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诡物商人》全集 作者:湘西鬼王 一场活人与死人的灵异游戏,一条匠人与器物的生死契约。刺激诡异程度堪比《凶宅笔记》《盗墓笔记》! 编辑推荐   比《鬼吹灯》还刺激,比《凶宅笔记》还诡异,比《盗墓笔记》还凶险!   畅销作家+名家推荐+精彩故事=超级畅销书!   黑马悬疑作家湘西鬼王,作品销量累计百万!天涯社区名人,移动阅读认证名家! 内容推荐   有邪异、凶险之兆的物品被称之为诡物。诡物听起来有点吓人,但实际上,很多有钱人专门收罗这些诡物,以期福泽自己和后人。 宁水生,就是这些专捞偏门的诡物商人中的一个。倒卖那些凶险的诡物,在外行听来这是一门很拉风的营生。然而随着和越来越多的诡物接触,所有的事情都变得越来越不寻常。 那存在于古老地宫的千年诡物一旦穿越时空,带着死人的怨气重见天日,种种难逃的死劫、阴诡的煞气,这一切究竟是鬼灾还是人祸? 且看一个诡物商人如何行奇诡之法,避诡物之凶险,完成一桩桩不可思议的诡物销售。 作者简介   湘西鬼王   自由撰稿人,天涯社区名人,移动阅读认证名家。曾以一部《大圈》名扬天涯社区, 受到无数粉丝的追捧。曾创作并出版实体作品数十部,其中多部作品获得移动首发推荐,《一个神秘事件调查员的秘密笔记》当当网新书销售前十、新京报小说排行榜前五。   其中《黄泉眼之印》、《一个神秘事件调查员的秘密笔记》系列、《诡山》皆是移动首发推荐作品。 第一章人骨长箫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堕落了还是升华了,总之,随后的生活几乎每一天都充满了不可思议。 我的爷爷是一名古董商,如果没有他,我不会进入诡物买卖这个行当。而我爷爷之所以会进入古董这个行当,是因为早年间,我老家所在的村子里发生的一幕惨剧。 我的老家位于云缅边界一处叫纳塔河的小村庄,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缅甸野人山一侧挖出了大片的玉石矿,而纳塔河就在野人山的山脚。当时不知道是谁说此地也有大型玉矿,于是村子里啥都不懂的父老乡亲抡起镐锹就去挖“玉矿”了。 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甭说玉矿,连铁疙瘩都没见着一块。可是怀揣理想的村民还是以愚公移山的精神,将方圆数平方公里的土层都刨了一遍,最后在村子北面一处常年背阴的地方挖出了一座大型古墓。 消息传出,整个村子都轰动了,家家户户老老小小全体出动,赶来“挖宝藏”。然而,缺乏常识的村民并不知道,有来头的古墓一般都埋设有机关暗器。他们只顾挖得痛快,却没想到死神已经在他们头上悄悄地张开了乌黑的双翼。 这条墓道的机关用行话来说就是“刀山火海”。墓穴主人为了防止盗墓贼洗劫他的阴宅,用了世上最恶毒的机关,不惜与盗墓贼同归于尽。 当有人撬动墓室上方的砖块,就会扯动其下暗藏的血蚕丝,坑道内的暗口就会打开,储存于其中的黑火药便倾泻而出,汇入一处早已安排好的玉匣内。站在砖顶上的人根本无法想到,他的脚下已经变成了一座随时可能发生剧烈爆炸的弹药库。 就算进入墓室坑穴,之后的路也非一马平川。打开坑道口的第一扇门,就会出现两排铜人。铜人前蹲后立,皆是手握一把撑开的利弓,待门打开时身体内机括牵引,拉弓的手指松开,两排毒箭瞬息而至,只要是正对墓穴入口的人几乎难逃中箭的命运。箭头抹有剧毒,虽然历经千年,毒性却未有丝毫消退,只要擦破皮肤,片刻之后人就会血凝而亡。 现在这排诡异的铜人阵已经全数被拉去了某地博物馆展览。我想,参观它们的人没谁能想到,这些看似是手工艺品的铜雕像其实是用来杀人的凶器,当时纳塔河村子里超过一半的壮劳力都是死在这些铜人手中。 毒箭射杀掉一大群人,不等那些残存的人从惊恐中缓过神来,古墓就又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纳塔河村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损失了百分之九十的人口。 接下来,让人记忆深刻的一幕发生了。古墓深处那些坚固的金属制品随着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像喷泉一样四散飞出,包括那些铜人。它们掉落在纳塔河村东面的一大片土地中,于是幸存的村民捡着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在这些幸存的村民中,就包括爷爷和我的父母。 我们家是村子里为数不多得以完整“保留”的家庭。据爷爷说,因为我们家人老实,所以在村子里没有地位,似这等挖财宝的好事儿根本轮不到他们往里挤,所以干脆也没动身。没想到这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却将许多古董、器物“送”到了我们家。 想淘宝的人惨遭意外身亡,老实在家待着的人却得到了大量有价值的古董器物,这或许就是宿命。 后来爷爷带着父母开始倒卖文物。那时候吃这碗饭的人没有法律约束,你有东西在手,敢开价就能赚到钱。爷爷穷了大半辈子,这回终于时来运转,赚了大钱,而我们一家人的命运也随之发生了改变:整日就知道埋头种地的父亲成了爷爷最忠实的送货员,母亲则管理着爷爷所有账户的密码。 因为家境变好,我一直念到大学毕业,有了知识,长了见识,然后也跟着爷爷一起跑起了古董销售。至于后来我之所以会跨入诡物买卖这行,则是因为爷爷从古墓中得到的一根长箫。 这根长箫可以百分百肯定不属于墓主人。因为按照墓中出土的器物推测,这应该是一座秦汉时期的墓葬。虽然那时已有箫笛的前身羌笛面世,可羌笛大多为五孔制,爷爷得到的这根长箫却是前面六孔外加旁边一孔,这种制式的长箫是唐朝以后才出现的。可问题在于,一座秦汉时期的古墓中,为何会有一根“唐朝款”的长箫? 这根长箫长约八十厘米,通体纯白。箫笛大部分是以竹为材质,但这根长箫不是。起初家人以为这东西是玉制品,可是在后来积攒了一些古董识别经验后,才发现这根长箫居然是白骨所制。 爷爷有些担心,因为他无法确定这是不是用人骨制成的。 当时爷爷在古玩圈已经有了一定的影响力,早从纳塔河村搬到了云南省最大的城市K市。爷爷虽然是农民,但脑子活络,搜罗到古墓里的一些物品后,并不像一些村民那样直接卖给闻风而来的文物贩子,而是先卖了一部分,得到资金后便开始购买同村人捡拾的古董器物。村民普遍开价不高,于是爷爷又将收购来的古董以高价贩卖给古董贩子。后来他利用文物贩子轻视农民的心理,掺假卖假,甚至开始收购文物贩子手里的东西,再加价卖给下一拨人。 总之,就靠着爷爷“连消带打”的手段,我们家不但赚到了钱,还囤积了相当一批古玩。就在我大学毕业后不久,也就是正式跨入古玩圈后不久,我遇到了改变我人生轨迹的那个人。 这人姓马,叫马长珏,其家族在香港经营着规模庞大的生意,旗下集团包括地产、电信、传媒……一些很著名的港台艺人都汇聚在他家的娱乐公司旗下。 马长珏的身份背景看上去与诡物丝毫不沾边,但圈里人都明白,正是这种背景,才更适合经营不可思议的“诡物销售事业”,因为那些身份显贵的有钱人对命理玄说极其在意。如果你说某座深山老林里发现了龙的犄角,这些人都会想方设法弄到这块龙犄角,放在自己家的“风水宝地”里供养起来,以期福泽自己和后人。 换而言之,迷信构成了有钱人信仰的一部分,这就是灵异物品一直有市场的原因。 而我也从一个大学毕业、对中国的古董文化充满兴趣的学生渐渐变成了一个铤而走险、专捞偏门的诡物商人。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堕落了还是升华了,总之,随后的生活几乎每一天都充满了不可思议。 第二章狼骑尉 其实我的胆子并不算大,之所以会踏入这行一是因为好奇心,二是因为受到了利益的诱惑。 钱这个东西真的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即便是极度痛恨鄙视它的人,都无法彻底拒绝这个王八蛋的诱惑。这世界上有很多疯狂、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围绕着它而发生的。 或许是这一行的特殊性磨炼了我的性格、意识,让我比很多同龄人更早一步走向成熟。我很早就明白,不要随性地对待自己身边的亲人,不要轻易判断别人究竟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敌人,更不要轻易对一件毫不了解的事物下最终的定义。 这是我很得意的一件事,因为我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能够早于同龄人理性地看待人和事,反省自己的错误与不足。但后来,我发现自己还是远远不够了解自己。 不过第一次见到马长珏,我还是很轻易地对他作出了判断。因为那时的我并不成熟,所以我觉得他就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拿着家族的股份分红,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在内地城市来回旅游。 因为是香港人,而且是一个香港富二代,马长珏总喜欢穿一身花花绿绿的衣服。他并不算高,有点偏胖,没事儿就喜欢去理发店保养头发,一年四季都梳着郭富城早年风靡大陆的“三七分”。一张方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总是笑眯眯的,让人看着就不忍心怀疑他是坏人。 对和他没有利益冲突的人而言,马长珏确实不是坏人。 后来我才知道,他之所以整日窜来跑去,是因为马长珏有个特别喜欢古玩并热衷于收藏的爷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受老马先生的委任。 古董行异常繁复,在这里不存在假货之说,只要你能把假货当真货卖出去,即便有人吃亏也没处说理去,所以想要找人代理淘货,必须找靠得住的人。老马先生深知这一点,于是将采购大权交给了家里排行第二的孙子。而马长珏憨傻的表面下其实藏着精明强悍的头脑,否则他在这行里早被人骗得遍体鳞伤了。 马长珏比我大十岁,按理说我应该喊他叔叔,可是爷爷和老马先生年纪相差不大,所以极其看重辈分的马长珏坚持让我喊他哥哥。在西南一带,他最大的买家就是爷爷,所以他和我们家走得很勤。小时候,隔不了多久,我就能见到这个穿着洋气、操着一口标准普通话的香港人。 相处日久,爷爷去了戒备之心,便拿出了那件“镇宅之宝”白骨长箫给他看。那也是我第一次开眼,见到这种珍贵却又带有一丝鬼魅气息的老物件。没想到,马长珏看了一眼就激动起来,他搓着手,惊叹道:“契爷,你居然有这个宝贝在身上?” 爷爷笑道:“这个东西我是不卖的,因为世界上只怕独此一根了。” 马长珏也没劝我爷爷,笑着将长箫放在桌上道:“我先去办点事情,晚上再来和你聊天。” 结果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多钟,马长珏才姗姗而来,也不管我们还在等他吃饭,就大声叫道:“契爷,把长箫给我。” 爷爷取出长箫递给他。马长珏从手上拎着的袋子里取出一袋红颜色的液体,接着倒在碗里。我立刻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不禁皱起了眉头。马长珏用布沾了点血抹在长箫的一端,走到窗边,对着夜幕降临的天空吹了起来。 不知道他吹的什么曲子,当时,我只感觉长箫的音色还挺悦耳动听的,还暗暗地想,看不出,这马长珏还是个多才多艺的人。 忽然,窗外飞来一团黑影,眨眼间就落在长箫沾血的位置,看清后却发现,那黑影居然是一只巴掌大的蝙蝠。 和常见的蝙蝠不同,这只蝙蝠脑袋更大,仔细看似乎和狗熊有些相似,嘴里居然还有两颗獠牙。它的翅膀上长了一层暗青色的绒毛,样子看起来有些邪恶。 这只蝙蝠在长箫上站定后,立刻用舌头舔舐长箫上的鲜血,模样就像一个饿极的大肚汉看见了食物,吃相贪婪至极。片刻间,它便将长箫上的鲜血舔舐干净。之后意犹未尽,又扁又圆的脑袋转向了桌子上盛着鲜血的碗,尖叫一声便朝桌上飞去。 父亲正要将它赶出去,马长珏立刻阻止道:“别动它。” 这只小小的蝙蝠站在碗边,俯身大口喝着碗里的血浆,高高竖起的翅膀就像地狱血河中的魔鬼。这次它足足喝了十几分钟,我眼看着它的身体胀成了圆柱体,撑得滚圆的肚皮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喝光了血后,它似乎想要振翅飞起,但满肚子的鲜血已经让它不堪重负,这个贪婪的怪物努力飞到空中,扇动了几下翅膀却越飞越低,接着一头撞在窗边的墙壁上,顿时墙面出现了一片呈溅射状的血点。 这并不是蝙蝠被撞得头破血流,而是撞击产生的力道让它将体内的鲜血全部吐了出来。随即这只蝙蝠委顿不堪地躺在地下,嘴边、胸前满是鲜血,无力地哼哼着。 马长珏道:“这是一只吸血蝙蝠,几位知道这根长箫的作用了?” 爷爷恍然大悟道:“这是……这根箫难道能召来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马长珏点点头道:“这是一根人骨长箫—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是一种非常邪门的物品,所以在吹奏时会引来一些不平常的东西,比如说这只蝙蝠。制作这种长箫必须用杀人凶手的腿骨,并在人血中泡上七天七夜,捞出后,附于其上的血液不能清洗,直接放在太阳下暴晒,晒干后,在表面刷上一层漆,就算大功告成。人骨长箫绝非天下独此一根,不过是存世的并不多见而已。” 马长珏只要说起这些学问便会滔滔不绝。他拎起蝙蝠的翅膀将它送到我们眼前,说道:“这是吸血蝙蝠,是世上真正的吸血鬼,每到深夜就会出来觅食,最喜欢扒在牛、猪等大型动物的身体上吸血,是很邪恶的一种生物。说得更明白点,这就是个召鬼的东西。契爷,这长箫可是个凶物,你从哪里得到的?” “这……”爷爷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得到长箫的来龙去脉告知了马长珏。 马长珏的眼睛里顿时放出一层艳羡的光,他说道:“纳塔河村发掘古墓的惨案在古玩圈子里影响巨大,我很清楚这件事,原来契爷是纳塔河村的村民。”说罢,他盯着手里的长箫,一时想得出神,过了好久才继续道,“契爷,你知道那座古墓的主人是谁吗?” 爷爷摇头道:“这座墓的主人是谁我不知道。乡野农夫,哪能知道这些。不过这座墓的主人所设计的机关炸死了好多村民,每到阴天下雨时,古墓周围就会传出古怪的窃窃私语声,村子里懂风水的人说那座墓穴的构造风水是可以困住亡灵魂魄的,所以人死后亡灵只会在原处逗留。这座墓的主人肯定不是一般人。” 马长珏笑道:“契爷村里的风水先生真是大行家,他说得一点没错。我收集了很多去纳塔河村收古董的人提供的资料,如果判断没错的话,那座古墓里葬的,十有八九是一名汉代的狼骑尉。” “狼骑尉?”大字不识的爷爷对现代人的官衔都不甚了了,何况汉代。 “狼骑尉是汉武帝所设立的职位。汉武时期天下巫术盛行,害人不浅,甚至连汉武帝本人都被后宫妃子施了邪法。他龙颜震怒,便召集天下巫术大家,从中挑选了一些高手专门侦破巫术犯罪案件,追捕或是暗杀犯罪逃逸的巫师罪犯。这些为朝廷办事的巫术大师,就被称为狼骑尉。在这些狼骑尉中,有一人大大有名,叫于亚子。他身高两米,眼珠红若鲜血,赤面獠牙,左手是黑皮尖爪的鬼手—据说,于亚子是其母撞鬼后所生。他心狠手辣,一生抓捕的邪巫鬼婆不计其数,皆以车裂处死。还有人说,于亚子口渴只饮人血,从来不喝生水。因为水汇阴气,于亚子为了避免冲淡自身的纯阳之气,滴水不沾。当然也有人说他本性嗜血,水淡阳气不过是托词。” 我都听傻了,问得更傻:“那他一辈子得喝多少人的血呀?他上哪儿找那么多人血去啊?” “他杀人不计其数,被抓捕的巫师就关在身侧,方便他随时杀之取血以供解渴。不过,于亚子不是只会屠杀巫师罪犯,他还是一个精通上古秘术的巫师。他最具传奇色彩的一件事是施秘法将汉武帝手下的一名大将炮制成了一具老僵尸,还美其名曰‘飞天将军’。” “为什么要把人弄成僵尸,难道他犯了罪?”我忍不住问道。 “当然不是,这飞天将军可不是一般人,他是汉武帝身边禁卫军中的超级高手。之所以弄出这样一个狠角色,是因为西域小国楼兰自称在本国境内发现了龙墓,而汉天子一直自命是龙的传人,无论如何不可能接受在异族的土地上出现龙墓。于是汉武帝指派于亚子秘密调查此事,如果真有龙墓,令他无论其中是否埋有龙尸,必须烧光其中的一切,并刺杀楼兰国王。” “这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当年西域三十六国文明皆得以保存,唯独楼兰湮没于罗布泊的黄沙之下,难说这不是因为异常之事遭到天谴,而楼兰国王确实死于汉武帝派出的刺客之手。由这两件事看,或许传说就是真的也未可知。而于亚子自知生前树敌太多,又得知了龙墓这等惊天秘密,无论是巫师还是朝廷都不可能放过他,于是他偷偷逃出了汉宫。一直以来,我都在关注纳塔河村流落出的古董,似乎……都是于亚子修炼上古秘术所使用的器物,所以我怀疑,古墓中葬的就是于亚子本人。” 爷爷微微点头道:“我说一个大户人家的墓葬,怎么可能埋到如此偏远的山村,原来这是个根本就不能见光的人。” “对,巫师的手段本就毒辣,他的尸骨若是落到对头的手里,后果可想而知。所以于亚子在机关上用了最残酷的手段,就算与盗墓者同归于尽,也不能让自己的尸身落入他人之手。不过,现在的疑问是,这根白骨长箫是如何出现在墓葬中的?使用长箫的人和于亚子可不是一个朝代的,前后相差数百年。而且于亚子的墓穴应该是封死密闭的,他不可能在不触发任何机关暗器的前提下,全身而入之后再全身而退。”马长珏分析道。 我随口接了一句:“这根长箫只是捡到的东西,未必是墓葬里的物品,或许是别人藏在泥地中被爆炸震出来的。” 父亲狠狠瞪了我一眼,我这才反应过来。 当时的我远不够成熟,有些话说出来就是自降身价,本来能卖一万块的东西,我一句话或许就只值五千了。想到这儿,我恨不能抽自己的嘴巴。 不过,马长珏似乎并没有注意我这句“岔子”,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才道:“阿生说得很有道理,是我把情况想得复杂了。契爷,这个东西你卖不卖?正好有个藏家想收类似的玩意儿,如果你想出手,我可以促成此事。” 父亲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表情阴沉得可怕。 爷爷叹了口气道:“这么邪门的东西,还上得了价码?” 古玩交易和买东西也差不多,讨价还价是免不了的事情。有时候买家为了压低价格,会故意编一些故事来证明东西本身有问题。这马长珏真是老谋深算,为了压价,竟编了一个如此周全的故事说给我们听。爷爷是老江湖,当然明白这一道理,所以直接把话挑明了。 马长珏想了想,说道:“价格你开吧,我诚心买,你诚心卖,只要不太过分,东西我就收了。你在纳塔河村还捡到了什么宝贝,不妨都拿出来看看,这些东西随便放在身边绝对不合适。” 第三章河妖之眼 当我再次醒来,天色已近中午,车子已从高速路下到国道,只见道路两边全是高大茂盛的防风林,树林之后则是一片片绿油油的水稻田。然而天空已不再晴朗,而是乌云密布,窗外时不时一阵大风刮过,大雨似乎随时可能倾盆而下。 爷爷看了看手中的长箫,那表情像是想卖又不想卖。其实我也能理解,因为大凡他觉得可以交易的物品,根本不会在身边久留,拿到手加个差价就会出去;可留在手上的物件,只要超过一年便不会轻易出手。何况这根人骨长箫是他把玩了二十多年的物件,他是真心不想卖。 或许是看出了爷爷的心思,马长珏没有再劝他,将东西放在他面前道:“契爷,你现在不想卖我不勉强,但是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来找我的。” 爷爷微微皱眉道:“怎么,你能知道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马长珏摇头道:“我可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但是我对人骨长箫过于了解,我敢说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出手这件东西。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做落井下石的事儿,只要你想卖东西,随时可以找我,价格是不会变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咱们等等看吧,说不定我真会把东西卖给你。”话虽这么说,但爷爷的表情证明,他根本不相信马长珏说的话。 马长珏假作不知,对我道:“水生今年也不小了,是准备继承家族事业吗?” 当时我已经二十五岁,但古董这一行是靠眼力吃饭的,年纪越轻,道行越浅,家里人当然不放心让我独立收货。听马长珏这么问,爷爷笑道:“马先生,你是跑大码头的人,要是能带着我们家水生出去开开眼,这根箫甭说卖了,我送给你都成。” 马长珏连连摆手道:“生意和交情是两码事,水生如果愿意,跟着我出去看看没有任何问题。说实话,这些年我一直想找个助理,可古董行你也知道,万一找了个居心叵测的人,那就是引狼入室!要不然,水生就给我当助理吧?” “太好了,真是感谢,非常感谢。”爷爷笑逐颜开。 “契爷再说谢字可就见外了。对了,明天正好我要去弄一个大物件,水生是刚出道就能看大戏了。”他笑着道。 “哦,这么说你又发现宝贝了?”爷爷问道。 马长珏故意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道:“到时候问你孙子就成,我这儿先卖个关子。”说罢他看了看窗外道,“时间不早,我就先告辞了。明天早上七点半,我准时来接水生。” 当时的我,根本无法想象马长珏是一个隐藏极深的人,我以为他真的就是一个古董商人,真的需要一个助理。我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特殊的体质将会惹来的麻烦。 第二天一早,马长珏如约来到,我收拾了一包衣服便跟着他出了门,心情大好。马长珏开了一辆黑色的大“切诺基”,上车后,我才发现车后座上躺着一个人,此时他面朝里,身上盖着一层毛毯正睡得呼呼作响,那打呼噜的声音简直像火车过山洞。 这个人才是这个故事真正的主角,我和马长珏充其量只能算是他的配角而已。到后面发生的事情,足以证明我的这一观点。 马长珏笑着对我道:“上车尽量别说话。打搅了他睡觉,那麻烦可就大了。”接着,他发动汽车往西而去。就因为这句话,我甚至连目的地在哪儿都没问。在风和日丽的晴天出行让人感到十分舒适,所以上车后不久我也睡着了。 当我再次醒来,天色已近中午,车子已从高速路下到国道,只见道路两边全是高大茂盛的防风林,树林之后则是一片片绿油油的水稻田。然而天空已不再晴朗,而是乌云密布,窗外时不时一阵大风刮过,大雨似乎随时可能倾盆而下。 不光是我,坐在车后座的那人也醒了。他戴着一顶军绿色的鸭舌帽,全身上下甚至连嘴都裹在毛毯中,只露出一对牛眼愣愣地望着车外,一动不动。 马长珏道:“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叫东平村,大概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 “咱们去收什么物件?能透露一下吗?”我忍不住问道。 “我们收的东西比较特殊,和你平时打交道的老物件不太一样,用我们行内的话叫‘河妖之眼’。” “河妖之眼,那是什么东西?” 马长珏看了我一眼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车窗外传来隆隆雷声,豆大的雨点瞬间而至,天空变得更加阴沉。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浑身一阵阵起鸡皮疙瘩。 我的这种反应在玄学上称为“过阴”,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一个“过阴人”。 过阴人并不是多么玄乎的人,用大白话解释就是,这种人比较容易撞到那些不太干净的东西。一旦某一地区有不太平的事情发生,那么过阴人必定是首先感受到的。 这类人必定有三点特别明显的外部特征:身材瘦削,皮肤白皙,样貌比较中性。我恰恰就是这副长相,用老妈的话来说就是,再喂都只能喂出一脸菜色。 正是因为这个特殊的体质,我在随后的“生意”中尝尽了苦头,当然也得了一些便宜。凡事都有好坏两面,所以我并不清楚自己的这种体质对我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当时马长珏并不知道我是过阴人,因为并不是说满足这三个条件的就一定是过阴人,而我那时也只是觉得自己体质偏弱,体内寒气大而已。 西南之地雨水是不嫌多的。目的地是一处群山环绕中的小村落,地形和纳塔河村极其相似。此地山势平缓,植被丰富,发生泥石流灾害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西南之地常年干旱,所以村民会挖掘大坑蓄水,以备不时之需。 车子停靠在村口。此时,雨已经停了,但道路过于泥泞,车子无法继续向前。不过当地村民似乎知道马长珏到来的时间,早早便在村口等待。 下车后,我偷眼看了车后之人。他一米八左右的身高,一身黑衣就像旧社会黑帮分子那种款式,一张锅底脸上两道粗重的八字眉,鼻如悬胆,阔口大眼,五官看来十分凶恶,让人一眼之下就心生畏惧。 来接马长珏的老人对他非常客气,连连作揖道:“马先生这次能来,我代表乡亲们谢谢你了。” 马长珏连连摆手道:“毛村长不要客气,这是我分内的事情而已。您先带我去事发地看看情况。” 毛村长似乎有些犹豫,马长珏笑道:“您放心,有我们在就不会出事。” 听了他这话,老人紧紧皱起的眉头才算稍微舒展了一些。接着他在前带路,穿过不算大的山村和一片种着花生的农田,来到一座大山脚下。他指着我们正前方大约百米处的一个小水潭道:“本来这潭水是清的,可是连下了三天大雨,将山上的泥土冲刷而下,潭水就逐渐变得浑浊。之后,村子里开始出现牲口丢失事件。起初只是一些小猫小狗,后来在一场大雨的夜晚,村子里的人都听见有牛叫了很长时间,因为雨太大,谁也没有出屋看。结果第二天一早,就听见二月婶在村口放声大哭,说自己家的老黄牛被潭水里的怪物吃掉了。我们赶到水潭附近,见潭里的黄泥浆水居然变成了暗红色,不但有血,水面上还漂浮着零碎的牛内脏。这头牛,二月婶已经养了七年,平时犁地啥的全靠它。她男人早死,两个儿子外出打工,七八年没有音信,估计是被人骗进矿里砸死找矿主讹钱了。这个苦命的女人平日就靠这头老牛耕种几亩薄田度日,没想到,这牛居然会死于非命。”说到这儿,老村长又紧紧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马长珏用望远镜仔细看了看,说道:“这水潭是从何而来?大概有多深?” 毛村长道:“这水潭早年间就有,是地下水,从我记事起一直到今天从来就没枯过。就算今天把水抽光,一夜之间又能蓄起满池的水。这里也曾闹过大黄鳝,有一年不知从哪儿来了一条长达两米、粗如手臂的黄鳝,当时把村里人吓得够呛,在河边搭设供台做了七天法事,才由几个年轻人用网捞出送去水库放生了。可那黄鳝没害过性命啊。” 马长珏点点头道:“这事交给我办,您就放心吧。甭管里面是什么东西,我保证它以后再没机会作孽了。” 听他这么说,毛村长是千恩万谢。马长珏让毛村长准备一头活羊、五口大缸。我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不是出来收古董吗?怎么变成降妖捉怪了? 或许是看出了我心里的念头,马长珏道:“做古玩这行,你们进得还不算深入,有很多老物件是非常邪门的,收的时候就需要用些手段。”说罢,他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取出一个方木匣子,打开后,只见里面有一串红彤彤的宝石串成的珠子,每一颗在阳光下看来都闪烁着莹润的光芒,只是珠串间缝隙较大,似乎缺了几颗。 马长珏道:“这一整串珠子既不是红宝石首饰,也不是佛珠法器,而是一串河妖之眼。这可是稀世珍宝,价格比质地最好的红宝石至少高出五倍。你之前问我河妖之眼究竟是什么东西,马上就要知道了。” 乡民们准备好白羊和大缸后,马长珏走到“凶神”身边道:“大哥,你看可以了?” “凶神”的一双牛眼顿时凶光毕露,点点头却没说话。 随后,“凶神”赶着山羊向前走去,但走得极其缓慢。大雨早已停歇,但天空阴沉得可怕,略带泥土气息的冷风轻微地吹拂在我身上。我们立足的这块广阔的空间,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许多村民站在我们身后不远处,神情紧张地看着“凶神”。马长珏似乎十分了解“凶神”的能力,神情自若地跟在他身后。我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距离水潭越近,空气中的腥臭味越发浓烈。山羊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时不时扬起脑袋叫一声。忽然,平静的水面掀起一丝涟漪,“凶神”立刻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然而山羊不可能明白他的意思,依旧不停步地朝水潭走去。一直到了岸边,它也没有停住的意思,很快就走入水潭里,一直走到河水没入脖子才停下脚步,呆呆地立在水中。只见暗红色的浑浊的潭水中,雪白的羊头显得十分扎眼。几分钟之后,平静的水面出现了一片古怪的漩涡,漩涡迅速地朝山羊靠近。当山羊发现漩涡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转身想往岸上跑,身体却猛地往上一蹿,又马上被什么东西拉入水潭深处,瞬间踪影全无,只剩下水面上的一圈圈涟漪。 几秒之后,大股血水突然翻腾而上。紧接着,山羊的脑袋漂浮而起,伤口处切面平整,足见咬断它脑袋的“河妖”牙齿极其锋利。山羊头上的双眼瞪得极大,但已毫无光泽,咧开的嘴巴里耷拉出长长的舌头,缓缓漂至水岸边…… 紧接着,暗红的水浆里又冒出几股水泡,一条暗青色的大鱼脊背悄无声息地浮出了水面。 此时,我听到身后的村民们发出一片惊叹声。我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巨大的鱼身,对水生物的与生俱来的恐惧感让我浑身发软,倒抽冷气。 这条鱼身上没有鳞片,露出水面的身体宽度和一枚大型鱼雷相似。片刻后,水面又伸出两条又长又细的鱼须,就像天线一般高高竖立。接着,一颗巨大的鱼头跟随长须露出水面。 鱼头又肥又大,头部暗青,下巴惨白,满嘴尖利的牙齿,一对鱼眼鲜红如血,直愣愣地瞪着我。那一刻,我忽然产生了幻觉,觉得自己仿佛是来到了地狱中。因为如果不是地狱,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生物? “凶神”从随身携带的褡裢里抽出一个黑色的包裹,他正准备朝鱼怪走去,忽然,天空又开始落下雨线,眼看新一轮的大雨又要来临。他站住看了看天,立刻将黑包裹放回口袋,转身对我们道:“赶紧走,等雨停了再说。” 第四章诡物销售 古墓里的镜子除了沾染邪气,还有封魂之效;而死人嗓子里的玉是用来堵住最后一口气的,在人体内久了,便会吸收人体的精血。 疏散了看热闹的众人,我们去村长家暂作休整。 这场大雨来得异常猛烈,只见天空中电闪雷鸣,大雨瓢泼而下,我们三人外加毛村长,四个人坐在一间不算大的瓦房里,每人面前都放着用大瓷碗泡的粗茶。 我生平第一次见到有人用如此大碗泡茶,不由得观察起瓷碗的款式,越看越觉得似乎是明永乐年间的“民窑款”。只听村长道:“这么说,水里有一条老鱼精?” “没错,是一条活了百年以上的老鲶鱼。这种东西一旦活过天定的年寿,就是一条河妖,对人畜威胁极大。村子里没出人命官司,还真得感谢二月婶那条老黄牛。如果不是这头牛填饱了鱼怪的肚子,说不定就会发生食人惨剧。” “唉,只是可怜了,老婶子就这一头牛相伴,还出了这种事情。” “没关系,到时候,我出钱再给二月婶买一头牛。” “这可使不得,马先生为我们避邪驱凶不收取任何费用,已是感激不尽,怎能还让你破费?” “您别客气了,反正钱也不是给您。” “好吧,我不能替别人瞎客气。对了,还有需要我们做的事情吗?” “还有两件事要麻烦您。第一、千万不要让人,尤其是小孩靠近水潭一百米处。老鲶鱼是一种非常邪恶的东西,您也看见了,我就不说多余的话了。第二、我需要几名壮劳力生火煮盐卤。应该没问题吧?” “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些事情办好。”毛村长终于叹出一口气,安心了。 到了傍晚时分,暴雨终于结束了,天边的火烧云犹如燃烧着的木炭,光线反而比白天更好。“凶神”起身道:“准备办事。”说罢出了屋子。 村长立刻安排人来烧锅。众人都是搭炉灶的好手,一会儿工夫便砌成了五个灶台。缸里蓄满了雨水,点上火,便将大缸放上炉灶烧了起来。 趁着等水开的工夫,马长珏对我道:“这串河妖之眼从我爷爷那辈就开始攒,一直攒到今天,才算凑齐二十六颗,真是太不容易了。做咱们这行生意,运气好,摔跤都能捡到大宝;运气不好,就得像我爷爷这样,整整等上五六十年。” “可什么样的人需要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呢?这也算是古玩吗?” “从我手上过的东西可不仅仅是古玩,还有一些诡物。比方说,那根人骨长箫和这串河妖之眼就都是诡物。这种东西被创造出来,总是因为一些奇特的原因,物品本身也带有一些诡异的因素。” “可这种东西为什么会有人要,留在身边难道不怕给自己带来霉运吗?”我奇道。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总有一些人的需求有异常人,我们要做的就是满足这些人的需要,赚到他的钱,而不是管他会不会倒霉。话说回来,出得起钱买这种玩意儿的,绝没有傻瓜。能不能收这些东西,他们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你得明白一点,只要我能把这东西握在手里,别人一样也可以做到。世界上像我大哥这样的能人众多,他们是百毒不侵的。” 这时,大缸里煮的水已经沸腾,“凶神”解开麻袋,将里面的大块盐巴倒入水缸中,熬煮了十几分钟,然后大声道:“来几个精壮小伙子,帮忙把盐水倒进潭里去。” 几个小伙抬着一口缸,将四缸滚开的盐水全部倾倒入潭水中。片刻之后,暗红色的泥水里忽然开始冒出大股的血泡,就像有潜水员在水中呼吸一样。接着轰然一声,一根巨大的暗青色尾巴窜出水面,接着又重重拍下,震起大片潭水。随即,老鱼怪暗青色的背鳍赫然浮出了水面。虽然此时光线已经有些昏暗,但它背上的水珠仍闪闪发光,犹如挂满了玻璃珠子一般。老鱼怪似乎非常焦急,围着狭小的水潭一圈圈地游着。“凶神”瞅准机会,将最后一缸盐卤水全部倒在鱼怪的背部。老鱼怪尾巴一甩,整个身体腾空跃出水面,巨大的身体简直像一条鲨鱼,越过我们的头顶,远远摔在泥地里。 这条鱼怪长约三米,身体又粗又肥。落在地面上之后,它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将周围的泥浆扑打得四处飞溅。 “凶神”从黑色褡裢里取出一把白色的盐,绕着鱼怪转圈,不停地朝它身上撒盐。鱼怪起初扑腾得力道十足,随后逐渐衰竭,到后来只能偶尔扑腾一两下。撒完袋子里的盐,“凶神”也没离开,站在距离鱼怪不远的地方,平静地看着它的身体变得僵硬。 细盐吸干了鱼怪体内的水分,那黏滑的身体彻底失去光泽,空气中的腥味也逐渐消失了。马长珏走到它身前试探了几下,确定老鱼已经死透,就从腰里抽出一柄特制的匕首,将两颗鱼眼剜了出来,用棉布擦拭干净后放入口袋。 “凶神”正叮嘱村长立刻生火烧掉这条老鱼。马长珏走过去,掏出皮夹,取出一千块钱递给老村长道:“麻烦您交给二月婶,让她再去买头牛。至于这片潭水,一定要填了。此处必有暗道和江湖接壤,否则小小一个水潭不可能连续出现大黄鳝和老鱼精。还是填了它太平,否则真不好说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随后,我们便离开了。 开车返回的路上,马长珏道:“其实契爷很早就开始贩卖诡物了,而且经他手的那些东西不仅仅是奇特的物件,甚至还有一些大凶之物,比如说墓穴里的镜子、堵住死人咽喉的血玉,这些东西在我们香港的收藏圈里是大大的有名。只是契爷尚且不知自己卖出的东西具有灵异物品的特性。” 我惊奇地问:“一面镜子和带包浆的玉都能算是诡物?” “古墓里的镜子除了沾染邪气,还有封魂之效;而死人嗓子里的玉是用来堵住最后一口气的,在人体内久了,便会吸收人体的精血。这些东西都是契爷从墓里捡出来的,幸亏他出手早,否则真是后果难料。但是话说回来,这些东西本来能为契爷赚大钱,但被他草草处理,只卖出了普通古玩的价格,真是太可惜了。” 话音未落,我手机响了,是爷爷打来的。接通后,只听他有些急促地说道:“马长珏呢?让他接电话。” 马长珏接过电话,两人说了一会儿,只听马长珏说道:“契爷你放心,我之前说的话肯定兑现,等见面再聊。” 我心里微微一动,问道:“爷爷准备将那根长箫出手了?” “八九不离十吧。”马长珏笑着道。 我却有些紧张:“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大事不会有,但肯定会有一些小情况。放心吧,只要处理及时,就百无禁忌。” 经过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我终于回到了K市的家里。开门就看见爷爷和爸妈围坐在桌子旁,而桌子中央,放着那根人骨长箫。 马长珏这才正式介绍“凶神”。 原来,这人是他的堂哥,名叫马如龙。除了名字颇有气势,他的生长背景也和马长珏完全不同。他是在湖南某地长大的,学了一身过硬的湘西巫术,之后便回到香港,尽心尽力地打理家族的古董生意。 马长珏道:“契爷,遇到了什么情况,想要将这根长箫出手? 爷爷略一沉吟道:“其实遇到的状况也不复杂,就是觉得水生跟在你后面需要你照应,总得找机会回报你。” 马长珏呵呵笑道:“契爷,你就别瞒我了,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种东西如果一点问题都没有反而不值钱了。我要的就是它那股邪精之气,所以情况越复杂,你这东西越值钱。” 爷爷似乎不太相信:“马先生,你可别和我老头子开玩笑。买古董的人最怕买到凶物,你却指名道姓要这些东西,难道不怕惹祸上身吗?” “你说的那是普通玩家,他们收藏古董器物是为了玩、保值。你手里这根人骨长箫在我们行里被称为‘鬼头钗’,您想,鬼头上插的簪子当然是大凶大邪的物品,所以没点奇怪的动静,我收它还有什么意义?我可没有忽悠你。这样吧,我先给你开个价,如果你觉得合适,咱们再继续深谈。这根箫确实是个老物件,而且雕工、音色都属于上乘之选,我说个实价,你也别涨我也不还了,就一口说定。十万元,你看如何?” 爷爷很明显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根箫居然能出到这样的价位。迟疑半晌,爷爷说道:“马先生,我也不想骗你,其实请你来,我是打算将这根东西送给你的,这个价位……” “这行里没有送的说法,我觉得有利可图就会接手,你觉得价格合适就会出手,互相之间都得有心理预期,达到这个预期咱们就能合作。”马长珏笑着道。 “好,既然马先生如此坦诚,我再推辞就太假了。这根长箫确实出了问题,在水生和你离开的当晚,我们家里半夜时分老是听见低沉的吹箫声,而我去存放长箫的房间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动静。可是只要离开屋子就能听到箫声,连续几个晚上都是如此,闹得我不胜其烦。所以我想你既然要,干脆就送给你吧。但我还是有个问题要问你,这根箫我带了二十多年,为何这些天才出现异状呢?” “那是因为箫身沾染了黄鳝血,冷血动物的血液本就是天下至阴之物,黄鳝血腥味又浓烈,所以除了会招惹一些以血为食的生物,还会引起脏东西的注意。”马长珏和爷爷说着话,马如龙则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在茶几上,用烟灰缸压住一角,又在每个房间的窗户外挂了一盏铜铃,接着关闭了屋里的灯,让我们全部进储放古董的房间。 马长珏将长箫拿在手中说道:“这根箫本身虽然容易招惹秽物,但算不上是真正的大凶之物,所以也就值十万块左右。所以,我建议契爷还是把目标转向‘鬼头钗’这一行。如今古玩市场参与者众多,钱是越来越不好赚,契爷有足够的人脉关系,何不在朋友圈中问问他们有没有无法出手的‘鬼头钗’,如能以低价收购,我这边可以高价卖出。至于如何把控这些凶邪之物,我的堂兄完全有能力办到。” 正说着,马如龙开门走出客厅。他没有开灯,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正方形的水晶小盒,盒子大概有火柴盒大小,通体发出幽幽的荧光,虽然不能及远,却能照亮身前方寸之地。他仔细地在地上寻找着什么,一路走到客厅北面的拐角处便停下不动了,又从身上掏出一罐朱砂,在墙上画了一个很奇特的符号。片刻后,屋里所有的灯泡都古怪地闪动了几下,接着,一阵侵入肌肤的寒气从我身上透体而过,屋外铜铃顿时响成一片。等声音消失,马如龙面无表情地说道:“可以开灯了。” 打开客厅的灯,只见茶几上的百元大钞不见了,屋子拐角处却有一堆纸片烧成的灰烬。难道刚才那阵寒风就是阴魂穿体?想到这儿,我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五章冬瓜汤罐 “阴魂穿体”是我爷爷经常挂在嘴上的词,他曾经有过在古墓里捡拾物品的经历,那时,爷爷经常会在四周没有丝毫风动的状况下,忽然觉得一阵寒风透体而过,让人浑身汗毛直竖。爷爷管这种现象叫“阴魂穿体”。 马长珏笑道:“契爷,我保证你从今天起不会听到莫名其妙的箫声了。”说着又从身上掏出一张现金支票,填了十万元道,“从此以后,这根箫就是我的东西了。如果你能在古玩行里留心类似的物件,我保证你能赚到比现在多几倍的价钱。” “先不说别人的,我手里还有件东西,如果你觉得有意思可以看看。”说罢,爷爷去了储物室,在堆放杂物的房间里取出了一个纸盒子。 这东西不知有多少年头了,厚纸板做成的盒子早就布满了灰尘、霉斑,受潮湿腐蚀的纸盒表面烂得千疮百孔,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一看就是个有年头的老物件了。 打开纸盒后,却不过是一个形状普通的瓦罐。瓦罐呈土黄色,外观通体粗糙,却雕了一些花纹,显得突兀又难看。这种东西即便是老物件也值不了几个钱。爷爷将它放在桌上道:“马先生请过眼。” 马长珏并没有仔细观看,只是粗略地从上到下看了一番,接着用手摸了摸表面道:“这是一口陶罐,从做工来看年代很久远,应该是先秦时期的物品。这口陶罐,是你在纳塔河村的大墓里发现的吧?” “没错,这个东西还真不是我捡的,而是我下到被损毁的墓穴中拿出来的东西。当时的情况真是非常诡异,每次想到,背后都会一阵阵发冷。” 说到这儿,爷爷微微叹了口气道:“当时爆炸发生后没多久,工作组的人还没收到消息,当地村民也吓得不行,所以没人敢接近那座古墓。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就在一个夜晚悄悄去了古墓。剧烈的爆炸炸开了坑穴的绝大部分区域,所以很多古物一眼就能看见。当晚我没有带搬运器械,只能靠手拿肩扛来回走了四五趟,差点没累死。就在坐地休息时,我发现身前不远处有一个泥洞,凑过去看,泥洞并不深,借着火光就能看到底部。于是我固定好绳子爬了下去。点亮蜡烛后,发现泥洞下方居然是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有古人用的木床、木桌、木椅,木桌上则摆放着这口陶罐。” 说到这儿,爷爷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当时这口陶罐里可不是空的,里面有满满一罐冬瓜汤。” 马长珏皱起眉头道:“罐子里居然会有冬瓜汤,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绝对没有看错,因为我看到了里面漂浮着的冬瓜片。我当时就吓毛了,转身就想跑,可又一想,既然下来了就不能走空,于是我又回去取了罐子。本来想把里面的汤倒出来,罐子带走,没想到抱上手却发现,罐子居然空了,而桌子上居然多了一把勺子,勺子还在微微晃动。我差点吓尿了,一只手抓着绳子就爬出了洞口。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出洞后我朝下看了一眼,借着尚未熄灭的烛火,我居然看到完全一模一样的自己,正在洞口下的暗室中抬头望着我,最可怕的是,他手里还拿着一把汤水淋漓的勺子。” 我听得汗毛直竖。马长珏问道:“洞里那人和你一模一样?” “就是我本人。起初我觉得自己眼花,可我分明看到他居然在转动眼珠,嘴还张了张。我再也不敢逗留,转身跑回家,进了家门才发现,这个邪门的东西居然被我稀里糊涂地带了回来。当时我想把它给砸了,可总觉得这东西不太平常,万一是个宝贝,毁在我手里那可就造大孽了。于是,我就把这个汤罐包好后藏在了床下。结果没过多长时间,我发现床体起了霉斑,很快就腐朽了。我估计可能是这个汤罐的缘故,便在地下挖了个深坑,将汤罐埋入地下。结果三年后,房子大梁居然出现了歪斜,我估计十有八九是这个汤罐的原因,正好靠买卖古董也得了些钱,全家就搬来了城里。开始我并不打算带走这口汤罐,可是又心有不甘,便将这口冬瓜汤罐挖了出来。我不敢砸碎它,因为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这些年我一直把它带在身边,既然今天来了能人,正好帮我看看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完爷爷的叙述,马如龙的表情顿时变得非常兴奋。他走到陶罐前,先撕下纸盒上的一片纸,仔细看了看道:“这个纸盒换了没几天吧?” “您好眼力,这硬纸盒子我确实换了没几天,所有接近这口罐子的东西用不了多长时间都会发生霉变,而且……” “当然会发生这种情况,因为这口罐子是用尸焦泥做的。老先生,这下你要发达了。”说这话时,马如龙两眼都在发光。 最先表示吃惊的是马长珏,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整个人立刻起身,面部几乎贴在罐口附近,张着嘴道:“这是尸焦泥,不可能吧?” 爷爷则有些愕然:“尸焦泥是什么东西?” 马长珏道:“尸焦泥是一种非常珍贵的泥土。在‘鬼头钗’这行里,尸焦泥做出的器物就相当于古玩行里的唐三彩,或是宋代官窑做工最好的瓷器。契爷,这个东西我可不敢收,也收不起。” 听了这句话,不光是爷爷,我们全都惊呆了,因为实在没想到自己身边居然还有“巨宝”。 马长珏接着道:“尸焦泥做的器物是新石器时代的产物,而尸焦泥是埋有腐尸的泥土。当它吸收尸体所流出的体液后,在未干之时加入特殊的材料搅拌,这种混合的泥土烧制成陶罐后,除了坚硬无比之外,还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功用,就是可以‘腐蚀’很多东西。它对人、玉、玻璃器皿的作用不是太明显,不过对人会产生一定的致幻作用。像你说的冬瓜汤,或许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只是你的幻觉而已。新石器之后的人类文明虽然长足发展,但尸焦泥的制作配方就此失传,所以这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听罢,爷爷皱眉道:“听你这么说,我没觉得这东西有什么好处,无非就是个固体硫酸呗。” “对你或许无所谓,但对古代的盗墓贼作用可太大了。那时候没有电钻,没有火药,盗墓完全凭手工。有一个尸焦泥做成的器物就不一样了,只要你把这东西埋在墓穴上方,就算对方用断龙闸封住出口,用不了多久,尸焦泥就会彻底破坏墓穴内部的结构,包括一些凶险的机关暗道。” “可我是在墓穴底部发现这口瓦罐的,难道墓穴主人打算自毁坟墓?”爷爷不解地问。 “当然不可能。不过契爷你想过没有?这根人骨长箫的主人完全有可能就是这口陶罐的主人。或许他早就发现了这个墓葬群,所以将陶罐置于墓穴底部,企图以此方法打出盗洞,进入墓穴寻找财宝。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将一切准备妥当后,无知的村民却意外引发了机关,导致墓穴发生了大爆炸,这人很有可能和村民一起死在了爆炸中,最终被你阴差阳错得到了这些宝贝。否则很难说清,大汉时期的墓葬内怎么会有一根唐朝款式的箫?” “你这么一解释,这两件事都算说明白了。”爷爷笑道。 “确实。不过没有我大哥一眼认出此罐乃尸焦泥所制,我们到现在还在满心思乱猜呢。” 马如龙用手弹了罐口一下,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如金似玉,就是不像泥土。他道:“如果想要保存这东西,唯一的方法就是用昆仑玉做一口玉匣子,将罐子置于玉匣中就可保平安了。” 马长珏道:“契爷,这东西如果你想出手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保证不会低于这个数。”说罢,他伸出五根手指。 爷爷吃了一惊道:“五百万?” 马长珏笑道:“再加一个零。” 第六章绣花鞋 死者在自杀之前,必定有满腔的怨气无处发泄,穿上红衣、涂上白漆、穿上绣花鞋上吊这种方式,就是要将自己变成索命怨魂,因为怨魂见到红布就会化成厉鬼,在死后找亏欠自己的人讨债。 知道了冬瓜汤罐的价值后,我们一家人又喜又怕。喜的是虽然我们家早已超越小康,但距离发达还有一定的距离,这一口罐子就能将我们直接送入发达家庭的门槛。这可是千禧年之初的五千万,那时候拥有五千万的人绝对算是大款,不像如今,千万富翁最多只能算中产。怕的是,这东西实在邪性,留在手里会不会有麻烦。 可爷爷自有他的打算,并没有立刻松口答应出手这一物件。马家兄弟离开后,我们召开了家庭会议,最终以三比一的比例否定了母亲坚持做古玩这行的意见,准备全力转行“鬼头钗”的买卖。 爷爷在这方面也有一点经验。早在我们家还没搬出纳塔河村时,村长的侄儿捡到过一串白玉雕琢的骷髅手链。他戴在手腕上,没事就和别人炫耀。结果没过一个月,他就用戴着手链的那只手抠了一个人的眼珠子。这小子被派出所抓起来后,骷髅手链被村民放了一把火给烧干净了。如今看来,那东西就是个凶物,而且是大凶之物。 做古玩的人一旦买到凶邪不吉利的物品,就会急于出手,价格也会放到最低。在古玩行做久了,谁手里有这类东西,爷爷自然掌握了不少。第二天下午,他便找来了马长珏商量合作事宜。 马长珏信誓旦旦地说道:“你尽管放心,这边的关系我绝不掺和,你提供货源,水生和我大哥一起收货,利润这块两方平摊。” 爷爷自然没有意见,于是我就算正式进入了这一光怪陆离的行当中。 很快便接到了第一笔买卖。当然,由于生意并非爷爷介绍,所以我家并不存在经济利益,跟着马家兄弟只是开开眼。 直到此刻我才知道,马家兄弟并非表面看来那样简单,他们名气很大,甚至警方都会和他们合作办案。而我所经历的第一件事,就是从一场死亡案件开始的。 鉴定冬瓜汤罐的事过去三天后,爷爷带着父亲去拜访一位客户。这人手上有一件众人皆知的“诡物”,爷爷打算把东西买下来。本来马家兄弟和我在家等消息,结果他俩走了没多久,马长珏就接到了某地警方的“求助电话”。 由于案件发生地距离K市并不远,所以我就跟着他们俩出发了。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到达了现场,那是K市下属的一个县,当地经济发展得还算不错,主要是以手工业为主,全县有三家大型纺织品加工厂,几乎百分之九十的就业人口都在这三家工厂里上班。 就在今天上午,其中一家名为“薇薇”的工厂里发生了一起诡异案件,一个女人不知道因为何故,半夜潜入工厂内的生产车间,上吊身亡了。 大致得到的消息就是这些,但马长珏也预料到事情不可能如说的这样简单。上吊不是什么奇怪的死法,可警方既然找到他,就说明这起案子肯定有不寻常之处。 马长珏的推测确实没错,当我们见到自杀现场,就知道这个女孩的死亡绝对不正常。 警戒线甚至没设在规定的范围内,而是扩大到了整个厂区。这家当地最大的代加工工厂整个厂区都被封锁起来,不允许外人进入,偌大的工厂里只有一些警察在进进出出。 接待我们的是刑侦科科长。简单寒暄了几句后,他带着我们来到了生产车间。只见锈迹斑斑的绿色铁皮大门紧紧关闭,他深深吸了口气道:“三位要有心理准备,这场面有点惊悚。” 马如龙淡淡地说道:“开门吧,什么情况都能接受。” 随着一声刺耳的铁皮摩擦声响,门缓缓打开了,只见堆满各种小手工制品的生产车间中央吊着一个女孩的尸体。诡异的是,女孩居然穿着一身鲜红的长裙,并且将自己的全身涂抹上白漆,脚上还穿着一双粉红色的无跟绣花鞋。 因为是吊死,女孩面色苍白,血灌瞳仁的双目鼓凸在外。这如鬼魅一般的死尸,看得我额头冷汗直冒。 正当我准备踏入车间时,马长珏一把将我拉到旁边道:“千万不要迎着正面走。”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绕到一边,也不敢直视死尸,低着头跟在马家兄弟身后。走了一圈后,马如龙低声道:“差不多了。” 马长珏走到大门口,问警察道:“能不能定案?” “根据案发现场的调查和值夜人的口述信息,基本可以确定女孩是自杀。可是她这种自杀的方式,我觉得有隐情,所以没敢让人把她放下来,而是马上请你们过来看看。” 马如龙说话异常直接,道:“结案后,我们不要任何奖励,只要女孩脚上穿的那双绣花鞋。” “没问题,只要别让这里再出怪事,鞋子我可以想办法。” 两方显然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得到了承诺后,马如龙便道:“我保证厂子不会再发生任何怪事,但我需要一点时间处理这里的事情,千万别让外人进来。” 得到“命令”,科长带着手下退了出去,马如龙随即关上了铁门。我对这种充满神秘色彩的事情充满了好奇,压抑住内心的恐惧与激动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马如龙却说了一句出乎我意料的话:“什么都不用做,静观其变。” “可你刚刚保证不会再有任何事情发生,如果兑现不了……” “我保证这间厂子不会再发生任何怪事,可没保证其余地方的太平。”说罢,他不再理我,起身从口袋里取出细盐,绕着仓库四周细细撒了一遍。 看着从他手上撒出去的白花花的细盐,我好奇道:“马大哥,每次出事都见你用盐,难道盐有特殊功效吗?” “这不是普通的盐,这叫御洗盐,类似于圣水、墨斗这类避邪物。人驱邪避凶的手段都不一样,我比较喜好用御洗盐,不过这次用法和对付老鱼怪不同,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把这女孩放下来?不能总这么吊着吧。”我道。想到自己将要亲手接触一具死状如此诡异的女尸,我心里一阵阵抽紧。 “现在还不是放下来的时候,除非你想在夜晚的时候见到她。”马如龙说完这句话,鬼气森森地冲我咧嘴一笑。 我鼻子都冒冷气了,说道:“马大哥,咱们可不带吓唬人的。” “你以为我吓唬你?我从来没有和人开玩笑的心思。当然,信不信在你。”说罢,他关上铁门,带着我们两人去了旁边的值班室。从白天到晚上,我们什么事都没做,除了吃盒饭,就是吹牛聊天,当然主要是听马长珏吹牛。后来他睡着了,我因为第一次参与这种事情,精神高度紧张,根本睡不着觉。直到半夜两三点钟,就在我意识逐渐迷糊,耷拉着脑袋像钟摆一样左右摇晃身体时,忽然听到了一丝细细的女人哭声。 那声音就像空旷山谷中的回声,虽然极其不真实,但听得清清楚楚。 由于隔壁还吊着一具死状恐怖的女尸,我浑身汗毛顿时竖了起来。马如龙还在专心致志地玩着手机游戏“贪吃蛇”。他对这款枯燥的游戏有一种偏执的决心,总是不断刷新着纪录,所以一有空就会对着手机没完没了地玩。 