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本宫嚣张至极》作者:盛世清歌   文案:   钟锦绣自幼含着金汤匙长大,身为侯门女,被皇后认作干女儿,封为姝宁公主,高不可攀。   原以为她就会这么嚣张跋扈的过完一生,却不想情势突变,原定太子薨了,登基的新皇却是她的旧仇人。   新帝对后宫降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夺了她的封号,逐出后宫。   金枝玉叶变成白身,亲事被夺,贵女排挤,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就在人人都以为她要落入泥淖之时,圣旨又下,重回青云上。   排雷:1.男主很小气,睚眦必报,女主和他有仇,所以前期被他报复。前期就想看甜宠的,请慎入。   2.接受不了请大力diss男主,不要上升作者,谢过诸位。   内容标签: 甜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锦绣、沈砚 ┃ 配角:完结文《进击的宠妃》《独宠圣心》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别低头,皇冠会掉。   立意:永远别向逆境低头,只有一直向上看,才能看到胜利。 第1章 . 001 剥夺封号 撵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姝宁长公主原为钟氏女,朕与姝宁非亲非故,长居宫中恐有不便,特免去公主封号,令其即日出宫回钟府,自此再无姝宁长公主,唯有钟氏女。钦此!”   伴随着太监拉长的宣旨声,钟锦绣几乎瘫倒在地上。   “钟氏女,接旨吧。”来宣旨的乃是当今圣上的内监总管李怀德,那叫一个盛气凌人。   钟锦绣立刻起身举起双手,恭敬的接过圣旨,手心里沁满了冷汗。   李怀德的态度就代表了圣上的态度,她,完了!   她姓钟,乃世家候门女,天生就是含着金汤匙的,六岁时随母进宫,得当时的皇后眼缘,认作义女,之后三五不时的常入宫小住,感情愈发深厚,最终得封公主,封号姝宁。   皇后膝下无女,钟家将她送进皇宫,朝夕相伴,承欢膝下,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先帝在位时,她风光无限,连宫里其他公主妃嫔见了她,都要矮上三分。   如今新帝登基,皇后成了太后,她也成了长公主,可惜这名头还没焐热,新皇夺她封号的圣旨就已经送到了蘅梧宫,很显然她不仅失去了靠山,还惹来了一尊恶鬼。   “钟姑娘,这可是皇上头一道发往后宫的圣旨呢,你可要惜福啊!”李怀德捏着嗓子道,好似寻常说笑,但是这话听起来就透着浓浓的阴阳怪气味儿。   钟锦绣哪怕指甲都快掐断,差点要哭出来,脸上却硬是挤出了一抹甜笑来:“李总管说的是,让皇上劳累了,民女有罪。”   这新皇帝就如此迫不及待的让她滚吗?竟然连一刻都等不了,刚处理完前朝的事情,想到后宫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让她滚远点,不要碍眼。   她说完就冲着身旁伺候的宫女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人上前,往李怀德手里塞了个荷包,显然这是赏钱。   “咱家告退。钟姑娘还是趁着天色尚早,赶紧收拾,宫里近来下钥早,免得被锁在里头。这蘅梧宫今儿晚上就要封了,您若是没回钟府去,可没地儿住啊。”李怀德捏了捏荷包,满意的甩了甩拂尘,潇洒离开了蘅梧宫。   等他一走,钟锦绣的脸上瞬间没了笑容,反而咬牙切齿又心酸无奈,她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当了将近十年的公主,金枝玉叶,众星捧月,往常这些宫人们见到她,哪一个不是点头哈腰的,莫说是李怀德了,就连李怀德的师父,伺候先帝的大总管见到她,都得先摆出三分笑。   当初李怀德连往她跟前凑的机会都没有,如今却能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了,甚至最后两句恶意满满的叮嘱,不用说都知道必定是新帝授意,纯属让她难堪。   “殿下,您没事儿吧?”旁边伺候的绿竹见她直打晃,立刻上前扶住她,一摸上手才发现她指尖冰凉。   “我都不是公主了,何来‘殿下’之称,趁早改了吧。赶紧收拾东西。”钟锦绣苦笑了一声。   她让人搀扶着坐到了椅子上,宫人们忙前跑后在打包收拾东西,精贵的珍宝摆了一地,大部分都是先帝和太后赏的御赐之物,金光闪闪的,晃得人眼疼。   往常这些彰显着盛宠的东西,如今却直刺她的心窝子。   新帝也不是先帝的亲生儿子,先帝子嗣艰难,唯有太子活到成年,并且十分聪颖,可堪大用。可惜太子身子骨差,竟然没熬过先帝,就先走了。   这可让朝野震动,群臣慌乱,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培养多年的储君都没了,大不详之兆,可不就乱了套。   先帝只能从自己兄弟叔伯的孩子里面挑选,最终挑了几个进宫,一同观察并且培养。   其实这在钟锦绣看来,就跟养蛊一样,把一群毒物放在一起斗,最后胜利的那个蛊王,便是大黎朝的新太子。   钟锦绣一向识时务有眼色,太子哥哥在世的时候,她就当个亲妹妹一样。   后来换成这几位入宫,反正都当哥哥相处就没错了,她和钟家不参与党争,那几位也乐得在先帝面前表现出疼爱妹妹的架势,所以面子上都很过得去,无论是谁登基,都会善待这位姝宁公主。   毕竟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公主,宫里还是养得起的,好在这个公主妹妹听话又懂事,性子也好,简直是个开心果,走到哪儿笑声就到哪儿,当个吉祥物呗。   等到了婚期,准备一份嫁妆,再弄个公主府送她出宫就行了。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   这几位真的是没这享福的命,斗得太狠了,非死即残,没一个能继位的。   先帝也撑不到再培养第三次太子了,直接指了个顺眼的远房侄儿继位,就闭眼蹬腿了。   后来有人传出话来,说是先帝之所以看中了新帝,就是因为这位新帝命极硬,年幼丧祖父,少年丧母,成年丧父,一家子几乎都死绝了,他还活得好好的。   因为他命太硬,人人都传他克父克母,乃是不祥之人,所以之前没能被选进养蛊名单里。   但也正因为命硬,最后荣登大宝。   如今坐上了龙椅,不详之人摇身一变成了真龙天子,贵不可言。   对于其他人来说,新帝登基最多就是有些戏剧性,可是对钟锦绣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望京如此多的好儿郎,偏偏是这一个有旧怨的男人荣登九五。   她甚至怀疑,她这后半辈子的好运气都被新帝给夺走了,要不然他一个猫嫌狗厌的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命成为真龙天子,还把她踩在脚下?   “你袖子里藏了什么,拿出来!”   钟锦绣正在神游太空的时候,忽然殿内传来一道娇斥声,把她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就看到大宫女红梅在训斥一个小宫女。   “红梅姐姐,奴婢什么都没藏!”   “你还要我动手搜出来是不是?”红梅话音刚落,就冲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往上撸,还用力抖了两下。   瞬间就有两枚金制的耳坠子掉了出来,落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你还敢说没藏,主子的东西你也敢偷,这要是送去慎刑司,你不死也得扒层皮。”红梅厉声道。   那个被呵斥的小宫女也只是缩着头,却并不见有多害怕,身体连抖都不抖一下。   钟锦绣都被气笑了,这在之前的蘅梧宫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她的性子一向娇蛮,从小就是人群的焦点,后来又贵为金枝玉叶的公主,“骄奢淫逸”这四个字,她只差淫了。   对待犯了错的宫人更是从不手软,除了从钟府跟她一起进宫的大宫女之外,其余伺候的人一向是换的极其尽快,只要犯错就滚蛋。   之前犯了错的宫人,哪一个不是抖如糠筛,满面苍白。如今这连错都不认一个态度,是认定了钟锦绣被新帝厌弃,连慎刑司都不会搭理她,她也不敢节外生枝了。   “呵,我就算不是长公主了,不过赐死一两个宫人,想必也没人跟我计较。谁再敢伸手,就剁了。至于你,待会儿送去寿康宫交给魏嬷嬷。”钟锦绣抬了抬下巴,立刻就有两个宫人上前,将这个偷东西的小宫女拖了出去。   “殿下,殿下,奴婢知错了,求求您饶了奴婢吧……”直到这时候,小宫女才知道害怕。   寿康宫正是太后刚搬进去的宫殿,至于魏嬷嬷乃是太后身边第一伺候的人,当然也是位狠人,这宫里就没有宫人不怕她的,折磨犯错的宫人那是一个准儿,这送过去之后绝对不得好死。   哪怕钟锦绣被撵出宫去,可她仍然是太后喜欢的姝宁啊。   “拿东西堵上她的嘴,本宫都说了,不是长公主也没有殿下之称!”她严厉的道。   不过这话说完,眉头就皱了起来,惨淡一笑。   别说旁人了,就连她自己都还没适应呢。她已经不是长公主了,当然不能自称本宫了。   殿内的气氛极其压抑,自从小宫女被拖走了之后,成功达到了杀鸡儆猴的效果,再也没人敢起旁的小心思,都低头敛目的认真收拾东西。   主要是这些年来,钟锦绣得了太多的赏赐,吃穿用度,样样皆有,哪里是一时能整理得清的,只怕许多东西都带不走。   那道圣旨上要求她今天之内就滚蛋,纯粹就是为了恶心她,带不走就别带了,留在宫里也是便宜了旁人。   “姑娘,您要不要走一趟寿康宫,与太后娘娘说说话?”绿竹过来规劝,她显然是想让钟锦绣去跟太后求情。   “等要出宫的时候去道别,现在就不必去了。”钟锦绣摇头拒绝。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帝登基也同样如此。哪怕现在去求太后,也不可能撤回这道圣旨的。   每一任皇帝登基之后,头几道发布的旨意,哪怕稍微出格点,朝臣们也不会反对的,只要不是动摇整个国家根基的,睁只眼闭只眼得了,这也是历代君臣之间的默契。   连前朝的旨意,都没人反对,更何况是废掉一个本来就不是公主的女人,那些世家大族只会高兴的。   毕竟丢人的可只有钟侯府一家,他们家里可没出一个公主,平时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现在圣旨一下,那可就公平了。   “哟,钟氏女占了这么久的别人家,终于要回自己家了。”   殿门外传来一道讥讽的笑声,就见一满头珠翠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见过晋阳长公主。”宫人们跪了一地行礼。   直到这时,晋阳公主身边的宫人才唱喏道:“晋阳长公主到——”   钟锦绣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浆糊,心烦意乱。 第2章 . 002 嫉妒发狂 头面。   晋阳长公主是先帝的第三女,母妃乃是德太妃,跟太后十分不对盘。   先帝的几位公主封号为了省事儿,第二字都是“阳”,晋阳长公主原先的封号也不叫晋阳,而是锦阳;但是钟锦绣入宫之后,太后却偏偏让她与众不同,求了个“姝宁”的封号,并且还非常拉仇恨的让锦阳长公主改封号,理由是封号里的这个“锦”字撞了钟锦绣的名讳。   让一个正牌公主避讳朝臣之女改封号,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是太后偏偏办到了,先帝不仅应允了,还答应得特别痛快。   所以,她和晋阳那是新仇旧恨,数都数不清。   以往她见到晋阳必然起冲突,但是她从来没输过,每次都是在晋阳那副咬牙切齿的表情中缓步离开。   “民女身子不适,不能行礼,还请晋阳长公主见谅。”钟锦绣的思维绕了一圈,最终还是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没动弹。   她刚接了圣旨,晋阳公主就来了,这明显是看她笑话的,她哪怕此刻伏低做小也不可能让晋阳手软,不如硬气点了。   “你还真是个不懂规矩的乡村野妇,身子不适怎么不能行礼了?本宫的母妃德太妃当初怀了八个月的身孕,见到太后娘娘都行了标准的叩拜大礼,你这腿没断吧?没断就给本宫跪下去行礼!”   晋阳原本以为会见到一脸挫败的钟锦绣,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舒舒服服的坐着,还手撑着下巴,一副刚午休完慵懒恣意的模样,根本没把她这个长公主放在眼里。   她顿时火冒三丈,眼睛都气红了。   “乡村野妇?晋阳长公主还真敢说,先帝在世时,时常夸我秀外慧中,知书达理,高门贵女第一人,你却说我是乡村野妇。长公主殿下这可是对先帝大不敬啊。难怪俗话道人走茶凉,先帝的棺椁可刚下葬,你就说出这种话来,看样子民女得走一趟寿康宫,请太后娘娘做主了。”钟锦绣根本不与她掰扯身份的问题,而是直接把先帝给搬了出来。   先帝在世时,就没有说钟锦绣不好的。   “至于德太妃跪太后娘娘,那更是无稽之谈了。太后最是心慈不过了,民女记得当初要德太妃行跪拜大礼,也是她犯了大错,跪在菩萨面前的。长公主听民女一句劝,不会说话就少说,多说多错。”钟锦绣眼睛弯弯,轻柔一笑,像是夏日的凉风拂面,让人舒爽异常。   只不过落在晋阳眼中,却是点起了一把烈火,将她一颗心都放在怒火中炙烤。   “好一张巧嘴!钟氏女,你如今也就剩下这一张嘴能够猖狂了。你们几个是瞎了眼嘛,没见钟氏女一朝从青云上跌落下来,连礼仪都忘了,还不过去教教她规矩!”   晋阳气得快冒青烟了,深吸了两口气终究是平静了下来。   她二人争斗多年,嘴皮子不知道耍过多少次。是,她的确不如钟锦绣能言善道,也不比她素有急智,当初只能低头认输。   可如今却大不相同了,钟锦绣落回了凡间,区区白身,怎可与日月争辉。   她已经不需要跟钟锦绣打嘴架了,只需要用强权和身份压制她,就足够踩在钟锦绣头上,而且这一踩就是一辈子。   钟锦绣的面色沉了沉,她扫了一眼殿内的宫人。   蘅梧宫毕竟是她自己的地盘,哪怕她被撤了封号,人多势众,硬拼也不会输,但拼了又如何呢?   身份不同,终究是天差地别。   她飞快的思索了一遍,最终还是认命地站起身来,冲她俯身行礼,动作无可挑剔。   “本宫不让起,你就不准起。”晋阳嗤笑了一声,语气中得意满满。   她施施然的坐到了主位上,垂眸欣赏着保持行礼姿势不变的钟锦绣,奚落地道:“本宫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美梦成真了。你这个庶民夜夜入我梦,在梦里被千人唾万人踩,还狠狠地抽自己耳光,跟本宫求饶。钟锦绣,你也没想到你会从枝头上狠狠地摔下来,说实话你还不如直接摔死了呢,这个宫里等着来踩你的人不知有几何。”   晋阳长公主本来还保持着骄矜的仪态,可是说着说着实在是太过兴奋,直接忍不住放声大笑。   这是她前半辈子听到的最让人开心的事儿了,够她笑够后半辈子的。   钟锦绣在心底叹了口气:瞧瞧,就这点出息,难怪明明是先帝亲生的,却不受待见,宁愿疼她这个不是亲生的闺女呢。   “哎,你走了,这后宫得省多少事儿啊。陛下果然英明神武,都没来见你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小蹄子,如今你成了庶民,还是个连名字都不愿提及的钟氏女。一想到这儿啊,本宫就笑得停不下来呢……”晋阳显然这些年被压制的太狠了,那炫耀的话车轱辘一般念来念去,都没什么新意,却偏偏一直不停。   当然晋阳说话倒是次要,主要是想看钟锦绣保持着这个半蹲姿势,脸色都憋红了的狼狈样儿。   “咦,这不是母妃之前看中的赤金团凤头面吗?怎么在你这儿?”   晋阳奚落了几句,才有心思观察周围的情况,只看了几眼,顿时就嫉妒起来。   这满地摆着的都是各色珍宝,甚至她看见好多件都是外邦进贡的稀罕物儿,好几样都是她当时眼馋了许久的,甚至冲着先帝开过口的,可是都没给她。   至于那套赤金团凤头面,更是让她记忆犹新,这套头面华丽非常,上面镶嵌着八十一颗大小不一的红宝石,熠熠闪光,还是团凤造型,高位份的妃嫔也是可以戴的,当初几位妃嫔为了争抢这套头面斗得头破血流,几乎每位参与的妃嫔宫里都拖走几个宫人,并且再也没能回来。   最后在那场因为一套头面引起的战争之中,赢得胜利的是宫斗老手德太妃,可惜等她朝先帝开口的时候,先帝却赏赐了另一件头冠给她,至于这头面却只字不提。   或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直到近两年,偶尔还能听到母妃念叨这个头面,也不知送给了谁,从没见宫里有人戴过。   当初被人争抢的丢掉十几条人命的头面,就这么随意的摆在地上,配套的头钗、小钗散落在旁边,要不是上头的红宝石还在散发着耀眼的光,晋阳都差点以为这是随时准备丢弃的杂物而已。   “咦,德太妃瞧中了吗?民女没听说过,先帝当时赏给我的时候,说只是个小玩意儿罢了,看书若累了就把玩一番,歇歇眼睛用的。戴的话倒是犯不着,太重了。”钟锦绣浑然不在意的道,仇恨直接拉满。   晋阳瞬间就觉得脑充血了,她一脚踩上了那支头钗,狠狠地碾了碾,“哎呀,真是对不住了,本宫不小心踩到了,既然是小玩意儿,想必钟氏女不会介意吧?”   这些钗环最是精致,但金银之物一向细软,被她这样踩,自然变了形。   费了能工巧匠无数心血的头钗,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晋阳还不罢休,抬起脚之后立刻又踩到了另一个手钏上,之后更是一脚踹过去,直接将一个砚台踢飞了,直接撞到了几步外的花瓶上。   “砰——”的一声,细细打磨出来的玉瓶瞬间分崩离析,直接碎成了渣。   “对不住了,钟氏女,本宫这脚啊不听使唤了。不过你这些东西都摆在地上,想必都是小玩意儿吧?”   晋阳边大肆破坏边哈哈大笑,得意盎然。   对于钟锦绣能得这么多的赏赐,她早就嫉妒的发疯,之前她只能回宫之后默默咬牙,如今她看着眼前一件接着一件御赐之物碎了,只觉得大快人心,比她自己得了还要爽快。   “长公主,您不要再踩了,这都是先帝赏赐的啊——”绿竹和红梅急忙站出来想要阻拦,急得泪花都出来了。   钟锦绣却冲她们摆了摆手,拦了下来。   之后她直接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衫,轻柔地道:“晋阳长公主,您的脚没事儿吧?”   “有事儿,本宫控制不住啊,莫怪莫怪!”   “民女当然不会怪罪您,只是啊——”她拖长了口气,直接冲了过去,一只手抓住晋阳的发髻,另一只手直接拔了她头上的发簪往地上扔。   等晋阳反应过来想要反抗的时候,没了发簪的支撑,她的发丝垂下大半,正好方便钟锦绣控制,完全像个疯婆子一样,却毫无招架之力。   “民女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呢!长公主这张脸皮得有多厚啊,民女正好替您打薄一点,否则您怎么有脸出去见人啊!”她边说边冲着晋江的脸挥了过去。   两巴掌甩过去,既要抓着头发控制,还要抽巴掌,钟锦绣总觉得不太得劲,并且她打得用力,掌心也疼。   她一向娇贵,虽然惩罚过的宫人不少,可从来没亲自动手过啊,细皮嫩肉的很,哪里能受得住疼。   视线一扫,就看到了地上摆着几双玉箸(筷子),看起来那是结实又好用,她直接弯腰捡起,当然手上的力道没松,晋阳也只能跟着她的动作低下头,否则头皮都要炸了。 第3章 . 003 抽打晋阳 脸皮。   “你们几个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来救本宫!”晋阳长公主疼得龇牙咧嘴,连喊人的时候都不敢用劲儿,就怕让头皮被扯得更疼。   “拦住他们!都别怕,今儿谁立功,我就让谁去寿康宫当差。只要上前的,统一发金锞子,还让魏嬷嬷多关照你们。当然不上前的人,也得让她老人家多关照。”钟锦绣丝毫不怵,有条不紊的吩咐道,威逼利诱全都用上了。   顿时两边的宫人就对峙了起来,正如钟锦绣之前所预料的,虽然她被撤了封号,可蘅梧宫是她的地盘,这里的宫人大多数都是太后给她挑的,哪怕不想要金锞子,可是要活命也得站在钟锦绣这头。   毕竟让魏嬷嬷关照,要么活得好好的出宫,要么死无葬生之地,反正闲站着肯定没好处。   况且先帝在位时,德太妃都没斗过太后,更何况是如今先帝不在了,连面子情都没了。   晋阳带来的大宫女,早就慌了神,立刻扯着嗓子喊道:“钟姑娘,你不要冲动啊。如今想想你自己的身份,再想想钟侯府,你这样打我们长公主,可是要让全侯府受罚?”   “你拿钟侯府威胁我?”钟锦绣眯眼看她。   那个大宫女对上她冷厉的眼神,瞬间后退了两步。   不愧是曾经宫里最嚣张跋扈的姝宁公主,哪怕一个眼神,都让她这个奴才畏惧。   “奴婢只是实话实说。”她强撑着回了一句,但是口吻却不如之前的强硬,甚至声音还压低了许多。   “我记住你了。”钟锦绣冲她粲然一笑,便不再搭理,继续对着晋阳的脸下手。   那个大宫女忽然抖了一下,明明还只是初秋,她却感到了寒冬腊月的阴寒,像是被什么毒物给盯住了一般,后心发凉。   “对不住了,长公主,民女这手啊也控制不住了。看见您这张脸就想抽,反正您脸皮厚,抽一抽也不会感觉到疼的对不对?”   “只是民女用手抽啊,太疼了。就想找双玉箸来抽您,您听这声音,啪啪的脆响,是不是很好听啊?再配上两三位名伶就好了,吹拉弹唱给您凑齐了,那才叫一个好听又热闹呢!”   钟锦绣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动作完全不停,那玉箸一下又一下抽在晋阳的脸上,留下一道道红痕,比人手去掌嘴还要清晰几分。   当然之前晋阳瞎编的那些风凉话,她现在全都还了回来,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让她行礼,冷眼嘲讽她,钟锦绣都可以极力忍耐着,哪怕她这个人最要脸面,但是没关系,她已经不是金枝玉叶的长公主了,虽然还是侯府姑娘,可没有加封,那就是一介白身,被前仇人骂上两句那就忍忍呗。   不过毁坏长辈们赐给她的东西,那是真心不能忍。   这些赏赐全都摆在地上,倒不是她真的不珍惜,而是她着急走,东西又多,不摆在地上一一整理,就那几张床榻和桌子,得收拾到什么时候。   她也不想忍,既然撕破脸,那她就不会手下留情,光嘴上逞能算个屁,反正都要得罪死了晋阳,那就让晋阳记着一辈子这个痛。   至于后面晋阳告状,她要受罚的事儿,那她也认了,反正她此刻很爽。   “宗(钟)锦绣,你尊(真)的敢打我,我不会晃(放)过里(你)的……”晋阳早已泪流满面,她的脸肿起来了,连话都说不清了,大着舌头还在放狠话。   “这还是民女打得不够狠啊,让您还能说出话来,民女的错!”   她话音刚落,啪啪啪又抽了十几下,不止晋阳的脸红了,就连钟锦绣攥着玉箸的手都充血了。   哎,果然打人是个力气活啊,她这身娇体软的受不住啊。   最后她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扔掉了手中的玉箸。   “晋阳,你得永远记住,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我被夺了封号撵出宫,然后您呀被打成了个猪头翁呢!您说是不是呀?”她拍了拍晋阳的脸,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掌心下的触感是火辣辣的烫,显然晋阳被打得很重。   “你给我蹲(等)着!”晋阳完全没力气反打回去,再看到自己带来的宫人完全受制于人,差点把自己气得冒青烟,眼泪更是停不住,既屈辱又无比的疼痛,身心皆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害。   这些人气势汹汹的来,却灰头土脸的离开。   原本之前路上偶遇到的宫人,都瞧瞧在蘅梧宫附近躲着,就想看看往日高高在上的姝宁公主,是如何被欺负的。   结果万万没想到,本该去欺负人的晋阳长公主,却被人给欺负了,还是鼻青脸肿、涕泪横流的走了出来,哪怕她用绣帕遮住自己的脸,但是走动的时候总会露出一些来,那些又红又肿的痕迹是完全遮不住的,正如钟锦绣所说,完全肿成了个猪头翁。   这可把看戏人的眼珠子都给惊掉了,看着这副架势,不知情的还以为晋阳长公主才是那个被剥夺了封号的人呢,钟锦绣怎么敢?   殿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钟锦绣朝椅子上一瘫,毫无形象可言,她还有些呼哧带喘的,显然是打人打累的。   “赶紧把能带的东西带上,轻装简行,我们马上就走。”她喘匀了气,直接吩咐道。   “是。”   宫人们还沉浸在钟锦绣方才的霸气行为之中,只是听从于命令,立刻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她赶到寿康宫的时候,就瞧见魏嬷嬷站在宫门口翘首以盼,显然早就等着她的到来了。   “嬷嬷。”她快走了两步,拦住要行礼的魏嬷嬷,握住她的手,声音还有几分委屈。   “太后在内殿等您呢。您放心,蘅梧宫就交给老奴,里面的东西是您的绝对不会少一样。”魏嬷嬷拍了拍她的手背,察觉到钟锦绣整只手都冰凉,不由得叹气。   新皇登基,天就变了,只不过这后头的第一把火就烧在钟锦绣身上。   “母后。”当见到了太后,钟锦绣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心疼得道:“您又瘦了。”   先帝与太后是少年夫妻,这些年磕磕绊绊,除了子嗣艰难之外,其余都算圆满,哪怕后宫依然有其余妃嫔,但是太后的地位始终无法撼动。   少年夫妻老来伴,先是儿子走了,又是夫君离世,接二连三的打击对太后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哪怕是这样在后宫里磨砺出来的六宫之主,此刻也已经垮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好孩子,母后年纪大了,胃口不好,瘦了很正常。倒是你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怎么也瘦了,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都没了。”太后摸了摸她的脸。   钟锦绣长得极美,她身材高挑,并不是娇娇弱弱的长相,反而是性感美艳型,因为平时爱吃甜食,脸上还有几分肉,可最近瘦了,那下巴越发的尖了,更加衬托出几分妖冶感。   就连在宫中见惯了美人的太后,都忍不住感叹,小姑娘已经不止是俊俏的地步了,而是透着勾人的气息。只不过因为还没开窍,气势上才有所收敛,但若以后嫁为人妇,恐怕最正直的儿郎都难逃她的轻柔一笑。   “母后,您要好好养身体。您对锦绣这么好,锦绣还没能报答您,一定要好好用膳。”钟锦绣不答,只是扑在太后的怀里,半是撒娇半是规劝。   她一向是个爱吃的人,所以身材一直都不是特别纤瘦,但是如今倒是达成了贵女圈推崇的模样,那也是因为她最近这段时日担惊受怕,食不下咽经常失眠才导致的。   她虽然岔开了话题,但是太后哪里能不明白,毕竟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   “你先回侯府去,待宫里的事情稍定,哀家再替你筹谋一二。皇帝刚登基,还是年轻气盛,你安心回府等着便是。”太后怜惜的摸了摸她的额发,神态依旧一片慈祥。   实际上太后与新帝都交流甚少,还是先帝指了他继位之后,两人从远方亲戚变成了母子关系,见面的次数才更多些。   “母后,不用。您不必为了这小事儿与皇上闹得不愉快,反正日后等我嫁了人,就专心在后宅待着,也碍不到谁的眼了。”她立刻拒绝,倒不是气话,而是她真这么想的。   都已经远离后宫了,新帝日理万机,肯定是不记得她这个难缠的小小女子了。   “你说这话也不嫌害臊,还没成亲呢,就成天挂在嘴上。”   “在母后面前说怕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钟锦绣皱了皱鼻子,脸上倒是笑意满满。   她是定了亲的,那人选自是钟侯府千挑万选的,最后给太后过目点头的,当然她自己也是满意的,所以哪怕提起成亲,她也不怵,相反还带着几分期待。   “话说得这么好听,你能安分得了?这撤封号的圣旨刚接了,哀家就听说你把晋阳给打了。”   哪怕太后最近闭宫不出,对后宫里发生的事情还是了若指掌。   钟锦绣吐了吐舌头,她其实没好意思主动提,之所以还敢这么嚣张跋扈,正是因为她有强硬的后台。   “又得让母后操心了。”   “操心有什么关系,吾儿高兴便好。”太后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钟锦绣不敢再待下去,否则她真的舍不得走了,跪在地上给太后行了个大礼,脑袋磕在地上都发出一声闷响。   “母后,锦绣出宫了,您多保重。”   ***   龙乾宫内,年轻的帝王正伏案批阅奏折,他身穿着黑色常服,只不过前襟和背后却用金线绣着腾飞的五爪金龙,彰显着男人的威仪。   “皇上。”李怀德悄悄走进来。   “何事?”   “方才晋阳长公主去了蘅梧宫,结果出来的时候,脸都被抽肿了。”李怀德轻声通传道。   沈砚皱眉,直接放下笔,似乎听到这消息太糟心,连奏折都看不进去了。   “钟氏女还未出宫?”   “是。”   男人轻嗤一声:“晦气。”   殿内安静了片刻,男人终究从案前站了起来:“摆驾寿康宫。” 第4章 . 004 又臭又硬 过招。   李怀德动了动嘴皮,显然是想提醒九五之尊,钟氏女离开前必定去寿康宫辞行,皇上如果去了,两人很容易撞上。   但是他瞧了一眼皇上大跨步往前走的背影,终究是未出声。   这位新帝的性子实在是太过捉摸不透,他跟着伺候了大半个月,都没摸清楚呢,万一这要是说了多余的话,反而不美。   钟锦绣出了内殿,魏嬷嬷就在外头等着她。   “您一来,太后娘娘的心情都舒缓不少。等宫里那位火气消了,老奴就叫人递信请您进宫。”魏嬷嬷显然也是极舍不得她。   “这是太后娘娘的车辇,老奴搀扶您上车。”   钟锦绣被夺了长公主的名号,自然是在后宫里乘坐轿子的资格都没有了。如果就这么灰溜溜的走出宫门,估计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笑话她。   但是请了太后的车辇来送,至少还有几分面子,让那些人也收敛些,只要太后还活着一日,钟锦绣就始终有靠山。   “让嬷嬷费心了,您多劝劝母——太后,若是有机会,我定会常进宫。”她差点没改过口来。   “哎,老奴省得。”   魏嬷嬷亲自搀扶着她上轿,粉嫩的绣鞋踩在轿辇上,鞋头上还缀着着一颗硕大的东珠,鞋面上绣着凤凰于飞的图案,尊贵异常。   魏嬷嬷不由得在心中叹气,也不知丢了长公主身份的钟锦绣,日后还能不能再穿这样一双富贵天成的绣鞋了。   “起轿。”车辇稳稳的被抬了起来,只是轿夫还没迈开步子,忽然就见不远处走来一群人,声势浩荡。   钟锦绣的眼力极佳,她一眼就看到了被人群簇拥着的人,穿着一身黑,头戴金冠,虽没能瞧清楚他长什么样儿,但是心底却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皇上驾到——”熟悉的唱喏声传来,钟锦绣心中的猜测成真,两个时辰前才听这道声音宣读了夺她封号的旨意,这辈子估计都忘不了。   轿辇被匆忙的放下,显然几个轿夫也没料到皇上这时候来,动作有些粗鲁,差点让她从轿子上摔下来。   “见过皇上。”寿康宫的宫人跪了一地。   钟锦绣从车辇上下来,踉跄着想要俯身行礼,但因为没站稳整个人都是往前冲的,竟是直接腿一软双膝跪地,“啪”的一声,行了个跪拜大礼。   她的膝盖和撑地的手掌都在隐隐作痛,当场就疼得面容狰狞。   虽然周围的人都在行礼,但是钟锦绣的动静太大,无论是她跪地发出的声音,还是那略有夸张的动作,都瞬间成了人群焦点,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沈砚眯了眯眼,直直地看了过来,似乎在分辨什么。   跪在地上的女子明显比记忆中的要长大了许多,依旧还是穿金戴银,贵气逼人,好似天生就是人上人。   只不过当初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不见了,反而双眉紧蹙,好似遇到了极大的痛楚。   钟锦绣只觉得有道目光如芒在背,头皮都隐隐发麻。   什么叫流年不利,这就是。   越不想什么越来什么。   她现在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成个隐形的存在最好。   魏嬷嬷显然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立刻轻声道:“太后这几日还在念叨天气转凉,陛下莫要太操劳国事而受了寒。”   其实皇上还没让起,他们这些奴才自然是得保持着行礼姿势,不过魏嬷嬷身份不同,既不用行跪拜大礼,在皇上面前也有几分薄面,因此这种小事儿是不会被追究的。   她只想赶紧岔开话题,让皇上的注意力转移。   “朕也惦记着母后呢。”沈砚点点头,跟着魏嬷嬷往前走。   满心以为没事了的钟锦绣,一口气还没喘匀,那人却忽然不走了,一双黑色锦靴落在眼前,鞋面上还绣着一条腾飞的小金龙。   “嬷嬷可真会□□人,方才朕过来的时候,这小宫女跪得如此出类拔萃,应当重赏才是。”男人威严的嗓音传来,每一个字都化作尖刀似的,往她心口上戳。   李怀德立刻上前来,低声提醒道:“皇上,这位不是寿康宫的宫女,正是您今日下旨安排出宫的钟姑娘。”   “哦,原来是钟氏女。”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钟锦绣听出了无数讽刺,显然这位九五之尊当真阴险狡诈,明明就认出了她,还故意玩儿这一手。   呵,狗东西。   被认出来之后的钟锦绣,反而不怎么紧张了。   就好像人做了坏事,每天提醒吊胆、夜不能寐,但等真正事发的时候,反而有种石头落地的坦然感,她现在就是如此境地。   不就是来找她算账吗?咋滴,夺了她封号让她滚蛋还不够吗?   “民女钟锦绣见过皇上。”她这回理了理袖口,再次行礼,虽然依旧是男人站着她跪着,可是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和退缩之意,反而大方有礼,理直气壮。   沈砚挑了挑眉头,顿了一下才开口:“钟姑娘可还记得朕?”   “记得。皇上英姿不减当年。”她不慌不忙的道。   像这种小肚鸡肠的狗男人,就算之前忘了,现在也该想起来了。   “那钟姑娘一定记得当年对朕说了什么话吧?”   钟锦绣:“……”   来了来了,终究还是旧事重提了。   “看样子钟姑娘忘了,毕竟那时候钟姑娘是天上的皎月,而朕只是姑娘口中那又臭又硬的石头,除了硌脚之外没甚其他作用。”男人悠哉的说道,这慢悠悠的口吻像是在吟唱什么美丽的诗篇一样。   众人都在心中大惊,就连魏嬷嬷都是手心直冒冷汗。   在先帝定下新皇人选的时候,钟锦绣就找到太后坦白过,她与新帝有旧怨,不过当时她的原话是,几年前说过新帝的坏话,不小心让人家听到了。   魏嬷嬷只以为是小姑娘对面容俊朗的儿郎评头论足而已,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难听话。   一般都是说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这骂人是茅坑的臭石头,当初那个克父克母的沈砚或许能忍,可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可不就要回来算旧账了。   别说魏嬷嬷了,钟锦绣自己都被唬了一跳。   哇,当年的自己好勇啊!   她之前跟太后不是故意不说清楚的,而是她真不记得具体说了什么,正如新皇所说,皎皎明月怎会注意到说了臭石头什么,反正这块臭石头连到她脚边趴着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被皇上提醒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句刻薄话。   “民女实在不记得了,民女只记得皇上当年便意气风发、贵气逼人。”她夸得真情实感。   呵,小肚鸡肠、报复心极强。   “你是在说朕撒谎?君无戏言,你可知?”   “民女并无此意,皇上若说有,那便有,民女甘愿受罚。无论民女何时何地得罪您,都请皇上莫要怪罪他人,只惩罚民女一人便可。”她低头认错。   她赌的就是皇上不会拿她开刀,不提她身后有钟侯府,就说她是太后的义女,皇上就不可能杀她。   到时候太后若是因此一病不起,那他这个新皇的名声也不会好听,已经撤了她的封号,足够偿还她那几句难听话了。   “希望钟姑娘一直如此硬气才好,宫外的日子可不好过,朕等着看。”他撂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直到他走远,钟锦绣才敢抬头,脖子都酸了。   人这就走了?说好给她的赏赐呢?方才还说君无戏言呢,转头就自打嘴巴,这皇帝当的,大黎朝绝对要完!   她终究还是坐上了太后的车辇,往宫门口行驶。   一路的风景都是她见惯了的,红墙青瓦,四处可见的巍峨宫殿,诉说着这里泼天的富贵与无上的权力。   她也曾在这里尊享无限荣光,跟在太后身边接受佳丽三千的跪拜,但是如今她要离开这里了。心里不止是不舍,还有诸多的担忧。   正如之前新帝所说,这宫外的日子不好过。一朝从云端跌落下来,很多事情都会发生改变。   到了宫门外,她就得下来换乘钟侯府的马车,看着绿竹她们几个吃力地把收拾好的包裹往马车里搬的时候,钟锦绣不由得眯了眯眼。   跟着马车一起来接她的并不是母亲身边的人,而是二婶娘身边伺候的常嬷嬷,此刻也站在一旁看,吆喝都不曾吆喝一声。   “常嬷嬷,你们不上去帮忙,是准备等我开口请你才动弹吗?”钟锦绣冷着声开了口。   正在看戏心底暗爽的常嬷嬷,一听这道趾高气昂的声音,顿时头皮发麻,毕竟钟侯府伺候的人谁都怕姝宁长公主。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顿时就想上前,但是迈出去一步之后,又想起现在钟锦绣可不是什么长公主了,只是钟侯府长房的嫡次女而已,而且还是被新帝下旨撵出宫的,指不定犯了什么大错呢。她们夫人能派她来接人,已经是仁慈义尽了,要不然把钟锦绣晾在宫门口,又能怎么样。   一个得罪了新帝进而被厌恶的女人,有什么好嘚瑟的。   “不巧了,三姑娘请见谅,老奴最近腿脚有些不便,不太使上力气。这里是宫门口,跟着来的侍卫们都停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帮不上啊!劳烦几位姑娘加把劲儿。”常嬷嬷脸上虽然赔着笑,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不阴不阳。   钟锦绣都被这老货给气笑了,这还没回到府上,就遇上了捧高踩低的,而且还是来自一个伺候人的下人。   “嬷嬷,我想你是知道我性子的,我虽然不是姝宁长公主了,可还是钟侯府的主子,你觉得我在这儿能不能让你丢脸?反正都出了宫,我如今有的是时间跟你耗,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她的话音落下,常嬷嬷就变了脸,显然是没想到钟锦绣都落到了这种田地,竟然还如此嚣张。偏偏这事儿她的确能干得出来,常嬷嬷不敢在宫门口造次,只得低头。   “老奴这腿忽然好像不疼了,果然这宫里就是好啊,连吹来的风都有奇效呢。”常嬷嬷边说边跑去帮忙了,这时候还不忘拍皇宫的马屁。   她年轻的时候就是粗使丫头,力气大得很,可比绿竹她们有力气多了,没几下就把包裹全都安置妥当了。   马车一路疾行回到钟侯府,她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侯府暗红色的大门紧闭着,旁边的两座石狮子也威严无比,可是却好似都不再欢迎丢失了长公主名头的她一样,唯有旁边的偏门打开了,显然是让马车从这儿进。   相比于她之前每次从宫里回府,正门大敞,全家都来迎接的热闹场景,这会子可真够冷清又无情的。   “停车。”她喊了一句:“为何不开正门?”   常嬷嬷上前,依然还是一脸笑意:“三姑娘,二夫人特地让老奴提醒您一句,什么身份就走什么样的门。这正门虽然能开,不过您是惹恼了皇上才被撵出宫来,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还是委屈一下您走侧门吧。”   走侯府正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二婶娘硬要她走侧门,还不就是要杀杀她的锐气。   “我若偏要走呢?”钟锦绣偏偏脾气还上来了,她冷笑道:“我爹是这府上的侯爷,我娘是侯夫人,你说这正门我走不走得?”   常嬷嬷被她这咄咄逼人的口吻,一时弄得怔住了,明明想辩驳,但是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还是说这个侯府,祖父祖母和我爹娘都说了不算,得二婶说了算?你如果这么说,那我就不走正门了。”钟锦绣没有放过她,轻飘飘的问了一句,甚至脸上还带着笑容,但是却把常嬷嬷吓得打了个哆嗦。   “没有的事儿,三姑娘可不能这么说。今儿谁守门的,这么不长眼,看见三姑娘回府还不开正门迎接!”常嬷嬷瞬间就扬高了声音嚷开了。   立刻就有人打开了正门,迎接她进去。 第5章 . 005 母亲生病 外室。   “三姑娘,请随老奴去景平苑,二夫人在等您呢。”常嬷嬷这会儿已经是全身冒汗了,强调语气都不再像刚见面那会儿硬气了,反而带着恳求的意味。   “我刚回府,自然是要去见母亲的,见二婶算怎么回事儿?”   “侯夫人还不知晓您要回府。这几日天气转凉,侯夫人病了,家里人没敢把您被撤封号的事儿告诉她,就怕她病情加重。因此府中的事情皆是二夫人打理,才要您先去见她。”   常嬷嬷这会儿也不敢隐瞒了,一五一十的把话给说清楚了。   “什么,我娘病了?为何你之前不说!”钟锦绣顿时大急,立刻提着裙摆往侯夫人的院落走去。   世家大族看着是花团锦簇,实际上内里往往乌烟瘴气,钟侯府也是如此。   钟侯府虽然已经交到她爹娘的手中,但实际上掌权者仍然是祖父与祖母,老侯爷身上可是实打实的军功,反而是她亲爹不堪重用,只不过占了嫡长子的位置才能袭爵成功。   偏生现如今的老夫人并不是她亲祖母,而是继室。   老侯爷的原配生下钟侯爷便去了,一年之后,钟侯爷抬了先夫人的庶妹进府,次年生下龙凤胎直接站稳了脚跟。   二叔跟她爹年岁本来相差就不大,而且虽然是继室所生,可那也是嫡子,再加上亲娘和后娘哪能一样,二叔混得可比她爹好多了。   之前京中就盛传,要不是钟侯爷生了个好闺女,得了帝后垂青进宫当公主去了,那这侯爷的位置怎么也落不到他头上啊。   钟侯府长房和二房一直有龃龉,只不过钟锦绣之前身份尊贵,也不常回府,谁见了都得赔着三分笑,完全没有体会过。   这被撵出宫后的第一日,她就尝到了好几次这滋味儿,光一个二婶身边伺候的嬷嬷,就已经给她使过几次绊子了。这之后的日子,恐怕更加不好过。   “哎,三姑娘,二夫人还在等您呢!”常嬷嬷急得追了几步,但是钟锦绣早就一路小跑走了,完全不搭理她,她也只有跺跺脚,找二夫人复命了。   钟锦绣心中懊恼,她回府却不是母亲派人来接,就该提出疑问的,只不过当时被常嬷嬷给气到了,只想着怎么怼回去,再加上两房之间本来就闹得不快,她只以为是老夫人让二房派人来,专门给她气受,并没有往母亲生病这方面想。   等她匆匆赶到院子里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儿,恰好是丫鬟在熬药。   “公主殿下!”守门的小丫鬟最先看见她,忍不住唤了一声,等喊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喊错了,立刻改口:“三姑娘回来了。”   “姑娘您回来了。”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春早走了出来。   “我娘她怎么样了?”   “您先进去瞧瞧。”春早撩起门帘,引着她进屋。   侯夫人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嘴唇都是毫无血色,紧闭着双眼,额头上搭着块湿帕子,看起来异常憔悴。   “怎么会这样?”她摸了摸侯夫人的手,只觉得滚烫一片。   看着如此脆弱的侯夫人,钟锦绣再也忍不住,鼻头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娘,娘,我回来了。您的小锦绣回来了,您安心睡一觉,醒过来就能瞧见我了……”   她轻抚着侯夫人的面颊,凑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或许是她的安慰起了作用,原本眉头紧皱的侯夫人,竟是慢慢舒展开了。   钟锦绣陪了一会儿,见她睡得安稳了,才和春早去了西侧屋说话。   “我娘她究竟怎么了?为何不提前告知我?”   这看起来并不是三两日病成这样的,她被撤封号的圣旨也是今日才拿到的,今日之前她还是姝宁长公主,钟侯府想往宫里递消息还是很简单的。   “今日午时之前,这院外全都围着老夫人派来的老妈妈们,只能进不能出,院子里的人要什么东西得经过她们才行,奴婢无法让人送消息出去。”春早一提起这事儿,也是满脸愤慨,她的唇角起了几个水泡,显然是这几日着急上火闹出来的。   钟锦绣一听这话,顿时气得怒发冲冠,连祖母都不叫了:“她敢软禁我娘?我爹呢?就这么任由那老妇作践我娘?”   老夫人此事显然欺人太甚,仗着侯夫人病倒在床,身边都是一群下人,无人能顶事,就直接派人围了院子,简直是把长房的脸面往地上踩。   提到侯爷,春早面露迟疑。   “我爹他怎么了?快说。”   “侯爷他——”春早轻吸了一口气,先给她做了个心理准备:“姑娘,您千万莫急,听奴婢慢慢说。此事皆因侯爷而起,大约十日前,侯爷跟侯夫人提起,要抬一门贵妾进门。夫人没同意,纳妾可以,但是贵妾不行。结果侯爷说必须得是贵妾,因为——”   春早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显然有些难以启齿:“因为那女子已经有了他的孩子,而且还是老夫人的娘家远亲,身份不算低,光纳妾是委屈了那女子。”   春早的话音未落,钟锦绣已经抄起桌上的茶盏摔在地上,欺人太甚!   一声脆响之后,外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简直让人窒息。   钟锦绣满脸通红,显然是被气得,不过她却未置一词,盯着地上摔碎的茶碗,压制着即将喷涌的火气。   实际上她想把这茶碗摔到她爹和老夫人的脸上去,若是之前,她必定比这还夸张。   她的闺房里摆着一把开了锋的宝剑,当时她索要这把剑的时候,兄长极其反对,但是她却软磨硬泡,最终还是让她得偿所愿了。   她要这把剑并不是为了好看,而是等有一日,若侯府里有人实在不长眼舞到她面前来,她就拔了剑吓唬那人。   可是今日,已经有人骑到她娘头上来了,她却不能再用这把剑了。   她的嚣张任性,再也没人给她兜底了,哪怕是太后也不行。   她若真敢这么做,恐怕既伤不了老夫人,还要被唾沫星子淹死,“孝道”二字就足以让她一辈子翻不了身。   在脑子里想了三遍,拿着剑追在她爹和老夫人身后跑的样子,钟锦绣才算是平息了怒火,她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轻抿了一口。   冷掉的茶水,又苦又涩,顺着喉咙一路凉到了心底,却让她感到一阵舒坦。   “姑娘,奴婢再去泡一壶热茶。”春早提起茶壶要走,却被她拦住了。   “不必,你继续说。这女子是侯爷养的外室吧?养了几年了,孩子多大了?”   “三岁了,还是个男孩儿。”   钟锦绣冷笑了一声:“真的是极好,先帝在时,就已经布下这局,却屁都不敢放,生生忍了这些年。等到新帝即位,府中这些宵小之辈知晓我与新帝的旧怨,立刻按捺不住了。不过又怕多生事端,还是让人围住了母亲的宅院,不让消息传出去,直到我被撵出宫,失势已成板上钉钉的局面,才撤掉了监管的人,光明正大的让我知晓。”   孩子都三岁了,恐怕勾搭在一起的时间更久。   她爹本身就不能成事,在继母的捧杀之中度过,浑浑噩噩,还贪财好色,这辈子都是老夫人手里的一个小玩意儿罢了。   养了外室其实也不奇怪,毕竟家花没有野花香,哪怕妻妾成群,也不能阻挡他爱偷腥的毛病。不过这养的外室偏偏和老夫人沾亲带故,若说没有老夫人的手笔,谁都不信。   “夫人自知道消息后,先是苦口婆心劝他,侯爷一意孤行,之后两位主子大吵了一架,夫人就病了。都说病来如山倒,夫人这次显然是气狠了,再加上老夫人派人围着院子,也没能瞒住夫人,这病就越发严重了。”春早轻声把后续交代了。   三姑娘从出生就没吃过苦,哪怕钟侯府两房不对付,但是因为她年纪小不曾有太多的体会,等到能记事的时候,她又进宫去当公主了,有当时的皇后撑腰,后宫那些真公主都要让她三分,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但是她并不蠢,相反还非常识时务。   春早只不过简单的把事情说了几句,钟锦绣就已经完全理清楚了,并且直指要害。   侯爷说得再好听,也改变不了那女子其实是他养的外室。   “侯爷呢?”钟锦绣连爹都不叫了。   “说是那女子又有了身孕,不过怀的不太顺畅,侯爷就一直在外头陪着。夫人病了,奴婢也送不出信,估摸着他还不知晓。”春早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她自觉这话说得违心。   “他知不知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此刻不在府上,想必等与我见面的时候,必定是要给一份极大惊吓的见面礼。”她冷笑一声,摆了摆手,显然不想再问了。   她爹若是在府上还好,毕竟那女人现在还没进府,父女俩首次见面还不用夹着个外人,偏偏他此刻在外室身边,恐怕等见面的时候,这女人就要来膈应她了。   “三姑娘在吗?”外头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奴婢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喜儿,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钟锦绣正在气头上,听到“老夫人”三个字,更觉心里不舒坦,她冲着春早摆了摆手,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去把人打发走了。   等钟锦绣往自己的院子走时,绿竹才忍不住开口。   “姑娘,老夫人都派人过来了,您还不去,成吗?”   “怎么不成?我刚回来,她就用这种糟心事儿迎接我,都踩到我脸上来了,难道我还对她客气吗?等着瞧吧,这个府里休想安宁。”钟锦绣冷冷地开了口,显然还夹杂着几分怒火。 第6章 . 006 故人旧梦(新增) 眉眼。   喜儿独自一人回去复命,老夫人立刻皱了皱眉头,沉声问道:“她不肯来?”   “奴婢没见到三姑娘,是侯夫人身边伺候的春早回的话,说是三姑娘刚从宫里出来吹了风,急着回去歇息,等明日再来给您请安。”喜儿低着头,轻声回道。   “娘,您听听这什么话说得?府里都有马车去接,哪里来的风吹?无非是找个借口,不愿意见您,一点孝道都没有。她还当自己是姝宁长公主,任由她耍性子呢。您可得好好治治她,否则这回府来也是个祸害,非得闹翻天不可!”   二夫人一听这话,立刻就开了口,语气透着十足的酸意。   她早就看钟锦绣不舒坦了,不过是一个晚辈,凭什么府上所有的人都要捧着她,不止侯府里其他姑娘,就连她这个长辈见到了,都得俯身行礼,这种憋屈的情绪,已经在心里存在将近十年了,都逐渐生成魔障了,如今钟锦绣失势,她自然是迫不及待想要踩上一脚。   老夫人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啪”的一声轻响,将茶盏盖猛地扣上了,顿时二夫人就不敢吭声了。   “孩子都在,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用我教你吧。况且你大嫂病了,整个家中的中馈都交到你手中,你如此行事,让我如何放心?”   为了等钟锦绣给她请安,此刻老夫人的院子里可是聚了不少人,虽说都是老夫人这边的人,可这么大剌剌的上眼药,的确不该。   “儿媳知错。”二夫人立刻低头认错。   不过心中却是多有不服,老夫人一向不喜欢她这个儿媳妇,不过二夫人从来不怕。   她姓谢,乃是世家大族之首,综合实力可把钟侯府甩得老远。老夫人当初为了亲儿子求娶她,也是看中了谢家的绝对实力,想给亲子成为侯爷当助力。   哪怕二夫人是谢家嫡幼女,还比较偏宠任性,并不是合适的掌家妇,老夫人还是求娶了,这世上总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可惜事与愿违,谢家的助力是有了,但是偏偏长房出了个皇后义女姝宁公主,侯爷的位置还是没落到她儿子头上。   哪怕老夫人再看二儿媳不顺眼,也得硬受着。   “散了吧,我累了。”老夫人闭了闭眼,根本不看她,直接下了逐客令。   一屋子的女眷全都离开了,原本热热闹闹的场面,忽然就寂寥了下来。   喜儿正跪在地上给老夫人捶腿,她的力道逐渐放轻,只以为老夫人已经睡着了,却不想座上的人却忽然睁开了眼,眼神冷厉。   “去让许嬷嬷走一趟青雾巷,把侯爷给请来,就说我想他了。再私下带一句给萧娘子,让她明日带着乐哥儿想法子跟侯爷一起回来,她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青雾巷又名“藏娇巷”,在整个望京都是出了名的,这些达官贵人想要背着妻儿置办外室,一般都会在这条街买宅院藏人。   当然这条街还有个不太文雅的名字,偶尔会在贵妇圈被提及,叫“小妇巷”。   毕竟高门贵妇都是清雅的,不屑于用“贱-人”这种字眼,而她们常骂人的一句话就是:小妇养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如今用在这里,倒是十分贴切,的确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听着老夫人不疾不徐的声音,喜儿立刻点头应承下来,等她退出来的时候,才惊觉掌心里都是汗。   显然没请来三姑娘,老夫人觉得被落了脸面,心里发狠要让三姑娘面上难堪了,直接就让侯爷带着外室回来见人,绝对是致命性的打击。   ***   钟锦绣的闺阁与曾经的寝宫一样,都取了“蘅梧”二字,有凤栖梧桐之意,彰显她尊贵的身份。   蘅梧院还与她离开前的一般,景色精雕细琢,乃是整个钟侯府最独具匠心的院子,当然也是最富丽堂皇的。   在这里可以找到无数诗句描述出的景色,流水潺潺,蝉鸣阵阵。   绣鞋踩过石桥,环顾四周,便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桥上的人更美,还是池塘里盛放的荷花更娇。   “姑娘,奴婢方才去拿膳食,路上被个小丫头撞到了,结果她塞给奴婢一张字条就跑了,也不知道是伺候谁的,瞧着眼生。”绿竹端着食盒走了进来,说完就把字条放到了桌上。   钟锦绣挑了挑眉头,直接展开字条,就见上面只写了一句简单的话:黑鸭窃走五色钗。   “这倒是来得及时。”   分明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但是她却看出了许多内容,心底对于明日与老夫人的博弈也有了些盘算。   经过这一天的折腾,钟锦绣本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眠,没想到盯着帐顶看了片刻,就有些困乏了。   迷迷糊糊之中,钟锦绣竟然梦回自己豆蔻年华的时候,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是娇俏的时候,好似能掐出水一般。   那天是个好日子,艳阳高照,春暖花开。   她央求皇后出宫回侯府看望长姐,出行非常低调,并没有大张旗鼓,为了给长姐一个惊喜,都没让人通传,一路往后院花园走去。   没想到行至半路,却忽然撞见兄长领着一个身着黑色锦衣的男子,那人的面容其实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周身萦绕着的冷意让她却步,像是处在极寒之地的寒潭中,冻得人瑟瑟发抖。   钟锦绣先是生了怯意,不由得后退一步,之后又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家,何必怕一个外人!   况且她可是圣上亲封的姝宁公主,这个男人她之前见都没见过,肯定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更不是圣上的宠臣,她哪怕任性的想要怪罪他都行。   在兄长的引荐下,彼此见过礼。   这个男人抱拳作揖,见礼的姿势无可挑剔,一看便知自小就严格学规矩长大的,可是钟锦绣却莫名的生出了几分不满。   见到她这个公主殿下,却依然面无表情,活像是别人欠了他银子似的。   自小含着金汤匙的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哪怕见了她不是笑脸相迎,那也绝对态度温和,根本不可能像这般目中无人。再加上之前让她后退的那点丢脸,情绪涌上头,她就毫不客气地开口冷嘲热讽了几句。   钟锦绣本身脾气就娇蛮,再加上有皇后给她做后盾,底气十足。   后来进宫之后,难免会遇上其他妃嫔不服她能当公主里的第一人,但是圣上的亲生女儿都要朝后靠,磕磕碰碰,明刀暗箭那是家常便饭了,她也练就了阴阳怪气的好本事。   好好的一句话,让她说出来,就是能化成数十根细针,扎的人心肝肺都疼。   “姝宁。”当着外人的面儿,兄长没好训斥她,但是却警告地瞥了她一眼,“你姐姐在凉亭里,你去找她吧。”   这显然是要支开她,钟锦绣撅着嘴,却还是乖乖听话走了。   不过等见了姐姐之后,她越想越气,难免要念上几句,当然全说得是那人有多么的不好,哪怕姐姐安抚,她也没能及时平复。   她的后劲儿一向很大,要念许久才行。   结果姐姐忽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冲着她身后道:“世子,请问还有何事?”   钟锦绣的身体微僵,哪怕是无法无天如她,此刻也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我的玉佩丢了,劳烦钟大姑娘的丫鬟们帮我找一下。”   在姐姐吩咐人找玉佩的时候,她都一直没敢回头,但是她就知道,那人并没有走,始终站在凉亭外等着。   就在她快要憋到爆炸的时候,终于有个丫鬟找到了玉佩,落到了花坛里,所以寻得比较慢。   “多谢,告辞。”他接了玉佩,只留下四个字就准备离开。   就在他告辞声落下,钟锦绣鬼使神差的回了头,恰好对上了他的眼神。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乌溜溜的沉,像是滴落在白纸上的墨汁,浓烈至极。除了深黑之外,好似一丝情绪也无。   她没来由得打了个哆嗦,紧接着睁开眼,对上的却不是梦里的那双眼,而是绣着牡丹花开的帐顶,艳丽的刺眼。   梦中这个男人的脸是模糊不清的,只觉得极冷。但是此刻她清醒了,脑子里却忽然浮现出一张脸,那张脸含着戏谑的笑容,冷声对她说:“宫外的日子可不好过,朕等着看。”   想起那张晦气的脸,钟锦绣彻底睡不着了。   果然当了皇帝就是不一样,就连茅坑里的石头,都能趾高气昂的对她冷嘲热讽了。   他们之间的交集其实很少,只见过寥寥几回,还都是宫里逢年过节先帝设宴时,偶然遇上的,匆匆一瞥,往往都是她先偏过头去不愿再看。   可以这么说,她这前半生也出过不少丑,但是从来没有哪次像那次一样,让她憋闷烦躁,说人家的坏话却被当事人听个正着。   所以她不愿意再见到这个人,仿佛当初气氛窒息到连脚趾头都蜷缩起来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一般,光是在梦中,都让她头皮发麻。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不仅要见到这个人,还要跪拜这个人,匍匐在他的脚下,祈求他忘记自己。   不过好在她虽然丢脸的被撵出了宫,但总算不用再见这张脸了,这真是她前半生最糟糕的一天了。   ***   事实上,不止钟锦绣没睡好,像是心电感应一般,龙乾宫这位主子今早起来的时候,也是摆着一张臭脸,活像是被厉鬼缠身似的。   李怀德伺候的无比小心谨慎,生怕自己成了出气筒。   收拾停当之后,皇上正端着一碗粥快速喝着,早朝前肯定是没时间用膳的,不过防止朝会持续太久,一般都会简略吃些东西垫底。   他喝了两口之后,忽然发问了:“对了,钟氏女回府后,过得如何?”   这突如其来的疑问,几乎让他以为自己是出现幻听了,甚至要不是皇上问完话之后就直勾勾的看着他,他都觉得皇上肯定在说梦话。这马上要去光明殿探讨国家大事了,结果皇上却来关心一个小姑娘过得好不好?   这得多大仇啊!   “钟氏女昨日刚回,奴才没来得及细细打听,只知道昨日钟侯府来宫门口接她的下人,似乎起了点小争执,想必是不太好的。”   这能过得好才叫怪事儿呢,连一个伺候的下人都能爬到头上来了,这府里的主子们肯定更加猖獗了,再加上钟侯府内部本来就不和谐。   “是吗?”男人挑了挑眉头,眸光沉了沉,“她过得不好朕就放心了。”   李怀德立刻张嘴说着讨喜的话:“得罪陛下的人,自然都——”   他本来是想怕马屁让皇上高兴点,毕竟今早皇上的情绪太低气压了,结果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发现九五之尊捏住勺子的手更加用力了,指节都泛白了。   这么多年的经验,让李总管瞬间就察觉到了危机感,立刻闭嘴。   “自然都什么?说下去。”皇上轻飘飘的问道。   明明语气并不见严厉,但是李怀德全身都开始冒冷汗,他心里的第六感告诉他,若是回答不好,这就成了一道催命符。   “得罪陛下的人,自然都得听您安排。您想让她如何就如何。”   “唔,不错。粥有些甜了,朕不喜欢。”皇上总算是放过了他,将碗递了过去,转身便往殿外走。   李怀德瞧了一眼那个碗,顿时心底一颤。   一般宫里主子们用的器具大多是银质的,正好方便验毒,今早吃粥用的碗和勺也是如此。   可如今这个勺子的长柄却弯了,显然是被九五之尊给徒手捏的。   难道方才他接的那句话惹得皇上不高兴了?他只要一想起那个玩掉的勺子,就觉得九五之尊其实更想捏掉他的脑袋。   他默默在心底记了一笔:新帝,小肚鸡肠中的极品,心眼比针尖还小。   他必须得谨言慎行,否则如今的钟氏女,就是他的下场。他可不想一直被皇上给惦记着。 第7章 . 007 诅咒之语 耳聋。   后半夜几乎是睁眼到天亮,等红梅几个来伺候梳洗的时候,钟锦绣还有些精神恹恹的,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   “姑娘,您喝杯茶醒醒神,等跟老夫人请安后再回来补觉吧。”红梅见她无精打采的,有些心疼,主子之前回侯府一向是睡到自然醒的,哪像现在要掐着时间去请安。   难怪世人皆追求身份权势,就连她一个丫鬟,都体会到其中的差距,更何况是钟锦绣这个当事人了。   钟锦绣三两口灌下茶水,才算是有了些精神。   “姑娘,您今日穿哪件?”绿竹几个捧出三套风格不同的衣裳来供她挑选。   她随手指了件齐腰褶裙,“第一回 见祖母,穿得素净些吧。”   绿竹依次看了看三套裙衫,脑门上蹦出一个问号来,素净吗?   她们主子除了丧服之外,就没有素净的衣裳。   几个丫鬟动作麻利地替她穿衣梳妆,小半个时辰过去,她才算收拾妥帖。   本来就极美的人,此刻更加多了几分艳丽。   钟锦绣一向喜欢明媚鲜妍的打扮,就如同她最爱的花中之魁牡丹一般,国色天香,见之难忘。   她生就一双含情目,眼尾微微上挑,琥珀色的瞳孔能让人瞬间沦陷。若是换作旁人,可能会长成一副狐媚子的模样,偏偏长在她的脸上,却丝毫没有风尘气,相反不笑时高贵冷艳,若是微微一笑,就如春风拂面,暖意融融。   “三姑娘,您稍待,老夫人还在梳洗呢。”喜儿见她过来,立刻轻声通禀道。   钟锦绣微微一挑眉,她其实是掐着时间到的,往常这时候老夫人的屋子里应该已经欢声笑语,极其热闹了,没想到今日却极其安静,透着十足的不寻常。   “除了我,还没人到吗?”   “是的,昨日傍晚老夫人吹了风,头有些疼,老夫人就把今日的请按时辰往后推了,其他主子当时都在场。您昨日不在场——”喜儿的声音越说越低,显然有些底气不足。   三姑娘哪怕不是姝宁长公主了,可是她之前跋扈的影响甚深,哪怕主子们不怕,可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说这些近乎挑衅的话时,还是会头皮发麻。   老夫人这分明就是故意表达不满的,找了跟钟锦绣昨日一模一样的借口,还故意单独不通知她,让她早早的站在这里候着。   钟锦绣只做不知,而是轻笑出声:“我就说咱们府上恐有邪气入侵,昨日我刚回府就被风吹了,今日就轮到祖母了,也不知道这股子妖风是从哪儿刮来的。”   “正巧我昨日也没睡好,先回去歇一歇,若是有人来了,我再来。”她根本就不接招,说完转身就走。   “哎,三姑娘,您别走!”喜儿立刻唤住她,但是等钟锦绣看向她的时候,却是一时哽住了。   老夫人本身想让三姑娘难堪,可是人家根本不做理会,这一拳头打出去简直跟打在棉花上似的,让人抑郁非常。   “三姑娘,老夫人请您进去呢!”有个嬷嬷撩开门帘出来,请她进屋。   钟锦绣轻轻笑开了,提着裙摆往里走。   从昨日回到府上起,她就知道老夫人要对付她。她也知道这点小手段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却还是想嘀咕两句,老夫人还真是不愧庶女出身,一辈子都上不得台面。都这么大年纪了,眼界仍然没练出来,连这种小细节都不放过,真是小家子气。   “锦绣给祖母请安,祖母身体安康。”她轻轻俯身行礼。   老夫人正坐在梳妆台前让人梳头,听见声音从铜镜里瞥了一眼。哪怕她深恨钟锦绣,但是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不愧是在宫里长大的姑娘,这举手投足间的气势不是一般人家能培养出来的,就连行礼的时候仪态都十分不同。   可惜这姑娘不是她亲孙女,还因为钟锦绣的存在,弄丢了她亲儿子的爵位,如何能让她不恨。   屋子里一片寂静,老夫人仿佛耳聋了一般,完全不叫起。   钟锦绣略有些厌烦,又开始了。   她知道丢了金枝玉叶的身份,再回到侯府里,她会有诸多麻烦,可是连请安行礼这种小事儿都要受折磨,简直是钝刀子扎人,逼不死人,但是得憋疯。   老夫人还是她的长辈,侯府里的规矩是日日都要请安,若是每天都来这么一遭,她真的要考虑把闺阁里的那把剑拔出来,拼个你死我活了。   “祖母?祖母?”她连叫了两声,仍然是毫无回应。   老夫人晾了她片刻,觉得差不多能杀杀她的锐气了,就想着开口让人起来。   只是她这个嘴还没张,就见钟锦绣猛地站直了,杏眼圆瞪,冲着候在旁边的许嬷嬷娇声喝道:“怎么回事儿,祖母都被妖风吹聋了,为何你们这些伺候的人还不请太医?你们怎么当的差,难道也聋了吗?待我告诉祖父,都把你们这些仗着年纪大就糊弄主子的老货全发卖了!”   不得不说,钟锦绣这张嘴真是利如尖刀。   明明之前跟她打交道的是喜儿,这屋子里站着的大多数都是年轻丫鬟,偏偏她就能从一堆小姑娘里,挑出一个老货。   站在角落的许嬷嬷简直是无妄之灾,她被骂得愣了一下,转而瞬间就明白过来,三姑娘之所以冲她发火,还骂得这么难听,无非是指桑骂槐。   “年纪大”、“老货”这种字眼完全就是冲着老夫人的心窝口扎刀啊,还是兵不血刃那种。   