滑粥呀：？】 　　猛地意识到什么，闻岁快速起床换衣服。 　　楚恬瞅见：“岁岁你终于醒了——” 　　话音未落，就见女孩飞奔出去。 　　“……” 　　远远地，就看到长木椅上的男人。 　　她喘着气平稳呼吸，放下脚步。 　　而男人已经看见了她，站起身往这儿走。 　　闻岁没再动，深深地吸着气。 　　“速度挺快。”周野上下打量她，顺手给她拢了拢头发。 　　闻岁下来得急，压根没来及打理，她问：“你一直在这儿吗？” 　　周野仔细思考了下：“倒也没。” 　　闻岁闻言心里吐出一口气。 　　那就好。 　　不然让他等那么久，她怪不好意思的。 　　“中午吃饭走了半个小时。” 　　下一秒，就听到周野的补充。 　　闻岁顿了下，她眨眨眼，啊了声：“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你……你等这么久干嘛？” 　　周野扬眉，他笑：“我这还在追我女朋友呢，那我不得勤快点儿。” 　　“……” 　　闻岁做贼似的连忙看向旁边，她瞪他：“你瞎说什么呢？” 　　周野也没再逗她，解释道：“本来是想给你送个早饭的，顺便和你出去逛逛，但你没回我，估计你没醒，我也没什么事儿做，就搁那儿坐会儿了。” 　　闻岁拖延症晚期患者，经常时间不够用，为了赶早八不吃早饭，最近这几天倒是托周野的福，规律不少。 　　闻岁哦了声。 　　“饿吗？”周野继续问。 　　闻岁老实点头。 　　她早饭中饭都没吃，刚才忙着下来没感觉，现在后知后觉地饥肠辘辘。 　　闻岁想吃点清淡的，两人去了家早茶店。不远，距离学校就十分钟的路程。 　　早茶店装修简单素净，这个点更是没多少人，十分安静。 　　周野吃过午饭了，便没点多少。 　　爽弹的水晶虾饺入肚，闻岁满足不少。 　　她大快朵颐起来。 　　吃到一半时，楚恬发微信过来询问她题目。 　　见她怪着急的，闻岁便停下筷子回复。 　　周野关注着她：“不好吃吗？” 　　“没，” 　　闻岁说得笼统：“恬恬问我问题。” 　　“哦，”周野煞有其事地点头，“原来是闻老师。” 　　闻岁知道是男人在无聊地揶揄她玩儿，懒得搭理他。 　　等到回完楚恬，她才动筷继续吃。 　　“说起来，闻老师，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周野一手支着下巴，看着她笑。 　　闻岁瞥一眼他的神情，就知道这男人心里憋着坏儿。 　　她慢吞吞地继续吃，当没听见。 　　“怎么？”周野另只手无节奏地敲打着黄木桌面，“这老师怎么还玩偏心这一套啊。” 　　瞅见女孩还是不为所动，他存心逗她玩儿，故意啧了声：“那我得让大家伙评评理啊。” 　　闻岁：“……” 　　闻岁受不了了，她放下筷子：“你真把我当老师？” 　　周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嗯？” 　　“那周同学，”闻岁学着他称呼，反客为主道：“食不言寝不语，懂吗？” 　　周野愣了半秒，反应过来，他唇角一勾笑起来了：“行。” 　　打发完周野，闻岁又继续吃。 　　周野倒还真没再说话，唇角弧度漫不经心，全程就安静地看着她，视线很紧，一度让闻岁想问她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但又想起她自己刚立的规矩，又默默咽下去。 　　付完钱，闻岁前脚刚离开早茶店。 　　后脚就听到周野提醒：“那现在呢？” 　　行，该说不说，这男人在坚持上是有点坚持的。 　　闻岁：“……” 　　知道逃不过了，闻岁说：“可以。” 　　“嗯，我想想。” 　　周野低眸瞅她两眼，笑了，“老师，我最近在追一女生，你说我该怎么才能追上她呢？” 　　闻岁：“……” 　　闻岁有点哑言：“好问题。” 　　“嗯？” 　　闻岁掀起眼皮，她瞧一眼笑得满是恶趣味的男人，抿唇几秒。 　　“啊，老师也不会吗？”周野故意拱火。 　　闻岁：“……” 　　停顿几秒，就在闻岁想摆烂时，她突然想起什么，又看一眼周野，忍不住笑起来：“我当然知道……” 　　周野挑眉。 　　“据我所知，”闻岁一边瞟他，一边长长地唉了声，“这个女生的家里好像不准她大学谈恋爱。” 　　周野瞬间皱眉：“我怎么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吗？” 　　“我没听说过。” 　　“那你消息真不灵通。” 　　闻岁神情认真，“她小叔说过。” 　　“小叔？” 　　周野知道闻岁有个在国外的小叔，但离得这么远，怎么会扯到他？ 　　而下一秒，他看见闻岁努力憋笑，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画面闪过他的脑海。 　　周野愣了下，终于反应过来：“宋瑞跟你说了？” 　　闻岁歪歪头笑，意思不言而喻。 　　周野总算明白什么叫作，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哑声失笑。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五一之前了。” 　　瞧见周野吃瘪，闻岁故意拍拍他的肩，佯装鼓励：“坚持就是胜利，你加油，老师看好你。” 　　说完，她步伐轻松地转身往停车处走。 　　走了约莫一米，听到到背后有脚步声。 　　闻岁知道周野跟上了，也没回头。 　　而下一秒，脖颈忽然传来一阵凉意。 　　一条结实健壮的手臂突然从后伸出来，男人有力的手肘顺势按住她的胸口肩头，往后带。 　　有吐息的热气肆意地喷洒在耳腔里。 　　一阵酥麻立刻从尾椎骨攀爬向上。 　　闻岁身体不由得抖了下。 　　“那老师，我还想问问，如果我想贿赂老师，” 　　侵略性极强的薄荷香完全侵袭她的鼻腔，闻岁听到男人在慢悠悠地笑， 　　“用色-诱的话，要几次才够？” 　　闻岁：“？”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或者，” 　　男人喉结滚动了下，笑容越发扩大， 　　“几十次？几百次？” 　　“还是，” 　　“一辈子？” 　　“……”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在一起惹！！！[祈祷][祈祷] 第62章 　　女孩的眼睛随着男人嘴里蹦出来的话,每蹦一句，就瞪大一分。 　　直到她眼睛睁得滚圆，回头晲着周野的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他是怎么能够理直气也壮,脸不红心又不跳地说出这些浪荡话？ 　　“周野，”闻岁沉默半刻。 　　周野慢条斯理地帮她拢了拢头发：“嗯。” 　　闻岁看他的眼神变得一言难尽，“果然年纪大的就是……” 　　憋了两秒，吐字,“会玩儿。” 　　周野笑起来。 　　笑音从嗓子里滚出来,带着粗粝感的磁性。 　　他按了下闻岁的脖颈,倒也顺着她的话应：“不然我这年龄不是白长了？” 　　“岁岁要是喜欢，”宽厚的大手顺着女孩纤细的脖颈上爬,攀到女孩耳后,男人微俯身,手上轻捻慢揉，“我还有些更好玩儿的,要试试吗？” 　　“……” 　　心脏微颤。 　　闻岁身体不禁抖了下，她回头看，与周野对视几秒后。 　　她吞咽了下口水,故作淡定地拿开周野的手：“谢谢您，但是不用了。” 　　她顺势往前走了两步。 　　一下子脱离开强势霸道的薄荷凉香。 　　周野看着女孩的背影,眼里闪过玩味儿的笑。 　　倒也没再逗她，他问道：“晚上和李宴吃饭吗？” 　　“嗯？” 　　周野说：“估计还有些师兄师姐们。” 　　“那我也不认识欸,”闻岁抿起唇，“我就不去了吧。” 　　“也行。” 　　“怎么突然要和他们吃饭？” 　　“李宴要给我整个什么告别宴。” 　　告别。 　　闻岁手指蜷缩了下。 　　她没忘,今天是九号了。 　　闻岁掀眼。 　　恰好周野也在看她。 　　是某种默契。 　　两人都没说话,心照不宣地把这件事咽进肚子里、不戳破。 　　“你晚上飞机？” 　　“嗯,一点多。” 　　“……” 　　闻岁点点头：“好。” 　　又停顿了下，她手指蜷缩了下，“那我要不还是去吧，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 　　周野说：“不用。” 　　“啊？” 　　“你不想去就不去，”周野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推了就行。” 　　“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闻岁嘟囔，“你怎么说推就推？” 　　周野挑眉，反问：“就这么点时间了，我不陪我女朋友待着，陪他们吃饭打岔？” 　　“……” 　　“谁是你女朋友？”闻岁瞧他，声音不大，“我还没同意呢。” 　　“啊，是我说错了，”周野立马纠正，笑，“是未来女朋友。” 　　闻岁：“……” 　　闻岁忍不住转过头轻轻弯起了唇，她语气干巴巴地：“反正我现在还没同意呢，你不要乱叫……” 　　说完，又想起什么，脸颊泛起红，补充道：“更不许离我太近。” 　　周野捕捉到，他会心一笑，但没多说：“行。” 　　“未来女朋友。” 　　- 　　周野已经提前收拾好了行李。 　　下午的时间，周野提议要不要去游乐园，闻岁摇摇头不太想去。 　　于是两人便去了趟超市。 　　周野需要买点新的洗漱用品，闻岁的零食箱也需要增填一下。 　　下午的超市没多少人，很安静，正放着一首韩文歌，旋律很好听，不过闻岁不知道叫什么。 　　径自越过生鲜区，去往二楼。 　　给周野挑完洗漱用品后，闻岁熟练地推着小车前往自己的快乐老家。 　　周野见状，无声地笑了下。 　　跟着走过去，瞅见闻岁挑选的身影。 　　周野掏出手机，询问李宴饭店地址。 　　李宴那头回得很快，甩来一个定位。 　　周野扫了眼，是南海一家有名的火锅店。 　　很有名，也很贵。 　　李宴那头又发来两个语音条。 　　周野转了文字。 　　【李宴：今儿是你请客是吧，我还找了小瑞还有郭方，这家店你看看怎么样？】 　　郭方是他们师兄。 　　【李宴：其实倒也不是我想吃，主要是便宜的没有排面，多丢我野哥的面子啊。】 　　李宴早就听过这家店，但可惜太贵了，他舍不得吃。 　　趁着周野离开前请客，可得好好宰他一顿，不然以后可没这好机会了。 　　不过还是有点担心的。 　　毕竟按人均合算下来，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他捧着手机惴惴不安。 　　约莫两秒后，手机“叮”地一声。 　　【周野：1】 　　“……” 　　李宴：6 　　合着连个“行”都懒得打给他是吧？ 　　- 　　发完，周野就收下手机。 　　掀起眼皮，瞅见闻岁在一个货架边发呆，周野走过去：“干嘛呢？” 　　闻岁啊了声：“在想选哪个？” 　　“什么？” 　　闻岁指了指示意：“就这个。” 　　“我之前都买大包，大包的划算，但是我老是一次吃不完，然后就会发潮，所以我在想要不要买小包？” 　　“行啊，”周野伸手就要拿小包的。 　　“但是，”闻岁出声，她犹豫，“这个小包的40g五块钱，这个大包的130g才十块钱，小包的单价贵了好多。” 　　“那拿大包的？” 　　“但是大包的我又老吃不完。” 　　“……” 　　周野沉默看她。 　　闻岁眨眨眼，神情无辜：“是吧，很难抉择吧。” 　　周野：“……” 　　最终闻岁还是买了两袋小包的。 　　她被周野的“言（wai）论（li）”打动了——贵的东西总会比便宜的好。小的单价贵，所以小的好。 　　“……” 　　买完，把车推到收银台。 　　收银员一个个地扫过去，发出“滴滴”声。 　　看到周野掏出手机，闻岁制止他，拿起自己的手机卡住他的手臂，对上扫码枪：“我的东西多，我自己付好了。” 　　“这么客气？” 　　闻岁要了两个袋子，一个装周野的，一个装自己的。她边装边说：“没客气，我又不是没钱。” 　　周野装完自己的，顺手接过闻岁的袋子：“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付？” 　　闻岁瞥他两眼，从袋里掏出一个果冻，插科打诨地开他玩笑儿：“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叫我声岁姐。岁姐还是有那么一点小钱的，养你绰绰有余。” 　　“行，”周野懒洋洋地喊，“岁姐。” 　　闻岁：“？” 　　周野继续道：“那今晚机票包一下？哦，还有今晚的请客，刚好李宴定了家不菲的火锅店，我正囊中羞涩。” 　　