片刻之后,女子哭泣的声音越发清晰,我用抖动的手捅了马如龙一下,小声问道:“你有没有听见?” 马如龙点点头,算是回答我的问题,面上毫无表情。看来见过大场面的人就是不一样,在这种人身边,我顿时觉得有了安全感,紧张的心情略微轻松了些。 然而没等我心情完全放松,就听值班室的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我浑身犹如触电,下意识地转头朝门口望去,脑袋却被马如龙一把按住。他动也不动地小声道:“不该看的东西千万别看,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接着,他退出游戏,将黑屏对准门口。在日光灯的映照下,屏幕中赫然映出一颗雪白的头颅,还有那一对可怕的血眼。如果不是事先得到提醒,此刻我非一蹦三尺高。饶是如此,也吓得屁滚尿流,差点尿了裤子。 马如龙将手机放下,悄声道:“放心吧,今晚肯定有事发生,但咱们不会有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房门又发出一声响动,马如龙站起身子道:“警报解除。” 我终于喘了口气道:“不会真是隔壁那位吧?” “除了她还能有谁。” 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打开大铁门,让人骇异的是,御洗盐铺满的地面上布满了脚印,大小和吊死女人的脚差不多。难道昨天晚上她自己下来了?想到这儿我猛然觉得身上一阵恶寒。 没多久,负责刑侦的科长来找马如龙,问道:“能把尸体放下来了?” “这厂子的领导层里,有没有谁在昨天晚上死了?”马如龙莫名其妙地问了这句话。 “你怎么知道的?今天早上得到的消息,薇薇厂的副厂长,也就是厂长的儿子,昨天半夜在自己的家里因为心脏病突发去世了。”科长满脸奇怪地道。 马如龙没说别的,只是点点头道:“好吧,现在可以把尸体放下来了,这双绣花鞋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了。” “你放心吧,答应你的事情我肯定办到。不过你得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马如龙将绣花鞋鞋底朝上,用手轻轻一抹,只见黏在上面的盐粒犹如小冰雹一般纷纷掉落下来。 他说:“死者在自杀之前,必定有满腔的怨气无处发泄,穿上红衣、涂上白漆、穿上绣花鞋上吊这种方式,就是要将自己变成索命怨魂,因为怨魂见到红布就会化成厉鬼,在死后找亏欠自己的人讨债。从她的年纪来看,我估计十有八九是感情纠葛导致的惨剧。所以在她死后,如果该死的人不死,这里就永远不会太平,甚至很多无辜的人都会受到牵连,我只能用这种办法弃卒保车。话说回来,有的人也确实不值得拯救,活在世上,只会让更多的女孩遭殃。你觉得呢?” 他最后一句话是反问警察的,刑侦科长仔细想了想,只能苦笑一声道:“看来,世上真有报应循环一说了?” “从来就有,只是大多不为人知罢了。”说罢,马如龙无奈地摇了摇头,而我们也只能目送着一个如花般的生命就这样凋谢枯萎了。 出于尊重死者,我并没有问那个死亡女孩的姓名。她用这种方式离开世界,肯定希望知道她的人越少越好。而那双绣花鞋最终以高价出手,因为香港有一名富商特别喜欢收藏绣花鞋,尤其是从死人身上脱下来的,因为算命先生告诉他五行犯火,必须以至阴之物来克制“旺火”,所以,对死亡女性的衣饰物品他向来是来者不拒。马长珏自然有得赚,而我跟着跑了一趟,还得了一千块的跑腿费。 第七章极乐棺材 如果我们刚才确实不幸遇到了亡魂,现在它一定就跟在我们左右。至于它想跟谁,咱们只能各安天命。 一极乐棺材(上) “鬼头钗”这一行,绝对算是“高危行业”。就像我们获得绣花鞋的这次行动,如果不是马如龙经验丰富,在值班室那晚,听到怪声时只要我扭头看一眼,后果不堪设想。 “千万不能和那些东西对视,这是做咱们这行最起码的规矩。”马如龙对我说道。 “可是,我们为什么能看见她,我没阴阳眼啊?”我想不明白这事儿,为什么我会看见如此恐怖的一幕? “只要是玻璃面、镜面,都具备让这东西显形的特点,只要时间、地点合适。所以,半夜十二点以后你千万不要对着镜子梳头,说不定没梳几下你就会发现,里面的不是你本人了。”马如龙一句话说得我汗毛直竖。 如果说,这次我们还算有惊无险,毕竟上吊的女孩找的不是我们,那接下来我们要做的这宗“鬼头钗”就凶险万分了,这也让我充分体会到干这行无法预估的危险性。 这件诡物是爷爷联系到的。 某富豪的母亲已经到了死亡边缘,完全靠呼吸机维持生命,在准备葬礼的过程中富豪提出要土葬,而且指名要用“极乐棺材”盛尸入土,所以让手下四处搜购这种奇特的棺材。 其实他并不懂何谓“极乐棺材”,又加上他知道我们老家有亲戚专门做殡葬这行,于是便咨询做古玩生意的爷爷。这样一来,爷爷就得到了消息。 爷爷立刻把这消息提供给马家兄弟,他们俩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在我学艺的湘西某地,我曾经亲眼见过一种邪门的棺材,死人放进去后一天之内,僵硬的面部会出现微微的笑意,就像是内心的愿望得到了满足一般,这种棺材就叫‘极乐棺材’。这是古时达官贵人盛放故去亲人的首选棺木。”马如龙道。 “能不能搞到?”爷爷两眼放光。 “做这种棺木的原材料其实并不难弄到,就是普通的河柳木。不过这种河柳必须生长在经常淹死人的河塘边上,契爷知道这样的河塘吗?”马长珏道。 “当然知道了,城南有一处雨花塘,每年夏天都会淹死几个人,年年如此。” 听了爷爷的介绍,马长珏顿时来了兴趣,“河边长有柳树吗?” “当然有,围着河堤长了一圈垂杨柳。不过那地方属于老城区,这些树木还真不好弄到手。”爷爷道。 “那都不是问题,明着砍不行咱们还可以偷,只要这些柳树能用就成。”说罢,马长珏又对马如龙道,“咱们去看看那里的木头能不能用。” 马如龙想了一会儿道:“对方开价多少?这种事情报酬如果不高,根本不能做,风险太大了。” “如果有风险,那还是不做的好。”爷爷道。 “契爷,话不能这么说。做这行如果太平那谁都能进来插一脚,就是因为能做的人太少,所以我们才有赚头。关键不在事情险不险,而在于报酬够不够多,有钱能使鬼推磨嘛!”马长珏的商人嘴脸暴露无遗。 “这个你放心,钱绝对有得赚。只要你能弄到这种棺材,或是造这种棺材的木料。” “这没问题,等我准备一下就去雨花塘看情况。”说罢,马如龙带着我和马长珏去他租住的房子收拾要用的物品。 马家兄弟在K市专门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他们并不住在这里,而是在里面放了几个不锈钢的货架。我第一次来到这间屋子,只见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物件,有的东西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 马如龙挑了一块八卦牌、一根刷上黑漆的羊角,还有一根细小的鞭子。 我见屋子一角有一口造型饱满的蛐蛐罐子—农村长大的孩子大多会斗蛐蛐,而且我对这玩意儿特别感兴趣,就笑道:“马大哥还喜欢斗蛐蛐呢?咱们总算是有相同的爱好了。” 没想到,我的手还没碰到罐子,马如龙忽然恶狠狠地瞪着我道:“把手拿开,别碰我的东西。” 我顿时觉得尴尬无比,伸在半空的手僵住了。马长珏或许觉得他哥哥的态度有些过了,赶紧打圆场道:“水生第一次来,很多忌讳他都不懂,我会慢慢告诉他的。” 马如龙没说什么,气咻咻地转身出了屋子。 马长珏冲我摆摆手道:“别和他生气,那口罐子可不是放蛐蛐的,到时候我会告诉你这里面曾经放过什么东西。这屋子里的东西千万别乱碰,弄不好真会惹出大麻烦。” 我嘴上答应,心里却满心的不痛快。从小到大,家里人都没骂过我,姓马的一个外人凭什么凶我?真是让我心里窝火。 虽然心里不痛快,但只能压住心头怒火,跟着两人来到雨花塘。 位于K市的雨花塘是因为火山喷发堆积而起的大山和地壳下沉形成的洼地湖,雨花塘这样的地貌特征也是K市一景,有“城市空气净化器”的美誉。 此刻,正是七月份的天气,山上山下绿成一片,绝大部分柳树之下都有人在纳凉,而游泳的人更是不在少数。我笑道:“这么热闹的地方也能闹水鬼?” “人再多总有被淹死的,出怪事的地方未必都在无人区,千万不要过早地下结论。”马如龙一边说着话,一边沿着河岸朝深处走去。 雨花塘的占地面积不小,越往里走水越深,多数游泳的人都不靠近这边了,只能偶尔看到一两个胆大的人结伴在深水区边缘游几下,没人敢深入。 渐渐的四周岩石和植物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环境便显得幽暗,气温也降低了不少。马如龙一边走,一边仔细地观察着河岸边的柳树根。很快,他停在一株根茎较为粗大的柳树前说道:“在不懂行的人眼里,这里景色优美;可是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不平常的地方,比如说这株老柳树。” 雨花塘岸边种植的全是垂杨柳,经过多年生长早已成为大树,枝叶繁茂,树根粗壮。马如龙选择的这株垂柳在我眼中并没有特殊之处,细长的树枝上长满了绿色的叶子,垂拂在水面上,微风吹来随风摆动。此地有不少柳絮飘于空中,虽然对呼吸不利,却让置身其中的人有梦境般的感受。 “老话说‘屋前不种桑,屋后不种柳’。你们知道为什么吗?”马如龙问道。 “桑树我知道,因为‘桑’和‘丧’同音,屋门口种桑树不好听。”马长珏道。 “屋后不能种柳树的原因,就在于柳树喜好阴暗潮湿的地方,而且柳树老龄后树干腐朽中空,容易招惹一些东西附于其中,比如说这棵树。”马如龙说完,伸手拍了拍树体中央一块区域道:“我敢保证,这里面……” 刚说到这儿,树洞里忽然钻出一张面色苍白、眼珠碧蓝的小孩脸,这张脸不但白而且十分浮肿,湿漉漉的头发紧紧贴在脑门上。 我们所有人由于没有心理准备,都被吓得齐齐倒退了几步,然而眨眼间又听见“喵呜”一声,刚刚冒出来的诡异的男孩头忽然又变成了一只浑身白毛的波斯猫。只见它一对蓝宝石般的眼角幽幽闪烁着蓝光,和我们对视片刻,从树上跳下,几步窜入了山中。 我们吓得够呛,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马长珏双手合十,四处乱拜道:“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我则捂着咚咚狂跳的胸口道:“刚才大家都看见了,明明是个诡异的男孩的脸,怎么突然就变成猫了?” 马如龙铁青着脸什么话都没说,四下踅摸着什么,来回走了老半天,从一处山洞里掏出一把白颜色的纸屑。他把纸屑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面色顿时大变,急匆匆地走到我们面前道:“赶紧走,这里不久前刚刚有人招过魂,咱们来得不是时候,弄不好真有性命之忧。” 说罢,他从褡裢里掏出一把纸钱扬手抛撒在空中,说道:“买路借过,勿怪勿怪。”然后低着头转身就走。 我顿时紧张得连气都喘不匀实,学他走路的姿势一路出了雨花塘。 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马如龙将白色的纸屑放在我们面前道:“这是白鞭炮的废纸屑,只有死了人才会放这种炮仗。在河岸边燃放这个自然是因为有人在这里淹死了,纸屑还没有被潮气沾染,说明人刚刚被淹死不久。水鬼是专门寻找替死鬼的,万一被盯上就会大难临头。我一点都不夸张地说,现在咱们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千万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这些话。” “如果我们刚才确实不幸遇到了亡魂,现在它一定就跟在我们左右。至于它想跟谁,咱们只能各安天命。从现在开始,大家分开各自回家,到了家楼下,把鞋子脱下来丢掉,绝不能穿进家里,否则会害了家人。这一路,无论遇到谁和你打招呼都不能说话,也不要大口喘气,更不要靠近水边。只要回家找一个银器放在房间门口,过一晚上就可保平安了。” “可……可是……万一碰上它了……”我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周全了。 “那就是死路一条,而且死得很难看,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当然,如果运气够好,你碰到有人放鞭炮,就算他跟着你也会被吓跑。但是千万不要因此就去寻找放鞭炮的人家,一定要用最快的时间回到家里,只有家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说罢,我们三人立刻分手。 雨花塘距离我家大约有十二公里的距离,说起来也不算很远,但在这炎炎烈日之下,我却浑身一阵阵发冷。我鬼鬼祟祟地看着周围所有从我身边经过的人,觉得他们没一个像正常人,我也无法确定是疑心生暗鬼还是真的遇到鬼了。 站在马路边等的士,过了没一会儿,我隐约听见耳朵边有声音断断续续、远远近近地叫:“宁水生,宁水生……”那声音就像是环绕音响放出的立体声,转着圈儿地往我两个耳朵里钻,由远及近、由弱到强,飘飘忽忽、若隐若现。 我内心的惊骇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难道我被鬼跟上了?这时一辆车子停在我面前,上了车后我刚要说目的地,忽然从倒车镜中看到一束蓝光瞬间即逝,我立刻转身朝后座望去,只见空空如也,什么情况都没有发生。 “你去哪儿?”司机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头问道。 我刚要说话,赫然看到一只白色的波斯猫站在后备厢上直勾勾地盯着我,满脸似乎都是得意的表情,我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只猫。 “哪来的猫啊?”司机也看到了,打开车门下去将白猫轰走。他弯腰上车时,我赫然看到那个满脸苍白、浑身浮肿的男孩正用手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我几乎崩溃,司机却丝毫不知情。上了车他调整了一下座位,有些奇怪地道:“这空调怎么这么冷?”又对我道,“老板,你冷不冷?要不然把空调关了吧,外面好像降温了。” 我只剩下一个劲儿地打摆子了,他却以为我是在点头,便关了空调。我的脑袋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膝盖一动都不敢动,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东西的脑袋距离我越来越近,几乎就要贴到我的脸上。虽然关了空调,但我周身都被一股巨大的寒气所笼罩。这时司机又问道:“老板,你要去哪儿?” 没等我答话,后座车门忽然被打开,一个二十多岁的帅哥坐了进来。司机忙回头对他道:“不好意思,车子里有人了。” “我和他是一起的,准备去莲心寺,你可以开车了。”那帅哥说。 我就像是一个即将溺死的人忽然摸到了救命的树枝。确实,此时此刻还有比寺庙更适合我待的地方吗?刚想到这儿,只见帅哥递给我一串碧绿的翡翠佛珠道:“你的东西。” 我立刻接到手上。 只听一声猫叫,车顶上传来几声抓挠的声音,接着一只猫就从车顶跳到了引擎盖上,又跳下了车。随即,贴在司机背上那东西就不见了。 司机发动了汽车,自语道:“这猫真邪门。”过了一会儿,又莫名其妙说地道,“这温度回升得也太快了。”他随手打开了车载空调。 二极乐棺材(中) 我两只手紧紧攥着翡翠佛珠,浑身抖成一团。司机发现了我反常的行为,问道:“哥们儿,你不会是被车上的空调冻的吧?” 年轻人笑道:“师傅你开车吧,我这位朋友刚刚喝了点酒,可能状态比较兴奋。” “哦,喝多了啊,怪不得刚刚和他说话总不理我呢。”司机一脸释然。 车子一路驶向城郊,人和车越来越少,道路变得越发开阔,这片连鬼影子都看不见的区域建设得比市中心还要齐整。 在一片钢筋水泥的掩映下,这个完全现代化的区域里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古老陈旧的寺庙。寺庙暗红色围墙上的墙漆早已块块剥落,墙体上原本写着的“南无阿弥陀佛”六个黄字也几乎掉光,只有门头的庙号“莲心寺”完好无损。 年轻人付了车费示意我下车,在炽热阳光的照射下,我身上终于有了一丝暖意。年轻人低声道:“你随我进去见我师父,将一切告知他,就可保无虞了。” 我惊魂未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地用力点头。 “七天前,雨花塘淹死了一个孩子,孩子的奶奶因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精神出了问题,每天晚上八九点钟,她会绕着雨花塘呼喊孩子的名字。有人说,每到那时河面上就会漂浮起一具小孩的尸体,等老人离开,尸体也就消失了。师父让我去雨花塘看看情况。这些天我都在那儿,发现那儿有猫鬼作祟,也就是你看到的那只大白猫。如果今天你没有遇到我,估计现在已经泡在河底了。” 我暗中直念“阿弥陀佛”。年轻人看我的样子笑道:“你也甭怕了,能遇到我就说明你阳寿未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罢,带我进了寺庙。 天井中央有一座铁制的大香炉,里面香烟缭绕,这座看起来并不是很大的寺庙香火却很兴旺。我的命是被这寺庙的师父捡回来的,丝毫不敢怠慢,于是烧了香,点了烛。 进入庙堂内,里面黑洞洞的,光线很暗。只见一个形容枯槁的灰衣老僧在蒲团上打坐,他闭着眼一动不动,那样子就像睡着了一般。 年轻人走到他耳边低声道:“师父,来的这位施主今天差点遭难,河滩旁确有猫鬼害人。” 老和尚缓缓睁开白眉低垂的双眼。他面如金纸,瘦得犹如皮包骨一般,低声道:“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猫鬼自古已有,不过是人宠而已,若是真对人有害,还有人敢养之?灯娃,你把眼里看到的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他语气虽不严厉,少年却也羞得面红过耳,道:“师父教训得是。” 老和尚冲我招了招手道:“小施主请过来,我有句话需当面说给你听。” 我立刻走到他面前跪在蒲团上,老和尚道:“佛门中人普度众生,就算是妖魔鬼怪,只要心存善念皆可点化,是以佛门中人并无驱魔降妖之术,施主如果自觉身受秽物侵扰,贫僧倒有暂保平安之法。” 说罢,他用笔蘸朱砂在一张黄表纸上写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老僧搁笔说道:“将此偈颂牢记于心,若再遇魑魅魍魉,摒弃杂念,默念偈颂,必定可保平安。” 我和老和尚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得他点化又得他徒弟救命之恩,满心感激。正要道谢,忽然手机响了,是马如龙打来的。听我接了电话,他长长出了一口气道:“我们刚刚都到家了,还以为……也没事儿,只要大家平安就好。你现在在家吗?” “在寺庙里。”我压低嗓门道。 愣了一会儿,他哈哈一笑连声称赞道:“没错,你真是太聪明了,没有哪个地方能比庙宇更能驱邪避凶。很正确,简直是太正确了!”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道。 “你把地址告诉我,待会儿我过来接你,也别回家了,明天我们继续任务。” “什么,还做这件事?”我大嗓门吼了一句,随即意识到这样说话有点不雅,又压低嗓门道,“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 “今天遇到的情况是我太大意了,其实对手并非多可怕,明天我带齐了家伙,甭管他是何方神圣,非打得他魂飞魄散!”看得出马如龙怒了,因为今天确实栽了面子。 在等他过来的过程中,有两名开着豪车、带着随从的有钱人来到这儿专程拜访老和尚,神态之谦恭简直就像是孙子见到了爷爷,老和尚则是一副荣宠不惊的样子。 那个叫灯娃的年轻人和我在外面聊天。从他嘴里,我知道老和尚法名叫作“义真”,原本是大理某寺庙的退院和尚。所谓“退院”可不是被赶出寺院,而是退位的方丈,这些僧人都是有道高僧。义真法师不知因何事离开了鼎鼎有名的大理寺庙,来到这处偏僻之地盖了一所小寺庙,开始了自己的清修之路,如今已是第十八个年头。刚开始的时候,寺庙的周围还是农田环绕,如今都变成林立的高楼大厦,这个位置也成了K市的三环区域。 灯娃是个孤儿,在两个月大时被家人遗弃在莲心寺的门口,被义真法师收养并抚养长大,今年正好十八岁。他生性顽劣,虽然从小就遁入空门,青灯古佛,参禅修法,可打坐从来没有超过十分钟。好在义真法师并没有用和尚的清规去要求他,否则他早就被赶出佛门了。 灯娃说,他经常能见到一位电视上常露脸的大人物,在每年新年初二时,来这座小寺庙和义真法师见面。和电视上前呼后拥的状态不同,这人来这里一般都是静悄悄的。据说此人在发迹前义真法师替他祈福过三次,第三次见面时送了他一幅字,上书:龙行东方。 心想事成后,大人物每年都会拜访义真,不为别的,只为喝一杯义真法师亲泡的清茶。众生平等,这些有钱人甚至是一方大员,在义真法师眼里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员。也正是因为有这些大人物,那些“拆迁队”能拆了天上地下的房子,就是不敢动小小的莲心寺半块砖头。 跟着这样一位师父,灯娃并没有大富大贵,相反他过得很清贫。 听了义真法师颇具传奇色彩的身世,我忽然没心没肺地问道:“你恨自己的父母吗?他们就这样抛弃了你。” “不,我一点都不恨他们,因为我知道父母抛弃我的原因。”说到这儿,他有些神秘地对我道,“我是个‘阴阳眼’,我能看见很多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换而言之,我这种人比较容易招鬼,父母一定是因为这点所以才抛弃我的。” 我大吃一惊道:“你居然是‘阴阳眼’?这世上真的有你这种人存在?” “当然有,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否则我没来由地去雨花塘干吗?或者,就是去了,也不可能知道有东西跟着你啊。” 我们正聊得高兴,马家兄弟打车来到。在得知是灯娃救了我后,马长珏一连串地道谢。 可是听说灯娃是个“阴阳眼”,马如龙脸色变了,问道:“当时,在那片河滩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猫鬼,那只白猫在你们看起来只是一只普通的猫,但在我眼里,它是一个被人豢养的猫鬼。只不过它的主人应该已遭不测,否则这只猫鬼不可能在雨花塘附近游荡。顺便说一下,那个小男孩的死因有些古怪,我觉得他不是自己失足掉落水中淹死的,这个雨花塘里另有玄机。”灯娃自信地说道。 “我说,咱们还是别找麻烦,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就算了,何必节外生枝呢?”眼见这两人“降妖捉怪”的想法越来越浓,我及时出言,企图将他们“拉回正道”。 “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就以雨花塘为例,如果真的有东西在,你以为你想拿什么就能拿走什么?就说纺织厂上吊的那个女孩,如果不遂她的愿就取那双绣花鞋,结果只能是自寻死路,她绝不会让你取走随身之物的。”马如龙说。 马如龙绝不是危言耸听,历史上类似的事件层出不穷,最著名的就是“法老的诅咒”。当时,一批考古学家打开了古埃及统治者图坦卡蒙的坟墓,并对他的陪葬品进行了整理和搬运。可不久之后,参与考古工作的二十多人接二连三因为一些意外事故惨遭横死,无一幸免。所以,强取死人的物品并非安全的事情。 灯娃对我道:“这位大哥说的是内行话。其实活人和死人之间是有关联的,如果他想找你,就一定能找到你。” 我胆子绝不能算小,半夜听鬼故事并不会有什么感觉,可听了灯娃这句话,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毕竟刚刚才经历过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真的有点受不了类似的刺激,忙摆手道:“就别解释了,我知道我错了还不成吗?” 马如龙转而对灯娃道:“那么,在雨花塘除了猫鬼,你还见到了什么?” “暂时没有。但是周围能出如此多的怪事,这必定不正常。”灯娃言之凿凿,眼中充满了降妖捉怪的渴望。 马如龙看似寡言少语,但是察言观色的本领远超一般人,见状立刻说道:“小师傅,我们降妖捉怪也是为了保人平安,雨花塘的事情若能得小师傅仗义援手,我们感激不尽。” “好啊好啊,这件事情我肯定能帮忙。”灯娃没有丝毫“高僧”风范,一听说能带他降妖捉怪,脸上立刻流露出喜不自胜的表情。 没想到,虽然险些丧命却为自己寻到强援,我内心顿时“欣慰”无比。马如龙此番身上又多了几样物件,包括黑狗血、五帝钱,他道:“雨花塘里的鬼魂其实并不可怕,我们之所以会着道儿,是因为太过大意,所以被对方盯上了。只要凡事小心,必定可以降服他们。” 天色已晚,正是降妖除魔的大好时机,我们四人打车前往雨花塘。雨花塘周围还有不少休闲纳凉的人,我们便在附近找了张长椅坐下。忽然,林子深处传来老妪略带哭腔的呼唤:“小庆……小庆……”音调如泣如诉,听来让人觉得颇为凄惨。本来熙攘喧闹的雨花塘立刻安静下来。 三极乐棺材(下) 在雨花塘游泳是违反相关规定的,所以这里一直有管理人员值班巡逻。刚刚有几个在雨花塘里游泳的人,无论管理人员如何劝导,他们都充耳不闻。可是听到老妪那几声凄惨的呼唤后,游泳的人立马上了岸,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离开了。 我看了看表,原来已经九点半了。想来,是那个死了孙子的老太太来叫魂了。 当时,风轻云淡,平静的水面在月光下波光粼粼。一名身着黑衣的老妪拄着拐棍,慢悠悠地朝我们走来,边走边喊。那只诡异的白猫亦步亦趋地跟在老妪身后,一对眼睛闪烁着绿幽幽的鬼火般的光芒。 在老妪凄惨的呼叫声中,水面上忽然传来一阵波动的声音,接着,一张惨白水肿的小孩脸孔从水下漂浮而起,由远而近缓缓漂向老妪。虽然是夜晚,而且我们距离也很远,但还是能清楚地看到他的五官,就是我之前遇到的“撞客”。 老妪停住脚,站在岸边,低头望着水里孩子的脸,整个人就像入定了一般,并没有丝毫慌张害怕。片刻之后,她缓缓地蹲下,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抚摸男孩浮肿的面庞。然而一切只是河水里的倒影,老妪的手穿过男孩的脸,拂动的水波让孩子的面部不停晃动,黑夜中响起了老妪伤心的哭泣声,她低声道:“伢子,我怎么向你爹妈交代,你就这样走了?” 突然,猫鬼“喵呜”一声,纵身蹿到老妪的肩膀上,冲着河面四下眺望着。 我低声道:“那水里面好像并不是尸体,而是一层浮影。” “错了,那就是一具孩子的尸体,只是他漂浮在水面以下,所以看起来像一层浮影。只要老人手再往下一些,就能碰到他。”灯娃肯定地说道。 老妪不停地和水里的浮尸说着话,说的都是一些平日生活里的点点滴滴,我们也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最近小庆嫌家里太热,所以每天都来与家只有一条马路相隔的雨花塘边写作业。结果,在一个多星期以前的一个正午,小庆可能因为炎热难耐,就下河游泳,结果溺水身亡了。奇怪的是,人们在这片不大的雨花塘中打捞了两天,都没有找到孩子的尸体。后来,伤心欲绝的老妪在河滩边呼喊孙子的名字,却发现孙子的尸体居然出现了。老妪不忍心孩子的尸体被人捞上岸后火化,便天天晚上来此和孩子见上一面。 城里的孩子家里居然连空调都没有,看来他家的条件并不好。而死后寻尸不着,这片水面下必然有异常。 老妪和孙子说完话后显得身心俱疲,拄着拐棍,颤巍巍地往家走去,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那只猫鬼跟在老人身后,一起消失在密密的山林中。 马如龙毫不犹豫,挺身而出,道:“现在就看我们做事了。在这条河里屈死的亡灵就是这个小男孩,只要能驱走他,就能得到河边的柳木。” 说罢,他正要开始行动,灯娃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道:“你确定要行驱鬼之法?” “当然,否则咱们来到这里为了什么?”马如龙毫不犹豫地说道。 “可是这个孩子……” “我懂你的意思。可是人鬼殊途,他毕竟是个屈死的亡灵,留他在这里,谁敢保证将来不会出事?”一句话问得灯娃哑口无言。 我们来到了夜色下的河滩旁,只见幽暗的河水里什么都没有,尸体不知何时又沉下水面。马如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御洗盐四下撒了一遍,接着又掏出一面八卦牌正要挂在树上,忽然他急退数步道:“你是人是鬼?” 听了这话,我们顿时警惕起来。马如龙从腰间取下狗皮鞭子。 只见柳树之下居然盘膝坐着莲心寺的义真法师。只是在浓密垂柳的掩映下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是以他在老妪身边待了许久,都未被发现。 灯娃极度诧异地问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黑夜之中,老僧缓缓起身,撩开树枝转到我们面前,只见他眉眼低垂,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深夜来此,想必是为了驱妖除怪了?” 马家兄弟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马长珏走到老僧面前恭敬施了一礼道:“法师所料不差。我们受人之托要来此取走一些东西,可此地有怨魂为恶,只有先行驱鬼之术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猫叫,那只猫鬼又出现在老僧站立的柳树枝头,死死地瞪着我们,绿莹莹的眼光中似乎充满了怨恨的神色。难道这只猫鬼和老僧有关联?想到这儿,我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老僧却很淡定,他缓缓地走到老妪立足之处道:“施主所言受人之托要取走的东西,可是这些树木?” 这看似垂垂老矣的和尚简直神了,居然连这件事都知道,难道他能看见我们内心所想?想到这儿,我对老僧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马如龙将蘸过狗血的鞭子藏到身后说道:“当着法师面我不打诳语,确是为了这些柳树。” “嗯,即在凡尘中,就得为生计而烦恼,施主所为,老僧不敢妄言对错。只是我佛眼中,人、鬼、神皆可点化,这与道家降妖除魔的宗旨并不尽相同。老僧也曾与崂山的汪铭道长论过此事,但各家有各家根本之法,我见施主以八卦、皮鞭行驱鬼之法,如果所料不差,施主应是崂山派的俗门弟子,不知师承哪位?” “弟子是巫昂选师太门下。”马如龙神态越发恭敬了。 “老僧也曾有缘得闻巫师太教诲,师太虽是女子,但巾帼豪气不输须眉,这点老僧向来是极为佩服的。” “是,师太曾告诫弟子……”说到这儿,马如龙不说话了,似乎意识到后面的话说出来可能不太合适。 老僧微微点头道:“巫师太是崂山派白眉道长的亲传女弟子,其威名相比诸位师兄弟来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施主既然是巫师太亲授,这身本领自然是了不起的,莫说河塘里一个屈死亡灵,便是再怨毒十倍的厉鬼也定然不在话下。但老僧还是要说句大不敬的话,今日此地贸然进击未必是上选,双眼中看到的又或许是假象。施主想过没有,好好一个少年只是在此间写字,为何会溺亡河水之中?小小一片荷塘,深浅不过四米,又无通大江洋海,为何会遍寻不到尸体?” 一句话问得马如龙根本无法回答。 随后,义真法师并没有再问下去,而是伸出左手道:“请借黑狗之血一用。” 马如龙将装着狗血的黑漆葫芦递给他。义真法师道:“阿弥陀佛,心中有佛皆为佛,心中有魔皆为魔。” 灯娃有些担心的表情顿时变得大喜过望,低声道:“师父终于愿意出手驱魔了,太好了,简直是太好了。”那样子就像是穷人突然中了五百万元的彩票。 义真法师要我们离开河岸,站得远些,才拔开瓶塞,将黑狗血倒入河水中。然后他盘膝坐在河岸上,随即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等了很长时间,河里没有丝毫动静,马如龙却大惊失色,对我们小声道:“不对劲儿,黑狗血洒入有亡魂的河水中绝不可能如此平静,除非……” 说到这儿他眉头皱紧,我急得大声道:“除非什么,赶紧把话说完。” “除非这水里有极度凶狠的怨灵厉鬼,否则……”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河面大股水花冲天而起,接着一条又黑又粗的东西从水下钻出高高扬起,看来就像是一根巨大的海参,黝黑布满褶皱的皮肤表面,长满了一层犹如触角的细腿,而细腿还在不停蠕动,将义真法师的整个身体全部掩盖其中。不等我们反应,这巨大的怪物晃动了几下身体,水珠犹如断线的珍珠四下飘飞,接着便向义真法师当头拍下。 这东西又粗又厚,就像是一团浓厚的泥巴,可即便只是一团泥巴,以它的体形能量,直接摔在义真法师身上,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灯娃下意地发出一声惊呼,义真法师却连动都没动一下,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巨型海参”向他狠狠地砸下!幸运的是,它并没有砸在义真法师身上,偏差了寸许,将河堤砸得石屑纷飞。 看来,这位无所不知的高僧早已预知了“对手的失误”。接着,怪物第二次高高扬起身体再狠狠拍下,结果又没中。之后,怪物接二连三地拍砸在义真法师周围的河岸上,很快,坚硬的河岸已经出现数条裂缝。过了半天,这条形状怪异的生物终于力竭,趴在义真法师身边无法动弹。 我们这才看清它的模样,它似乎是一个软体动物,只是长得过于肥大。估计应该不是什么妖怪,更不可能是溺死小孩魂魄化成的水鬼。 自然界确实有生物出现超级生长的情况,这在科学界是有明确定义的。比如,婆罗洲某条支流中,发现身长超过三十五米的超级水蚺;西伯利亚黑木林区域发现身高超过五米的巨型棕熊。这些生物都是因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体形远远超过同类生物的正常指标。 可这条黑乎乎犹如象鼻子一般的生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义真法师音调平缓地说道:“二十年前,有人在此地沉了一口水柳木的棺材。因为有人告诉他,死后之人以‘极乐棺木’装殓可入极乐世界。三年前,他如期打捞出棺材,发现被浸泡了十七年的‘极乐棺材’居然没有丝毫损坏,擦干表面淤泥后,暗沉的颜色反而更加明亮。因此,他对‘极乐棺材’的传说更是深信不疑。可是打开棺盖时却发现,其中居然栖息着一条巨型水蛭,这人几乎被吓死。你们可知道是什么原因使这条原本不过一指长的水虫能长到如此地步?” 马如龙惊讶地道:“难道是因为‘极乐棺材’?” “所谓极乐不过是人的一厢情愿罢了,万物皆有轮回,无不从生到死,从死到生,便是真有极乐也不过是眨眼之境,绝非久留之地。生前不留善举,死后凭着一口棺材就能往生极乐,不过是痴人说梦!而水柳棺木其性极其阴寒,无论死活进去都将成鬼,这条水蛭便是如此。如果你们真的需要找‘极乐棺木’,河底现成便有一口。这些成年老柳,还是放它们一马吧。” 原来,义真法师出现的目的,不仅是为了阻止我们的驱魔行动,更是为了保住岸边这些老柳。作为交换条件,他居然给了我们一口现成的“极乐棺材”作为补偿。这当然是再好不过,我们三人暗中对视了一眼,马长珏似乎是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水蛭是吸血动物,可能是受到血腥气的刺激,居然从水下跳出水面,却只能是死路一条。即便是义真法师这样的有道高僧,对这种生性凶恶的吸血生物也毫无怜悯之心。于是马如龙将御洗盐掏出遍撒在水蛭身上,片刻之后,它体内的水分便被盐分子吸出,地面潮湿一片,而它的体形也明显缩减不少,随后一把火将这条粗大的怪物烧成灰烬。 马如龙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请法师指教。” 义真法师缓缓起身,指着身边碎裂的河岸道:“如果你眼里没有它,它一样看不到你,就像刚才我任由它击打,它却始终无法碰到我。如果和它正面为敌,即便最终胜出,也必是惨胜。” 马如龙低声道:“法师所言极是,弟子谨记。” 义真法师枯槁的脸庞露出一丝笑意,道:“代我问巫师太好。”随后口宣佛号转身往林外而去,灯娃看了我们一眼,便跟着师父离开了。后来我们之间多有联系,义真法师身具非常之能,灯娃又是热衷于驱魔的出家人,我们之间的相遇就叫缘分。 “我可什么都没对他说,所有事情都是他预测的。”对义真法师的突然现身,我做了解释。 马如龙只是简单地说道:“一切自知,无须多言。” 第二天,我们找了清淤公司的人,经过一番“河道清理”,在淤泥层里发现了埋藏着的极乐棺材。义真法师并不相信这东西的价值,他觉得这种棺材是大凶之物。但我们只是一帮生意人,目的很简单,就是利益最大化。 没过几天,大款的母亲在病痛的折磨中去世,死亡时她嘴巴根本合不拢,可是尸体放入极乐棺材后,只过了一晚的时间,老人痛苦不堪的表情居然变成了微微笑意。虽然作为“嘉宾”的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但我丝毫不觉神奇,相反,后脊梁骨反而一阵阵地发冷。大款却对我们感恩戴德,奉为上宾。这就是最真实的人间百态,我们生于其中,自然就得适应其中的游戏规则。 第八章龙凤双玦 睁开眼却发现刚刚还大亮的白天已经变成了夜晚,而我站在一处地形复杂的山地上,四周黑乎乎的,天上一颗星星没有,寒风阵阵扑面而过,间或一两声夜枭啼鸣,其余再无半点声响。 一龙凤双玦(上) 接下来要说的这个物品,起初没人想到它会是灵异物品,从卖家到买家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古董交易,当然在这场交易中需要特别说明的是,买家是我父亲。 在我们将主要精力投入灵异物品这行后,父亲几乎就过上了闲云野鹤的生活。他负责日渐式微的古董买卖,花钱收入正常的古物,然后再找下家出售。看起来这种模式和灵异物品的销售模式几乎完全相同,两者间的利润相差却是天壤之别。因为手持“凶物”的人唯一想法就是东西能出手就行,价格不重要;而买“凶物”的人则因为物件难寻,开价反而远远高于“行货”,低价买进,高价售出,这就是“鬼头钗”的特点。 父亲这次买入的是一把古剑,他不是以盈利为目的,完全是因为个人爱好。父亲是个兵器迷,上至飞机导弹,下至斧钺钩叉,没他不感兴趣的,这次好不容易被他遇到了一柄明朝著名匠人吴庆宽锻造的龙泉剑,便毫不犹豫地斥资将其拿下。 回到家,父亲在我们面前显摆宝物。长剑出鞘声清越悠远,剑身恰似一泓秋水,在灯光下闪烁着莹莹光华。我是第一次近距离看神兵利器,伸手在剑身上摸了一把,居然能隐隐听见金铁交鸣之响。毫无疑问,这是一柄货真价实的利器。 收到了好东西,父亲心情大好,甚至当着我们挥舞了几下笑道:“这就是独孤九剑。” 父亲挥舞长剑时,屋子里顿时寒气森森,比开空调的制冷效果都要明显。爷爷道:“别在那儿瞎比画了,这剑是有灵气的,出鞘就得沾血。”说罢,取过剑鞘正要收起来,又道,“这是龙凤双剑,你怎么就拿来一把?” “对方只有一把雄剑,雌剑早就丢失不见了。”父亲道。 爷爷道:“你这是中局了,古玩这行的规矩你不懂吗?明明手上的物品齐全,售出时宁肯低价放出一样,然后再找人把剩下那样给你看,再买可就是价格数十倍地往上翻了。你也不是刚入行,这种当都能上?” “都是朋友的货,拿东西之前,我说得明明白白,对方打着包票说,如果雌剑出现,他全额退款。”父亲言之凿凿。 “所以你就信了?真要是见到雌剑,你舍得把雄剑给退了?”爷爷眉头越皱越深。 “爸,您信我一次成吗?我在这行好歹也混了二十年,不至于见套就钻吧?” 爷爷没再说什么,但是表情明显不愉快。之后没过两天,便证明“姜还是老的辣”。一个身材瘦弱、衣着破烂的中年人背着长布包裹来到了我家。进屋后,他操着一口唐山话对父亲道:“听说您前些日子收了把古剑?” 爷爷瞪了父亲一眼,回到房间将门重重地关上。父亲满脸通红,讪讪地将那柄龙泉剑取出,摆放在桌子上。 那人道:“找到了,终于让我给找到了。”说罢,解开他随身携带的包裹,只见里面有一把剑身用油纸包裹的长剑。这把剑的剑身、护手、柄脚、钝头和父亲买来的剑一模一样,只是略小一号。他伸手将这柄剑插入剑鞘,护手处卡得严丝合缝,傻子都能看出来两柄剑是一对,这下父亲彻底傻眼了。 对藏家来说,自己喜欢的东西是无价的,所以雌剑的出现应该是好事儿。可对父亲而言,虽然剑完整了,但自己的面子没了,尤其还是在自己儿子面前,用古玩圈里一句话形容就是:这蜡可做大了。 可奇怪的是,这人根本没提钱的事儿,丢下剑寒暄了几句,匆匆告辞离开了。 爷爷随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父亲坐在沙发上摩挲着剑鞘,表情虽然极力忍耐,却依然能看出抑制不住的得意神色。爷爷冷哼了一声道:“别被捡来的便宜冲昏了头脑,你见过古董行里有大方人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老爷子这就是死要面子。”等爷爷出了门,父亲小声和老妈说道。 之后发生的事情又证明了“姜还是老的辣”,爷爷的推测又一次得到了证实。就在父亲得到雌雄双剑的当天夜里,我起床上厕所,迷迷糊糊走出卧室,猛然看见在客厅里站着一个满脸通红、身材高大的怪人。 我立刻吓得浑身僵硬,如果不是这些天“开了眼”,就这一下非把我活活吓死不可。家里的防盗门估计是假冒伪劣产品,一丝动静都没有便被这个怪物打开了。 借着月光,我仔细打量了这人一番,才发现“红脸怪人”只是一个戴着鬼脸面具、身着战甲的人。可是深更半夜打扮成这样跑到别人家里也足够吓人的,难不成是精神有毛病的抢劫犯? 想到这儿,我试探着道:“你……你是谁?半夜三更的,跑到我家里来干什么?” 这时,爷爷和父亲的卧室门都打开了,父亲和母亲分别拿了一把雌雄剑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我不希望发生“流血冲突”,便将客厅的灯打开,这才看得仔细,原来盔甲只是一套摆设,里面并没有人。可这反而更加奇怪,没来由地深更半夜怎么会有一套盔甲“撬”开我家的防盗门,钻了进来? 二龙凤双玦(中) 我正在努力思索“案情”,爷爷仰头用力嗅了嗅,面色大变道:“水生,赶紧把马家兄弟找来,这套盔甲是刚刚从土里钻出来的诡物。” 经爷爷提醒,我才注意到盔甲表面确实挂着星星点点的湿泥,空气中也能隐约闻到湿泥的气息—人没诈尸,盔甲诈尸了!我吓得屁滚尿流,赶紧找到手机给马长珏打了电话。 深更半夜的,马长珏睡得正香,可是听了我的描述他精神头立刻恢复过来,问道:“一具盔甲进了你家?确定不是有人恶作剧放进来的?” “这大半夜的谁有心思做这么无聊的事情,肯定不会是人为的。”我没好气地说道。 “好吧,那具盔甲你们千万别动,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大家聚在一起,别分散在各自房间里。”听他这么说,我估计这事儿小不了,依着他的话把所有灯都打开,一家人聚在客厅里。 灯光下,那具盔甲没有丝毫光亮透出,黑沉沉的就像是木头制品,而面部鲜红的鬼脸显得异常突出,但总不能说有鬼脸就一定会闹鬼吧? 爷爷叹了口气道:“我说什么,这行里的人根本就不能信,没好处的事情他们能做?都是一群比鬼还精明的人,一不小心就要上他们的当。” 父亲低声道:“这和龙泉剑不一定有关系。” “你就嘴硬吧,从小到大就落了一张嘴。”爷爷愤怒地说道,丝毫不顾及我在旁边站着。 父亲虽然满脸的不高兴,可绝对不敢和爷爷顶嘴,气氛一时变得尴尬,万幸的是,马家兄弟随后便到了。马如龙仔细看了盔甲一番,皱眉道:“真是奇怪了,历朝历代士兵的战甲好像都没有这种款式的。” 马长珏不改商人本色,仔细看了一会儿说道:“这玩意儿值钱吗?契爷,这套东西真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没错,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了。” 马如龙用手电照着锁孔仔细看了很久道:“盔甲的护手处沾满了泥土,但是门把、门锁上并没有土,所以它应该不是撬门而入的。” 我忍不住道:“会不会和那个送雌剑的人有关?” “马先生,这件怪事发生在双剑合璧之后,二者之间会不会有关联?”爷爷问道。 马如龙接过其中一柄长剑,仔细看了很久,问道:“这柄剑的上家是谁?” 父亲道:“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叫叶兴涵,怎么了?”脸上隐有不安神色。 “叶兴涵?我认识这个人。”马长珏道。 马如龙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又对父亲道:“这柄剑给你的价格不高吧?” “相对而言不算很高,马大师你到底看出什么了?”父亲越发不安。 “如果我所料不差,这柄剑应该是神剑堂铸造的镔铁剑,这具盔甲则是轮华道所铸。二者一强于技击兵刃,一强于防护战甲,都出自中国古代数一数二的兵器铸造大家。我曾听师父专门说过这两家铸造的兵刃防器冠绝古今。因为这两家除了合金工艺举世无双,更是将亡者之魂封印于铁器之中,所以每一柄铁器都有属于自己的生命。宁大哥,恭喜你,这可是天下至宝。” 父亲有点蒙了,问道:“可……可叶兴涵说这柄剑出自于明朝剑师吴庆安之手,神剑堂又是何方神圣?” “吴庆安就是神剑堂的传人。早年间神剑堂只为皇家或名震天下的著名武师铸造兵刃,所以籍籍无名。而到了吴庆安这一代,除了铸造顶级兵刃,也开始把业务拓展到民用领域,所以他的名头是最响亮的,只是……” 说到这儿,马如龙走到盔甲前道:“神器必有自己的属性,所以可能和主人运道相克。就像这柄剑,虽然锋利无匹,但使用者未必就能克敌制胜,需得人剑合一方可大成。” 爷爷道:“就算剑是神器,可盔甲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家里?” 马如龙想了很久,摇头道:“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神剑堂、轮华道一为矛,一为盾,千年来互为掣肘,为了在和对方的较量中占上风,积累了许多矛盾,最终成了冤家对头,视对方为死敌。宁大哥得了神剑堂的剑,家里却莫名出现轮华道的盔甲,我看未必是好兆头。”马如龙皱着眉头道。 “那可如何是好?要不然将这把剑扔了?”妈妈急了。 “这绝对不是个好主意,神器内有亡魂封印,也就是俗称的剑灵。剑灵生性勇猛顽强,而且自尊心极其强烈,将它当作垃圾丢弃,后果不堪设想。” “马先生定有驱……” 爷爷的话还没说完,马如龙立刻摆了摆手道:“老爷子别抬举我,驱鬼我勉强还成,剑灵可不是鬼,便是法力再强之人也不可能以驱魔之术将其驱逐。为今只有一个办法可行,就是将这柄剑再送回去。叶兴涵愿意收回,一切就相安无事,否则只有自己留着了。你也别担心,剑灵不是怨魂厉鬼,只要宁大哥的八字与亡魂不想冲,应该能和平相处。” 爷爷叹了口气道:“叶兴涵必定是不堪身受其扰,所以才会低价让出此物。认了吧,但愿不会惹祸上身。” 受了惊吓的我们一夜未睡,不过也没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只是莫名其妙出现的盔甲如何处置是个问题。这东西又大又重,暂时只能放在客厅。 第二天天刚亮,父亲便去找叶兴涵讨说法了,爷爷和马家兄弟去另一处看东西,只留下我一个人看家。 面对着盔甲那副阴森森的鬼脸,我只觉心里一阵阵发寒,便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看报纸。随后,只觉得双眼越发沉重,便准备睡一会儿,可是刚刚闭上眼没多久,我便被一阵冷风惊醒。睁开眼却发现刚刚还大亮的白天已经变成了夜晚,而我站在一处地形复杂的山地上,四周黑乎乎的,天上一颗星星没有,寒风阵阵扑面而过,间或一两声夜枭啼鸣,其余再无半点声响。 正当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阴间的时候,脑袋忽然被人拍了一巴掌,转身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色无袖短褂、黑布裤,脚蹬布鞋的男人手握一柄菜刀站在我身后,他满脸杀气腾腾,似乎随时会手起刀落劈在我身上。 我还没来得及害怕,这人便咬着牙道:“你玉芬嫂子被鬼子糟蹋了,这个仇我不能不报,万一我回不来,你得把家照顾好!” 我都听傻了—这都解放多少年了,怎么又出现鬼子了?可是看面前这人的穿着打扮和当代的人并不一样,而且前后左右也没旁人,他这话明显是和我说的,难道我就这么穿越了? 想到这儿,我赶紧低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我身上穿着的衣物款式和他差不太多,而且打满了补丁。我顿时呆住了,这是什么情况?不等我说话,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用充满信任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毅然钻进了树林中。 这算怎么回事?他走了,我该往哪儿去?想到这儿,我登高看了一圈,发现不远处一座山洞里隐隐闪着火光,走到洞口,只见山洞里躺着一个满脸泪痕却已睡着的年轻姑娘。她双手紧紧握成拳靠在胸前,就连睡着都保持着防守的姿态,我估计这就是“玉芬嫂子”了。难道我穿越到抗日战争年间?这剧情也太狗血了。 刚想到此,“大哥”火急火燎地冲进洞里,身后还背着一杆三八大盖,衣服上满是血污,估计已经得手。他焦急地对我道:“赶紧收拾东西,小鬼子要来了。” 见我傻愣愣地站着不动,他一把紧紧握住我的胳膊道:“兄弟,你别害怕,不管出了任何事情,都由我一人承担,你只要照顾好爹娘就成。” 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忽然不知从哪儿传来叫声:“水生,宁水生。”又一转眼,我发现自己站在自家的客厅里。 三龙凤双玦(下) 我不但站在客厅里,而且身上穿着盔甲,只是搬起来极重的盔甲穿在身上却轻如鸿毛。爷爷和马家兄弟已经回来了,正在挨个房间找人,他们压根没想到我就戳在客厅里。 看来我并没有穿越,只是穿着这身盔甲产生了幻觉,可问题在于,我为什么会穿上这身盔甲?想到这儿,我将护脸取下来,说道:“我在这儿。” 马如龙连连摇头道:“这具盔甲里必定有亡魂不散,你就这么穿上它,胆子也太大了。” “不是我有意穿进去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穿上它,我自己根本没有意识。”我费力地脱下这具盔甲,辩解道。 接着,我将自己在幻境中看到的状况一一说出,马如龙道:“神剑堂和轮华道铸造的铁器本就不属凡间之物,你能看到这些状况并不奇怪。” 话音未落,我的父母捧着长剑回了家。从两人的表情来看,肯定是碰了钉子。爷爷哼了一声,说道:“我没说错吧?只有傻子才会把邪门透顶的东西收回去。” 父亲彻底没了声音。马如龙却道:“老爷子你可别担心,这两样东西不就是正宗的‘鬼头钗’吗?你尽管放心,我保证给你卖出一个好价钱。叶兴涵不敢收是因为他不识货,识货的大有人在。之前我不敢应承,是因为担心这两样物品属性相克,现在看来,至少水生和它接触是没有危险的,那么这件事就能继续往下做。” “是吗,你能确定?”爷爷似乎不能轻易相信,追问道。 “我当然能确定。不过,在这之前,有一件事我们必须做成,否则还会有大麻烦。神器易主可不是拿到手就算是你的,必须得到正主的祈祷与祝福,所以,咱们必须找到这柄剑和盔甲真正的主人。” “这上哪儿去找?几百年前的老物件,都不知倒了多少手,谁知道真正的正主!”妈妈失望地说道。 “我所说的正主不是吴庆安的直系后人,而是这两样古物自己认定的主人。就如我之前所说,神器都是有生命的,所以必然会有心仪之人,我猜水生在幻觉中见到的那位或许就是正主。” “不可能,我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把菜刀,身上穿着一件布褂。” “这只能说明,他当时还没有获得这些东西,凡事都有个过程不是吗?所以我建议你应该再进去看看,或许能够掌握有用的信息。” “可是如果我接不上他的话怎么办?” “放心吧兄弟,你只是产生了幻觉而已,鬼魂也是物质,很可能其自身的电磁波能够被你的脑部皮层所感应,所以,你在你看到的那个世界是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马如龙又从驱魔人变成了科学家。 爷爷是非常信服他的,也赞同马如龙的提议。于是我第二次钻进了盔甲内。和第一次不同,我这次是在自己完全有意识的状态下做的这件事,但当我戴上鬼脸面具后,忽然脑子一阵迷糊,再次睁开眼,我已不在客厅里,而是坐在一处打谷场中。我身边围着众多村民,打谷场入口处则摆了一条长桌子,桌子后面坐着四名神态严肃的日本军官,在他们身后则是一群荷枪实弹的日本军人。 难道这是要搞大屠杀?我的心顿时抽紧了。只见坐在中间看似级别最高的一名日本军官忽然站了起来,用激烈的口吻“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日语,接着忽然对我们深深鞠了一躬,而且腰弯下去后过了很长时间才直起来。 这时,一名衣装整齐的翻译官走到我们面前笑容可掬地说道:“乡亲们,刚才田原队长说了,在他维持治安的地方居然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不可思议的犯罪事件,是他的失职。对此,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在此对乡亲们做出最真诚的道歉,并承诺一定严惩凶手。无论罪犯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都将公平严厉地处理好这一事件。” 日本军官田原队长此时又说了一句话,翻译官道:“田原队长再次道歉,并保证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件。” 我都听傻了,小鬼子又在玩什么花样?不过我立刻就明白过来了,我一定是在东北的某个村庄,因为曾经有古董商人去我们那儿收东西时聊过当年的日本侵华战争。由于当年东三省没怎么抵抗就已沦陷,所以日军为了假造“大东亚共荣圈”的假象,在占领区用了不少点子收拢当地民心,并以此作为宣传点。鬼子在南方烧杀掳掠,是因为南方的抵抗最为激烈。因此,东北的很多老百姓对那场侵华战争并没有像南方人那样的切肤之痛。看来我有幸亲眼目睹了这一状况。 在当地治安官“真诚而热烈”地道歉之后,“会议”便散场了。我正茫然不知该往哪里走的时候,只见翻译官走到我身边一个身着蓝色布衣的老太太面前,赔着笑脸道:“龙阿婆,刚才日本人的话你也听到了,还是很有诚意的。军部也在调查这件事,只要找到那个浑蛋,必然严惩不贷,您回去和大儿说一声,让他别再搞事了,玉芬这个亏不会白吃的。” 看来,这位老太太就是我在当地的“娘”了。这时,身边几个妇女围拢过来,居然七嘴八舌地劝起了龙阿婆。我听得恼火异常,张嘴就说:“你们还有没有一点民族尊严?鬼子随便放个屁你都敢相信?”说完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嘴里吐出来的居然是一口东北碴子味的方言,“娘,先回家呗?” 