原本准备杀杀钟锦绣锐气的老夫人,被反杀了,呆坐在梳妆台前,面色极其难看。   “住口!”匆忙之间,老夫人只喊出这两个字,一肚子的火气要发,却都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混账东西,果然钟锦绣就是她人生中最大的绊脚石,白瞎了这身好皮囊,外表再怎么好气度,内里也是一副草包,粗俗不堪。   “等你祖父回来,我也少不得要跟他说说,一回来就诅咒长辈,你可真是有本事啊。”   “咦,祖母您听得见啊?吓到我了,我方才喊您那么多声都没有回应,还以为您吹风吹坏了耳朵呢。孙女哪敢诅咒您啊,完全是一片赤诚孝心,对您的身体关怀备至。去了祖父那里也定是夸我的!”钟锦绣先是满脸惊讶,紧接着又庆幸的拍了拍胸口,最后则是微微勾唇露出一个喜滋滋的笑容,很显然她是真心以为老侯爷会夸她有孝心,而不是责备她诅咒了老夫人。   看着她连续变了三次脸,小表情摆的到位又浑然天成,丝毫不做作,不知情的还真以为这姑娘是个单纯善良的傻白甜呢。   实际上老夫人已经被怄到快要吐血了,她方才只是威胁钟锦绣,要去老侯爷面前告状,实际上根本不能成行。   毕竟行礼说话这实在都是小事儿,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去找老侯爷,老侯爷恐怕不仅不会责怪钟锦绣,还会觉得自己这个老夫人简直白活了,竟然被小辈的几句话给压得死死的,还得跟男人告状,她丢不起这人。   她僵冷着一张脸道:“我好得很,耳聪目明,不需要你关心。倒是你被厌弃撵出宫,恐怕不大好。”   显然老夫人被逼到一定地步了,也开始说这种大白话刺人了。   她活得久,一向最瞧不上这种把难听话说在表面的事情,比如昨日在大家面前嚼舌根的二夫人。   阴人就要背地里,明面上大大方方的,得让那人吃了闷亏,还得打起精神来赔笑。   可是如今对上钟锦绣,老夫人竟然忍不住跟着钟锦绣的步调走,完全代入了她的节奏中,当了一回蠢人。   “祖母说的是,那孙女请安的时候,祖母耳聪目明却又装听不见,是故意为之吗?”钟锦绣立刻点点头,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老夫人的脸色已经开始转黑了,不等她把这股邪火发出来,那能言善辩的三姑娘又眨了眨眼,表情极其灵动,抚掌大笑道:“我知晓了,祖母一定是在逗我玩儿呢!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祖母能如此亲近待我,锦绣甚至欢喜。不过以后还是莫要拿这种事儿来说笑了,都吓到锦绣了,祖母千万要保重身体啊。万不能装聋作哑,要知道好事不灵坏事灵呀!”   钟锦绣是真有本事,巧言令色,虽是句句不离担忧老夫人的身体,可最后全成了诅咒她。   好的不灵坏的灵?听听这是人话吗?狗嘴里都吐不出来的混账话啊!   进屋后就闷头伺候的喜儿,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哪里出个小错,就被当成了出气筒。   在她给老夫人戴玉镯子的时候,却发现老夫人一直紧攥着拳头,根本戴不进去,还是她悄悄按了一下老夫人的手腕,拳头才舒展开。   喜儿拿着玉镯子却不敢戴了,老夫人的掌心里竟然有一道血痕,显然是攥拳时被长指甲给掐的,印记极深。   而罪魁祸首三姑娘,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宛若百灵鸟在高歌,唧唧喳喳的说个没完。   老夫人轻瞥了她一眼,喜儿顿时不敢再耽搁,硬着头皮忽视掉那道血痕,跟往常一样戴了上去,甚至连擦一下血都不敢,主子既然没让,就不该多生事端,免得引起三姑娘的注意,又是一通诅咒上来。   还是戴完之后,喜儿递上了手帕让她握住,才算遮掩住了。 第8章 . 008 抓住把柄 五色钗。   一盏茶之后,府里该请安的女眷都到齐了。和其他世家大族相比,钟侯府如今的人口不算多,主要是在钟锦绣她爹继承侯府之后,平辈的庶房全都被分出去了。   除了二房之外,还有一对母女也出现在这里,钟锦绣的视线扫了扫,不由得挑了挑眉头。   几人见完礼相继落座之后,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开了口。   “三表姐,上次见面我还得叫你一声殿下,如今却——真是造化弄人啊。你气色看起来不太好,定是受了许多苦吧?”   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钟锦绣抬头,就见对面所谓的表妹盈盈一笑,语气虽是关切满满,可这话里却有些探究的意味,似乎想知道她受了多少苦一般。   陈黛一进门,视线就紧紧的黏在自己这位三表姐身上,着重流连在钟锦绣的裙衫和头饰上,心中闪过几分不甘。   都说虎落平阳遭犬欺,她最期待的就是当初高高在上的姝宁公主,恢复白身之后的落魄模样。可是坐在她面前的钟锦绣,不仅没有丝毫狼狈姿态,相反依然贵气逼人、神采奕奕,仿佛新皇的那道圣旨,只是个错觉一样。   钟锦绣可有可无的笑了笑,“姑母和表妹也在啊。我上回回府的时候,姑母就带着表妹回来了,到今日已然有三个月了吧?姑父那边放心的下吗?”   论阴阳怪气,她还真没怕过谁。   她轻飘飘的说了几句,顿时让那对母女面色发红,显然是被臊得。   哪有出嫁女在娘家住上这么久的,还带着自己的闺女,况且早在两年前,姑父就被调了外任远离望京,像钟兰这种抛下夫君,携女上京久住娘家还不肯离开的,肯定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是我留她们久住的,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想留女儿和外孙女在身边住,也不成吗?”老夫人皱了皱眉头,冷声开了口。   老夫人这一开口,语气就十分冲,像是要撒气一般,顿时屋内的气氛就变得冷凝了几分。   “祖母,您这又开始了。孙女刚说过不能诅咒自己,好事不灵坏事灵,您怎么又忘了?快呸两声。”钟锦绣丝毫没有争锋相对的意思,相反满脸担忧,一副全心全意为老夫人着想的模样。   老夫人又被气到了。   这话一甩出来,屋子里更是安静了,大家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表姐,你怎么能对长辈如此说话?外祖母哪有诅咒自己的意思,但你这句‘好事不灵坏事灵’分明是在诅咒外祖母!”进门就被奚落的陈黛立刻就开口了。   钟锦绣原本不准备搭理她,不过一偏头竟然看到她头上戴着一支五色小钗,顿时眼神就变了。   “表妹,你头上这钗子是我的东西吧?谁准许你戴的?”   她的话音刚落,原本精神饱满准备跟她一较高下的陈黛,顿时就慌了,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发钗才平静下来,理直气壮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这凤钗是我及笄时,外祖母送我的,在座的人都可以作证。”   “是啊,三侄女,你不能因为收藏的宝贝多,见了别人的好东西也说是自己的。这个坏毛病可得改,否则出门在外认错了眼,可就丢大人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你可不是长公主了。”钟兰也立刻和自家闺女统一战线,话里话外都在奚落她。   这小蹄子真是认不清自己的境况,都已经被夺了封位,可不是金枝玉叶,谁还爱捧着她臭脚啊。   “我说的可不是主钗,而是那支做搭配的五色小钗。”钟锦绣冷笑一声,见陈黛张嘴似乎要反驳,便继续道:“先听我说,这五色钗原为一套,分大中小三种规格,乃是我十岁生辰时,太后娘娘赠我的生辰礼。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主要是这套五色钗造型比较别致,繁花盛开,我甚是喜欢了一段时日。你很聪明,只戴了其中的小钗当配钗,若不是颜色太艳丽,我还真的没有在意到。”   她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过去:“好了,我说完了。现在轮到你了,表妹,事关贵人御赐之物,你可得想仔细了再说。若说错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原本还理直气壮的钟兰母女俩,瞬间就萎了,特别是陈黛,脸色都白了。   因为今日要见自己这位三表姐,陈黛立刻生了一较高下的心思,将自己最好的衣裳钗环全都拿出来装扮上,老夫人送她的凤钗更是重中之重,她坚信就算不能碾压钟锦绣,但至少不会差。   可谁知不仅是白费功夫,刚打个照面就被钟锦绣从头碾压到脚,而且还因为一直配钗节外生枝了,如今恐怕难以轻易收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钟兰也急着发问,显然她也不知道女儿这支钗从哪儿来的。   陈黛非常焦急,她环顾四周,视线落到了老夫人那里,显然是在求救,可惜老夫人有心无力,这要是钟锦绣个人的东西还好糊弄过去,偏偏扯上皇室的主子,就不是她能用长辈身份却压制的了。   “这支钗是二表姐的。”陈黛最终顶不住压力,轻声开了口。   她口中的二表姐正是二房的嫡长女,也是钟侯府的二姑娘钟洁绣。   一直在兴奋看戏的二夫人,一听此事牵扯到自家的闺女,立刻就坐不住了,眉头紧皱:“表姑娘,你这话说得可不地道。我们洁绣不在府中,你把这事儿扯到她头上,她也不能反驳,也只能任由你泼脏水了。但是我身为她的母亲,必须得说几句,洁绣最是个妥帖人,干不出这种混账事儿来,你可莫要胡乱攀咬!”   二夫人可不是好脾气的人,说起来她看不惯钟锦绣,一方面是两房利益牵扯,另一方面是嫉妒。   毕竟她在谢家的时候,过得跟钟锦绣是一样的日子,千娇百宠,到了婆家之后,感觉曾经的地位都是这个三侄女的,心头到底意难平。   她连钟锦绣都要怼上两句,更何况是这个来蹭吃蹭喝的表姑娘了,说起来陈黛在二夫人眼里,跟打秋风的亲戚没啥区别。   “二嫂,你这话也太难听了。”钟兰有些坐不住了。   “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不是你闺女把洁绣扯出来,还往她身上泼脏水,我还不稀罕开口呢!你们之间的官司,有我们二房什么事儿啊,莫名其妙!”二夫人直接瞪了她一眼,语气里还颇为委屈。   “够了!”老夫人冷喝了一声,她心里暗恨二儿媳多嘴,可真是个搅屎棍。   “黛黛,究竟怎么回事儿?说清楚了,这其中若有什么隐情,也不必怕,外祖母给你做主!”   陈黛得了老夫人的保证,内心却丝毫不见轻松,反而浑身冒冷汗,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道:“这钗子真的是二表姐的。之前我在二表姐的妆匣子里看到的,甚是喜欢。不信等她回来,你们仔细问便知。”   “原来如此,我当什么事儿呢。三侄女,你看不知者无罪,你表妹并不知道这是御赐之物,又是二侄女赠给她的。若要真的追究,也不该怪罪到黛黛头上。”钟兰长舒了一口气,轻声细语地道。   “不怪罪到她头上,难道还怪洁绣了?真是可笑,外甥女,你回府来久住,我家洁绣待你一片真心,你就这么对她的?等她回来了,我非得带着她去公爹面前求个公道!”二夫人当下就怒了。   她是真觉得小姑子母女俩不是东西,洁绣不在场,有什么脏水都往头上泼,旁人还没法回嘴。   哪怕二夫人是亲娘,也不知道具体内情,侯府嫡女拥有的首饰太多了,她哪里能知道自家闺女究竟有没有。   “表妹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去年中秋在宫中赏月,我见这五色钗与二姐手中的宫灯极为搭配,就赠予了她。”   她的话音刚落,二夫人就是一惊,脸色更加难看,生怕钟锦绣也倒戈相向,把这脏水泼实了。   御赐之物不可随意赠送,不过这条对钟锦绣来说可有可无,毕竟太后可是极宠她的,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儿计较。   可换到钟洁绣身上就不一样了,虽是钟锦绣送她的,但毕竟还算是御赐之物,要是真的告到太后那里去,钟洁绣说不定也会被降罪。   老夫人皱了皱眉头,这事儿无论是落到陈黛头上,还是要怪罪钟洁绣,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这事儿既然问清楚了,都是一场误会,就此作罢。等洁绣回来,黛黛你和她一起给三姑娘道个歉。”她显然想草草收场。   “是。”陈黛简直迫不及待的应了,巴不得立刻把这篇翻过去。   “祖母这是急什么?这到底是谁的错还没论清楚,祖母怎么就如此着急的把二姐拖下水啊。您心疼旁人,我可疼我二姐姐。少不得再问两句表妹了,这钗究竟是你自己拿的,还是二姐亲手给你的?”   钟锦绣却不让她们如愿,而是冷声追问道。   二夫人瞬间就心生窃喜,事关自己闺女,她立刻站到了钟锦绣这头:“就是,母亲你急什么。洁绣虽然心善容易被人欺负,可是她又不蠢,这种事情都拎不清吗?那么多好东西,为何偏要送御赐之物给表姑娘,这不是害了两个人吗?虽然洁绣从来不说,但我可是知道的,表姑娘来侯府做客这三个月,从她那里带走了不少好东西吧?这支钗是不是你顺手给拿了?”   她越说越觉得有理,方才是一时情急没想起来,这会儿冷静下来,倒是又变得口齿伶俐起来。   “我——我不是,我没有……”陈黛满脸青白交加,虽然一直在否认,可是她那六神无主的模样,任谁都能看出来她的心虚。   “不是吗?那也容易,二姐给你东西的时候,身边肯定有伺候的人。她的丫鬟随她去了谢府,可是表妹的丫鬟总还在吧?”   钟锦绣的话音刚落,二夫人就起身张罗着要人把陈黛的随身丫鬟给拿下,一副要审问犯人的模样。   钟兰瞧见此场景,顿时咬紧了牙关。   为何娘要给二哥找这么蠢的娘子,明明她们母女俩跟二房才是一头的,结果钟锦绣使了个小手段,二嫂就分不清敌我,直接给钟锦绣当起了打手,忙着冲锋陷阵反过来对付她们了。 第9章 . 009 去母留子(新增) 谈判。   “够了!当这里是菜市口吗?如此喧闹,成何体统!”老夫人再次拍了拍桌子,这回是真的气到了,用了十成力。   因为太过着急,她用的还是之前受伤的手,拍完之后,被掐出血痕的掌心此刻又在隐隐作痛了。   “锦绣,你待如何?”老夫人沉声问道。   “我能如何?这既然是太后娘娘赏的物件,自然是告知太后,让她老人家定夺了。”钟锦绣歪了歪头,一副无辜的表情,转而又对着陈黛勾唇一笑:“拿而不问是为偷,不问自取是为贼也。表妹,待到了太后面前,你好自为之吧。”   对上她明媚到刺眼的笑容,陈黛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眼眶瞬间就红了,显然是被吓唬的。   “外祖母,娘。”她求救的声音都在发抖,显然是要哭。   “黛黛累了吧,你和你娘先出去散散心。”之前说到五色钗的时候,屋里伺候的人就被撵走了,此刻老夫人又把钟兰母女俩支出去,显然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太好听。   钟兰母女俩点点头,携手离开了。   门帘落下,仿佛把世界一分为二。钟兰站在院子里怔了怔,暗自咬牙,就连二嫂那种蠢人都留了下来,她却不行。果然出嫁女就不当人看了,往常这种事儿,她也是有资格听的。   “三丫头,我本来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但是你做的太过分!你是被那位厌弃了撵出宫的,这会儿就该待在家中,夹紧了尾巴做人。就算太后愿意为你出头,可是没有我的同意,你想从侯府里送信进宫,简直痴人说梦。”老夫人显然是彻底被惹恼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威胁的话放到了台面上来。   面对老夫人的威胁,钟锦绣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她接到撤封号的圣旨起,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毕竟老夫人早就把她当成了眼中钉,只不过因为她有公主的身份在,老夫人只是引而不发。   不过说来也巧,她以为彻底撕破脸,至少要等她回府一段时间之后,在你来我往的接招之后,才会实现,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回府第二天就彻底崩盘了,也是凑巧,糟心事儿都赶一起了。   “孙女当然知晓,毕竟如今躺在床上大病不起的娘亲,就是前车之鉴,也多亏了祖母的看顾,我直到昨日回府才收到消息。不过您可别忘了,您能拦住送进宫的消息,可您能不能拦住要进府探望我的宫人呢?我走之前,可跟母后说好了,她身边的大宫女翠微姐姐定要常来侯府看我,不然我哪日忽然没福咽气了,说不定母后都不知晓呢。”钟锦绣丝毫不慌,甚至完全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屋内陷入了一片寂静,老夫人的确没法子拦住太后的人,若是其他宫女还好办,塞点银子或许能糊弄过去,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那必然是要亲眼见到钟锦绣与她说话的,打点再多都是没用的。   被破局了之后,老夫人也不生气,或许之前气得太多了,如今倒是习惯了。   “说吧,你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借机发挥抓住这个把柄,究竟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钟锦绣挑了挑眉头,转而悄然一笑:“我娘这病越发严重了,大哥与阿姐皆不在府中,也唯有我替她出头了。大夫说她是忧思成疾,心病终须心药医。祖母疼我,不如就把她的心病给舍了吧?”   她大哥在京郊书院读书,长姐已经嫁为人妇,现如今还没收到母亲生病的消息,自然是无法出头的。   老夫人手指一颤:“如何舍?”   在座的人都知道,侯夫人的心病是侯爷要把外室抬进门,还要以贵妾之礼相迎。钟锦绣连外室的人都没见到,就已经想好怎么对付人了。   “怎么舍我也不太清楚,毕竟孙女还没成亲,也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不过我在后宫生活了十年,也算是见识过不少,想必这后宅与后宫的手段都是相通的,若说错了,祖母可莫怪我。去母留子如何?”她眨了眨眼,语气里皆是一派天真,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所谓去母留子,就是杀了母亲,把孩子留下来养着。宫里主子的老招数了,高位的妃嫔们生不出儿子来,就抢了低位份的妃嫔的孩子,然后把孩子的母亲杀了,以绝后患。   二夫人打了个哆嗦,这丫头才多大,就敢说“去母留子”,这是直接把杀人的话都说出来了,其心狠可见一斑。   只能说不愧是宫里长大的姑娘,见惯了这种风浪。   “那孩子年纪还小,养几年就养熟了。我娘如果不愿意养,后院有的是人要养。可是那女人不行,还想进府当贵妾?祖母,这才叫痴人说梦呢。”她冷笑一声,端的是无边奚落。   “痴人说梦”这四个字被她加了重音,显然是故意为之,之前是老夫人来堵她的话,如今被她直接拿过来用,明晃晃打老夫人的脸。   ***   “母亲和锦绣究竟在说什么?怎么这么久?”   钟侯府的花园里,钟侯爷盯着这些五颜六色的鲜花却无心欣赏,甚至还被这满园的花香呛得打了个喷嚏,倒不是他厌恶香气,只是如此多的花凑到一起,实在有些太浓烈了。   “您再等等,若是说完了,就会有人来请了。”一旁的下人陪着笑。   “小妹,你方才从母亲院子里出来吧?你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吗?”钟侯爷偏头问向钟兰,语气里有几分好奇。   钟兰有些不耐烦,她也真是倒霉,不愿意站在院子里面等,就领着陈黛来花园赏花,没想到会遇上钟侯爷和他的外室。   显然钟侯爷领着人回来,也是老夫人安排的,就是为了给钟锦绣添堵。不过如今回府后,却被领到花园里来,也是计划有变,老夫人跟钟锦绣在谈判,没时间理会他们了。   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随口敷衍了几句作罢。   “婉晴,你累不累?”钟侯爷显然忙得很,一转头又对着身边的柔弱女子嘘寒问暖起来。   “侯爷,我没事。”   钟兰忍不住看了一眼小鸟依人般的女子,不由得撇嘴。   果然男人偷腥都喜欢这种小贱-人,看起来柔弱无骨,风一吹就要倒了,实际上浪的不行了,到了屋里无论什么粗鄙话都能说出来,就为了讨爷们的欢心。   这女子就是钟侯爷养的外室田婉晴,当然也是名义上她的远房表妹,一表表千里的那种表妹。   田婉晴之所以能勾搭上钟侯爷,还是因为来侯府打过两次秋风,本来老夫人想把她送去庄子里的,结果看到田婉晴年轻貌美,而且还有股楚楚可怜的气质,只不过来了两次就勾上了大管家的儿子,顿时起了小心思。   果然老夫人只是让下人做了几下手脚,引着她和钟侯爷见过几次,这两人就成功勾搭上了,并且钟侯爷还为她置办了宅院养成外室。   钟兰本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结果一转头就发现陈黛一直盯着田婉晴看,眼神里充满了好奇,顿时让她的心底“咯噔”了一声。   对于老夫人用美人计,钟兰是举双手赞成,不过她可不希望自己的闺女被这种狐媚子给带坏。   “大哥,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你们继续赏花吧。”她扯住陈黛的胳膊,说完之后就准备走。   没想到钟侯爷也跟了上来:“一起啊,这花都看过不知多少次了,今年没什么新意。婉晴,你也累了吧,肚子里的孩子要紧。走,我带你去见见人。”   钟侯爷边说边握住田婉晴的手,那恩爱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真是两口子呢。   引着他们来赏花的许嬷嬷,快走了几步追上,似乎想劝,但是看着钟侯爷不容置疑的架势,终究没敢开口。   都已经让侯爷吹了这么久的风,她这个做下人的尽力了。   钟兰特地走慢了几步,等他们走远了,才低头啐了一口,忍不住教育起陈黛来:“你是嫡姑娘,以后无论嫁给谁都是要做正头娘子的,除非你是嫁去了天家。可千万别学她这副狐媚子的模样,走路一摇三晃,一看就不是正经东西。”   “是,娘。”陈黛低声应了几句,不过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   虽然娘一直说大舅舅不堪大用,可是大舅舅人到中年,依然是美男子,钟家的男人全都遗传了好相貌,就算钟侯爷腹内草包,皮囊却是够看的,而且并没有发福,哪怕年纪大了也算是赏心悦目。   