闻岁：“？？？” 　　这人怎么不按套路来？ 　　周野装完袋，看着怔住的闻岁，他勾起唇。 　　俯到女孩耳边，周野轻轻吐气，故意压低声又唤了声：“岁姐。” 　　闻岁：“……” 　　闻岁看了眼笑得不怀好意的男人。 　　沉默两秒，她一口吞下果冻。 　　“野哥。”她干巴巴地笑喊。 　　周野懒懒扬眉。 　　闻岁讪笑：“你喊我姐，我喊你哥，我们俩算扯平了，就算了吧。” 　　周野摇头：“那怎么行？” 　　“岁姐有点小钱，”周野重复她的话，“野哥可没钱。” 　　套路别人没成，反被套路。 　　闻岁哑声。 　　周野看见她那吃瘪样儿，忍俊不禁。他喉结滚动了下，提醒：“你再想想，哪个有钱？” 　　“那……” 　　闻岁皱眉，琢磨着男人的心思，眼神逐渐从迷茫变得不可思议，“野姐？” 　　周野：“？” 　　“噗哈哈哈——” 　　没有人来付钱，就站在一旁听两人说话的收银员登时笑出声。 　　周野登时脸绿了。 　　收银员笑完，发觉自己有点失礼，顺手拿了只糖塞进两人的袋里：“你们俩关系真好，这是我送给你们的，甜甜蜜蜜。” 　　闻岁说完，后知后觉地自己也想笑。 　　但瞧一眼周野的脸色，又掐了下手心憋住：“谢谢姐姐。” 　　出了超市，闻岁瞥一眼黑脸的周野，出声哄道：“对不起嘛，我当时脑子没想那么多，你叫我岁姐，那我肯定想你也要野——” 　　“姐”字还没发出来，就收到周野的一记眼刀。 　　闻岁立刻摇手：“我不说了不说了。” 　　尾音全是没憋住的笑意。 　　袋子在周野手里。 　　闻岁从里面掏出一个果冻，讨好道：“我给你开，这个果冻可好吃了，水果味很香。” 　　周野看她一眼。 　　拿果冻时，闻岁的眼神无意瞟到一眼包装袋。 　　洁白的塑料袋上印着绿色的大字，是这家超市的名字。 　　突然回忆起什么。 　　闻岁脚步一停。 　　看到闻岁没跟上，周野回头：“怎么了？又想起还有什么没买的？” 　　“不是，”闻岁快步跟上，“你五一回长阴时买的零食是不是在玩密室出来后的那家超市买的？” 　　“爱芳超市。” 　　“……” 　　“我就说那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闻岁视线直直看他，“那家超市离我们有点远吧，你什么时候买的？” 　　周野眼神微顿，缓慢移开：“有次路过顺便买的。” 　　闻岁轻“哦”，声音拖得很长：“路过啊。” 　　她笑起来，看着周野没说信也没戳破不信。 　　- 　　两人从超市出来，到达火锅店时时间刚好差不多。 　　等了约莫十分钟，李宴三人过来了。 　　李宴笑：“岁岁也在。” 　　“李宴哥。” 　　李宴身体移开，露出后面的两人：“喏，小瑞，郭方。” 　　“郭方哥。” 　　闻岁看向宋瑞，微颔首，算是招呼。 　　宋瑞也笑着点头。 　　在宋瑞朝闻岁表白时两人就已经说开，闻岁清楚地告诉他，自己有一个喜欢很多年的人，暂时不会考虑其他人。 　　好在宋瑞也是个豁达的人，知道后就祝闻岁心想事成。 　　两人就保持普通同学的关系。 　　周野抬起头：“来了。” 　　李宴看他一眼，心情有点复杂。 　　怎么说呢。 　　他是没想到他这兄弟外表平平无——哦，很出色，但是没想到竟然好那口。 　　他当时听完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然后问了一句：“犯法吗？” 　　“……” 　　听到不犯法，李宴就放心多了。 　　毕竟是好兄弟，他只要是不犯法的社会主义好青年，其他什么个人xp，都是人家的隐私，和交朋友无关。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嗯，你们点了吗？” 　　“还没，等你们呢。” 　　“行，”李宴笑起来，“我可是做过攻略的，我来点。” 　　反正花的是周野的钱，李宴丝毫不跟他客气。 　　宋瑞凑过去瞟了眼，愣住，又定睛看了两眼价格：“宴哥，你也太狠了吧，要不去掉两盘吧。” 　　他倒没想给周野省着花儿，但这是真的看心疼了。 　　李宴被一提醒，心里默算了下。 　　“……” 　　好像是有点太贵了。 　　他咽了下口水，抬头。 　　视线还没对上周野，就听到周野的话：“没事，点吧。” 　　李宴沉默五秒：“野哥，您永远是我的好兄弟。” 　　“去你的。” 　　周野轻踹他。 　　“……” 　　菜一盘盘地端上来。 　　肉质都是顶级，李宴三人彻底吃嗨了。 　　闻岁也吃得心满意足。 　　视线一瞥，却见周野没动作。 　　闻岁问：“你怎么不吃？” 　　她指了指：“那几个你应该都能吃吧，还有蔬菜。” 　　周野轻嗯了声，依然没动筷。 　　他突然转过头。 　　水雾飘飘，衬得男人的脸庞若隐若现。 　　小拇指处传来一点细微的凉意。 　　闻岁顿了下，低头。 　　她和周野坐的一排。 　　她坐的里面，他坐的外面。 　　白瓷桌上。 　　女孩手里握着长筷，随意地放在上面。 　　男人一手支着下巴，另只手也看似随意地搭着。 　　几乎挑不出问题。 　　但若仔细看，便能看到两人手的距离十分近。 　　若有若无的近。 　　看似碰到了，又仿佛没碰到，也好像只是吃饭时正常的无意间的接触而已。 　　“……” 　　凉意很快转成痒意。 　　小拇指又被人轻碰两下。 　　闻岁看向始作俑者，她扫一眼对面的李宴三人，用口型无声说：“别闹。” 　　周野冲着她笑。 　　小拇指一勾，轻松勾上女孩的小拇指。 　　闻岁快速放下筷子，把手伸到底下。 　　她瞪向周野。 　　周野只笑，他不松，反而手指又勾了勾。 　　“没事。”他用口型回。 　　闻岁眼睫飞颤，又瞥了眼对面。 　　抿起唇。 　　却也没再说什么。 　　因为男人也没再做什么。 　　他甚至没再继续顺势握上女孩的手，只是继续手指勾着她的手指。 　　适可而止，仅此而已。 　　藏在一片人声鼎沸烟气弥漫里。 　　- 　　他们来得早，吃完饭才七点左右。 　　李宴拍拍周野的肩，想帮他忙：“岁岁我帮忙送回去就行。” 　　“不用。” 　　周野说，“我送就行。” 　　李宴以为他跟他客气：“没事，反正顺道儿。” 　　周野拒绝得干脆：“不用。” 　　闻岁见状连忙解围：“我等会儿要去书店买点书，周野送我方便一点。谢谢李宴哥了。” 　　“行吧。” 　　“……” 　　和李宴他们告别后。 　　往停车场去。 　　深色的夜幕上一点云彩都没有，依稀能瞧见几颗闪烁的星星，扁月斜斜地挂在枝头，满街的霓虹灯也遮不住它的光彩。 　　闻岁望向周野。 　　从吃饭时她就察觉到了，周野变得沉默了些。 　　他没说，但她知道原因。 　　两人一时都没出声。 　　坐进车里。 　　车使动。 　　闻岁第一次觉得二十分钟这么短。 　　她望着路口前熟悉的校园，抿起唇。 　　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而车突然停下。 　　闻岁探眼望，这不是学校，而是学校旁边一个夜市的小巷子里。 　　——他在路口前，转了个弯。 　　“闻岁，” 　　她听到周野叫她。 　　但还没等闻岁开口，周野已经继续开口。 　　他整个背部全都躺在椅座上，从车窗里溜进来的月光把他的眼睛照得很亮很亮。 　　“我今晚要走了。” 　　“嗯。” 　　“要离开蛮久的，估计回去就得集训，一直到世界杯，可能能休几天。” 　　“嗯。” 　　“然后就得等到冬奥结束后。”周野侧头，“将近九个月。我不止见不到你几面，消息都不能及时回。” 　　闻岁没再接话。 　　“所以，”周野重重吐出一口气，丹凤眼狭长，在静夜里越显蛊人，“我们岁岁能不能等等我？” 　　“我知道，我就追了这几天，肯定是不合格的。” 　　想起什么，周野的唇角微停，再抬眼看闻岁时，眼神变得柔软异常。 　　他的心里酸涩得一塌糊涂， 　　“等我从我冬奥回来，再继续追你，好吗？” 　　闻岁还是没说话。 　　周野深深看她。 　　夜市的闹声穿过堵堵围墙进来，缥缈得让人觉得仿佛是另个世界。 　　车厢里死寂、漆黑。 　　只能听到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只能看见彼此深深对视的眼睛。 　　“不好，我不等你，” 　　闻岁终于说话。 　　手登时握成拳。 　　又松开。 　　周野深吸一口气：“也行。” 　　他唇角弧度淡的近乎没有，但一双锋利的丹凤眼里对上闻岁时，却满是势在必得的征服欲：“那就各凭本事——” 　　“我们现在在一起，然后你再追我。” 　　“一直追到我不喜欢你的那天。” 　　“……” 　　女孩的声音温柔却坚定，回响在车厢里，清亮地让人怀疑是幻觉。 　　周野怔愣了下。 　　“哪有人追一半，停个大半年再继续追的？” 　　女孩声音里带着笑意。 　　闻岁歪头望周野。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平稳自己在刚才就已经紊乱的呼：“我可不接受这样的追法——唔” 　　“法”字的尾音戛然而止，剩下半音突然变得破碎，变成了模糊不清的语气声。 　　“……” 　　闻岁脊背被迫地全靠在车门上。 　　她高昂起头，眉头蹙起来，紊乱的气息像月光似的碎了一车厢，让她丝毫不怀疑，下一秒她就要窒息而去。 　　她双手本能地想使力推开，却没有力气。 　　而下一秒，两只手就被轻松地握住，高高朝后举起。 　　“别、别亲了……” 　　周野亲着女孩的脖颈，微乱的笑音从喉咙里滚出来，直扑到女孩细腻敏感的脖颈。 　　惹得女孩的身体不禁抖了下。 　　下巴被按起来。 　　闻岁觉得耳腔里全是男人的笑声。 　　而这笑声除了一贯的懒散意味，还多了一丝她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 　　“可是宝贝儿，现在不是你能决定的时候了。” 　　“……” 　　作者有话说： 　　嗷嗷嗷！ 　　好激动！！！这章有小红包！！！ 　　ps:审核别误会呜呜，两个人只有亲亲，没有别的，别误会！！！ 第63章 　　闻岁没有去送周野。 　　太晚了。 　　其实闻岁倒觉得也没什么关系,上次她也是差不多凌晨的时候去接的周橙橙。 　　周野摸了摸她的头发，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眼睫：“我一二十好几的大老爷们儿，坐个飞机还得女朋友去送,矫不矫情？” 　　“这有什么？” 　　周野笑。从三个小时前,他的嘴角就没掉下去过。 　　“宝贝儿，我们不差这点时间。” 　　他又去亲闻岁的头发。 　　有一瞬间闻岁觉得他真像条发情的狗，抱着人啃个不停。 　　闻岁不太适应地扭扭头：“你能不能别叫我宝贝儿。” 　　“嗯？” 　　男人声音比平常哑得多，带着一股餍足的倦懒味儿,满满的欲。 　　听得闻岁心里发颤。 　　闻岁不太自在地伸手握住周野的衣服。 　　男人穿的是件纯黑色的短袖,瞥一眼,胸前的部分已经满是褶皱，糟蹋得让人想入非非。 　　——是她刚才慌张时手指抓出来的。 　　停顿了下,闻岁默默收回手。 　　她回答：“有点……腻人。” 　　“这就腻了？” 　　周野捏捏她的脸颊,丹凤眼妖冶得像朵桃花,“我们岁岁脸皮真薄。” 　　“那想让我叫你什么？” 　　闻岁张嘴，想说就像之前一样叫闻岁、岁岁、实在不行吃吃也勉强可以。 　　但还没来及出声,那头已经自顾自地答起来。 　　“baby？” 　　“亲爱的？” 　　“honey？” 　　“darling？” 　　男人像报菜名似的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 　　让闻岁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 　　“女朋友，”周野又开始捻起闻岁胸前的一缕头发，绕着手指慢悠悠把玩,调笑，“我又不是没给你选择权。” 　　闻岁：“？” 　　给的很好,下次不要给了。 　　“……” 　　闻岁扭头，懒得跟他掰扯：“算了,随便你。” 　　“行，”周野看她,眼里闪过一丝恶趣,他每次看她这样就忍不住去逗她,“老婆。” 　　闻岁：“？” 　　闻岁不可置信地微瞪大眼：“你喊什么呢？” 　　“老婆啊，”周野念得字正腔圆，他故意笑，“哦，原来岁岁喜欢听我叫这个啊。” 　　闻岁：“？？？” 　　“周野，”闻岁停顿两秒，她忍不住了，“你能不能正常点？” 　　话落，随即车厢里响起男人的笑声。 　　从喉咙里滚出来，乐得不行。 　　“好的。” 　　周野答应道，他又按上闻岁的下巴，笑容浪荡得不行，“不过宝贝儿，你可能需要理解一下，一个二十六的男人头次开荤，难免是有点……激动的。” 　　说完，他又在闻岁嘴上啄了下。 　　闻岁脸泛红，伸手推他。 　　男人的视线飞快地从手表上略过。 　　