翻译官从兜里掏出一个手绢包着的物件塞到我手里,说道:“二子,劝劝你哥,太君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也差不多了。” 龙阿婆叹了口气道:“大明,他是你的太君,可不是我的太君。” 听了这话,翻译官面色立刻就沉了下来,说道:“龙阿婆,这话可不应该说,毕竟咱们现在都靠日本人过日子,何必非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呢?玉芬是受了委屈,可日本军人也被砍死了好几个,如果真要追查这件事,我看大儿也少不了麻烦。日本人这边都忍气吞声地算了,您老还想怎么样?” 龙阿婆一直低垂着的头缓缓抬起来,毫不畏惧地和翻译官对视着说道:“大明,你也算是中国人,就心安理得地拿着日本人的钱,替他们说话办事?咱们大岗营原来驻守的两百多军人是被谁杀死的?鬼子欠了咱们多少条人命!你一句话就算了?别忘了,你家祖上的坟头可是埋在中国的土地上。”没想到,龙阿婆还真能说,一句话便呛得翻译官和那几个村妇无言以对。 龙阿婆不再搭理这些人,转身道:“二子把钱还给人家,咱们回家。”说罢,颤巍巍地转身就走。 这老太太还真有骨气,以当时当地的大环境来说,一个农村老妪能有此见识实属不易了。 我们回到了破破烂烂的家里,只见玉芬嫂子面色苍白、目光呆滞地坐在床上喃喃自语:“我不该一个人出门,不该一个人出门……”就像机器人一样颠来倒去地说这句话,显然,她的精神已经出了问题。 龙阿婆坐在床边叹了口气道:“丫头,家里没人怪你,只要你能恢复就好。” 话音刚落,只听有人说道:“娘,她怀了日本人的种。”循声望去,先前那个壮汉正眼眶黢黑地站在门口,整个人面色都有些发青,估计用不了多久,他精神也会出问题。玉芬被强奸怀孕这个消息再次出乎我的意料,真是祸不单行。 龙阿婆却不动声色地道:“大儿,你过来。” 壮汉走到床边道:“娘。” 龙阿婆叹了口气道:“儿啊,你能看到自己的模样?满脸的戾气!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玉芬比你还要委屈,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陪在她身边把她照顾好。” “娘,我……我心里憋屈。”说到这儿,壮汉捂着脸蹲在地上呜呜大哭,他不稳定的情绪也影响到了玉芬,玉芬也放声大哭起来。 龙阿婆说道:“哭有什么用,儿啊,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杂种……”壮汉张口就骂道。 “放肆。”龙阿婆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忽然一巴掌打在壮汉脸上道,“跪下。” 壮汉双眼布满了血丝,虽然愤怒到了极点,却不敢违背母亲的话,屈腿跪在母亲面前。龙阿婆盯着儿子看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道:“娘说个故事给你听,听过之后,你再决定这个孩子的命运。” “宋朝的汴梁有一户姓冯的大户人家,是宋朝著名的武术大家。在当时,冯家人可谓风光无限,可就是这样一个大家族,却发生了一件惊天丑闻—冯家的小女儿居然被人玷污而且怀孕了。 “冯家人一定要女儿打掉这个胎儿,但女孩说,造孽的不是孩子,她不忍心伤害无辜的性命。于是女孩就被人们看作是另类,冯老爷甚至以为女儿是对头转世,来祸害他家的,便安排手下在一个夜晚迷晕了女儿,把她带到郊外荒山上去活埋。万幸的是,这名手下良心未泯,实在不忍心杀害这样一个无辜善良的女孩,便悄悄将她送到荒山上的一座尼姑庵里。于是冯家的小姐就此落发为尼,做了尼姑。 “十五年后,冯家人遭到了最强的挑战,一个叫花子居然击败了冯家几乎所有的高手,冯老爷子被迫应战。然而,他也不是叫花子的对手,眼看冯家名声就要毁于一旦的时候,一个神秘少年出现了。他手持长剑击败了上门挑战的人,维护了冯家的声誉。大儿,你能猜到这个少年是谁吗?” “难道是……是冯家姑娘诞下之子?” “没错,就是这个孩子。如果当年姑娘和腹中之子死在山里,冯家还能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吗?所以说,不要轻视、仇恨任何一个与你无仇无怨的生命,对他宽容以待,或许不久的将来你会因此而受益。 “那个叫花子就是玷污了冯家小姐的凶手,他曾经是冯老爷的徒弟,因为犯错被逐出师门后怀恨在心,遂做出了玷污冯家之女,又来报复冯家的错误之举。天理昭彰,他最终败在了自己儿子的剑下!儿啊,你知道为娘怎么会知道这段往事吗?” “儿……不知……” “那是因为,我们一家就是冯小姐之子的后人!我的儿,或许世界上所有的人在经历你这种痛苦后,都可能犯下剥夺胎儿生命的错误,但我们不能够。”说到这儿,老太太手往门外一指,又道,“门外那株老榆树树根北侧的地下埋了一个黑漆木的盒子,你挖出来给我。” 那壮汉提着铲子出门掘土,片刻之后取回来一个三尺见长、五六十公分宽的木盒。龙阿婆将木盒放在面前,打开后赫然就是父亲得到的那柄龙泉双剑。 龙阿婆道:“这就是祖上纵横天下所使用的长剑—神剑堂锻造的龙凤双玦。外人只知神剑堂所造合金锋利坚固,却不知真正让神剑威震天下的原因,是封印于其中的亡灵。这柄剑里,有冯家小姐为了挽救家族命运自甘奉献出的生命。当年,冯老爷知道这一切后,自觉悔愧难当,便自杀谢罪,龙凤双玦继承了二者的遗志,是以无往不利。今天,为娘就把它们交给你了,我儿要切记一点:虽然孩子是无辜的,但罪人绝不可恕!你的父亲就是死于日本人之手,如今媳妇也被他们所害,无论这些人说得如何好听,都是不折不扣的侵略者、刽子手。这柄剑封存多年未见天日,今天就是以敌之血祭我之剑的时候。” 大儿一咬牙用颤抖的声音道:“娘,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龙阿婆泪眼婆娑地说道:“别怪父老乡亲们,他们只是为了生存而已,但总有热血之人会来到你身边与你共攘外敌。宵小蛮夷妄图谋我泱泱中华,痴心妄想罢了!大儿,二子,你们尽管去吧,切勿记挂家里,你们要做的,就是让龙凤双玦再度闪耀九州。” 话音刚落,匣子里的两柄长剑忽然自动弹出半截,伴着清越的声响,剑身上发出奇异的金色光芒,一龙一凤金色图形在剑身之上隐隐显现而出。 龙阿婆居然是神剑堂的后人!难怪一个农村老妪也能有此修养见识。而她的两个儿子,不用说十有八九没有回来,否则这柄龙凤双玦也不会流落到外人之手。想到这儿,我伸手就打算抽出一柄剑来,可是耳边又听到了马长珏的呼喊声,眼一眨,就发现自己又已置身于自家的客厅中,所有人都围在我身边,我没好气地道:“干吗把我叫醒?” “你是不是准备抽剑了?你手的姿势我们看得一清二楚!”马长珏道。大家一边说话,一边帮我脱掉了盔甲。 我坐到沙发上回答道:“我在梦里确实准备拔剑了。” “说说你的所见所闻。” “这柄雌雄剑又叫龙凤双玦,是神剑堂锻造的兵刃。” 听了我的话,马如龙眼珠子都瞪圆了,问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龙凤双玦?你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我道:“肯定没有错,这东西很厉害吗?” “岂止厉害,简直是夺天神器。我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传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你把自己在幻觉里看到的一切详细说给我们听听。” 我便仔细说了,末了道:“如果说这柄剑真是夺天神器,那么盔甲又是为何出现的?为什么碰到龙凤双玦会让人产生幻觉?” 马如龙仔细想了很久道:“我提个建议吧,龙凤双玦本不应是凡间之物,吃这行饭想要吃得长久,就得懂得量力而行的道理,所以咱们应该找到龙阿婆的后人,将这柄剑送还给他。如果没有冯家后人的祝福祈祷,我们硬将宝物据为己有,这柄剑就不是神器,而是杀器了。” 我们都同意马如龙的提议,但话说得简单,要在茫茫人海寻找到龙阿婆的后人,这件事便是警方也难做到。不过,既然是交易总有“上家”存在的,没有捷径可走,我们只能一点点地寻访。 在寻访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买卖这柄绝世珍宝的人居然没一个知道这柄剑的价值。最终,我们在吉林省的一座城市里找到了这柄剑的第一位售出者。和别人不同,他出售剑的目的不是因为钱,也不是因为看到了某些奇异现象,而是为了修缮一片墓地。 这位老人已经是风烛残年,却以毫不动摇的决心继续修缮墓地。这份决心,让我们拜服不已。他见到我们带来了龙凤双玦,浑浊的双眼顿时烁烁放光,二话不说,强撑着病歪歪的身体,让儿子开车带我们去了那片墓地。 来到了位于城郊的墓地,进入朱漆大门之后,只见这里不仅有雕梁画栋,还有假山水塘,就环境而言,和古代大户人家的宅院差不多。 往前走不多远,有一个在门口凿石雕像的匠人,正是去我们家送剑的中年人。见到我们,他笑着点点头。我脑子一蒙,心里越发糊涂起来。 老人坐在轮椅上,由儿子推着来到小桥边,对面杨柳低垂的河岸就是坟冢所在,老人微微点头自言自语道:“老爷子,我来看你们了。” 接着,老人抬起不停颤抖的右手指着坟地道:“在这里面,有我父亲、二叔,还有六个和他们生死相依的兄弟,他们都是在抗日战争中跟着我父亲杀鬼子的好汉。这柄剑就是父亲的兵器,只是为了保住这片墓地,我被逼无奈只能把唯一值钱的东西卖了,没想到,今天它终于回家了。”说到这儿,老人老泪纵横。 原来这片墓地里葬着的就是龙阿婆的大儿和二子,看来他们确实找到了共同抗日的兄弟。可如此说来,眼前这位老人难道是……想到这儿,我试探着问道:“爷爷,您的父亲有几个孩子?” 老人抬头看了我一眼道:“只有我一个。” 我点点头,内心五味杂陈。老人随即缓缓讲起当年发生的所有事情。原来大儿兄弟带着祖传兵刃猎杀日本军人后不久便遇到了东北抗联,随即两人便加入了部队。在一次掩护大部队撤退的任务中,大儿兄弟和六名抗联战士担负了阻击敌人的任务,八人自知生还的可能性不大,便相约如果有人活下来,便收拾战友的尸骨,将来为战友守陵。 在那种环境下说的话,不过就是为了缓解人内心紧张情绪的闲聊。然而随着激烈的阻击战打响,八人中有七人壮烈牺牲,只有年纪最小的二子幸存下来。因为他忽然被一套坚硬的盔甲附身,配合着手里剑气四溢的龙凤双玦,几乎杀光了一个营的鬼子兵,吓得围剿的日本兵以为天神下凡,居然全军撤退。从此后,再也没有踏入这一区域半步。这也是日本战史资料最为著名的《日中异能较量》中开篇的内容。据说在这次战役后,日本开始在国内组建身具异能的人组成“特殊战团”,投入二战中的中日战场。当然这是后话。 二子幸存下来后,就收拾战友尸骨,真的为他们守陵一辈子。因为这件事,也没有婆娘愿意嫁给他,所以他便将大哥“唯一的骨血”抚养长大。 看样子,老人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一半的血液是来自于他所痛恨的日本人。二叔死后,他便继承了家里的传统,为这些英灵守墓。或许这就是命运使然吧,那个因为一场惨祸而降临的生命,最终以自己的实际行动为族人忏悔。而对承诺的坚守,早让他成为一名彻头彻尾的中国人。虽然龙阿婆这个家族因为意外出现的生命而结束了血脉,但也因为意外出现的生命而延续了家族的气节,这种气节必将长存于天地,永远不会消亡。 这柄剑当然不属于我们,虽然老人的儿子将留在手里的雌剑千里迢迢送到了父亲手上,但如此意义重大的古物确实不应由外人持有,完璧归赵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这柄剑真的有生命,那么它或许也会因此而感到欣慰吧。 回家后,那副盔甲也神秘地消失了。这之后不久,在和一位玩家交流时我无意中得知,那副盔甲居然是轮华道为抗金的宋朝将士打造的,那也是轮华道和神剑堂摒弃门户之见第一次联手合作。在这之后,每当民族到了最危难时,这两家不共戴天的仇敌都会联手御敌。或许,他们各自打造的兵器早已忘记了恩怨,所以才会追随着对方的踪迹而万里赴约吧。 如果说,在这之前看到所有的古物,在我眼中只有价格高低的差别,那么经历了龙凤双玦之后,我知道古物也是有生命的,它们融入了匠人的心血甚至思想。所以,世人应该常怀敬畏之心对待每一样古董,这与价值无关。我们是世俗的,而古董不是,不唯对古董,对万物皆如此。 在这之后不久,我特意去轮华道和神剑堂参观游玩了一番,只见一具具盔甲、一把把武器,平静地被摆放在属于它们的平台或隔断中。这些用以展览的古物比龙凤双玦和那具盔甲更加精巧好看,但其中是否封印着不屈的灵魂就不得而知了。 马如龙告诉我,真正好的东西不可能拿出来供人参观,摆在这里的物件虽然都是精雕细琢,但终究算不得上品。这些年,人类早已从冷兵器步入高科技的热兵器时代,神剑堂和轮华道其实早就不存在了。属于它们的辉煌时代已经过去,而属于我们的辉煌才刚刚开始。 第九章饿灵双碗 这些死而不消的亡灵带着强大的怨气,不仅仅是因为死时未了的心愿,还有他们活着时便已泯灭的人性。 一饿灵双碗(上) 龙凤双玦虽然堪称稀世之宝,但我们并没有因此赚到钱。相反,出于对龙阿婆和她子嗣后人的敬重,我们还为陵园修建提供了资金聊表心意。总的来说,这笔买卖虽然没有经济上的收益,却让我长了见识,懂得了一个道理:人不要目光短浅。除了钱,还有很多值得关注的东西。 不过,随后这宗交易就让我体会到了什么是“恐怖到极致”。 龙凤双玦事件结束后,我们又接了一笔“订单”:有人花钱搜集夭折小孩的生活用品。对此我很不理解,以为这人心理变态。马长珏告诉我说:“这人在养小鬼。” 小鬼一旦养成,便能给主人带来好运,所以港台地区很多富商、名人都在养小鬼。但凡事有利有弊,一旦选择了激进的手段,就有可能遭遇不可测的风险。 马长珏说了一件曾经发生过的真实往事。 有位倒霉的灵异物品“采购员”也是为养小鬼的富商寻找“材料”,他在一处乱葬岗里发现了一具僵而不腐的小尸,大喜过望之下便盗了尸体,准备大赚一笔横财,结果不但没发财,反而招来了横祸。 因为尸体很小,他就将其藏在了一个旅行袋里,随时带在身边。夜晚住店后,旅行袋就放在宾馆的床下。结果在第一天晚上,他就听到床下传来异常尖利的磨牙声,这人吓得屁滚尿流。凡是这行里的人都知道,死尸不腐随时有变僵尸的可能,问题在于一个小小的婴儿怎么可能变成一具僵尸? 魂飞魄散之下,这人便打电话给懂行的人询问“尸体磨牙”的状况是凶是吉。没想到,对方直接告诉他快跑出房间,能跑多快跑多快。 那人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起身就朝房间外跑去。然而当他刚刚下了一层楼,在楼梯转角处就迎面撞到一个浑身酒气的醉汉。醉汉咧着一张大嘴,贼兮兮地指着他笑问:“你干吗背着一个侏儒?” 自认为搜集到婴儿尸体的那人,因为这句问话而恍然大悟:那具小小的僵尸并非婴儿,而是一具侏儒尸体。 侏儒是一种病症,患了侏儒症的患者一辈子都要背负着别人怪异、冷漠的眼神生活,其内心的压力可想而知。所以相比较而言,这种人所化的怨灵尤其可怕。 这人常年混迹“鬼头钗”这一行当,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他立刻跪在醉汉面前求他救助—能凭肉眼看出异常状况的,当然不可能是普通人。 醉汉却只是哈哈一笑道:“你造了大业!想要活命只有一条路,进寺庙里修行,摒弃杂念每天念经参禅,八年之后可保无虞。” 这人走投无路之下便进了庙堂,没想到,他居然颇有慧根,苦修八年之后参透了佛法,便皈依了佛门,如今也是有道高僧了。 一个故事以恐怖的基调作为开始,最后结局却急转直下,有了颠覆性的变化,真正体现了世事无常。 我心有所感地说道:“能有这样的结局,其实是他的造化。” “那当然了,普通人因为财富、美色、权力而整日苦恼。如果真能做到四大皆空,对本人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可惜你我只是凡夫俗子,注定要做一个忙忙碌碌的蝼蚁了。”马长珏笑着道。 说完这个颇为发人深省的故事,我们便开始了一段恐怖的旅程。当然,此时此刻还没人能想到这一过程会如此可怕。 想要找到夭折婴儿的家庭,手段有很多,但最直接的方法有两种:一是去问医院的儿科医生,二是去问派出所的民警。我们家在K市生活了多年,人际关系多少有一点,在爷爷的帮助下,很快便得到了消息。 死亡的并不是婴儿,而是两名幼童,大的五岁,小的两岁,是一对小姐妹。这两个孩子的死亡原因是一场天大的悲剧—孩子的母亲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女人,早年间因为错误使用镇定剂上瘾,之后便想尽各种办法甚至靠陪睡换取毒品;父亲则因为哥们儿义气重伤他人被判刑入狱两年。结果孩子的母亲将两个孩子锁在家里出去鬼混了一个月,导致姐妹俩被活活地饿死在家里。 居委会为了抚平死者家属情绪,从人道主义角度出发,准备将房子重新装修一遍。当然这种装修的程度只是将旧家具丢弃,把屋子打扫干净,然后重新粉刷一遍墙,再买些简易家具,如此而已。可是在整理旧家具的过程中发生了怪事—桌上摆放的两个孩子吃饭用的碗无论如何都无法拿起来。居委会负责清理房间的工作人员心知这种状况肯定不正常,便不敢进去了。对我们而言,这是再好不过,于是我和马家兄弟整装待发,开始了“自杀式”的敛财之路。 当天下午,我们赶到了事发小区,因为有熟人介绍,所以居委会的工作人员接待了我们。介绍情况时,那位四十多岁的女同志眼泪汪汪地说道:“这两个孩子太可怜了,活生生在家里被饿死。她们母亲离开时煮了一锅稀饭,两个孩子用那两只碗把稀饭吃得干干净净,碗舔得都能照出人影来。我也有孩子,看到这种情况心都碎了。” “您确定那两只碗不是因为胶水或是别的外力固定,才导致无法搬动的?” “百分百可以肯定没有外力的影响。因为在取碗的时候,能明显感受到有一种力量强压着碗,和固定死无法搬动的感觉完全不同。” “明白了,我们现在能进去吗?”马如龙问道。 “你们三位确定要去?万一……” “您放心,一切后果我们自己承担。”马如龙道。 她给了我们钥匙,说清楚单元楼层,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女孩家在三楼,锈迹斑斑的铁门锁上插着避邪用的桃枝。打开门后,一股臭味扑面而来,地面上满是屎尿印记,房间里脏得简直堪比猪窝。 这是一间两室一厅的小户型,屋里只有桌子、床和几架老式衣柜,桌子上摆放着两个被舔得干干净净的小碗,看得人一阵心悸。 马如龙上前伸手握住一只碗,向上一提,能清楚地看到小碗被提起来一点,但立刻被压回原位,于是,他便松开了手。 这种情况当然不正常,马长珏道:“怎么办?” “我们要去弄几样东西,鸡血、御洗盐、一块玻璃镜子,还有乱坟岗里的埋尸土。这两个孩子死得太惨了,我不忍心行驱魔之法,只能想法子把这两只碗弄走。”马如龙道。 说动手就动手,其余几样东西都还好弄,埋尸土可不是哪儿都有的,好在我知道城郊有一处乱坟岗,便带着马家兄弟一起过去。 当天晴空万里,下午两三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此时的乱坟岗已经进入整改阶段,周围的树木已被伐光,只剩下一片乱七八糟的坟地,有的孤坟甚至被野狗刨开,暗红色的土地上偶尔能看到一两块尸骨,看得人头皮一阵阵发麻。 马如龙低声对我们说道:“在这种地方千万不要造次,动作放轻点。”说罢,从身上掏出三根尖利中空的小钢钎递给我们,“用这东西插入泥土,如果深层的泥土潮湿那就可以采用。不过,千万别插得太深了。还有,咱们是有求而来,所以可能会见到一些奇特的状况,千万别好奇,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成。” 这钢钎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的洛阳铲,不过后来我才知道它的作用和洛阳铲完全不同,而且,它有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名字—鬼眼。至于鬼眼的用途等将来有机会再和读者朋友们细说。 总之,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东西的“学名”。我们三人随即分开各自寻找收集土层下的湿土。我接连试了几个坟包,都发现泥土十分干燥,又热又急加之坟地没有丝毫遮阴处,我早已汗流浃背。正在这时,我隐约看到一点红色的物体在缓缓晃动。 由于这是在坟地,我知道红颜色在这里绝对不是一个讨喜的颜色。心里一紧,悄悄探出身子张望,只见在坟包背阴处,居然停着一只巴掌大小、翅膀红艳的大蝴蝶,漂亮得简直就像手工制作的一般。 有几个农村长大的孩子对蝴蝶、蜻蜓这些昆虫不感兴趣的?我伸手就想去抓它,没想到蝴蝶警惕性极高,振翅飞到了半空,接着向坟地深处飞去。 那红艳的蝴蝶就像一团飘动在半空的火焰,那种动人心魄的美丽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我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不一会儿,蝴蝶落在一处平坦的泥地上,接着它做的事情让我大吃一惊:它居然用它纤细的触角迅速在浮土上掏了一个洞,随即卷起翅膀钻进了坟底下。 我从没见过会掏洞的蝴蝶,心里越发好奇,走到它钻入的洞口往下看,只见一团暗红色不停地蠕动着,似乎还在往下钻。我立足之处是块平地,所以放心大胆地蹲在小洞前拔开浮土,我决定把这只蝴蝶逮住做个标本。 土质早已干裂,松垮的土质很容易挖,不过这只蝴蝶掏洞的速度也很快,我俩一前一后越挖越深。最后,这只蝴蝶终于停住了,它似乎想在泥洞中展开翅膀,却被狭小的洞口困住。 我笑道:“看你还往哪儿跑!”扒开土层,我轻易地抓住了蝴蝶的翅膀将它提了起来。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蝴蝶的触角竟然抓着一缕黑色的长发。难道这段平坦的土层下埋着人? 想到这儿,我立刻向下挖去,没挖出几把土,就看见黑色的头发越来越多,我只觉得身上一阵恶寒。这时,一只手猛然搭在我肩膀上,吓得我浑身一震刚要喊出声音,却被一只手紧紧捂住嘴巴。随后,马如龙蹲在我面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神色凝重地从我手上接过那只大蝴蝶,用两指搭着翅膀,指着血红翅膀上那片褐色线条的图案,示意我看。经他提醒,我才发现那片图案居然是一个骷髅的图形,我吓得心里一凛。 马如龙松手放了蝴蝶,接着用土盖住已经露出土层的黑头发,低声道:“赶紧走。” 我估计自己可能惹了祸,低头跟着他迅速离开。到了乱坟岗的边缘,马如龙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一下将我左手食指割开一个小口子,又挤出几滴鲜血落在泥地中,我们三人赶紧大步离开。 二饿灵双碗(下) 回来的路上,马如龙紧皱着眉头不说话,我内心也是忐忑不安。直到回到小区里他才道:“我不是说了,看到任何异常情况都别去理会,你为什么不听?” “我……我只是觉得那只蝴蝶好看,想……做个标本,没想到这只蝴蝶身上也有古怪。” “这种蝴蝶叫幽冥红蝶,也叫血蝴蝶,是典型的墓穴生物,因为厉鬼对红色比较敏感,所以血蝴蝶飞到哪儿,哪儿就会闹鬼,是不祥的昆虫。平地之下埋死人又叫隐穴,隐穴里埋着的肯定不是正常死亡之人,由此,你就能知道这种蝴蝶有多邪门了。” 马如龙边解释边上楼,到了三楼打开屋门,忽然一阵彻骨的寒风扑面而过,冻得我几乎要成为冰坨,而屋子的地板、墙面、天花板到处长满了黑色的头发。 这诡异的一幕看得我们目瞪口呆,而原本闷热的房间里,温度甚至比冷库还要低。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我们三人的眉毛上就挂了一层白霜。 马如龙小声说道:“妈的,这回是遇到名副其实的厉鬼了。” 马长珏道:“那就算了,咱们这就撤吧?” “来容易,跑可就难了。我们面对的不是人,就算你能上天入地,她一样可以跟着你。” “那咱们怎么办?难道只有死路一条?”马长珏问道。 “准确地说,要倒霉的是水生—如果咱们现在就走的话。” 我心头一颤,急忙说道:“马大哥,你可别吓唬我。” “吓唬你?这行你也做了一段时间,鬼跟招魂人的道理,难道还需要我再解释一遍?”说罢,马如龙抬脚跨进了“长发飘飘”的房间内。他将裁好的玻璃镜子用埋尸土黏住,镜子里便出现了两个骨瘦如柴、肚子却大如皮球的小女孩,两个孩子不停地吃着什么东西,但是吃两口就会张嘴把吃下的东西吐出来,就这么周而复始,一刻不停。 马如龙叹了口气道:“这就是饿死鬼,她们不断地将吃下去的食物吐出来,所以永远都在吃东西,却永远都饿着肚子。这家父母真是造孽,如果知道孩子死后做鬼都不得安宁,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说罢,他将鸡血洒在饭碗四周,嘴里喃喃自语道:“孩子们,你们在天有灵别和我们一般见识,这两样东西反正也没法带过去,就松了手吧。”说罢轻轻一掰,两只碗便被他轻松拔了起来。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终于让我们紧张的情绪略微放松了一些,马如龙却叹了口气道:“但愿能走出这道楼梯口。” 然而,没等我们走到门口,赫然只见楼梯口一个身着暗红色长袍、四肢雪白、满头黑发的“人”,四肢伏地快速从楼梯爬了上来。我内心一阵恶寒,马如龙却迅速上前一步将门关闭,面如土色地对我们道:“它来了。” 我心里紧张到了极点,问道:“这下都堵到门口了,咱们还能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硬拼了。”马如龙说罢取出御洗盐和鸡血全部洒在门口背面和门缝处,接着,带我们走到阳台,他重重吸了口气道:“必须跳下去。” 马长珏无奈地说道:“做生意做到跳楼,我们是真够倒霉的。” “常在河边走,谁能不湿脚,我觉得也正常。”马如龙说罢,毫不犹豫地纵身从楼上跳了下去。 接着马长珏也跳了下去。眼见两位大哥都平安落地了,我也毫不犹豫地往下跳。没想到刚刚跳出去,忽然一卷黑色的长发卷到了我的胸口,接着我又被扯了上去。 我仰面摔回屋里的地板上,这时,趴在天花板上的女鬼脑袋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和我对视。只见她脸部和手臂一样苍白,双眼却是一片血红,表情狰狞恐怖。这是我生平第二次单独面对厉鬼,为什么上天对我的考验如此严苛? 可是,我还有抱怨的机会吗?显然是没有了。我想跑,可是浑身根本无法动弹,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被厉鬼束缚住了。马如龙曾经说过“千万不要和厉鬼对视”,可今天我把这事儿也做了,想到这儿,我万念俱灰,闭目等死。 然而,片刻之后,我并没有遭遇任何惨绝人寰的状况,甚至屋子里的气温都有所回升。难道厉鬼良心发现,放了我一马?想到这儿,我壮着胆子睁开眼,只见马如龙默不作声地站在我面前,厉鬼却不见了。 我觉得马如龙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整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想到这儿,我小心翼翼地问道:“马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他忽然笑了,说道:“你以为我被鬼上身了?我教你个辨认鬼上身的方法,就是看人眼珠,一般来说男左女右,就看眼白部分是否变成淡红色。如果是,则说明肯定被鬼上身了。你看我有吗?”说罢他掀开左眼眼皮,只见眼白和眼珠分明,连血丝都不见一条。 我满心疑惑地起身道:“可是刚才那位……现在到哪儿去了?”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平安脱险才是最重要的。” 看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我估计是找到了对付厉鬼的方法。可想想还是觉得奇怪,刚刚还害怕得跳楼,现在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把对方打得“烟消云散”了?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难不成……从楼上跳下去后,整个人给摔明白了? 马如龙似乎看出我的疑惑,笑道:“别想那么多了,赶紧起来吧,现在还不算平安,有些事情咱们还得继续做完。你千万记住了,出门之后就跟着我走,不管去哪儿,不管看到我有任何奇特的行为都不要问,一路上也别说话,否则立刻就会大难临头,我的话你记住了?” 我看他说得煞有介事,只能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切配合,随即两人便出了门。马长珏在楼下看到我俩点了点头也没说话,接着他自己又上楼了。我虽然好奇但也不敢出声相询。 马如龙居然带着我直奔火车站,买了最快发往南京的动车票,两个小时后,我们便踏上了去南京的动车。直到坐上火车,我才发现马如龙手里攥着一把桃枝,这应该是插在女孩家门上避邪用的物品,马如龙为何要把这些东西带在身上? 这一路,马如龙翻来覆去说他脑子疼,接着又莫名其妙地对我详细说起老版电影《画皮》的内容。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下了火车,马如龙直接带我去了汽车站,此时,汽车站已经进入早班的准备工作,我们上了一辆开往如昔古镇的车子。上车前,马如龙似乎是自言自语道:“换车了,马上就要到家了。” 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到谁家了”。但话到嘴边硬生生被我咽了回去。 两个小时后,我们站在了如昔古镇的青石板路面上。这是一处人造的古镇,也算是一处景观,在颇有特色的商业街买卖物品的商贩都是古镇的居民。路过一间佛具商店时,马如龙特意拉着我远远绕开。 在如昔古镇最显眼的地方,是一处名为“彩色东方”的大型百货商场,里面清一色是西南诸省土特产商品。这家店在K市也很有名气,全国各地来此旅游的人都会去那儿购买土特产。 马如龙走到这家大店门口就再也不动了,一屁股坐到商场正对大门的广场喷泉护栏上。我们两人就像傻子一样枯坐在那里,直到下午时分,一辆香槟色的宝马车停在商场门口,车后门打开后,一名四十多岁、衣冠楚楚的中年人走出了车子。 马如龙立刻坐直了身体,说道:“秋雁,咱们到了。” 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那名中年人忽然捂着脸蹲在车前号啕大哭起来,那声音比死了亲妈都凄惨。司机赶紧下了车子想要将他扶起来,可是这人只顾自己哭得痛快,理也不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站起来径自爬到车顶上,大声道:“父老乡亲们,你们千万别来这里买东西,因为我就是个畜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我卖假货,用人造菌菇冒充野生菌菇高价卖给你们,我把那些进价只有几毛钱的东西翻上百倍的价格出售。我还和人暗地勾结,整垮了竞争对手。还有,为了不让喜欢我的女人影响我和实权老婆的夫妻关系,我雇凶杀死了她,我是浑蛋,我不是人啊!” 说罢,他对着自己的嘴巴狠狠抽了起来,别人怎么拉都拉不住,片刻之后满嘴全是鲜血。接着,他举起两根手指在众人的惊呼中狠狠插入自己的双眼,瞬间鲜血横流,两颗眼珠硬生生被他自己抠了出来。 就这样他还嫌不过瘾,又把自己的舌头嚼碎,咽了下去。到后来,这人整个面部简直成了一个血葫芦,惨不忍睹。最后,他跌跌撞撞地绕着喷泉走了一圈,接着翻身栽入水塘中气绝身亡。 这一切都被马如龙用手机拍了下来,之后,他一拍我肩膀,说道:“行了,哥们儿,你能说话了。” 我迫不及待地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笑道:“难道这一切还不够清楚吗?你见到的那个厉鬼,生前是一位名叫秋雁的姑娘。她生前和“彩色东方”的老总有不正当的关系,但这位老总的二婚妻子是一名实权派,他不敢和她离婚。因此,在秋雁向他逼婚后不久,他便找人杀死了这个姑娘。我用桃枝将秋雁的魂魄附于其上,带到这里来了却了姑娘的这段心愿,否则,现在死成这样的人可就是你了。” 眼见死者惨不忍睹的尸体,周围一片惊叫声,有人尖叫着逃跑,有人哆哆嗦嗦地掏出电话报警。我胃里一阵阵痉挛,只能强自忍耐不让自己吐出来。马如龙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最难的时候我们已经过去了,只是这个世界上可能又多了一个怨魂厉鬼,你可得小心点,别再招惹他了。”说罢,他又莫名其妙地笑道,“你看过《金装鬼打鬼》这部电影吗?” 我被他问得一阵发蒙,回答道:“看过,怎么了?” 马如龙却故作神秘地摆摆手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回去找这部电影出来看看,放松一下情绪,否则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非把自己弄死不可。” 到了南京市内天色已经不早,于是我们在宾馆订了一个双人间。我正要询问他一些疑问,马如龙却已发出了鼾声。我低声道:“可真能睡。” 话音未落,马如龙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接着,不知从哪儿取出一面小镜子,对着自己“媚态十足”地开始梳理头发。看得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却浑然不觉。 我实在忍受不了他这种诡异的行为,问道:“马大哥,你这是干吗呢?” 他扭头望向我,黑眼珠子足足大了一圈,整个眼眶里几乎看不见眼白,他微微一笑道:“马大哥?这个名字我听得耳生。” 红光一现,一只血红的蝴蝶赫然出现在他的肩膀上,那对充溢着诡异骷髅图案的翅膀微微张开。 我倒抽一口冷气道:“是你?”这才明白过来,真正被鬼附身的居然是马如龙。 “没错,是我。”“他”语调平静地回答我。接着,又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瓶指甲油,开始在指甲上涂抹着。看着“他”鲜红的指甲,我暗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们已经帮助你报复了那个男人,为什么还要纠缠我们?” “他”蓦然发出一阵尖利的笑声,说道:“你我之间有道理可言吗?” “那么,究竟要如何做,你才能放过我们?” “放过你们?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已经死得如此凄惨,难道还有心思去怜悯你们吗?”虽然那双眼睛是马如龙的,但眼神中闪烁着冰一般的寒光。 如果说之前对“厉鬼”的理解仅仅是停留在外形恐怖、行为阴毒的表象,那么今天我终于知道了“厉鬼的内核”。这些死而不消的亡灵带着强大的怨气,不仅仅是因为死时未了的心愿,还有他们活着时便已泯灭的人性。就像秋雁,如果她没死也肯定不是善良的人。她漠视生命、漠视人性,可惜她苟合的对象恰恰也是和她相同类型的人,所以一物降一物,她死在了他的手里。如今,秋雁虽然大仇得报,但已经激起了她内心杀戮的欲望,她要报复的对象不仅仅是那个男人,而是所有她能接触到的生命。我居然招了一个如此可怕的亡灵来到阳世,看来我的好运气已经用尽了。 “马如龙”涂完了十个指甲,一边自我欣赏一边等着它们晾干。随后,媚态十足地起身坐到我身边,说道:“说吧,你想怎么死?看在你帮了我一次的分上,可以让你自己选择死亡的方式。” 事情到了这份上,我突然不害怕了,因为我忽然想通了整件事:马如龙其实早已知道自己被阴毒无比的秋雁附身,桃枝只是他假作不知的道具,他让我一路都不要说话,并非别的原因,就是担心我言多必失让秋雁掌握他的反击计划。这一路,马如龙通过各种方式,将他的想法在秋雁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透露给我,比如说,在动车上翻来覆去地说自己头疼脑热,又大谈《画皮》这部电影的剧情,就是因为这点。 马如龙的计划是在如昔古镇经过佛具店铺时特意绕道而过时展开的。当时,他把手上戴着的那串佛珠裹在了桃枝上,这说明桃枝根本没有附上恶灵,而头疼脑热的症状和《画皮》的剧情都说明一点:他才是真正被秋雁附身的物体。 而在富商自残现场他说的《金装鬼打鬼》这个电影名,又没有透露剧情,一定是之前行为的延续,他想暗示我什么。将他的行为联系起来看作一个整体,那么,马如龙的用意就很清晰了,他在暗示我:能对付秋雁的,只有那个身遭惨死的富商。 这两个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辈,都不会甘心就这样死于对方之手,因此,他们的威胁只能是来自于对方。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导演一场现实版的《金装鬼打鬼》。对两个丑陋的灵魂而言,最适合他们的归宿就是地狱,我必须把他俩一起送回去。 想到这儿,我一把抢过放在书台上的桃枝,纵身从宾馆的窗口跳了下去。马如龙将一切退路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甚至连宾馆的楼层都选在了二楼,这是他早就安排好的退路。 落在水泥地上,我顾不得双脚震得生疼,向前狂奔而去。慌乱中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马如龙”不动声色地站在窗口,脸上挂着阴沉诡异的笑容,那只幽冥红蝶则振翅飞入漆黑的夜空朝我而来。黑夜中,它的身体更是猩红欲滴,就像飘浮在半空中的鲜血。 我知道,要想让自己的人生还能继续,这是唯一的机会,无论如何我必须要把握住,挽救自己、挽救马如龙,想到这儿,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越跑越快。 距离“彩色东方”越来越近,广场喷泉已经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喷泉处拉起的警戒线清楚地说明此地刚刚发生了凶杀案件。在那片不大的人工水塘里,一个身着西装、浑身鲜血的“人”,正在将一颗眼珠往眼眶里揉,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破损的眼眶都无法盛住那颗眼球,只要一松手,眼球就会掉落。 要是在十分钟以前,我就是死也不愿意招惹“他”,现在也没其他法子可想,我径直冲了过去。 “劳驾,您能帮我打电话给医院吗?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伤成了这样。”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鬼了。 这种有钱人,还有大把钱没花完就身遭横死,必定不甘心,所以潜意识里,他们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死亡,总觉得自己还活着。 我毫不犹豫地道:“别犯糊涂了,你已经死了。” “什么?”男人一愣,拿着眼珠子的手悬在半空不动弹了。 “你已经死了,死在秋雁的手上。” 或许是听到秋雁这个名字,他本来还有些疑惑的表情顿时明白过来。猛然间发出一声愤怒的号叫声,接着就伸手朝我面部抓来,我吓得屁滚尿流,掉头就跑,下意识地大声喊道:“这事儿我也是受害者呀!” 却见他鲜血淋漓的手在我耳边掠过,再缩回来时,手上攥着一只不停抖动翅膀的幽冥红蝶—原来他的目标不是我。 这人蓦然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恨恨地道:“不错,是你,果然是你回来找我了,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没投胎成人?” 这时,“马如龙”的身影出现在黑暗的夜幕中。“他”双眼乌黑发青,脸上挂着诡异恐怖的笑容,不急不慢地朝我们走来,声音凄厉地尖叫道:“投胎成人?我从来没想过!自从被你杀死那天起,我就决定要报复!但那时的你事业还没达到巅峰,而我就是要在你最风光时杀死你,让那些荣华富贵都与你再无关系!你一手创造出的巨额财富,会让你身边最亲近的人打得头破血流……如此,我的报复计划岂非更加圆满?”说到这儿,“马如龙”蓦然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你……你这个狠毒的恶妇!” 我真的很佩服这个男人,居然有脸指责对方狠毒。 “马如龙”蓦然收了笑,露出难以捉摸的眼神,问道:“你还记得送我戒指的那晚,我对你说的话吗?” “你说了什么?”他咬着牙问道。 “我知道你肯定听过就忘,不过我可以为了你再复述一遍。那天晚上我对你说的话是‘我秋雁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说,我是不是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说罢,再度爆发出瘆人的笑声。 此时,那个男人似乎再也无法忍受了,忽然大步朝“马如龙”走去。 就在这时,“马如龙”突然扭头对我冷冷地说道:“千万记住,如果有女人愿意对你许下这样的诺言,你一定要善待她,否则迟早有一天,她会成为怨鬼整日跟在你左右!”说罢,“他”就向疾驰而至的“男人”缓缓张开双手。 我清楚地看到秋雁的魂魄飞出马如龙的身体,和害死她的男人的魂魄重叠在了一起,越飞越高,一起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此时,马如龙已砰然倒地。 我千辛万苦将他运回K市,去莲心寺请义真法师为他做了一场法事,马如龙的精神才算彻底恢复。 “你和秋雁在一起时,她对你说了什么?”马如龙的好奇心很强烈。 我想了想对他道:“如果有女孩对你说‘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一定要好好对她,因为,她变鬼都会跟着你。” 第十章避邪狼牙 过了一会儿,只见不远处的树林里茂密的枝杈不停地摇摆,看来那黑毛老僵已经跟过来了。我顿时觉得浑身冰凉,简直就要被冻起来一般。 一鬼手狼牙 这段回忆对我而言实在太过于沉重,幸好,千辛万苦得到的那对碗最终还是卖出了一个不错的价格,也算是安慰了一下我们受伤的心灵。 接下来这件事情同样有一个恐怖的开始,结局却令我特别纠结。 这次生意准确地说并不光是一场商品的交易,因为搜到一些不错的东西,所以马家兄弟和我这个“铁三角”在这行里多少有了些名声。在立秋的上午,我们接到了一个老人的电话,他自报名号叫司马南,说是请我们喝茶聊天。 挂了电话,我问道:“这顿茶……咱们该不该喝?” “喝,当然喝,多个朋友多条路嘛。”马长珏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你觉得司马南这个人能做朋友?我可没你那么乐观。”马如龙冷笑了一声道。 “哦,老大何出此言?你认识他吗?” “司马南在‘鬼头钗’这个行当里,属于最早一拨的开创者,说是老大一点都不为过。都说同行是冤家,他代表的是这行里的传统势力,咱们是新兴势力,你觉得这二者能和平相处?”马如龙皱着眉头道。 “嗯,你担心得确实有道理。不过,我觉得没有必要刻意制造紧张关系,虽然他是这行的大拿,但威胁我们的可能性应该不大,如果不去就显得我们太小气了。” 马长珏说得也有道理,毕竟“鬼头钗”不属于“主流”,这行里的老大和古董行里的大玩家是绝不可同日而语的。马长珏有庞大的家族作为自己的倚靠,而且其祖父又是收藏圈里的大家,以司马南的身份,想要对马长珏形成“压制”的可能性根本没有,所以商量后,我们一致认为应该去喝这顿茶。 应了约,我们便准时来到了K市的茶馆。面对司马南这位“老前辈”,我们也没装糊涂,精心地选了一份重礼。当然,所谓的重礼就是四瓶茅台、四条软中华烟,因为我们事先做了功课,知道抽烟、喝酒是他的两大爱好。 老头七十岁左右的年纪,白白胖胖,一脸福相,穿着一件白色的旧式布衫,黑色的绸缎裤子。这位长相极为喜庆的老人,此刻却愁眉苦脸,就像刚遭了贼一样。见到我们,他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起身相迎道:“三位请坐,请坐。” 四人分宾主落座,泡上茶,老头道:“虽然从未谋面,但三位这些日子接连做了几笔漂亮活儿,我也是有所耳闻。不得不佩服年轻人的胆量过人,我这种老东西已经过时了。” 我们勉强陪着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马如龙接话道:“老前辈何必自谦,我们不过是刚刚入行,做了几桩买卖赚了点小钱而已,和您当年十五岁独自入山找僵尸铜铃、十八岁智擒独眼白牛相比,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玩意儿罢了。” 听了这话,司马南才“呵呵”笑出了声,表情也不似刚才那般勉强,他说道:“难得还有人知道我弄的这两样物件,可惜,现在也都不在手里了。” “好东西只是对适合的人有用,否则就是一尊凶器而已,您这是审时度势,毫不犹豫地赚钱发大财,值得我们后辈学习。” 我从来没发现马如龙居然那么能拍马屁,每一句话都像是小猫爪子,次次挠在人的痒处。这下,司马南更加高兴,连连点头道:“马先生懂我,确实是该出手时就得出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就像僵尸铜铃,说起来是个稀罕玩意儿,但是能把僵尸招来,这要是在阴气重的晚上被小风一吹,后果真是难以预料。所以,虽然很多人都说这东西不应该卖,我却觉得一刻都不能在手上多留。” “老前辈说的都是金玉良言,我们记在心里了。”马如龙毕恭毕敬地说道。 司马南却连连摇手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也不和三位客气了。今天请三位喝茶,一是为了见见真佛,二是有个不情之请。” “老前辈请说,我们洗耳恭听。” 司马南没有立刻说什么事,而是皱眉想了很久,才缓缓叹了口气道:“这件事……真是老江湖遇到了新状况。一个月前,我得了一门生意,东北有买家出价要弄一个镇穴司南……” 我脱口问道:“镇穴司南?这是什么东西?” 司马南有些愕然,似乎我的无知出乎他的意料。 马如龙见状,眉头微皱地解释道:“司南是一种四方神兽镇木,和咱们家里供奉宝剑玉斧镇宅一样,司南是用来镇阴宅的,所以又叫镇穴司南。司南一般压在尸体之下,吸入血液后,颜色会慢慢发生变化,好的镇穴司南,能有镇尸定坟之功效。” 听了马如龙这番话,司马南的脸色才有些改变,我自知这个问题丢了同伴的脸,内心颇有些不安。 只听司马南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就是这个玩意儿。我近些年早已不亲自外出寻找物件了,所以接了单后,就嘱托大儿子找一个真正的镇穴司南。可是此物有别于‘鬼头钗’,有它的人都知道是镇邪之物,老物件又有价值,轻易是不会出手的。我儿子也是年轻气盛,明路上寻不着,便走了暗路,居然动了长渊洞的念头。” 听了这话,马如龙似乎也吃了一惊道:“是极乐山的长渊洞吗?” 司马南眉头紧锁地点点头道:“就是那里。” 马长珏忍不住道:“都说长渊洞里之土是养尸红土,我以前当是骗人的,原来都是真的。” “长渊洞就是个大坟地,过去不少土豪乡绅都会葬在长渊洞中,为了担心尸变,就会在棺材里加一个镇穴司南,我儿子就是去了那里找东西。” 马如龙点点头道:“这就是铤而走险。” “这简直就是刀尖上翻跟头。其实也怪我,他自己未必能想到长渊洞,我却叮嘱他千万别打极乐山的主意,没想到他遍寻司南不着后,真去了那里!后来……他告诉我,在打开一座玉石青坟后,他的左手被棺材里躺着的老尸一把紧紧攥住,万幸当时带了腕刀,一刀剁了老尸的手才得以脱身。可手腕上的尸气已经随着血脉侵入了身体,回到家后,整个身体上的筋络都变成了墨黑色。我用糯米给他拔毒却已经不顶用了。” 说到这儿,司马南的模样恨不能一头撞死,护犊之情可见一斑。 马如龙听罢,不动声色地说道:“这行的规矩是买卖绝不易手,就算我们想去弄一方司南,这些日子也不能动手了。” 司马南立刻摆手道:“马兄弟误会了,我不是让几位去弄司南,而是希望几位能替我弄一颗狼牙,我要救儿子。现在再多的钱对我都没有意义,人命关天啊。” 说罢,他将一个手提箱放在桌上。打开后,里面满是一沓沓的现钞,粗略估计至少在五十万元左右。 司马南将手提箱推向我们道:“我出五十万元要一颗狼牙。” 我倒抽一口冷气。狼牙不过是一种略有价值的避邪物品,相比较玉石、佛珠之类虽然小众,但并非罕见,如今市面上经过硝制开光的狼牙,品相最好的也就在两百左右,最多不会超过五百,而司马南居然出了高出一百倍的价格。 然而,还没等我把嘴闭上,马如龙却道:“老前辈,您通天的本领还需要外人代劳吗?” 司马南却苦笑一声,摘下戴在左手的黑色手套,一只皮包骨的蜡黄的人手赫然展现在我们眼前。 司马南是个肥胖的老年人,其右手就像是个大面包,满是肥肉,对比之下,干瘪犹如僵尸一般的左手更加显得触目惊心。 马如龙张大了嘴巴说道:“这……您这是……” “没错,我这只就是鬼手,当年捉僵尸时被咬了一口,也算我命不该绝,遇到了过山的道士,所以保住了一条小命。但是年纪大了以后,身体衰弱得厉害,现在走路都难,否则我怎么会让儿子去找镇穴司南呢!就是因为早就力不从心了!可我摊子铺得太大,轻易收不了手,所以只能咬牙硬挺。麻烦你们几位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所以只能说一声‘拜托’了。” 二悍巫之墓 马如龙点点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说罢,他将箱盖子合上,却将箱子推到老人面前,说道,“东西我们可以替您找,钱不着急,如果东西确实能用上再收钱。” 司马南连连点头道:“果然是做大事情的人,我没有看走眼。” 之后,又聊了些闲话,我们便告辞离开了。刚出了茶楼大门,我就忍不住道:“马大哥,这么容易赚的钱你为什么不收?我都恨不得替你装进兜里。” 马如龙忍不住笑道:“你觉得这钱好赚?我的看法正好和你相反。” “弄一颗狼牙有什么难的?咱们路子多的是,大不了弄一颗最好的狼牙也不过五百块呗。” 马如龙却连连摇头道:“你想过没有,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弄到,司马南会掏五十万元去买?他就是再有钱,这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我完全是被金钱蒙蔽了双眼,以至于连如此简单的问题都没有想到,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反应过来问道:“是啊,五十万元买一颗狼牙,他到底在想什么?” “因为他要的狼牙可不是一颗装饰品,他要的是真正做法避邪使用过的狼牙。” 我恍然大悟道:“明白了,他是需要一颗驱过鬼的狼牙。” “没错,只有这种效果最强的避邪物品,才能对他那位毒入血液的儿子起到作用。而且我可以百分百确定,所谓东北买家也是子虚乌有的,真正需要镇穴司南的是司马南!我曾经听人说过,这些年他一直暗中在做开棺盗墓的勾当,这可是咱们行里的大忌讳,这次出了大事,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那么这钱怎么办?咱们到底赚还是不赚?”马长珏忍不住问道。 “送上门的买卖咱们当然得收了,而且这可是个没本的买卖,只要弄到狼牙,这五十万元全部都是纯利润。”马如龙自信满满地说道。 马长珏道:“大哥,你手里有现成的货?” “虽然暂时没有,但很快就会有的。” “什么意思?” “这个你得问水生了。” 马如龙这句话一出口,我立刻就明白过来,问道:“马大哥,你不会是想去纳塔河吧?” “没错,那座坟里躺着的人如果真是于亚子,那他身上必然有一堆狼牙,我们弄一颗给司马南能有什么本钱?如果于亚子和他墓里的东西已经烂成了一堆泥,那么就算咱们自费去旅游好了!忙了这么多天也算赚了一些钱,难道不该放松一下?” 马如龙不光会拍马屁,这算盘也敲得震天响,我由衷地赞道:“马大哥,你真是人才。” “人才算不上,只是多少还有一些大局观。不过我也得提醒你们一句,于亚子在巫师界绝对算是作风非常强悍的巫师,不但心狠手辣,而且能力超强,这种人是不可能轻易认命的,所以也别把这次行动想得过于简单。总之,一定要做好万全准备,切不可大意为之。” 没过多久我终于明白,马如龙所谓的“万全准备”就是拉上了莲心寺的灯娃。我们在他买菜时半路截住了他,他一听说我们要去开一座“悍巫之坟”,激动得简直就像当上了主持,兴奋地答应了我们的要求,根本就没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灯娃对鬼神的兴趣,不亚于普通人对鬼神的畏惧,所以但凡有降魔驱鬼的事情找他准没错,所以后来我给他起了个很形象的外号—驱魔艺术家。 其实,我所见过的施术驱魔者,行为最像艺术家的是义真法师,可是这位有道高僧轻易不会出手,所以我们将自己对义真法师的敬仰之情全部“转移”到了灯娃身上。只要他加入团队,甚至连马如龙都会以他的意见为准。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在这次行动里,证明了灯娃还是个行为颇为激进的年轻人,远远没有到成熟的时候,更加别提“艺术家”三字了。 马长珏又开出了他那辆“切诺基”,每当有外出的重大行动,他就是专职司机,而我更像是拉拉队。纳塔河距离K市并不算太远,只是道路颇为崎岖,所以足足开了三天我们才来到了这个生我养我十几年的小山村。 纳塔河村其实早就不存在了,据说我们家搬走之后村子里一直不太平,所以能走的全走了,实在走不了的人这么多年也早就离世了。当年奇穷的小山村早就朽烂在山里潮湿的气候中,此刻在我们眼里的只有一些残垣断壁。 马长珏被眼前所见的景象惊呆了,显然他没想到,如此贫困的地方当年居然还生活着近百户人家。 “应该说,是于亚子改变了我们的命运,如果不是他,我们还在这里世世代代过着靠天收成的生活。”我站在齐腰深的荒草堆里说道。 “所以说,人各有命,如果不是一次炸死那么多人,你们家也不可能得到这么多宝贝。”马长珏道。 灯娃却像着了魔一般,缓缓走到一间保存最完整的房子前。这栋纯石头垒的房子的前主人是纳塔河村的村长,在那次“集体死亡事件”中,村长一家都被炸死在大坟里。后来,这间屋子就被分给村子里唯一一名五保户老人居住,因为他本人的房子已到了随时坍塌的程度。直到我们离开村子,老人尚未离世,一直住在这间房子里。 纳塔河的房子十有八九是泥土混着荒草的土坯房,只有这间石头盖的屋子保存至今,土坯的围墙尚且未完全倒塌。而灯娃最感兴趣的,是墙体上两处竖着的圆柱形孔洞,就像是有人从上而下一棍从墙头扫过打出的缝隙。 看了一会儿,马如龙也加入了观察的队列,两人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看了很长时间,甚至连我们说话都不怎么搭理。之后,两人又像心有灵犀一般同时直起了身子,灯娃用力地点点头说道:“我看错不了,你觉得呢?” 马如龙却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还是你眼力好,如果不是你,我压根就发现不了这里的状况。” 我实在忍不住了,问道:“马大哥,大法师,你们两个究竟发现了什么?” 马如龙指着残破的墙壁反问道:“你们觉得这堵墙为什么会倒塌?” 我不解地说道:“这还用说吗?时间长了,就算是钢铁城墙也会倒塌,何况这堵破墙呢?” 马如龙摇头道:“在你的眼中或许如此,但是在一个行家的眼里,这堵墙绝对不是自然倒塌。