田婉晴如果不是勾上了大舅舅这座靠山,估计如今还在过吃糠咽菜的苦日子呢,哪里能进侯府,还要被抬成贵妾?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当然她陈黛,是瞧不上大舅舅这样的人,她的志向更高。   她们母女俩这次久留望京,就是为了替她说门好亲事,只是一时半会儿没遇到合适的,如今她有了别的打算。   一行几人往老夫人的荣福院走,走至一处回廊的时候,田婉晴忽然停下了脚步,抬手指着十几步开外的一处道:“咦,那是府上的哪位姑娘?”   许嬷嬷抬头定睛一瞧,顿时手心里冒出了冷汗。   光看那婀娜的背影,或许她认不出,可是那身金丝银线绣成的华丽衣裳,她怎么都不会看错眼,正是三姑娘。   老夫人之前还让人传话来,先领着侯爷他们去后花园,不要撞上三姑娘,等合适的时机再让他们相见,万没想到竟然在这处碰见了。   还不等许嬷嬷想出什么托词来,钟侯爷已经认出了自己闺女:“那是锦绣吧?怎么没和我碰面就走了?没人跟她说她爹回府了吗?你快去把三姑娘拦下来!”   他随手指着许嬷嬷,让她去拦人。   “侯爷,不可。妾还在这里,若是与三姑娘就这么见了面,恐怕失了礼数。待妾下回准备妥当,一定正式拜见她。”田婉晴看出许嬷嬷的为难,立刻就挽住了钟侯爷的胳膊,轻声细语地道。   钟侯爷一脸怜惜的看着她:“哎,你总是想得这般周到。锦绣从小就脾气大,若是她恼了你,你就让着她,回来告知我,我与她说。”   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让从后面赶上来的钟兰听得一清二楚,当场眉头紧皱。   还没见到面,田婉晴这眼药就已经上了起来,不过光有哄男人的手段还不够,钟锦绣又不是男人,完全不吃她这一套。   ***   刚下朝,沈砚并没有坐上龙辇,而是慢悠悠地走在宫道上,让宫人们也都远远的跟着。   李怀德也不例外,站在五六步开外,这时候他就可以抬头打量九五之尊的背影了。   对于这位先帝临终前才指定的新皇,朝臣们是各有心思,其中不少人都会轻视他,没有受过正统的储君教育,这个帝位得来的如此轻易,完全像天上落下的馅饼一样,私底下已经有人起了歪心思。   但是在李怀德看来,这位新帝绝对不是庸碌之才,相反他兢兢业业,对于那些想要糊弄他的朝臣们,沈砚也并不与其口舌之争,相反像一头猎豹一样,静静地蛰伏在黑暗之中,伺机而动。   “李总管。”   李怀德正有些出神,忽然身旁的小徒弟低声唤了一句。   他立刻抬头,就见皇上已经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并且还冲着他这边看过来。   对上九五之尊那双黑漆漆的眼眸,李怀德立刻低头,他们这些宫人进宫学的第一条规矩便是,不能直视圣颜。   “啧。”一声轻飘飘的啧嘴声传来,瞬间让李怀德头皮发麻,完蛋犊子,他怎么又得罪皇上了?   不得不说,经过这些日子的贴身随侍,李怀德自认已经非常了解这位新帝了,可是偶尔也会失控,比如此刻。   都不说话,谁知道你要干啥!长着一张嘴是好看用的吗?   “皇上,您吩咐。”李怀德收敛起心思,匆匆走到他身边站定。   “她如何了?”男人清冷的嗓音响起。   李怀德:???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他怎么接。   “奴才愚钝,请皇上明示。”   沈砚皱了皱眉头,“李怀德,你今日有些蠢。”   李怀德的腰弯得更厉害了,他在犹豫要不要跪在地上请罪。看吧看吧,九五之尊又开始了。   “朕昨儿早上才交代你的事情,今日怎么就忘了?朕要你有何用。”沈砚继续往前走。   经他这么一提醒,李怀德终于是想起来了。   得嘞,一说昨早上,那被掰弯的勺子,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啊。   “回皇上的话,钟家三姑娘过得并不如意,和钟侯府里的老夫人与二夫人皆发生了龃龉。而且钟侯爷在青雾巷还养了外室,把侯夫人都给气得病倒了。”   “啧。”皇上的第二声啧来得依然莫名其妙。   李怀德忍不住又要犯嘀咕了:你不是讨厌钟氏女吗,她过得不好,你不爽个啥?   还是说你觉得这个待遇,还不够惨吗?哎,真是最毒男人心啊。   “你说朕要是派人在大半夜抄了青雾巷,能抓出多少朝廷大臣?”   李怀德一惊,浑身都冒出了冷汗,九五之尊不过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能轻易的搅动整个朝堂。   要知道青雾巷十分出名,并且能形成外室一条街,背后是有大人物在的,坊间虽然不知是谁,可是李怀德却知晓,正是先帝的兄弟顺王,如果当今圣上真的拿青雾巷开刀,那绝对要搅起一番腥风血雨。   毕竟青雾巷里藏着的外室,还真有不少高品阶官员置办的。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奴才不知。”他立刻低头回答。   心里忍不住翻江倒海了,钟侯爷在青雾巷置办外室,打了钟三姑娘的脸面,这对皇上来说,不是心头大快吗?为何要对青雾巷出手?难不成——   他迅速掐灭了没成形的念头,帝王的心思别猜,猜得准还好,猜不准那就和脖子上的这玩意儿道别了。   沈砚挥了挥手,勾着唇角冷笑了道:“如今还不是好时候,这戏才唱了一半,朕的兴致正浓呢!”   李怀德沉默的跟在身后,暗暗吐槽:算什么男人! 第10章 . 010 父女对峙 威胁。   回到蘅梧院的钟锦绣,靠在躺椅上假寐,显然方才和老夫人的一番交锋让她身心俱疲。   “姑娘,岑世子妃派人送信来了。”绿竹奉上一封信。   钟锦绣面上一喜,立刻拆开来看。   岑世子妃便是她亲大姐,两年前嫁给了岑王府的世子爷,大半个月前喜得贵子,如今还在月子里不能吹风,所以哪怕心忧她这个出宫的妹妹,却也被王府长辈们看在屋里养身子,轻易出不来。   这封信并不是很长,主要就是长姐对她的担忧,以及轻柔的安抚,显然是怕妹妹一朝恢复白身适应不来。   钟锦绣边看边扬起了嘴角,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了起来,之前抑郁疲惫的情绪一扫而空。   “再过十日,阿姐就能回府了。哎,只是可惜了我的小侄儿,洗三没能办,这满月酒恐怕也得低调了。”她轻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遗憾。   岑世子妃生孩子的时候,恰逢先帝驾崩不久,举国大丧,再大的喜事都得避开。   信的末尾还隐晦的提及钟侯府的龃龉,让她莫要轻举妄动,一切等阿姐或者兄长回府再行事。   钟锦绣看到这里,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所以说阿姐还是非常了解她这冲动的性子,不过这封信稍微来得有点晚,该得罪的都得罪完了,至少老夫人那里就不可能真的当祖孙情相处下去。   阿姐的信上午到,大哥的信午后也到了。   他不到书院休沐期,最近又即将面临考试,先生不让他告假回来,信中皆是殷切叮嘱,显然他非常清楚自己这个小妹妹惹祸的程度。   更何况兄姐二人都是清楚钟锦绣与新皇之间的宿怨,虽然在信中无法直接提及新皇,不过话里话外都是让她乖乖待在府中,一切等他们回府再行商议。   “姑娘,侯爷来了。”外头有小丫鬟通传。   钟锦绣皱了皱眉头,扬高了声音道:“不见,就说我歇午觉还没起。”   外头寂静了瞬间,就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绣绣,你快来啊,爹给你带了好东西。你不见我必定会后悔!”   话音落下,已经听见了脚步声,显然钟侯爷听到了她之前说的借口。   “绣绣,爹进来了啊?”钟侯爷在门口站住,还问了一句。闺女已经长大了,可不能擅闯了。   “你都已经站在门口了,我还能不让你进吗?否则传出去,我这头上就得顶着‘不孝女’三个字了。”钟锦绣硬着语气道。   钟侯爷进来的时候,满脸带笑,完全就是一副慈父的模样。   他身后跟着两个身体强健的粗使婆子,抬着一口木箱子进来了。   “下去吧。”   他把两个婆子撵了下去,立刻打开箱子,满脸炫耀的道:“你上次回府,提及周公全的字帖,爹把望京的古玩店铺都搜罗了一番,得了这一箱子。你看看喜不喜欢,若还不够再跟爹说。若有剩下的,等你兄长回来,给他临摹。”   周公全乃是前朝大书法家,楷书四大家之一,如今文人墨客如有练习楷体字的,皆以其为正统。不过大部分为临摹,真迹难寻,也亏得钟侯爷权势和钱财皆有,才能找到这一箱子。   钟锦绣的视线停留在字帖上,目光顿了顿。   她上次回来不过是提了一嘴,钟侯爷就惦记在心上,难免会有些触动。   “爹,我现如今已不是姝宁长公主了。”钟锦绣收拾好心情,慢吞吞地开了口。   “我知晓啊,昨日你回府的时候,我就收到信儿了。我当时就想回来的,只是婉晴——”他点头顺口就接了一句,结果蹦出个名字才想起外室这事儿不光彩,不该当着闺女面前说,立刻改口道:“临时有事,我就今日才回来看你。”   本来还有些感动,结果一听到他提起外室,瞬间钟锦绣的脸色又冷了下来:“爹,我是想提醒你,我已不是长公主,无法给你在侯府里当助力了。你也无需再替我想着这些,哄我开心了。”   她显然是恼了,这话说得又直白又难听。   实际上被剥夺长公主的名头撵出宫,她还没什么实际感受,不当就不当,反正回了侯府她还是金贵的高门贵女,可惜从上马车开始,就处处有人与她作对,充分向她展示了什么叫势利眼,也让她明白自己丢的不止是一个身份。   “你这什么话说得?你爹是那种人吗?你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是我闺女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三个孩子里,我最疼你,连你大哥都排在你后面,你就这么说我!我处处为你考虑,也不敢提这伤心事,倒是先怪起我来了?”钟侯爷眼睛一瞪,倒是一副又急又委屈的模样。   他说的这话倒是大实话,他膝下这嫡系的三个孩子,他最疼幼女。   哪怕锦绣没被皇后认作干女儿之前,他也是如此,主要还是小闺女嘴巴甜性子又好,而且他性子挺光棍的,不像其他人那样眼里只有儿子,反而是愿意和闺女亲近。   毕竟他儿子刚生出来没多久,就被老侯爷亲自教养了,生怕再养出他这样的废物性格来,他也懒得担责任,正好把一腔父爱给了闺女。   “爹说最疼我,这话我之前敢应,如今可不敢了。再到后面那句处处为我考虑,我更不知真假了。您要是真的为我考虑,怎么会在我回府之前,把娘气病了,至今卧床不起,我回府第二日就将外室带到我面前来?这叫为我考虑吗?我从回来后受的所有不公,还不如爹这一个外室来的打击大!”   钟锦绣冷笑一声,语气逐渐变得激动起来,字字句句都带着逼问,几乎把钟侯爷堵得哑口无言。   钟侯爷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爹不是要赶着你回府给你添堵。之前就跟你娘说了,想要悄悄把这事儿办了,婉晴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又和老夫人有亲戚关系,不看僧面看佛面,给个贵妾就算了。之后进府了,就跟其他妾侍一样,反正都要听你娘的话,其他人也不知道她是外室——”   只不过这次他的声音很低,显然是没底气。   他的话还没说完,钟锦绣已经瞪了过去,脸上嘲讽的意味十足:“爹,这话你自己信吗?她是什么腌臜的东西,也配当贵妾!”   “锦绣,住口!”钟侯爷扬高了声音吼了一句。   如果田婉晴是腌臜东西,那睡了她的钟侯爷又算什么东西。   “她已经是这后院的人了,你骂她,岂不是把这一院子的人都带进去了?”钟侯爷就差说骂田婉晴,等于骂侯夫人了。   钟锦绣扬起眉头,已然失去了耐性:“爹,有我在这儿一日,她就休想进这后院。您最好今日就送她回那巷子,否则——”她顿了顿,又道:“您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你威胁我?我是你亲爹!”。   “我还是你亲闺女呢,我娘还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呢,你该养外室还是养,也没见你多体恤我们啊!”钟锦绣丝毫不退让,面对虎着一张脸的钟侯爷,她根本没有惧怕之意,相反还挺直了腰背争锋相对起来。   “她喜欢当外室就当好了,当初她见你的时候,是不是说不求荣华富贵,但求陪伴您左右?既然如此,就该让她实现自己的诺言,继续在外头陪着你,永远别来污了我的眼。出了这个侯府,你喜欢和谁在一起就和谁,我和娘坚决不多问一句,不过在府里,就得给我娘最基本的体面!”   钟侯爷都被她吼得懵了,他是真没想到她这个姑娘家竟然说出这种话来,还不嫌害臊。   “谁教你的规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的什么难听话?你还要不要名声了?况且她也没说过那种话!”   “我的名声是钟侯府给的,只要侯府不败,我就不会败。”钟锦绣直接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严肃地与他对视:“她没说过这种话?看样子是我错怪她了,那她跟您在一起,就是为了侯府的荣华富贵啊。这种见钱眼开无德无才的女人,怎么配当贵妾?您觉得祖父会同意吗?就不怕御史在朝堂上参你一本?我记得太后娘娘的娘家有个远房亲戚就在御史台。”   钟锦绣说到这里,忽然勾着唇笑了:“世家大族就是这点好,谁家都有一堆亲戚。”   “孽障!反了你了!”钟侯爷气急,当场就抬起手掌要抽她。   钟锦绣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想要躲闪,反应过来后又伸长了脖子往前凑:“你打,你打完了我就顶着巴掌印去祖父门口哭。”   她虽然语气很冲,可是眼圈却红了,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被气的。   钟侯爷终究没忍心,这巴掌也没落下来,他背着手转身就要走,显然这里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慢着,把你的东西带走!我和大哥不稀罕,还是您的外室比较需要,成天只会哭哭啼啼,连个字儿都不认识,可不得多学学!”钟锦绣伸脚踢了一下箱子示意,完全把起死人不偿命发挥到极致。   “不要就烧了!”钟侯爷比她更来火,正好准备找东西撒气,顿时也抬起一脚飞踢过去。   当下那口木箱子就被踢翻在地,里面的字帖散了一地,他也扬长而去。   不得不说,父女俩的臭脾气还算是一脉相承,都大的很。   当然钟锦绣无比庆幸,自己的智商没遗传自钟侯爷,否则丢了长公主之位的她,估计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当然现如今她的处境仍然堪忧,一直得靠利用太后的威风狐假虎威,不然方才钟侯爷也不可能这么快被堵得没话说。   她让绿竹出去打探了,很快便送回了消息:“那外室被送出府了,出府前她还拉拉扯扯的,想让侯爷同她一起出去,侯爷没答应。姑娘这脾气没白发,否则侯爷肯定也跟着出府了。”   钟锦绣冷笑了一声:“我发脾气能管多久。虽然侯爷最疼我这个闺女,可这情分迟早要磨没的。还是得从长计议。”   ***   已经到未时了,御膳房那边派了好几位宫人来询问,却依然未能开膳。   李怀德也暗暗焦急,往常这个时候早就用完膳,准备午休了,可是今日九五之尊完全沉迷在奏折的海洋里,始终未曾传膳。   他悄悄打量了好几次,暗暗心惊,也不知道这本奏折究竟写了什么,皇上已经盯着看了一盏茶的功夫了。   “皇上,该用午膳了。”最终他还是硬着头皮提醒了一句。   沈砚猛然回神,察觉到眼前的奏折都被他的手给焐热了,但是除了朝臣上奏的内容,上面他一个字都未曾批注,甚至连写了什么,他都没有读通顺,顿时就生了几分恼。   他抬眼瞥了一下李怀德,目光不善:“你该早些提醒朕。”   “奴才知错。”李总管立刻认罪。   上辈子食屎,这辈子伺候皇帝。   “她如何了?”沈砚将朱笔放到了笔架上,略带疲惫的捏着鼻梁,嗓音沙哑。   李怀德:……   你不是早上刚问过嘛!这才过去几个时辰啊,他上辈子绝对不止食屎这么简单,肯定还干了无数缺德事儿。   况且他是个太监总管,每日就把皇上伺候好了就成,为何要一直询问他有关人家姑娘的事儿,他又不是媒婆,问什么问!   “皇上恕罪,奴才不知。”他真的非常绝望了。   沈砚喝了一口茶,低叹一口气道:“罢了,你们都下去吧。”   李怀德领着殿内的宫人全都下去了,他心里难免嘀咕,这种情况非常罕见,他与其他宫人不同,绝对是皇上无比信任的存在,可是如今他也被撵下去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皇上要召见龙影卫了。   探查钟家三姑娘需要用得到龙影卫?   他立刻摇摇头,把这惊世骇俗的念头给压了下去,不会不会的,皇上看着是明智之君,干不出这种昏庸猥-琐的事儿来。   不得不说,李怀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最了解皇上的人。   沈砚打了个响指,喊了一声:“出来。”   立刻就有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跪倒在殿内,这是大黎朝每位帝王皆有的龙影卫,誓死效忠于龙椅上的人,武艺卓绝,来无影去无踪,专门替皇上查办不能放在台面上的事情,大多为世家大族的阴私。   同时皇上的龙影卫也是悬在朝臣们头上的一把利剑,不少世家大族被抄家灭族时,摆出来的罪证都是由龙影卫们用各种手段搜罗来的。   龙影卫跪倒在地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是龙案前的人却迟迟未开口,他紧皱着眉头,显然是陷入了苦恼之中。   “安排两个人去钟侯府,朕要随时掌控钟锦绣的近况。”   “是。”   今日当值的恰好是龙影卫之首龙一,立刻领命。   沈砚挥挥手让他退下,龙一刚藏好自己,又听到一句“回来!”,他立刻顿住身形,再次出现。   “朕记得让影卫所培养了女影卫,如今可能用?”   “可用。”   “那就派女影卫去。”沈砚立刻道,却没有让龙一离开,而是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哒哒哒”的声响,显然又陷入了某种思虑之中。   “提点她们一句,不该看的别看。”沈砚挥了挥手,龙一却跪在原地没动弹。   “还有事儿?”   “属下告退。”龙一握拳行礼,转瞬间又消失在阴影里。   龙影卫在修炼各种技能的同时,还要丢掉自己所有的思想,他们是握在皇帝手里那开了刃的刀,刀是不需要感情的,因此他们只需要服从命令即可。   龙一作为影卫之首,自然是同批影卫之中贯彻最好的那个,可是他头一次产生了疑问。   皇上方才吩咐的最后一句话,不该看的别看,哪里是不该看的?   他们这些影卫,都几乎被培养成了服从命令的机器,只懂得守护主人和完成任务,这种暗中观察的任务,就是要找不能看的消息上报啊!   钟侯府肯定有无数阴私被挖出来的。   他想了半个时辰,才迷迷糊糊的想起,想要了解那个人的近况,就得一直跟踪观察,少不得有沐浴更衣的画面,他们之前也有几次任务是遇到跟踪女子的,不过他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在任务进行中,没有性别之分。   况且这次派的还是女影卫,钟三姑娘有的,女影卫也有啊。   他摇了摇头,把心底杂乱的思绪压下,皇上的心思可真难猜。 第11章 . 011 王家二郎 心悦。   请安的人早就被打发走了,哪怕二夫人还想赖在这里,却也被老夫人给骂走了。   如今的寿康宫又恢复了一片寂静,不过底下伺候的人却都小心谨慎,生怕惹恼了主子。   在屋内伺候的丫鬟婆子都知道,三姑娘回府后,和老夫人的第一个交锋,是老夫人输了。   明明那外室已经被接回来,长眼睛的人都瞧见了,也都能猜到,是为了打三姑娘的脸,才让外室回府。   可是田婉晴在这侯府里晃悠了大半日,硬是没见到三姑娘的面儿,甚至还灰溜溜的被送出了府,老夫人和侯爷更是只字不提抬她进门的事儿了,莫说是贵妾,连下一次什么时候进府,还能不能再进府都难说。   “主子,田婉晴临走之前给老奴塞了银子,想打听一下您的打算?”许嬷嬷正在给老夫人按摩,边说边从衣袖里摸出一张银票来。   老夫人睁开眼轻瞥了一下,不由得冷笑道:“当初打秋风的时候,可是连一两银子都觉得好。如今跟了侯爷就是不一样啊,随手就给你这么多。自己收着吧。”   “跟她说,咱们三姑娘想效仿汉武帝去母留子,要了她的命。”   老夫人的话音刚落,许嬷嬷的脸色就变了,显然是被吓到了,沉默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没想到三姑娘小小年纪,心性竟然如此的狠辣。侯爷和侯夫人都不是这种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呵,她随了老侯爷年轻时候的性子。恣意、宁折不弯,不过那也是没受过罪。瞧着吧,没了长公主这层身份,又被新帝厌恶,她也猖狂不了几日。”   “田娘子那里,老奴该如何回?”   “你把实话告诉她,三姑娘一开始就没想留她苟活,还是我从中周旋,才能换得她一条命。让她安心在青雾巷待着,我不会让她有事的。不过要想进这侯府的大门,可没她想的那么容易,得看她舍不舍得了。”老夫人攥紧了椅子扶手,眼眸里闪过几分算计。   田娘子可是她筹谋了那么久,才让侯爷成功养成了外室,还没真正派上用场了,怎么可能答应去母留子这馊主意?   实际上钟锦绣也非常清楚,老夫人不可能因为五色钗这种小把柄就把田娘子给灭了,所以她一开始狮子大开口,不过是为了抓住主动权,方便接下来讨价还价罢了。   最后两人达成协议,田婉晴不能抬贵妾,更不得进侯府,就让她当一辈子的外室。   要知道根据大黎朝的律法,外室子女根本不算侯府的人,哪怕田婉晴生再多的孩子,只要她没有被钟侯府接进后院里,那跟钟侯府也没有任何关系。若是钟侯爷就这么去了,分家产的时候,她孩子可是一个铜板都看不见。   当然其实二人都清楚,这只是个临时约定罢了。根本不可能永久僵持,以后为了田娘子必定还要博弈,这后续的发展就得看两者交手过招的输赢了。   老夫人冷笑了一声,小丫头片子敢跟她耍心机,她也不会怕的。   ***   “三姑娘,老侯爷让奴婢给您送个物件。”外面有人通传了一句。   “进来吧。”   “这是老侯爷代人转交的,说是您打开后就知晓了。”小丫鬟捧着个木匣子过来,轻手轻脚地放到桌上。   “替我谢谢祖父。”钟锦绣挥了挥手:“你在外面稍待。”   等这丫鬟退出去了,绿竹才有些好奇地道:“还有什么人能请老侯爷转交东西?”   