“而且，”周野干脆顺势握住她的手腕，低头亲了亲，“我不觉得宝贝儿腻人，要不，你叫我声儿听听？” 　　闻岁睁大眼睛。 　　周野扬眉，和她打着商量：“老公也行。” 　　闻岁：“？” 　　闻岁当然叫不出口，她挣开周野的手，脸红得像晚霞，轻拍他手臂，嘟囔道：“你别开玩笑了。” 　　周野笑着把她揽进怀里。 　　女孩有一米六五，身量虽不算大，却也不小。 　　但被宽大壮实的男人揽着，便显得娇小许多，完完全全地被罩着，露不出什么缝隙，乍一眼从对面看过来，根本看不见男人怀里的女孩。 　　两人又腻歪了一阵。 　　直到分针指上十二，周野亲了亲闻岁的额角：“宝贝，十一点了，回去休息吧。” 　　闻岁顺着他的手瞥了眼时间，她又抬头看看周野，慢吞吞地哦了声：“你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当然。” 　　周野摸了摸她的头发，笑，“不过在你走之前……” 　　“嗯？” 　　闻岁扣着他的衣角，有点不舍。 　　“来，”周野头颅微凑近，声音压低，“亲你男朋友一下。” 　　闻岁刚刚平复下来的脸颊登时又染上红霞。 　　她讷讷眨眼，抿着唇一时没动。 　　周野笑容忍不住扩大。 　　他知道这小姑娘脸皮薄，所以说出来也只是逗逗她玩儿，伸手揉了揉她的耳垂，又没忍住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回去——” 　　下一秒，女孩身上的甜香扑入鼻中。 　　鼻尖轻撞。 　　温软相触。 　　不过半秒，一触即离。 　　等周野反应过来时，便只能瞧见巷子口，女孩飞奔离开的背影。 　　车门没关。 　　夜风呼呼地从外面灌进来。 　　带着凉、混着夜市的烟火香味儿。 　　很快将车厢里的旖旎温情搅得飞散。 　　周野低头看了看手。 　　静了静。 　　他轻笑出声。 　　- 　　周野是将近六点给闻岁发的消息。 　　闻岁还在睡梦中，是被陈静叫醒赶紧起床去上课的。 　　大学不比高中，课很长，一直上到中午饭点。 　　闻岁夹起一颗豌豆，头也没抬：“有话直说。” 　　对面这三人从她昨晚上回去开始，就像个“望岁石”似的，一直盯着她看。 　　陈静试探着问：“岁岁，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嗯？”闻岁回答，“没啊。” 　　楚恬上下打量她，直接道：“那你最近怎么怪怪的？” 　　“……” 　　“有吗？” 　　“没吗？” 　　闻岁：“……” 　　“没。”闻岁面无表情。 　　宋雨彤瞥她：“真的吗？我不信。” 　　闻岁：“……” 　　知道这几人八卦的性子，知道了肯定没完没了地问，加上周野也不在。 　　闻岁低头扒饭：“你不信也得信。” 　　“哎呀，”她喝了口果汁顺饭，“有事我会跟你们说的，快吃吧。” 　　楚恬不信任：“你最好是。” 　　陈静接上：“你最好是。” 　　宋雨彤：“嗯，你最好是。” 　　闻岁：“…………” 　　- 　　时间很奇妙。 　　那些看起来似乎要很漫长很漫长的等待，却在日复一日里，再眨眼间，已近在眼前。 　　周橙橙在暑假结束后，前往了贵州一所小学支教。不过她还是没能瞒住叶善灵和周良年，但好在在一家人促膝长谈后，周良年选择支持。 　　二比一，周橙橙顺利出发。 　　起初她几乎和闻岁每天都在聊，时不时地就发那里郁葱的风景、班里的哪个小朋友怎么样等等。 　　不过后来两人都忙碌起来，聊天频率便变少许多。 　　闻岁在周野确定归队后，就报名参加了冬奥志愿者。 　　不过可惜的是，因为她糟糕的体力，没能入选。 　　于是闻岁意识到这不是办法，每天早晨开始了缓慢但持久的跑步训练。 　　同时她顺利进入辩论队，在院队比赛中表现突出，又进了校队。 　　生活忙碌充足。 　　至于周野。 　　他在世界杯夺得两金三银一铜，以强有力的姿态彻底碾碎了周野重新归队时网上的争议。 　　顺利获得冬奥名额后，周野倒是有两天假期。 　　但是闻岁那两天恰好要陪着导师去外省采访。 　　被采访人是个行业大拿，机会很难得。 　　闻岁只能垂眸跟周野说算了。 　　随着又一个学期的结束，冬奥转眼将近。 　　网络上的预热气氛逐渐变得浓烈。 　　周橙橙没回来，她说要陪着那群留守小孩们一起过年，这把叶善灵气得够呛。 　　大年初二，闻岁从奶奶家拜完年回来。 　　晚上睡前，暖气呼呼地从空调里送出，她窝在床上跟周野打视频电话，掰着手指算今天又挣了多少钱。 　　“行啊，小富婆。” 　　周野刚洗完澡，正拿着毛巾擦发。 　　他头发其实前几天刚剪过，但现在又快速地冒了上来，水珠就从发梢上滑下，落在额角前，然后被他眼疾手快地擦掉。 　　闻岁悠哉地翘着二郎腿，顺着他的话：“那可不？” 　　“所以你得乖一点，这样我心情好了，就能给你买你想要的礼物。” 　　周野笑：“行，那我这后半辈子可全指望岁姐了。” 　　闻岁托头：“话说你冬奥结束后就放假了吗？” 　　“应该。” 　　“哦，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闻岁说，“你可以说两个。” 　　“这么大方？” 　　“一个是新年礼物，” 　　闻岁眼神明亮，“还有个是夺冠礼物。” 　　周野擦了两下就把毛巾随便挂回去：“这么相信我？” 　　“不信你信谁？”闻岁说得理所当然。 　　说完，她又觉得这么说，好像会给周野压力，她抿起唇，又补充道，“你不要有压力，反正你在我心里就是最牛的冠军。” 　　周野坐下来：“闻岁，你这算不算是网上说的，那什么恋爱脑？” 　　闻岁沉默看他：“周野。” 　　周野立刻道：“好的，我错了。” 　　“行，原谅你了。”闻岁瘪嘴，“真坏气氛。” 　　周野笑出声：“那我补偿你一个？” 　　“什么？” 　　“补偿你一个气氛足的。” 　　周野眼尾勾起，漆黑的瞳孔透过手机荧光，眼眸微晃，他轻声， 　　“来看我的决赛。” 　　“……” 　　其实开票时，闻岁试着抢过，但是没抢到。 　　她想了想，还是没跟周野说。 　　周良年在过年前的聚会上也提议要不要一起去看周野比赛，但是叶善灵的母亲一入冬，身体就开始不舒服，各种大大小小的毛病都来了，叶善灵实在不放心。 　　便作罢。 　　闻岁停顿了下：“你有票？” 　　“我没票，”周野说，“但我有办法。” 　　闻岁立刻翻看日历。 　　她抿起唇，丧气道：“四号……我估计走不了这么早，我妈肯定糊弄不过去。” 　　“再想想我刚说的什么？” 　　“嗯？” 　　闻岁掀眉。 　　——来看我的决赛。 　　他说的是决赛。 　　闻岁眼睫飞颤。 　　手机屏幕上。 　　男人穿着黑色的丝质睡衣，材质光滑质感，最上的两个扣子没扣，松松地搭着，露出节节锁骨。 　　顺着滚动的喉结攀爬。 　　下颚线利落干净，薄唇似笑非笑，浓黑的眉毛下，一双丹凤眼凌厉果断，笑意漫不经心。 　　野心全然不加遮掩。 　　熟稔的自傲，大大方方地坦荡在屏幕之上。 　　周野说：“13号见，宝贝。” 　　- 　　与此同时，周野这边。 　　门“咚咚”地响。 　　打开门，是宋鸣。 　　宋鸣乐呵呵地：“野哥，我牙膏用完——” 　　“卫生间。” 　　周野只字轻声答完，就拿着手机离开。 　　宋鸣看着周野的背影，愣了下。 　　这野哥今天怎么对他这么冷淡？ 　　“……” 　　不过，是幻觉吗？他刚才好像听到了女生的声音？ 　　他摇摇脑袋。 　　肯定是幻觉。 　　从卫生间找到牙膏，他挤了一点在自己的牙刷上。平日里一行人吃住在一起都习惯了，宋鸣没跟周野瞎讲究，直接对着水池刷牙。 　　刷完牙，瞅见周野坐在沙发上，正一手支着下巴，一手转着手机，嘴角勾着搁那儿自己乐。 　　宋鸣愣了下：“野哥你在干嘛？” 　　周野回过神来，没搭他的话：“用完了就出去。” 　　好奇心旺盛的宋鸣想起刚才听到的动静，他迟疑地问：“野哥你刚才是在跟谁聊天吗？” 　　提起闻岁，周野终于掀眉瞧了眼宋鸣：“嗯，岁岁。” 　　岁岁？ 　　有点耳熟。 　　宋鸣皱眉思考了下。 　　很快想起来了。 　　去年他陪着陈宇哥去找周野，第二天出来吃早饭时，遇见了一小姑娘。 　　野哥怎么介绍得来着？ 　　哦，小侄女，闻岁。 　　宋鸣笑起来：“原来是咱小侄女啊，对了，她来不来看咱——” 　　“什么小侄女？” 　　宋鸣话还没说完，就被周野打断。 　　宋鸣眨眨眼，疑惑：“不是你说的——” 　　“礼貌点儿，”周野淡觑他，“你该叫嫂子。” 　　宋鸣点头：“哦，原来是嫂子——嫂子？！” 　　空气里静滞了约莫十秒钟。 　　宋鸣看着淡定的男人，他怀疑自己耳鸣了。 　　吞咽了下口水。 　　宋鸣问：“野哥，您、您说的是嫂、嫂子吗？” 　　周野扬眉：“宋鸣，你改叫耳鸣了是吧？” 　　“那、那你说的是闻岁吗？” 　　宋鸣生怕自己记错了，“就是上次我和宇哥在长宁路上遇到的那小姑娘，岁岁。” 　　好像是有这回事儿。 　　周野颔首。 　　宋鸣凌乱了。 　　他感觉不是这个世界坏了，就是他的脑子坏了。 　　可是为什么要在比赛前坏啊？？？！！！ 　　“你要弄完了就出去，”周野赶人，停了半秒，又补充道，“过几天她过来看比赛，你见着了别叫错人。” 　　宋鸣终于问出心里最后一个问题：“但你当时介绍，你不是说她是……是……” 　　“什么？” 　　“是小侄女吗？”宋鸣把这几个字憋出来，连忙道，“不信你问宇哥，绝对是这样的！” 　　宋鸣激动地说完，连忙闭眼捂头，以为会等来周野的“糖炒栗子”，却等了半天，都无事发生。 　　他讷讷睁开眼皮，便见男人依然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连动都没动。 　　宋鸣：“？” 　　周野回想了下，他慢悠悠地“哦”了声：“你记忆力挺好。” 　　“？” 　　“什么意思？” 　　“就你没记错，” 　　手机响了声，周野看向置顶。 　　——闻岁给他发了张舒慧给她买的大衣样子的照片。 　　周野勾起唇，脊背全靠在沙发上，敲字，心不在蔫地回答宋鸣， 　　“她确实算是我小侄女。” 　　宋鸣：“？？？” 　　你是怎么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的？ 　　啪嗒。 　　宋鸣感觉自己脑子里像是有根东西断了。 　　他看着沙发上的男人，瞳孔逐渐越来越大。 　　然后他拿出睡衣里的手机，点开拨号键，手指麻木了一般，硬邦邦地输入三个数字。 　　——1 　　——1 　　——0 　　“……” 　　作者有话说： 　　嗷嗷！ 　　忘了说了！改了个书名嗷！不要找不到我www 　　亲亲！！！ 第64章 　　在思考了好几天后,闻岁扣了扣手指，终于踱步到舒慧面前。 　　以回去和老师一起去采访学习交流为原因，需要提前回去。 　　正在打麻将的舒慧听到是学习的事,便没多想,昂了声就摆摆手，让闻岁快点收拾东西。 　　闻岁十三号下午到的。 　　周野晚上有比赛，当然不可能来接她。 　　来接她的是个年轻小伙子，是周野拜托的队内的工作人员。 　　他把闻岁送到提前安排好的、比赛场馆附近的酒店里,就递给闻岁一张工作人员的牌子。 　　工作人员说：“顶楼有二十四小时自助餐,您可以先休息会儿,再去上面吃个饭，大概六点吧,我来接您去场馆。” 　　闻岁连忙躬身感谢：“麻烦您了。” 　　“没事没事。” 　　送走工作人员后,闻岁先拿起手机,知道周野估计看不见，但还是给他发了个消息说自己到了,接着洗完澡，便去顶楼吃饭。 　　菜品样式很多，瞧着也很可口。 　　不过闻岁只盛了碗小米粥。 　　——她没什么心情吃。 　　虽然心底是相信周野的,但毕竟是竞技比赛，只要是比赛,就没有万无一失，尤其是短道速滑这种对抗性强的比赛,比起夺冠，闻岁更担心的还是周野的安全。 　　她记得之前把陈宇划伤的韩国选手也在这次冬奥上。 　　闻岁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勺子。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 　　果然没有信息。 　　闻岁垂下眼皮。 　　酒店离场馆很近,五分钟的车程。 　　工作人员领着闻岁到达休息室。 　　休息室空旷安静,巡视一圈，没有人。 　　工作人员：“他们在旁边热身呢，您在这里坐会儿，比赛开了我来叫你。” 　　闻岁：“谢谢。” 　　直到比赛前十五分钟，闻岁才见到周野。 　　瞅见面前的人。 　　男人穿着黑红色的速滑服，修身的设计衬得他的身形更加挺拔颀长，肌肉紧实，线条饱满得似乎要蓬勃而出。 　　他立在一群穿着速滑服的队员之中。 　　却突出得教闻岁一眼就望见，视线紧紧无法离开。 　　愣神的功夫里，男人已经来到她身边。 　　