你看这两处孔洞,年久失修不可能脱落出圆柱形的缝隙吧?我和大法师的看法是一样的,这两处缝隙是有人跳跃墙头时,双腿撞出来的。” 我听罢大吃一惊道:“这怎么可能?虽然土坯墙里没有砖头和钢筋,但是凭两条肉腿就能在上面扫出洞来,除非这人练过铁布衫。” “你别不信,这个人,我估计十有八九就是于亚子本人。”马如龙说了一句让我们都目瞪口呆的话。 “我觉得仅凭两个圆柱形的缝隙就说是僵尸弄的,如此推理也太草率了。”虽然这段时间我见到了太多的怪事,但说于亚子从坟里爬了出来,在村子里玩跳高,我根本无法相信。且不说坟墓主人的身份至今尚未弄清,即便就是于亚子本人,只怕也早在多年前被炸成粉末了。 马如龙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用力拍着土墙一端道:“我敢和你打赌,墙壁那边绝对布满了许多抓痕,你要是不相信……” 话音未落,只听“轰隆”一声响,本已脆弱不堪的土墙在马如龙的拍打下顿时塌了一截。扬起的灰尘中,一颗面色青惨、皮包骨头的脑袋赫然出现在我们的眼中。令人感到恐惧的是,这脑袋的身体居然穿着一身暗黑色的锁子甲,脑袋上戴着一顶张着血盆大口的狼头,那一嘴森森白牙就紧贴在他双颊两边。这个恐怖的“人”双眼紧闭,被一堆碎石泥土压住下半身,戳在原地一动不动,而马如龙就站在他身边。 时间仿佛停止了!我们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身上就像中了河豚毒素,麻痹了的神经让我连指头都无法小动一下。 只见马如龙运了半天气,缓缓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悄悄迈开步子朝我们所在的位置缓缓走来。灯娃却像美国人看到了大熊猫,上下不停地打量着僵立在原地的怪人。我有心喊他回来,又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生怕惊醒了这个怪物。 虽然身体已经大幅“收缩”,但这个僵尸的高度依然不下两米,天知道正常时他能有多高!也不知老村长是怎么想的,居然修建一个如此高大的围墙,把一个足足两米多高的僵尸遮得严严实实。 马长珏声音颤抖地小声问道:“这是……僵尸?” “百分百是的,而且我敢保证这就是于亚子本人,从头饰上就能看出端倪。如果不是狼骑尉,谁敢把自己打扮成这副样子下葬?”马如龙也用细小如蚊子哼哼的声音回答着。 “现在怎么办?咱们叫了大法师赶紧离开吧?”我小声道,心里畏惧到了极点,恨不能转身就走。 马如龙从兜里取出符箓和一把五帝钱,悄悄走到灯娃身边嘀咕了几句。灯娃却毫不畏惧地说道:“你们赶紧往西南方向走,看到第一个洞口就钻进去,明天早上八点以后再来这里,到时候,我把狼牙交给你们。” 他说得言之凿凿,那神态绝对不像是开玩笑。 马如龙没说一句废话,立刻带着我们朝西南方向走去,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灯娃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僵尸面前,就像一个雕塑家在刚刚完成的作品前寻找缺陷。 我忍不住问道:“马大哥,灯娃是不是脑子坏了?他说的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 “你对驱魔这行毫不了解,西南方是太阳一天中日照时间最长的方位,我们这行的人都知道,如果一个区域出了怪事,最合适的逃离位置就是朝西南方向走。至于说让我们躲进第一个洞口,是因为他知道我们今天肯定出不了山,你们看看天空。” 抬头望去,只见蓝天白云,纯净得没有丝毫污染。我说道:“今天天气确实不错。” “你又错了,驱魔之人必有一双火眼金睛,你只能看见晴空区域,我们却能看见天边急速而来的乌云,所以两个小时之内,必定天降大雨。到时候天色西沉,于亚子就会在那个时候醒来,如果届时我们还没有找到栖身之所,必定会被它找到。在深山老林里,僵尸寻人的功力比蛇找耗子还强。” 弄清楚灯娃的用意,并没有让我感到欣慰,反而更加引起了我慌张的情绪。马长珏问:“大哥,你有没有法子对付于亚子这种怪物?” “普通人变成的僵尸,我还能与之一斗。于亚子这种黑毛老僵,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赶紧找个洞钻进去吧,别给大法师添乱了。” 果然不出马如龙所言,一个半小时之后,刚才还一碧如洗的天空布满了厚重的乌云,天色顿时变得暗淡,山风一阵紧一阵松,原本干燥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腥气,我们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山洞。又过了二十分钟左右,空中一道霹雳划过,接着暴雨倾盆而下,马如龙焦急地说道:“再找不到洞穴,咱们今天都得变成饲料!” “马大哥,你就别吓唬我们了,大法师肯定能对付他的。”我给自己打气道。 “凡事无绝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马如龙的话音未落,我们身后的林子里猛然间飞起一阵惊鸟,在一片叽叽喳喳声后,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马如龙面色大变道:“来了。” 一想到那个两米多高的老怪物蹦蹦跳跳的模样,我的腿都软了,但是看周围的地势,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找到山洞,马如龙急得就差要趴在地上挖洞了。可是,他忽然停住了急促的步伐,双眼定定地看着一株躯干巨大的旱柳。 这株旱柳至少有几百年的树龄,躯干粗得几个成年人合抱都无法抱过来,其粗大的树身中间则有一处明显的孔洞,虽然无法藏住三人,进去两个人却没有问题。马如龙对我们道:“你俩先进去。” 我还要客气,马如龙脸色立刻沉了,说道:“现在不是说屁话的时候,你要是不想进去,那咱俩就换一下如何?” 一句话问得我哑口无言,他用力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说道:“别犹豫了,赶紧藏好,也算给我争取一点时间。” 之后,我和马长珏手忙脚乱地钻进树洞,进去后发现两个人在里面并不觉得拥挤。马如龙摘了几片灌木丛叶子插在我们面前,接着又从兜里取出一把粉末,兜头撒在我们脸上,我的鼻子里顿时冲入一股呛人的樟木味。 临走前,马如龙叮嘱我们道:“樟木粉能掩盖你们身上的味道,所以你们不会被那怪物发现。等会儿无论看见多么恐怖的场景,千万不要乱动,如果那怪物距离你们很近时,屏住呼吸,憋死也不能喘气!”他表情极其郑重,绝对不是开玩笑,说罢,便转身朝树林深处跑去。 过了一会儿,只见不远处的树林里茂密的枝杈不停地摇摆,看来那黑毛老僵已经跟过来了。我顿时觉得浑身冰凉,简直就要被冻起来一般。 然而片刻之后,浓密的树丛中却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只见他躯干前倾,几乎要贴在地面上,每挪动一步,都会在地下印出一个深深的脚印。原来,他肌肉虬结的肩膀上勒着两条粗大的麻绳,似乎身后拖着极为沉重的物体。 壮汉精赤着上半身,穿着一条暗黄色的皮裤,似乎是用鹿皮所制,脚下穿着一双草鞋,脑袋溜光滚圆,一张脸就像被人分成两半,一条又粗又长的刀疤从额头蜿蜒至下巴,看起来凶恶至极。虽然来的不是黑毛老僵于亚子,但是这个壮汉的样子也不比黑毛老僵可爱多少。 暴雨如注,山地中的土地淋湿后十分滑腻,壮汉双脚踩不稳,连滑了几次。这人也不是死心眼,做了几次无用功后终于放弃,松开身上的麻绳坐在泥泞的山地中,也顾不得头顶上的倾盆暴雨,从兜里掏出一大块黑疙瘩塞入嘴中大嚼起来。 由于他距离我们并不远,我仔细观察发现他吃的东西居然是一只熊掌,难道这壮汉是山里的猎户?正当我满心疑惑时,忽然听见身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壮汉此时背对着我们,所以我就壮起胆子伸头朝外看了一眼,看完之后我就后悔了,因为树旁居然有一头身形庞大的野猪正用力地拱树,我吓得赶紧缩回头。然而这头野猪似乎已经察觉了树洞里的异常,转身来到伪装的树洞前仰起头嗅个不停。 只见那湿漉漉的猪鼻子在我们胸前晃来晃去,恶心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马长珏却忽然将一根树枝狠狠地捅进了猪鼻子里,它一声号叫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声却引起了壮汉的注意,他扭头看见是一头野猪之后咧嘴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大笑声,野猪则晃了晃脑袋转身对着壮汉。壮汉用力拍了一下巴掌,那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一盆香气四溢的烤野猪。接着,他站起身大步朝野猪走来。看来这人是个傻子,居然不借助任何武器和一头成年野猪“单挑”。 野猪虽然没有狗熊、老虎那般凶猛,但也是皮糙肉厚,极难降服的山中野兽,尤其是那一对獠牙,轻易就能把人开膛破肚。我小时候经常听爷爷讲“山里人宁遇虎,莫遇猪”。由此可见,这种野兽纯属“实力派”。 野猪的小尾巴紧紧贴在屁股上,毫不示弱地迈蹄朝壮汉冲去,野猪的速度绝对不算慢—尤其和人相比,然而壮汉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迎着这头体形、速度都属上乘的野猪,斜刺里狠狠一拳打在它的脑袋上,随着一声清晰的闷响,野猪被捶得在地下连翻几个跟头,它想站起来,脚下却如绊了蒜,踉跄几步没站稳又摔倒在地。大汉惊人的力量由此可见一斑。 接着,他笑嘻嘻地走到野猪身前伸手抓住它的一双后腿轻松便将一头三四百斤的野猪抓了起来,狠狠地撞在身边大树上,野猪闷哼了一声停止挣扎,再也没了动静,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被砸晕了。 只见壮汉从腰间抽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下刀如风般,瞬间就将一头野猪开膛破肚。他将野猪内脏朝身后茂密的树林中扔去,紧接着就听见一声尖利的号叫声传了出来,直刺入人的耳膜,震得我耳朵和眼睛都隐隐发痛,大汉却呵呵大笑道:“好吃吗?喜欢吃就好。”说罢,他又硬生生地扯下一条猪腿扔了过去,一阵清晰的吧唧嘴声音传入我们耳中,那家伙一边吃一边还不停发出“嗯嗯”的声响,似乎是在肯定野猪肉的美味。 暴雨来得快走得也快。没一会儿,傍晚的夕阳便破云而出,天际挂着一道七色彩虹,景色优美。然而在这美丽的景色中,却不停地传来一阵阵沉重的喘气声,声音之响,每一下都震得周围树叶微微颤动。我们心中惊惧交加,不知道密林中到底藏着一个怎样的怪物。 壮汉却仿佛没听到那喘息声一样。他将死猪扛在肩上,又把绳索套在身上,转身朝另一边的树林深处走去,每走一步依然是十分费力,但是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茫茫森林中了。他拖着的东西似乎是一部木轮车,因为能听见木头摩擦时发出的“吱吱”声音。随着他渐渐走远,林子再度恢复本来的宁静,我们俩同时舒了一口气。 马长珏微微摇头道:“刚才差点没把我吓死,你说那个怪人和黑毛僵尸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估计他可能喂养着那头怪物,你没见他往林子里丢的猪下水,那东西嚼得津津有味,如果不是黑毛老僵,有谁会吃那种血呼啦的物件,我想想都觉得恶心。” 听我这么说,马长珏皱起眉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喂养僵尸?他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谁知道他的目的,但你能有更好的推论吗?” 想了一会儿,马长珏最终摇头道:“也别管他喂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反正咱们是安全了。”说罢,他当先爬出树洞,接着又帮我爬出来。走到树林中,只见泥地中横着两道粗大的轱辘印子,我道:“这哥们儿白长了一身腱子肉,拖轮子至于出这么大的力气?” “或许是他拖的车子比较大呢。” “也许吧。或许他拖的根本就不是车子,而是一个泥橇呢?”我心不在焉地说道。 “咱们就别操心别人的事情了,赶紧去找大哥和大法师吧,趁天黑前赶紧离开。天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在这座山里生活了几十年,简直不可思议。” “更正你一下,是几百年,我爷爷的爷爷就在这个山村里生活了。” 我们一边聊着天一边朝来时的路走去,不知走了多远,天色渐渐变暗,清澈的天空并没有因为黑暗而显得模糊,当晚月色高挂清亮,所以山路并不黑暗。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迷路的事情绝不可能发生,可眼看就要走出树林进入村子“遗址”,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但那声音又不像是正常的号叫,我和马长珏立刻止住脚步,侧耳倾听,然而周围很快又陷入一片静谧。 我忍不住看了马长珏一眼,只见他满脸都是惊慌的神色低声道:“你们这座山里除了怪物和怪人还有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小时候我什么东西都没见过,就这两个怪物也是刚刚得见。”我甚至能听见自己说话时那颤抖的声音。 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也没了主意。商量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决定回村子,因为以此刻山里的动静分析,那头黑毛老僵应该老老实实地在原地待着,否则以僵尸的“动作特点”,此地早已乱成一团了。 然而没走多远,我却越走越发觉不对,因为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即便是刚才壮汉宰野猪也没让我闻到一丝气味,但是这里的味道就像是一个生猪屠宰场,又腥又臭的味道熏得人脑壳子疼。 脚下是我们入山的路,可以百分百肯定,刚才入山时此地没有如此难闻的气味。就在我们满心慌张地猜测气味因何产生时,只听有一人焦急地喊道:“快跑。” 话音刚落,一个黑乎乎的物体扑面而过,劲风十足,笔直地撞在距离我们不远处的大树上,“砰”的一声血花四溅,那黑乎乎的东西似乎是动物身体,被撞了个稀烂。接着铃声响个不停,只见一个身着锁子甲的黑毛老僵从一株云树后赫然跳了出来。 听到铃响,我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一声“快跑”是出自“准驱魔艺术家”灯娃大师之口。只见黑毛老僵于亚子的胸口多了个铃铛,额头上还贴着数张镇尸符—显然灯娃的手段失效了。 三混乱之地 我俩顿时被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往树林深处跑去,只听身后铃声响个不停。看来,这位老祖宗并不打算轻易放过我们。经过那株沾满血的大树,慌乱中我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居然是一头被开膛破肚的公狼。 虽然老僵尸“腿脚不便”,但是无论我们跑多快,背后铃铛的响声却越来越近,我忍不住喊道:“要不然……和他拼了?” “你……异想天开,这种东西……用钢筋铁骨形容……都丝毫不为过,咱们……凭……哪点……和他……拼?”马长珏气喘吁吁地否决了我的提议。 “那……怎么办,继续……跑下去……我们只有……死……死路一条……” 这时,耳畔忽然响起了马如龙的声音:“快卧倒!” 马长珏手疾“耳”快,一把按着我同时趴倒在地,只听“呼呼”两声,两根毛竹子从我们头顶疾射而过。我俩下意识地扭头望去,只见两根毛竹子都十分结实地撞击在于亚子的胸口,他却连晃都没晃一下,继续跳了过来。我们无奈只能爬起来继续跑,随即看到跑在我们前方的马如龙。 没跑多远,于亚子距离我们越来越近,马如龙扭头对我们吼道:“转向,转一个方向。”说罢,他率先转身朝向左边跑去。 我们跟着他行动,于亚子虽然直行极快,拐弯则显得笨拙,来回跳了几次,才把僵硬的身体转向左边。见状,我终于喘了口气,说道:“和这老怪物兜圈子!非晕死他个老狗日的!” 终于找到对付他的诀窍了—兜圈子,有几次我们甚至跑到了于亚子身后,马如龙趁机用了鸡血、御洗盐、镇尸符,却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我失望地说道:“算了,干脆咱们撤吧,和他缠斗也不是个办法。” “成啊,咱们这就……”话音未落,马如龙一头撞在一个强壮结实的胸膛上,被震得一跤摔倒。 原来,那个身材高大、穿着皮裤的壮汉正悄然无声地站在一株大树之侧,周围都是茂密的灌木丛,他高大的身躯整个脑袋都被树枝包裹其中,从我的角度看他就像个无头人。 壮汉低下脑袋无声地望着我们,那丑陋的脸庞,犹如利刀般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然而,对视没多久,身后铃声再度响起,于亚子终于调整好方向,再度朝我们追来。 壮汉似乎根本没有逃跑的打算,只是怔怔地看着我们,我焦急地对他喊道:“别发呆了,再不跑就被这具僵尸活撕了。” 说完,我们三个就撒脚开跑。可没跑出多远,就听壮汉嘿嘿怪笑了一声,说道:“僵尸?这里没有僵尸。” “什么?没有僵尸?那这是什么东西?”马如龙闻言停下了脚步,惊讶地说道。 随即这人说出的话,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他道:“这是老村长。” 我瞬间惊得目瞪口呆,这时“黑毛老村长僵尸”已经快跳到我们面前了,壮汉毫不犹豫,上去一拳捶在“黑毛老村长僵尸”的下巴上,打得他顿时倒飞出去,摔倒在地。壮汉随即将一块石头压在他身上。说也奇怪,那石头并不算多大,但是任凭他拼死挣扎也无法起身。 看着壮汉伟岸的身躯,我惊讶无比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宁水生。”壮汉似乎是用力才能挤出一丝笑容。 我内心惊讶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盯着他看了半天才道:“那么……你究竟是谁?” “我是侯广宁啊,咱们小时候一起光着屁股在田里抓过蛤蟆的。” 侯广宁,这是一个多么熟悉的名字,从小我们就在一起玩耍,抓蜻蜓、掏鸟蛋、捉泥鳅等,应该说他和他弟弟侯广静是我儿时最好的玩伴。侯家在当地也是大族,所以发现古墓后,他们是第一批下去的人。可是他们居然没死?经受了如此剧烈的爆炸,他们居然能幸存,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虽然知道了他的身份,我仍然过了半天才说出话来:“广宁,真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活着!可是,那座古墓……我们后来下去了不止一百次,为什么没见到你?” “因为我们早就跑了。” “你们既然好好活着,为什么不回村子里来?” “爹妈不让。” “为什么?” “爹妈说,如果我们这副模样从古墓里爬出去,村子里的人肯定会说我们是妖怪,会杀死我们的。” 我被他一句话说得无言以对。村子里发现古墓后,一些幸存的村民确实暗中杀死了捡到好物件的外乡人。有一段时间,整个人性都是混乱无比。当然,我当时年纪还小,只是后来听老爸偶尔说过这事儿,我甚至怀疑家人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马长珏叹了口气道:“担心是很有道理的,村子里活下来那些人,当然不愿意有人和他们瓜分古墓里的宝贝,有巨大利益存在的区域,人性也会变得混乱。不过……如果不觉得冒犯,我想请问一下,在那次爆炸后,你在外形上有变化吗?” 侯广宁用力咽了一口口水,用力点头道:“当时,我们进入了一个白颜色的小房间,房子里有不少好东西,本来我们准备把这些东西都带出去,结果刚刚装了一半,爆炸就发生了。当时整个墓穴内晃得简直就像打轱辘,万幸那间小白屋子特别结实,没有被震塌。不过还没等我们爬出来,就有数十只黑色的大虫子飞了进来,爹妈紧紧搂着我们,但还是被这些虫子钻入了体内。” “你是说这些虫子不是吸血什么的,而是直接钻入你的体内?”我听得头皮一阵阵抽紧。 “没错,这种虫子类似于蟑螂,但是甲壳更加坚硬,它们一落到人的身体上,就会用尖嘴啄破皮肤,直接钻入人的血肉内,而被虫子钻入后,人的外形就会发生变化。我和弟弟体内进入的虫子较少,所以体形上变化相对不是特别剧烈,相反在力量上还有了长进。但是老村长因为舍不得手上那些东西,死都不肯丢弃,体内钻入的虫子太多,所以就变成了你们看到的僵尸模样。” 话音未落,只听林子里传来一阵沉闷的吼叫声,我悄声问道:“里面待着的是广静?” 侯广宁眼神顿时黯淡了几分道:“没错,但是他比我的情况略微严重些,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整个人……”说到这儿,他摆摆手,似乎不想继续说下去。 我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一下情绪,缓缓走到树林边,拨开面前的灌木丛,只见在一片巨大的石板上,赫然躺着一个暗青色皮肤的“超级胖子”。这个胖子到底有多胖—简直就像是一个边角不规则,长出了一个脑袋和四肢的“席梦思”床,一个大脑壳几乎就可以比肩一个普通人的整个上半身。他胸口上满是肉类残渣,甚至还有腐烂的肉块,稍微靠近一些,腐尸般的臭气便扑面而来。看见我,他鬼魅一样铁青色的大脸上露出一股哀伤的神情,呜呜地叫个不停。 侯广静小时候的模样瞬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那是一个瘦弱文静的小男孩,一天下来说不了几句话,总喜欢跟在广宁和我屁股后面捉蜻蜓,如今这副模样,吓得我简直不敢靠近。 侯广宁叹了口气道:“他体内可能就比我多了一只虫子,差距就有如此之大。” 马如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这是一种叫磷魉的虫子,准确地说是一种蛊虫,于亚子炮制的飞天将军体内便种了磷魉。据说,这种虫子确实有改变人体机能的作用,用量恰到好处,可以把人变得力大无穷,甚至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是一旦过量,磷魉就会吸干人体的体液,将一个好好的人变成僵尸。以前,一直以为是传说,这么看来,确实有蛊虫这种人造生物存在,简直太可怕了。” “可如果只是吸干体液,广静怎会变成这副模样?”我不解地问道。 “个人体质不同,所能承受的极限也不一样,你这位朋友身体算强壮的,所以,虽然承受了一只以上的蛊虫,体内的防御体系却并没有被摧毁,可体形上的变化在所难免。不过说实话,看见一个人变成这副模样,真的是太可怕了。”马如龙皱着眉头连连摇头。 “马大哥,你能治疗他们吗?”我问道。 犹豫片刻,马如龙说道:“这个小伙子还有治愈的希望,但是他的弟弟和老村长是根本不可能了。” “水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可能接受治疗。”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恢复正常吗?” 侯广宁无奈地一笑,说道:“谁不想做个正常人?可如果我失去了现在的能力,谁来照顾我爹妈、老村长还有我弟弟?我前脚离开,后脚就会有人进来杀死他们,我没法子放弃自己的家人。” 如果侯广宁能哭,现在他一定泪流满面,但是僵硬的肌肉让他的面部无法做出任何表情。真没想到,他在这片人烟罕至的地方守护着自己的家人这么多年。我心中替他难过,却没有任何办法帮助他。 “恕我直言,你弟弟这副样子,活着对他本人而言也是一种煎熬,还有老村长和你爹妈他们。”马长珏道。 “那么依你的意思,他们就应该死了?”侯广宁眼里顿时凶光毕露。 我赶紧打圆场道:“广宁的这番苦心我能理解,真的太不容易,我佩服你。这样吧,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比如说,给你们些东西什么的。” “谢谢你,兄弟,真的不需要—对了,你们为什么会来这儿?这里的古董已经没了。” 我便将这次来到纳塔河村的原因说了。 侯广宁道:“原来是为了要一颗狼牙,那简直太容易了。”说罢,他直接从老村长头上戴着的狼头嘴里拔下一颗牙,递给我道,“这是从那个……就是你们说的于亚子……的棺材里发现的,肯定是经历过法术炮制的,你们拿着吧。我没什么要求,只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千万不要把这里的情况说出去,否则我们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放心吧,广宁,杀了我都不会说出去的。” 他僵硬的脸上虽然没有表情,眼神中却露出宽慰的神色。我们几个人也不敢逗留,连夜朝森林外走去。 在路上,一直沉默的灯娃开口说道:“说实话,那个老村长……我觉得有点不对,如果真是因为中了蛊虫才变成那样,他就不是僵尸,那为什么招魂铜铃能对他产生影响?还有,如果他不是僵尸,我的镇尸符为何会对他起到作用呢?” “你的法器有作用吗?我们差点成了那东西的一顿饭。”马长珏奚落道。 “如果不是你们突然闯入,破了我的镇尸符,这东西已经被控制住了。”灯娃很愤怒。 我的火也立刻蹿起来,大声道:“你自己没控制住那怪物,却把责任都推到我们头上,这也太不公平了。再说,这里也没人说你的不是。”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马如龙打圆场道:“灯娃的意思我明白,他不是怪你们俩或是推卸责任,而是说,如果他定住了那个所谓的老村长,就能证明他不是人,是僵尸。” “是人也好,僵尸也罢,总之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咱们回去拿钱即可,操那么多闲心有意思吗?” “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如果那个所谓的老村长不是人而是僵尸,那么侯广宁这个人守在此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就显得很可疑了。”灯娃道。 “不会吧,这家人都倒霉成这副模样你还怀疑他?灯娃,出家人心肠怎能如此刚硬?” “我是就事论事,听不听在你们……”话音未落,马如龙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也没做任何说明,就缓缓地蹲入荒草堆里。 灯娃也是面色稍变,紧跟在马如龙之后躲入草堆中。看他们这副样子,我和马长珏就知道大事不好,连忙也蹲了进去。然而过了很久,除了微微山风,没有任何异常动静。 我实在有些不耐烦了,正要起身,马如龙却一把按住我的胳膊,微微摇了摇头。片刻之后,传来一阵嘈杂的沙沙声响,借着朦朦胧胧的月色,只见一个浑身上下都很脏乱的人,气喘吁吁地朝我们这边跑来。 他脸上满是泥灰,以至于整张脸上的五官都看不清楚,但是眼神中那种慌张至极的神色能让外人感受得清清楚楚。 这人行动鬼鬼祟祟,让人感觉是个逃犯。很快,这人跑进了我们的埋伏圈。马如龙伸脚将他绊倒在地,立刻扑上去将他死死压在身下,我们也立刻跟了上去,掀腿的,扳手的,能使上的“擒拿”术全部用在了这人身上。忽然听他扯着嗓子尖叫了一声:“救命啊……” 居然是个女声!我们吓得赶紧松手,四下散开。 这个脏得根本看不出性别的姑娘并没有起身,而是跪在地上冲我们连连磕头道:“几位大哥,求求你们行行好放了我吧,我家里还有五岁大的孩子要养!别杀我,求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 我们四个互相对视一眼,看来,灯娃的疑惑是很有道理的,这里果然有问题。 四种蛊磷魉 “你别慌张,小点声,有话慢慢说,我们不是坏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马如龙慢慢靠上去,做手势让她尽量放低说话的声音。 “我……我……”女人话未说完,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马如龙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并速度将她藏进荒草里。 随后不久,黑暗静谧的天地间隐隐传来一阵车轮摩擦发出的声响,我们的精神陡然紧张起来。 灯娃低声道:“我敢百分百肯定,侯广宁没有对我们说真话。” 事到如今,我也不好再反驳,否则难保不成为怀疑对象。片刻之后,只见拖着车子的侯广宁由远及近,扯着浑厚的嗓门喋喋不休地说道:“你这个浑蛋,整天就知道混吃等死,你知道我现在压力有多大吗?你真不如死了算了。”他声音里似乎充满了愤怒,接着是候广静悲伤的吼叫声,他无法说话,只能依靠音调来传递自己的心情。 “吼你个屁,老子被你们拖累得还不够惨吗?为了保你这个残废的命,都他妈的杀了多少人了!你喝人血是够痛快的,缺德事全交给我做了。” 无意中听到了如此惊人的消息,我的心怦怦直跳!之前还以为他是个“不向命运屈服的好汉”,没想到背地里他就是个在深山老林里杀人取血的怪物。 侯广宁似乎骂得不过瘾,他忽然站定身子,就在距离我们不到十米的距离,将背上的绳子狠狠摔在地上,恨恨地说道:“你看看宁水生那浑蛋,从小家里穷成什么样子?现在多出息,都当了城里人!而我呢?自己人不像人鬼不是鬼的,还得照顾一个和畜生差不多的弟弟,干脆我一刀把你宰了省事!”侯广静呜呜直叫,似乎是向哥哥讨饶。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万幸的是,过了一会儿,侯广宁兀自叹了口气,说道:“要是能下狠心宰了你,还用等到今天?广静,我这一辈子是被你拖累了。”说罢,他无奈地将绳索重新背回身上,往林子外走去。 直到车轮声消失了很久,马长珏才低声说道:“眼下,咱们该怎么办?” “出了山,咱们报警吧?否则还能怎么办?”我慌张地说道。 过了一会儿,只听嘤咛一声,女子幽幽地醒转,看见我们立刻手足并用地往后退去,边退边哭着说道:“别杀我,求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 “你别紧张,我们和那些人不是一路的,我们只是旅游而过的路人,绝对不会伤害你的,请相信我们。”灯娃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平静。 女子听了这句话,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狐疑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真的不是抓我回去的人?” “真的不是,我们是一群正常人,和你见到的那些人不一样。” 听了灯娃这句话,女人的情绪忽然又变得激动,她指着灯娃,用尖利的声音说道:“如果你们真是游客,怎么会知道我见到的是什么人?见过那些怪物样子的人,全部都被杀死了。”说罢,女人浑身抖如筛糠。 灯娃自作聪明的一句话,彻底把事态搞复杂,最终还是马如龙出面说道:“大姐,你相信我们绝对没有任何恶意,如果我们真是坏人,大可以一刀杀了你,何必在这里多费口舌?所以,如果你相信我们就把自己的遭遇说出来,我们肯定会帮助你脱离险境的。” 或许是马如龙诚恳的态度打动了女人,迟疑片刻,她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我们一共六个人进山,五个人死在了那帮怪物的手里,这让我回去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说到这儿,女人捂着脸呜呜大哭。我们知道,这时候绝不是靠几句话就能开解她悲痛的心情的,只好任由她先哭个痛快。之后,在她低缓的语速中,我们听到了一起不可思议的事件。 准确地说,她是个读大三的学生,趁暑假这段时间,出头组织了五个平时关系较好的同学来野人山探险。她们也听说过纳塔河挖出过一座古坟,至今还有人能在古坟周围的草地中捡到宝贝,于是一群精力旺盛的姑娘就凭着一份地图出发了。 古坟遗址从来就不是秘密,她们很快便找到了古墓。由于爆炸对整体结构的破坏,导致整个墓穴口被落石死死堵住,但她们在古坟左侧的方位发现了一个洞口。 姑娘们都看过盗墓小说,觉得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盗洞”,六个人兴奋得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们挂了一根攀登绳就从洞口缓缓爬下,但就在最后一个人下洞时,绳子忽然断裂,那姑娘从二十多米的高空直接落在石板地面上,左腿腿骨当场摔断并刺破皮肤露出体外。 然而,让她们感到恐怖的不是有人受伤、六人被困于洞中,而是她们从绳子的断裂处发现,被固定住的绳索并非自然脱落,而是被人砍断的。随即,洞口便出现了一张干尸的面孔,这让六个没受过任何挫折的女孩魂飞魄散,于是,她们下意识地丢下同伴四散逃命。 我们遇到的女孩名叫王燕,她是唯一的幸存者,因为她躲进了地下墓穴中一处不太明显的石头缝隙里,那缝隙从外面看很小,里面的空间却不算小。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一个同伴被一个身材强壮的怪人五花大绑地提进了山洞内。 那位同学也发现了王燕,但这姑娘也算讲义气,知道即便是喊破同伴的藏身处,也对自己没有任何帮助。于是王燕亲眼看到第一个同伴被割开脖子上的大动脉,就像杀鸡放血那样,被怪人倒提着将体内的鲜血全部放入一个木桶中。怪人将木桶递给一个胖得不成形的怪物,那怪物一口便将鲜血喝个精光。 接下来,王燕又相继目睹了其他四个同学的相同遭遇。王燕找机会跑出古坟后,又在山里迷了路,转来转去几乎要崩溃的时候,遇到了我们。 听完她的遭遇,马如龙表情严肃地对我道:“你的那几位朋友是依靠喝血液延缓身体的变异,因为血液对蛊毒确实有一定的抑制作用,所以他们在山里捕杀游人,以此获得解蛊所需的“材料”。 马如龙的话让我倒抽一口冷气,因为我做梦也想不到,小时候的玩伴居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这让我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马如龙在我肩膀上拍了一把,说道:“你别发愣,想清楚咱们到底怎么办?” 我道:“到这份儿上还能怎么办?只有报警这一条路了,难不成还去猎杀侯家人?” 马如龙正要发表意见,马长珏却拉着我俩走到一边说道:“不是我心狠,但我觉得咱们应该选择后一条路。” “为什么?”我惊讶地问道。 “难道你没听小姑娘刚刚说坟墓中另有一片天地?我敢保证,那里面绝对有非常好的东西,说不定弄到一件就是价值连城。而且,你那两个朋友早已成了行尸走肉,留他们在世间反而是一场祸害。” “可是刚才他并没有对我们形成威胁,甚至还救了我们。”我反驳道。 马长珏却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才有下手的机会,不是吗?不是我心狠,这种怪物活在世上对他们自己毫无意义,对所有进山的游客也是一种威胁。如果我们报警,说不定会对警方造成巨大威胁,如果能利用他对你的不设防来个突然袭击,既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也算是为民除害了,这就能一举两得。” “你这是缺德主意。”我忍不住讥讽道。 “随便你怎么说吧,总之,我觉得杀死这两兄弟有百利而无一害,你说呢大哥?” 马如龙面无表情地想着心事,不置可否地一声不吭。 等了一会儿,马长珏见没有回音,便继续说道:“对这种人,如果还要讲什么道义,那简直是最可笑的事情。” 就在我以为马如龙将最终否决马长珏这一疯狂的念头时,他却点点头道:“我同意,这种人死有余辜。水生,做咱这行的可不存在妇人之仁,有时候你就得狠下一条心。” “可他们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你的玩伴早已死了,不要欺骗自己的本心,你清楚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东西。” “好吧,如果你们非要做这件事,那么我退出,这总行吧?” 马家兄弟对视了一眼,马长珏走到我身边点了点头道:“咱们一直以来合作得都很愉快,千万别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既然你不愿意做这件事,那就算了。” 我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因为马长珏在我看来就是个老狐狸,他能轻易放弃到嘴的肥肉?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不过仔细一想,他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道理很简单,如果我不跟着他们去杀侯家兄弟,他俩单独行动的话,风险就会变得非常大。毕竟对手是两个中了蛊的人,他们的体质很难说究竟已经变异到何种程度,贸然与之动手,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这笔账,马长珏当然能算清楚。 于是我们所有人全都“老老实实”地离开了纳塔河村,我让女孩去报警,接着便踏上了返程。 第十一章青花鬼瓶 古董买卖这行做局的层出不穷,什么假货坑人、当场掉包比比皆是,但是东西出手后再转而来杀人夺物的,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一青花鬼瓶(上) 因为这件事发生了争执,彼此心里都有些不快,一路上我与马家兄弟几乎没有交流。回到了K市,我放下东西就出去旅游了,也没走太远,就是去了距离K市不远的丽江。在古镇转了一圈后,又去了一趟玉龙雪山。通过索道上到山顶,发现山上连一粒雪花都没有。刺眼的阳光照耀在白色的石山上熠熠发光,从远处观望确实好像白雪皑皑。 这不免让我失望,反倒是雪山脚下的蓝月山谷风景优美。后来听导游说,玉龙雪山上有雪的季节不过只有短短两个月时间,而那时候上山行动非常不便,心里这才释然。 回大理的车上,导游孜孜不倦地向我们推销着玉器,净说一些外行装内行的话。他拿出一块自己买的玉让我们传阅,我拿到手里一看,无非就是个硬塑料仿制的冰种,虽然唬得车上游客“啧啧”有声,我却在心里冷笑,一时动了玩心,伸手取出随身携带的一件龙形的和田玉把件问导游道:“看看我这块玉的水色如何?” “嗯……”这哥们儿接过手后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后递还给我,说道:“绝对的A货。” 我第一次听有人把和田玉籽料称为A货,心知这导游也就是个“空心大萝卜”,收回把件没再搭理他了。到了专门卖玉的市场,进去一看,绝大部分玉质材料都是质地粗糙的昆仑玉,而材质稍好的价格又贵得离谱,这是典型的坑大户啊。见到一位大款花了二十多万买了一块昆仑青玉做成的手镯,真想替他哭! 实在没有继续逛下去的欲望便出了门口,准备抽支烟,只听耳旁有人道:“兄弟,我看你的玉是正宗和田玉籽料,价值至少在三十万以上。你就这样随随便便带在身上,也不怕弄丢了?” 转身望去,只见一个大腹便便、梳着背头、手上戴着温润斑斓大扳指的老人笑眯眯地站在我身后。 这老头和我是一个团的,上车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他,因为他身上衣饰华贵,气势唬人,看样子不是县长至少也是个乡长。 我笑道:“家里就是做这行的,所以这东西对我来说,也不能算是太贵重的物品。” “哦,你这年纪居然是做古董生意的?真是少年才俊啊。” “您客气了,混口饭吃而已,才俊可不敢当。” “嗯,年轻人,尤其是做这行的人,低调行事才最聪明。小伙子确实不错。” 一个陌生人没事干夸我,必定是有事相求,我道:“老爷子找我有事吗?有事尽管说。” “嗯……还真有些事情想麻烦你,不过咱们素昧平生,我这么做是否唐突?” “没啥唐突的,有事您就说,我能帮忙尽量帮,否则也不会和您假客气。” “痛快,那我也实话实说了。这次回去我想买样东西,价格也不高,大概二十多万的瓶子,我想请你帮我掌眼,看看东西能不能收。当然,我绝不让你白跑一趟,无论交易成不成,我都给你五千块保底收益。如果买卖做成了,我再给你总价百分之五的提成。” 钱对我而言倒不是最主要的,只是第一次独立操作让我有些期待,便问道:“老爷子家在哪儿?” “K市东江路。” 我心里一乐,暗道:“和我家也就二十分钟的车程,这钱赚得真不算操心。” 这样一来,我和老人也算熟稔了,便坐到了一起。老人叫钱伟,这次陪他出来旅游的是他刚满二十岁的孙女,长得真可谓亭亭玉立,看得我怦然心动。 经过老人介绍,我知道了女孩叫钱穆瑶,因为小学跳了两级,所以提前两年大学毕业,目前正在考虑是继续深造还是出来工作。 如果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们相比,我那二本的大学文凭还算高端大气上档次,可在钱穆瑶面前,我就成正宗屌丝了。想到这儿,不禁暗中佩服女孩的智商。而她也是老人的心头肉,虽然已经大学毕业了,但老人称呼她还是用“宝贝”二字。 不过,我在女孩面前也不能算一无是处,至少在古董这方面我比她在行,便说了一些收宝的趣事,她听得津津有味,偶尔也会吐露对我“渊博学识”的敬佩,这极大地满足了我卑微的虚荣心。可惜的是,旅游很快便结束了,回到K市我没有回家,直接去了老人在东河路的房子。 没想到,老人居然是住在东河路某大型商业地产商开发的别墅区内,而且只有他和一个叫阿明的管家居住。钱穆瑶回到K市便离开老人去了她父母那儿,这让我不免有些小惆怅。 这座宽大的二层小楼里装修成中式古典风格,所有家具、隔断都是以红酸枝木料做成的,足见其雄厚的财力。而二楼是他专门用来摆放古玩的储藏室,拉上窗帘打开灯,只见所有器物都在柔和的灯光下焕发出奇异的光彩。 我开玩笑地说道:“您屋子里这么多好东西就这样放着,难道不怕被贼惦记吗?” “我的屋子装有最先进的安保系统,一般蟊贼是无法进来的。” “可是您不怕招大贼吗?” “总不能因为怕贼咱就不赚钱了,这毕竟是小概率事件,做好防盗工作之后,就看自己运气如何了,如果该你破财,用什么办法都没用。”老人说罢,忍不住笑出声,显然他对我的说法并不以为然。 从这些小细节上就能看出,老人是见惯大场面的,不会像有些人戴个金戒指就觉得自己被全世界的贼惦记了,每天出门把自己弄得比小偷更像小偷,所以心态好一切才能真的好。 当晚,他和对方联系之后,对方答应第二天上午过来交易,将要入手的是一件元青花玉壶春瓶。第二天上午八点,卖家准时出现了,是个三十多岁瘦如竹篙的男子,他双眼乌黑,皮色蜡黄,怎么看怎么像条毒虫。他抱着瓶子走在路上,活脱脱就是个怕被贼惦记的贼,这副样子,别墅的保安都不让他进,还是老爷子的管家去门口接的他。 来到屋子,这人左右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道:“家具可真不错,可惜……” 我笑道:“你既然说家具不错,为什么又要说可惜呢?” “这种风格的装修一定要有老器物衬托,这不,正缺个好瓶子嘛!”说罢,他堆起一脸诡笑,将夹在胳肢窝下的一个纸盒放在桌面,接着掀开盒盖,只见里面摆放着一个小颈大肚的元玉壶春瓶。 玩古董的人分辨元青花瓷算是基本功,如果连一口玉壶春瓶的真假都看不出,那基本就可以告别这个行当了。买家不在,按规矩我不能动瓶子,但只是打眼一瞟,器形、釉色、青花、纹饰、显色、气泡……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就是四个字:正品行货。 片刻之后,老人请我们去他的书房,每人请了一杯茶后,他笑道:“辛苦你了,方先生,东西带过来了?” 毒虫一样的年轻人将瓶子放在老人面前,老人也没说话,直接推到我面前。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便拿起来仔细看了一遍,再次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便放在桌上道:“好货。” 好货的意思就是真货,这行不能当着卖家的面说真假,都是用好坏来代替,老人点点头道:“方先生开个价吧。” “嗯……二十万。” 我愣了一下。虽然老人之前说过他要买一个二十万的瓶子,但我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青花瓷瓶。我忽然怀疑瓶子根本就不是这人的,因为这种级别的元青花,今年春拍出了一个三千五百万元的价格,这哥们儿居然二十万元就出手,他根本就不懂行。说不定这瓶子是他偷来的,而老人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收赃物。 “二十万不算贵。”老人说罢,打开书桌下的柜门,露出一个保险柜。他弯腰解开密码锁,拿出二十万元的现金摆放在桌上,“辛苦了。” 瘦子拿了钱,欢天喜地地离开了,老人又拿出一万块放在我面前道:“宁先生,这是你的辛苦费。” 我笑道:“恭喜老爷子,您可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老人一听这话,表情顿时变得警惕,严肃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一愣,立刻反应过来,笑道:“老爷子别误会,我可不是想在这里面捞什么。您能捡着漏儿,那是您和这件玩意儿的缘分,我是诚心实意地向您道贺。” 听我这么说,老人才松了口气,说道:“谢谢你,这次交易结束了,我也不好意思耽误你太多时间,所以……” 他很直接地下了逐客令,我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便起身告辞。 回到家,我将这件事告诉了家人,父亲羡慕不已地说道:“你也是实心眼,当时就应该和他竞价。” 我道:“您是没见着他的派头。论财力,估计爷爷去都未必是他的对手,何况我呢?” “是啊,他们是玩家,咱们是以此为生,境界相差太多了。”爷爷的话里既有些羡慕,又有些无奈。 我平白得了一万五千元心情不错,晚上约了同学去茶楼打麻将,一直玩到半夜,忽听手机响了。我以为是老妈打来催我回家的,接通后说道:“再打两圈就回来。” 等了一会儿没人回答。我忙着玩牌,也没多想便挂了电话,然而片刻之后手机又响了。 “喂,是信号不好吗?我说再打两圈就回来。” “水生,是我,钱老头。”电话那头,一个男人压低着嗓门道。 当时我输了一千多块,正两眼发直,浑身发僵,运了会儿气才想到“钱老头”是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音调似乎有些古怪,声音似乎是他,又似乎不是他。 当时我听着牌,满门清一色,正是要自摸的时候,紧张得满脑门子全是汗水,心不在焉地道:“老爷子,这大半夜的,您打电话给我干吗?” “有人想杀我,求你救我啊!”一句话说得我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说道:“您可别吓唬我。” “没吓唬你,真是有人要杀我。就是那个姓方的人,他把瓶子卖给我,晚上又来这儿想把瓶子抢回去。”钱老头嗓音很低,低得只能勉强听清楚。 我立刻反应过来,他是遇到“做局”的人了。 古董买卖这行做局的层出不穷,什么假货坑人、当场掉包比比皆是,但是东西出手后再转而来杀人夺物的,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我也顾不得清一色了,问道:“凶手在哪儿?您在哪儿?报警了没有?” “凶手就在屋里,我躲在卧室的大衣柜里,没报警。” “您想起给我电话,想不起来报警?” “我都快吓死了,只是按重播键打了通讯记录里的第一个电话,今天记录了你的号码所以就打过来了。” “您别紧张,我这就过来。” 听说要出人命官司,小伙伴们都惊呆了,我的同学刘晃说道:“还犹豫什么,赶紧打电话报警啊!” 我也是吓昏了头,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哆哆嗦嗦打了“110”报警,随即和同伴们结伴往钱老头家赶去。 二青花鬼瓶(下) 司机听说我们是救人命的,一路加着油门狂奔,到了别墅区门口,就看见周围停着几辆警车,四周已经被封锁了。因为在路上时已经有警方的人联系过我,所以第一时间我就找到了该找的人—K市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刘欢。 刘欢长得又高又壮又黑,两眼精光闪烁,一看就是位老公安。 “谁是宁水生?” 小伙伴们都望向我,我自觉地举起左手,就像是小时候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 “是钱伟打电话给你的?” “没错,就是他。” “你报警的时候,如何形容他所在位置的?”刘欢问了句让我有些愕然的话。 当时太慌张,钱伟的话,和我自己报警时说的话记忆都有些模糊,想了半天也不是很肯定地回答道:“当时他好像是说自己躲在卧室的大衣柜里。” 刘欢皱眉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吧,你跟我来一趟。” 从大门口到钱伟别墅的路上都设置了隔离带,他的屋子则灯火通明,里面有警员在不停地来回走动。由于到现在还没见到老头,我隐约有了不祥的预感,就问道:“刘队,难道钱老爷子已经遇害了?” “遇害是肯定的,不过死亡现场与你所描述的不太相符,所以我希望你确认一下。” 很快,我们两人前后进入屋内,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刘欢直接走到了书房门口,指着里面道:“你说钱伟打电话时说自己躲在卧室的大衣柜里,那么这个人是谁?” 我伸头看了一眼,顿时傻了:只见钱伟满胸血污地瘫倒在宽大的皮椅上,两眼瞪得又圆又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而他身前的书桌上,那口元青花瓷瓶以及周围墙壁上全部溅满了鲜血。整个遇害现场只能用“惨不忍睹”四字形容。 我突然间见到如此悲惨的场面,顿时抑制不住地哆嗦起来。刘欢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说道:“主卧室的大衣柜里确实也有一个人,你看看是否认识他,小心别碰到地下的血脚印。” 经他提醒,我才发现书房门口有一排血脚印一直延伸到二楼主卧室。 进了卧室,只见衣柜门已经被两边打开,姓方的那个人靠墙坐着,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五官扭曲到了极点。他的嘴张得又圆又大,两眼眼角上扬,整个脑门皮肤都往后绷去—这要说他不是被吓死的,连傻子都不会相信。 连续看了两场不可思议的凶案场景,我的心脏再也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剧烈刺激,只觉得浑身发软,不由自主连退两步靠在门框上。 “先别着急害怕,因为我还没有陈述这件案子的最可怕之处。” 听刘队这么说,我的心顿时虚了:“刘队,我这人胆子实在不算大,能不听这事儿吗?” “当然不能,因为你是报案人,而且你是钱伟死亡前不久才离开的,所以这宗案子必须得到你的帮助,前提是,你也需要了解案件的一些信息。” “好吧,你说。”作为公民,有责任为警方的破案工作提供相关线索,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 “这件案子如果从案发现场来推论,会得到一个很怪异的结果,那就是:打电话向你求救的人并不是钱伟,而是杀死钱伟的凶手。刚刚已经得到了凶手的身份信息,他不姓方,而是姓陆,叫陆伟,是一个在逃的入室抢劫犯。但是,走廊上那些血脚印是钱伟留下的。也就是说,在凶手杀了钱伟之后,应该已经死亡了的钱伟曾经走到凶犯藏身的大衣柜前,而陆伟就是被一具会活动的尸体活活吓死的。” 我一听说是闹鬼了,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下来。因为这段时间跟随马家兄弟的历练,对灵异状况的接受程度已经高于常人。相比较而言,鲜血淋漓的凶案现场我反而难以接受。 观察一个人表情的变化是警察的职业本能,刘欢道:“你微微喘了一口气,似乎表现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状态,这是为什么?” 我心里暗赞刘欢细致的观察能力,回答道:“因为我不怕鬼,只要别再出现惨不忍睹的凶案现场就没问题。不过我非常奇怪一点,钱伟吓死陆伟后难道又自己走回书房?” “按照血脚印排列的状况,我只能说十有八九是如此,不过案发时这屋子里还有第三人在场。” 我反问道:“钱伟的管家阿明叔?难道他没遇害?” “没有遇害,并且在我们来到现场后,第一时间找他了解了案发时的状况。” 我则有些不太理解:“可是,整个案发过程时间也不算短,他既然没有受到伤害,为什么不报警?” “你问得很专业,因为根据阿明的供述,钱伟有一个很奇特的病理状态—梦游,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半夜时分弄出不小的响动声,所以阿明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凶手潜入屋子刺杀钱伟时发出的响动声,阿明还以为是钱伟正常的梦游时的声音。” 我这才明白这么大房子只住钱伟一个人的原因—恐怕是其家人无法忍受他的梦游症状。 此时,刘欢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思考后不得其所的表情,他犹豫着对我说道:“阿明曾将老人梦游的状态摄录下来,我看后只有一个念头:老人梦游时的表现实在有些古怪。” 说罢,他打开一台便携式DV摄录机,显示屏上的时间显示的是五个月前某天的凌晨三点二十四分。只见在夜间摄录机的镜头里,钱伟的眼睛隐隐透射着绿光,面容惨白的他手持一把斩骨刀摇摇晃晃地从二楼走下来,一直走到和客厅相连的开放式厨房前。他将一块砧板摆放在自己面前,随后犹如机器人一般机械地挥动着斩骨刀,一下下用力斩在木质砧板上,持刀的左手每斩一下,右手就会从砧板上“捡起一块东西”,高高举过头顶再放入口中,吃得啧啧作响。整个过程透露着十足的阴森诡异,即便是我这个“久经考验”的大胆儿,也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半夜三更看到这种状况,胆子再大都会被吓个半死,阿明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整整过了七年。”刘欢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不会天天晚上重复这一套动作吧?”我觉得自己脸皮都木了。 “你说得没错,分解一下就是:斩肉、吃肉、呕吐。” “呕吐?”我刚问出口,果然只见摄录机里的钱伟右手卡着脖子做出呕吐状,而且一吐就吐了很长时间。 “这……他这种行为虽然是梦游,但确实让人觉得不正常。”我皱着眉头道。