老侯爷虽然早已颐养天年,不问朝事,可是军中现在过半的将军都与他有旧,竟然还有人能请的动他。   钟锦绣不答,只是打开了木匣子,里面是一块白脂暖玉配,造型精美,栩栩如生,乃是两只喜鹊立于梅花枝干上,寓意双喜临门、喜上眉梢。   白脂玉是最上等的玉,不掺一丝杂质,泛着盈盈润光,触手温暖。   白脂玉分暖玉与寒玉,秋季已至,寒冬降临,正是天气转凉的时候,送上暖玉的人显然心思精巧,并且在她被撵出宫的档口送上如此欢喜寓意的玉佩,是想哄她高兴。   绿竹还等着回答,却见自家姑娘唇角微微扬起,满脸含笑,双颊泛着红晕,带着完全不同与往日的娇俏意味,竟是一时看呆了。   “傻子,通过长辈之手送来的物件,又这般细致体贴,还能有谁?自然是——”倒是一旁的红梅看出门道了,伸手点了点绿竹的额头,压低了嗓音道:“王家二爷了。”   绿竹一听这名字,立刻面露惊喜,再看向自家姑娘那副娇态,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难怪人人都夸王家二爷好,可真是有颗七窍玲珑心。”绿竹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王家是与谢家齐名的世家之首,王峥是王家嫡房的二公子,年二十,面如冠玉、器宇轩昂,还是正五品御前侍卫,并且并不是依靠家族势力,而是凭自己本事爬上来的,前途不可限量,是整个望京圈最炙手可热的金龟婿。   想要跟他结亲的贵女数不胜数,王家的门槛都被踏破了,偏偏他都拒绝了,并且言明已经心有所属,不日便会提亲。   望京皆在猜测究竟是哪家姑娘,能让光风霁月的王二郎如此心折,可惜任由其他人如何打探,王家人都守口如瓶。   当然恐怕那些人无论怎么猜,都猜不到王二郎的心悦之人乃是曾经的姝宁长公主,并且二人已经下过小定,若不是前太子突然离世,导致朝局不稳,他们定亲一事就搁置下来了,否则早该请先帝下赐婚圣旨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如今她已出宫,娘亲也病了,本来还在担心这亲事恐怕不作数,没想到王峥会送上玉佩明志。   当然他还体贴在,没有私下派人送礼过来,而是通过长辈的手,等于过了明路,就算被人知晓,也不会有私相授受这种闲话传出来。   钟锦绣拿起木匣子仔细观察了片刻,在盒子内侧拐角摸到一个暗扣,先向左扭了一半圈,又向右转了一圈半,只听“咔”一声细响,竟然有个小夹层,等把夹层里面藏着的字条拿出时,她的脸上又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这个黄梨木匣子还是她送给王峥的,这是前朝机关大师崔刃的遗作,倒不是给奸细通敌卖国用的,而是与他夫人传信所用,一些不能为外人道也的悄悄话全都藏到这个夹层中。   如果夹层外的暗扣被人发现也无用,拧错了方向就会自动锁死,而且这个夹层空间极其狭小,就算用手敲也不能凭借声音听出来,所以极其安全。   字条上是一行极其俊秀的楷体字: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字正是时下流行的周体,无比的赏心悦目。匀衡瘦硬,追魏碑斩钉截铁势,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出自百度百科柳体)   她怔怔地看着这行话,明明只有十三个字,却让她感到无比厚重。   “红梅,将前几日我挑出来的字帖拿来。”   她现在倒是庆幸,那日得亏没有因为一时之气,真的把她爹送的字帖付之一炬,而是挑拣了几张收起来,其余的准备等哥哥回来再说。   “好嘞。”红梅脆生生的答应了,脸上透着喜气。   这出宫之后,总算是有件事儿能让姑娘露出笑脸了,果然这侯府里乌烟瘴气的,姑娘还是早日嫁出去为妙,嫁进王家之后,王家二爷定不会让姑娘伤心的。   钟锦绣只挑了几张轻薄的字塞进了夹层里,将暗扣重新恢复原位,心里产生了几分满足感。   实际上她当初提到周公全的字,也是因为想到了王峥,如今倒是没有白费这一番折腾,总算还是把这份礼送出去了。   钟锦绣将这木匣子又给了那丫鬟,叮嘱了几句才放她离开。   “走,我送送你。”红梅边说边上前挽了她的手,一起出去了,显然是想打听打听老侯爷那边的态度。   毕竟钟锦绣回府之后,只和老侯爷碰过一次面,而且还是在老夫人的院子里,根本没什么交流,所以目前对于钟侯府这位大家长,究竟是如何看待三姑娘的,还是一头雾水,若能从伺候老侯爷的丫鬟口中挖出点什么消息来,当然是最好。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红梅才回来,不过面色却不是很好。   “怎么了,那丫头给你气受了,还是老侯爷那边不太高兴?”绿竹看见之后,好奇的问了一句。   红梅摇摇头:“都不是,我还没来得及问呢。半道上遇见了姑太太和表姑娘,她们对那木匣子很好奇,若不是我拦着,表姑娘就要上手摸了。”   钟锦绣一听这话,眉头顿时挑了起来:“那丫鬟准备把东西送去哪儿?”   “老侯爷的墨缘阁。”   “墨缘阁在前院,她们二人住在后院,就算是去给老夫人请安,那也不是同一条路。这恐怕不是巧合吧?”钟锦绣瞬间就找到漏洞。   “是的,奴婢也这么猜测。等她们二人离开之后,奴婢又特地问了那丫头,原来她来的路上,也遇上了姑太太她们,一听说是侯爷让送来的,便不敢多言。看样子是一直站在半路上等着了。”红梅一向机敏,把事情打听清楚了才回来的。   钟锦绣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那母女俩还真的跟狗似的,鼻子灵得很,竟然这种事儿都被撞上了。   不过她们不敢碰老侯爷送来的东西,哪怕心底有猜测,也肯定不敢如何的。   “无事,若真的有什么后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挥了挥手,并不怎么在意。 第12章 . 012 帝王之心(重看) 傻白甜。……   “外祖母。”   刚进了屋,陈黛就迫不及待的撒起娇来,语气里完全是哼哼唧唧的,嘴巴高高撅起,分明是不高兴。   “黛黛这是怎么了?”老夫人瞥了她一眼,立刻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让她坐近点。   “外祖母,外祖父今日悄悄给三表姐送东西了,放在一个黄梨木匣子里,我虽没看到里面是什么,但是光那匣子就知道不是凡品,出自大师之手。我与母亲在外面等了等,之后三表姐又回送了东西,我们问了几句,那两个送东西的丫鬟立刻一脸紧张,搞得神神秘秘的。”陈黛像是说悄悄话一样,压低了嗓音凑到老夫人的耳边。   “您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东西吗?”   “黛黛,不许拿这事儿烦你外祖母。”钟兰半真半假的说了一句。   “娘,我又不是想要东西,就是好奇。外祖母,您要晓得的话,就告诉黛黛吧,不然我这晚上也睡不好了,抓心挠肺的想知道。”   老夫人的眸光闪了闪,伸手拍了拍陈黛的掌心,道:“你外祖父没说,不过那东西恐怕是有人拖你外祖父送的。”   “咦,是谁?”陈黛这回是真的生了好奇心。   之前都是装出来的,她就是嫉妒老侯爷送东西给钟锦绣,却没她的份儿,想要给老夫人上眼药。   老夫人挥了挥手,旁边伺候的丫鬟们自动退了下去。   “你也到说亲的年纪了,倒也不是不能跟你说,不过这话可不能再多传了。”   陈黛立刻点头,老夫人便把她的猜测说了出来。   “王二郎心悦之人是钟锦绣?怎么可能?”   老夫人的话音刚落,陈黛就惊呼出声,连“三表姐”都不叫了,直呼姓名,并且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以及几分嫉妒。   不敢说全部,至少大半的望京待嫁贵女,梦中情郎皆是王二郎。   陈黛虽然还没正式见过他,但是光听坊间流传的赞美之词,脑海里已经幻想着那位郎君是多么的英姿飒爽。   再加上她这回进京,本就是为了说亲,虽然连王二郎的脸长什么样儿,她都不知道,但是却已经设想过无数次,他们二人相遇,王二郎抛弃之前心悦的女子,对她另眼相待了,结果现如今老夫人告知她那个女子是钟锦绣,真是冤家路窄。   “外祖母,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啊?没听说王家与钟侯府有什么来往啊。”   陈黛接收到钟兰的警告眼神,勉强收敛起心神,轻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了下来,卖乖地问道。   “此事千真万确,王家来放小定的时候,我也在场。”老夫人点点头,直接打破了陈黛旖旎的心思。   “不过这也是过去的事儿了。当初她还是金枝玉叶,如今可一样了。”   “但是娘,这王二郎还送礼给她,并且是通过爹的手,可见对她仍然一片痴心。这小蹄子如今都猖狂得鼻孔朝天,若是再让她嫁进王家,恐怕永无宁日了吧。”   从方才老夫人提到王二郎,钟兰心里就不踏实,她就觉得老天爷真的不公平,凭什么好事儿都落到钟锦绣那死丫头的头上,而她的女儿却至今还没定下一门好亲事。   “放心,她不会得偿所愿的。若不是你们提起这事儿,我都快忘了。”老夫人捧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来:“结亲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二郎喜欢她,王家人可不一定。等着瞧吧!”   老夫人虽然这个话没有明说,可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会对这门亲事动手脚。   “外祖母,这王二郎当真如传闻中的那般好?”陈黛一个没忍住,还是把心里的疑问提了出来。   老夫人只看了她一眼,就把她的心思给看透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黛黛,你还小,须知男人都是一个样儿。皮囊终究都是假的,他就算再好,也不适合你。外祖母已经替你瞧好了人家,再过些日子就让你们见上一面。”   陈黛动了动嘴唇,显然还想说什么,面上也透着几分不甘心。   什么叫再好也不适合她?若是好那便是适合的!   钟兰及时的轻咳了一声,阻止了她再开口。老夫人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就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同时她也猜到了老夫人的意思。   王二郎的确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儿郎,若是谁能嫁给他,绝对好福气,至于不适合陈黛,并不是因为其他,而是身份不匹配,陈黛高攀不上王家二郎。   ***   龙一跪倒在殿内,进行每日惯例的汇报任务,因为沈砚登基不久,朝臣们并不安分,因此龙影卫非常活跃,任务也较为繁杂,一条条的汇报下来,简直口干舌燥。   沈砚则端坐在案前,手边就摆着龙影卫整理的线报,他拿着毛笔,偶尔遇到需要注意的就打上标注。   龙一喘了口气,正经事儿都汇报完毕,就该最后一条有关皇上私事的了:“陛下,王家二郎王峥送了定情玉佩给钟三姑娘,钟侯府——”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忽听一道清脆的声响。   “啪——”的一声,沈砚太过惊诧,手肘撞翻了桌角的砚台,顿时就摔得四分五裂。   这道声音极响,就连被撵到门外候着的李怀德都听见了,他也顿时打了个激灵。   肯定又是哪位朝廷重臣做了什么混账事儿,才惹得皇上把杯子都给摔了。   “皇上——”李怀德轻声唤了一句。   “无事,不必进来。”   沈砚低垂着眼睑,看向一团糟的境况,乌黑的墨汁喷溅得到处都是,包括他的龙袍和龙靴上,就连用金线绣制的五爪金龙,也变成了几条乌漆墨黑的狼狈模样,好似一条条扭曲的蚯蚓一般,一如他此刻复杂的心情。   殿内的气氛几乎凝结了,哪怕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龙一,都有一种窒息感。   “继续,钟侯府怎么了?”终于,沈砚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漠然的道。   “钟侯府的老夫人派人悄悄去给王家夫人送信,言明此事,恐生变。”龙一硬着头皮道。   他怕皇上再出什么幺蛾子,不过当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听到了九五之尊舒了一口气,明显是放松的状态。   龙影卫皆是耳聪目明之人,因此哪怕小小的呼吸变了,他们都能听出来,此刻高度集中之下,龙一的耳朵自然没有放过这道气息。   他的心也跟着落回了肚子里,气氛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又没头没脑的放松下来。   “唔,不错。”沈砚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遮掩住方才的失态。   “再探。”   “是。”   沈砚挥挥手,让宫人们进来了,李怀德一眼就看到殿内被墨水给弄得一片狼藉,当下大惊。   也不知道哪位大臣要被制裁了,帝王一怒,经常伴随着血流成河。   宫人们无一表露出惊讶的情绪,李怀德领着人服侍皇上更衣,等再出来的时候,外殿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留一滴墨汁的痕迹。   “李怀德,拟旨。”   “是。”   很快笔墨便都准备好了,沈砚大笔一挥,写就一道圣旨,还让李怀德亲自去王家传旨,直接将王峥从正五品侍卫,升成了正四品,可见帝王的信任。   待旨意宣读完毕,王家全体都沸腾了,王夫人更是备了厚礼塞到李怀德的手里。   “老爷,我方才与你说的话,你可同意了?”   等人都散了,王夫人和王大老爷聚在一起说话。   王大老爷略有迟疑:“我同意有何用,铮儿的性子那么倔,他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亲事是他亲自求来的,能让钟三姑娘点头,他费了无数功夫,你又不是不知。如今开口要退亲,他怎么可能同意?”   “老爷,您疼小儿子也不是这么个疼法,完全是害他。皇上这时候下旨升他的职,就是看中他,想要把他培养成得力的人用,帝王的信任来之不易。可如果二郎娶了皇上厌恶的女人,这份信任还能残存多少,恐怕还会生出无数背叛感。帝王之怒,王家可能承受?”王夫人苦口婆心的劝道,眼见王大老爷还在犹豫,少不得要激一番:“常言道妇人之仁,怎么到了我家倒是换过来了?老爷,您莫在这种事上犯糊涂啊!”   “行了行了,你决定吧,我不管了。只盼铮儿怨你的时候,你莫后悔。”王大老爷挥了挥手,明显是妥协了。   王夫人倒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是我十月怀胎拼着命生下来的,怨谁也不能怨我!” 第13章 . 013 来者不善 上门。   在病重了这些时日之后,侯夫人总算是稍微有了起色,清醒的时间也变长了,不再是偶尔睁眼,却仍然迷迷糊糊的样子。   母女俩总算是有机会仔细说说话了,侯夫人瞧见她,先是抱着哭了一场。   “我苦命的孩儿,老天爷偏生要捉弄你,给你无上荣华却又夺走。偏生你爹混账老不修,娘这身子也不中用,你兄姐也都是苦命人,一家子原本就你一个顺风顺水的,结果如今也磨难重重。若是有什么苦,都让我一人受了吧,何苦为难我的孩儿们啊……”   侯夫人哭得都快晕过去了,兴许是病糊涂了,往日不敢说的话,也全都发泄了出来。   钟锦绣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直温声安抚她,心里除了心疼之外,还涌起诸多的无奈。   能嫁给钟侯爷,她娘的身份也不算低,可这门亲事毕竟是老夫人促成的,因此这其中的坚信也唯有经历的人才知晓。   当初给钟侯爷说亲的时候,老侯爷是想挑个性子泼辣的姑娘,哪怕门第稍微低一点也不怕,一定要能管住钟侯爷才成。   但是事与愿违,最后钟侯爷亲自挑了娘子,还说一定不会后悔。   侯夫人门第虽高,可惜娘家不在望京,乃是远嫁,再加上性子说好听的叫温柔善良,说不好听的那就是没什么主见好欺负,如果不是她生下的三个儿女全都出类拔萃,非常有自己的主见,帮了她不少,否则侯夫人这位置恐怕早就换人坐了。   “娘,您莫哭了,本就身子不好,病中应该常笑笑,才能好得快。”   钟锦绣见她总算是把那一阵委屈发泄完了,拿着绣帕仔细替她擦干净眼泪,这副模样活像是母女身份对调了。   “嗯,你回来了也好。不然成日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之中,我也是担惊受怕的。如今你在我身边,至少随时能看顾到。你爹呢?是不是又去陪那个田娘子了?”   侯夫人哭完一场之后,很快又自我说服了,那是相当的乐观天真了。只想着出宫后不用遭受宫里的明枪暗箭,却完全不想想这侯府里的龃龉可不比宫里少,甚至因为钟锦绣没了高贵身份的庇护,过得会更加凄惨。   听着亲娘这番话,钟锦绣也只有苦笑了,她娘是真正的傻白甜,若是嫁给正直又有本事的男人,兴许能永远当个乐呵呵的夫人,保持着这副好心态。   偏偏她嫁了个不成器的,只能被迫的忍受无穷无尽的折磨和压迫。   “没呢,我冲着爹发了一通火,他暂时还待在府里。我和老夫人说好了,没有您的同意,田娘子入不得府。您就放心吧。”   “好,不愧是我的闺女!自从你大姐出嫁之后,你爹对我就越发差了,我正不知道怎么办呢。如今幸好你回来了。不过你毕竟是晚辈,不要经常训斥他,你爹要面子。还有这事儿也不全怪他,主要还是那田娘子存心勾-引人,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不等她说完,钟锦绣已经打断了她的话,边说边扶着她躺下:“娘,你病还没好,大夫交代要多休息。躺着吧,不要说太多话,把身体养好最重要。”   钟侯爷是什么色胚,母女俩都清楚,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侯夫人还能说出这种替他辩驳的话来。   真是可笑又可恨。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善良到懦弱,懦弱到是非不分。   甚至若是田婉晴在她面前哭上几句,说不定侯夫人都能善心大发的妥协。   若是之前,钟锦绣必定已然对她发火了,恨铁不成钢,可是看着亲娘这张还在病中苍白的脸,她如何都说不出重话来了。   “锦绣,你生气了吗?”   侯夫人乖乖地躺下,握住了她压被角的手,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钟锦绣不由得鼻头一酸,心底的怒火全都散了,太过善良的人总是那么敏感,害怕别人不高兴。   她只不过表情僵硬了些,侯夫人立刻就察觉到了,害怕她被自己惹恼了。   “是我替你爹说话,让你不高兴了吗?我也知道他混账,可是他对我不好,但是对你们几个孩子却极好,我受些委屈没什么的,只要他对你们好,我就好。你不要太跟他发脾气,以后你在这府里受了委屈,还能找他为你做主的……”   侯夫人轻声细语的劝她,甚至还摸了摸她略尖的下巴,低声道:“瘦了。”   “我没有生气,只是心疼你。娘,做人要自私一点,多为自己活。”钟锦绣的眼眶微红。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什么为自己活,只要你们仨都好好的,我就高兴。也不知道你姐姐身体恢复的如何,你小外甥——”   “嘘,睡吧,什么都别想。”钟锦绣压低了声音,不再让她继续说下去。   侯夫人还在病中,又痛哭了一场,早就没什么力气,很快便沉沉进入了梦乡。   等她的呼吸变得平稳了,钟锦绣的眼泪才肆无忌惮的掉了下来。   钟侯府里最大的好人,便是她亲娘了,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好人注定过得不太好。   她被撵出宫,被晋阳折腾,和老夫人交锋,都不觉得难过,这些都是一点小磨难而已,只要跨过去,让他们不痛快,她就痛快了。   可是当她放在心上的亲人受苦受难时,她却涌起无数的难过,甚至还有无边的委屈。这份难受似乎把之前一直隐忍的情绪也都勾起了,眼泪就完全止不住了,而且还是泪流满面,无声的呜咽。   等钟锦绣出来的时候,她的眼眶还是红的,眼睛也肿了起来。   “姑娘,王夫人方才到了侯府,如今正在老夫人院子里说话,老夫人让您收拾一下,待会儿王夫人会来瞧您。”绿竹见她出来,立刻凑过来在她耳边通禀了一句。   钟锦绣一惊,用锦帕按住了眼角,边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王夫人何时来的?”   “来的不久,在老夫人院子待了估摸有一盏茶的功夫。”   实际上王夫人刚到,绿竹她们就收到了消息,毕竟王夫人可是王峥的亲娘,钟锦绣的未来婆婆,来钟侯府恐怕就是为了钟锦绣,所以老夫人那边才立刻派人过来通知。   可是当时钟锦绣正在屋子里哭,两个大丫鬟知晓也不敢打扰,先压住了这个消息,准备让自家姑娘发泄一番再说。   也幸好钟锦绣情绪调整得够快,否则红梅还真的要硬着头皮进来了。   “姑娘,您先捂一捂眼睛。”红梅拿来一块热锦帕,敷在了她的脸上,又动作麻利的剥了个刚煮熟不久的鸡蛋,轻轻给她在眼睛周围轻轻滚着消肿。   “姑娘,您换哪套衣裳?”几个丫鬟捧出几套衣裳,都是比较隆重的,毕竟是要见未来婆母,肯定要留下好印象的。   “换一件素净点的吧。”她挥手,重新挑了一件。   等一切收拾妥当,方才那个哭到眼睛红肿的人,已经摇身一变,从楚楚可怜的模样变成了精致高雅,明艳大方。   钟锦绣对着铜镜里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   这的确是长辈们会喜欢的模样,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   “三姑娘近来可好?”王夫人是个和气人,一进来就是满脸带笑的殷勤关切。   “甚好,多谢夫人关心。”钟锦绣回以一笑。   两人彼此见过礼,就都落座了。   “瞧你这孩子,明明都瘦了,还哄我说甚好。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叫我一声姨母都可,怎么还跟我说假话。”王夫人坐下之后,就仔细打量了她两眼,顿时满脸心疼的道。   “最近心忧我母亲的身体,所以才瘦了些,并无大碍。若是让夫人也跟着担心,那就是锦绣的不是了。”钟锦绣仍然十分客套,话说得非常漂亮。   