“傻了？” 　　周野嘴角勾起，笑容带着痞，他拢了拢闻岁的散发，凑到她耳边，低笑， 　　“叔叔这么好看呢。” 　　闻岁回过神，嘴里本能地想回他真不要脸，但话临了嗓子口，又说不出来。 　　“……” 　　嗯……确实很帅。 　　周野生得好，这点闻岁一直都知道。 　　但穿上速滑服的周野比平常的他，多了一点很不同很特殊的感觉，闻岁形容不明白，像是力量，又或者说是，蓬勃的生机感。 　　更加张扬，更加不羁。 　　男人刚热身完，额角出了点碎汗，呆呆地挂在短碎发上。 　　闻岁抽出两张纸巾，伸手想帮他擦汗。 　　没够到。 　　“……” 　　踮起脚。 　　还是没够到。 　　“……” 　　闻岁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正准备要把纸巾胡乱塞到他怀里算了。 　　下一秒，面前的男人突然低下身。 　　周野掀眉瞧她，懒洋洋地笑着揶揄：“宝贝儿，我觉得你得多吃点了。” 　　闻岁瞪起眼，给周野把额间的碎汗擦完：“我觉得是你应该少吃点了。” 　　“那怎么行？” 　　周野扬眉，顺手接过擦拭完的纸巾，随手一扔，正中垃圾桶里。 　　他揽上闻岁的腰，“不多吃点怎么抱我老婆？” 　　听得太多，闻岁已经对男人的这些词免疫了。 　　她哦一声：“嫌我胖是吧？” 　　“哪能啊？嫂子你看起来好瘦，你这有九十斤吗？” 　　“有啊，我九十六——” 　　六字说到一半，闻岁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顿住。 　　对上面前男人忍俊不禁的调笑眼神。 　　闻岁呆滞了五秒，她往旁边移了两步。 　　然后就看到后面乌泱泱的人群。 　　——她刚一心去看周野，眼神自动无视掉了其他人。 　　“……” 　　加上周野身高体宽的，刚好把身后的人给挡住了。 　　所以直到宋鸣出声，闻岁才反应过来。 　　对上他们灿烂的笑容，闻岁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想要远离这个世界过。 　　她干笑两声。 　　准备打个招呼，但还没张口。 　　“嫂子好！” 　　闻岁：“？” 　　闻岁茫然地眨眨眼。 　　脊背被戳了两下。 　　身后传来男人的轻笑声：“跟你打招呼呢。” 　　“亲爱的，虽然我很爱你，但是没有礼貌是不对的。” 　　闻岁的脑子正一片空白着，听到这话，竟然也就顺着点点头：“啊，你们……” 　　“弟妹好！” 　　闻岁的话还没说完，又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们齐齐传来，硬生生地压过了她的声音。 　　男声们混在一起，声音洪亮有力，不愧是搞体育竞技的。 　　闻岁：“？？？” 　　“哈哈哈哈！” 　　闻岁呆住的瞬间，身后同时传来男人肆意的笑声。 　　周野随手拿过一个砂糖橘，一把砸到最中央的中年男人身上：“你们可真够二的。” 　　陆文华顺手剥开橘子，塞进嘴里：“你这小子！怎么跟教练说话的？” 　　前段时间，宋鸣打完110后，他也是脑子被吓傻了，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当着周野的面报警。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张口就喊：“警察叔叔。” 　　把周野给听得愣了下，这才抬起头递给他眼神。 　　然后就听到宋鸣说：“我……我兄弟，他侄女，现在我嫂……嫂子，警察叔叔，我能先问问这……这得判几年吗？能不能打完比赛再抓啊？” 　　他说得语无伦次，搞得那头的接线员连喊了几声“啥？” 　　但周野瞬间明白了。 　　他脸登时黑下，一把拿过宋鸣的手机：“抱歉，这是个误会。” 　　没想到这一举动，反倒让宋鸣觉得他准备要谋杀，吓得宋鸣连忙跑出去去敲陆文华的门。 　　有时候周野真的很佩服他的脑回路。 　　而在事后，他拍拍宋鸣的肩，安慰道：“放心，虽然你不重要，但冠军很重要，我没那么傻。” 　　清醒后的宋鸣：“我谢谢你。” 　　“……” 　　于是在周野跟陆文华解释完——闻岁只是他小侄女的朋友，两人并没有血缘关系，他当时只是口嗨而已。 　　陆文华再转述又给宋鸣解释了一个小时后，宋鸣终于理清楚了。 　　不过宋鸣闹得动静太大，惹得同楼层的其他队员也纷纷赶来查看情况。 　　在理清楚后，众人乐得不行，在嘲笑宋鸣了半小时后。 　　突然后知后觉。 　　咦？周野这小子有女朋友了？ 　　靠靠靠！！！ 　　他妈的！周野竟然有女朋友了！！！！ 　　“……” 　　于是在得知闻岁要来看比赛，但他们要打比赛，肯定是没时间给她准备，陆文华便寻思出了这么一个欢迎方式。 　　——比周野小的就喊“嫂子好！”，比周野大的就喊“弟妹好！”。 　　他甚至端出总教练的架子，强调声音一定要齐、要响，要喊出气势，喊出力量，让闻岁感受到他们热情的欢迎之情。 　　闻岁面无表情地吞下一口温水，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嗯……确实、确实挺响的。” 　　很快就要上场，没有机会慢慢介绍。 　　不过闻岁看过比赛，上过场的选手她都认识，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呼。 　　陈宇越看越对这个弟妹满意：“看来弟妹有做过功课啊。” 　　“周野你小子运气不错。” 　　闻岁脸通红。 　　周野平常打电话虽然老婆老婆地叫，但他这人就爱逗着她玩儿，加上闻岁听多了也就麻木了，一直没有什么实感。 　　而现在听着旁边人“弟妹”“嫂子”地叫，突然有了一种确确实实的感觉，就像是站在了一块能立人的云朵上。不过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脸皮也薄，听着还是忍不住害羞。 　　闻岁又低头喝了口水。 　　“要你说？”周野软软地捏着闻岁的腰，隔着一层厚厚的羽绒服，闻岁没觉得太痒。 　　周野语气懒散，说起来也不害臊，“我们岁岁当然哪儿都好。” 　　闻岁轻咳一声，瞥了眼周野，示意他收敛点。 　　周野只看着她笑。 　　又顺着拉过闻岁的手，慢吞吞地把玩。 　　没过几分钟，时间到了。 　　周野他们该上场。 　　陆文华看向闻岁：“岁岁，你跟着我们一起。” 　　闻岁点头：“好。” 　　挂上工作人员的牌子。 　　“别怕，” 　　耳边传来一道低低的男声。 　　周野路过她身边时，出声道，“他们人都很好，你不用拘束，我很快回来。” 　　闻岁轻嗯了声：“快去吧，加油。” 　　“肯定，” 　　说完，他又低身，快速亲了口闻岁的下颚。 　　才转身离开。 　　闻岁看过不少短道速滑的比赛，但都是在手机上。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到。 　　近到仿佛能看见洁白冰面上的粗粝，冰刀滑过冰面摩擦出的嚓嚓声，似乎能感受到他们滑过时疾利的风，割的闻岁脸生疼。 　　她近乎屏息地看着每一场比赛。 　　沉溺在竞技比赛心脏此起彼伏的魔力里。 　　宋鸣和陈宇很遗憾地分别在四分之一决赛、半决赛中淘汰。 　　陈宇弯身给冰刀鞋套上冰套，满脸不甘：“周野，等会儿给我赢回来。” 　　“好。” 　　离决赛还有半小时左右。 　　明明不是自己上，闻岁却紧张得不行，不停地喝水。 　　手上倏地一空。 　　闻岁抬眼，周野手上拿着她的水杯，笑：“干嘛呢？小水娃？” 　　“我就是渴了，”闻岁上下打量他，“你别紧张啊，没事，平平安安就行。” 　　周野扬眉：“我不紧张。” 　　“……” 　　“哦，那就好。”闻岁吐出一口气。 　　周野摸摸她的头：“你别紧张。” 　　“我不紧——”闻岁本能就要否认，说到一半，她叹了口气，头顺势埋进周野胸前，“我确实有点紧张。” 　　“……” 　　周野亲亲她的头发：“宝贝儿，请相信你男朋友。” 　　闻岁揽了下周野的腰，声音闷闷地：“我当然相信你，我只是有点担心。” 　　突然意识到她似乎不该把负能量传递给周野，闻岁停了下，又抬起头，盯着看了两秒。 　　“嗯？”周野察觉到，“我脸上有东西。” 　　“你低下头。” 　　周野没明白，但还是顺从地听着闻岁的话低头。 　　刚低下。 　　嘴角处蓦地传来一点柔软。 　　紧接着视线里的女孩慢慢缩小。 　　周野对上女孩满眼的笑意。 　　“加油，平安健康。” 　　“男朋友。” 　　- 　　冰场一望无际，满眼厚重寂静的洁白。 　　观众席更是出奇地静。 　　众人的目光齐齐地聚集在赛道上。 　　赛道上。 　　四个速滑服颜色不同的运动员整齐地站成一排。 　　闻岁的目光盯在最外道的黑红男人身上。 　　她紧攥着手心。 　　一道清亮的枪声猛然响起。 　　瞬间，赛道上的四人如同游龙一般，齐刷刷地朝前方滑去。 　　冰刀摩擦声像是激烈的交响曲，响彻在冰场上方。 　　闻岁凝望身着黑红速滑服的男人，视线跟着他的移动而不停地转移。 　　因为起跑位置的原因，他的位置略微落后于其他人。 　　显然，他在试图从弯道超人，但总是被前面的韩国选手卡身位，导致频频失败。 　　只剩最后两圈半了。 　　闻岁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揪在了一起。 　　可是她又忍不住继续看。 　　有一刻，闻岁感觉自己真像个受虐狂。 　　而就在眨眼间，男人突然快速挥臂加速。 　　前面又是一个弯道。 　　余光里见周野朝内道滑，韩国选手转向内道。 　　——他还想继续卡周野的位置，保住他前面的队友夺冠。 　　但是，黑红速滑服的男人突然转向。 　　他没从内道，而且从外道。 　　——凭借自身足够强势的速度，在瞬秒间，超过了前面两人。 　　见和自己的计划有差异，韩国选手忍不住急了，他伸手，想拉住周野的腿。 　　“草。” 　　闻岁看得眼红，一向被舒慧教育得温软的她头一次没忍住骂出脏话。 　　但显然男人早有预料，他左脚一抬，顺利躲过，同时继续挥臂加速。 　　在最前面的选手还没反应过来时，快速将其超过。 　　闻岁感觉心脏像是漂浮在海里。 　　上上下下，没有着落。 　　但看到没出意外，她长长地松了口气。 　　目光依然紧紧地锁定在男人身上。 　　见他持续加速冲刺，将优势不停地扩大，逐渐与其他人拉出将近半圈的差距。 　　只剩最后两圈。 　　一圈。 　　半圈。 　　“……” 　　“我操！！周野你他妈是我永远的哥！！！” 　　耳旁传来宋鸣的喊声，和陆文华陈宇等等、以及观众席的呐喊声呼喊声混在一起。 　　心脏终于找到船只。 　　但猛地。 　　眼前的场景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闻岁只能看见。 　　干净洁白的冰面上，正在转着圈的黑红色的速滑服，还有艳丽到灼眼的红色。 　　“……” 　　周野滑到闻岁面前。 　　他在笑。 　　肉眼可见地，意气风发，张扬肆意。 　　却在看到面前女孩的时候，那双蛊人的丹凤眼眼眸微动。 　　周野伸手，抬起闻岁的下巴。 　　女孩脸上的泪珠在冰面的反射上显得莹光欲坠。 　　周野垂下眼皮。 　　下一秒，他忽然手一抬。 　　手上的五星红旗从他的肩上移到两人的头上，然后像云似的，缓慢地降下来。 　　盖住了两只人影。 　　欢呼声响彻周遭。 　　有一瞬间，闻岁疑心不是从外面传来的，是从她心里传来的。 　　不然怎么会这么响。 　　睁眼是覆下来的红。 　　像个保护罩，将两人围在一起。 　　世界明明很闹。 　　但又好像静的只剩他们两人。 　　漆黑的瞳孔穿过烈烈的红，直抵女孩的视线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突然笑了。 　　他没说话。 　　只是将手用力一抬。 　　于是女孩的头颅被顺着带过去。 　　接着，温厚微硬的触感硬生生地直接摩擦上嘴唇。 　　像还在比赛那般，依旧强势有力，不管不顾地直抵进去，搅得闻岁唇舌生疼。 　　眼泪依然不受控地落下。 　　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还没从刚才的比赛里缓过来。 　　鲜艳国旗高压于头顶。 　　在万众欢呼声里，旗角不紧不慢、漫不经心地缓缓飘荡。 　　只有它知道，旗里的秘密。 　　- 　　欢迎回来，我的世界冠军。 　　-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至此,冬奥会短道速滑男子的所有比赛都已经结束。 　　中国队斩获了两金三银两铜的不菲成绩。 　　