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传来,两名警员陪着一位西装革履、保养得当的中年人走到我们面前,其中一名警员道:“这位是被害者的家属,接到我们的通知后赶来的。” 这人五官和钱伟很相似,几乎就是钱伟中年时的翻版,不用说肯定是他儿子。此人满脸都是冷汗,表情沉痛地对我们点点头道:“辛苦两位了,我是受害人的大儿子,钱恒。” “我们正在讨论案情,这个案子有不同寻常之处,沟通时你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刘欢道。 “我能理解。其实在来的路上我就有心理准备,这栋房子自从我父亲买下来就一直不太平,我也曾劝他搬离此地,但老人家就是不听,现在果然出事了。” “哦,你说买来就不太平?能举个例子吗?” “装修房子时,我曾听木工师傅说在屋里看到外面暴雨倾盆,但一出屋子发现外面是晴空万里。还有一次我夜里上厕所的时候,好像是看到客厅北面的窗户上映着一张苍白的脸。第二天我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他就逼着我们搬离了,但他自己一直没走。” 听了这句话,我觉着钱伟可能隐藏了一些不可轻易告人的秘密,刘欢则拿出那段视频问道:“钱先生,你知道自己的父亲有梦游的症状吗?” “当然知道,从我们小时候他就这样。母亲被人绑架一个月之后,绑匪寄了母亲的一个耳朵回来,父亲看到后精神彻底崩溃,从此每天睡着到后半夜,都会出现这一奇怪的行为。” “你的母亲被人绑架?后来找到人了吗?” 钱恒叹了口气道:“只找到那一只耳朵。” 刘欢彻底陷入了沉思,因为案件本身并不复杂,整个作案现场一目了然,可人死后还能来回走动,这问题就无法解释了,屋子里忽然陷入一阵让人心慌的寂静。最终,我打破了沉默对刘欢道:“我认识一个人或许能帮到你。” “哦,什么人?可以请他过来一趟吗?” “我试试吧,只要他在K市,问题应该不大。”随后我出屋拨通了马如龙的电话。夜半深更,他正睡得晕头涨脑,一听这事儿,脑子却立刻清楚了,干脆地问:“你在现场?” “是,你如果愿意过来,我就在这儿等你。” “我立马就过来,你等着我。”之后不到半个小时,马如龙就来到了现场,经过介绍,双方稍微寒暄了几句。 看过老人梦游的录像后,马如龙直奔主题道:“我能不能在屋里转转?” 调查取证的工作已经完成,刘欢说道:“没问题,但尽量不要改变凶案的现场。” “你尽管放心,我可不想和死人开玩笑。”马如龙说了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让这间屋子阴森之气更加浓郁。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布满着绿色铜锈的铜镜,一路仔细地在屋子里慢慢走着,很快到了钱恒说他看见怪脸的北边窗户,马如龙一直不停移动的脚步忽然停止了。 “怎么了?”刘欢一直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见状就要上前,谁知他刚一抬脚,马如龙立刻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屋里的灯忽然古怪地闪烁了几下。 我的心就像受到电击,一瞬间抽紧。马如龙却转过身子对我们道:“说在这儿看到鬼脸的人,肯定是疑心生暗鬼。” 我这才吐了口气道:“大哥,不带这么吓人的。” “我可没吓你,是你自己吓唬自己。”马如龙低着头走进了钱伟遇害的书房,眼光立刻就被书桌上的青花瓷瓶所吸引,低着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我走到他身后低声道:“我请你来,可不是为了收古董,别让我难堪呀!” 马如龙起身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地走到刘欢面前道:“我大致已经得出结论了,不过在协助警方破案前我有个要求。” “你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刘欢干脆地说道。 “等这件案子水落石出后,我希望得到这个瓶子—我会出资购买,可不是白要。” “这我就做不了主了,死者遗留的所有财产,只有继承人才有权处理,别人不能越俎代庖。” “这个东西如果不卖给我,就只有把它砸了。”说罢,马如龙当着我们的面,用青铜镜照向玉壶春瓶,镜子里的瓶身上清晰地映着一道血手印,可是通过肉眼观察,瓶子上只有些许血渍。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钱恒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恐怕你父亲买到的是一个青瓷鬼瓶。大凡从坟墓里掏出来的古董器物,除了直接和死尸接触的玉、衣,真正的大凶之物第一是古镜,第二就是瓶子。因为这两种器物都可以封印亡灵的魂魄,所以特别容易被死去的人注意。刘队,我是不是可以往瓶子里倒些水?”马如龙对刘欢道。 “可以,这又是为什么?”刘欢十分不理解。 “倒上水你就知道了。”马如龙随即接来一杯水,缓缓倒入瓶中,等瓶子装满水后,只见晶莹剔透的水面上赫然漂浮着一张惨白的人脸。 “这就是封印其中的亡灵了。刘队,如果你真想弄清楚这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的建议是平了这间房子。我估计,地基之下十有八九埋着一具骸骨。”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处疑点,父亲买的这套房子就是没拆迁时我家老宅所在的位置,难道……”钱恒说这句话时,嘴皮子都在哆嗦。 “也就是说,你父亲在家里拆迁后,特意买了建在自家原址上的新房对吗?”马如龙两眼都在发光。 “没错,我一直以为是他念旧,从来没有在这件事上怀疑过父亲。” “他和你的母亲平时关系如何?” “应该不错吧,不过爷爷是被姥爷活活气死的。”我们被钱恒的话彻底震惊了。 “刘队,我提议立刻拆房挖地,地下百分百有问题。”马如龙肯定地说道。 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的判断,马如龙指着大门门头上摆放着的八卦道:“你们注意八卦和这把桃木剑的位置。”说罢,他走到摆放在偏厅一隅的桃木剑旁,两者间呈一条直线,桃木剑剑尖正对着八卦牌正中。 “这就是镇妖术的一种。相传,当年巨灵神手持盾牌和巨剑力战在泰山顶上作恶的千年老妖,而八卦和桃木剑就是巨灵神手中的盾牌和斩妖剑。大凡屋子里有这样两种物品,并以这种方位摆放都是为了镇妖所用,只要邪灵怨念不是过于强大,一般可保无虞。” “难道受害者知道这瓶子有问题?那他为什么还要收进?”刘欢不解地问道。 “这两样物品比较陈旧,肯定早就在屋里了,这不是为了青花鬼瓶设的局,死者和凶手都不知道瓶子有问题,但是人血会破坏房子的风水格局,本来镇住的东西再度出现也就不奇怪了。”说罢马如龙将八卦牌取下,和桃木剑放在一个铁桶中点火烧了,他道:“屋子里人太多,阳气重,你让警察都出去等一会儿。” 刘欢依言照办,马如龙又关上灯拉起窗帘,接着,他在房间的西北角点了一支白蜡烛。片刻之后,一股动物油脂的香气飘浮在屋子里。猛然间,我看到房间屋顶上浮现出一张暗青色的女人笑脸,乍看好像是一张壁画,但是这张脸似乎还有表情,时而喜悦,时而悲伤,时而愤怒。 钱恒忽然指着那张脸道:“这……这是我妈,这就是我妈!”声音极度惊讶。 马如龙似乎早已料到,面色平静地对他道:“你能确定?” “我……我能确定。” 这时,我却发现刘欢的脸上似乎隐隐镀了一层青光,他专注的表情也有了些许变化,变成了惊讶的神色。 我暗中戳了马如龙几下,他道:“我知道,你放心吧,这里不会有意外发生的。”说罢,马如龙吹灭蜡烛打开灯,把外面的警察都叫进来。这时,刘欢的神情果然恢复正常了。 “这里发生的事情,我可以给几位总结一下。从案件本身而言,就是凶手以瓶做局,得了二十万元后,半夜潜伏回来杀人。但他没想到,受害者和他一样也是一个杀人凶手,而且把死者的灵魂永远地困在了这片方寸之地。他更没想到的是,死者的鲜血就是打开阴间大门的钥匙,在他杀死了钱伟后,久困于此的横死鬼得脱困境,她上了钱伟的身—这也就是死者死后还可以走动的原因。如果我没猜错,你的母亲应该是死于你父亲之手,至于说死者生前古怪的梦游姿势……” 说到这儿,马如龙皱眉想了很久才说道:“我曾经听人说过一起真实的案件:一个小偷半夜潜进一户人家偷盗,结果被斩了脑袋,经过调查,发现是户主在梦游的状态下砍了人头。户主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他曾经亲手砍下过一个人的脑袋,那血淋淋的场面日夜折磨着他的内心,所以每当睡着了,他都会有砍人脑袋的梦游行为,小偷只是倒霉蛋而已。所以,梦游的状态完全可以反应一个人内心所隐藏的秘密。当年,你父亲为了报复岳父,杀死了自己的妻子,这个人当时心态可能已经不太正常,所以居然想到了将死者的身体藏于体内这种疯狂的方式毁灭证据,结果发现自己实在无法做到,所以才会有杀人、劈骨、吃肉、呕吐的梦游状况。当年这段往事必定一直折磨着你父亲的内心,所以一旦进入深度睡眠,他的潜意识就会回放这幅场景,并通过梦游的形式将其表现出来。” 钱恒再也说不出话来,他颓然地坐在沙发上。 人世间最可怕的不是鬼,不是血淋淋的凶案场景,而是真相。 后来那栋别墅被拆,挖至地基后继续深入三米,果然发现了一具残破的骸骨,手指以及部分肋骨都有刀切面存在,显然这些部位都被钱伟吃进了肚子。而他穷其一生守着妻子的亡魂,比最虔诚的守陵人都要坚持。只是在杀妻吃肉之后,继续活在人世的钱伟还能算是人吗?对此,我持怀疑态度。 为了“报答”马如龙找到了母亲的尸骸,钱恒将青花鬼瓶送给了他,而每当我看到这个瓶子,就想起钱伟梦游时的状态:杀人、劈骨、吃肉、呕吐。 第十二章鬼镰刀 一般的镰刀都是木柄铁头,他的镰刀则是通体纯钢铸造,只是将手柄漆成黑色,镰刀头不长但更宽,刀背更厚。他的镰刀看似不大,却有三十六斤的重量,砍人头颅就如砍瓜切菜一般。 一偷脑袋的壮汉 因为得了这个瓶子,我和马家兄弟已经产生裂痕的关系又修补回来,之后,我们在酒仙居一起大喝了顿酒。酒酣耳热之际,马长珏搂着我的肩膀说道:“我的好兄弟,以后无论如何,大家都不能翻脸,谁要是再冲自己兄弟大声说一句话,谁就是王八蛋。” “马哥不生我的气就好,我也是年轻气盛,那天说话嗓门大了点。” “别这么说,兄弟,是我的错。你为了兄弟义气这么做是对的,但我们这种人看见宝贝就想要,所以你也得理解我这种行为,不光是为了钱。” “我懂,做古玩的人,有几个看到好东西能抵御住诱惑?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钱也得赚得安心,否则不如不要。”为了防止他再要求我回去迫害侯家兄弟,先用话堵住他的嘴。 “兄弟是个厚道人,你放心吧,纳塔河村的事情我不会再说了。”他说话的态度非常诚恳,我想想也就算了,不能揪着人一点错误没完没了,于是三人又和好如初。 这顿酒一直喝到夜里十点多,我才醉醺醺地打了个车回家,进了楼道刚要上电梯,却发现门上挂着“维修”二字。我家在十五楼,这不是倒霉催的嘛! 上楼时,酒意一个劲地往上翻涌,喘气都觉得困难,上到七层时我实在疲惫到了极点,便坐下来小歇片刻。正当我张嘴喘气时,忽然听见一阵清晰的“吱呀”声响。 这是老门在开合时发出的特有的响声,看过恐怖电影的人都知道,出现这种声音一般都是闹鬼的前兆。我头皮一阵抽紧,不由自主便站了起来。 我虽然有些害怕,但害怕不是恐惧,鬼,对我而言已不再是根本无法接受的事物,因为像钱伟这种人远比鬼要可怕得多。 这时,又是一阵轻微的“吱呀”声传来,声音轻轻悠悠,恍若一抹幽魂飘荡在楼道这种阴暗狭窄的空间里。 声音似乎是从八楼传下来的,于是我带着三分恐惧、七分好奇,蹑手蹑脚地走上八楼,只见803室的门微微露出一条缝。虽然闹鬼的状况不是很明显,可是将近夜里十一点,屋门以这种状态打开着,黑漆漆的屋内也没有人在的迹象,难道是遭贼了? 倒不是我多管闲事,都是邻居,万一真遭了贼呢?想到这儿,我走到803门口,按了门铃,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出来,于是我推开门道:“有人吗?你的门没关。” 屋内还是没有半点声音,从我的声音传播的状态来看,屋内似乎很空,看来是真没人。我也不打算管闲事,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到屋子里发出“咕咚”一声,似乎有东西跌落在地。我疑心顿起,推门就走了进去,摸到客厅灯的按钮,打开灯后,赫然看见客厅靠南面的窗户下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人头。 我虽然胆子很大,但乍一看到这么多的人脑袋,内心骤然爆发的恐慌可想而知,慌不择路地掉头便冲了出去。然而,跑到门口被一阵扑面而过的冷风一吹,顿时让我慌乱的心绪冷静下来。我停住脚步仔细想想,又觉得那些脑袋无论是从表情、颜色似乎都不太像是人的脑袋,便又转了回去。 果不其然,屋子里二三十个脑袋没一个是真人的,全部是服装店的塑料假人模特。只见它们双眼瞪得滴溜滚圆,满脸机械的微笑,在雪白的日光灯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即便我不怕鬼,可此时此刻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是赶紧离开吧,住在这屋子里的人说不定是个疯子。可一转身我便撞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只见一个犹如铁塔般强壮的汉子不知何时已经堵在了门口。 他上身穿着一件脏兮兮的风衣,下身穿着一件八十年代中期很流行的一种黑色布料的喇叭裤,大脑袋上一头浓密的头发犹如鸡窝般凌乱,左肩背着一个鼓囊囊的黑色口袋,从里面物品的印迹来看,我估计十有八九还是那些假人头。 乱头发再加上满脸的络腮胡子……这人简直就像是一头站起来的狮子,一双大眼透露着凶狠的光芒死死盯着我,显然,对我的出现他非常愤怒。 “我……实在不好意思,看你这屋门开着以为招了贼,就进来看了一眼,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面对我的道歉,他没有一句回应,只是凶巴巴地盯着我,看表情似乎恨不能把我一口给吞了。 我贴着墙边指了指屋外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就不打搅你了。” 万幸,他没突然摸出重物敲在我脑袋上,而是侧身让了一条道,我就像黄花鱼般贴边溜出了屋子,只觉得我的小心脏扑腾腾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飞奔回家时,在楼梯道内几次因为腿软而差点跪倒,当我哆哆嗦嗦用钥匙打开家门进去后,因为情绪过于慌乱,心脏一阵狂跳,导致气都透不出来了。我扶着门框休息了很长时间,下意识地从猫眼往外瞥了一眼,发现楼梯道的声控灯亮了。 难道……是他跟上来了?想到这儿,我鼓足勇气将左眼贴在猫眼上,赫然看到一颗大眼珠子贴在猫眼那头正滴溜乱转,似乎努力想透过猫眼看见屋里的情况,吓得我不由自主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片刻之后,猫眼重又透入光线,壮汉应该已经离开了?可是当我再度透过猫眼往外观察时,那个神经兮兮的壮汉依然站在楼梯口,龇牙咧嘴,恶狠狠地瞪着我家大门,看样子简直就要破门而入。不过,很快楼道里的声控灯便熄灭了,一切都隐没在了黑暗的夜色里。 二血腥往事 “兄弟,我带你去开开眼。”马长珏打来电话时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怎么了马哥?你发现什么好东西了?”因为昨晚的“恐怖遭遇”,我一夜未睡,精神极度疲倦。 “这次找到的东西可是实实在在的凶物,凶得一塌糊涂。”马长珏的普通话越发熟练,甚至都有些地方口音。 “你到底发现什么东西了?赶紧说啊。” “鬼镰刀你听说过吗?” “鬼镰刀?这名字我听着就觉得瘆人。”结果是,当我听了马长珏在电话里对这一凶物的介绍后,我才明白,这玩意儿岂止瘆人,简直就是吓死人。 鬼镰刀是一把真正制造死亡的凶器,追溯它的历史,就要说到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那年头兵荒马乱,K市靠近边界,占山为王的草寇多如牛毛。其中有一个叫马猴子的土匪头子,便是鬼镰刀的主人。 据传说这人骨瘦如柴,却力大无比,生平两大爱好就是抢钱和杀人,不过他也有一点“原则”,绝不杀顺从者,而杀人的方法就是用一把镰刀割下人的头颅。 一般的镰刀都是木柄铁头,他的镰刀则是通体纯钢铸造,只是将手柄漆成黑色,镰刀头不长但更宽,刀背更厚。他的镰刀看似不大,却有三十六斤的重量,砍人头颅就如砍瓜切菜一般。 或许是因为马猴子杀人太多,虽没死但他的内心和怨魂厉鬼无异,又或许镰刀沾了太多人的血,依附了太多死不甘心的亡灵,所以在马猴子被剿匪军队抓到处死后,这柄镰刀就成了必须被销毁的东西。 只是那个年代,中国工业落后,根本就没几座大型炼钢厂,西南之地除了铁匠,老百姓甚至都不知道铁器是如何熔化的。 于是,问题就出在这上面。 虽然必须销毁这把镰刀,但将它从西南千里迢迢运到北方钢厂熔炼也确实没这个必要,于是就在当地找了个铁匠熔化了这柄镰刀。 然而怪事随即便发生了。当军队的人处理完镰刀熔成的钢块的当晚,那名熔镰刀的铁匠就去埋藏钢块的坟地将钢块挖了出来。奇怪的是,在这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钢块埋在此地。他回去后便开炉铸铁,第二天,一柄一模一样的镰刀便铸造了出来。 在吃饭时,铁匠当着一家人的面,将镰刀放在自己面前连连摩挲,那眼神就像徐悲鸿看着自己所画的《骏马图》,罗丹看着自己雕刻的“思想者”,吴三桂看着怀里的陈圆圆。 “吃饭吧,这东西你不是经常替人打吗?”铁匠的老婆并不知道这把镰刀所隐藏的血腥往事,还以为老公和往常一样是在做生意。在她眼中,这把镰刀的刀头明显太短,这是个大瑕疵,别人会不会退货都难说,至于如此得意吗? “你婆娘家懂个屁,这把刀可不是普通的物件,是神器。”铁匠越发显得得意。 “我看你神经了。”女人白了他一眼,伸筷子给坐在桌子一端的儿子夹菜。 “唰”的一声。 劲风从小男孩面前急速飞过,刮起他额头前一缕头发。 女人的脑袋忽然就从脖子上滚落到地上,铁匠出手之快,镰刀之锋利,让没了脑袋的女人继续将筷子里的菜稳稳地放在儿子的碗里,接着还用筷子替他压了压碗里高高堆起的饭。 做完这两个动作,她才摔倒在地,脖颈处的切口比刽子手的鬼头刀切下的都平整,鲜血瞬间淌满一地。 他的大儿子比较机灵,缩身便钻到桌下,躲开了亲爹朝自己脑袋劈来的第二刀。钻出桌子后他立刻朝门口跑去,然而还没到门口便觉得身子一震,男孩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透胸而出的刀头便摔倒在地。那柄镰刀正中他后背的脊柱,铁匠脸色阴沉地上前,一伸手拔下孩子背上刺着的镰刀,随即毫不犹豫地将儿子的脑袋劈了下来。 孩子滚落在地的首级和伤处狂喷的鲜血,被正在打谷场收拾谷穗的村民看见了,于是当地驻扎的民兵连立刻介入。铁匠手持凶器拒捕,还要杀死他的小儿子。为了避免他继续伤害无辜,民兵连长用一把“汉阳造”击毙了铁匠。 之后,这柄象征着不祥与死亡的凶器,便被当地人偷偷找巫师用封印之术封在了一座名为“神女”的大山之中。 本以为一切都已结束了,没想到七十年后,这柄沾满血迹的凶物还是重新回到了人间。 这次找到它的是一帮徒步登山的驴友。他们进入一处洞穴避雨时无意中发现了这把镰刀,恰巧这其中一人是拍微电影的导演,于是灵感迸发,准备拍一部在大山深处发生的恐怖追杀片。结果电影还没拍完就发生了意外,假装杀手的演员居然真的用这把镰刀将“猎物”的脑袋割了下来。 于是一场鲜血淋漓的屠杀在神女山中开始了,摄制组所有演职人员无一幸免,全部被割了脑袋。因为这个演员拿到镰刀后,整个人的体能和速度有了巨大的提升,所以虽然“以一敌十”,仍然轻易杀死了所有人。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整个过程不但被摄录机拍摄了下来,还有一个管理服装的姑娘用她的手机将这一血腥过程断断续续拍录了一部分,而这两段视频也给警方抓捕罪犯提供了最直接的证据。 这柄鬼镰刀就像是地狱流落到人间的一段诅咒,任何与之有接触的人都会变得血腥狂暴,无论是铁匠还是那名演员,在杀人时看似状态正常,其实内心根本就不受自己控制。 换而言之,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杀人。 警方当然不可能采信这样的供述,站在他们的角度,杀戮证据是确实存在的,所以无论罪犯如何狡辩都应该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K市距离神女山脚下的那个小村落并不算远,警方抓人时,现场有很多村民,七十年前铁匠幸存的小儿子找到警方说明了这把镰刀的诡异状况。 警方当然不可能采纳,可是当晚就出了情况。管理证物的警员在接收这柄镰刀不久,便手持凶器来到办公大厅。万幸的是,当日K市武警某支队领导来公安局商议联合演习行动,带了业务能力最强的几名特警。于是立刻展开行动,三名训练有素的特警加四名身强力壮的刑警,才将这名常年做证物管理工作、身形偏胖的中年警员制伏,没有造成意外伤亡事故。 据参与抓捕行动的警察描述,这位同事力量之大根本超出了正常人的范畴,K市警方这才相信这把镰刀确实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隐秘力量。 听说这一情况后,K市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刘欢第一个想到要找的人就是马如龙,于是马家兄弟见到了这柄在诡物圈子里大名鼎鼎的鬼镰刀。 接我去警局的路上,马长珏说道:“香港有一位大佬曾经开过一份单子,上面是他经过多年打听得知的最恐怖的五种诡物,鬼镰刀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今天咱们算是要开眼界了。” “还有哪四种?”我好奇地问。 “当时我还没进这行,所以看得不是很仔细,能记住鬼镰刀是因为它名字比较独特,光看这三个字就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阴森血腥的气息。” “你就别在那儿烘托气氛了,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恶灵附体,类似事件在人类社会并不少见,和撞邪的道理差不多。”马如龙道。 “大哥,你给我留点面子成吗?”马长珏笑道。 在路上我们说说笑笑,气氛颇为轻松,可是看了那段用手机摄录的视频后,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其中给我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段,就是“杀手”用手死死掐住一个女生的脖子,在那儿疯狂地喊道:“你怕我什么?你到底怕我什么?我有什么可怕的?”表情悲愤至极,似乎受到了无法接受的冤屈。这时一个膀大腰圆的年轻人手持一截木棍,悄悄蹭到他身后,举起棍子劈头打去。“杀手”虽然看似表情癫狂,但反应之快出乎我意料,他连头都没回就反手一刀,准确无误地将对方的脖子切断,鲜血顿时狂喷而出,失去头颅的人手举木棍的姿势甚至还僵持了片刻,尸体才摔倒在地上。 被他掐住脖子的女孩看到这恐怖的一幕,顿时发出尖利的骇叫声,“杀手”顺手又是一刀,女孩的头颅也被他生生割下。他单手攥着同伴的两颗头颅的头发高高举起,鲜血很快滴满了他的面部和胸前,这人蓦然爆发出一阵极其恐怖的笑声。 我实在无法继续看下去,好在刘欢也没准备让我们全部看完这段视频,关了电脑对马如龙道:“马大师,对这件事你有何见解?” “见解谈不上,不过这种凶物最好不要放在人群密集之地,它能蛊惑人心,使一个正常人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我也算是开了眼界,问题在于,我们确实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这柄凶器,真是谁沾上它谁倒霉。”刘欢皱着眉头道。 马如龙想了一会儿道:“交给我吧,或许我能有办法搞定它。” 这人太聪明了,趁火打劫还得让被劫的人心怀感激。果不其然,刘欢暗中松了口气道:“其实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这东西确实太危险了,您几位可得处处小心。” “核废料具有致命的辐射,可还是得有人操纵它们。对我们这些常年和诡物打交道的人而言,越凶的东西反而越能勾起我们的兴趣。这把鬼镰刀是你们的物证,何时交给我处理,你一句话就成。” “好的,马大师,我先谢谢你了。”刘欢感激地说道。 三阴诡之人 对这柄诡异的镰刀,我实在无法相信马如龙能“降服”它,便道:“马大哥,你确定要接手这东西?” “那是必须的,这东西经过公安局就会引起各路买家的注意,到时候可就值钱了。”没等马如龙说话,马长珏兴奋地说道。 “值多少钱我不感兴趣,我想知道的是,你打算如何驱除刀身上依附的凶灵?马猴子这种人一旦成了鬼,怕是不易降服吧?”我道。 “这种死都不知悔改的人,一旦成鬼必定是怨魂厉鬼。这对我们这些驱鬼的人而言,你不觉得更具挑战性吗?”马如龙说这话时双眼烁烁放光。 我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根本不可能帮到他,无非也就是个看热闹的陆人甲,从公安局出来后就各自回家了。 坐电梯上楼时,电梯到八楼停住了。门打开时,只见那个铁塔般的壮汉正堵在门口,他面色铁青,肩膀上挎着装“脑袋”的黑色塑料袋。看见他,我心就慌了。 但他好像把我忘了,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走进来按了去顶层的按钮,巨大的身躯挡在我身前就像一座小山。 电梯向上开动,和这样一个怪人单独相处必然心有惴惴,好不容易挨到十五楼,电梯门开后他主动让了路,可是当我从他身边走过时,这人忽然恶狠狠地说道:“你为什么偷我的东西?” 我心里顿时抽紧,说道:“你别误会,当时我真以为你家里招贼了,绝对不是进去偷东西的。咱们楼上楼下的邻居,我就算真是小偷,还得讲个‘兔子不吃窝边草’吧?”我话没说完,电梯门因为时间到而自动关闭了,壮汉那种凶神恶煞的表情却定格在我的眼中,让我内心充满了惶恐。 走到家门口,就看见老妈蹲在地上,手里捏根铁丝正在掏锁眼,我问道:“怎么了这是?” “不知道哪个熊孩子把咱们家门锁给堵上了,现在的孩子真是坏透了。”老妈恼火地说道。 我当然清楚,堵门锁的不可能是小孩,必定是那个壮汉干的,可没凭没据的话也不能乱说。我暗中叹了口气,后悔那晚实在不该多管闲事。没办法,只能找锁匠来换了锁。 当天下午,我在家上网,发现网线又不通了,打电话给运营商,来人检查后发现网络没故障,只是在二楼的路由器被人给关闭了。 第二天我家又停了水,因为有了网络的经验,我估摸这事儿十有八九还是壮汉做的,下楼后打开水箱盖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这些小事虽然没啥大不了,但接二连三地被人整蛊,就让人感到恼火了。真没想到,那壮汉看似一副顶天立地的模样,心理却如此阴暗狭隘。可问题在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甭说警察,就是居委会那些调解邻里纠纷的大妈都没法管,所以只能自认倒霉。 我憋了一肚子火,把自己的猜测和家人说了。我们家在小区也住了小十年,认识很多住户,下午爱跟邻居打听家长里短的妈妈就出去打听八楼壮汉的底细。没想到,不问不要紧,一问还真问出事儿来了。 此人叫王仁,三年前在小区买的房子,这些年来和邻里纠纷不断。首先和他发生冲突的是他家楼上和隔壁的两位邻居。起因是王仁白天睡觉,晚上在家装修,经常吵得隔壁左右无法休息。后来这事儿闹到公安局去才算平息。结果没过几天,他家邻居就发现王仁居然在楼梯道里烧纸钱,用这种恶毒的方法诅咒他们家。为这事儿,两家又闹得不可开交。 住在小区这些年,王仁没少做这种背地里阴人的勾当,以至于妈妈刚抛出这个话题,便引来了许多义愤填膺的邻居。 就在民众情绪被进一步激化后,王仁又做出了一件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他居然公然殴打一个小孩。那孩子哭喊着从楼梯里跑了出来,后面跟着无比愤怒的王仁。 “欺负一个小孩,你还要不要脸?”妈妈霹雳火爆的性子正愁找不到发泄点,王仁自己就送上门了。 不等王仁说话,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拎着拐棍就砸了过去,她是孩子的奶奶。 当然,那一拐杖打在王仁身上,并没有对这位铁塔般的壮汉造成任何伤害,反倒是老太太因为站立不稳一跤摔倒在地。这下可了不得了,小区里正在吹牛、聊天、打牌的老人们顿时都围了过来,将王仁围在当间,踢、打、抓、挠……别看都是一群上了年纪的老人,下手一点都不含糊,打得王仁蹲在地下抱着头一动都不能动,直到派出所介入,纷争才算平息。我在楼上亲眼看着这一切,心里那个爽啊,就像便秘多年的患者忽然拉了肚子。 “这就是个阴诡之人。”马长珏听了我叙述了王仁的所作所为后肯定地说道。 “‘阴鬼’之人?难道他不是人?”我吓了一跳。 “诡异的诡,不是魔鬼的鬼。意思是说这人内心阴暗,做的事情也大多上不了台面,就像你说的这个王仁,其性格促狭,行为诡异,是典型的阴诡之人。不过这种人有一点好处,胆子很小,一般不会做违法犯罪的事情,所以小事情你忍忍也就过去了。” 我拿王仁确实也没啥好办法,只能随他去了。挨了老人们一顿打之后,王仁很多天都没露面。我家还是偶尔会受到骚扰,时不时地停水停电,没办法只能把水表、电表都用锁锁上,果然好了很多。 一个月之后,刘欢真的把我们找去接手那柄大名鼎鼎的鬼镰刀。马如龙根本没有丝毫顾虑,大大咧咧地一把就把鬼镰刀拿了过来。我注意到他手上还戴了一层薄薄的手套,难道手套可以解除诅咒?那破解的方法也实在太简单了。 “几位可得小心,这东西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放心吧,交给我们准错不了。” “马大哥,你准备如何处理这东西?我可不想被你割了脑袋。”我心有余悸地望着他手里那柄鬼镰刀。 “你放心吧,我手上戴着特殊裁制制成的手套,暂时不会有问题。去你家用那口尸焦泥做的汤罐把这柄镰刀化了,单是钢块儿就够我们发笔财了。”马如龙很有把握地说道。 “原来你是早有把握了。”我真佩服他的脑子。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东西能彻底摧毁那把镰刀,必然就是我爷爷藏在家里的那口汤罐。 于是三人上了马长珏的“切诺基”,朝我家方向而去。到了小区门口,我开玩笑道:“要不然,你们顺便帮我打那个浑蛋一顿如何?” “兄弟,你要是想走黑道路线那没问题,我认识不少这方面的人。”马长珏笑道。 “好啊,赶明儿他要还是这样缺德,我……” 话音未落,“咣”的一声,巨大的冲击力通过椅子传导在我们身上,由于我没系安全带,整个人被震得向前俯冲,头顶和马如龙的后脑勺狠狠撞击了一下,刹那间我眼前全是星星,差点没晕过去。 “不许动,把镰刀交出来!”只见一名胖胖的中年男人举着手枪对准马如龙坐的副驾驶位置,恶狠狠地说道。 后脑勺被撞,马如龙已经出现了迷晕的状态。胖子等了一会儿见他没答复,居然对准玻璃窗就开了一枪。万幸前面两人贴着椅背,子弹从他们面前穿过,击碎了另一边的玻璃窗。 一声枪响,马如龙终于清醒过来,不等对方瞄准他开第二枪,就举起手中的镰刀说道:“你要的东西就在我手上,能好好说话吗?” “你要求还挺高!想让我客气点那没问题,先把东西交给我。”胖子脸上挂着冷笑。 马如龙用力将镰刀远远丢开,趁那人转身去捡时说道:“开车撞,撞死他。”马长珏发动汽车就朝那人撞去。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胖子捡起镰刀后就像变了一个人,纵身跃起,轻松站在疾驶而至的汽车引擎盖上,他身子略微一晃,立刻便用镰刀劈入车顶—有了固定处,他便能牢牢站住。我看到雪亮的刀尖从车顶透出时倒抽一口冷气,马长珏也吓了一跳,一时大意,车子笔直冲入花园撞在石亭上。 巨大的惯性让他的镰刀在车顶深深拉出一道刀口,整个人摔了下去。那些在石亭里休息聊天的老人顿时吓得四散逃开,而胖子重重地撞在石头护栏上,石屑纷飞中他似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紧紧攥着镰刀坐了起来。马长珏推起倒档,车子朝后驶去,胖子迅捷无匹地朝我们车子追来,那速度简直就像飞一样。 马长珏也就是“二把刀”的驾驶技术,倒着开没开出多远便直接撞上了一处美化用的石墩,车子左边轮胎夹在两处石墩间无法动弹了。 “快下车。”我由于没系安全带,第一个跑下车子,胖子已经追到了面前,不等他举起镰刀,我转身就跑到了车子的另一边。院子里的老人看到此地发生的情况,惊叫声此起彼伏,听得最清楚的一句便是“快报警的,要杀人了”。 胖子那张肥嘟嘟的圆脸此刻都已扭曲,他恶狠狠地说道:“居然敢打我的主意,叫你们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由于执着地追我这个移动目标,他似乎忘记了车子里还做着两个人,绕到马如龙一侧时忽然挨了一扳手,马如龙使劲不小,狠狠一下打得他一愣。接着马如龙兄弟两人都打开了车门,马长珏不忘一脚踹在他胯下,带着我们往反方向跑去。 没想到,这人根本没啥反应,晃了晃脑袋就冲我们追来,马长珏难以置信地说道:“刚才我没踢中位置?” “马猴子是个太监,所以心态才会这般扭曲,杀人无度。”马如龙百忙中将此事解释清楚。 可很快我们就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逃脱对方的追杀,因为再往前穿过一个花园就是小区内的主干道,不远处的广场上满是带着小孩玩耍的父母和老人,这要是被他冲过去一通乱砍后果不堪设想。 想明白这点,我们转向朝花园左边跑去,那胖子却忽然停住了追逐的步伐,他提着镰刀阴鸷地看着不远处毫不知情的人群,片刻之后迈步朝他们走去。我顿时慌了,大声道:“王八蛋,我们在这儿呢,你过来啊!” 他恍若未闻,反而越走越快,我急了,叫道:“要不然,咱们和他拼了!” “拼了?你说得轻巧,咱们能是他的对手?”马如龙也叫道。 “可总不能看着他去屠杀这帮小孩啊。” “咱们去了一样也是送死,提醒他们逃跑才是真的。”说罢,马如龙扯着嗓子对人群吼道:“快跑,大家赶紧逃跑啊—” 然而,他的吼声只是吸引了小部分人的注意力,绝大部分人虽然听到了这一声,但并没有察觉实际存在的危险,眼看手持镰刀的胖子朝他们越走越近,一些警惕的家长抱着孩子离开了,还有一些居然愣在当地。 胖子走到一个目瞪口呆的年轻母亲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举起镰刀,母亲吓得大声尖叫,却连动都不能动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巨大的黑色包裹结结实实地砸在胖子的脑袋上。虽然胖子反应极快,反手就是一刀,但只是划破了布袋,里面装着的模特脑袋旋即掉了一地。但胖子自己还是被砸得不轻。他反应稍一迟钝,镰刀便被人紧紧攥住,扭头一看,只见铁塔般的大汉愤怒地瞪着他。 没想到,在这最危险的时刻,出手制止“马猴子”的人,居然是最不招人待见、神经兮兮的“阴诡之人”王仁。面对这样一个厉鬼上身,穷凶极恶的凶徒,他没有丝毫犹豫,上去就和对手干上了。 胖子用力回夺那柄镰刀,王仁虽然身强力壮,但对手已经不属于“凡人之列”,角力之下王仁根本就不是对手,片刻之后已然落在下风。他被胖子抓住脖颈,一把就拎了起来抵在树上。王仁抬脚狠踹胖子胸脯,“砰砰”闷响声中胖子连动都没动。 只听胖子哼哼冷笑道:“想当英雄?我成全你。”说罢,拎着王仁庞大的身躯在树干上狠狠地撞击,几下之后王仁开始吐血,但他依然死死攥着胖子手上的镰刀毫不放松。蓦然间,王仁冲着吓呆了的孩子和女人大吼道:“快跑。” 吓傻了的女人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拉过孩子转身就跑。 胖子狠狠地将王仁摔在地下,冷笑道:“给你脸不要脸。”说罢,按住他的手用力一掰,只听“喀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在惨叫声中,王仁的两只手的腕骨硬生生地被胖子掰断。 胖子举起手中的镰刀似乎就要劈下,落在半空又停住了,他一脚踩在王仁的胸脯上道:“也是条汉子,饶你一条命。” 说罢,胖子就准备朝还没跑远的那对母子追去。马如龙叫道:“要命了,他这是要用孩子的血祭刀,这是最凶狠的召唤凶灵的手法,因为枉死的小孩怨念极大,这会让马猴子的能力有质的提升。” 此时的王仁已然双手全断,却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居然起身用两条胳膊紧紧抱住胖子的双腿,一发力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狠狠摔出撞在树上。 “马猴子”附体后,胖子虽然力量极大,但分量上并没有变化,所以猝不及防挨了一招。王仁一击得手后,抬脚就朝胖子面门踹去。然而胖子出手更快,银光一闪,镰刀刀头便插入王仁的脚面,单脚站立的王仁剧痛之下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胖子站起身,刚刚在树上的那重重一记撞击,对他没有丝毫伤害,他一脚踩在王仁的脚面上,说道:“你这是自寻死路。” 王仁疼得脸都扭曲了,用嘶哑的声音道:“有种你和我打,别伤害女人。” “呵呵,还遇到一个怜香惜玉之人。好吧,既然你活够了,老子就成全你。”说罢,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镰刀,眼见一场惨剧就要发生,却听一声清脆的枪响,胖子就像遭了电击,浑身一抖,举起的镰刀最终没有劈出,额头上的枪孔鲜血横流,僵立片刻后摔倒在地。 只见数十名荷枪实弹的警察迅速冲了过来,包围了躺在地上的胖子和王仁,而远处躲在树丛里的狙击手,也端着枪从隐蔽地站了起来。很快,医院的救护车赶到,抬起王仁送上了车子。 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最危急的时刻,毫不犹豫挺身而出的救人者居然会是这个“阴诡之人”。此刻,王仁的嘴角、胸前、腿上布满了鲜血,就像一个刚刚从战场的第一线回来的伤兵,指挥此次行动的几名领导都走到王仁面前表示“慰问”。 当然,我也很难想象,这样一位胆气过人的“侠客”会做出拉别人家水电闸、堵别人家锁眼的行为。难道他的性格就是那种“大事不含糊,小事极马虎”的类型? 第二天,居委会组织居民去医院探望英勇负伤的王仁,结果发现报名的人实在太多,最后不得不分批前往,而我作为他楼上的邻居肯定是第一批次的。 王仁的伤情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重,虽然外伤只有脚面一处,但内伤比较严重,内脏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经过抢救尚未度过危险期,现在还在重症监护病房里躺着。我们没法进病房,却在医院碰到了他的母亲—一位六十多岁神态慈祥的老太太。 对我们前来探望,她表示了感谢。闲聊中说起王仁收集“人头”的行为,我才知道这里面还有个令人唏嘘不已的内情。 原来,王仁和他老婆就是做塑料模特批发生意的,两人分工不同,女人负责组装模特,王仁负责送货。一家日子过得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属于小富之家。 然而人有旦夕祸福,王仁老婆估计是因为常年吸入塑料的有毒气体最终得了白血病,她自知治好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便瞒着病情和王仁来K市买了这套房子。在新房里住了不到一个月,女人便住进了医院,在一个月圆之夜,她趁王仁睡着后从容不迫地从病房所在的六楼跳了下去。女人的想法很简单,自己反正要死,不应该拖累活着的人。 这是王仁一生的遗憾。自此之后,因为内心巨大的痛楚,让王仁患上了强迫症:一看到假人模特,就想到自己那劳碌一生却有病不治,只为让自己有套房子能好好活下去的妻子。他没法将整个假人弄走,所以就偷走头颅摆放在家里。据王仁自己说,他经常能看到妻子夜里出来挨个擦拭这些假人的头颅。这也是他白天睡觉、晚上起来干活的原因,在王仁的眼睛里,妻子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而另一方面,见义勇为是王仁性格中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从小到大,光是受到政府表彰的见义勇为行为就有三次,其余一些小事更是多如牛毛。他就是这样一个“爱管闲事”却从来不知索取回报的人。 好在这次王仁没有因为缺钱而被迫放弃治疗,这件事很快便通过媒体被K市市民所知,自发捐款的民众自不必说。 在王仁康复出院回到小区时,居委会特意安排了欢迎仪式。在迎接他的人群里,那位曾持拐打他的老人带着孙子给王仁赔礼道歉,因为事后经过家人的询问才知道,当时,这孩子正在堵王仁家的门锁眼,被王仁抓了个现行,所以才遭到追骂。家长平时也知道这孩子喜欢恶作剧,但没想到他居然还堵人家的锁。再细细追问,才知道,这孩子还经常拔路由器的线头、关水电的闸刀等。原来,包括我们家门锁被堵等事,都是这小子一手所为,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觉得这事好玩儿,很有意思。 面对如潮的赞扬和道谢声,王仁只是神经质地笑了笑道:“这没啥,谁看到都会这么做的。”一句话说得我面红耳赤。 人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动物,根本无法从外观行为上判断他的内心。王仁整天还是神神道道地进进出出,但我看在眼里,再也不觉得他是个“阴诡之人”,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 鬼镰刀,这把几乎是我见过的最凶的凶器,却彻底还了一个好人的清白,马猴子在他生为人、死为鬼的七八十年里总算还做了一件好事,这恐怕是他自己都未曾想到的。 第十三章诅咒之地 玉本身对周围环境极其敏感,放置在人体内,天长日久吸收精血,玉内就会出现犹如血丝的线条。 一寒蝉血玉 鬼镰刀这起事件虽然不属于诡物交易,却成了马家兄弟最大的谈资。在马长珏的嘴里,血战“马猴子”、抢夺镰刀、拯救众人的人成了我们三个,王仁只是最先出手的那人,而我们才是决定性的力量,在特警开枪前那一刻,“马猴子”的失败已成定局。 因为事发之地是我家所在的小区,所以这番谎话几乎没人怀疑。于是在这个圈子里,我们莫名其妙地被当成了英雄,司马南特意组织了一场饭局,和一帮做古玩的朋友请我们喝酒。当然,以司马南这种老江湖岂能不知马长珏在吹牛?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儿子体内尸毒已清理干净,他本想找个借口感谢我们,正好出了这事儿,他装糊涂给我们捧场而已。 司马南的面子不小,那晚,整个西南省做古玩的大腕只要在K市全部过来了,包了两个连体包厢才能坐下。做古董的人没有不会吹牛的,这也不是马长珏的陋习,而是做这行的人必须掌握的一种手段。 就在我们都快把自己吹成一群无所不能的“复仇者联盟”异能战士小队时,一个不怎么说话的瘦子忽然站了起来,他明显已经喝多,扶着桌子还在那儿晃悠了一会儿,才口齿不清地道:“就这么你吹我、我吹你的,有意思吗?”一句话便让本来热闹异常的饭局瞬间冷淡下来。 司马南当时就拉下脸来道:“二宝,你酒喝多了,坐下醒会儿酒吧。” “没喝多,我根本没喝多,听你们说到现在,我都快笑死了。” “是吗?请问有什么好笑的?”司马南的语气越发冷峻。 “大家别因为几句玩笑话伤了和气,既然这位老板不信我们说的话,那就当我们没说。”马长珏性格早就磨圆滑了,此刻不动声色地打圆场道。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再想往回收可没那么容易!”二宝不依不饶。 “那你说怎么办?”马如龙当然也没少喝,听了这话脸一沉,有些恼火地站了起来。 二宝从脖子里拽出一截红绳子,接着将挂着的物件拍在桌子上道:“你们要是真有能耐,就看看这个东西。” 那是一块青玉雕成、造型极其逼真的玉蝉,看雕工必是出自大家之手,青玉下半身布满了一条条犹如血丝的红色包浆,一看就是有年头的老玉。 用玉做陪葬品在中国是有极深传统的。王侯将相下葬,尸体上必定有玉。还有讲究的人家在盖棺前把尸体七窍内都要塞入玉器,因为据说玉能留住死人最后一口气,不让灵魂成为找不到家的孤魂野鬼。而玉在死人尸体上的摆放也有讲究,最常见的摆法是“猪在手、珠在口、蝉入喉”,玉蝉就是堵在死人喉咙处的玉器。 玉本身对周围环境极其敏感,放置在人体内,天长日久吸收精血,玉内就会出现犹如血丝的线条。常人说玉能避邪,指的就是这种有红色包浆的老玉。这种东西在鬼灵眼中就是大片的血迹,一个浑身鲜血的人,鬼见了都会害怕。 “不就是一块老玉吗,你吓唬谁呢?”马如龙不屑地说道。 “说得好,你们仨谁有种敢带在身上一晚上,我就把它送给你们,另外再加一个鼻烟壶。”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珐琅彩的鼻烟壶放在桌面上。 “你不是开玩笑?”看到鼻烟壶,马长珏的眼睛都在发光。 “二爷我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来的话从来没有反悔的道理。但咱们得定个地方,K市宾馆随便找一家开个房间只要能一夜不出来,鼻烟壶就是你们的。” “我和你赌了,地方随你挑,但是鼻烟壶得搁在司马爷手上,明天早上我一出房间就交货。” “好,我就和你们赌了。”二宝大大咧咧地说道。 看样子,司马南对这场赌局也很感兴趣,当仁不让地做了见证人。不过出了酒店,被风一吹,二宝酒醒了不少,似乎对刚才的赌约有些后悔,虽然不好意思明着把说出的话咽回去,但又提高了赌赛的难度。他指着我道:“带着东西进酒店的人必须是他,别人我不认。” 他不提这个要求,我们三人心里还真打鼓,一听这话我们反而有底了。如果这块老玉真的特别邪门,他何必挑人?不就是看我年纪轻胆子小吗?我怕你吗! 既然你瞧不起我,我就非得和你玩儿到底。想到这儿我毫不犹豫地道:“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早上出来,这鼻烟壶就归我们。” “把‘们’字去掉,那东西就是你的,兄弟,我们支持你!”马如龙大声对我道。 所有人都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原则,陪着我们哥仨在K市一家三星级酒店开了套房,他们则在我房间周围包了房,就等着明天早上看二宝出洋相。 这些人认定了二宝要输,虽然他们都相信世上必有诡物存在,但他们同样认为诡物只是一种幻觉,并不是实际存在的东西。 进房间之前,马如龙递给我满满一瓶矿泉水,低声在我耳边道:“不要进厕所,用布将镜子盖起来,假如听到怪声音,就去阳台上站着。按照我说的这三点做,耗一晚上不会有问题。” “放心吧,我开着灯睡,就不信还能出什么怪事。”我信心满满地进了套房。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一阵发冷,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以为是疑心生暗鬼,便将套房里所有灯都打开,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现象。之后,我用毛巾将卫生间的镜子、入户的整装镜、卧室的大衣镜全部遮挡起来,接着将电视打开,声音开到不影响隔壁的最大声,看起了电视。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风平浪静,连头顶的灯都没有闪动一下。如果这样子都能闹鬼那真是见鬼了!想到这儿,我悬着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点上一支烟悠闲地抽了起来。 烟这种东西也属于最基本的驱魔物品,它发出辛辣呛鼻的味道和热量,足以使打横的过路鬼敬而远之。连抽了两支“万宝路”,我想闭眼小歇片刻,两眼刚刚合在一起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被一阵“咯吱吱”的响声惊醒,那声音就像尖利的器物在玻璃上划过发出的响动。我顿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睡意全无,睁开眼便看到盖在镜子上的毛巾不知何时掉落在地,而屋外一阵阵凉风灌入屋内,估计毛巾是被风吹落的。 房内的灯已经熄灭了,随即我又发现放在裤子口袋里的那块寒蝉血玉不知何时被取出放在床头柜上。 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鼓足勇气朝房顶望去,却见天花板没有任何异象。这时,又是一阵刺耳的磨玻璃声传入我的耳朵里,难道“那东西”在阳台?然而,刚才朝屋顶看的那一眼已经用光了我所有的勇气,再也没有扭头朝阳台望去的胆量。我用颤抖的手点了支烟,希望能用它熏走“那东西”。 然而,磨玻璃的声音接二连三地传入,声音越来越密集,我吓得几乎尿失禁,然而躲避无法解决问题,我点了六支烟,嘴巴含着两支,每只手攥着两支,猛然转头朝阳台望去,赫然看见玻璃窗户上布满了血液,一只青褐色犹如鸡爪般干枯的手,指尖竖着五根黑色尖利的指甲正在玻璃窗上下摩擦着,每一个来回都会留下清晰的血印。 就在我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张惨白的、没有黑色瞳仁的脸顺着阳台的墙根慢慢浮现在玻璃门上。 看到这样一张无限凄惨的脸孔,我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鼻烟壶?毫不犹豫地将香烟朝阳台丢去,接着以堪比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到门口,打开门刚要冲出去,却见屋外站满了人,除了马家兄弟、司马南,还有和我们打赌的瘦子,他们推着一辆摆放着双层蛋糕的车子全都笑容满面地望着我。 “吓傻了吧兄弟?现在已经是你的生日,我们是来给你庆生的,但愿你没被吓傻。”马长珏一脸恶作剧成功的得意神情。 “我们早就在准备了,想让你过一个终身难忘的生日,为这事儿,还特地和这么些好朋友一起演习了好几遍,终于达到这样精彩的效果。你可别怪我们嗨过头了,都是老爷们儿,你要真被吓傻了只能怪自己胆子太小。”说完,马长珏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虽然这玩笑开得确实有些过分,却让我从内心感到丝丝暖意,我也知道,这是马家兄弟在以这种方式向我卖个人情,弥补之前在我们之间产生的分歧。 能做到这份儿上,他们也算是有心了,我双手合十冲他们道:“谢谢诸位,谢谢大家。” 马长珏道:“兄弟,你这个生日在K市古玩圈里,不说第一也差不多了,汇集了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 “谢谢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意,还抽身给我一个小字辈捧场,真是太感谢了。” “也别光顾着客气,咱们插蜡烛吃蛋糕吧。”瘦瘦的二宝坏笑着说道。 蛋糕推进了屋子,马长珏道:“老陈,赶紧出来吃蛋糕吧,装神弄鬼的,别太投入了。” 说罢,马长珏开始在蛋糕上插蜡烛,然而等蜡烛全部插好后,躲在阳台上装鬼的人还没出来,马长珏眉头微皱道:“老陈,总在那儿装就没意思了。” 然而,阳台上还是没有声音。 我们都觉得有些不对头,马长珏使了个眼色和马如龙走到阳台门口,忽然马长珏大声道:“老陈,你这是怎么了?” 我们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走到阳台门口,只见老陈四脚朝天不停地痉挛着,整个面部表情都扭曲了,嘴歪眼斜,嘴里不停吐出白沫,喉咙眼就像被什么东西堵起来,无法正常喘气。我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寒蝉血玉钻进去了,忙回头,却看见血玉和那枚黑指甲好端端地放在床头柜上。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老陈抬进屋放在床上,再看老陈整张脸已经因为缺氧憋成了青紫色,就像被人暴打一顿。马如龙赶紧死死地掐住他的人中穴,接着用牙刷撬开他紧紧咬住的牙齿,急切地说道:“拿醋来,赶紧拿瓶醋!” 众人中有反应快的,迅速冲进厨房后堂要了一碗醋,马如龙直接将醋全“闷”进了老陈被撬开的嘴巴里。 老陈僵硬的面皮皱了皱,猛然咳嗽了几声,喉咙里的白沫子喷得满床都是,接着他重重吸了口气大声道:“妈呀,我见鬼啦。” 这时,酒店的值班经理已得到消息,带着两名客房部员工着急忙慌走了进来,道:“这是怎么了?”看到阳台玻璃上的“血丝”,这三人顿时慌作一团,问道,“我的天,好端端的,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马如龙摆了摆手道:“你别慌,这事儿和酒店没关系,人也没啥大事儿,你忙自己的事吧,这边我们会处理好的。” “需不需要找医生呢?我看这位先生……” “不需要,这种病是医生没法治的。”(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好吧,那我就不打搅了,如果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来找我。”经理这才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喷出堵在嗓子眼儿的口水,又喝了几口热水,惊魂未定的老陈才浑身哆嗦着对我们说道:“这里闹鬼了,真的是闹鬼了。” “老陈,咱们大家都在这儿,你别紧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马如龙坐到他面前问道。 “你们让我躲在阳台上扮鬼,但这间酒店真的有鬼!咱们把那脏东西给勾出来了。”说话间,老陈的情绪又紧张起来。 我们安慰了他很长时间,他的情绪才慢慢变得平静。接着,老陈面带惊恐地说了刚才发生的诡异状况。 当时,他躲在阳台石阶下的位置,扮鬼吓唬我,想象着我被吓得屁滚尿流的状态,差点就笑出声来。可就在我起身朝门口冲去时,老陈听到了一声猫叫,扭头望去,他看见阳台护栏上趴着四五只黑猫,在夜幕中,猫的瞳仁发出妖冶的暗绿色。 虽然猫的出现有些莫名其妙,但更可怕的是阳台护栏底部冒出了半颗人脑袋。 那颗脑袋只露出额头到眼睛的部位,只见凌乱的头发,灰白色的额头,熠熠闪烁着怪异光芒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瞪着躺在地上的老陈。 由于老陈是平躺在地上,所以看得特别真实,他本来就有心血管类疾病,突然受到了这样猛烈的刺激当然无法承受,当时就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甚至都出现了痉挛的状态。 “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哪知道,早就吓晕了!都怪吴二宝,非要显摆你那块死人玉,招惹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老陈说罢,颓然躺倒在床上,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样。 “这块玉我戴了半辈子都没出事儿,总不能在这儿露一下就招鬼了?肯定是酒店有问题,和我的玉屁关系都没有。”吴二宝急了,只是配合了一场恶作剧的局,身上的古董就贬值,这种亏本买卖搁谁身上都没人愿意承担。 可问题在于寒蝉血玉从其性质而言,确实具备变成诡物的可能,所以在场的人从表情上判断,根本没人相信吴二宝说的话。 二爬行的人 “老马,我可是来捧你场的,这块血玉是我家祖传的老物件,有人开了一百万我都没出手,能拿出来演戏全看你面子,你可不能毁我。” “放心吧,我还能拆自己兄弟的台面吗?今晚这里发生的事情谁都不会出去乱说的。”马长珏说的这句话明白无误地表达了他心里其实认定了这块玉就是诡物。 “我要的不是你守口如瓶,我要你还我这块玉的清白。”吴二宝的样子都快要哭了。 “这让我如何还你?总不能开个证明给你吧?” “我要你证明这块玉没有任何问题,否则我就从这楼上直接跳下去!”吴二宝说完这话,真就直愣愣地往阳台走去,吓得我们赶紧拦住他。 “吴老板别那么冲动,这事咱们好好商量成吗?” “就是你的玉有问题,证明个球啊!”老陈愤怒地道。 马长珏赶紧将吴二宝拉到门外,悄声道:“你别急,这件东西我给你交个底,即便真有问题,我也保证给你卖个好价钱,不会让你吃亏的。” “我不卖,我就要你证明这块玉没有任何问题。”吴二宝还真是个认死理的人。 “我真被你打败了,我怎么证明你这块玉没问题?要不然我们反向证明一下,如果这家酒店有问题,就说明这块玉没问题,成吗?” 说话间,正好一个客房服务员推着装满清洗物品的小推车走来,马长珏拦住他随口问道:“兄弟,你们这酒店闹鬼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们去杂物间了?”服务员的眼睛瞪得滴溜滚圆的反问道。 没想到随口一句话,居然真问出了意外状况,马长珏顿时就愣住了。突然一声咳嗽,值班经理从安全出口走了出来,服务员立刻把后面的话咽到肚子里,推着车子走了。 值班经理的笑容有些勉强,双方也没交流,我们随后便进了房间。 关上门,马长珏对吴二宝道:“你的东西不需要证明了,确实是这间酒店不干净,凑巧被我们给碰上而已。” “谢天谢地,不是我的东西就好。”吴二宝都快激动哭了。 “这酒店还真不干净?”众人中有一人瞪大眼睛,表情极度惊讶地问道。 “别把这事儿看得多严重,世界上闹鬼的酒店不是多,简直就是太多了,问题在于老陈差点被吓死,咱们是不是应该找酒店索赔?”马长珏提出了关键问题。 “找他赔,这钱我不要,拿来就当着狗日的经理的面烧掉,但是绝不能便宜了他们。”老陈义愤填膺地说道。 我们又开门走出去,一直守在屋前的经理却已经离开了,马长珏笑道:“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肯定是偷听了我们的谈话……” 话音未落,三只遍体纯黑的猫从窗台跳进了走廊,在昏暗的橘色灯光下,双眼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 面对我们,三只猫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龇牙咧嘴发出了低沉的吼叫声,就像在跟我们叫板。不过,奇怪的是,我们所在的楼层是六层,这些猫是如何通过光溜的墙壁爬到六楼的窗台上来的呢?它们身上总不会是有攀爬工具吧? 走出房间的马如龙在我耳边悄声道:“通体黑毛的猫可不多见,在西方传说里,黑猫是地狱的使者,这东西可不是什么吉祥的动物。” 话音刚落,只见三只猫高高竖起尾巴,踮着脚,“趾高气扬”地朝我们走来,速度不急不慢。马如龙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们让路,眼看着它们钻进了楼梯通道,马如龙则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我们跟在马如龙身后。 可是进入楼梯后,我们才发现三只猫早已踪影全无,不知是上还是下,总之连根毛都没落下。正当我们准备离开时,却见楼下一层转角处显现出一个满头长发的人影,影子形状似乎是个女人。 虽然有影子在,基本可以确定对方不是鬼,但让人感到骇异的是对方居然是四肢匍匐在地,缓慢地爬行着,而且她双手指甲极长,几乎和马长珏用来吓唬我的道具指甲长度相当。随着四肢的每一次抬起,长着又长又尖的指甲的双手很清晰地握成五爪状,活脱脱就是鬼爪造型。马如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我们悄悄躲进了楼梯通道的木门后。 透过门缝,只见那诡异的人影动作轻盈得简直就像不沾地,缓缓爬了上来,我已经无法确定这影子到底是人还是鬼。 然而,那个诡异的身影最终并没有爬上来,她到了楼梯中段的位置便停止前进。接着我们听到她不停地抽动鼻子,就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仔细地闻着什么。 世界上最恐怖的不是鲜血淋漓的尸体,不是模样恐怖的鬼魂,而是在一处幽暗的空间,你亲眼看到一个人做出有悖人类正常行为的动作。比如说蓝可儿在酒店电梯中那段视频,她手舞足蹈的行为并没有多少夸张之处,但看来就是给人一种冷到骨髓的感觉,让观者无不起一身鸡皮疙瘩。 最恐怖的感觉必定是来源于人心之内,而不是你耳朵听见、眼睛看见的状况。只有给人以足够的遐想空间,一个事情蕴含的恐怖元素才会被不断放大,而这个人影的动作、外形就符合想象的空间,所以我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冷。 过了很长时间,这道人影才倒退着从楼梯转角而下,一切恢复如常,马如龙直起身子舒了口气道:“但愿这就是个神经病。”以他的胆量尚且不敢过去一探究竟,这一场面的诡异程度可想而知。 我也平复了一下紧张的情绪,说道:“咱们还是走吧,这酒店让人感到阴森森的。” “老陈差点被吓死,哪能说走就走?这事是我挑的头,还得是我去找酒店索赔。”马长珏是为了我惹上的麻烦,而马如龙当然不可能置身事外,所以我们三人从“诡物买卖三人组”转型为“遇鬼索赔三人组”,找到了东躲西藏的酒店经理,提出了索赔的要求。 “首先感谢几位选择本酒店入住,这是我们的荣幸,但我还是很遗憾地告知三位,因为遇鬼而索赔,这样荒诞不经的理由是不可能作为索赔依据的。这是一个科技至上的年代,我本人又是一个唯物主义论者,所以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鬼神存在。”经理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地陈述了自己的观点。 “你的意思是,咱们在酒店受的刺激就这么算了?”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如果您确实因为酒店方的失误而受到了伤害,我们当然有赔偿义务,前提是您得有证据证明这点,口说无凭啊。” “好,我想参观一下酒店的杂物间应该没问题吧?”马长珏道。 “我们酒店每层楼都有杂物间,请问您是打算逐一参观还是具体参观哪一间?” 这下问题来了,因为那名服务员并没有详细说是哪间杂物间闹鬼,这酒店足有二十多层,难不成一间间翻找下去?却听马如龙道:“我只看五楼的,没问题吧?” “当然可以,我亲自送三位过去。”经理说罢,便当先带路走进了电梯,看他那副信心满满的样子,我估计马如龙肯定选错了屋子,就算真有杂物间闹鬼,也不可能是五楼的。 果不其然,到了五楼杂物间,打开门后只见偌大的房间里整齐地堆放着一排排的货架,货架上则摆放着清洁用具和酒店一些积存下来的杂物。整个房间铺了细细一层灰,足见长时间没人打扫,三盏日光灯坏了两个,屋内光线显得十分昏暗,也只有这一点符合“闹鬼”的可能,其余没有任何异常状况存在。 马如龙仔仔细细绕着屋子看了一圈,直起身子默不作声地出了房间,经理则挂着一脸讥讽的笑容道:“三位抓着鬼了?” 马如龙没有搭理他,径直回了六楼。我以为这事儿结束了,马如龙却在进屋前低声对我们道:“这件杂物房有问题,而且是有大问题。” “马哥,你不会是心理作用吧,我看一切都太平啊?”我道。 “就是因为太平所以才古怪,这间杂物房我仔细看过,没有发现一处捕鼠防鼠的物品存在,你们觉得这正常吗?” “没什么不正常的,这酒店生活着许多黑猫,有老鼠才怪。”我道。 “你说得没错,可问题在于这些猫又是从哪儿来的?你见过哪家酒店让这么多野猫进出的?骚扰顾客正常休息不说,也会对食品卫生造成影响—食品卫生在任何一家酒店都是不可忽视的大问题,这间酒店却任由野猫来回穿梭而不管不顾,放在任何一家酒店,只怕酒店管理者早就下课了!而且你想过没有,那个在地上爬的人,姿势和猫是不是有点像?” 一句话提醒了我,她的姿势确实很像猫,尤其是手上的指甲,几乎和猫爪一模一样。 “难不成这座酒店有猫成精了?”我只觉得一阵恶寒。 “猫鬼这种东西在历史文献上是有明确记载的,据说唐朝的后宫很多有势力的妃子贵人都养有属于自己的猫鬼。所以,我想这间酒店里所谓的鬼可能就是猫鬼。”马如龙悄声道。 “这个推测太牵强了,我觉得很难说服别人。” “那是因为你不懂猫鬼的作用,养猫鬼和养小鬼大体相仿,都可以为主人带来他所需要的东西。这可是一间酒店,总有携带贵重物品的大富之人,如果酒店的管理层真的有心利用猫鬼这种阴物盗窃对方财物,就不难解释为什么酒店里会有猫和鬼两种东西共存了。”马如龙的推测似乎很有道理。 “按你这么说,这就是一家黑店?”我虽然觉得马如龙说的话很有意思,但用这种太玄乎的理由来解释一件事情,似乎过于草率了。 “黑店也不是没可能,因为人永远是最疯狂的动物,这是千古不破的真理。”马如龙又变成了哲学家。 说罢,他又从兜里掏出一个长条形类似于袖珍录音机的东西,得意扬扬地冲我们晃了晃,说道:“这是最高科技的测鬼物品—灵魂录音机,英国科学家根据闹鬼场地都会出现电磁波紊乱的特点设计了这款能够探测异常电磁波段的监听设备,所以只要打开它,就能清清楚楚地知道哪间屋子里有怪事发生。” 说罢他打开设备,传来一阵类似于电流声的轻微噪音,我们仨站在阳台上,马如龙指着阳台下平坦光滑的宾馆墙体说道:“这种地方,如果不是猫鬼,一个女孩能赤手空拳地爬上来吗?那些猫更加不可能上来了。” “要是真有猫鬼,赶明儿我也养一只,这样就能太太平平躺在家里坐享其成,啥事也不用做了。”我笑着道。 “你别把这事儿想得太简单了,有得必有失,你享受着猫鬼给你带来财富,同时也得不停满足它的欲望。猫鬼可不是学雷锋做好事,它这么做也是有自己的需求的,而一旦有需求你满足不了,保证你会死得异常凄惨,所以富贵还是靠自力更生更加靠谱。” 我们正聊得投入,忽然“灵魂录音机”传来一声关门声,接着一个声音传来道:“大半夜的把我找来,你有病啊?” 接着是值班经理的声音道:“我都快被那个鬼丫头烦死了,你必须想法子把这事儿解决了,否则别指望我再管这事儿。” “我怎么解决这事儿?总不能把那丫头杀了吧?” “我看这点子不错,你就该把她杀了。” “我看你疯了,杀人是犯死罪的。” “别吓唬自己好吗?她连身份证都没有,杀了她谁知道?” “咱们自己良心知道。” “你扯个蛋良心,你有良心吗?” “兄弟,杀人不是开玩笑的,那丫头不过就是麻烦了一点而已,不至于到杀了她的地步。” “麻烦一点?你话说得真轻松,你知道有多少顾客被她和那些猫吓得半死?有多少人为这事儿天天在我跟前投诉她?就因为这丫头,我们生意上的损失有多少?” “你别忘了,如果没有她妈,这家酒店根本拿不下来。” “去他妈的!那女人都死了十几年,还说这些屁话有意思吗?” “你是不是疯了?那女人的本事你也不是没见着,和鬼根本就没区别。要我说,她死了以后只怕比她活着时更可怕。” “我真服了你,赚点钱不见长本事,胆子反倒变小了,一个死了的女人还能翻天不成?” “我懒得和你讨论这事儿,你要是不怕死就自己做这件事,我还想多活几年。”说罢一声关门响。 本来以为两人都出了屋子,片刻之后却听值班经理咬着牙道:“这事儿你不做,我自己来做。”说罢开门而出。 “他要杀人。”我惊讶地说道,真没想到一个“灵魂录音机”没录到鬼的声音,却无意中让我们听到了一起即将发生的杀人预谋。 “赶快报警,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马长珏赶紧给刘欢打去了电话。 十分钟后,我们在酒店大门口迎到了刘欢,他焦急地问道:“大部队随后就到,你们说的犯罪嫌疑人呢?” “不知道,刚刚问了酒店服务员,他们也不知道值班经理去了哪儿。” “他要伤害的对象现在在哪儿?” “我们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估计应该是在1至22层其中一间杂物房中。” “要是这样搜查,即便被我们找到,人只怕也早就变成一具尸体了。”刘欢边说话边脱下身上的夹克衫,露出固定在腰间插着手枪的枪套。他急匆匆进了酒店大堂,掏出警官证道:“你们值班经理在哪儿?” “不知道,半个小时前他还在大厅,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 “打电话给你们总经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让你打就打,我是在执行公务。” 让我们失望的是,之前和值班经理在房间里讨论杀人与否的总经理电话已经关机,而值班的服务员里,没人知道总经理家在哪儿。由于信息部主管下班,值班的信息员没有权限调出员工档案,所以也无法第一时间从存档记录中得知其家庭住址。 好在大批警员随即赶到,立刻展开地毯式排查。这时,刘欢从酒店员工那儿得知了值班经理的私人号码。刘欢拨通后响了几声,对方便接通了。 “你在哪儿?”刘欢口气严厉地发问道。 然而对方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电话那头只有沉闷的喘气声,片刻之后一声清晰的猫叫声响起,接着一种从喉头发出的“哼哼”声从话筒里传出,最后电话里“呼呼”作响,就像是大风刮起的声音,可大厅之外的马路上风平浪静,没有一丝起风的迹象。我正自怀疑,刘欢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撒腿往酒店门外跑去。 没等他跑出大厅,一个身着黑衣的人“轰”的一声从高处坠落,狠狠砸在水泥地面上。瞬间,坠楼人身体四周布满了一片鲜红的血迹和黏稠状的脑浆。即便我站得较远,都能看见摔死之人头顶被摔裂开一道触目惊心的裂口,脑浆从裂口处溅射而出。由撞击力的强度可知,这人必定是从酒店顶楼摔落的。 屋子里顿时发出一片惊叫声,那些女服务员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状吓得魂飞魄散,哭叫声连成了一片。刘欢则站在门口仔细看了一会儿,问我们道:“你们能否确定,死者是值班经理?” 我们所有人走过去,忍住恶心仔细观察了死者身上的衣服。我们和值班经理只有两面之缘,所以无法判断死者到底是不是他,但可以肯定,这绝不是值班经理要杀死的那个爬着走路的人。 得到我们的答复后,刘欢立刻掏出报话机道:“离楼顶最近的小组立刻赶往顶层,凶手有可能就在顶楼,另外再派一个队员去找值班经理的照片,把所有当晚当班的经理图片发给我。”于是,除了把守出口的警员,其余人全部赶往了楼顶。我们虽然也想跟着上去,但警方抓捕凶犯不可能允许外人跟着看热闹,所以只能在楼下大厅等着并接受笔录。 大约半个小时后,刘欢带队从电梯下来了,看样子他们没有任何收获。刘欢对马如龙道:“酒店楼顶大约有近百只黑猫,并有一间铁皮房子,看样子应该是住人的。阳台护栏有大片血迹存在,估计死者从楼上坠落时已经被黑猫攻击身受重伤,这位想杀人的人最终成了猫的猎物。” 听罢,我内心一阵阵发冷。值班经理要杀的到底是人是鬼?他自己可能到死都没有搞清楚吧? 此时,物证组的警员已来到现场,经过酒店服务人员确认,死者确是当晚值班的经理。随后,信息科的警员破解了员工资料库,找到总经理的家庭住址。一队警员立刻上路,二十多分钟后,便把总经理带到了现场。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尸体,总经理一屁股就瘫在地上,浑身犹如棉花般软成一团,任凭警察如何搀扶都无法挪动半寸,在那儿喃喃自语道:“她果然没死,果然没死。” “谁没死?”刘欢皱着眉头蹲在他对面问道。 “她……她果然没死,那个鬼一样的女人。不,她就是鬼,根本就不是人。”总经理语无伦次地说,浑身抖若筛糠。 经过很长时间的平静,总经理激动的情绪才逐渐变得稳定下来,之后说了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往事。 三残酷的报复 这位总经理所经历的事情是从十三年前开始的,那时他还只是这家酒店工程部的一名监理,跟随集团在全国各地建造酒店、度假村、高尔夫球场。当时,这片区域只能算是K市的郊区,是一个叫作武陵村的地方。如今在本地区所有的商业地段,几乎全是属于当年武陵村的农田和竹林。 当时的酒店老总看上了武陵村的地,希望能买下来进行商业开发,然而和当地农民在补偿款金额上产生了分歧,所以动迁事宜一直没谈拢。虽然酒店用尽了各种手段威逼利诱,怎奈当地民风彪悍,所有软硬方法都没能让他们就范。就在酒店方一筹莫展时,一个鬼魅般的女人找到了独自在竹林丈量面积的工程部监理,也就是现在的这位总经理。 按照他的说法,女人如瘦弱的骷髅,穿着一件黑色长袍,黑发及腰,面色苍白,四肢分别用四根竹竿固定,所以动作僵硬,看起来就像是一具僵尸。 最为诡异的是,女人身边围着一群野猫,还有一个四肢着地爬行的小女孩。当时经理以为女孩用这种方式走路是因为年纪太小,尚且不能独立行走,后来才知道她根本就不会直立行走。 女人告诉他,如果愿意帮助自己抚养这个女孩长大,将她视如己出,她就帮助酒店达成拆迁的愿望。当时经理以为这个女人神经不正常,随口便答应了。没想到,女人示意他跟着自己走,并带着他走到林子深处的一座乱葬岗中。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用僵直的手挖开了一个坑穴,露出一处用铁板盖着的古井,掀开铁板,深邃的井中发出流水的声音。 女人直视着经理,说:“你要记住自己的诺言,否则,我是不会放过你的!”说完,她就毫不犹豫跳入井内,不可思议的是,她身边那几十只野猫也接二连三地跟着跳了下去。 经理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何说要帮助自己,却又突然便寻了短见。然而半个月后,村子里开始发生瘟疫,很多人莫名其妙地呕吐、腹泻不止,来不及送到医院便一命呜呼了。当地村民本来就迷信,还以为这个村庄里有人招惹了五路瘟神,便在一片惊恐中争先恐后地搬离了村庄。只有这位经理知道,村民是因为喝了被腐烂尸体污染的山泉才染上的疫病。 从那以后,那个女人的女儿一直在酒店里生活,成了这座酒店高层内部心照不宣的秘密。 当然,酒店遵守与一个死亡女人的“协约”并非因为讲信用、知恩图报,而是畏惧女人狠毒的手段,以及她鬼魅一般的行为方式。开酒店的人本来对风水宿命一说就极其相信,所以他们暗中认定这女人定然是妖非人,所以“妖怪”留下的种自然没人敢得罪。 当然,也无人敢亲近女孩。 所以,女孩在此生活的十三年里都是以猫为伴,她爬行的动作、肮脏的身体,都会在无意中吓到住店的旅客。即便如此,酒店管理者也不敢驱离女孩。直到这一次,当值班经理意图加害女孩……结果大家也都知道了,要害人的人已经横死。 这位总经理一口认定,杀死值班经理的人必定是那个鬼魅般的女子。说到后来,他又有些激动,整个人甚至出现短暂的幻觉,足见他对竹林中那位黑衣女子的恐惧心理。 即便他与这次死亡事件无关,但对十三年前武陵村的集体死亡事件隐瞒真相,已经涉及妨碍公务,所以立刻被批捕。之后,随着对武陵村幸存者的调查,黑衣女人死亡的前因后果逐渐浮出水面。 生活在林子里的黑衣女人,本是武陵村村民王大海从外省买的老婆。当年旅游资源远没有现在发达,即便是K市,在当时的国内都算落后城市,更何况郊区农村的状况。所以武陵村村民娶老婆几乎都是买来的被拐妇女,而这个女人至死都没人知道她的姓名。因为她性格极其倔强,从被买来的第一天起就没说过话。王大海属于典型的二愣子,喝点酒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经常强暴、殴打女人,她实在无法承受,便用剪刀将这个男人刺死了。 当时的村民法制观念落后,也没人报警,王家人在村子里执行了“家规”—将女人的四肢打断后,生生把她给活埋了。 没想到,这女人命不该绝,居然被林子里刨荒坟的野狗、野猫刨开了坟堆,无意中救了她一条命。而令人称奇的是,这些猫狗居然将找来的“食物”供给几乎奄奄一息的女人,她就是依靠这些腐败的食物以及动物与自己的尿水,硬撑着活了下来。 女人之所以如此顽强,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怀孕了。无论她多么痛恨给自己“留种”的男人,但母性是每一个女人的天性,她不可能放弃自己身上的骨肉。只是那女孩从小和猫狗在一起生活,母亲又断手断脚无法帮助她学习走路,加上后来生活在酒店里,连正眼看她的人都没有,更不用说教她正常人的行为方式了,所以至今女孩都有跟动物一样的生活习性。 后来女人的行踪暴露,村子里的人本打算杀了她,没想到酒店负责拆迁的部门人员来到了村子,有外人在场,当然无法明目张胆地杀人了。 后来的事情虽然幸存者并不知道,但我猜也能猜出来。女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而且连自己女儿都有性命之忧,权衡之下,一个手足残废的女人自然只有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给自己女儿留一条生存的路,她只有用自己的死换来女儿的生。 听了这件凄惨的事情,我们每个人心里都颇为沉重,这一整件事还是和人性有关,正是人的愚昧无知、贪婪无情,导致了接二连三的死亡事件。只有猫和狗对主人的忠诚,是唯一值得这对苦命母女回味的情感。 对每一个不知情的人而言,这位母亲和女儿都是行为诡异的怪人,而对母亲和女儿而言,所有人都是可怕的,必须加以防备。虽然自己与他们、她们是同类,但女孩宁愿爬着走路,也不愿意像自己的同胞那样昂首挺胸地直立着行走在人世间,或许在她单纯的内心,自己根本就是一只猫,而非人。 三天后,女孩被接去了市福利院接受行为矫正。 两个月后,女孩在睡梦中离开了世界,据说是死于突发性心脏病。或许她和那些被鬼吓死的人一样—被人给活活吓死了。 第十四章图獭邪神 据说图獭胆大如斗,所以只能长在体外。他是专司掌管地狱阴兵的阴帅,左手上拿着的这个如砖一样的物体是请阴兵的兵符。 一寻求吓死 “寒蝉血玉”并非一场交易,而是一场事件,一场意外发生又被我们意外知晓的事件。而在那栋看似豪华的三星级酒店里,人性的冷漠被释放得淋漓尽致。 接下来要说的这场诡物交易,是从另一场交易开始的。 一个大款,不知道是不是被山珍海味吃坏了脑子,居然在圈内遍撒“英雄帖”,声称自己因为胆子太大,从来没有体会过恐惧的感觉,所以如果有人能吓到自己,重金酬谢。 我从爷爷那儿得知这事后,和马家兄弟闲聊时无意中说起,马长珏顿时两眼放光,坐直身体道:“这人脑子是不是被驴给踢了?居然还能提出这种要求?” “我觉得纯粹是有钱人的臭嘚瑟。”我一向不待见有钱人,有机会当然要表达一下自己“仇富”的立场。 “那没问题,只要他愿意掏钱,我来安排一场保证他害怕到极点的局。不过话得说明白,吓死了算谁的?”马如龙冷笑着道。 “马哥,你不是当真吧?这种无聊人说的无聊话,我从没当过真的。”我说道。 “我可不是开玩笑,他要是喜欢古董收藏这一块,咱们把行里的人组织一下,抵得他下不来台,让这场局不做都不成,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土大款,顺便替天行道,赚点他兜里的不义之财。”马如龙越说越高兴。 “马哥,你要是说认真的,我可就联系那人了。” “去联系吧,兄弟,我让你看场好戏。” 这个装傻充愣的大款名叫罗智好,不过从他做的这件事来看,这人实在称不上“智好”,“智弱”倒是有些贴切。 罗智好是七十年代初生人,陕西神木人。九十年代凭借两个拳头打天下,在当地拼死拼活地弄了两个煤矿,运营初期亏得一塌糊涂。罗智好想卖,却根本没有下家接手,结果“被迫”赶上新世纪初煤炭价格大飙升的时代,他的两个煤矿属于大型煤矿,其中一个还开采出了无烟煤,两年时间从一个欠债上百万的“穷痞子”,瞬间转身为资产超过二十亿的亿万富豪。 有了钱的罗智好也没人当他是痞子了,摇身一变成了“罗爷”,整日呼朋唤友地玩闹。后来听说K市是花城,四季如春,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让助理过来买了一套别墅,和一家人都搬了过来,没事开着他那辆车牌号为五个八的黑色悍马满大街转悠,觉得哪条街景不错就在附近买套房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弄了二十来套房子,结果又赶上房价暴涨,原本两三千一平方米的房子涨到一万多,罗智好平白无故又赚了上亿元。 近两年煤矿整改得厉害,煤价也持续走低,不过罗智好早已赚得盆满钵满,手上的钱多到十辈子也花不完。不过他有个优点,“嫖赌”二字绝不沾身,所以也能守住财。近两年实在钱多得没处花,于是就进了古玩圈,他对字画不感兴趣,特别喜欢玉器、瓷器,看上了眼多少钱都敢买,绝不担心自己当黑头多花冤枉钱。 就是这样一个人喊出了“吓倒我有赏,吓死我重重有赏”的口号。 爷爷从他身上赚了不少钱,说起来也算是我们家的金主,这次若能让他“心想事成”,不但赚钱还能卖个好。于是,两天后我见到了这位不到五十岁便已退休养老的大富翁。 罗智好穿着也不奢华,一身宽大的、有些不合身的黑色阿迪运动装,硕大的脑袋剃着一个近乎光瓢的瓦刀头,五官粗鲁,目露凶光,身高大约在一米八五左右,虎背熊腰,那样子活脱脱就是黑社会最佳代言人。 最能体现他身份的是手腕上的一块百达翡丽真钻金表,就这一块手表的价值就在百万以上。不过那表盘的图案十分特殊,是个八卦图形。 我好奇道:“罗总,我真是第一次见百达翡丽有这种款式的表盘。” “呵呵,我这是特别定制的—要不怎么说感到遗憾呢,我信神信鬼一辈子,却从没见过类似的东西。”说这话时,他果然满脸遗憾的表情。 罗智好虽然长相很凶蛮,体形很强悍,但其实彬彬有礼,尤其对爷爷十分尊重,这点转变了我对他的固有印象。 “兄弟,我不像你们念大学的读书人,我是个大老粗,说话从来没分寸,说过头了你可别往心里去。”罗智好粗声粗气地说了一句客气话。 “罗总,你别和小孩客气,他在你面前是晚辈,该教育就教育。”爷爷笑道。 “我最佩服的就是读书人,在他们面前可得收着点。”罗智好挠着后脑勺笑道。 “罗总是长辈,就别和我客气了。听爷爷说,您想体验刺激的感觉是吗?” “没错,我这人吧不算是坏人,但有一点特别苦恼,就是胆子太肥,从小打架闹事,长大后持刀砍人,要不是运气好,早就沾上人命官司了。什么‘人在做天在看’,什么‘报应循环’,我光听说过,但从不怕—以前没怕过,现在也不怕。 “所以很多人听说我要出钱买怕,都觉得我是吃饱了饭撑的没事儿干,那是因为这些人不懂我。因为胆子太大,人生过于顺畅,所以我从来不敬畏鬼神,到了这把年纪,我得让自己低调点做人,毕竟守着这样一份家业,我可不想过早完蛋。只要你能让我实实在在见一次所谓的灵异现象,我这儿重金酬谢。”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说白了就是不信邪,但又担心万一真有地狱存在,自己继续“为恶”会遭报应,所以先看一眼,假如真有所谓的鬼魂存在,则说明必有地狱,那将来就不再为恶,否则该干吗还干吗。 揣摩出他的心思,我对他的看法又回到鄙视状态。这种人只能用“无可救药”四字形容—连不做坏事都得有个先决条件,只是他的想法实在过于荒唐。 我不可能指正他的想法,因为与我没有太直接的关系,我的目的很简单,做成这场局,赚他的钱。于是道:“罗总的意思我当然明白,不过有句话我得先说,任何一场局,尤其是这种局耗费小不了,我知道您不差钱,但话得说在前头。” “没问题,钱的事儿好办。说吧,定金你要多少?” “这……” 我犹豫是因为马如龙没和我说过价格,见我吞吞吐吐的,他很爽快地一挥手道:“我先给你两万,甭管多少钱后面再补给你。我这人别的牛不敢吹,钱这块肯定短不了你的。” “是啊,你放手去做吧,罗总可不会坑你那点小钱。” “老爷子懂我。”罗智好嘿嘿笑着,露出了黄板牙。 “好嘞。不过罗总,这种事儿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您心脏血管啥的应该都很好吧?” “你放心,我很注重锻炼的,所以身体壮得像头牛。不过小伙子,我也有句话说在头里,花钱就是为了找怕,万一这个局没啥意思,钱可是一分没有。” 一听这话,我高涨的情绪就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顿时从头冷到脚,看来这钱能不能拿到手还两说。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担心,爷爷道:“你和罗总接触不多,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只要这件事你做得符合他的心意,即便没有合同,他也绝不会赖账。以罗总如今的身份地位,可不会因为一点钱而折了面子。” “老爷子说得没错,你别担心我偷奸耍滑,姓罗的这辈子当啥都成,就是绝不会当骗子。放心去办吧,这事办得好,我保证你能赚大钱。” 见到马家兄弟,我把情况说了,大家一致认为他几十亿的身价,能赖几万块钱?所以关键在于到底如何把这场局做好。因为看罗智好的面相,十足就是个能把鬼吓跑的恶人,我还真有些担心马如龙请来的“鬼”不给力,镇不住他。 “放心吧,不让姓罗的尿了裤子,我跟他一个姓。”马如龙信誓旦旦地道。 随后,马如龙就出去“做局”了,而马长珏手上有一单生意,我俩便去了卖家所在。 这笔生意并不是诡物买卖,对方要出手的物品是一尊青铜雕像,是由一个叫汪海的朋友在中间牵的线。很快我们便在茶馆的包厢里见到了对方。 牵线的汪海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但头顶已经有些“凋零”了。出售物品的人看上去有四十多岁,瘦得和猴子差不多,穿着华丽,浑身戴满了各种金银玉器,一脸狡诈的神情,直观给人感觉就是个非常狡猾的人。 双方坐定寒暄了几句,互相通报了姓名,中年人有一个又土又霸气的名字—刘大发,而听他自己介绍,他也确是个大发的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名下已有两家在K市赫赫有名的夜总会。虽然还远远不能跟罗智好相比,但比一般人强得太多了。 听了这番自我介绍,马长珏略一沉吟道:“刘老板带来的东西能让我过过眼吗?” “一聊天就把正事儿忘了,没问题,请两位上眼。”说罢,刘大发拿起放在脚边的皮箱,打开后,里面是一尊用报纸和海绵包裹的佛像。 二远古佛 说是佛像,这尊佛却不是长供的佛祖或观音,我这个毫无佛学功底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这尊佛像对应的是哪位佛祖。 只见佛像五官狰狞,赤身裸体,双手一过头顶一在腰腹,过顶的左手握着一块类似砖头的方形物体,在腰腹的右手握着一柄金瓜锤,须发皆张,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脚下踏着一个造型奇特的神兽。 我仔细看了看,心里想:这东西不会是“魔兽世界”里的英雄造型吧?有了这个念头,我差点笑出声来。马长珏却非常仔细地看了一番,直起身子道:“这就是一座工艺品雕塑吧,佛像这方面我也略有研究,可是您手上这尊……恕我见识短浅,从没见过这样的。” “说实话,早前我也没想过这是一尊古董,后来有一个做古物鉴定的朋友去我那儿玩,见了佛像上的包浆,非说这是有年头的古物,带去做了一次年代鉴定,结果居然是秦朝的物品。” “秦始皇的东西?”我有些惊讶地说道。 秦朝是青铜冶炼的一个高峰期,什么青铜乐器、青铜武器、青铜大鼎都是那时做出来的。 “没错,这是鉴定证书。”刘大发将一纸证书摆放在马长珏面前。 我们做古玩的人,对一些官方的鉴定机构是非常熟悉的,刘大发这张证书的开具单位确实是专门以科学方式鉴定物品年代的权威机构。 靠机器设备虽然无法鉴定出古董的价值,但对年代的断定肯定比单纯靠肉眼来判断准确性高,所以鉴定报告说这东西是秦朝的,必然不会错。 马长珏想了一会儿道:“我相信这尊古物必定是有年头的东西,可问题在于,咱们谁也不知道这尊佛像的出处,该如何定价呢?” 决定一件古物价格的因素有很多,年代只是其中一个方面,对一件毫无出处的古董,马长珏虽然经验丰富却也无法估出价格。 “兄弟也别谦虚,既然你不否认这是秦朝的东西,咱们就以年代定价,艺术性、品牌价值姑且不论,这个不为难你吧?”刘大发笑道。 以我对马长珏的了解,这东西他十有八九不会要,因为不确定到底能值多少钱。在喜欢的人眼里它就是个无价宝,在不喜欢的人眼里就是一块破铜烂铁,根本就没有定价的参照标准。 马长珏的答复却出乎我的意料,他皱眉仔细想了很久,靠在沙发上道:“东西是老东西,也有艺术价值,都是朋友的面子,所以我说个友情价,一百万如何?” 听了这个价格,我都傻了,甚至连刘大发都被惊着了,他表情先是一呆,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赶紧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嘿,都是朋友,咱们谁都不能吃亏。” “既然刘总认可这个价格,那就这么定了。”说罢,马长珏拿出笔记本电脑道:“给我账号,咱们现场打款,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马老板果然是痛快人。”刘大发大喜过望地说道。 把事情办完坐上车子,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马长珏笑道:“你觉得我打眼了?” “论眼力,我肯定没法和你比,你觉得这东西值一百万,它肯定就值这个价。”我随口道。 马长珏哈哈笑道:“别蒙我,你的表情出卖了你的心。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用不了多长时间,刘大发就得找我把这东西买回去,到时候,这东西可就不止一百万了。” “马哥,就凭推测你敢花一百万买它?”我觉得马长珏简直疯了。 “信不信的你等着看吧,先给你提个醒,张良买凶刺杀秦始皇的那个大力士,史书上记载他用的是什么武器?” “方形的大链子锤啊,怎么了?”我不解地问道。 “那东西准确的说法应该叫锥,也就是个方形带锁链的大铁疙瘩。秦朝的武器系统里可没有金瓜锤这种重兵器,所谓的锥都是正方形的,而金瓜锤是唐朝皇宫仪仗最先使用的,一个秦朝的雕像上怎么会有唐朝的器物?”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很有道理,奇道:“这和纳塔河村子里的古墓有点类似,汉代的墓葬居然有唐朝的骨箫。” “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儿。因为汉代墓中完全有可能进入唐朝的人,遗留了那根骨箫,可秦朝的铜塑雕像上出现唐朝以后才有的器物那就不正常了,除非是雕刻师有先见之明,你觉得这可能吗?” 我想了想摇头道:“确实不可能。你别吊我胃口了,这尊佛像对应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马长珏将东西拿起来指着它腰腹间的金瓜锤道:“这可不是佛像,准确地说是一尊神像,一尊远古人敬仰的凶神,名曰‘图獭’。你看到这个像金瓜锤一样的物品其实是他的胆。据说图獭胆大如斗,所以只能长在体外。他是专司掌管地狱阴兵的阴帅,左手上拿着的这个如砖一样的物体是请阴兵的兵符。除了掌管阴兵,图獭还负责抓捕游荡在世间的厉鬼怨魂。不过,祭祀图獭需要以活人之血,所以他不但是凶神,也是一位邪神。人类文明进化到一定程度,当然不会再有大规模祭祀邪神的行为,所以也就逐渐被人遗忘了。不过任何一尊存在于世的神佛都会有人祭拜,所以时至今日,依然有人以活人之血在暗中祭拜图獭神。” “可是就凭这点,就能让他再来回购这尊神像?”我还是不太明白马长珏的打算。 “供奉图獭神必定是因为饱受厉鬼困扰,否则没人会冒险供奉一位邪神。刘大发不明就里把这东西当古董卖了,那么请来这尊神像的人不堪阴鬼骚扰,肯定要找刘大发的晦气。所以我猜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找我。” “你猜?那这尊神像如果是他偷的呢?” “偷的?真要是偷的,那我就谢天谢地了,图獭神像在一些人群里属于最高信仰神。就这一尊神像如果让给他们,至少要值五六百万。”马长珏得意地笑道。 “原来你是早有把握,看来在古玩行当,无知真是少赚钱啊。”我由衷地说道。 “做古玩,你别的本事可以没有,但一定要杂学,什么东西都得知道一点,否则再好的东西放你面前都是一堆垃圾。就像这尊图獭神雕像,刘大发就不知其暗含的历史价值,所以这次他是不可能‘大发’了。” 我们正聊着天,接到马如龙打来的电话,说那边局已经做好,让我们过去“考核”,地点是在K市城郊一片松林中。 松林所在的位置叫曲林海,那里曾经是全国最大的乳制品牌的指定牧场,有大片的草地、桦林、黑松林,后来那家乳企因为发生了震惊全国的食品安全事故而破产,之后,这片曲林海也成了无人问津的场所。不过因为牧民大规模退出,这些年林区内的植物反而生长得越发茂盛了。 不知道马如龙用什么法子摆平了林区的管理单位,我们很轻易便进入了西南省最大的自然林区。车子经过一片开阔的草地后,进入一片铺天盖地的桦树林区,初秋季节大片的桦树叶呈金黄色,别有一番景致。然而,到了更深处的松林区,周围的光线立刻就变得暗淡下来。 在松林区的入口处有一片木头搭建的木屋区,因为长时间没人打理,木屋表面早已生满了青苔、极小的菌类,有的部位甚至裂开腐烂,黑黝黝的松林中矗立着的破败木屋给人一种阴森感。 真难为马如龙找到这么一片虽然不是墓地,却鬼气森森的地方。 走进一间最大的木屋,一股潮湿的霉气扑面而来,堂屋里面有桌椅、板凳以及锅碗瓢盆,只是都已陈旧,布满了灰尘。马如龙踩在板凳上,在屋子中央挂了一座宝塔形的六棱风铃,风铃表面用黑漆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马长珏道:“这是招鬼的还是招尸的?” “当然是招鬼铜铃了。”马如龙道。 “这有什么说法吗?”我头一次听说铜铃还有招鬼、招尸之分。 “风铃招鬼、招尸之说,分别起源于中国和日本,湘西赶尸人带着死尸便是摇铃引路,尸体会紧紧跟着铃铛声音传出的方向行进。而最初使用风铃招鬼的是日本人,因为日本属于岛国,很多村落都面海,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在屋檐下悬挂风铃来预测台风,后来有人家发现,风铃的铃声会招来水中的河童,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水鬼,这就是风铃招鬼的由来。” “别忙着答疑解惑了,马上就要进入试验阶段,两位可得有心理准备。” “那没问题,做诡物的人还怕见鬼吗?我早就已经身经百战了。”马长珏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你这是在给自己暗中打气吧?”马如龙笑道。 “敢进这间屋胆子就算大了,还有嘲笑的必要吗?”马长珏回应道。 “你别多心,我可没嘲笑你的意思,只是到了关键时刻,我得给大家减减压,要是把你们吓死一个两个的,我就造孽了。” 我的心忽然紧张起来,这可不是别的事儿,而是亲眼见鬼,虽然我的胆子已经锻炼得很“肥大”,但见鬼这种事搁谁身上想必都不是一件可以轻松面对的事。 马如龙从包里掏出一袋血浆走到门口,边洒边退到屋里摆放镜子的木桌旁,镜子是他带来的,用泥土封在木桌上。 洒完血线,马如龙道:“这是黄鳝血,极阴之物,也是招鬼的东西。”说罢,他拿出一柄骨质的梳子放在镜子前道:“你们两谁先来梳头?” 一听这话,我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马哥,梳头和见鬼有什么关系?” “这是一把人骨梳,配合着屋里的一切,你会在镜子里看到完全不同的世界。”他脸上带着诡笑。 “你不准备亲自尝试吗?”马长珏道。 “当然不能,如果你们沉浸于幻觉,我必须将你们拉出来,否则你们会被活活吓死的。” 听了这话,我心里更加紧张起来。却见马长珏走到镜子前道:“有你在我放心。” 他正要举起梳子,马如龙一把按住他的手道:“无论见到什么东西,都不要随便说话,更不要与之接触,因为一旦你答应了它们的要求,这些东西就会整日跟着你,直到最终达成心愿,它们才会离开。” “马哥,别再说了,再说我都想溜了。”我没好气地道。 “该说的话当然要说清楚,否则我就是害了你们。”马如龙说罢才松开手。 马长珏毫不犹豫地便开始用梳子梳头,我在侧面紧紧盯着镜子,除了马长珏略显别扭的梳头模样,镜子里并没有任何异常状态。马长珏梳着梳着,猛然住了手,整个身体也微微颤抖了一下,肯定是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东西。 马如龙则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因为如此看来,他布的局是成功的。 只见马长珏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似乎就要朝自己心口插去,我惊得差点就要张嘴大喊了,马如龙却不慌不忙地将一把御洗盐撒在他脸上,马长珏一激灵回过神来,连连吐出嘴巴里的盐粒子,接着皱眉对我道:“水生,该你了。” 见他那副样子,我当然知道这屋子里必定有不干不净的东西存在,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既然罗智好这场局是我接手的,我就只能硬着头皮上。 我努力地拖着像灌满了铅的双腿,挪到镜子前,马长珏满脸幸灾乐祸地对我道:“别反应太大,我没被鬼吓死,被你给吓死就不值当了。” 马如龙则皱着眉头道:“你有完没完?吓唬人特过瘾吗?” 也没退路了,我深深吸了口气拿起人骨梳子,顺着我并不长的头发一把梳了下去。当我朝镜子望去时,赫然发现镜子里的人不是我,居然是一个满头长发、穿着青丝长裙的女人。 虽然性别不同,但她手持梳子的动作以及脸上的表情和我一模一样。女人也不是那种满脸惨白、犹如鬼魅的鬼影,就是一个一切都很正常的美女,只是她望着我的表情有些诧异,正如我望着她的表情,这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难道我变成女人了? 为了证明这点,我快速梳了几下头。镜子里的女人也是如此,于是,我下意识地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却发现一切正常。 我还是我。这让我放下了悬着的心。 再漂亮也不成,我可不愿意当人妖。 可是当我一转身,赫然看见镜子里那个身着青丝裙的女人正被吊在屋子中央。她纤细白皙的脖子上缠绕着两道麻绳,脑袋耷拉在胸前,从姿势上看,颈骨已经完全断裂。而这一景象最真实之处在于,我终于知道吊死的人不光是舌头伸出嘴巴,她的双眼也鼓凸出来,爆出的眼球上布满了红色的血丝—这才是一对真正可以称之为“死死盯着”的双眼。看见这一切,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觉得那整张脸异常恐怖诡异,美丽秀气的容颜荡然无存,口水滴滴答答落在上吊处的地面上,那轻微的声音,在这幽静诡异的木屋里却被无限放大,就像一枚枚的重磅炸弹落在了地上。 胃里一阵阵翻腾,差点就要吐了,就在我张嘴的一瞬间,嘴巴里忽然被撒入一把细盐,齁得我连吐口水。 马如龙似笑非笑地站在我身下,手里尚且握着一把准备撒出的御洗盐。 我把嘴里的盐吐干净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张木椅上,而屋子的房梁间已经穿好了绳子,显然是准备上吊自杀,我顿时出了一脑门子汗道:“马哥,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很明显的事情,你正准备上吊自杀啊。”听他这么说,我立刻朝镜子望去,只见里面清晰地映出我的模样,和之前相比,我的眼眶略微发黑浮肿,就像连续熬了几天几夜之后的状态。 三破鬼阵 我觉得浑身一阵发软,差点就要从椅子上摔下来。 这种软并不是被吓的,就是力气瞬间消失,浑身发软的感觉。幸亏马如龙早有准备,伸手扶住我,等我缓缓坐定在椅子上才松开手道:“你这是‘撞客’了。” “‘撞客’是什么东西?”我有气无力地问道。 “说白了,就是被你看到的东西上身了。”马如龙说道。 “那小马哥怎么没事?” “因为你运气不太好,遇到的东西比我遇到的怨念更强。” “别听他吹牛,刚才要不是我拦着,他早一刀捅进自己肚子里了。各人体质不同,‘撞客’后的状态也不尽相同,但肯定会有反应。长珏,你裤子湿没湿?” 马长珏面色一变,赶紧朝裤裆望去,只见干干如也,这才吁了口气道:“大哥,你这玩笑开得有点过了。”我们则笑成一团。 “这里的松林很茂盛对吗?”马如龙忽然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是啊,曲林海是西南省……” 我正准备给这两位外省人普及一下地理知识,马如龙插话道:“这里曾经是西南省最大的万人坑所在。抗日战争时期,中国远征军某师团在行军过程中遭到日军伏击,大约四千名军人的尸体被埋在了这片山林中。这片森林生长得异常茂盛,就是因为尸体补充了它们足够的养分。” 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冷风吹过,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这些强壮茂盛的松树居然是汲取尸体养分长成的,那就该称之为“尸体树”了,说不定躯干里的汁液都是鲜红色的。想到这儿,我后槽牙一阵阵打战。 马如龙道:“我之所以选择这片地儿,就是因为这种极阴场所是闹鬼的重灾区,看来是选对了。只需要行简单的招鬼之法,就能将徘徊在此的孤魂野鬼请进来,所以姓罗的除非死撑,否则肯定吓他个半死。” “可这里的撞客寻找替死鬼,万一出事儿怎么办?”罗智好可不是一般人,万一死在我们手上,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只是赚钱,又不是杀人,我肯定全程监控,保证他的安全。”马如龙信心满满地说道。 得到马如龙的肯定,我拨通了罗总的电话,听说我们布好了局,他非常兴奋,声音显得更加洪亮,笑道:“好好,我马上就过来。” 他所说的“马上”足足有三个小时,我们才看到一辆黑色奥迪A6、一辆奔驰S600前后开来,车子停在木屋前下来六七个人,除了罗智好穿着随意宽松的运动服,其余都是身体雄壮魁梧,戴着“黑超”,穿着黑西服的年轻人,那派头酷得一塌糊涂。 去我家时他还比较低调,但是今天亿万富豪的派头摆得十足。不过在马长珏眼中也算不了什么,毕竟他的家族管理着上百亿的资产,罗智好这种人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土大款。 “辛苦兄弟们了。”罗智好的见面礼充满了土豪风格,居然一人给了一条“软中华”,弄得我们哭笑不得。 “罗总,您的需求我们一定照办,但话还是得说清楚,这种游戏可不光是玩闹,有一定的风险性……” “能吓到我,这些钱就是你们的。”说罢他做了个手势,一个手下拎着黑色的小皮箱平放在我们面前,打开后只见里面摆满了百元大钞,虽然箱子不大,但估计也有二三十万元。 “就是这间木屋?”罗智好迈步便走了进去,马如龙随后跟入,我则和马长珏走到一边抽烟去了。他是香港人,只抽“万宝路”,所以将“中华”丢给了我。 “分钱的时候我少要四百五十块钱。”我笑道。 “算了吧,这烟又不是我买的,兄弟之间算得太清楚就没意思了。” “那我就谢谢小马哥了。”我俩抽着烟,有说有笑,毕竟平白无故来了二三十万,搁谁手里那都是一笔钱,用香港话形容:心情当然大靓。 然而片刻之后,罗智好大步从屋里走出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向我招了招手,等我走到面前,他淡淡地说道:“小伙子,以后没把握的事儿别轻易应承,要不是看在你爷爷面上,你是要倒霉的。”说罢,他愤愤不平地上了那辆宽敞豪华的奔驰车,绝尘而去。 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立刻冲进木屋里,只见马如龙用梳子来回梳着他的大脑壳,脸上满是不解的神色,我也搞不清他是不是遇了撞客,问道:“怎么了,没事吧?” “就是因为没事儿,所以我才有事。”说完这句话,他沮丧地对我们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这场招鬼局完全失灵,莫名其妙地被人给破了。” 听他这么说,我也接过梳子用力梳了梳脑袋,这次镜子里的人没变,就是我自己。 “会不会是姓罗的身上杀气太重?”马长珏皱眉道。 “可能性不大,在这种极阴之地,任何人都不可能只凭自身的阳刚之气克制那些东西。应该是有人破了这场局的风水,难道姓罗的是带着高人来此的?”马如龙喃喃自语道。 “他不至于如此无聊吧?满世界放风说自己要找刺激,然后又暗中让人破风水?这么做他图什么?”我不解地说道。 “风水局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失效,除非有懂行的人暗中施法破局。问题在于这间屋子,除了我们和罗智好没第五个人进来过,包括他的那些保镖,而罗智好进屋后也没有异常举动,按理说,屋子里的格局没变化,这场局不应该被破。” 我们聊来聊去,也没想明白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场招鬼局忽然失灵。看来只能怪自己财运没到,白白丢了到手的几十万,还亏了马如龙买通曲林海管理单位的费用。 上了车子,马如龙见马长珏抱着个盒子,就问道:“汪海那笔生意做成了?” “没错,姓罗的这笔和我手上的东西比可是小生意了。”说到手里抱着的物件,马长珏忍不住满脸得色,“你猜猜这是什么东西?” 马如龙因为失了手,可没他弟弟那么好的心情,冷冷道:“没那个心思乱猜,说吧,到底是什么东西?” “请你开眼。”马长珏掀开了盒盖子。 马如龙只看了一眼,顿时就表现出了极度惊讶的状态,问道:“这年头还能找到它?” “是啊,这也算是独一份的老物件了,所以说老天爷是公平的,有失必有得。”马长珏心态颇为乐观。 车子朝林区外开去,马如龙则像看天下第一美女般将这尊雕像从上到下,由里到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忽然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仰起头道:“这个局如何被破?就是因为这尊图獭神像,这可是一位弑杀野鬼的凶神,你把它放在一场招鬼的局里,当然会起到破坏风水的作用。”马如龙越说越气。 “大哥,这东西可比罗智好那场局值钱太多了,你能不能夸我两句?” “夸你?你知道你这种白痴的行为对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吗?这事儿传出去别人会说我无能,名声可是用钱买不来的东西。”马如龙是真急了,急赤白脸地吼道。 马长珏是真心畏惧马如龙,见大哥嗓门越来越高,他彻底不敢说话了。我也是第一次见马如龙发如此大火,他长相本就丑陋,此刻更是一副狰狞恐怖的样子,简直像要杀人。我尽量用“使人平静”的语调道:“马哥,小马哥也是无心之失,都是自己兄……” “自己兄弟有这么拆台的?”马如龙猛然回头对我恶言恶语地说道,吓得我顿时将后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大哥,我……我真是一时疏忽,你就别生气了,这件事里真正丢面子的是水生,他都没生气,你何必呢?”马长珏道出了真相。 我赶紧顺着话道:“是啊马哥,这件事绝对不会影响你的名声,要怪都怪我,我就不该应承这件事。” 或许是发泄过后情绪上稳定了一些,马如龙不像刚才那般暴躁,他重重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就在我以为他对图獭神像毫不感兴趣时,马如龙又将图獭神像举到面前仔细看了起来,片刻之后道:“难怪这孙子要通过汪海交易,他是要掌握买家信息,万一图獭神的拥有者找他索要物件,他就能找到你。长珏,这钱你可得小心点赚,弄不好都是眼泪。” “想把东西要回去简单啊,给我两百万就成了。”马长珏道。 马如龙并没有因为兄弟乐观的估计而表现出任何欣喜,他表情依然很严肃。 回到家,爷爷似乎已经知道这场局失败了,因为他没有问我罗智好是否“心想事成”。这件事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很快,我的生活又步入正轨,偶尔参与古董交易的局,大部分时间与朋友打牌消遣。 在一个阴雨天的下午,我接到了马长珏的电话,他语气非常兴奋道:“兄弟,我这可是神机妙算,刘大发已经联系了我,这次咱们要小赚一笔了。” 四一门鬼亲 “嘿,那是你的关系,和我没啥关系,这钱……” “咱们仨可是黄金搭档,你有赚钱的路子想着我,我当然不能把你撇了。赶紧来,下午卖了货我们就分钱,一人至少三十万。” 三十万元对马长珏来说不算啥,但对我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说心里一点都不激动那是假的,客气了两句赶紧打车去了上次交易时见面的茶馆。 这次汪海没来,包厢里只有刘大发一人,见到我们三人,他堆起一脸假笑道:“这么忙还把几位请出来,真是不好意思,几位受累了。” “都是这个圈子里玩儿的人,刘总别客气,这次又有什么好东西要出手?”马长珏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问道。 “兄弟见笑了,在你们这些大家面前,我那点东西根本上不了台面。实不相瞒,这次来是因为上一笔买卖,那尊佛像,我……我想要回来。按理说,卖出去的东西就像泼出去的水,本不应该再往回要。可那尊佛像我听老父亲说是假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秦朝的古物,我觉得良心上过不去,所以这次联系几位就是想把东西要回来。钱我已经带来了,给马老板造成的不便还请多多谅解。” 说罢,他将放在脚边的一个黑色大包放在我们面前的茶几上,打开后,可以看到里面堆满了一沓沓的人民币。 这老东西也是真够贼的,居然想如此轻松地就把吐出来的肉吃回去,可惜他面对的也是一头狼。 马长珏立刻堆起一脸“非常遗憾”的表情道:“您要是早一天说这事儿都好办,就在昨天刚刚有人要了那样东西。” “那好办,你实话告诉他这东西是假的不就结了。” “三百万的生意哪!刘总有这份觉悟,宁可不要钱也得讲诚信,我们这些市井小民可就不成了。而且古玩行的规矩您知道,只要东西出手,即便是假的也没有说理的地方,所以他情愿买,我愿意卖,倒手就赚两百万的差价,何乐而不为呢?所以刘总也别担心我会吃亏,恰恰相反,我还能赚大钱,说起来还得感谢您呢。” 