王夫人跟她客气,她可不能顺杆子就爬。   能成为王家当家主母,还把整个王家管理的井井有条,王夫人可绝对不是什么和气人。甚至她还隐隐听过,王夫人掌家有道,手段颇为凌厉,哪怕是娶了个郡主进府当长子长媳,也被她压制得死死的。   这些年钟锦绣在后宫里可是看惯了,面上越和气的当家夫人,就越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否则恐怕会得不了好。   更何况她们还是未来婆媳的关系,这天下间亲如母女的婆媳少之又少,倒是斗得跟乌眼鸡似的闲话出不少。   “说得也是,冷暖自知。听说你喜欢吃糕点,我家厨子有道栗子糕做的极好,我吃着连御厨都不如她,就抄了方子送过来,你让底下手巧的丫鬟学了,何时想吃了何时做,刚出锅的时候味道最好!”王夫人边说边拿出一张纸来,显然是糕点方子,可谓心意满满。   钟锦绣也有些惊讶,万万没想到王夫人如此费心,连忙道谢。   两人之间的聊天氛围十分和谐,在周围伺候的人眼里,当真是其乐融融。   绿竹都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心里欢喜不已:王夫人这般体贴姑娘,甚至比侯夫人这个亲娘都要考虑得周全,这成亲的日子赶紧定下来才好,让姑娘嫁进王家,肯定能享福的。   “对了,前几日我家二郎送你一块玉,我今日才知晓,可否让我瞧瞧?”王夫人似乎才想起这事儿来,不经意间提起。怕她误解,还特地解释道:“是这样的,他也是个毛躁的性子,我今日才发现他拿错了,送你的该是另一块。”   钟锦绣微微一愣,虽然王夫人描补了一句,可是她仍然心生狐疑。   不过那玉佩虽珍贵,却没有刻上她和王峥的名讳,无论送给谁都成,兴许真的拿错了。   她挥了挥手,绿竹立刻双手捧了个匣子上来,里面就安放着那块珍贵的白脂玉。   王夫人看清楚匣子里的玉佩时,眸光不由得闪了闪,伸手拿起来仔细端详着。   “夫人,可是这块玉佩?”   “是,这玉佩乃是铮儿找了许久才搜罗到的玉佩,他还特地带去静安寺开过光呢。”王夫人边说边抬头看她,脸上的笑容却缓慢消散了。   钟锦绣本是笑着与她对视,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瞬间僵了一下。   王夫人手一松,只听“啪”的一声细响,那块玉佩便滑落了,直接摔在地上,瞬间碎成了几块。   纤长的梅花枝干从中断开,代表着双喜临门的两只喜鹊也分隔两地,原本极好的寓意,转眼间就化成了灰。   伴随着玉佩的一摔,钟锦绣整个人都跟着一抖,就好像她和王二郎的亲事,也如这玉佩一般烟消云散了。 第14章 . 014 退亲已定 狠话。   “哎呀,夫人小心。”绿竹立刻跑过去,蹲下来仔细地捡着,每一块碎片都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   虽然王家二郎送过不少礼物给姑娘,可这块玉佩的寓意不同,是姑娘恢复白身之后,王家二郎仍然对她用情至深的象征,这就是他们二人之间最重要的定情信物,缺一个角儿都不行。   “三姑娘,对不住了,手滑。”王夫人看都没看在她脚边捡东西的绿竹,笑容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还是那样的亲和慈爱,仿佛方才真的是无心之举。   “无事。”钟锦绣抿了一口茶,压下心底的怒气。   “也是,反正送错了。这块玉才是我们王家要赠给三姑娘的。”王夫人从衣袖里摸出一个用锦帕包着的小物件,比巴掌还小点,估计也是一块玉佩。   钟锦绣只是轻瞥了一眼,并不接。   王夫人把锦帕推了过来:“这得三姑娘亲自打开才行。”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不如夫人先说事儿,我再看有没有打开的必要。”她已经察觉到王夫人来者不善,这布帕里包着的东西恐怕不是什么让她高兴的,何必自讨苦吃。   王夫人挑了挑眉头,对于她的不识抬举,心底有些不耐,语气并不算好的道:“这美玉价值连城,可若是摔碎了就会变得一文不值,人也是一样。三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心心念念捡碎片的绿竹,动作顿时僵住了。   红梅看得着急,这丫头就是心眼实,为了主子心疼玉佩倒是没错,可这心疼完全用错了地方。王夫人摔得何止是这玉佩,而是姑娘的脸面!   况且这话也是指桑骂槐,摔碎的玉代表丢了长公主身份的钟锦绣,王夫人在骂姑娘一文不值。   钟锦绣倒是被她这番话给气笑了,“夫人这话什么意思,我明白,不用说得那般隐晦。你都把玉给摔了,还不敢指名道姓,我都替夫人累得慌。至于我值几文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玉佩是王二郎送的,是他在惦记着我,而不是我缠着他。夫人似乎找错人了。”   对于钟锦绣这种奚落和嘲讽,王夫人一时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在听了这样羞辱的话之后,她还能这般冷静自制,甚至是反过来挤兑一番。   要知道一般这样大的姑娘家,早就不堪羞辱,要么哭着找长辈,要么是直接被砸蒙了,任由王夫人摆布了。   可是钟锦绣不仅不觉得羞辱,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还气势逼人。   “三姑娘,我儿自小就学的圣人之礼,最重承诺,哪怕如今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他还是一根筋,硬要娶你。若我们王家是寻常百姓家,他这般任意妄为,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会体恤他。可王家乃是世家之首,虽繁花似锦,但实际上一直在悬崖边,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王夫人酝酿了片刻,才开口。   兴许觉得钟锦绣不是寻常姑娘,也不能用寻常手段,王夫人谨慎了许多,收起了之前羞辱的态度,反而要打感情牌了。   “你是被新帝厌恶之人,而他是御前侍卫,得新帝赏识,护其左右。若是你俩真的成了姻缘,圣上见了他,何尝想不起与你的旧怨,再怪罪于他,甚至牵连到王家。哪怕是神仙眷侣也得成一对怨偶。我知道三姑娘是个心善的女子,绝对不忍牵连无辜。也当是我求你了,就主动跟他断了吧。”   王夫人起身,郑重其事的给她行了一礼,满脸都是情真意切的恳求意味。   “结亲结的是百年之好,可不是来结仇的。你二人下小定的事情,并未传出去,因此两家就当这门亲事不存在,也无人知晓。到时候你再嫁好郎,他另娶好女,都是不相干的。两家也可继续相互扶持,为皇上效力。”   钟锦绣一直没出声,任由王夫人威逼利诱,耍尽手段。   直到王夫人把该说的话说完了,直勾勾看着她的时候,她才抬手“啪啪啪”的鼓起掌来。   “难怪夫人喜欢看戏,原来夫人是戏痴啊,夫人这一手堪比戏台上的戏子了。软硬皆有,再车上身后家族这张虎皮,真是好生的吓人啊。”   王夫人直接懵了,她首先怀疑自己听错了,眼前这个侯府姑娘竟然把她比作戏子。要知道她能当王家主母,年轻的时候绝对是望京贵女圈数一数二的人物,还从不曾听人这么说过她,如今却在一个小辈这里听到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睛轻轻眯起,脸上故作柔和的神情也收敛了起来,流露出当家主母的凌厉:“三姑娘,年轻人冲动的时候,最好少说话,否则真的得罪了人,可不是你一个小辈儿能受得起的。”   “这事儿我本来只是通知你,你知晓好歹应下,便皆大欢喜。但若是你不应,那绝对是要吃苦头的。要知道这世道想要为难一个女人,简直易如反掌。特别是对一个丢了高贵身份,身边还没有长辈扶持的人来说,那更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你该庆幸自己背后还有钟侯府撑着,若不是怕碰碎了钟侯府这个玉瓶,你早就成了望京最不堪的姑娘家了。”   王夫人的语气十分冰冷,态度完全居高临下,好像只是在吩咐下人办事一般。   屋里的气氛极其冷凝,绿竹已经忍不住打颤了,也不知是被吓唬得,还是被气得。   她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坐在那里的王夫人气势太强,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王夫人见她不语,以为已经把小姑娘给吓到了,心里顿时有些得意,又放缓了语气道:“三姑娘是聪明人,应该懂得如何行事,对吗?”   她深谙逼得太紧,恐怕会让钟锦绣触底反弹,所以这时候就该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懂,太懂了。王夫人你神通广大,最好让我钟侯府满门被新帝厌恶,否则只要我活一日,就跟你儿子好一日。”钟锦绣笑了笑,属于她的猎杀时刻开始了。   “啊,也不对。若我钟家被降下大罪,看在我钟家先祖战功赫赫,帮□□打天下的份上,新帝也不能灭我满门,而是男人流放,女人充妓。夫人请放心,无论我为奴为婢,还是变成孤魂野鬼,我都会缠着你儿子,让他深深的痴迷我,继而让你们母子反目。若是能把你们王家全都给灭了,那也算是日行一善了。夫人,你说是不是?”   她一向软硬不吃,凡事按照自己心意行事。但是相对而言,若谁先冲她发难,还是用这种羞辱人的手段,那她只会百倍偿还。   王夫人的脸色发白,显然是有些被吓到了。   像她这样的世家贵夫人,往常最避讳这种晦气的话,不吉利,听起来跟诅咒似的。   她长这么大,谁会把“灭门”这种话挂嘴边,偏偏钟锦绣这么说了,而且她还把自己给诅咒进去了,当真是一点都不害怕。   “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这种话你也敢说,你就不怕你们钟家的列祖列宗听见,遭了天谴?”王夫人仪态全无,抬手指着她,目眦欲裂。   “钟家的列祖列宗若真的显灵,那也只会庇佑我这个钟家子孙,倒是你这个表里不一、仗势欺人的王家夫人,要遭天谴吧?王夫人,您受人追捧太久,是不是忘了这里是我钟侯府?”   钟锦绣连续反问两句,让王夫人连坐都坐不住了。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也幸好从玉佩摔碎之后,屋里伺候的人就只剩下双方的贴身大丫鬟,都是亲信,不会把这番话传出去。   看着王夫人那略有惊慌的模样,钟锦绣顿时觉得无趣,既为她,也为自己。   放狠话谁不会,王夫人没那个本事让新帝厌恶钟侯府,她也没心思吊着王峥。让她厌恶到想找不痛快的是王夫人,可王二郎是无辜的,何苦让他这个望京玉面郎成为两个女人之间争斗的牺牲品呢?   钟锦绣冷静了下来,替王夫人和自己倒了两杯茶,沉声道:“之前是我小瞧夫人了。夫人不是堪比戏子,而是比戏子更神通广大。毕竟戏子只无情,您还很无义。无情又无义,还满口大道理,我这个晚辈都替您害臊!”   王夫人听她又在辱骂自己,火气又冒上来了。这个小贱蹄子嘴巴真的利如尖刀,骂人不带脏字,但是却处处把她堵得不行。   古语有言:戏子无情,婊-子无义。   王夫人无情又无义,可不就既是戏子,还是个婊-子。   “我方才说的都是气话,你们王家看起来好得很,不像是气数将尽的样子,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至于我与王二郎的亲事,你回去带话给他,就这么作罢吧,我坚决不会纠缠,也不会主动与他有往来。但是——”   她的声音有些疲惫,显然是方才放狠话把力气给用完了,如今只想快速结束这场让人作呕的会面。   王夫人听到这番话,还没松口气,便听到“但是”这两个字,顿时又紧张起来。   “但是什么?”   钟锦绣抬头,直勾勾地看着王夫人,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但是他如果敢主动招惹我,无论是偷偷送礼,还是约我见面,亦或是巧遇上之后对我纠缠不休,我是不会客气的。”   “这回我不是说玩笑话,王夫人,请你看好了你儿子,并且让他断了对我的所有念想。我的尊严和骄傲,不允许被践踏第二次。”   王夫人怔了怔,看着眼前这个气质冷然的年轻姑娘,默默地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一句。   虽然得偿所愿,可是王夫人的心里却并不欢喜,反而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钟锦绣不愧是在深宫里养大的金枝玉叶,她身上浑然天成的高贵气场,真不是其他人家能培养出来的,哪怕是他们王家引以为傲的嫡长女也不可与之相比。   若不是她与新帝有旧仇,哪怕她不是长公主,王夫人都能点头答应让她进门,毕竟这样的儿媳妇一出场,就绝对是全场焦点,气质出尘。   可惜了。 第15章 . 015 孤家寡人 讽刺。   等王夫人彻底离开了,整个蘅梧院都还是一片让人窒息的寂静,别说外头伺候的小丫鬟,就连她身边的绿竹和红梅都不敢动弹。   “主子,您别难受。”绿竹小心翼翼的开了口,语调却在发抖,她手里还捧着那块玉的碎片,咬咬牙道:“这块玉找手艺好的匠人还能拼起来,王夫人来这里,王二郎全然不知晓,您若是不高兴,完全可以——”   红梅一听她提到王家人,眉头就挑了起来,连忙掐了她一把让她闭嘴,手心里都沁满了冷汗。   这丫头真是没眼色极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钟锦绣没说话,她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照进来的光线,双眼发直,显然是在发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绿竹的话。   “姑娘,您累了吗?要不奴婢扶您先去休息?”红梅担忧地看着她,姑娘莫不是被刺激狠了吧?   “无事。”钟锦绣边说边拿过放在桌角的锦帕,王夫人临走前看了一眼这玩意儿,终究是没有带走,仍然留在了这里,就证明还是要送给她。   她轻轻打开了,柔软的锦帕里包着一块青白相间的玉佩,触手冰凉。   这是一块很普通的玉,普通到是市面上最常见的玉,颜色不正,雕工粗糙,还略显狰狞,看不出雕刻者究竟想雕一只狗还是一头羊,反正看起来是个动物。   钟锦绣嗤笑了一声,“我该感谢她没有直接把从土里挖出来的原石送来吗?”   “姑娘,王家这也欺人太甚了!奴婢这就扔了这东西!”   就连一向沉稳的红梅都忍不住了,上前就要拿过那块玉去扔了。她心底已经把王夫人骂了十万八千遍,什么狗屁的王家当家主母,看着像个人,却尽干些不是人的事儿,恶心至极。   “别扔,留着吧。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钟锦绣摇了摇头,叮嘱了几句,确定红梅不会气不过扔掉,才让她把玉找个地方收起来。   她非常明白,为何明明已经答应了,王夫人却终究没拿走这块玉,因为王夫人怕她反悔,要把这个充满羞辱性的东西留下,让她永远记住这次被王家踩踏的尊严和骄傲。   在王家人的眼里,她就像是这块低等的玉佩一样,落在地上都嫌硌脚,根本配不上王峥。她钟锦绣如此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忍受这样的耻辱。   ***   “怎么在发呆?”一道轻柔又熟悉的嗓音响起。   钟锦绣猛然回过神来,一抬头便瞧见一位美人款步而来,看着那张脸上担忧的神情,她的鼻子瞬间一酸。   “阿姐!”她立刻起身,快走了几步迎上去,姐妹俩手拉手。   “你今日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门口迎你。”她引着长姐坐到了椅子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的口吻。   “都多大的人了,不需要迎。让姐姐好好看看你。”   钟锦绣立刻抬起头,长姐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最后停留在下巴上,轻叹了一口气。   “尖下巴都出来了,这段日子,你定是受了许多委屈吧?”   钟锦绣冲她笑了笑,摆摆手道:“没有的事儿,我脾气摆在这儿呢,谁敢给我委屈受。我的小外甥呢?”   “在府里呢,什么都好,就是能吃。”   “能吃是福。”   姐妹俩话匣子一打开,就轻易合不上了,聊得都是一些琐事,钟锦绣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欢愉,就连前几日王夫人给她带来的低沉情绪都消散了不少。   “大姑奶奶,三姑娘,夫人请您二人过去呢!”有个小丫鬟过来请人。   钟锦绣拍了拍脑门:“瞧我拉着姐姐说话太高兴了,都忘了娘肯定等着了。”   姐妹俩相携而来,刚进里屋门,侯夫人就已经看着她们哭了。   “我苦命的孩儿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嫁去岑王府过得好不好?你生娃生了一天一夜,都不让人来通知娘一声,等生完了才说,你这是要剜我的心啊……”   无比熟悉的开头,依旧是真情实感的嚎啕大哭,钟毓秀立刻冲过去揽住侯夫人,轻轻替她拍着后背,免得亲娘哭到背过气去,侯夫人又不是没干过这事儿。   “娘,我好着呢,夫君对我好,婆母和公爹对我也好。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走一遭,您放心吧,大夫都说了,我的身子恢复得不错,孩子也很好……”钟毓秀哄起侯夫人来那是驾轻就熟了,语气温柔又极有耐心,很快便稳住了侯夫人的情绪。   母女三人总算是能平静的说说话了,或许是两个女儿都在身边,侯夫人的精神头比之前更足了,话也多了不少。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都已经快到傍晚了,钟毓秀不能再留了,为了防止侯夫人又哭一场,姐妹俩还联手把亲娘给哄睡着了,才手拉手一起出来。   “阿姐,你说人为何要成亲啊?成亲后你再回来,就好像变成了外人,就连称呼都变了,从大姑娘变成了大姑奶奶。我们要是永远都能在一起就好了。”   对于她这番抱怨的话,钟毓秀不由得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傻话。我若不嫁人,怎么会遇到你姐夫呢?”   钟锦绣撅着嘴,并不愿意答话。   钟毓秀也知道妹妹其实并不是发牢骚,而是舍不得她离开。   “你若是实在舍不得,不如就跟我去岑王府小住几日?也当散散心了。”   “不了,我不放心娘一个人留在府里,好不容易身体有了起色,可不能再出幺蛾子了。阿姐,你要多保重身体。”   “我会的,你也是。多照顾好自己,如今的困难只是一时的,以后会好的。”钟毓秀替她拢了拢额前的碎发,眼神里流露出无数的爱怜。   这是她的小妹妹,从小就恣意骄纵的金枝玉叶,可如今偏生要她遭受这样多的磨难,只能感叹天意弄人。   “我也相信会好的,毕竟再差也不会比如今还差了。”钟锦绣笑了笑,虽然是极其的口吻,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酸。   “新帝如此记恨你,其实是因为——”钟毓秀主动提及此事,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是因为什么?”   “世子妃,世子爷来接您啦!”有个小丫鬟来通传,打断了姐妹俩的谈话。   钟毓秀勾着唇笑了笑,脸上是无尽的温柔,她摸了摸妹妹的脸:“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被你说中了,惹人讨厌,所以才记恨你。”   钟锦绣被她逗得咯咯直笑,“阿姐,当了娘的人果然不一样,以前你是坚决不会这么说的。”   “好了,我走了。娘这边就靠你了,若是有什么困苦,随时派人告知我,不要一个人硬撑。”   “嗯。”   钟锦绣松开拉着的手,目送她离开,鼻尖又在发酸了。   姐妹之间的相处,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可以同塌而眠,尽情诉说彼此的小秘密了。   ***   “近几日大学士苏大人常去青雾巷,恐——”   今日是龙二汇报消息,结果上首的人却听得并不仔细,相反不停的翻动着手上的文字消息,对于龙二口述的倒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龙二心里直犯嘀咕,老大来汇报消息的时候,也是这个待遇吗?是不是他今日这嗓音太嘶哑难听了啊,哎,昨日就不该控制不住嘴,吃那么多麻辣兔丁,导致他不止嗓子哑,还屁股痛。   “慢着。”沈砚直接翻到了消息的最后一页,国事虽然重要,但他还是想第一时间知道有关钟氏女的消息。   往常他还能矜持些,装模作样的瞄一眼就作罢,可是今日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时,整个人立刻坐不住了,直接打断龙二的汇报。   “岑世子妃回钟侯府,与钟三姑娘执手相看泪眼,送长姐离开时,三姑娘甚是不舍,泪流当场。”沈砚照着纸上的内容读了出来,眉头已经紧紧皱起,足够夹死一只苍蝇了,他不满的问道:“这消息谁写的,怎么这般文绉绉的?”   龙二微妙地沉默了片刻,才道:“是属下写的。”   他一时没分清楚皇上究竟是想夸他,还是要怪罪他。   每次总结消息的时候,他都因为写的太过粗俗被影卫所管理骂,结果落在皇上眼里,竟然处于文绉绉的水平,他真的很为大黎朝今年的科举考试的考生们担忧,九五之尊的水平看起来不太高的样子,那殿试的时候,天子不会瞎点一个当状元吧?   “别整这些酸诗,哭了就哭了,还执手相看泪眼,这句是写恋人不舍分别。岑世子妃和钟锦绣是恋人吗?姑娘家最重名节,你再瞎写一通,朕治你的罪!”沈砚瞥了他一眼,冷声的警告道。   “是,属下知错。”   龙二的心情很复杂,看样子九五之尊不至于到文盲的程度,科考的学子们可以安心了。不过这毁姑娘家清誉这种罪,他可不接受,要不是皇上莫名其妙让人调查钟家三姑娘,那也不会有这几句话了。   九五之尊这是贼喊捉贼啊。   “属下继续汇报?”   殿内沉寂了片刻,龙二没忍住问了一句。   今儿影卫所传来的消息很多,他天没亮就挑灯起来整理了,他得抓紧时间说完,不然赶不上用膳的时辰了。   “啧,朕都不急,你急什么。你又不是李怀德!”   当然他迎来的还是皇上浓浓的嫌弃,龙二眨了眨眼,他一时之间有些没明白皇上的意思,等琢磨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哦,皇上不急太监急,他不是太监所以不用急。   