而周野更是拿得两金一银一铜，成功卫冕冬奥会男子短道速滑500米、1000米冠军。 　　面对官博发的出征名单底下那些的质疑声与嘲笑声，男人只字未反驳,只凭借碾压式的成绩强势回归,云淡风轻地，使得那些嘲笑他年纪、质疑他能力的评论像场笑话，很快被蜂拥而至的群嘲声压到底下、灰溜溜地删掉评论。 　　而同时#周野的热搜也在13号晚上直奔热搜第一。 　　“我说周野是短道速滑500米的神，没人反对吧？” 　　“靠！野皇是真牛逼！” 　　“谁懂啊,短道速滑粉当时看到周野回来了真的很安心！” 　　“一楼,我反对。你不能因为野皇是500米世界纪录保持者,就看不见人家1000米也是卫冕冠军好吗？” 　　“无所谓，周野会出手！” 　　“……” 　　“欸,不过大家没注意到吗？拿完冠军后,野皇是不是去抱了个女孩？那女孩谁啊？长得怪好看的。” 　　“楼上,那女孩是谁我不知道，不过你眼神不好我是知道了。什么叫抱？谁他妈抱人还用国旗挡着啊？” 　　“一楼,那女孩是谁我不知道，不过你没谈过恋爱我是知道了。傻子都能看出来那女孩明显是野皇女朋友啊。” 　　“……” 　　后颈倏地传来凉意。 　　微使力，使坏似的揉了揉。 　　闻岁身体颤了下。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她头从手机里抬起：“嗯？” 　　“宝贝儿,该吃饭了。” 　　周野懒声提醒，顺手将女孩的头发单手拢起来,拿出刚在路边买的发圈，给她把头发扎了起来。 　　“哦。” 　　闻岁关上手机,看向面前的眼睛亮晶晶地。 　　庆功宴选了家火锅店。 　　大冬天的，包厢里火锅的热气团团地往上飘,牛油锅咕嘟咕嘟地冒着香味儿,各色肉菜蔬菜齐齐地摆了一大桌,看着就极为美味暖和。 　　店里的空调也开得很足，闻岁把羽绒服脱下。 　　周野接过，挂在她身后的椅子上。 　　现在得了空，倒是有空一个个地和闻岁介绍。 　　闻岁笑吟吟地挨个应下。 　　“弟妹要喝点什么？” 　　陈宇询问道，“诶，这果酒不错，味道甜滋滋的，弟妹你能喝吗？” 　　“她喝果汁。” 　　还没等闻岁开口，旁边的男人已代替她回答。 　　“谁问你了？！”陈宇睨他，“我问我弟妹——” 　　瞅见周野冷淡的眼神，陈宇噎了下，干笑一声，“万一弟妹喜欢喝呢，是吧。” 　　“你能喝酒？” 　　周野扭头看向闻岁。 　　闻岁抿起唇。 　　她没喝过酒，但她有点想试试。 　　而且果酒……度数应该不高吧。 　　她冲周野眨了眨眼。 　　没说话。 　　周野扬眉，明白了。 　　拿起闻岁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的橙汁：“那就好好喝果汁。” 　　闻岁：“……” 　　闻岁没动。 　　她直勾勾地盯着周野。 　　“把我盯出花儿来也没用。”周野瞥她一眼，把橙汁端回她面前。 　　越不让干的事儿，反而越想干。 　　闻岁叛逆心上来，她扯扯周野的衣角，主动甜喊道：“男朋友，奖励你一个亲亲。” 　　周野扯唇笑：“你要是能把我嘴亲烂，我就考虑让你尝两口。” 　　闻岁：“……” 　　“你刚才未经我允许，捏我脖子了。” 　　闻岁思考了几秒，突然说。 　　“哦，”周野把头凑过去，“你也可以捏我的。” 　　闻岁：“……” 　　行。 　　闻岁沉默地又看了会儿周野，见男人也不跟她对视，就支着下巴给她烫肉。 　　闻岁努努嘴，知道他是不会同意了。 　　算了。 　　闻岁也没计较，她低头慢吞吞地吃肉。 　　众人边吃边聊，吃完又去KTV转了圈，难得尽兴，一直玩到凌晨才扶持着离开。 　　一出门，彻骨的冷风直从脖子口钻。 　　闻岁冻的缩起头。 　　打开手机，想看看时间。 　　没打开。 　　——手机关机了。 　　闻岁侧头，打了个哈欠：“几点了？” 　　周野拿起手机。 　　想打开，却也关机了。 　　周野瞟了眼手表：“两点三十三。” 　　抬头把闻岁羽绒服后面的帽子一把扣上。 　　接着又把闻岁的拉链拉到最上。 　　周野捏了把闻岁被暖气烘得红彤彤的脸：“回去睡觉了。” 　　他没回冬奥村，而是跟闻岁一起回了闻岁住的酒店。 　　房卡插上，房间顷刻亮起来。 　　屋里暖烘烘的。 　　闻岁进去就把羽绒服脱下去，想要挂在衣架上。 　　而下一秒，背后就传来一道温热的力。 　　推着闻岁，直到头颅抵上墙。 　　密密麻麻的吻点缀在右后方的脖颈里。 　　气息也随之变得不稳起来，闻岁的手无力地往身后伸，想抓住他。 　　“宝贝儿，” 　　手臂被按住。 　　男人靠在闻岁的脖颈处，边亲边笑，轻轻的笑音和气声打在其上，惹得闻岁敏感地瑟缩了下， 　　“别乱碰。” 　　“为什么？” 　　趁着男人说话的功夫，闻岁转过身体。 　　她脊背靠着墙，头颅高高昂起，脸颊泛起粉粉的红，那双平常明亮的眼睛，此刻像被水浸透着，迷离水潋。 　　明明满脸懵懂。 　　却是说不清的暧昧感。 　　周野喉结滚动了下。 　　他笑着往上，吻上闻岁的唇角：“这我是得好好教教你，宝贝儿，男人的有些地方是不能乱碰的。” 　　也许是心里还带着点果酒的气，也许是被亲得脑子有点迷糊，闻岁故意摸了把他的腹肌：“要是我非要碰呢。“ 　　说完，像是宣示一般。 　　闻岁又上上下下地摸了一把，她歪着头，恨恨嗔道：“就许你碰我，不许我碰你——” 　　话音未落，突然感受到什么，闻岁身体瞬间僵住。 　　对上面前男人的眼神。 　　——漆黑，晦暗，像是燃着簇簇的火。 　　他出奇地安静。 　　但这安静却更让闻岁瞳孔微颤，仿若围猎前的悉心等待，看似风平浪静，实则聪明的猎手心里已经盘算好用哪种方法来捕到期待多时的猎物。 　　“怎么不摸了？” 　　周野显然察觉到闻岁的异样，他勾起唇，反倒故意朝她那里走了两步。 　　极具压迫的挤压感让闻岁不自觉屏住气。 　　她吞咽了下口水，手也不敢动了。 　　“嗯？”周野按住她的腰，又往他身体里轻轻一带。 　　鼻尖轻擦慢触。 　　呼吸交递，全是对方的味道。 　　闻岁像是傻了一般，一眨不眨地看着周野。 　　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 　　但闻岁确定，没有惧意。 　　“亲爱的，” 　　嘴唇被轻咬了口。 　　上唇被捻起。 　　周野亲的很用力，有点麻。 　　但动作又很轻很慢，像是喃喃私语。 　　就在闻岁闭眼的瞬间。 　　薄荷浓香突然从鼻尖里抽离出去。 　　她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地睁开眼。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她身上离开，离她约莫一米多远。 　　闻岁愣愣地看他。 　　男人瞧了她两秒，才勾起唇。 　　声腔一惯的懒洋洋，但很明显，哑了许多。 　　他喉结滚动了下：“下次要听话点儿。” 　　话落的瞬间，卫生间的门被重重的关上。 　　随即响起哗啦啦的流水声。 　　“……” 　　闻岁躺在床上待了十分钟，才后知后觉地缓过神。 　　又停顿了十秒。 　　她一把拉上被褥，严严实实地盖住头，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水流哗哗地响。 　　又过了约莫二十分钟，闻岁揉了把脸，终于彻底地缓了过来。 　　但他怎么还没出来。 　　闻岁顿了顿，有点担心周野有事，连忙下床。 　　但快要走到卫生间门口时，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脸登时又染上红霞，连忙撤回脚步。 　　“……” 　　却在返回时，突然瞥见电视桌前的黑纸袋。 　　好像是周野吃完饭拿回来的。 　　闻岁好奇地瞟了眼，微愣。 　　是瓶酒。 　　想到什么，闻岁掏出来看。 　　这就是陈宇当时指的那瓶果酒。 　　闻岁鼓起嘴，朝卫生间看了眼，眉梢扬了扬。 　　琢磨着估计是怕她没喝过酒，别是个两杯倒。虽说桌上的都是他的朋友，但闻岁毕竟不太熟，要是安安稳稳地醉过去了也就算了，但万一闹起来，第二天醒来闻岁估计得羞耻地去撞墙。 　　闻岁快速地拿来杯子，倒了一小杯。 　　小小地酌了口。 　　果然是甜滋滋的，只有一股淡淡的酒香味。 　　闻岁眼睛放起光，又喝了两口。 　　“……” 　　周野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女孩半躺在单人沙发上，双手交叉搭在小桌上，玉白的脸颊歪歪地支在手上，两只脸颊红扑扑的。 　　周野愣了下，他蹙起眉，快速地看了眼酒袋，是空的。 　　离得近了，才发现女孩脚边的酒瓶——喝了将近一半。 　　“行啊，”周野按起闻岁的头，像被气笑了，“你眼睛挺尖，酒量也挺好。” 　　醉了的闻岁脑子混混的。 　　以为周野在夸她，她用脸蹭了蹭周野的手：“是吧。” 　　“这酒好甜哦。” 　　闻岁炫宝一般，把酒瓶递到周野眼前。 　　周野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捏了捏她的脸颊，把酒放在一边，抱起闻岁上床。 　　闻岁顺势揽上了周野的脖颈，但躺到了床上，也不肯松手。 　　周野逗她：“这么舍不得你男朋友？” 　　“是啊，”闻岁抬头亲上周野，声音被甜酒润过，听起来更加娇甜，“好喜欢你呀，舍不得宝宝。” 　　宝宝。 　　周野眉梢扬起。 　　这小姑娘脸皮薄，平常哄着，也顶多就叫个男朋友。 　　现在醉了，倒是胆子上来了。 　　他凑上去，一点点地亲着闻岁。 　　来了心思逗她玩儿。 　　“宝贝儿，”周野勾着她下巴，慢悠悠地挠她痒，“叫声亲爱的。” 　　“亲爱的宝宝。”闻岁打了个哈欠，蹭在周野肩头，很乖地喊。 　　周野嘴角笑容扩大。 　　想到什么，他喉结滚了下，按着闻岁下巴的手轻使了力，“宝贝儿，叫声老公。” 　　“老公老公。” 　　“……” 　　男人的眼神立刻晦暗下来。 　　由唇角亲到闻岁的眼睫，闻岁气息开始不顺，她乱七八糟地嘀咕起来。 　　“宝贝儿，” 　　周野又折返回来，亲上闻岁的嘴唇。 　　舌尖从中探进去，肆无忌惮地攻打城池，细细密密地啃咬舔舐，将女孩嘴里的呢喃搅得破碎不堪。 　　没过多久，闻岁就招架不住。 　　她终于松开男人的脖颈，伸手轻锤他的胸膛，想把他推开。 　　口腔里多了丝香甜的酒味。 　　周野一把握住她的手，气息微喘，他的眼神又静又亮：“老婆，再叫一声……” 　　被亲得喘不过气的闻岁摇头，本能地想让他离开：“我不想叫了。” 　　“叫一声，我就放开你。” 　　男人声音哑的不行，诱哄道。 　　洁白的床上，女孩发丝凌乱。 　　脸颊绯红，旖旎暧昧，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她眨眨眼，目光茫然、瞳孔泛着潋滟水色。 　　似乎在琢磨这笔买卖是否划算。 　　过了半刻，女孩终于思考好了。 　　些肿的红唇轻启，声音又细又糯，带着一点还没平复好的乱息： 　　“——小、小叔叔。” 　　“……” 第66章 　　难得的好天气。 　　阴沉了好几天的天终于放晴,灿烈的阳光从烟灰色的窗帘缝隙里漏出来，形成一条斜斜的光束，打在纯白色的床尾上。 　　微尘颗粒在光束中慢悠悠地晃动。 　　闻岁惺忪着揉了揉眼。 　　脑袋懵懵的。 　　闻岁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胸口上的束缚。 　　闻岁顿了下,她眨眨眼。 　　低头看。 　　手臂遒劲有力,能看见浅绿色的血管，大大咧咧地搭在洁白床褥上，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看似束得很松，实际却将她的整个腰身都围住。动起来有点困难。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闻岁盯着看了会儿,才意识到什么,扭过头。 　　被窗帘遮得昏暗的空间里,男人侧躺，呼吸匀和平缓,还在睡梦中。 　　碎发凌乱地搭在脑门上,那双看起来颇为凌厉的丹凤眼此刻垂合着,薄唇淡抿，瞧着竟有几分乖顺。 　　闻岁凑近了瞅。 　　平常没细看,倒没觉察到。 　　现在离得近了，发现这男人眼睫毛还挺长。 　　“……” 　　细细密密的，在眼睑下方铺了一叠阴影,眼睫尾甚至还自动地往上翘起，随着眼珠子的微微转动上下晃啊晃,像两只扑棱棱的小扇子。 　　闻岁弯起唇，她脑袋往男人那里爬了爬。 　　食指忍不住伸出,想摸一摸。 　　但就在距离只有几毫米时，浓密的眼睫突然飞颤了下。 　　紧接着。 　　对上一道漆黑如墨的视线里。 　　眼神很淡,有点木。 　　