马长珏也够黑的,上次还说赚一百万,今天又翻了一番,刘大发显然没想到事情能出现这样的变故,顿时愣住了,过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马总,这,骗人的生意可能不太好吧?” “交易的人是个贪官,这种人的钱不赚,老天爷都不会答应。”马长珏回答得滴水不漏。 看得出刘大发暗中着急,却又无可奈何,僵持了片刻他道:“要不然……你把买家的联系方式给我……” 马长珏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连连摆手道:“刘总,您也是老江湖了,我能随意透露这种人的信息吗?除非我疯了。” 刘大发没说什么,起身出了屋子,马长珏得意扬扬地冲我们使了个眼色,小声道:“等着发财吧,兄弟们。” 事实证明,他的思想实在有些太乐观了。因为当刘大发再回到屋子里时,手里便握着一把枪。马长珏吃了一惊,刚刚要起身,那柄枪就顶在他的脑门上。 “刘总,您这么做可有点不地道了。”我们全都吓了一跳,有了马长珏这个大人质在他手里,大家投鼠忌器,也不敢轻举妄动。 刘大发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两眼珠布满了血丝,脸颊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抖动着,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紧张。我真害怕他情绪不稳定时扣着扳机的食指微微一使劲,马长珏就交代了,不过马长珏反而比我镇定,默不作声地看着刘大发。 “马总,要是你不把东西交出来,我……我就一枪打死你。” “我和你说了,东西已经卖给别人,您打死我也没用。”马长珏表现出他强硬的一面,似乎算准了刘大发不敢开枪。 “你……你……”看刘大发的情绪似乎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连脖子上的皮肤都微微发红,握枪的手也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这时,马如龙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话:“刘总,我说一个解决方案您看成吗?” “你说。”刘大发的情绪立刻稳定了一些。 “这笔钱不是非赚不可,问题在于,东西已经到了中间人的手上,再想要回来确实比较困难,就算你把马长珏打死也无法解决问题,除非……”马如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除非什么?”刘大发急了。 “除非我们负担高额的违约金,取消这笔交易。”马如龙淡淡地说道。 我这才反应过来,三百万的金额只是为了提高违约金的额度。在古董行,反悔的买卖一般要付百分之三十的违约金,算起来总共是九十万,平均到每个人手里正好一人三十万。 马长珏还是很有“原则性”的,说了一人得三十万,绝不多贪一分钱。 从表情上很难看出刘大发是否愿意多出九十万,但至少他把枪放下了。他颓然地坐到沙发上道:“我就是一个浑蛋,怎么会把这东西拿出来卖钱?作孽,真是作孽啊。” 之后,在刘大发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们才知道这笔买卖的来龙去脉。这尊图獭神像确实不是他本人的东西,而是他们家族的祖产。 刘家一共兄弟六人,刘大发是老四,他老家是陕川省云湖市昭奇县若湖村的。这个村子在全国来说属于经济极其落后的小山村,全国范围内也没有多大的影响力,却是陕川省最大的巫术文化输出地。 刘家世代在若湖村生活,家族里出了不少名声在外的巫婆神汉。近些年陕川省旅游资源开始在全国推广,很多外省人愿意来这儿游玩儿,若湖村的巫术文化自然吸引了大批喜欢神秘文化的游客到访,所以刘家赚了不少钱。之后,刘大发便拿着家族产业挣到的钱来K市开了两所夜总会。 然而,这两年因为K市名气越来越大,所以对黄赌毒的清剿力度也随之增加,夜总会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生存便越发困难。刘大发也是鬼迷心窍,这次回家偷了一个祖传的古物,想卖一笔钱后转行投资别的生意,没想到家族里的人很快便找到他,让他把图獭神像拿回来,否则家法从事。 这哥们儿已经把卖东西的钱花了一小半,只好赶紧卖了一套房子,凑齐一百万想把东西赎回去,没想到我们又把东西“卖给了别人”。 刘大发“扑通”一声跪在我们面前,声泪俱下地说道:“马老板,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至于为这事儿丢人,求求你帮忙,把东西还给我吧!否则……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说罢,他抬起手中的枪对准自己的脑袋。 马长珏赶紧道:“千万别冲动,有话咱们好好说。” “马老板,大家都不是两三岁的小孩,这年头人人都为了一个‘利’字奔忙,没好处的事傻子也不会做,可……可你们几位真不知道我家里人的手段,别看他们都是我的手足同胞,如果真的被他们执行家法,我宁可被一枪打死。” “如今是法治社会,还有私刑这种形式存在于世?”我惊讶地问道,又有些怀疑他是否在撒谎博取我们的同情,从而达到要回物品的目的。 “如果不是生死攸关的事情,我至于把自己作践成这副模样?我曾经也风光过,几十万、上百万的钱不是没见过,何必要把已经出手的东西死皮赖脸地往回要呢?您几位体谅体谅我,谢谢三位了。”说罢,他居然对我们磕起头来。 马长珏用力将他拉起,皱着眉头道:“刘总,没有把握的事情您何必要去做呢?” “兄弟,不瞒你说,人活一世还不是为这张脸?我要是从来没风光过,稀里糊涂过一辈子也就算了,可毕竟曾经也算是个人物,忽然没了财源我不甘心啊!总想着东山再起,偷了家族的东西卖确实是我混蛋,可我毕竟不是为了吃喝嫖赌,本以为兄弟姐妹能理解支持,没想到……”说到这儿他表情变得黯淡。 说谎人的语调和表情会出现不一致的状况,所以刘大发应该没说假话,而马长珏也不好再说什么。人,只要不是太邪恶,没几个能狠下心肠见死不救的。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刘总,这真是活生生从我身上割肉啊。” “马老板,你把东西退给我,姓刘的一辈子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我暗中看马长珏的表情,估计这钱十有八九赚不了了,果不其然他起身道:“罢了,咱们回去取东西吧。” “马老板,大恩不言谢,我……”刘大发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了。 看来我们的霉运还在延续,这一次又是乘兴而来,空手而归。我忽然觉得赚钱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难道我们冲撞了灾星? “兄弟,看来咱们得去义真法师的庙里拜拜菩萨,顺便看看灯娃,这段时间咱们过得太悲催了。”亲手送出那尊图獭神像后,马长珏无奈地说道。 “闲着也是闲着,看看灯娃也好。” 我们说动身就动身,第二天便驱车前往莲心寺,马如龙因为师承关系便没有一同随往。 到了莲心寺才知道,灯娃上山打草药,几天之内是不可能回来了,而义真法师正在坐禅诵经,不能打搅,我们便在佛堂内观音像前焚香祷告。之后随了点香火钱,又过了两三个小时才有知客僧道:“二位施主,义真法师有请。” 老法师的本领是我们亲眼所见,对他当然是五体投地地拜服,当下规规矩矩地跟着僧人进了法师的禅房。那是庙堂之后一座面积狭小的木屋,铺的枣红色地板,屋子中央摆着一张小桌,桌子周围有几块布面洗得发黄的圆垫子,义真法师盘腿坐于其上,身体挺得笔直。一段时日没见,他似乎更加清瘦了。 “二位请坐,多日未见,一切安好否?”他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低声问道。 “有劳法师挂念了,我们都还好,只是忙着赚钱,怕自己一身铜臭味污染了庙堂圣洁,所以一直不敢贸然前来打搅。” “在红尘中,自然就有俗事纷扰,便是僧人供奉佛祖也少不了日常挑费,‘铜臭’二字不过是那些从不缺钱之人假作清高发明的无用字词罢了。” 从义真法师口中居然能听到这样一句话,实在出乎我俩意料,但又不敢在他面前没上没下地乱说话,马长珏小心翼翼地说道:“法师所言极是。” 法师呵呵一笑道:“二位言语谦恭却略显勉强,双眉紧锁不松,看来又遇到难解之事,便说与老僧听听,看是否能为两位小友排解分忧。” “法师明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难的事情,就是最近运道有些不顺,所以来您这儿拜拜菩萨,希望菩萨能保佑咱们尽快洗脱霉运。”马长珏赔着笑脸道。 义真法师听罢呵呵大笑道:“所谓‘临阵抱佛脚’也就是如此了,不过急难时能想起我佛,足见还是与佛有缘,老衲乃方外之人,不便插手世间之事,便说一个亲身经历与二位分享。” “当年老僧南来化缘,欲修建佛庙,弘扬我佛法大义,度世人脱离苦海,师父知晓我所愿却并未对此加以赞赏,只是道: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所谓运道命理不过是人生一时之境罢了,归根结底,眼前所有才是一人之根本。所以,修庙也罢,弘扬佛法也罢,对世人而言,大多欲望遮眼,便是跪于佛祖面前,所为也只是达成自己心愿,一旦许愿未了,笃信佛法之心便会大打折扣,连佛祖也无法点化这些人,何况你我?所以‘近善道,遂缘法’,方是上上策。老僧遂绝了普度众生的宏愿,一生所为只是这六字箴言。今日转赠二位,望共勉之。” 说完,义真法师就像入定了一般,垂眉闭眼再无声音。我俩听得一头雾水,也只能退出禅房。 马长珏道:“老法师所言,得是身具慧根之人方能领悟,像我们这种贪心不足的商人根本不可能做到。” “所以他在念经,而咱们出来了。”我笑道。 走到小庙天井处,发现那名知客僧正在用泥巴雕塑,从外形来看,塑的应该是一个盘膝而坐和真人体积差不多大小的泥像。这和尚还真有闲情逸致,我心里暗想。 一念未毕,马长珏手机响了,从接通到结束通话,他只说了一句“喂”,但表情变得极度惊讶,我情知有大事发生,等着他开口。 马长珏木然地将手机放进口袋,低着头出了一会儿神,才对我道:“刘大发死了,昨天夜里被人给杀死了。公安局通过他拨打的电话查到我的号码,让我去配合调查。” 想到昨天刘大发那副极力求生的模样,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忽然一阵难过,连我们这些外人都不忍心将他推上绝路,他的手足同胞却在得到神像之后还是将他杀死,这心肠得狠毒到何等地步? 想归想,我和马长珏还是立刻赶往了公安局。 很快见到了刘欢,此时我们之间已经比较熟稔,他给我们看了在案发现场拍摄的照片和视频。 刘大发的死状十分奇怪,他赤身裸体,浑身毛发被剃得干干净净,双手被一根红绳反绑着吊在屋子中央,浑身皮肤呈现出青紫色,我不解地道:“难道他被人下毒了?” “中毒死亡的人,皮肤呈现微微泛绿的土黄色,呈紫色是因为缺氧。你看死者的鼻子、嘴巴被人用银针封了起来,甚至连肛门都是如此。”刘欢说道。 他要不说,我还真没发现。仔细一看,果然发现他鼻翼两端和嘴巴上插满了带钩子的银针,将身体能出气的部位全部封死。 刘欢继续说道:“死者的四肢被外力打断,之后吊起来封住所有出气窍门将之活活憋死,这种杀人方式极不寻常。” “你说得没错,刘大发的死不是普通人所为,凶手是他的兄弟姐妹。”马长珏恨恨地说道。 “什么?你确定?”刘欢的表情似乎十分意外。 “确定,刘大发出事前曾约我们喝过茶,当时他说自己家人有可能会对他使用私刑,而他的死亡状态完全证明,就是受到了私刑处罚。”马长珏肯定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得到和案件高度关联的线索,刘欢却没有立刻做出判断,他反而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才用平静的语调道:“刘大发死亡之后,因为要通知亲人来认尸,我们调查过他的家庭背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刘大发是一个孤儿。他从小在兰江市福利院长大,所以没有任何亲人,更不用说老家还有兄弟姐妹了,刘大发是在骗你。” “这……可是看他的样子实在不像是骗人。”马长珏惊呆了,他做古董行这么多年从来没被人骗过,这也是他多年来最得意的一个谈资,没想到被刘大发破了“金刚不坏体”。 “如果你能发现他说的是假话,那这场骗局早就不存在了,不过我们搜索了现场,并没有发现你所说的那尊青铜雕像。” 马长珏无话可说了,彻底陷入了沉思中。对他而言,最不能接受的是被骗得如此彻底。这叫一个老江湖颜面何存? 刘欢却无法在这个时候体谅他的心境,继续追问道:“这尊铜像到底能起到何种作用?难道真像你所说的那么邪门?” “刘队,邪门的事你也亲眼见了几次,不需要我另作说明吧?” 刘欢摆了摆手道:“当然不需要,我就是想不明白凶手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杀人,一刀毙命岂不干净利落?” 我道:“这种情况是不是邪魔作祟?或许真的有兄弟姐妹在刘大发身边,只不过那些不是人,全是鬼呢?” 马长珏笑道:“哥们儿,咱们虽然在这行里见了不少怪事,但分析一个状况还是得脚踏实地,太玄幻的推论基本上是很难成立的。” “有想法说出来大家讨论,也是正确的,但前提是推论必须合情合理。”刘欢对我道。 马长珏表情忽然有了变化,就像刚想到了什么事情,他迟疑地对刘队说道:“有一点,我觉得太奇怪了,如果刘大发根本没有兄弟姐妹,那么图獭神像他是从哪儿得到的?” 五远古祭祀 刘欢的眼睛也是突然一眯,烁烁精光爆射而出,他立刻吩咐身边的人道:“你带这两位同志去老姜那儿,让他们把图獭神像的外形画出来,越快越好。” 老姜是K市公安局名声在外的刑侦学专家,他最拿手的本领就是根据目击者的口述,以接近百分百的相似度画出嫌疑犯的外形,画出一尊神像当然也没有任何问题。 但这种人通常都会很忙,不过因为对这件不同寻常的杀人案比较感兴趣,老姜还是抽空接待了我们。这人身材瘦削,头发乱得像鸡窝,戴着一副比酒瓶底还要厚的眼镜,看人时的状态“认真而投入”,但他的眼神有些神经兮兮,被观察者十有八九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一通打量后,老姜拿出画板道:“细节方面的形容一定要仔细,看到我有画偏的地儿,第一时间提醒我。” 虽然马长珏的形容在我听来混乱无比,但老姜依然在这样一种描述中将图獭神像画了出来,几乎一模一样,我瞬间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 “如果没错的话,我就这样交差了。”在我们即将走出办公室的一刹那,老姜又招呼道,“这件案子的结果一定得和我说一声,尤其细节方面。” “您放心,保证让您知道所有细节。”我拍着胸脯应承。 拿到画像后,刘欢立刻复印了一堆,分发给手下让他们带着图纸出去询问相关讯息。而我们配合了相关调查后也就各自回家了。晚上吃饭时爷爷不在家,老妈说他白天出差,去了和西南省相邻的陕川省。我随口问了一句,“那里发现什么好东西了?” “不知道,你爷爷不说谁敢问他?”老妈属于最典型的农村妇女,嫁给我父亲后就是一个小媳妇,真心畏惧爷爷,畏惧父亲。 由于两省距离很近,所以三天后爷爷就回来了,手里大包小包拎了一堆东西。本来我以为爷爷收了不少东西,可是打开包裹才发现,里面全是一些上档次的茶叶、酒水,还有一些陕川省的土特产。 “爷爷,您跑到邻省不会是为了大采购吧?” “我有病啊,至于跑到外地去买东西吗?有钱在哪儿买不到东西?这些东西都是罗智好送的,我这趟出去是陪他走的。” “他去陕川省干吗?” “还不是去收古董吗,我这次是见识到有钱人买东西的架势了。姓罗的买古董不是论件买,而是论屋买,一次就买了人家一屋子的古物,我们这行一共去了四个人,都是替他掌眼的。” 我听了直吐舌头,问道:“这一屋子东西花了多少钱?” “三千万,一个小山村的农民一下得了三千万的巨款,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爷爷拿出了他最爱喝的黄山毛峰,笑眯眯地随口道。 “一个小山村里的农民哪来这么些好东西?难不成他们村子里也挖出了古墓?”我羡慕地说道。 “那个村子是陕川省最大的巫术文化输出地,村子里的农民从祖上起,就是十里八乡闻名的巫婆神汉。所以,家里有很多古时流传下来的法器。罗智好对这些东西有兴趣,所以批量购买,其实他让我们掌眼根本就不对,对这些法器反正我不是很了解,只能从外形上大致判断物品的年份。所以我估计罗智好这次要亏血本了,不过三千万对他而言也不算大钱,就当是救济当地农民了。” 爷爷说得无心,我听了心里却“咯噔”一下,问道:“那座村子的名字您还记得吗?” “叫若河村,属于陕川省云河市奇昭县的一个小村落,我头一次见到有村子主打巫术文化吸引游客的,确实是个不错的创意。” 我已经没心思听爷爷在那儿絮叨了,赶紧去房间将刘大发瞎编的出生地和爷爷去的小村子的地名全部写了下来,前者全称是“云湖市昭奇县若湖村”,后者全称是“云河市奇昭县若河村”!刘大发典型的骗人都没下工夫,只是把地名略微改动两个字,或是前后置换一下,一对比就知道他所说的若湖村其实就是爷爷此番去的若河村。 弄清楚这点,我立刻打电话给马长珏道:“但愿是瞎猜的,我似乎感觉罗智好与刘大发的死亡有关联。” “嗯,能说说依据吗?” “刘大发所说的若湖村并不是瞎编的,而是真实存在的,罗智好前些天刚去那个村子里买了一堆古董。虽然我爷爷觉得他是兴趣所致,但他买的古董全都是古代巫师祭祀用的法器。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图獭神是一些信邪教的人所信仰的凶神,而罗智好恰恰就是一个神神道道的人,把这些线索连在一起,他身上也有无法洗脱的嫌疑。” 这个消息很快被马长珏告知了刘欢,他立刻打电话给我,叮嘱我千万不能把掌握的线索告诉爷爷,以防消息泄露,接着再一次把我们三人邀请到了刑警队办公室,做了一次详尽的分析。 马如龙是最积极的,因为在罗智好身上丢过面子,我总觉得他想“杀人灭口”,所以,他通过各种渠道费尽心思地打听到了图獭神的祭祀仪式。结果罗智好的嫌疑不但没有削减,疑点反而更加明显。 信奉图獭神的人认为,在这位凶神的保佑下,地狱里的索命鬼不敢靠近自己索取性命。换而言之,人就可以长生不老,而秦始皇是第一个热衷于长寿之道的封建帝王,所以图獭神像在秦朝就被铸造出来。 图獭神的祭祀是血腥残忍的。首先必须用活人来祭奠图獭,而杀人的方式与刘大发死亡时的状态完全相吻合。因为图獭神喜好食用亡者魂灵,封住七窍就是为了将死者灵魂封禁于体内,就像保存在“冰箱”里的食物,留待他随时享用。 唯一让人不解的是,这种祭祀仪式的启动必须同时杀死四人,尸体分别摆放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而K市并没有另外三个死状相同的被害者出现。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并没有另外三名受害者时,经验丰富的刘欢通过网络在全国范围内搜寻相关案件,果不其然,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省份,在同一天发生了杀人手段完全相同的四起凶杀案件,不过四省相距过远,所以没人想到这会是同一人所为。 “如果凶手真的是罗智好,那么他的犯罪动机是什么?”刘欢对我们的推理显然不认同,皱着眉反问道。 “答案非常明显,他是为了长生不死。图獭虽然是邪神,但就是有人相信他能驱离索命小鬼,保佑信徒长生不死,而且从罗智好大量购买法器的行为来看,他应该在准备图獭神的祭祀,在这场仪式中四个死亡的人只是开始,接下来不断会有人死于罗智好的手上。如果我得到的消息准确,一共要死十三个人。”马如龙信誓旦旦地说道。 “这人是不是疯了?居然为了这种根本不可信的事情残害这么多无辜的人。”所有人都震惊了,我愤怒道。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当罗智好还是穷人时他最大的理想是赚钱;等赚到钱后,他的理想是手上的钱能多多益善;等钱多到他几辈子都花不完时,他就会想着长命百岁,甚至得道成仙。咱们是没到这份儿上,如果手上真的有了几十亿的资产,说不定也会想要长命百岁,这就是人性。”马如龙道。 刘欢一拍手道:“马大师这番总结绝对到位,所以说修道之人看人性确实比我们这些人更加透彻。” “我可没有洞悉人性的智慧,只是当年随师父学艺,师父问过我一个问题:对咱们这些降妖除魔的道士而言,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是什么?我当时说了很多答案,什么怨魂厉鬼,山魈魍魉。师父都说不对,我实在猜不出来就问师父,她认为最可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师父说,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其实是一对母子,母亲叫‘人性’,孩子叫‘欲望’,由‘人性’生出的‘欲望’就是人世间最可怕的东西。罗智好如果真的为了自己长命百岁而杀人,就是他内心的欲望在作祟,虽然乍一听感觉他能为这种念头杀人实在是疯狂到极点,但这就是人性。” 听了马如龙到位的分析,我忽然感到压抑,又想起了义真法师说的那番话,当时听来只觉得没头没尾,无法理解他的意思,现在终于体会了他的心境,不由得自语道:“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谁?什么意思?”刘欢皱着眉头问道。 “小马哥,你还记得义真法师那天对我们说的一番话吗?”我没接刘欢的话头,直接问马长珏,“我想他的意思应该是说:以佛祖的大智慧尚且无法点化罗智好这种欲望遮眼、犯下大错的人,他作为一名僧人虽然希望教化世人一心向善,却根本有心无力,所以只能偏安一隅,保证自己问心无愧也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说义真法师这番话不是对我们所说,而是在说罗智好?这推测也太不靠谱了。”马长珏讪笑着道。 “等等,你们那天去莲心寺,义真法师说了这样一番话?”马如龙面色陡然变了。 “是啊,我以为他在和我们打机锋,所以也没把这番话往心里去,他不会真算到罗智好的所作所为了吧?”马长珏惊讶地说道。 “在图獭神的祭祀中,作为祭品的活人生前法力越强,效果就会越加明显,义真法师是K市闻名的有道高僧,法力当然比普通人强得多,罗智好自然明白这点,所以,如果他真的在进行这种邪法,义真法师必定会遭他毒手。” 刘欢道:“立刻组织警力赶往莲心寺,我正愁找不到切入案件的点,如果他真敢对老法师下手……” “说不定义真法师早就遭了毒手,这距离刘大发死亡的时间可有好几天了。”马长珏面色大变道。 “调一组人给我,立刻赶往莲心寺。”刘欢不敢耽搁,开始行动,我们也上了一辆警车共同赶往现场。 拉着警笛一路狂奔,很快,莲心寺便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只是平日里疏烟淡雾的莲心寺中正冒出一股浓浓的黑烟,就像着了火一般。而此地周围虽然高楼林立,莲心寺实则人烟罕至,所以这异常状况并未被人发现,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问题在于义真法师是否已经遭了毒手? 警车停在莲心寺门口,一组干警很快便将小庙周围的出口封锁住,刘欢抽出手枪带着四人冲了进去。等了一会儿,里面并没有传出大的动静,很快三名衣饰古怪的中年妇女被押解而出,但刘欢没有出来,我情知不好立刻跑了进去。 只见小庙天井中点着一个风炉,此刻炉中烈火熊熊燃烧,黑烟正是由此产生的,而炉圈中摆放着那尊青铜铸就的图獭神像,在烈火的炙烤下通体已经隐隐发出暗红色,这些人似乎是要把神像熔化。 而风炉边摆放着一口土黄色的泥瓮,刘欢表情有些黯然地说道:“老法师被他们封在这口瓮里已经两天了。” 由于瓮口被泥巴牢牢密封,里面的空气不可能支撑两天呼吸所用。因为我们的后知后觉,一位有道高僧就这样死于疯子之手,我心里真的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想到这方面,以至于让义真法师白白送了性命。 马如龙试图用火钳将图獭神像夹出,没想到铁钳刚刚碰到神像,火力骤然增大,瞬间铁质的双钳便被烧得通红,热力传导,马如龙被烫得“哎哟”一声将火钳丢在风炉中,一瞬间,大铁钳便被熔成了通红的铁水。 炉子里的火根本不是普通炭火,应是另有玄机。 刘欢从院子里找到一块碎石走到泥瓮边,沉声说道:“老法师,我请您出来了。”说罢,用石头砸开泥瓮,只见里面露出一个泥胎做的人形塑像—正是知客僧在院子里雕的泥人。 我道:“这里面……不是义真法师?”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低沉的声音道:“阿弥陀佛。” 循声望去,只见穿着青灰色僧衣的义真法师不知何时出现在佛堂边的入口处,这下我们所有人全都蒙了。只见义真法师缓缓朝我们走来,径直走到烈焰燃烧的风炉前,左手轻拢衣袖,右手却硬生生伸入炉火中,将烧得通红变色的铜像给拿了起来。 风炉中的烈火可以瞬间熔化铁钳,对义真法师的手却没有丝毫作用。他面色如常地将泛着暗红色火光的铜像放入天井中接雨水的瓦缸里,只听一阵“噗嗤“作响,白色的水蒸气不停从缸中冒出,足见铜像温度之高。 义真法师双手合十道:“几位小友今日来访,所为何事?”我们几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看他进入火堆的右手根本连颜色都没有一丝变化,我的内心一阵骇然。 他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变故,也不知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所以也没人接下茬。沉默片刻,刘欢问道:“老法师,之前我听人说,您被这些犯罪分子封在了泥瓮中,您能仔细说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这些天,老僧一直在闭关坐禅,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位警官说我身在瓮中,此话从何说起?”老僧似乎有些不解。 虽然我不明白这间小小的寺庙中究竟有怎样奇怪的事情发生,但我可以肯定,罗智好想做的事情早就被义真法师提前预判得清清楚楚,否则如何解释知客僧雕琢的泥人?而那些巫婆神汉显然把泥人当成了义真法师,所以才会有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情况。 我无意去探究老僧到底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因为这一切用“神通广大”四个字就能完全概括。如果说在“极乐棺材”那件事中,义真法师所展现的能力还不足以说明他身具异能,那么今天我们再一次领略了隐藏于他体内那股不可思议的能量。 他就像一个拥有无限异能的魔法师,虽然和我们共同生活在这个红尘俗世中,却不动声色地洞悉着我们的一切,飘然而行在我们身前。每当我们需要帮助时,他都会及时出现,在我们眼中无论多么巨大的危险,在他一呼一吸间就能轻易消弭于无形,以至于每当我想到他总觉得这个人不真实,就像是虚幻一般的存在。 刘欢当然知道义真法师的名头,见他执意不说案情,也不好继续追问。他想把图獭神像带回局里作为办案证物,可走到水缸前伸头一看,却发现青铜所制的神像已经消失在那一缸雨水中。 我们跟法师告辞离开了莲心寺。很快,警方便根据三名巫婆的供述将罗智好抓捕归案,经过审讯,结果和我们推测的几乎相同。 这件事的起因是刘大发无意中得知了若河村盛行的图獭祭祀以求长生不死的巫术文化,而他夜总会的常客罗智好正是一个类似于秦始皇般追求长生不老的庸人,于是想坑罗智好一把的刘大发便开始布局。但罗智好也不是傻子,他到处托人求证这世上是否真有神鬼存世,找到我们就是因为这件事,所谓“胆子太大,找吓死”只不过是托词而已。 刘大发知道马如龙的本领,生怕一旦罗智好真的见到不干净的东西自己无法收场,便借口将图獭神像卖给马长珏,想借此了解神像是否真有驱鬼功效。所以刘大发很早就想好了赎回铜像的借口,当然前提是铜像确实有效。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马长珏居然知道这尊邪神的用途,并以高价收购,意图回头再宰他一刀。他一直在暗中监视我们,当发现铜像确实具有驱鬼效能后,便上演了一出苦情戏。然而他压根就没想到自己早就成了罗智好“祭品名单”排名第一的祭品,至于为什么会选择他,据我们推理,罗智好的理由有三点。 第一个是刘大发是孤家寡人,就算死了也没几个人会真正放在心上;第二是西南省地处我国最西边,正好满足东、南、西、北其中一个方向;三是刘大发来自那个巫术文化之乡。所以刘大发就是“西地”最适合的祭品,至于其余三地所“挑选的祭品”,和刘大发几乎也都是如出一辙。 只是罗智好没想到,他精心设置的一场能让他长命百岁的绝杀局,却被我们三人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所以,是他亲手将一帮戳穿他、破坏他计划的人引入其中,从一开始便注定了自己的毁灭,这点和刘大发的行为完全一样,他们其实都是亲手为自己挖好了坟墓。 就像义真法师所言:有的人欲望蔽眼,任何人都不可能将这些人救出苦海,虽然让人感到惋惜,却也让观者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往那座深不见底的地狱中跳。 在这场由“求被人吓死”拉开序幕、由一座图獭神像引入剧情的“自发的谋杀剧”中,一心求生的人居然不择手段将自己变成索命的恶鬼,而愿意与恶鬼做交易的人自然只会成为他的祭品。 灯娃采药下山后,义真法师选了几株野生的何首乌让他给我们送来。灯娃并不知道老法师险些被害这件事,所以我们也没有告诉他,只是对义真法师的敬畏又多了十分。 第十五章金尸 那人就从沙发后抬出一个硕大的皮箱,打开后里面还有三颗用报纸包裹的佛首,扒开废纸后,同样是用泥巴做的假面,挨个用锤子敲开后便露出金灿灿的佛首,两个稍小,一个稍大。 一金尸(上) 罗智好被定罪后,马如龙又找刘欢要了一次鬼镰刀,但这次刘欢说什么也不给了。倒不是他故意刁难,而是因为上次事情闹得太大,所以这把镰刀已经被送往一处专门的保管地存放起来,与这个“人世间”再无任何关系。 由于最近一系列的“背运买卖”,使我们准备暂停手头的生意,出去旅行一段时间,一来放松一下,二来缓缓运道。但事不遂人愿,在旅行之前,我们又遇到了一宗异常诡异的物品交易,巧合的是这宗物品也属于神像类物品,是一尊佛首。 佛首在古董市场属于比较特殊的一类交易,因为相关物品的来源有两种渠道:一是匠人专门制作的佛首,这类物品属于真正的手工艺品,供人珍藏;还有一种是从庙里偷出来的佛首。 世界上就是有如此疯狂的小偷,为了钱什么缺德事都敢做,甚至是盗窃佛像的首级。 K市曾经发生过一起震惊西南省的案件:十年前某著名寺庙发生了一起盗窃案,三名小偷趁夜进入罗汉堂盗窃十八罗汉的佛首,结果在锯到第四具佛首时三人毫无缘由地当场死亡。 死亡原因据公开说法是失足摔落引发的颅脑损伤。 问题在于,三名小偷就是再傻也不可能一起爬上佛像身体,而且雕像高度只有两米多,这种高度能摔死人已经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同时摔死三个人。所以社会上对这件事的传言很多,甚至到了离谱的程度。 按正常的想法,出了这种事之后,相关的偷盗事件应该大大减少,甚至杜绝了。事实上,偷盗佛首的行为不但没有结束,反而越来越多,因为佛首在港台、东南亚地区属于热销品,只要是真品,就不愁卖。于是,那些不信报应的窃贼们抱着“奇货可居”的心态,便大肆偷盗佛首,然后高价卖出。那一段时间,K市古玩圈佛首交易达到了巅峰。后来公安机关针对越来越严重的佛首盗窃现象,展开了一轮严打风暴,重判了几名“行业精英”后,相关的偷盗行为才渐渐平息下来。 虽然距离上次的严打风暴已经过去了多年,但在K市买卖佛首仍然是有很大风险的。如果卖家手上持有的佛首是偷盗来的,买家知情不报,案发后,也要承担相应的法律制裁。 我们做的这单子生意一开始是中间人找到爷爷,爷爷这种老江湖当然不会为了一件古董而身涉险境,所以婉言谢绝了。但中间人极其执着地几次登门拜访,并拍着胸脯承诺绝对不是偷来的赃物。 那个中间人的几次拜访,正巧我都在家无所事事,他虽然没有说动爷爷,却把我的心说动了。于是背着爷爷,我把这次交易告诉了马长珏,他立刻让我暗中联系了这名古董中介,准备交易。 马长珏本身就是香港人,自然知道这物件的行情,更知道只要价格适中就不愁卖,所以马长珏当然感兴趣。很快,我们三人和卖方两人见了面。 中间人名叫易汗青,年纪只有三十岁出头,却是这行里的老油条了。他从入行直到今天没买过任何一件物品,就是靠两头拉线赚中间费,如今也有上百万的身价了。他“成功”的诀窍在于并不是简单地带人买、带人卖,而是糅合了营销的理念于每一笔交易中,他懂得炒作一件物品的价值,在交易开始前先把东西弄热,以此提升交易价值,所以很多人主动寻求与他合作。 这次他带来的卖家一看就是经过易汗青“包装”过的。他名叫李河龙,虽然穿着一身名牌休闲装,但暗褐色的皮肤,充满乡土气息的五官长相,很明显地告诉每一个与他照面的人,此人是个地道的农民。 当然,我的意思并非说农民不该进入这行,因为我们家就是农民出身,同样是靠古董赚钱发的家,农民中自然也有很多像我爷爷这样脑子活络的人。可问题在于,易汗青包装他的痕迹实在太浓厚,让我们从内心觉得反感,总觉得他安排的就是一场局,我们来这儿就是被他坑的。 李河龙不但是个农民,而且看样子也不像见过世面,坐在椅子上紧张得就像是小媳妇,一说话脸就红。后来喝了几杯酒,整个人的状态才松弛下来。 “李大哥,酒也喝得差不多,该让我们开开眼了。”马长珏搓着手笑道。 李河龙从身边的椅子上拿起一个黑色的旧式帆布包,打开后,将一个泥巴制成的神像头摆放在桌面上,我们顿时就泄了气。这哪能算佛首?充其量也就是哪个村子里荒废了的山神像,被他当个宝贝给弄了来。按理说这种档次的物品,易汗青这种老江湖不该走眼,难道李河龙走了后门?我不禁暗中觉得奇怪。 然而,李河龙随即便从包里取出一柄榔头,对准泥质的神像头敲了下去,“哗啦”一声,泥质的硬壳四分五裂,露出其中金灿灿的佛首。 从色泽、重量上,我立刻就判断出这是一颗纯金打造的佛首,貌不惊人的李河龙一出手就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谁也没想到这个农民居然身怀重宝。 人性就是如此贪婪!如果说鎏金佛首在交易时还会让人有所顾忌,生怕触及法律,那么一颗纯金的佛首就足以让人铤而走险。所以本来想好的诸如“一定不能违法、物品必须干净”这类场面话,顿时被抛到了脑后,三人六双眼烁烁放光死死盯着这尊异宝。 论价值,我们可能从没见过比这更值钱的东西。所以一旦入手对我们的事业而言能更上一层台阶。 只听马长珏毫不犹豫地问道:“你准备多少钱出手?” 古董买卖很讲究方式方法,像马长珏这样问价等于告诉对方:我很心急要你的东西,不管开多少价我都要。 在古董交易中,无论你多么迫切地需要卖家手上的物品,至少问价时的状态一定要“矜持”,这就叫欲拒还迎,欲擒故纵。马长珏是这行里的老手,当然懂得这些基本的规则。他之所以会如此爽快,就是因为他想得很明白,这种等级的物品,即便我们三人掏空口袋都不可能买得起,所以只要他出的价格在我们所有存款的数额内,我们就算赚到了,否则按照实际价值,我们不可能有能力将东西纳入囊中。 装聪明和真聪明的区别在于,前者无时无刻都在装,而后者不该装时绝对不装。 听了这话,易汗青呵呵笑道:“马老板果然识货,这边李大哥也是爽快人。谈价的事他全权托付给我,所以我也报个实诚价,一步到位,你别还我也不加了:一个佛首我要价八十万,李大哥手里一共有四个,所以总价三百二十万。” 听了这个数,我估计马长珏都能高兴疯掉,因为一个佛首就是无价宝,何况四个一起才卖三百二十万,这几乎相当于是白捡。反正马长珏的主要买家是在港台地区,K市管理再严对他影响也不大。 所以马长珏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答应道:“没问题,咱们什么时候交易?” “明天吧,主要是怕人心不诚,要早知道马老板如此爽快,我们今天就把东西都带在身上了。” “也别等了,就今天吧,带我们去看东西,咱们一手交钱,一手拿货。”马如龙趁热打铁。 “好,痛快。”他一拍手,起身带着我们去了存放剩余佛首的地方。那是一栋普通的居民楼,屋子里面还有三个像农民的中年人,估计是“保安”了。 李河龙对其中一人道:“二树,把东西拿出来呗。” 那人就从沙发后抬出一个硕大的皮箱,打开后里面还有三颗用报纸包裹的佛首,扒开废纸后,同样是用泥巴做的假面,挨个用锤子敲开后便露出金灿灿的佛首,两个稍小,一个稍大。 虽然不大的屋子里挤满了八个人,但声音静得只有喘息声,每个人脸上都被镀了一层金光,看着就像铜人一般,四个农民表情极其紧张,双眼死死盯着我们,似乎担心我们随时会抢了他们的宝贝夺路而逃。易汗青倒是比较镇定,笑眯眯地抽着烟。 屋子里的气氛就像是两帮黑帮分子在进行毒品交易,我毫无来由地忽然觉得紧张起来。马长珏的双眼是“钉”在佛首之上,就再也挪不开了,他拿出电脑道:“大笔现金交易只能通过网上银行过户了,不过我看几位老乡……” “没问题,我有账号。”易汗青掐了烟,也起身取来一台电脑,打开后稳稳地坐在马长珏面前,说道,“希望咱们合作愉快。” 仔细检查过每一颗佛首后,马长珏将三百二十万打入了易汗青指定的账户,对方确认无误,我们便将佛首包裹起来,放入箱子里带走了。 一路之中,马长珏都很兴奋,他搂着我翻来覆去地说:“兄弟,咱们发财了,发大财了。” 马长珏高兴的不仅仅是因为赚到钱,最重要的是这种等级的古物能完全提升他在这行里的名望、地位,而且他付出的也不算多。 “小马哥,这些东西都是你的资金,和我基本没啥关系,所以就别算我了。” “这生意是你牵的线,当然有你一份,我可不是装糊涂的人,背了许多天,咱们就靠这笔生意打个漂亮的翻身仗。”马长珏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 能有一笔大收益,我当然也替他感到高兴,毕竟三人一体,他能有大收益,肯定不会亏待我,这次的冒险也算值得。想到这儿,我也安心地回家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阵电话铃吵醒,接通后,马长珏的声音传来:“兄弟,我栽大发了。” 我睡意蒙眬的脑袋“嗡”的一下就清醒过来,赶紧问道:“东西是假的?” “倒不是假的,但太邪门了。” “邪门?咱们不就是卖邪门物品的?难道这东西法力太强,马哥控制不住了?”我紧张地问道。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马长珏叹了口气道:“你还是过来看看吧,电话里说不清楚。” 我洗漱一番,便急匆匆出门了。赶到马家兄弟在K市租的房子,敲开门,只见马长珏双眼乌黑,就像刚被人打了一顿,整个人耷拉着脑袋没有半点精气神,和昨天晚上生意做成功时的状态相比,简直就像是两个人。 “怎么了,小马哥?”我进了屋子,陡然觉得呼吸一窒,差点没喘上气。“怎么回事?这屋子里的空气好像比外面分量要重。”我奇怪地问道。 马长珏并没有立刻回答我的疑问,他关上门指着摆放在桌上四个闪烁着金光的佛首道:“你自己看吧。” 我走到桌前仔细看了看,并没觉得哪儿奇怪,又观察了几遍还是没发现哪儿不对,便问马长珏道:“没什么奇怪的,你是不是心理作用?” “你的观察力有问题,不太适合吃古董这行饭。”说罢,马长珏指着其中一尊佛首道:“难道你没看出,这尊佛首比昨天大了一些?” 经他提醒,我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尊佛首确实比另外三尊大了一圈有余,我有些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难道金子自己还会长大?” “纯金制的佛首自己会长大,这可不是捡到便宜,是我买到金尸了。”马长珏满脸既恐慌又沮丧地说道。 “金尸?是什么东西?”我讶异地问。 “把横死小孩的尸体种上尸蛊后,用金箔抹遍全身,就制成了金尸。因为尸体有蛊咒存在,所以金尸会继续生长。这可不是什么诡物或是凶物,这是蛊的一种,而且是异常凶狠的邪蛊,如果留在身边时间长了,迟早会遭到反噬,后果根本无法预料。你看我现在这副模样,还有你说屋子里呼吸不畅,都是因为金尸蛊的存在而出现的状况。我是老江湖了,却遭了人算计!易汗青这浑蛋根本就是设局让我往里跳呢。” 我一听完,脑子就蒙了,因为生意是我介绍的,如果真出了事儿我肯定无法置身事外,想到这儿,我叹了口气道:“对不起小马哥,我本来想……” “和你没关系,要怪只能怪我心太贪。不过易汗青真够狠的,居然用这种手段骗钱。” “你确定这是他做的局?” “还用说吗?他先用便宜的价格让我们上钩,将凶蛊转给我们,当我们明白过来要他解蛊,不就任其摆布了?他能轻易放过我们?肯定是狮子大开口,我是吃大亏了。” “可是……可是……马哥呢?他去哪儿了?” “他去搜寻东西了,得先控制住凶蛊,不让它继续变大了。” “马哥这么大本领……” “没用的,他学的是驱魔之法,凶蛊和鬼灵根本就是两回事,再说蛊物下法千变万化,所以要解蛊必由下蛊之人亲自动手,否则一旦有偏差,就会大难临头。” 我虽然没亲眼见过蛊的凶猛,但K市生活着不少苗人,苗人善使蛊,我曾听朋友说起过他们寨子里发生的真实事件。 清朝时期,蜀地有一个苗人青年进京赶考。临走时妻子告诉他,功成名就后,一定要回来把喜讯分享给所有亲人。 青年满口答应,怀揣着理想跋涉穷山恶水来到京城,几番会试虽然没有状元及第,但也高中探花,又凑巧当朝阁老对他青眼有加,不但进了翰林院,甚至还娶了阁老的侄女。 一边是老婆孩子,一边是大富大贵,青年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古时交通极不发达,只要他不回去,他老婆就绝不可能带着孩子找到京城。青年以为这一生他就可以这样安然地度过了。结果五年后的新年第一天,全家人在阁老家团圆过年时,青年浑身的毛孔忽然长出极长的白毛,英俊小生瞬间就变成了“白毛猩猩”。 他是苗人,当然知道这是因为中了老婆下的情蛊,万幸的是,他老婆不是性情刚烈狠毒之人,并没有下要人命的毒蛊。 成了“怪物”的青年人人躲避不及,甚至还有人要杀他“降魔除怪”,他只能躲进深山老林,自此真的变成了一只猴子。 金尸,仅从名字来看就充满了邪恶鬼魅的气息,肯定是凶狠到极点的毒蛊,一旦发作,估计我们身上就不仅仅是长出白毛这般简单了。正当我和马长珏满心戚戚时,马如龙推门而入,那表情就像是刚刚被人捅了一刀,看他这副模样,我就知道再无侥幸了。 果不其然,喝了几口水后,马如龙皱着眉头说道:“这狗日的易汗青真够狠毒的,金尸蛊一旦发作,就会吸收主人家的纯阳之气,甭管一屋子有多少活物,到后来都得变成鬼魅,我们算是惹上大麻烦了。”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只能等死?”马长珏的面色顿时变得苍白。 “办法只有一个—继续转手卖给下家。不害死别人,就得害死我们自己。”马如龙叹了口气道。 气氛一时凝重得让人连气都喘不出来,难道这世界上真有如此可怕的事情,我们的生存必须建立在别人死亡的前提下? 马长珏气得一脚踹在桌子上道:“我还以为他想骗钱,没想到这王八蛋直接就是要我们的命。” 马如龙拿过最大的“佛首”,用力搓动金色的面颊,片刻之后金粉被搓掉,露出两块白森森的“人肉”。与此同时,“佛首”的双眼赫然睁开,没有眼球,只有眼白,直勾勾地瞪着我们。饶是马如龙这么大胆之人,都禁不住双手一抖,那颗脑袋摔落在地,骨碌碌滚到墙角。 “这,这帮畜生……”马长珏又惊又怕,连话都说不出了。 二金尸(下) “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我看如果想要自救,唯一的希望就是易汗青了。”马如龙无奈地说道。 “大哥,你那边没人能破蛊毒吗?”马长珏紧张地问道。 “没办法,我们这些师兄弟没谁有那么大的本领。所以眼下唯一能救我们的人就是易汗青,而且我估计这王八蛋正等着我们打电话呢。” 马如龙估计得一点没错,打给易汗青的电话接通后,这哥们儿一副胸有成竹的语调道:“马老板这么快就打过电话来了,看来东西确实不错。” 这个浑蛋,占了便宜还卖乖,我们三个当时都恨不能立刻把他从电话那头扯过来一阵暴扁,可命在人家手上捏着,哪敢翻脸?马长珏只能捏着鼻子道:“易老板,我是完全相信你才出手买的东西,但你的做法可有点不讲情分。” 电话那头传出粗鄙的笑声:“做咱们这行还有讲情分的?您老看的可不是我的面子,而是钱老人家的面子,所以别攀关系了,就说吧,你这次打电话给我干吗?” “易老板销售手段高明,马某真心佩服,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想易老板也未必真是要我们性命,所以有话直说,你需要我们怎么做才能把东西收回去?” “东西一旦出手,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不过我可以再帮三位找个下家,你们把东西卖给他就是了,当然前提是我收钱。”说完这句话,易汗青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易汗青最赚钱的门道可不是做中介,而是在他做中介积累的人脉中不停为金尸寻找下家,难怪交易完成后那几个人脸上没有丝毫欣喜之色,原来所有的收益都被易汗青这浑蛋得去了。 马长珏气急反而笑出声来,说道:“易老板果然是高人。在下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您这一把就赚光了马某辛苦十年攒下的所有积蓄,出手够狠、够准。” “马老板太谦虚了,交易之前我是有过调查的,马氏企业在香港有七家上市公司,家族资产超过两百亿。你虽然不是长房长孙,但一样享受红利带来的分红,马老板的个人资产只怕不下亿元,这区区三百多万算得了什么?权当是交一次学费,也是好事儿。” 三百多万对马长珏来说确实算不上是大钱,但这笔钱对他而言有另一层含义—这是他真正靠自己双手得来的辛苦钱,甚至在交易中几次犯险,差点送了性命。辛苦所得当然珍惜,却被人一把就骗得干干净净,这口气他无论如何都忍不下。 虽然对马长珏的了解不是很深,可平心而论,马长珏做生意绝对是规规矩矩、童叟无欺。虽然曾经对侯广宁兄弟二人的事情上表露过自己人性中的黑暗面,可扪心自问,世俗之人真正面对巨额利益的诱惑时,有谁会把侯广宁这种人的生死放在心上?尤其这二人已泯灭人性,几乎和山中野兽并无区别。 可易汗青硬生生以活人为诱饵,以最阴毒的蛊咒胁迫对方,硬抢财物,这种行为和杀人劫财的马猴子有什么区别? 时代确实进步了,蛮横杀戮升级成为暗中伤害,变的其实只是手段,本质还是“以害人为本”。 挂了电话,马长珏陷入沉思中。 “没办法了,咱们只能暂时低头,先把东西转出去再说。”马如龙劝他道。 “小马哥,你心里别难过,我手上还有三十万元的存款,我那份损失由我自己承担。”我也出言劝道。 马长珏摆了摆手道:“咱们之间就别说钱了,现在也不是谈钱的时候。咱们得齐心协力渡过难关。” “咱们‘铁三角’已经数次化险为夷,这次一定没问题。”这句话说出口,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忽然,我脑子里灵光一闪道,“咱们可能还没有到输的时候,如果义真法师肯出手相救,就凭易汗青下的蛊能有什么作用?” 一句话提醒了他俩,马长珏激动地说道:“没错,虽然法师是方外之人,但绝不会见死不救的。” 想到这位神通广大的老和尚,我们提到嗓子眼的心,立刻平复下来。说行动就行动,我们带着四尊“佛首”前往了莲心寺。 这次灯娃并没有出去,庙里佛像镀金,他成了一位小监工。听我们说了来此的原因,这位修身养性的出家人顿时暴跳如雷道:“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卑鄙阴毒之辈,简直就该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说得太好了,你懂这方面的技能吗?”马长珏充满期待地问道。 灯娃一下子闭了嘴,过了一会儿才说:“佛法奥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懂得宽恕之道,怎么可能有把人打入地狱的方法?我只是怒急而言,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灯娃一怒在佛门重地口不择言,又赶紧口宣佛号,我暗中觉得好笑道:“要是连你都觉得易汗青此举太过分了,义真法师必然会出手相救的。” “这还用说?师父虽然是佛门中人,但对这种事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你们放心,他必定为你们解除蛊毒,以师父的本领甭说一个易汗青,就是专门下蛊的苗寨蛊师亲至,也叫他知难而退。” 对义真法师的本领我自然是深信不疑,于是让灯娃进屋通报,我和马长珏又捐了一些香火钱。 然而,灯娃出来后却满脸都是不解神情,没有之前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难道义真法师也对金尸蛊束手无策? 他走到我俩面前递了一张字条道:“师父让我转告二位,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损失的钱就由他补给二位,另外剩下的部分,请二位转交给易汗青。” 接过字条一看,居然是张现金支票,那一长串的“零”看得我心惊肉跳,数清楚后发现居然有千万之巨。马长珏立刻将支票还给灯娃道:“我被骗了钱,哪能让法师补贴?这事儿既然法师不愿理会,损失我自己认了……” “马哥,你别为这事儿怪我师父,他这么做必然是有道理,所以你别推托。师父说了,钱这东西对出家人而言不过是一堆废纸,还是让它去到能起作用的地方。师父还说了,金尸蛊荼毒无穷,虽然下家接手可以暂时克制蛊毒,但终究会有爆发的一天,所以请你们代为转告易汗青,让他收手吧,否则只能是自己后悔而已。” 我道:“凭我们一句话,这人能听进去?” “师父只是说了这几句话,我代为转告而已,你们还是照办吧。否则……真要和易汗青拼个你死我活的,谁都落不着好。说不定,他一把得了大钱,真的就此罢手也说不准。”从灯娃的表情来看,他对自己这番猜测似乎都不是太有把握。 这次从莲心寺离开,我们的心情都有些复杂,此番前来的目的除了解蛊毒,也希望义真法师至少能“点化凶顽”,让易汗青这样的人以后不要再继续害人。没想到义真法师居然直接把钱赔给我们,甚至还给了易汗青一大笔钱,这不是典型的“助纣为虐”吗? 路上,马长珏叹了口气道:“看来还是易汗青厉害,义真法师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一阵沮丧。 “你说剩下来的钱咱们是不是应该交给姓易的?”马长珏忽然问了我一句。 “你疯了,这可是义真法师嘱托咱们办的事情,你不是打算私吞吧?” “你别误会我想贪钱,只是与其把钱给这种狼心狗肺之辈,还不如捐给希望工程。六百八十万啊,足够建一所希望小学了。” “是,我也想不通义真法师干吗要把钱给这浑蛋,要不然咱们替法师捐给希望小学得了,你的提议非常正确。”我们最终达成协议,替义真法师把钱送给更需要它的人,而不是让易汗青这浑蛋白捡个大便宜。 我们和易汗青通了电话,告知随时可以进行交易。易汗青道:“那没问题,但丑话说在先,你们那三百二十万……” “挨打要立正,既然吃了亏我就没想要回来,就像易老板说的,这次教训我会牢牢记住的。”马长珏不动声色道。 “痛快,马老板不愧是香港大富豪的公子爷,做事情就是比一般人爽快,易某佩服。” 交易当天,是一个白白胖胖的男人花三百万买走了我们的东西,看着金光闪闪的“佛首”从我们手中被他接过,负罪感油然而生。可我们也没办法,总得先保住性命再说。 那人和之前的我们一样,扛着“至宝”欢天喜地地走了。易汗青志得意满地起身正要离开,马长珏道:“易老板,实话说我真不想再和你多说一个字,但莲心寺的高僧义真法师托我给你捎句话‘赶紧收手,否则只能是自己后悔’。” “这话是义真法师说的?”易汗青的表情顿时一紧。 “是啊,我会傻到劝你这种人不做恶事吗?还不如对牛弹琴。”马长珏不屑地道。 一瞬间,我似乎从易汗青的脸上看到了愤怒之色,但最终他还是忍住没有爆发,只是冷冷地说道:“在你们这笔生意之后,我还差六百多万的资金没有着落,目前为止,我还差三百多万,让我别害人?那不如给我填上这六百多万的空缺。” 听了这句话,我们顿时愣住了,义真法师又一次用他的先知先觉震惊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他并不知道我们为何会出现诧异的表情,于是冷哼一声就要走,马长珏道:“能说说你下套害人的理由吗?” “理由还需要说吗?无非就为了钱而已。你要觉得被我骗冤枉报警抓我啊。”从易汗青的表情来看,好像上当被骗钱的人是他。 虽然他的态度让我们很反感,但义真法师既然知道易汗青需要多少钱,当然也知道我们必定会将钱交到他的手上,否则这件事就不会托付给马长珏办。 “易老板,我们之间再做一个交易,你把四尊‘佛首’要回来,从此后别再找下家了,至于你差的钱我全额补齐。”马长珏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彻底放弃了捐款的念头。 “马老板,不是挨了一刀就想着报仇吧?你太心急了。”易汗青面带讥讽道。 “我真的很奇怪,究竟是怎样一件事,能让人不顾危险地疯狂敛财?易老板,我不奢望你能相信我,但这笔钱是义真法师托我转交给你的,就算不相信我,你应该相信他吧?” “什么,义真法师让你给我钱?”易汗青惊愕地反问道。 “除去你从我这儿拿走的三百二十万,一共六百八十万,我猜应该正好足够你做成这件事。” 听了这句话,易汗青愤怒的表情逐渐消失,他又从门口缓缓退了回来,坐在椅子上怔怔地问道:“这钱真是义真法师给的?” 马长珏掏出支票放在桌子上道:“这钱可不是假的,虽然我很不理解义真法师为何要给你这笔钱,也非常奇怪义真法师为何要帮助一个把人骗得倾家荡产的骗子,但他嘱咐的事情我必须办成。” 虽然这句话口气颇重,但易汗青没有愤怒,他平静地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的事是你们这些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不过既然义真法师能为你出头,咱们就不算外人。如果你想知道我为什么骗人,那就跟我来。” 说罢,他没拿钱就起身出了包厢,我们赶紧跟了出去。出乎我们意料的是,看似一副老板腔调的易汗青居然骑着一辆破破烂烂的踏板摩托,车身漆掉得不成样子,车座椅皮烂得千疮百孔。他拿起挂在早没有了镜片的挂杆上的头盔说道:“你们开车跟着我。” 骗了这么多巨款,居然还骑这种车子,从这点能看出易汗青并非为了贪图享乐才当的骗子。 马长珏开着大“切诺基”,跟着易汗青一路向前开了很长时间来到K市青龙山脚下。易汗青停好车走到我们车头处道:“咱们要爬山,所以山顶见吧。”说罢,他迅猛如猿猴一般朝山上爬去。 我体能算是不错的,却也根本无法跟上易汗青的速度。很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树丛中。 当我和马长珏累得犹如老皮猴一般互相搀扶着站在青龙山顶时,只见易汗青已经毕恭毕敬地站在入口处一片平坦的青草地上。虽然山顶植物生长茂盛,但无论是野草还是野花,都能看出人为打理的痕迹,青草依依,野花丛丛,苍翠的青松一株株挺拔骄傲地生长在绿地中央。 喘匀了气,我正打算问易汗青带我们来这里所为何事,却见茂密的松林中人影晃动,两名农妇打扮的妇女,带着三名和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们头戴斗笠,手里拿着农具,脸上带着劳作过后疲惫却满足的表情。 三名少年见到我们表情颇为惊讶,两名妇女却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木然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接着从一堆草丛里取出一个老式铜壶和几只瓷碗。 看见那些瓷碗,我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虽然只是看了一眼,但我还是可以肯定农妇手上拿着的碗是明青花。 青花瓷得是古董圈子里有实力的人才能玩起的东西,难道替易汗青筹得巨款,他准备送我们两只青花瓷碗“表示感谢”? 一念未毕,农妇果然递给了我们一人一只青花碗,接着,在碗里倒了一杯水道:“请喝水”。 我傻了,马长珏端着碗的手甚至在微微颤抖,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却也被震惊了。 拥有高价值的古董也就算了,竟然还用这种碗喝水,简直是天下奇闻。 易汗青道:“大哥呢?还好吗?” 那名满脸沧桑、肤色黝黑的农妇点点头,表情似乎有些悲伤。 易汗青径直朝松林深处走去,我们赶紧小心翼翼地将碗交给农妇,跟了过去,路上马长珏小声道:“我至少一个礼拜不洗手。” 我忍住笑道:“幸亏你没喝,否则一个礼拜不刷牙,我们非被你熏死不可。” 很快,一片青石搭建的坟岗出现在我们眼中,这并不是乱坟岗,而是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墓园。入口处搭建着三处木屋和一处山神庙,虽然小庙十分简陋,但里面供奉的两尊土地神像居然是金身所制,其中一尊没有脑袋,估计这就是两尊金尸。我心里一寒,转过头不敢再看。 易汗青进了其中一间屋子,我也跟了进去,只见堂屋中央有一个骨瘦如柴、肤色蜡黄的人躺在木椅上。 这人病入膏肓,看样子也没剩几天日子了,他微微睁开眼睛看了我们一眼就疲劳地闭上了。易汗青缓缓坐到他身边,握住他瘦如鸡爪的手轻声道:“大哥,义真法师帮助咱们凑齐钱了,咱们家的事情有着落了。”如果易汗青不喊他大哥,我真有些怀疑这人是鬼非人。 他大哥说不出话,但过了一会儿,眼角缓缓淌出两滴眼泪。易汗青指着身边的椅子道:“坐吧,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骗钱吗?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地方。” “为了建这几座木屋?”说完这话,我忽然发现屋子一角摆放着几排明亮如雪的兵刃,其中有一柄腰刀被摆放在兵器正中。 易汗青看着他哥哥的眼神似乎变得有些复杂,片刻之后他的视线又从他哥哥的脸上转到我们脸上,说道:“这件事说起来并不复杂,我们易家从明末清初就在此地生活,因为从那时起,祖上便守护着一位将军的遗骨,并等待着这位将军平反后,好为他造坟迁地。这位将军是抗金名将,所以在清朝时我们家族不可能做成这件事。在这之后,北洋政府一团乱局,民国军阀混战,日本侵略战争,内战后又经历了一场浩劫,整整三百多年,我们居然都没有把这座坟建成。如果到了今天,还让将军曝尸荒野,那就是我们汉人之耻。所以,无论如何要在我们这一辈把坟墓建成,一来告慰将军在天之灵,二来这事儿虽然无比崇高,但……” 说到这儿,他迟疑了片刻才继续道:“真不能再把我们的后人搭进去了,他们应该有正常人的生活,而不是困在这寸许之地,当一辈子守墓人。”说到这儿,他满脸都是悲怆神色。 “你说的将军是……”马长珏试探着问。 “镇守辽东的袁精忠袁总督。” “袁总督?你们是为袁总督守墓?”马长珏彻底震惊了。 “我家先祖是赵率教将军麾下一名参将,当年袁总督命赵将军率四千精兵阻截八旗兵,中伏后寡不敌众全部战死殉国。先祖因为另有任务,所以没有随赵将军一同出征,若是赵将军未死,袁总督也未必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据说当年百姓不知真相,处死袁总督时,居然人人上前口咬手撕将军的血肉之躯,都以为他是叛国奸贼。可怜袁总督明明赤胆忠心,却被当作天字第一号反贼处死。先祖知道赵将军若在,必定不会让袁总督曝尸荒野,于是买通看守运出袁总督遗骨,偷偷埋于青龙山中。我们家世代在此为袁总督守墓已有三百多年了。”易汗青说完,他大哥的手忽然微微摇了摇。 他笑道:“大哥,您放心吧,我们买地建坟所需的钱都凑齐了,等袁总督尸骨落安后,成安兄弟三人就能下山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病人蜡黄的面孔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了。 虽然知道易汗青“疯狂敛财”的原因了,我的心情却并没有太大起伏,因为易汗青将这件非同寻常之事以异常平静的口吻说出,好像这就是他们易家理所应当的付出。虽然龙凤双玦那次交易,也是一家人为英雄烈士守墓,但相比较那家人,易汗青家族持续时间更久,所经历的磨难或许也更多,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决心、胆量为一名“叛国者”守墓的,而且一守就是三百多年,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至于用金尸蛊敛财,则是他大哥易铁血在得知自己身患癌症后想出的办法,因为他决定由自己做“金佛首”的最后一位“接棒人”,所以金尸蛊最终会回到“初始之地”,伴随易铁血一同坠入地狱。 “金尸蛊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们易家多年来一直生活在青龙山,只靠几亩薄田度日,虽然看上了一块地,但买地皮加修坟的费用在千万以上,这叫我们上哪儿去凑这笔钱?只能出此下策,但大哥说过,一旦凑到钱,立刻就会将诅咒收回自身,不会真正害人的,没想到义真法师居然出手相助了。” “易大哥,不说别的,单是那两个青花瓷碗的价值也不止千万了,何来缺钱之说?”马长珏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因为祖训就是不得变卖祖产,否则十座坟也修起来了。”易汗青淡淡地说出这句话。 “你们家所做是极大功德的事情,义真法师是有道高僧,不会袖手旁观的。” 易汗青想了想,面带赧色地说道:“如果没有金尸蛊,我们家确实在做一件大好事,但经过我们兄弟俩这番胡闹,性质已经完全变了。” “易大哥,你的难处我们可以体谅,任何人走到这一步使些手段无可厚非。可问题在于你们为什么不把这事儿通报政府,由他们出面协调为袁将军建坟?”马长珏已经改了称呼。 “那是因为我家先祖不希望袁将军死后还被人打搅,一旦他的埋骨地被像咱们这样的人知晓,他还有一天安生日子可过吗?到时候再建成一个供人瞻仰的文物景点,那样真就……唉,斯人已去,何必再让他承受这些纷扰。” 易汗青这番话说得我们无不动容,他们一家人为袁精忠身后事已做到无微不至,完全将此作为整个家族的事业,一代代传承下去,最难得的是子子孙孙毫无怨言,完全按照长辈遗嘱,继承长辈遗志,无人推诿,无人退缩。袁精忠若泉下有知,应该也会原谅当年那些伤害他、唾弃他的同胞了。 想到这儿,我由衷道:“你们一家都是英雄好汉,我佩服你们。” 易汗青的表情却有些阴晴不定,犹豫了很长时间,他终于点点头道:“难也罢,容易也罢,这件事总算过去了。” 下山时,我问马长珏道:“小马哥,易汗青最后一句话似乎有些不太情愿的口气,是不是我多心了?” 马长珏看了我一眼笑道:“兄弟,我们不能对别人要求太高,就像易汗青说的那样,他们家族三百年来都为了一座坟墓操劳忙碌,这里面没有任何好处,得不到丝毫利益,只有无私的奉献,你还要让他从心底里认为自己所做的是一件无比崇高的事业,要无怨无悔……这人要么就是圣人,要么就是病人,反正肯定不是正常人。” “小马哥,你这话说得太绝对了,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学习雷锋,助人为乐,人活着就应该有理想和信仰,付出比索取更加快乐啊!” “我不否认雷锋的伟大,可假如雷锋有子孙后代,你让他们所有人都和雷锋一样,助人为乐,只求奉献不求索取,这现实吗?易家人坚持了三百多年,无论易汗青是否心甘情愿,至少他没有违背祖训,你还能要求更高吗?”马长珏一句话问得我哑口无言。 他说得没错,因为这个世界是现实的,谁也不能要求别人按照你自己的理想做事做人。可这最基本的道理被很多像我这样的人遗忘,大家都以最严厉的标准要求对方,却对自己放松一切要求,这是可笑的,更是可悲的,想到这儿,我脸上一阵发烧。 在义真法师的支持下,墓地终于建成了。那天,易汗青和他的家人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甚至连病入膏肓的易铁血脸上都有了些许红晕。那一刻,我既没有替他们感到兴奋,也没有替他们感到欣慰,我只是替他们感到轻松,就是那种终于放下千斤重担,直起腰深深舒一口气的轻松感觉。 做完这一切,易汗青将一张存有七十万现金的银行卡交给我道:“兄弟,麻烦你把这些钱还给义真法师,这是建造墓园剩下的资金。” “易大哥,你就收着吧,义真法师既然给你这么多钱,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就别客气了。” “这如果是你的钱我就收着,可咱们谁也不能慷他人之慨,这钱你一定要交给法师,否则……” 他话没说完,只见墓园所在地的村支书带着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走到我们面前。村支书满脸堆笑地说道:“老孙,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易汗青老板。易老板,这是咱们村子的种粮大户。你这片地就是他家的自留地,不过老孙最近手头资金周转有些困难,他想把自己家在村子里建的大房卖给你。我想墓地都修在这里了,你应该买所宅子,宅基地的过户手续你放心,我一定负责到位。至于价格,他买地盖房总共用了八十五万,发票收据都在我这儿,作价七十万便宜卖给你,装修和家具都是现成的。大屋子住七八口人没任何问题,你买了绝对划算,就算是二位互相帮助吧。” 我和马长珏互相看了一眼,也没说话转身离开了,这七十万显然是义真法师特意“拨给”易汗青买房子的钱。如果说易家为袁精忠奉献到了极致,那么义真法师对每一件将要发生的事情的预判也到了极致。 而我最大的收获在于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做很多事情未必一定要发自于内心,但只要能将正确的事情坚持做成,就是一条好汉。 第十六章梳头镜 一般来说,镜子确实属于诡异状况的高发物品,即便是普普通通的一面镜子,都有可能在特定时间、特定环境下,出现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奇特状况。 虽然“佛首”交易还是没有让我们赚到分毫利益,好在遇到了易汗青这样的人,这也算是这件交易的一个大收获吧。接下来这件物品却是和一般诡物不同,它不仅诡异更加凶险。 我之前说了,鬼镰刀因为其极度可怕的特性,最终被送去了一处特殊的保密之地封存起来,在那个地方存放着很多全国各地发现的类似于鬼镰刀的可怕物品。而这件物品就是即将被送去的东西,但是在送去之前,刘欢先联系了我们。 “那个人死亡的状态,我一眼就能分辨出他是被吓死的。”刘欢连说带比画地说道。 “能吓死人的东西我见过一些,先说说这件东西吧。”马如龙耳朵都支棱起来。 “具体情况我还没有掌握,只知道那人活生生被吓死在镜子前。另外还有一名躲藏在屋外的小偷被吓得失禁,后来他所交代的状况是非常可怕的。” 在刘欢的叙述下,一幕诡异离谱的事件逐渐浮出水面。 该那名小偷倒霉,事发当晚是一个降温天,黑夜中狂风呼啸。位于临淮区曹家路的一株梧桐被大风吹断了,断树又砸坏了不远处的变电箱,引起了曹家路多户居民家中断电。 那名小偷其实算不上是“职业窃贼”,他的主业是一名快递员。 在很多人眼中,快递员是一种毫无技术含量、毫无前途,却收入尚可的职业,非常适合那种身无一技之长,却能吃苦耐劳的年轻人。但在林峰的眼里,快递员却有一种任何职业无法比拟的“优势”—每当他敲一扇门时,便会猜测从那扇门后会出来一个怎样的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如果运气足够好还能遇到一个大美女。 就这点“乐趣”促使着林峰在快递这个行业里一干就是两年,在这两年中他几乎记住了自己“辖区”内每一户人家的人员构成以及房屋内的装潢情况。当然他主要关注的是美女,尤其是独自一人在家的美女。 从这点需求上来看林峰有轻微的强迫症,和不算太过分的变态心理。 所谓“变态”,主要体现在对美女他总有一种抑制不住想要“了解”对方的欲望。他想知道美女的洗澡时间、穿着何种款式的内衣、卸了妆是啥样、有没有男朋友……总之只要是和美女本人有关的一切信息,他都有兴趣知道。当然仅此而已,他从来没有破门而入强行和对方发生关系的想法,林峰从根上说就是个屌丝青年—又穷又矬又胆小。 在曹家路易茗小区里就住着一位让他特别想了解的美女。 女孩住在这个老式小区的底楼,和一个偏胖、皮肤黝黑的女孩共同租住在这间屋子里。林峰虽然每天工作都很忙,但每当来易茗小区送快件时他都会抽空观察“底楼女孩”的一举一动,很快便“调查清楚”两名女孩的身份—都是附近民营医院的护士。 一年后,胖女孩离开了。但美女并没有离开,她也辞去了护士的工作。几乎每天白天,林峰都能透过玻璃窗看到她慵懒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虽然没有工作,但她在网上购物的频率反而越来越高,什么东西都买,所以两人接触的机会也相应增加,林峰感觉最愉快的事情就是为这个女孩送快件。 强烈的好感,导致林峰将女孩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笑容、每一声道谢,都解读为这姑娘对他有好感,所以每当他进入易茗小区,就像跨入了天堂。直到有一天,他终于无法忍受“相思之苦”,鼓足勇气在快件的背面贴了一封求爱信。 女孩并没有直接拒绝他,而是打电话给快递公司投诉了林峰,并要求以后她的快件别让林峰送。 对快递公司而言,快递员骚扰客户是绝对无法容忍的行为。对林峰而言,不让他去易茗小区投送快件,也是一件无法容忍的事情。所以这名“尽职尽责”的快递员便辞职不干了。 林峰并不是白痴,冷静下来后,他还是能想明白:就凭自己,想追到那样一个美女,无异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何况,那个女孩这样的生活状态,是否因为她已经被人包养?这才是林峰无法接受的事实。 女孩在他心目中是完美的,绝不应该被人包养。有了这个疑问,林峰便抑制不住想把情况弄清楚,于是他趁夜潜入小区,因为只有晚上,一个人才会展露最真实的生活状态。 林峰选择行动的夜晚是个降温天,狂风呼啸,行人匆匆,小区里两名值夜的保安紧紧关闭值班室的门,在里面聊天。这使得林峰轻易便摸到女孩家的窗外,对卧室的方位他几乎和女孩一样清楚,巧合的是,女孩就像故意配合他一般,并没有拉上卧室的窗帘。林峰不需要靠近,躲在房前不远处一株枇杷树后,就能清清楚楚看见屋子里的一切状况。 卧室的灯雪亮,里面只有一张铺着白色床垫的大床,和窗边一架造型独特的梳妆镜。 镜子的造型十分别致,既不像西式又不像中式,材质有点像白玉。梳妆台前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化妆品,几乎都是女孩网购、林峰亲自送来的,他能清楚地认出每一件物品。 片刻之后,穿着浴袍、头上裹着浴巾的女孩走进屋里,应该是刚刚洗过澡,因为开着空调,所以她衣服穿得不多,脖子、胳膊都露在外面,犹如牛奶一般白嫩。看见自己心目中的“女神”,林峰心里一阵抽紧,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随后女孩坐在梳妆镜前,开始涂抹各种护肤品,细致而投入。女孩美丽的背影在此刻的林峰看来,就像是一尊雕刻细致的女神雕像。就在林峰忘情观察时,一阵剧烈的寒风刮过,易茗小区外不远处的一株成年梧桐树被这股剧烈的风连根拔起,茂盛的枝杈直接插入不远处的变电箱中,随着一声巨响,接着附近所有楼顿时漆黑一片。不停冒出的电火花就像烟火一般,让瞬间沉入黑暗的区域又被一片刺眼的光芒照亮,借着短暂的亮光,林峰赫然看见屋内恐怖的一幕。 那女孩虽然身体依然笔直地端坐着,但脑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一直转到背部。 她直勾勾地瞪视着林峰,那雪白的面容、血红的双目,和之前美丽的女孩没有丝毫相同,加之通红双眼睁得滚圆,一张嘴咧到极限,露出满嘴雪白的牙齿。 “美女”对他露出一脸无比诡异的笑容。 这哪里是什么美女,这分明就是一个恐怖的女鬼。 林峰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一幕吓得肝胆俱裂,晕死过去。 林峰向我们详细地讲完这些之后,浑身颤抖着又对我们道:“千万别去那间屋子,女鬼肯定还在里面没有离开。”那表情和语调,使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他的状态看虽然还不至于发疯,但精神确实出了问题。 “女孩根本不是他说的那种恐怖状态,但在死亡时,她的表情非常恐惧,就像看到了鬼一样。所以我估计这起死亡事件十有八九和那架梳妆台有关联,林峰见到的应该是镜子里的状况。”离开市脑科医院时,刘欢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一般来说,镜子确实属于诡异状况的高发物品,即便是普普通通的一面镜子,都有可能在特定时间、特定环境下,出现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奇特状况。比如说英国某古堡就有管理员在一次闪电之夜,看见空荡荡的房间中,一面巨大的梳妆台镜子里清晰地出现了一个正在梳头的女人影像,她的服装是中世纪英国贵族的装扮,和现代人完全不一样。 后来经过科学家“鉴定”,给出的说法是雷电导致周围环境电磁紊乱,就像磁带记录影像的原理,将曾经在古堡里发生的一幕记录下来,之后经过雷暴释放电磁,这一段场景又显现而出,就像在播放一部立体电影。 难道女孩的屋里的镜子也发生了相似的一幕,只是这段场景比较恐怖,以至于吓死了女孩,吓疯了林峰? 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刘欢摇摇头道:“可能性不大。再说,就算真是这个原因,也不可能作为结案的理由,我的麻烦反而更大。” “刘队,你先带我们去看看那架梳妆台,如果真是它自身存在问题,我应该能发现。”马如龙自信地说道。 很快,我们到了事发的易茗小区。下车时,马如龙道:“刘队,如果这起案子真是镜子的问题,我还是希望你能把这东西交给我来处理,我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鬼镰刀那样的事情。” “现在无法给你确切的答复,等这件案子了了再说吧。”刘欢叹了口气道。 屋子里一直保持着事发之前的状态,两室一厅的房间被布置得温馨舒适,看得出女孩颇有生活情趣。主卧和客厅相连,进去后正对大门口的就是那架古怪的梳妆台。只见梳妆台通体洁白如玉,两边呈扇形,就像一对翅膀,镜子在中央凹进的位置,所以当人坐在梳妆台前,左右两边是看不见的。 “大哥,依我看,设计这个镜子的人如果不是有毛病,那么这面镜子百分之百有问题。”马长珏压低嗓门道。 “小马哥,如果这真是个诡物,咱们弄回去谁敢要呢?”我不解地说道。 “这可是个好东西,《西游记》里是怎么定义它的?照妖镜啊!这东西真要是个诡物那就值老钱了。”马长珏不但没有丝毫畏惧,反是满眼熠熠闪光。 说话间,马如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纸钱道:“借道路过,冲撞莫怪。”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截肉干摆放在桌前,又对我们解释道,“这是牛的眉心肉,世上至阴之物,如果这屋子里真有不干净的东西,此刻就会围过来,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邪不胜正,你动手吧,我可从来不怕这东西。”刘欢面不改色地说道。 马如龙没说话,又拿出一截蜡烛摆在桌上。这东西我知道,是牛油蜡烛,专门祭拜亡魂之物,点燃后,若附近有阴鬼路过,烛火的颜色就会发绿。点这种蜡烛所用的火柴也有讲究,火柴头必须加入一点熊胆粉,否则蜡烛就会失效。 我心里既紧张又有些期盼,只见马如龙擦着火柴后点燃蜡烛,鲜艳的红色火苗立刻扑腾而起。 如果不是蜡烛失灵,就是镜子没有丝毫问题。 等了一会儿,蜡烛依旧熊熊燃烧,没有丝毫变色,马如龙对刘欢道:“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镜子绝对没有问题。” “那就奇怪了,这女孩总不能被自己吓死吧?”刘欢皱眉道。 “你确定女孩的面部不是林峰看到的那样?”马如龙皱眉道。 “百分百确定,女孩的尸体外表没有任何伤痕或是不符合常理的状态,像双眼血红这种状况,只要不是瞎子都能一眼看出,我会忽略这点?”刘欢自信地说道。 说完这句话,他的手机响了,通完电话后,刘欢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不是闹鬼,是凶杀案,经过法医鉴定,女孩的死因是颈骨被人折断。” 马如龙却皱起眉头道:“如果死因是外力,又如何解释她死时脸部惊恐的表情呢?” “那就很好解释了,一个女孩看见突然闯入的凶手当然会感到害怕,我估计林峰误把凶杀场景当成了闹鬼场景。要我说,一个女孩子住哪儿不好,非得住这种老旧小区,还住在一楼,防盗门只防君子不防小人,这女孩自我保护的意识太差了。”刘欢感叹道。 既然女孩的死因不是因为“镜子闹鬼”,那这件事就与我们彻底没关系了,三人暂时“撤出”这件案子,该干吗干吗去了。 之所以用“暂时”二字,是因为这件事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其惨烈的结果将出乎所有人意料…… 第十七章弯曲弓 他把布袋放在琴盒上,打开袋口,露出四根同样是铜锈斑斑的铜棍。但当齐总把这些东西全部抽出来后,我们才发现,这四根铜棍的另一端有着非常尖利的尖头,每一根铜棍前端都布满了暗红色的血渍。 在女孩死亡的案件水落石出前,我们又接手了一件东西。 那天,我正好在马家兄弟那儿帮忙收拾杂物,马长珏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求助电话。 对方是一名文化公司的老总,说手上有一件非常奇特的物品,问马长珏收不收。可是在电话里他又说不清东西的名称,连物品的外形都形容得乱七八糟,让人根本听不懂,于是我们便登门看货。 双方约定的地点是他公司所租用的一座仓库,用来摆放从印刷厂取回的书。所以,我们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油墨的香气。 “咱们这里面唯一的文化人就是水生,小时候,我一闻到这股味道就脑袋疼,所以没好好念书,直到现在,老爷子也不放心让我接手家里的生意,全交给了我大哥,说起来还是有些后悔。大哥,你念书也不咋样吧?”马长珏问道。 “我念的那叫私塾,从小师父教我们背诵古籍典故,使用教材的文化课我是一节没上过。” 我们哥仨聊着天来到了设在仓库里的办公室,那位文化公司的齐总正襟危坐于破烂的办公桌后。他穿着一身西服,肥胖的脑袋梳着个大背头,怎么看怎么像是腐败干部。 他面前放着一个琴盒,看尺寸好像是放木吉他的。 两方人坐定后寒暄了几句,齐总一指琴盒道:“东西在里面了,三位请过眼。” 打开盖子,只见里面摆放着一件满是铜锈,但具体说不上是什么东西的铜制物品。 也难怪齐总形容不好,因为这东西确实比较古怪,整体看起来是由可折叠的两层方框组成,下方略小于上方,应该是起到支撑作用,不过每层方框只由三根铜棍组成。上方最长的外边框上焊接着四个圆环。 从外形特点来看,与它最接近的日常物品就是焊接在阳台外边的晾衣架了。不过古玩这一行,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能乱说话的。这东西从体表的铜锈来看,是个十足的老物件,怕是有百年之久—一百年前这种晾衣架还没发明出来。 我和马长珏是仔细地看,马如龙不但看,还不停地像狗一样用鼻子在铜框表面闻着。 片刻之后,马如龙道:“齐总,您能找我们合作,也是看得起我们兄弟三人,有些话我就不客气地说了。古玩价格牵涉很多方面,像您手上的物品连个名称都没有,这种东西我能说它是无价宝,也能说它一文不值。但是说贵了我不愿意,说便宜了您不愿意,所以您若想卖个好价钱,我给你支个招儿:现在凶物的地下黑市交易比较火爆,如果您能证明这东西是凶物,那就好办了。” “可是我怎么去证明呢?以何种手段?”齐总不解地问道。 “那就是您该做的事情了。”马长珏笑道。 上了车子,马如龙说道:“车开慢点,我估计姓齐的电话立马就会过来,咱出来只是装装样子。” “大哥,你这是闹哪样呢?他手上那东西就是个破烂儿,纯粹是蒙事儿的。”马长珏有些恼火地说道。 “别太早下定义!那东西一股潮土味儿,肯定是刚刚挖出来的东西,而且铜锈并非潮湿环境腐蚀而成的,有一股冲鼻子的血腥气,所以这东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姓齐的肯定隐瞒了一些情况没说,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应该是一件凶物。否则K市古玩圈儿那么多收古董的人,为什么偏偏找到咱们头上?” 马如龙的话没说完手机就响了,接通后果然是齐总打过来的,于是我们连仓库区的大门都没出就又转了回去。回到办公室,马如龙的笑容充满着几分得意:“齐总这么快把我们叫回来,所为何事?” 只见齐总眉头紧锁,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们也不说话,静静地等待着。 片刻之后,齐总缓缓弯下腰,拿起脚边摆放着的一个落满灰尘的布袋,布袋中似乎装着又长又硬的东西。他把布袋放在琴盒上,打开袋口,露出四根同样是铜锈斑斑的铜棍。但当齐总把这些东西全部抽出来后,我们才发现,这四根铜棍的另一端有着非常尖利的尖头,每一根铜棍前端都布满了暗红色的血渍。 齐总将其中一根铜棍插入铜框上的圆环里,接着将两层铜框支起来,问道:“现在你们能看出这是什么东西了?” 我脱口而出道:“这是弩箭?”估计铜框所缺失的一边就是用来挂弓弦的。 这是一个制作非常简单,杀伤力却很强的冷兵器,一次呈扇形发射出四根几乎可以称之为标枪的铜箭,杀伤力之强显而易见。 马如龙笑道:“齐总,杀人的兵器未必就是凶物,凶物和凶器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如果是死人用来猎杀活人的物品,算不算凶物?”齐总问了一个让我们目瞪口呆的问题。 马如龙皱眉道:“我刚才听得不是太清楚,您的意思是说……” “死去的亡灵企图用这件凶物谋杀活着的人,但万幸的是,机弩长久不用,功能退化,所以并没有完全射入人体,只是刺穿了两个人的肚腹。”这次齐总说得非常仔细。 马如龙点点头道:“难道是您亲眼目睹,死人利用这种弓弩射杀活人?” 齐总犹豫片刻道:“要是方便,你们几位愿意跟我走一趟吗?” “当然没问题,但是有句话我得问清楚了,您究竟是打算把东西卖给我,还是准备让我做法驱鬼?我可不是驱鬼的道士。”马如龙道。 “单纯就是卖东西,当然,如果您能顺便告诉我一声那地方是不是风水有问题,当然更好了。”齐总挤出一脸笑容,就像是个马屁精。 “好吧,我知无不言,但风水玄说我所知有限,所以您别当真,做个参考就可以了。” 说罢,我们一行人出门,齐总径直上了门口停着的一辆奔驰600。马长珏笑道:“做书这行暴利啊,都能开上这种档次的车子,看来我们家也该往这行里挤挤了。” “你家族的产业已经够庞大了,至于吗你?”马如龙笑道。 我们跟在齐总的车子后面一路往西而去,很快出了市区,来到一片依山傍水之地。只见偌大的风景区里围着一圈护栏,护栏中有一座四层的独栋小楼,从外表看并无任何突出之处,灰扑扑的砖墙上布满了绿色的爬山虎,倒是灰黑色的三角瓦顶,看起来颇有几分像是江南地区的古城建筑。 下了车,齐总带着我们走到一片假山背面,指着地上一大丛被挖开的淤泥地说道:“铜箭就是从这片土地里射出来的,当时,我正和两名客户在此散步,谈业务上的事情。结果,那两人被铜箭射伤,幸亏我站在两人身后,否则也没有和几位交流的机会了。” 马如龙前后左右地仔细看了看,不解地问道:“可我不明白,这与鬼魂有什么联系?” “这个地方我和客户几乎每年都要来回走上千遍,三年来,从没有出现过任何意外事故。今年假山背面修了一片公墓区,建成也就三个月的时间吧,就出了这种事情。况且我经商多年没有与任何人结怨,退一万步讲,就算我真得罪了什么人,至于用这种手段报复杀人吗?找几个刀手暗中劈我几刀岂不方便?” 马如龙皱眉想了想道:“现代人确实没有谁会用冷兵器去报复对方,而且这东西是有年头的老物件。不过此地地形地貌我大致看了一番,景区山势地貌卧虎盘龙,不仅没有聚鬼之象,反而是聚财聚福之所在。您这些年生意做得顺风顺水,怕也和此有关。另外,坟地未必就是大凶之地,经过专业规划的墓地反而风水极佳,这和荒坟野地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地方。” “当初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明知道这里是一片公墓,还是把办公室建在此地,没想到,坟地刚一扩建就出了怪事。” “马哥,会不会是这栋建筑所在的位置有问题?”我提醒道。 “不可能,墓地是背阴而建,而齐总的办公室建在墓地背面就是建在阳光充裕之地。从风水上看,阳气足必定阴气衰,这间屋子选址是精心挑选的。” “马先生真是高人,当初我请的风水先生就是看中了这块地所以才买下的。”齐总连竖大拇指,满脸都是敬佩不已的神色。 “风水说一理相通,不是啥神奇的学问。不过齐总遇到的事情就比较复杂了,因为我想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说人做的没道理,说鬼做的也没道理。”马如龙满脸挂着想不通的表情。 马长珏道:“会不会是多年前有人把铜弩埋在此地,但一直没触发?” “可能性不大,因为每天都有不少人在这里来回走动,如果早就在此,不知道被触发多少回了。”齐总肯定地说道。 马如龙走到土堆前道:“您能大概说一下铜弩埋设的位置和事发时您朋友站立的位置吗?” “铜弩是正面埋设的,两名伤者也是正面而立,一人小腹中箭,一人胸腔中箭,离心脏只差寸许,而我站在两人身后。” “这二人现在在医院?” “没错,没有生命危险,但伤情较重。” “警方调查过后的结论呢?” 听了这个问题,齐总舌头打了个转儿,犹豫片刻才道:“这……我没报警。” “哦……”马如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陷入了沉思中。 “大哥,齐总这件东西到底能不能收?”马长珏在旁边小声问道。 “我不为难马老板,这件东西如果你看不上眼那就算了。我想请马先生为我做一次驱鬼的法事,虽然我知道马先生对做法事这块比较排斥,但请几位放心,我不会让马先生白忙一场的。” “看来,齐总醉翁之意不在酒,您应该早就做过调查我是什么人,能做怎样的事对吗?” “实不相瞒,这里是齐某的发迹之地,如果马老板能让此地安稳下来,就是齐某的大恩人。” “齐总,这么多驱魔道长您不找,偏找到我又是为何?” “那些都是江湖骗子,在这件事上,我可不能再出一点纰漏,所以只能拜托马老板这样的高人。如果您几位能替我摆平这里的事情,这件东西归你,另外我再支付五万元的报酬。” 看马如龙没说话,他咬了咬牙道:“二十万,马老板,算我求您。”看样子他是真急了。 马如龙面露难色走到一边,我们都知道他有话说便跟了过去,他低声问道:“你们怎么看?” “做一场法事二十万,这生意我看能做。”马长珏毫不犹豫地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而且白得一件宝贝。” “他那个东西根本就不值钱,你可别把一堆破铜烂铁当宝贝。” “马哥,以你的本领驱鬼不是啥难事儿,这二十万就赚了呗?” “我不是矫情,驱魔法事可不是随便能接的。你们灵异电影和小说看多了吧,以为那就是烧几张符,挥舞几下桃木剑就能搞定的?驱魔没有定式,现实世界中不可能明确知道自己要驱的是何种鬼灵,法事一起,孤魂野鬼都会被吸引过来,所以驱鬼也就是招鬼,一旦法力不济,自身就会遭到反噬。你们愿意冒险赚那二十万?” “这……”马长珏犹豫了。 马如龙叹了口气道:“咱们自己兄弟,我也不吹牛,以我的能力做一场避邪的法事勉强能为之,驱魔差得太远。还记得雨花塘吗?那只是一个溺死的小孩,我都无能为力。这里可是墓地区,虽说地势良好,但谁敢说就一定没问题呢?假如有一个类似于秋雁那样的厉鬼出现,我们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这二十万还是不赚的好。” “那咱们就别招鬼,给他做一场避邪法事,但先把话说明白了,他要愿意就做,不愿意就算了。”马长珏道。 马长珏的提议,齐总立马就答应了,他就像是将要溺死的人,看见稻草就紧紧抓在手上。 避邪法事有别于驱魔法事,后者属于“主动进攻”,前者属于被动防守,等于是在此设个屏障,阻挡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进来。 很快,仪式在齐总那栋四层小楼里启动了。这是一件必须背着人做的事情。 设好法坛后,马如龙取来八卦牌、狗血、糯米等避邪物品,接着开始行法事。过程就不一一赘述了。 法事结束后,马如龙让齐总改变了一下屋里的格局,最重要的一点,是对门口的墙面上要装一扇镜子。 没想到,避邪若渴的齐总居然拒绝了。 马如龙有些诧异道:“齐总,这可是整个避邪过程里最重要的一步,如果不做一切就都白费了。” “这点要求我没法照办。”眼见避邪愿望落空,齐总就像是落秧的茄子一样蔫了。 “为什么?”马如龙不解地问道。 “没为什么,我不想再和你讨论这件事了。”原本一副憨厚模样的齐总忽然变得愤怒。 “好吧,既然如此,请你支付报酬。”马如龙没好气地说道。 “什么?你们把事儿做成这样还好意思要钱?我没让你们倒找钱给我就算不错了。”齐总说了句流氓味儿颇浓的话。 “齐总,如果你想赖账,那可找错人了。”马如龙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好,我看看你有多厉害。”话音刚落,只见屋子里边忽然打开一道暗门,六七名穿着古怪、横眉瞪眼的年轻人冲了出来。这下我们才彻底明白,齐总这王八蛋摆明了就准备坑我们一道,这哪是什么文化公司老总,简直就是个土匪头子。 面对如此众多的打手,我们也没有丝毫办法。齐总冷冷地说道:“这事儿你们做得可不彻底,所以只能把东西给你们,钱是一分没有。不服气的话,黑白两道随你们挑,我奉陪到底。”此时的齐总越发像是个黑社会老大。 “咣当”一声,那柄奇形怪状的铜弩被丢在马如龙身前。 “好,今天我也算是长了见识,齐总不愧是老江湖,这亏我吃得心服口服。”交代完这几句场面话,马如龙带着我们出屋而去。 路上,马长珏不停咒骂着,那个铜弩此刻正抓在他手里。马如龙则阴着脸一声不吭,这可是我们踏入“鬼头钗”这行第一次被人给耍得这么直接。 想到这儿,我叹了口气道:“我想不明白,姓齐的也不缺那点钱,不怕这事儿传出去影响他的声誉吗?毕竟是做文化产业的人啊。” 马长珏道:“卑劣的人不会因为职业而变得崇高。” 马如龙冷哼一声道:“那么,我们就帮助他成长为一个品格高尚的人,我要他知道,可不是人人都好骗的。” “马哥,你准备报复他?”我顿时来了精神,年轻人体内总免不了热血冲动。 “这不叫报复,这叫‘教他做人的道理’。”马如龙恨恨地说道。 “那你准备怎么做?”我道。 “我要他的‘风水宝地’从此鸡犬不宁。”马如龙说道。 我当然知道他的手段,所以非常希望马如龙能把这浑蛋吓个屁滚尿流,让他接受一次教训,从此踏踏实实做人。 说干就干,马如龙回去后,就开始准备招怨灵的物品,除了牛油蜡烛、黄鳝血这类“常见物品”,他又取出一盏小小的灯笼,我有些好奇道:“马哥,至于用灯笼照明吗?” “你以为这是普通灯笼?说出它的来历活活吓死你。” “哦?那你说说看。”我越发感到好奇。 “这盏灯笼原是归我师公白眉道长所有。我师公是崂山派的不世奇才,十三岁就深谙驱魔大法,出关后一路降妖除怪名震天下。之后师公便有些骄傲,甚至用上了‘天下无敌’四字称呼自己,对任何别家或是别人所修炼的法术他都看不上眼。在十八岁那年,师公外出设坛做法,将一个在山村里作恶的黄鼠狼精就地正法,夜半时分他收拾好物品点燃灯笼便上路了。 “他设法坛的位置和闹鬼的山村隔着一道山口,当地村民建了一座竹制的吊桥,来回都必须从吊桥上通过。当师公提着灯笼走到吊桥时,他发现原本青绿的竹片全部变成了森森白骨。” “不会吧,难道这灯笼有问题?”我奇道。 “这盏灯笼师公用了很多年,但第一次发生这种状况,起初师公以为灯笼被人做了手脚,仔细看了一番他确定就是原来的灯笼,只不过却有意外发现—他在灯笼外围的皮质上发现了毛孔。” 听到这儿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道:“这是个人皮灯笼?” “没错,这就是一张经过硝制绷薄的人皮,里面再以人骨支撑做成人骨灯笼。如果在一间漆黑的屋里点亮它,说不定就会从黑暗的区域中走出个什么东西,精灵古怪都有可能。虽然里面点燃的是火光,却为一切阴间物指引着通往阳间的道路。所以师公遇到了让他惨败的第一个对手,就是被埋于山中的龙袍老尸,那是一名反贼,被杀死后弃尸荒野,但怨气极重,多年后便修炼成一具千年不腐的老尸,因为身上裹着龙袍,所以被师公称为龙袍老尸。” 讲到这儿,马如龙信心十足地说:“姓齐的很快就会知道,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绝不是丢了金钱,而是他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的高昂代价。” 夜晚,我们的车子行驶到风景区外围便停下来。我们下车步行,很快就到了那栋小楼所在的区域。夜晚,周围非常静谧,马如龙道:“我们只要点起灯笼走到门口,之后姓齐的只有自求多福了。” 说罢,他点起灯笼。 周围没有人,我却担心突然看到什么惊悚的东西,紧紧贴着马如龙,三人呈“品”字形朝空无一人的小楼慢慢挪去。 马如龙特意叮嘱我们要慢慢走,否则冲撞精怪的结果就是必须和“它们分个高低”—显然我们不具备这样的实力。 一路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口,我们暗中松了口气。马如龙正要念动咒语,忽然小楼的大门被人打开,一阵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有一群赤身裸体戴着假面具的男女,在环绕的灯光下疯狂地扭动着身体,那状态简直就像疯了一样。 我们三人齐齐地呆在了门口。 这栋小楼看似老旧,但没想到隔音效果竟然比那些高档的KTV更加专业,楼里有这么多裸体的成年男女,有这么响的音乐,在外面却一点也听不到!难怪齐总不在墙上装玻璃镜子,因为会影响裸体秀的氛围。 开门出来的是一个拿着一桶垃圾的保镖,看见我们他似乎有些惊讶,马如龙却知道大事不好,将袋子里的黄鳝血兜头浇在他脸上,对我们道:“快跑。”三人转身往景区外跑去。 那些裸体男女因为太投入,由始至终都没发现门口的“突发状况”,却有四名打手看见了,他们手握铁棍朝我们追来。幸好我们反应快,跑得早,双方拉开了一定的距离,所以我们跑进车里时他们才刚刚追到。马长珏倒车就撞,四人赶紧让开路,高声咒骂着眼睁睁看着车子疾驶而去。 第十八章死亡之星 每一件物品都是有生命的,我相信它们各自都在某一个黑暗的角落,等待着我们去打开那扇尘封已久的大门,迎接它们面世。 路上,我们讨论了很长时间小楼里为什么会出现那样一场不堪入目的裸体舞会,可思来想去都没想明白。然后便各自回家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正睡得香甜,忽然冲进来四五名持枪特警,把我抓个正着。家里人都傻了,还以为我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情,我相对而言比较镇定,估计是姓齐的报了警。 很快到了警察局,马家兄弟也都在,刘欢和他们相聊正欢,看见我他的态度也没多大变化,只是笑道:“接到报警电话,说你们蓄意伤人,所以我只能公事公办了。” 马长珏做了相应的解释。 原来,姓齐的这个下流坯子报警说我们昨晚去他的办公室蓄意破坏,并埋设伤人凶器,也就是那柄黄铜制的弩箭。要命的是,马长珏昨晚把它放在家里客厅中了,所以被抓了个“人赃俱获”。 我们被姓齐的结结实实地栽赃陷害了。 想到这儿,我异常愤怒,不过马家兄弟比较淡定,马长珏连连摆手道:“你放心吧,姓齐的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次他是要倒大霉了。” 刘欢道:“没错,我们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齐红正做着一些违法的勾当。不过目前还缺乏一点证据,等完全搜集到手,你们就会被释放。” “所以这次抓我,只是给他看的?”我问道。 “很正确,唱一出戏吧,就算你们为正义事业献一次身。当然也不让你们白献,今天反正也没啥事,我给你们说个故事解解闷如何?”刘欢道。 “我们古董行的故事是最多的,你们警察的故事肯定也少不了。”马长珏笑道。 刘欢点头道:“没错,不过这个故事还真和警察没啥关系,说的是林沙市绥宁县宁家村遭遇的一件事。很凑巧,这个村子里的人都跟你一个姓,都姓宁。”说罢,刘欢朝我看了一眼,继续道,“这个村子遭遇了一场地震,整个村子毁损严重。前期救援工作结束后,便有工程队进入清理废墟,有工程队自然就有值夜的工人。一天深夜,有拾荒的人想进废墟里偷点钢筋之类的东西卖钱,结果看到三名值夜的工人还没睡觉,在那儿喝酒聊天。于是他躲在暗处,想等三人休息后赚些小便宜。 三个人顶着一盏白炽灯坐在院子喝啤酒,只听其中一人道:“这就叫飞来横祸,整整一个村子的人都死了个干净,真是太惨了。” 另一人道:“你别满嘴乱喷,不是还有一个人活着的吗?” “你这是死抬杠,活了一个和死光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了,你至多只能说是几乎死光。” “你脑子有毛病。” “你脑子才有毛病。” “眼见两人起了争执,第三个人道:‘我说你们俩抬杠有意思吗?人都倒了大霉,你们还拿这种事情乱说。别扯那些没用的,咱们喝酒。”说罢,他举起瓶子,仰脖子就灌。另两人心里有些不痛快,一个低着头生闷气,一个掏出烟点了一支。这时,两人都没有发现,喝酒那人的脑袋仰起后,脖颈整个断裂开,脑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落在身后。由于事发突然,无头人似乎还没感觉到异常状况的发生,他手上举着的啤酒居然没有掉落,瓶子里的酒全部倒在了脖颈断裂处,混合着鲜血的啤酒大股流淌到地面上。 无头人仰天倒地,两个互有嫌隙的人居然一同出言讥讽道:“就这量还好意思喝酒。”拾荒的人却透过白炽灯光,清晰地看到两人面色已变得惨白。 “按理说,黄种人的面色即便失去了血色也应该是蜡黄色,但这两人是类似于白纸的白,不光脸皮,嘴唇都白到如此程度。除此以外,两人一个控制不住地流着口水,一个面部不停抽搐,但是他俩都没发现对方或自己身体出现的异常状况,该喝酒的喝酒,该抽烟的抽烟。又过了片刻,抽烟的人一对眼珠逐渐凸出眼眶,越鼓越大,这让他整个人看来既恐怖又有几分滑稽,而他对面喝酒的人已经低着脑袋没了动静。接着,夜空中响起了两声轻微的爆裂声,抽烟人的眼珠完全爆裂,喷射而出的晶体溅满了对面那人的头脸。 到这份上,抽烟那位才掐了烟道:‘老马,灯怎么灭了?” 连问几声都没人答应,他急了,起身推了对面耷拉着脑袋的人,这轻轻地一推,对方的脑袋便从脖子上掉落在地,圆溜溜的脑瓜一直滚到墙边才停住。抽烟人这下真的怕了,声音颤抖地说道:“老马、老钟你们俩怎么了?倒是说句话啊,咱们这把岁数可别学小孩吓人。” “等了一会儿,没人说话,他越发害怕,转身想要出屋,没想到身子转过去了,腿还留在原地一动不动。僵持了片刻,他瞪着一双只剩血窟窿的眼低头看了一下,原来他整个腰部居然断开,内脏器官从体内滑出,缓缓掉到身前的土地上。 “三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亡了,随后,地上的三具尸体开始‘融化’,就像是高温下的雪糕,就在拾荒人的眼前,迅速变成三片毫无规则形状的‘肉泥’。” 刘欢绘声绘色的描述,听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马如龙皱眉道:“刘队,你这是故事还是真事儿?我怎么听着有鼻子有眼的?” 刘欢叹了口气道:“当然是真事,但你们知道那三人的死亡原因吗?” “整个人融化成肉泥?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难道他们中了毒?”马如龙道。 “什么毒药能把人变成一堆肉泥?世上恐怕没这种毒药吧?即便是硫酸也不可能让人瞬间化为肉泥,而且没有丝毫异味。” “刘队,你别卖关子了,赶紧揭晓谜底吧。”马长珏道。 “造成这场悲剧的是一种被命名为‘死亡笑脸’的陨石,它会放射一种宇宙元素。科学家推断,当年从天而落的这颗特殊的陨石深深砸入山体内部,之后被滑落的泥土掩埋。谁想这次地震震开了这段山体,导致‘死亡笑脸’裸露而出,由此引发了这起惨剧。而宁家村遇到的惨剧并非唯一一起由‘死亡笑脸’直接导致的。最严重的一起事件是早在二战时,德军号称‘北欧军魂’的维京师在入侵苏联的罗斯托夫战役中,约一个营的战士无故消失,现场只剩下武器装备和一颗十公斤左右的陨石,而这颗陨石就是‘死亡笑脸’,它会投放一种特殊的射线,进入射线的范畴超过一定时间,人体组织就会异变。因为最初的变化预兆是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尤其是面部肌肉,就好像人在笑,所以它被命名为‘死亡笑脸’。” 听罢,我不禁奇道:“这东西的作用好像和冬瓜汤罐有些类似。” “冬瓜汤罐?”刘欢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正准备详细解释,马长珏岔开话题道:“你听到的那都是传说,当不得真,还是听刘队说正经事情吧。” 我顿时反应过来,要是让刘欢知道我们家摆放着一个如此危险的物品,他肯定要收走,送去那个神秘的专门摆放诡异物品的部门保管。那么这件价值五千万的宝贝就彻底与我们家“拜拜”了。 刘欢倒也没有起疑心,继续道:“现在就说到正事了—就是上次那个死在梳妆台前的女孩—在你们走后两天,在这个易茗小区女死者家周围,共有四户人家发生了活人化为肉泥的惨剧。这些人有的死在床上,有的死在浴缸,还有一家三口死在沙发上,场面简直惨不忍睹。后来经过调查,我们发现问题出在死亡女孩楼上的一户人家中。那家男人是一名陨石猎手,专门寻找各式各样的陨石用以交易。巧合的是,他居然找到了一颗‘死亡笑脸’。而摆放陨石的储物盒原本可以防止射线透出的,这也是他能安全回家的原因。可是回来后,他就把得到的陨石拿出来把玩,结果导致了这起群体死亡的惨案,这个男人自己也未能幸免。” “可是,这和女孩颈骨折断有什么联系?”我不解地问道。 “那颗‘死亡笑脸’体积很小,所以透出的射线量不是很强,女孩的身体处在缓慢的溶解中,首先是体内骨质结构开始变得疏松。那晚突然停电,屋外发生了剧烈响动和变压器爆表产生的火花让她受了惊吓,扭头朝外看情况时,力道自然较大,所以折断了自己的颈骨。林峰所说的她双目通红、面色惨白也不是眼花,而是女孩的脖子转了一百八十度,颈骨扭断后造成颅脑积血,所以眼睛发红,而受到死亡笑脸的辐射,人的面色会变得惨白!最终的结果是,这颗陨石产生的辐射就是杀死女孩的凶手。”说到这儿,刘欢不自觉地微微摇头叹息。 女孩的死因终于水落石出,可以确定的是,那面梳妆镜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也不属于诡物,只是造型别致而已。可惜的是,因为一颗陨石,十几口无辜的人付出了生命,这个结果实在是太过于惨烈了。 我们三人可能算是K市犯罪史上“最牛的故意伤人犯了”—被扣押还有刑警队副大队长亲自陪着聊天。中途,刘欢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对我们道:“你们配合演戏的时间到了。” 接着,给我们戴上手铐,走出房间时又叮嘱道:“你们也别说话,我们问什么就是一副拒不交代的样子,千万记住啊。” 很快我们在审讯室见到了齐总,四人相见时,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吃惊,但很快便恢复了扬扬得意的神态。刘欢道:“就是这三人埋设凶器,对你朋友造成了伤害对吗?” “没错,就是他们。昨天晚上他们又想故技重施,还好我早有预防,暗中放置了摄录机,将他们的行为全部记录下来,留存作为证据。” “齐总,你真是够卑鄙。”马如龙冷笑着道。 “卑鄙的是你们这些暗中伤人的人!警官,我要求他们赔偿我朋友的医疗费、误工费以及精神损失费。” “没问题,等这个案子定性了,你可以要求附带民事赔偿,但现在说还早了点。”刘欢冷冷地回答道。 “没问题,我可以等。”齐总沉声道。 目前来看,我们的境地依旧十分被动。 忽然,审讯室外传来一声苍老却底气十足的声音。“你不用等,我已经到了。”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绿色军装的老人出现在了门口。这位老人身材高大、面色紫红、神态威猛,胸前佩戴的军功章不下二三十枚。 屋子里的警察立刻全部起身,刘欢迎上前去道:“老人家,您来了。” 老人似乎非常不满,“哼”了一声,径直走进屋里坐到齐总对面。老人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简直就要冒出火来,在这样眼神的逼视下,齐总得意的面色变得有些尴尬,他根本不敢与老人对视,两眼不自觉地望着桌面。 “你叫什么名字?在公安局里任什么职务?”老人粗声粗气问刘欢道。 “任市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您叫我小刘就可以了。” “好,我叫李满堂,是K市……” “您不用介绍了,刚才市委老干处已经打过电话,只是我们需要核实一下您来的目的真是……” “没错,我是来自首的,好汉做事好汉当,在烈士公墓埋设弯曲弓伤人的不是这三个娃娃,是我李满堂干的。你们也不想想,这东西是在抗日战争年代,我们八路打游击时用来射鬼子铁王八的土制工具,他们三个娃娃怎么会用?怕是连见都没见过这种东西。” 所谓“铁王八”就是对日军坦克的称呼,当年民兵游击队将弯曲弓埋在地下,箭头插上雷管,一旦坦克触发机关,埋在泥土里的铜箭就会激射而出,当雷管和坦克接触产生的剧烈震动引爆雷管后,就能炸毁日军坦克。虽然属于非常原始的工具,却在抗日战场屡获奇效,炸毁了鬼子无数坦克装甲车。 齐总却是目瞪口呆,起身道:“原来是你……” 老人不等他把话说完,猛地一拍桌子拂案而起,厉声道:“就是我!你这种黑了良心的商人,为了赚一点脏钱,居然把妓院开到了烈士公墓里!可笑的是,审批居然还能过关!让你无忧无虑地开了三年!这三年时间里,老头子我四处上告,没想到你小兔崽子还真有点手段,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不过你想过没有,当年那些革命先烈,我的那些战友们,抛头颅、洒热血,难道为的就是让你们这种下三滥的肮脏小人,在他们的埋骨地赚这些脏钱?” “我……我……”在老人愤怒的质问下,齐总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而我们也明白了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难怪那屋子里会有许多人开裸体派对,原来所谓的“文化公司”不过就是个幌子,他真正在做的是色情行业,否则,哪来那么多钱购买奔驰600这种档次的车子? “你什么你?你还有脸反驳我一句?实话告诉你,老子当年就是民兵连长,对付你的弯曲弓只是小玩意儿,如果你那所妓院继续污染烈士公墓的环境,我就用土雷把你们这些人渣全部埋在那里,你信吗?”老头那表情简直就像是头发怒的雄狮,甭说姓齐的,就连我们都觉得心理压力颇大。 “老爷子,您消消气,这件事……” “我怎么消气?我怎么消气?如果不是使用这种手段,他那个妓院至今还高枕无忧地开着!我就奇怪了,这年头,这种下三滥为什么如此吃得开?反而是我那些战友,要夜夜被这些鼠辈侮辱,叫我如何咽下这口气?” 老头的双眼已充满了愤怒的泪水,这位一生在战火里打滚,出生入死的老军人将压抑许久的怒火一次性爆发出来,那场面可想而知。 “老爷子,您别气了,为这种人渣气坏身子太不划算。”刘欢劝道。而齐总那张脸就像中了‘死亡笑脸’的辐射,瞬间变得苍白,再也没有之前那副趾高气扬的架势,就像一条被拔了毛的癞皮狗。 “小刘,我伤人是违法的,你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今天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出去,但是这个浑蛋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他逍遥法外。今天我就算和他同归于尽,也不能让他继续玷污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雄。” “齐红,你听到李团长说的话了?对此,你有什么可为自己辩解的?”刘欢面罩寒霜地问道。 “好吧,这件事我认栽了。李团长,我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道德,但人被钱蒙蔽了双眼的时候,就会做出不顾廉耻的事情,我承认自己错了,我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 “忏悔吧,去对我那些为国尽忠的英雄忏悔。”或许是齐总最终的态度还算诚恳,老军人的口气也软了下来。 弯曲弓这宗事件到此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在离开警局时,我忍不住问道:“刘队,那位老军人真的会被判刑吗?” “他伤了人,从刑法上而言,确实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关键看齐红的诉求,如果齐红和他那两位朋友放弃起诉,李满堂就不需要坐牢,否则是必须要坐牢的。不过,像他那种风骨的老军人只要能为战友讨回公道,就算自己承受一点委屈也算值得了。” 后来据我所知,齐总并没有起诉老人,而是选择了庭外和解。随后,他也关闭了那间隐藏在公墓里的私人会所。其实,这人本质不坏,只是在金钱面前暂时迷失了本性,所以老人以当头棒喝的方式,又把他拖回了正道。 我们的生活终于又回到了正轨,接下来等待我们的依然是那些神奇无比的灵异物品。 每一件物品都是有生命的,我相信它们各自都在某一个黑暗的角落,等待着我们去打开那扇尘封已久的大门,迎接它们面世。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