看起来像是刚睡醒、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闻岁怔了下,连忙若无其事地收起手。 　　她故作平静：“你醒了。” 　　“老婆,” 　　男声刚刚睡醒，带着浓郁的困懒，还有点哑意，自然地称呼，听起来说不出的性感。 　　闻岁心尖一颤。 　　还没回过神。 　　腰上的束缚倏地一紧，闻岁被揽着往男人那边靠了靠。 　　身体相贴。 　　温热的体温穿过薄薄的衣衫，严丝不漏地交互传递。 　　“大清早的你就这么狂放呢？” 　　周野掀起眼皮慢悠悠觑她一眼。 　　闻岁：“？” 　　“什么？” 　　周野扬眉，他头颅突然朝下一低。 　　顷刻，鼻尖相抵，燥热的呼吸来回碰撞。 　　——闻岁这才发觉，她刚才因为想摸周野的眼睫，无意识地往周野这里凑近许多，稍一抬头，脸颊就能碰上。 　　“……” 　　吐息被呼呼的暖气浸染，逐渐变得紊乱起来。 　　明白了周野的意思。 　　闻岁脸泛起红，解释道：“不是，我只是看你——” 　　“我懂。” 　　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打断。 　　闻岁愣了下，她吐出一口气：“那就好。” 　　“看你男朋友太帅，没忍住是吧？” 　　闻岁：“……” 　　她就知道。 　　“怎么，你刚才是想对我怎样？” 　　闻岁：“？” 　　什么叫想对他怎样？ 　　这话说的像她要对他做什么图谋不轨的事似的，可她只是想摸个眼睫毛诶。 　　闻岁鼓起嘴：“你在瞎说什么呢？” 　　“我只是想摸一下你——” 　　“哦，那来摸吧。” 　　男人说完，又把身体往她手边凑了点，故意问， 　　“你想摸哪儿？老公随便你摸。” 　　闻岁：“……” 　　她瞪圆眼，轻拍他肩：“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周野看着她笑，丹凤眼早已清明，满是调笑。 　　——很显然刚就是在逗着她玩儿。 　　“行，”周野长臂一伸，揽住她，“你说吧。” 　　闻岁斜瞥他一眼：“我只是发现你的眼睫毛很长，想摸一下而已。” 　　“很长吗？” 　　“很长啊。” 　　“我没观察过，”周野低头，问，“那你还要摸吗？” 　　闻岁想起刚才百口莫辩的情况，她心有余悸地摇摇头：“我不想摸了——唔” 　　尾音还没落下，嘴唇忽然被咬住。 　　同时后脑勺被男人的大手按住，抬起。 　　瞳孔微睁大。 　　城池极其轻易地就被攻破。 　　唇舌相缠。 　　闻岁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但遗憾的是，英明的猎人早已为此铺垫多时。 　　高高抬起女孩的头。 　　闻岁只能像只待宰的羔羊，被迫地承受男人的猛攻强夺。 　　意识逐渐迷离，像踩在片片云里。 　　隐约地听见含笑的慵懒男声。 　　“可惜宝贝儿，你太可爱了，是我大早上的忍不住狂放一下了。” 　　“想亲你。” 　　“……” 　　闻岁很快喘不过气来。 　　她使力推男人。 　　察觉到。 　　周野又在她上嘴唇啄了口，终于松开，笑：“宝贝儿你是不是该锻炼一下了？” 　　“我这还没来狠的呢，就你这体力，以后怎么受得住？” 　　闻岁被亲得迷迷糊糊的，倒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深意，只推了推他：“我最近有跑步的好嘛。” 　　“行，刚好我休假了，这几个月有的是时间给你训练。” 　　周野声音懒懒地，嗓音餍足道。 　　想起什么，他揉了揉闻岁的头：“你头疼不疼？” 　　“不疼，”闻岁摇头，“不过有点晕乎乎的。” 　　说完，意识到了什么。 　　闻岁眨眨眼，脊背倏地僵硬。 　　房间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闻岁瞥一眼周野。 　　便见男人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她。 　　闻岁干笑两声，她想跳过这个话题：“你饿吗？我们起床去楼上吃饭吧。” 　　“为什么要去楼上？” 　　“啊？你想去外面吃早饭吗？”闻岁想了想，“但是会不会有点麻烦？要不然我们先去楼上吃早饭，中午再去外面吃？” 　　周野慢悠悠地绕着她的一缕头发玩儿，轻嗯一声：“我的意思是我们不用出房间。” 　　“嗯？” 　　闻岁其实也懒得出去，暖烘烘的被窝太舒服了，她眼睛放亮，“你昨天打包吃的了吗？我有点记不清了欸。” 　　“那不有酒吗？” 　　闻岁：“？” 　　闻岁：“……” 　　周野嗓音极淡，女孩乌黑的发丝绕了他手指大半圈， 　　“还剩下半瓶，应该够你喝饱吧？得亏你昨天口下留情了。” 　　闻岁：“…………” 　　知道是躲不过去了。 　　闻岁拉拉他的袖子，开始撒娇：“我一开始只尝了一小口的，然后是甜的，跟饮料一样，我就觉得也没什么，没想到后劲儿这么大。” 　　“我昨天是不是喝醉闹你了？我有点不记得了，”闻岁看着他眼底的阴翳，有点不好意思了，“你都有黑眼圈了诶，你要不再睡会儿吧。” 　　周野没说话。 　　确实是闹得他很久才入睡。 　　但倒不是因为她喝醉。 　　周野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 　　昨天洗完澡出来看见闻岁醉了，他就外卖点了杯醒酒汤。 　　虽然喝醉了，但闻岁倒也乖，喝完后就拉上被子睡着了。 　　给她掖好被子。 　　然后周野转头，又返回了卫生间。 　　凉水哗哗落下。 　　一个小时后，他才出来。 　　“……” 　　顺带着又回忆起了昨天的诱哄。 　　周野看向闻岁的眼神里多了丝心虚。这小姑娘脸皮薄，也幸好是想不起来了，不然估摸得好几天不搭理他。 　　周野顿了顿：“所以记住没？” 　　“什么？” 　　“你的酒量。” 　　周野按住闻岁的下巴，提醒，“记好了，自己的酒量就这么点，没有信任的人在身边的时候，不要多喝，知道吗？” 　　“哦。” 　　做错了事的闻岁十分乖巧，“没有信任的人，我一定滴酒不沾。” 　　“……” 　　周野又抱着闻岁亲了会儿，两人便穿好衣服去楼上吃早饭。 　　周野下午去趟队里，收拾完东西，就有三个多月的假期。 　　闻岁二十三号才开学，两人边吃边考虑趁这几天的空档出去玩儿。 　　闻岁喝了口白粥：“要不去海南？” 　　“你决定就行。” 　　闻岁犹豫：“海南现在多少度啊？我带的衣服都挺厚的。” 　　周野提议：“下午去买几套薄一点的？” 　　“也行。” 　　计划好了，闻岁继续低头喝粥。 　　“欸，你是周野吗？” 　　忽然传来一道男声。 　　闻岁循声望。 　　便见周野身边忽然多了两个男生，一个高点一个矮点，应该是朋友。 　　周野颔首：“是的。” 　　“我靠！好巧！我昨天看了你比赛！野皇你昨天帅死了！”高个男生肉眼可见地兴奋道。 　　矮个男声应和：“是啊！我们俩都是你粉丝！能合张影吗野皇？！” 　　周野也不扭捏，站起来：“谢谢，可以。” 　　两人立刻一左一右站在周野身边。 　　高个男生掏出手机。 　　闻岁见状：“我帮你们拍吧。” 　　“那谢谢了！” 　　“没事。” 　　很快拍完照，闻岁把手机还给高个男生。 　　高个男生称赞道：“野皇你真人比电视上帅好多。” 　　“谢谢。” 　　“欸，这个女生，”矮个男生想起什么，看向闻岁的眼睛亮起光，神情变得八卦起来，“野皇这是不是就是你昨天搂着在国旗底下亲的那女孩？” 　　“对，”周野大大方方，“我女朋友。” 　　两个男生笑起来，祝福：“那野皇，祝你们俩长长久久。” 　　周野眉峰一挑，看向闻岁的眼里带着笑：“当然。” 　　“……” 　　两个男生离开后，闻岁一边搅拌白粥一边看了眼周野，揶揄道：“野皇人气挺高啊。” 　　周野扬眉，顺着她的话道：“放心，野皇的心只属于我们吃吃。” 　　闻岁笑啧了声：“你这话说的，我能多吃两碗白粥。” 　　“真腻人。” 　　周野突然勾起唇，继续补充：“还有身体，也只属于吃吃。” 　　“……” 　　“咳咳咳。” 　　闻岁被这虎狼之词呛了下，她瞪一眼周野，“周野，我们能商量个事儿吗？” 　　“您请说。”周野看上去很好商量。 　　闻岁被这个“您”字噎了下，她不甘示弱：“现在还是冬天，您能遵循一下自然规律，别整天像只发情的狗一样好吗？” 　　“很抱歉，恐怕不行，” 　　周野支起下巴，一本正经道，“毕竟我现在已经是在很努力克制的状态了。” 　　闻岁：“……” 　　闻岁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她懒得和他打嘴炮，这男的总是有很多歪理。 　　周野慢悠悠地笑起来。 　　褪去鸡蛋的最后一个外壳，周野把白净的鸡蛋递到闻岁的盘子上。 　　却发现女孩突然瞳孔紧缩，一动不动。 　　周野蹙眉：“怎么了？” 　　“啪”地清脆一声。 　　瓷勺自然掉落进碗里，和碗壁碰撞。 　　“怎么了？”周野眉头皱得更紧。 　　停顿了足足十秒后。 　　闻岁看上去极为吃力地吞咽下嘴里的白粥：“周野，你说，我爸妈会看你昨天的比赛吗？” 　　听到就这事儿，周野眉头放松下来：“应该会吧，按照我表嫂那性格，估计会拉着舒阿姨闻叔叔一起看，可能还会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朋友亲戚。” 　　“……” 　　“那你说，”闻岁的每个字都说得极慢，像是从刀尖上蹦出来的，“导播会播出你亲我的那个画面吗？” 　　“我没看，”周野耐心答，“不过应该播出了吧，不然刚才那俩男生怎么知道——” 　　话语突然戛然而止。 　　“……” 　　在静默了半分钟的对视后。 　　闻岁终于缓慢地开口，声音已经平淡到听不出一点情绪：“周野。” 　　“下午你收拾完行李，麻烦去帮我买副棺材吧，”闻岁语气平静，“我想葬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嗡嗡”的震动声过后。 　　关机了一夜的手机终于开机。 　　闻岁吞咽了下口水。 　　她紧闭双眼,把手机往旁边一伸：“你帮我看一下有多少个未接来电。” 　　“行，”周野扬眉，“六个。” 　　停了停,闻岁睁开眼。 　　嗯？情况好像比她想象的好……？ 　　“你确定就六个吗？” 　　她吐出一口气,语气轻松了点，“那应该还好。” 　　周野嗯了声：“两个中国联通，三个广告推销，一个顺丰速运。” 　　闻岁：“？” 　　“什么？” 　　周野把手机递给她。 　　闻岁愣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接过。 　　翻了翻。 　　“……” 　　真的没有舒慧和闻清帆的电话,最近的通话日期还是十三号下午,舒慧打来的询问她有没有到目的地。 　　顺着“六个电话说明情况还好”，周野眉峰一挑,举一反三：“那看来现在情况挺不错,舒阿姨他们觉得没什么。” 　　“不,” 　　闻岁手指头甚至在微微颤动，她打开微信——也没有舒慧和闻清帆的信息,消息就在十三号询问她晚上吃的什么，戛然而止。 　　她终于抬起头，语气平静得像用尺子画出来的,“说明我真的要去买副棺材了。” 　　“……” 　　- 　　闻岁丧气地趴在床上。 　　周野沉思片刻，坐在她旁边：“要吃糖吗？” 　　闻岁摇头。 　　“奶茶呢？附近好像有家奶茶店,你想喝什么，我去给你买。” 　　“没心情。” 　　周野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垂下眼皮,停顿几秒：“是你爸妈……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闻岁转过头，没明白：“你在说什么啊？” 　　“有什么意见的话,我可以和他们摊开来说清楚,”周野反思,“能改的我会尽量改。” 　　之前是在忙着训练，找不到机会和时间。 　　而就算没这次情动之下的突发情况，周野也会趁这次休假期里把两人谈恋爱的事说开。 　　他捏了把闻岁的脸，扯起唇：“不要太担心，我会去处理。” 　　闻岁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没有，你别多想，他们能对你有什么意见啊？顶多就对我们俩谈恋爱很震惊吧。” 　　舒慧虽然因为职业的关系为人较严肃，从小对闻岁管教颇严，但婚恋观还算开明。 　　而且客观来看，周野学历家境成就样貌都算拔尖，人品又是知根知底、清白信得过，顶多也就年纪比闻岁大了点，不过瑕不遮瑜。 　　“他们是对我有意见，”闻岁叹了口气，“谈恋爱瞒着他们，明明是来找你但骗她我是去学习交流的。” 　　闻岁跟周野解释。 　　之前舒慧有跟她说过，谈恋爱当然可以，但需要给她提前看过，人品过关才行。 　　而且舒慧最讨厌说谎。 　　“那不是更简单了吗？” 　　“嗯？” 　　周野长臂一伸，揽过闻岁，眉眼轻松地笑起来：“我不用特地带回去看，他们就知道人品没问题。” 　　闻岁眉头微蹙。 　　但又觉得……好像也有点道理？ 　　“……” 　　海南肯定是去不了了。 　　周野的手机开机后，未接来电倒是上百条，其中李宴、林礼玉和周钰明的占了大多数。 　　从中瞥见叶善灵的，不过就一条。 　　周野回过去。 　　不同于往常，那边过了很久才接。 　　片刻的静默后。 　　周野说：“嫂子，我明天上午回长阴。” 　　叶善灵：“……好。” 　　手机那头的叶善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带着闻岁。”周野出声补充。 　　那边静默了半瞬。 　　叶善灵呼出一口气：“行，几点啊？我去接你们。” 　　“十一点左右。” 　　“好。” 　　“……” 　　- 　　闻岁十二点半到的家。 　　站在门前，她深呼一口气。 　　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头颅做贼似的往里微探。 　　正好对上沙发上舒慧的视线。 　　闻岁：“……” 　　闻岁干笑了声：“妈妈，我回——” 　　“呦，清帆，你去楼下买俩菜去，”舒慧扫一眼闻岁，就淡淡移开，“家里来稀客了。” 　　闻岁：“……” 　　“妈妈，你说什么呢。” 　　闻岁换好拖鞋，坐在舒慧旁边，亲昵地搂住舒慧，蹭蹭，“你是我最好的妈妈啊。” 　　“别，我可当不起您这称呼。” 　　舒慧拉开闻岁的手。 　　不过闻岁拽的紧，没拉动。 　　“妈妈妈妈好妈妈。”闻岁撒娇，她另只手揽上旁边闻清帆的手臂，“还有我的爸爸，好爸爸。” 　　舒慧白她一眼：“我可没有谈个恋爱还要防着自个儿亲妈的女儿。” 　　“舒阿姨，闻叔叔，” 　　周野把礼物放在鞋柜旁边，走到舒慧和闻清帆面前，“我想跟你们聊聊。” 　　舒慧掀起眼瞧他，和闻清帆对了个眼神，一时没说话。 　　“以闻岁男朋友的身份。” 　　男人轻微低头颔首，语气平缓地补充道。 　　“……” 　　空气微滞。 　　闻岁揽着舒慧和闻清帆的手明显一僵。 　　她吞咽了下口水，瞄着眼神左右看。 　　舒慧看不出什么表情。 　　倒是闻清帆爽朗一笑：“行，我去泡壶茶。” 　　- 　　闻岁被赶回了卧室。 　　她倒是想留下。 　　毕竟这是两个人的事，没道理让周野一个人跟她爸妈说。 　　不过周野手指垂下，轻扣了扣她的指节。 　　“亲爱的，你可以相信我。” 　　闻岁相信他，但她还是不放心，但一转眼，瞅见舒慧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不是被赶回卧室、而是赶出家门了。 　　闻岁：“……” 　　闻岁抿起唇，还是哦了声，乖乖回了卧室。 　　闻岁趴在门上，竖着耳朵听客厅里的动静。 　　可惜隔音太好，一点儿声也听不见。 　　“……” 　　她心里焦急，又没办法。 　　只能来回踱步干等。 　　约莫半个多小时后。 　　终于传来“咚咚”两道敲门声。 　　闻岁连忙开门。 　　看见来人后，她吐出一口气，探头往外望，小声问：“你没事吧？” 　　“没，”周野笑，“你爸妈又不是豺狼虎豹，你这么紧张干嘛？” 　　闻岁拉着他的手臂进来，嘟囔：“这不是做错事了嘛。” 　　“你们聊了什么？” 　　周野顺手关上门：“也没聊什么。” 　　闻岁追问：“没聊什么是什么？” 　　周野瞅她两秒：“这么想知道？” 　　“肯定的。” 　　“行，”周野揽上她腰，“亲一口，我就告诉你。” 　　闻岁：“……” 　　“你别闹了。”闻岁嗔道。 　　她犹豫了下，“我爸妈还在外面。” 　　“行。” 　　男人话音刚落，大手猛地一拉。 　　下一秒，强势的薄荷浓香侵袭鼻腔，干燥微凉的触感在嘴唇上肆意进攻、刮搜。 　　“那我亲你。” 　　“……” 　　毕竟外面有舒慧和闻清帆。 　　周野没多折腾她。 　　大手伸进奶白色的羊绒衫里，粗粝的指腹捏了捏她腰部的软肉，惹得原本被亲得神思迷蒙的闻岁倏地一抖。 　　男人笑：“今儿先放过你。” 　　闻岁气得拍他肩。 　　被周野笑揽进怀。 　　闻岁靠在周野肩头平缓呼吸：“那你们到底说什么了？” 　　“真想知道？” 　　“嗯。” 　　“行，”周野好商量，“那我说了你别脸红。” 　　闻岁眨眨眼：“嗯？” 　　“就问我，” 　　周野抬起闻岁的下巴，逼迫女孩直视他的眼睛。 　　突然勾起唇来。 　　“什么时候娶你？” 　　闻岁：“？” 　　娶她？ 　　闻岁眼睛睁大：“你在瞎说什么？” 　　“不信你去问闻叔叔。” 　　周野挑眉，笑意里满是揶揄， 　　“然后我说，只要吃吃同意，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只要别等到七老八十，”他食指挠了挠闻岁的下巴，头颅凑近，调笑，“其实就算是那个年龄结婚我也无所谓，主要是怕体力不行了，满足不了吃吃——” 　　闻岁一把捂住周野的嘴。 　　周野无声地笑起来。 　　他干脆不要脸地顺势亲了亲闻岁的手心。 　　“吃饭了。” 　　外面响起闻清帆的声音。 　　闻岁快速收下手，她白周野一眼，“哦”了声回应。 　　转身往外走，不搭理周野。 　　周野笑了笑，快步跟上。 　　其实他没瞎说。 　　他虽然是有心逗着闻岁玩儿，但回答的也是实话。 　　闻清帆确实没多问什么，只问了两人在一起的日期，未来两个人有什么打算。 　　周野都一一回答，以及说明了没有提前告知的原因。 　　直到最后，闻清帆笑了笑：“行，你的人品我们也放心，对吃吃好就行。” 　　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舒慧突然发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岁岁的？” 　　她这话问的含蓄，意思却明白。 　　——虽说两人是大学时在一起的，但认识是在闻岁高中时，而彼时周野已经是个在赛场上浸染多年的成年人。 　　年龄差不变。 　　但到底是大学喜欢的，还是高中就有意思了，性质可不一样。 　　周野诚恳回答：“高中时我只把吃吃当作和周橙橙差不多的普通小姑娘而已，她大学了，我们重逢，慢慢熟悉了才喜欢上的。” 　　舒慧这才松了一口气：“你们俩好好相处。吃吃坏习惯不少，麻烦你多包容。” 　　周野颔首：“没有，吃吃很好。” 　　“……” 　　- 　　舒慧虽然表面上冷嗤，说什么客人来了，但昨天听到叶善灵说两人会回来，还是提前煮上饭、炖好汤，买好了菜，洗切好，只等他们到家后炒菜。 　　所以饭菜做得很快。 　　没过多久，叶善灵和周良年也被舒慧打电话叫过来。 　　见舒慧和闻清帆神色无异，两人悬着的一口气也终于松下来。 　　两人本就一直盼着周野交个女朋友，快点稳定下来。 　　加上闻岁从小在他们眼皮底下长大的，缓过来后，除了有点震惊，其余的自然是十分满意。 　　其乐融融地吃完饭后，闲聊到下午三点多，两家分开。 　　周野自然是回到叶善灵家。 　　虽说是两家都知晓了，但这反倒让闻岁更加心虚，待在家里好几天，明明也就十几分钟的车程，两人却没见过面，就手机上聊天视频。 　　直到周橙橙回来，她才很“合理”地出去。 　　舒慧淡晲她，眼神轻笑，很明显将闻岁那点小心思洞察得再清楚不过。 　　她说：“你出去就出去呗，二十来岁的人了，跟我报备什么？” 　　闻岁：“……” 　　“好的，谢谢妈妈。” 　　- 　　约定的是家电影院。 　　过年出了档喜剧片，看网上评价很不错。 　　闻岁到的时候，周橙橙正站在路边喝奶茶。 　　她把另一杯递给闻岁。 　　大半年没见到周橙橙，闻岁皱眉：“你瘦了好多。” 　　“瘦了八斤，”周橙橙努努嘴，“那里饭菜一点味儿都没有。” 　　说完她又笑起来：“不过挺开心的。” 　　闻岁捏捏她的脸：“那就好。” 　　“走吧，检票了。” 　　头顶覆上阴影，男人站在闻岁身边。 　　他把刚打印好的票递给闻岁和周橙橙。 　　周橙橙瞥一眼周野，她凑到闻岁身边，小声道：“我说我要出来找你玩，他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搭错了，硬要跟着一起来。你将就下，我们俩玩我们自己的，就当没有他好了。” 　　闻岁眨眨眼。 　　“就当是奖励他吧，”周橙橙一把拉上闻岁的手臂，“虽然我在山里信号不太好，没来及看，但听我爸妈说，他冬奥成绩好像不错。” 　　察觉到什么，周橙橙扭过头，对上闻岁瞧她的眼神：“怎么了？” 　　“……” 　　闻岁慢吞吞地把吸管插进奶茶里：“没事。” 　　她怎么感觉周橙橙好像不知道她和周野的关系呢。 　　- 　　这电影确实对得起它的好评，梗又新又自然，周橙橙时不时地就被逗笑。 　　电影结束，周橙橙还有点没看够。 　　她忍不住拉着闻岁讨论：“他们喝酒那段，好他妈牛，我反应了会儿才琢磨出意思，好有意思。” 　　“嗯……”闻岁吸一口奶茶，她咀嚼着芋圆，憋了半天，说道，“……我也是。” 　　迎头听见一道轻笑的男声。 　　闻岁：“……” 　　她瞪向周野。 　　不是他老一会儿绕她头发，一会儿又玩她手的，让她根本定不下心，她怎么可能一点电影情节都没看到？ 　　周野看着她，慢悠悠地勾唇笑。 　　手臂顺着垂下，又走了两步。 　　走动间。 　　男人的大手和女孩的手，一下又一下地，轻轻地缓慢摩擦。 　　而乍一看去，只是走路时自然的、无法避免的而已。 　　- 　　奶茶喝多了，没一会儿，周橙橙就要去卫生间。 　　她拉着闻岁一起过去。 　　这层楼的卫生间位置很偏，要走进一条狭窄宁静的小道，到了尽头再往右转，走大概五十米。 　　闻岁没进去，她在外面的长椅上坐着。 　　缓慢厚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在寂静的周围响彻。 　　没抬头也知道是谁。 　　闻岁拍拍身边位置：“不是去找吃的吗？你找好了吗就过来？” 　　“找好了啊，” 　　男人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腰被揽上。 　　闻岁没在意。 　　终于回完楚恬的信息，刚抬头。 　　还没看清男人的样貌，温热的触感就打在细腻的脖颈。 　　周野轻吮了口闻岁脖子上的细肉，闷声笑：“这不就是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男人的脑袋凑在她脖颈里，闻岁只能抬起头，她手摸上男人的头发，有点硬， 　　“诶，橙子好像不知道我们俩的关系。” 　　“好像是，”周野唇角慢慢攀上，很快亲到闻岁下巴，“表嫂他们好像忘了跟她说，等我回去跟她说。” 　　“也行。” 　　亲到女孩唇角时，男人突然停下。 　　迎接到闻岁疑惑的眼神，周野勾起唇，丹凤眼里多了些玩味儿： 　　“你的奶茶是什么味道的？” 　　“茉莉奶绿，加了芋圆。”闻岁没搞懂，但还是认真回答，“有股茉莉花的味道。” 　　“还挺好喝的，你要尝尝吗？” 　　周野笑起来：“好啊。” 　　闻岁当然知道周野不是这么“单纯”的人，不过她也只猜测着，他估计要搞什么间接接吻的纯爱逗她。 　　对男人这种恶趣有点无奈，但还是拿起旁边椅子上的奶茶，递到他嘴边。 　　哪知周野突然笑容扩大。 　　他也不喝。 　　只笑声朗朗。 　　闻岁不懂：“你干嘛？” 　　“宝贝儿，你真的好纯。” 　　还没等闻岁脑门上的问号扣出来。 　　男人微湿的唇已经与她的重重地摩擦起来，粗粝的舌尖轻而易举地撬开闻岁的嘴唇。 　　唇舌纠缠。 　　他像贪得无厌的强盗，细细地搜刮着每一处。 　　闻岁：“……” 　　哦，原来如此。 　　“……” 　　这处极静。 　　隐约能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声音，像飘在云里。 　　直到“啪”地一道重响。 　　闻岁猛地回过神。 　　她推开周野，循声望去。 　　便见，卫生间门口一抹靓丽的身影。 　　——周橙橙。 　　闻岁：“……” 　　而周橙橙脚底光滑的地面上，一只手机屏幕四分五裂地斜躺。 　　许久都没等到主人的捡拾。 　　“……” 　　闻岁抿唇：“你出来了啊。” 　　周橙橙嘴张了张，但没能发出声。 　　闻岁瞧见她这幅怔傻的样子，不免有点心虚：“你还好吗？” 　　“……” 　　停顿了许久，周橙橙才缓慢地啊了声：“……好像不太好，我刚看见你们在、在亲嘴。” 　　“岁岁，你告诉我我是年纪轻轻老眼昏花了。” 　　闻岁抿起唇。 　　“刚好，” 　　周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餐巾纸，他给闻岁擦了擦嘴，又给自己擦了擦。 　　才看向周橙橙，继续道， 　　“省的我回去跟你说了，介绍一下，这是你小婶婶。” 　　闻岁：“？” 　　“你说什么呢？” 　　周野理所当然地扬眉：“她按辈分叫我一声小叔叔，那不就得叫你小婶婶？” 　　闻岁哑口无言。 　　她轻拍周野示意他闭嘴，连忙看向周橙橙，见她眨着眼一动不动的样子——有点担心周橙橙的精神状态了。 　　“嗯……”闻岁走过去，揽上周橙橙，简单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和周野在一起了而已。” 　　“叶阿姨他们都知道了，我还以为他们跟你也说过了。” 　　“嗯，没事，我知道。” 　　周橙橙的声音缓慢地飘进来，“就是我的闺蜜成了我的小婶婶而已。” 　　“不就这点事吗？这有什么？很简单，我明白的，我们继续逛街吧。” 　　闻岁吐出一口气，语气轻松下来：“你能明白就好——” 　　话音未落，她就眼睁睁地看着旁边的女孩脚往前一抬。 　　——然后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闻岁：“……” 第68章 　　坐在餐桌前,在缓了一个小时后。 　　周橙橙终于消化了这个消息。 　　看着对面亲昵的两人，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哦，原来她才是那个多余的。 　　周橙橙：“……” 　　当结果出来,那些当时觉得有点奇怪的小事便像有根线串联了一起,豁然开朗。 　　周橙橙扬眉：“你们不会在我去年去南海的时候就有一腿吧？” 　　“不对，”周橙橙眼睛微睁大，“你们不会在我高中时就勾搭上了吧？！” 　　“我靠！周野你他妈是不是人！！！” 　　“瞎说什么呢？”周野睨她，“你这嘴里蹦的都什么词儿？你就教的那群孩子这玩意儿是吧？” 　　闻岁摇头解释：“没,你离开南海、五一假期后我们才再一起的。” 　　周橙橙点头：“那他还算是个人。” 　　闻岁瞟了一眼周野,周野恰好朝她望过来,见状，他朝她眉峰轻挑,示意怎么了。 　　“……” 　　闻岁低头慢吞吞地喝了口水。 　　把心里那句“是吗？她倒觉得他挺像只狗的。”给咽了下去。 　　- 　　吃完饭后,周野递给周橙橙一个眼神。 　　周橙橙接受到了,然后抽了张纸巾给他。 　　周野：“……” 　　周野玩着闻岁的手，干脆问道：“你不累吗？” 　　“还行。”周橙橙伸了个懒腰,没觉察到男人的意思，“你别说，这出去支教让我身体素质好了不少。” 　　周野噎了下：“你这大半年没见到表哥表嫂,不想回去陪陪他们吗？” 　　这话倒教周橙橙沉默了。 　　见状，周野扬眉。 　　倒是没想到这丫头还有点良心。 　　而下一秒,就看见周橙橙神情严肃地看他：“周野，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也没必要一心想我死吧？” 　　周野：“……” 　　“你怎么看上他的啊？”周橙橙越琢磨越气，跟闻岁吐槽,“这男的怎么一肚子坏水？我爸妈家是能长待的吗？！” 　　闻岁：“……” 　　“周橙橙。”周野懒得忍了,直接赶客道,“我要和闻岁单独待会儿，你自己想去哪儿玩我给你叫车。” 　　周橙橙顿了下：“你们俩要干嘛啊？还得避着我？” 　　“当然是做情侣该做的事。”周野瞧她一眼，慢悠悠地哦了声，一把揽上闻岁的肩，“你不懂，很正常。” 　　周橙橙静默两秒，看向闻岁：“岁岁，v你50，你能不能跟这狗东西分手一天。” 　　“他妈的，看他这嘚瑟样儿比我死了还难受。” 　　闻岁：“……” 　　周野懒洋洋地勾起唇，手一使力，闻岁靠上他的肩头。 　　闻岁拍周野手：“松开。” 　　她看向周橙橙，虽然是想和周野待会儿，但也和周橙橙好久没见了，她说：“你别理他，我们等会儿去哪儿玩？” 　　周橙橙不是没眼色儿的人，但也不能这么憋屈。 　　她瞥一眼周野：“v我500，我走人。” 　　闻岁：“？” 　　刚只舍得给她五十，转头就狮子大开口要五百？ 　　答应这不纯纯冤种吗？ 　　然后转头就听见旁边男人爽快道：“好了。” 　　闻岁：“……” 　　周橙橙果断收下，她嘻嘻笑起来。 　　擦身离开的瞬间，不忘拍拍周野的肩：“你可能忘了，姐前年就谈恋爱了，比你早一年嘿嘿。” 　　“……” 　　腰身被揽上。 　　肩头很快传来压迫感，混着淡淡的薄荷香。 　　“等会儿想去哪儿？” 　　闻岁停了停：“你是人傻钱多吗？” 　　“博美人一笑罢了。”周野拉起她的手。 　　闻岁：“……” 　　闻岁：“谢谢你，笑不出来。” 　　周野捏捏她的脖颈。闻岁发现周野是真的很喜欢身体接触。 　　他笑：“岁岁要掌管我的钱了吗？” 　　闻岁摇头：“不是，我是感觉有点冤种。” 　　“我也觉得，”周野说，“那你帮我保管着？” 　　“你的钱我怎么能保管？” 　　周野理所当然道：“成为一家人不就行了，我的就是你的了。” 　　“怎么样？”瞅见闻岁不说话，他戳戳她的手心，调笑，“我钱还挺多的。” 　　停顿半刻，闻岁转过头。 　　“我发现橙子有句话说的真对。” 　　“嗯？” 　　闻岁面无表情：“你这男人一肚子坏水。” 　　“……” 　　- 　　两人下午去了溜冰场。 　　溜冰场装修复古，灯光偏暗，播着时下最流行的音乐。 　　十分有氛围感。 　　唯一可惜的是，闻岁不会滑。 　　“……” 　　周野拉起蹲在地上的闻岁：“你放心，我一定保护好你。” 　　“要是保护不好呢？” 　　周野挑眉：“那随您处置？” 　　闻岁眼珠子转了圈，眼神伶俐：“v我五百。” 　　周野笑了：“行。” 　　不过没周橙橙这么好运，周野把她保护得很好，她没能赚到那五百块。 　　到了后面已经可以独自地滑起来。 　　对此，闻岁庆幸又遗憾。 　　- 　　闻岁二十一号返校。 　　原本准备定高铁票，但舒慧闻言，出声问道：“小野不是也去南海吗？” 　　“……昂。” 　　“他不是开车过去吗？” 　　“应该是吧。” 　　“那你定什么高铁票？你们俩不一起吗？” 　　这问题倒把闻岁噎了下。 　　因为其实她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但想到要跟舒慧和闻清帆说，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才准备坐高铁返校。 　　舒慧瞧她一眼，仿佛早就看穿了她的那些小心思：“你自己把东西收拾好，我去跟小野打电话，拜托他捎你一程。” 　　“……” 　　“哦。”闻岁低下头，悄悄弯起唇。 　　定的是吃完午饭再出发。 　　舒慧索性准备中午做一桌子菜，等周野和闻岁吃完再一起离开。 　　吃完早饭，闻岁准备去检查一下东西是否带齐。 　　舒慧突然想到什么：“诶，吃吃，你书桌抽屉里的那些本子要不要找个真空袋放书架上？我上次找阿姨打扫你房间，看见那些本子角落都泛黄了。” 　　书桌抽屉。 　　闻岁脚步顿了下。 　　是存放着她“秘密”的地方。 　　“你看了吗？”闻岁问。 　　“没，我就打扫的时候瞥了眼，瞧见里面细细碎碎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都懒得翻，”舒慧催促，“你赶紧收拾收拾，把不要的东西扔掉。” 　　“……哦。” 　　闻岁快步走进卧室，关上门，拉开抽屉。 　　东西静悄悄地摆放着。 　　就像记忆里那样。 　　不过因为太久没打开，上面都生了一层薄薄的灰。 　　闻岁垂下眼皮。 　　她拿起放在最边上卷成筒状的画卷，抽出两张纸巾，把画卷铺在桌面上，顺着一点点地擦拭灰尘。 　　同时斑斓的蜡笔画也慢慢地铺开。 　　大片大片深蓝紫色的夜空、杂乱的星星、歪斜的月亮，一只长着翅膀的兔子。 　　笔触稚嫩潦草，像张儿童画。 　　闻岁看得羞耻。 　　视线随即看到兔子底下蓝衣服的小女孩。 　　想到什么，闻岁神色微怔，接着吐出一口气，缓缓地笑了。 　　她垂手，继续擦拭边角的灰尘。 　　却突然发觉什么。 　　——在左下角，还有几笔。 　　同样是很潦草的几笔，但可以看出来是个男孩。 　　是个张开双手的男孩。 　　他正对着兔子底下的小女孩，仿佛在张开怀抱等待女孩的归家。 　　“……” 　　闻岁登时愣住。 　　她的记忆里，这幅画上是没有这个男孩的。 　　再细细摸了摸，才发觉这不是蜡笔。 　　是黑色水笔铱誮的痕迹。 　　就是那种书桌上常有的，最最普通的黑色水笔。 　　和满卷的蜡笔画十分地不匹配。 　　就像是匆忙之中找不到蜡笔，只能拿只水笔画上。 　　一个念头忽然蹦进脑海。 　　闻岁感觉心脏猛地跳动了下。 　　缓慢地，想法越演越烈。 　　闻岁不知道怎么说。 　　只知道有股莫名的情绪随着念头的发酵席卷全身。 　　——她的心脏酸的发麻，同时感觉眼里越来越热。 　　很快意识到什么。 　　闻岁快速地拿起日记本，翻页时手指顿了下，接着翻了个身——她从最后翻起。 　　瞬间，像闸门忽然打开。 　　滚烫的热泪控制不住地落下。 　　光阴从窗里穿进来。 　　满堂大亮里，纤细单薄的女孩忽然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直到被拥进一个炙热坚硬的怀抱里。 　　浓郁的薄荷凉香让闻岁脑子清明过来。 　　泪眼朦胧里。 　　她看见男人蹙着眉：“怎么了？” 　　闻岁哭的太狠，说不出话。 　　只摇摇头，将头埋进了男人的胸膛里。 　　周野轻拍她的背安抚。 　　直到感觉女孩逐渐平缓下来。 　　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闻岁抬眼看他。 　　眼睛很亮很亮，像装着月亮。不知道是因为刚哭过，还是因为面前的男人。 　　闻岁抽了抽鼻子，她弯着唇笑：“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什么？” 　　闻岁用下巴指了指书桌。 　　红木书桌上。 　　摊开的本子上是密密麻麻的黑字，依稀能看见几道显眼红色，以及旁边摊开的画卷。 　　周野瞬间了然，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巾，给闻岁擦拭眼泪：“去年五一。” 　　很快回想起那时的景象。 　　闻岁努嘴：“难怪，我就说你那时候怎么怪怪的。” 　　周野静静地注视着女孩。 　　沉默了半刻，他突然笑问：“要不要吃糖？” 　　闻岁靠在男人怀里，唇角弯着，眼角蓄满了泪。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情绪。 　　就是很满足，于是满足到想哭。 　　美梦成真。 　　就是一件会让人后知后觉、幸福到想哭的事。 　　她闷着声“嗯”了下。 　　“在右边大衣口袋。” 　　闻岁伸手就去掏。 　　摸到凉凉的硬物，她拿出来，拧开。 　　糖果盒里早已全是草莓味的糖。 　　闻岁不用挑，直接拿出一颗。 　　却在要盖上盖时，突然愣住。 　　闪耀着的一盒粉色光彩里。 　　一枚钻戒静驻其中，沉默地流淌出彩色的不容忽视的耀眼光泽。 　　闻岁定定睁眼望他。 　　男人的声线一如往常地慵懒，慢悠悠地拉长着调子，混不吝道： 　　“请问闻岁小姐，愿意和她小叔叔搞个不伦恋玩玩吗？” 　　- 　　被和煦暖阳浸染过的冬风并不寒冷，它从另一面墙上微开着用来通风的窗里闯进来。 　　然后急哄哄地吵起书桌上的日记本。 　　哗哗作响。 　　闹完了。 　　又小心翼翼地将它停在了原来的那页，轻手轻脚地离开，像是做完了恶作剧又生怕被他人发觉。 　　书页上。 　　红笔字迹十分清秀端正。 　　“2018年6月8号，雨（X），是晴天。 　　他走了，连告别都没有。 　　关于仲夏夜的绮丽之梦，在2018年的蝉鸣里，残忍决断地告诉我，到此为止。” 　　但最后一段话却被强势的黑笔字迹狠狠划掉。 　　并在底下。 　　字迹狂放，与上面的娟秀形成明显对比，大到横跨三条横格。 　　——“请在夏天等我。” 　　- 　　请在夏天等我。 　　蝉鸣夏日，美梦成真。 　　- 　　祝你美梦成真。 　　-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嗷嗷嗷！终于！完结！啦！！！ 　　非常非常非常感谢这段时间大家的支持与陪伴！！！ 　　番外过几天更嗷！亲亲宝贝们！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