龙二品了品,觉得这句话很有韵味,皇上果然是个文化人。   “她真的哭了?”   “千真万确。”   沈砚眉头一挑:“你怎么知道的?你亲眼看见的吗?”   龙二:……   皇上这声音听着还算正常,可话语里却处处透着不满的意思。   “属下没看见,是凤一和凤二亲眼所见。”   显然那两位女影卫也有了自己的代号,而且一听便知是女子。   沈砚听完之后,周身的气势更加低沉了,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一如此刻烦闷的心情。   他知道这段时日,自己的情绪非常不对劲。   对于钟氏女的莫名关注,让他做出许多难以理解的决定,比如让龙影卫亲自追踪她的动态,实际上一个被撵出宫的小姑娘,完全没有威胁,可是他却忍不住想要探知。   半晌,才听他嗤笑了一声。   想这么多作甚,他本就是个睚眦必报又小肚鸡肠的人,就算他对钟氏女产生了别的心思,那也无人能阻拦。   上首的人阴测测的道:“还真是姐妹情深,她是在讽刺朕孤家寡人,还克父克母了。”   龙二:???   之前老大跟他说,皇上一遇上钟氏女就不对劲,他还不信,今日算是领教了。   皇上的脸,真是如同婴孩一般说变就变。 第16章 . 016 油头粉面 贵人。   今日钟侯府的女眷们要去静安寺烧香拜佛,侯夫人还在病中不能去,就由钟锦绣前去替她祈福。   钟洁绣也从她的外祖家回来了,姐妹俩正手挽手在一起说笑。虽说两房之间有龃龉,不过这两位姑娘倒是关系很好。钟家三位姑娘的姓名里,唯有中间字不同,但也饱含了长辈们对她们的期许。   二姑娘钟洁绣也没有辜负这份期待,她聪慧又高洁,品性极好,只是偶尔会带着几分小促狭。   “两位表姐,我与你们同乘吧。”陈黛打扮的极其明艳,笑意吟吟的走了过来。   她边说边抬手要去挽住钟洁绣的胳膊,那边姐妹俩却同时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陈黛的凑近。   “表妹,这可真是不巧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出门在外凡事都要讲究个排场,一辆马车里最多就坐两人,若是再多的话可就要被人笑话了。表妹还是与姑母一起吧。”钟洁绣笑眯眯的回了一句,语气极其温和,却瞬间让陈黛变了脸。这分明就是在笑话她乡巴佬。   “外面怪冷的,我们上车说吧。”   至于钟锦绣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两姐妹就这么携手上了车,把陈黛独自丢在那里,她跺了跺脚,才委委屈屈的上了钟兰那辆车。   “二姐可真是个促狭鬼!”一上车,钟锦绣就绷不住笑了。   “我也不想当这坏人,偏偏她做了这种事儿还要凑上来套近乎,我害怕她再瞧上我什么东西呢!”   钟洁绣摆了摆手,显然是被陈黛折腾了够呛。   “看出来你在躲她了,这去谢家住了一个多月,也多亏你那些表姐妹能忍你。”   “谁让我讨人喜欢呢。我临走的时候,表姐妹们还不愿意呢,一直叫我下回再去玩儿。哪里像她,来当客人比主人家还横,就跟土匪进村似的,见一个爱一个,我若不给,还要去祖母那里告状。她这性子,可得好好治治。”钟洁绣撇了撇嘴。   “所以你就让她摸走了五色钗,还给我留信,让我来治她了?嗯?”   钟锦绣边说边从衣袖里摸出一张字条来,上面是龙飞凤舞的草书,乍看起来还以为是出自男人之手。   “哎,你怎么还没把这字条给烧了?快给我!”钟洁绣看到上面一行字,立刻抢了过去。   “我拿她没法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她把纸条藏好,准备回来销毁掉。   五色钗是她故意让陈黛拿走的,否则屋子里那么多伺候的丫鬟盯着,怎么可能被顺走一件首饰却毫无察觉,陈黛只是个柔弱少女,又不是学武的。   她知道以钟锦绣的性子,若是发现了陈黛戴着五色钗,必定会发火。   “只是我没想到你再回府的时候,处境已然很艰难了。早知道我就想别的法子了,不把你扯进来了。”钟洁绣有些歉意的道。   对于姝宁长公主来说,冲着陈黛发火,易如反掌,甚至陈黛这种人,左脸被打了,还会主动把右脸伸过去讨好她。   可是对于被皇上撵出宫的钟锦绣来说,那可就完全不同,陈黛不仅不会再巴结她,还上赶着来奚落。   “那我可得谢谢你这五色钗了,让我抓到一个陈黛的把柄,否则外室就进门了。”   钟锦绣无所谓的挥了挥手,倒是钟洁绣听她这么说,脸色微变。   整件事情的发展,包括钟锦绣要外室去母留子一事,二夫人都跟她说了,还让她离三姑娘远一些,当然钟洁绣不可能听从的,只是对于两房之间的龃龉,她一个姑娘家是无法插手的。   “不说这些不高兴的,咱来说说黑鸭呗。”钟洁绣唯恐勾起她的伤心事,促狭的心思又起,立刻转移了话题。   字条是她早就写好的,留在信得过的丫鬟手中,叮嘱她等三姑娘回府,趁机转交。   害怕中间出什么意外,她特地用的草书来写,哪怕传到了别人手中,也绝对认不出是她写的,但是唯有钟锦绣拿到,只看了一眼就猜出来是她了。   “黑鸭窃走五色钗。”   这句话里的黑鸭,指的就是陈黛,而且还只有钟家三姐妹清楚。   陈黛自小就经常被钟兰带来钟侯府串门,不过一直眼皮子浅,每次来都要从三位表姐那里带走许多东西,脸皮极厚,从来都不晓得什么是不好意思,都是直接开口讨要,哪怕被拒绝了,人家也不在意,下次还继续。   久而久之,钟家三位姑娘就凑在一起给她取了个诨号:黑鸭。   因为陈黛自小就长得黑,还是那种又瘦又黑,外加声音粗噶,跟人要东西的时候,嘴巴更是停不下来,嘎嘎的叫,跟只鸭子似的。   “今日去静安寺,是为了她吗?”钟锦绣也跟着笑了起来,转而又询问起来。   “应该是,之前祖母就说替她说好了人家,恐怕今日就是去相看的,没见她打扮得那么用心嘛,我们都是陪客。”钟洁绣点头。   钟锦绣嗤笑了一声,没说话,不过姐妹俩却都猜到了彼此的意思。   陈黛穿得再好看,跟她们姐妹俩走在一起,也会黯然失色。   到了静安寺之后,果然如同钟洁绣所说,她们二人皆是陪客。   原本她们也待在厢房之中,等着男方那边的长辈到来,不过钟兰左看右看,见到自家闺女直接被比了下去,立刻提议让她们二人出去看看风景。   “终于出来了,这相看的是谁家啊?”钟锦绣长舒了一口气,提起了几分兴致。   “于家的幼子,根基在淮南,几年前才来望京,想要站稳脚跟,就得和望京的世家结亲。他家长子和姑娘们的亲事全都定在望京,幼子得宠,于夫人不想让再娶高门贵女,免得让幼子受了委屈,家世过得去就行,除了姑娘乖巧懂事之外,最重要的是得长得漂亮。”钟洁绣倒是打听得十分清楚,主要是她娘二夫人非常爱凑热闹,哪怕老夫人不喜欢说,她也从各方面探听到了。   “那可真不巧,陈黛没一条符合的。”钟锦绣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   姐妹俩对视了一眼,都轻笑出声。   “还说我是促狭鬼,你这张嘴可比我损多了。”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迎面走来一位年轻的公子,这位公子由小和尚引着,待看见钟家姐妹之后,立刻站定冲她们作揖。   钟家姐妹立刻回礼,在她们即将离开之际,忽而那公子开了口:“两位姑娘可姓钟?”   等他说完之后,似乎才察觉到自己贸然搭话有些失礼,立刻描补了两句:“在下姓于,冒昧了。”   钟洁绣比较年长,便主动开口道:“长辈们皆在厢房里,于公子跟着这位小师父去便可。”   “两位姑娘这便走了吗?”这于公子再次开口挽留,视线停留在她们身上,似乎有些恋恋不舍,语气温和的道:“小生来迟一步,不如一同进去,也好让我给钟侯府的诸位贵客赔罪。”   “不必了,这趟可与我们钟侯府无关,于公子莫弄错了。”钟锦绣也忍不住开了口,两人再次行礼,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等终于甩脱了于小公子,钟洁绣就忍不住开了口:“早听说于家这小公子是个纨绔,看样子这话也不是空穴来风。”   “油头粉面,眼神也不清明。如今年纪轻,勉强能说上一句放荡不羁,若是年纪大,少不得要沦为色中饿鬼。”钟锦绣点头。   姐妹俩都忍不住皱眉头,倒不是她们俩要背后说人闲话,而是那于小公子实在不是个东西。   方才打了个照面,不过只说了两句话而已,那人的眼神至少在她们身上走过二十圈。   这已经不仅是没规矩了,而是非常的低劣,这种打量把她们当成什么人了,还以为是在青楼楚馆里挑姑娘呢。   说了两句就丢开不管了,反正又不是给她们俩说亲的,要操心也是钟兰母女的事儿。   二人不紧不慢地走在后山的小道上,这里明显是让贵客们赏景的,寻常香客进不来,只有这些世家大族的香客们可以进入。   小道两边种着郁郁葱葱的竹林,繁盛茂密,还有好几座供人休息的凉亭。   姐妹俩是难得的放松,分别对着周围的景色品评了一番。   “姑娘,有贵人请您去凉亭里叙话。”绿竹一路小跑了过来,她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焦急和惶恐。   钟锦绣微微一愣,她今日出门就带了两个丫鬟,绿竹和红梅。红梅跟在身后伺候,而绿竹和钟洁绣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先去收拾落脚的地方。   这里凉亭虽多,但是总要提前查看一番,免得撞上不该遇见的人。   结果绿竹独自回来了,而且还说了这么一句话。   “怎么回事儿?与你同去的丫头呢?”   “贵人让奴婢与二姑娘在一起,您与红梅姐姐一起去,若是被人撞见了,就说是不小心走散了。”绿竹说完之后,就对着钟洁绣行了一礼表示告罪,凑到了钟锦绣的耳边轻声嘀咕了两句。   这人倒是考虑得周全,姐妹俩交换了其中一个丫鬟,倒像是给彼此的见证。不是自己的丫鬟,肯定不会帮着她撒谎。   “是他,他怎么会来?”钟锦绣微微一怔,紧接着是满脸的惊讶。   这天下间最大的贵人来了,哪里能容她拒绝,她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第17章 . 017 克妻之名 姐夫。   “锦绣,没事儿吧?实在不行我陪你去。”钟洁绣见气氛僵硬,立刻问了一句,面露担忧。   钟锦绣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无事,二姐,我去去就回。你在原地莫走,至于究竟是何事,待我回来,你问你的丫鬟吧。”   “你去吧,若有难处就喊出来,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想来宵小之辈也进不来。”钟洁绣点点头。   她没有强求跟着,主要还是因为绿竹方才说了“贵人”两个字,能让曾经的长公主奴婢称为贵人的,估计只有宫里的主子们了,不是她能掺和的。   钟锦绣按照绿竹口述的方向,走了十几米终于是看到了那座凉亭。   亭外站着一个和气的男人,面容还极其熟悉,正是曾经对着她宣读圣旨的李总管。   “皇上,钟氏女到了。”李怀德转身冲着亭内的人通传了一声。   钟锦绣抬头看过去,亭中的石凳上坐着一位身穿黑色锦衣的男人,并未戴头冠,只用一根玉钗束发,透着几分简朴又寂寥的意味。   不过那人哪怕脱了龙袍,周身的气势依然不容小觑,此刻明明他孤身一人坐在那里,却仿佛身后站着千军万马一般,让人不敢轻易凑近。、   她抬脚准备进入凉亭的时候,忽然亭内的人抬头看了她一眼。   依旧是那双冷如寒潭的眼眸,瞬间就将周遭的气氛凝结了,也将她钉在了原地。   一些久远而又不愿意想起的记忆,在慢慢复苏,当年她的高高在上,与如今的落魄形成鲜明对比。   “进。”还是男人见她久不动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钟锦绣才提起裙摆走了进来,至于红梅则被留在了亭外,还在李怀德的示意下,又后退了几步,确保不会听到里面任何的谈话。   “三姑娘近来可好?”男人端起桌上的茶壶,亲自给她倒了一壶茶,慢悠悠的问了一句。   很明显这句话就是明知故问,钟锦绣过得如何,每日早晨都会有影卫将消息送到他的案头,甚至今日他能在此提前等候,也是因为获知了钟侯府此行。   “劳陛下挂心,民女暂时还死不了。”钟锦绣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除了方才猛然对上眼神时,她有些措手不及,生出了几分退却之心,等调整过来之后,她完全就又恢复了之前的悠然自得,哪怕这杯茶是皇上纡尊降贵亲自给她倒的,她也喝得极其坦然,跟喝下人倒的茶没什么区别。   看着眼前仍然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的钟锦绣,沈砚不由得眯了眯眼,心中生出几分不快来。   “何止是死不了,朕观姑娘面色红润,想必日子过得还是不够苦。”   听着皇上这阴阳怪气的话,不止是钟锦绣,就连旁观者李怀德都不禁想生气。   听听,这是人话吗?狗的说不出来好吗?何必如此欺负一位姑娘家。   “民女一直以为皇上大人有大量,如今看来是民女认知错误。”钟锦绣的脸色一僵,显然也是恼了,她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难怪人常说,咬人的狗不叫。   她当初就是太年轻,看到沈砚那副生人勿进的冷漠样儿,只觉得他讨厌,却没想起这句谚语,才导致今日如此境地。   皇上这条狗忍了好几年,总算是逮到了叫的机会,并且一叫起来就没完没了,还是条疯狗。   沈砚挑了挑眉,哟呵,这是讽刺他小肚鸡肠,当着他的面说他坏话,够胆。   “三姑娘这还委屈上了?”他竟是勾了勾唇角,笑出了声。   钟锦绣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只是皱着眉头看他,心里嘀咕着,这人莫不是被刺激疯了?   虽然当年她说的那些话的确难听,可也不至于因此把他逼疯吧,能在父母双亡那样恶劣的情况下,登上九五之尊的男人,怎么可能内心那么脆弱。   “看样子三姑娘还不知晓啊。你兄长不在府上,那你的祖父和长姐不曾跟你说过吗?朕为何对当年之事,一直耿耿于怀。”男人低叹了一口气,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傻瓜一样,眼神之中甚至充满了怜悯和戏谑。   钟锦绣脑子里“嗡——”的一声响了,语气有些急促:“皇上这是何意?请明示。”   难道此事另有隐情?不就是她说了几句难听话吗?   “你们今日来静安寺为了何事,当年朕去侯府就是为了何事。”   钟锦绣微微一愣,紧接着反应了过来,今日来静安寺,是为了给陈黛相看说亲的。   “你见我阿姐是为了——”她轻声呢喃出口。   钟锦绣没有说完,她抬起头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否定的答案,可是对面的男人却含笑的冲她点点头,打破了她的希望。   “正是,要不然你以为朕一个外男,是怎么光明正大的进入后院,还是你兄长亲自带进去的。”   “不可能,我阿姐怎么会与你议亲,当年——”她立刻就反驳,甚至语气有些激动,声音都猛然拔高了,透着十足的嫌弃。   在她眼里,当年的沈砚怎么可能配得上长姐。   沈砚虽是王府世子,后来又年纪轻轻成了王爷,可那也是因为他的父母祖父都离世了,他的祖父与太宗是亲兄弟,还曾争抢过皇位,差点被问罪。   如果不是先皇子嗣稀少,沈砚还是个让人避之不及的破落户王爷呢。怎么可能会与钟毓秀说亲?   “当年朕配不上她?”他反问了一句,转而竖起手指摇了摇:“你祖父亲自上门说和,要把他的嫡长孙女嫁与朕。”   “这更不可能,为何我爹娘也不与我说?”   钟锦绣还是不信,以侯夫人的性格,如果真有这事儿,恐怕天天挂嘴边叨叨了,哪里能守得住这秘密。   “这你得回去问你祖父。不过朕猜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太蠢了吧,这种大事在没成之前,肯定不能让蠢人知情,因为蠢人最容易坏事。你说对不对?”   男人直勾勾地看向她,脸上忽而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来,似是叹息的道:“不过即便是不告诉,蠢人也能坏了这事儿的。当年若不是三姑娘那几句话,今日的钟侯府便是国舅府了。”   他一字一句犹如尖刀一般刺进钟锦绣的心里,若是阿姐真的当了皇后,钟侯府长房和二房之间也不会再有什么龃龉了,在绝对实力面前,老夫人根本兴不起风浪来。   至于钟侯爷养的那个外室,恐怕还没传出音儿来,就被老夫人给灭杀了,就算侯夫人同意外室进府,待钟毓秀知情,也不可能放过她的。   无上的权力和富贵,唾手可得。   甚至这沈家的江山,都有可能融入她钟家的血脉。   而她更不必遭受退亲的羞辱,长公主的名头,再加上新皇小姨子这层身份,只要她不造反,一辈子都可以作威作福。   “当年朕虽然一直有克父克母的名头,可还没有克妻这种坏名声。可是自从和钟侯府结亲不成,就莫名其妙传出了朕克妻。这里面也不知有没有你祖父的功劳,你瞧瞧,朕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无妻无子。三姑娘,你说朕把你撵出宫,还日夜盼你过得不好,这很过分吗?”   沈砚两手一摊,略显无奈的道。   若不是他本身就有威严,兴许还能摆出装无辜的神情来。   看着男人这神情,钟锦绣闭了闭眼,努力压制住心底的不甘和憋闷。   她此刻懊恼的情绪,比王夫人来退亲,还要打击甚深,几乎要把她憋得要吐出血来了。   丢了门亲事而已,至多颜面受损,心里对王二郎也有些不舍,但再多是没了。   她对王二郎的情分没到很深的地步,虽有可惜却可以及时收回,并没有心伤。   可面对丢了沈砚这个姐夫,她哪怕此刻就死了,也能气得从棺材板里跳出来。这件事绝对是她这辈子最后悔也最难以释怀的一件事。   若是早知他这条臭虫能飞天化身成龙,当初她如何也不会逞一时之快,替自己也替整个钟侯府把他得罪死了。   沈砚端起茶喝了一口,觉得身心舒爽。   看着她不高兴,他就很高兴。后悔去吧!   “陛下让民女来见面,只为了说这些陈年旧事吗?”钟锦绣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把情绪都收敛好了,哪怕她再懊悔到要吐血,此刻也不能表露出来。   往事不可追。   沈砚被茶水给呛住了,嗓子痒得很,却硬是忍着没有咳出声来。   他丢不起这人。   被钟氏女的话给气得呛住了,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在他身上发生!   还硬撑着说什么陈年旧事,这丫头明明气得都快哭了好不好? 第18章 . 018 会面质问 媒婆。   “不愧是三姑娘,嘴上逞能这习惯,如今都没变呐。那朕就翘首以盼你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沈砚又灌下两口茶,把嗓子那股痒意给压了下去,面色平静的道。   “至于约你在这亭中见面,可不是朕的主意。朕也是受人之托,如今他差不多也该到了。”说完他就冲着李怀德使了个眼色。   李怀德拍了两巴掌,不过片刻后就有一位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走进凉亭里。   一直在外面候着的红梅,看到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时,不由得怔了怔,待看清楚这人是谁时,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王二公子。”她非常机敏的喊了一声,提醒自家姑娘。   钟锦绣的眉头瞬间皱紧了,那些被王夫人羞辱的画面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像是钝刀子一般切割着她的神经,让她头疼欲裂,根本不想见姓王的。   她有些恼意的瞥了一眼沈砚,终究是没敢瞪过去。   九五之尊如此小心眼,旧恨依然让她寝食难安,她可不想再添新仇了。   “站住!我不见你,你别进来。”钟锦绣重新坐下,直接背对着王峥,甚至连看一眼都不想。   “陛下真是好本事,自己的亲事没成,倒是愿意给旁人做媒了?您今日没在脸上点一颗媒婆痣,还真是浪费了您干的好事儿。”   结果她刚坐稳,就瞧见对面坐着的男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娘的,她这是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这么惩罚她。   前有狼后有虎的,都是她不想多看一眼的人。   她显然是真的生气了,这话说得是冷嘲热讽,丝毫规矩都不顾,更不见当初对皇上的惧意,相反还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沈砚略有惊诧的挑挑眉,直直地看过去,对面的女子丝毫不退缩,还抬了抬下巴,无所畏惧的与他对视。   “啧。”他啧嘴了,似乎有些嫌弃。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长在她的脖子上,真的可惜了。   红艳艳的嘴唇也很好看,但是一开口就是尖酸刻薄的话,太可惜了。   “朕与卓然下了一盘棋,结果输给他,要答应他一个请求。君无戏言,朕也无法。不过此事三姑娘也怨不得朕,毕竟朕可没对三姑娘许下什么承诺,倒是三姑娘欠了不少情。”   卓然是王峥的表字。   沈砚施施然的起身,还顺手抚平了衣袖的褶皱,迈步朝外走:“既然三姑娘说朕是媒婆,那如今你二人见了面,媒婆可不能留了。李怀德他耳聋眼瞎,你们有什么话尽管说,当他不存在好了。”   说完之后,九五之尊很快便沿着小道走了,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王峥抬起脚,又要往里走。   “我说了我不见你,想必王夫人已经把事情都同你说过了,你又何苦来我面前羞辱我?”钟锦绣听见动静,立刻扬高了声音说道。   可惜她这话管用了一次,第二次却不管用了,王峥只迟疑了一下,仍然义无反顾的走了进来。   他站在凉亭内,离她有三步远,冲着她深深弯腰作揖。   凉亭外,九五之尊走的威风八面,确信亭内的人看不见他了,瞬间就脚步一转,藏到了竹林里,并且直接转身定睛远眺,可惜哪怕他能瞧见亭内的人影,却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将耳朵贴在竹子上,仔细分辨,也只能听个勉强,还得细细琢磨一遍,才能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啧,麻烦得很。”他再往前走了两步,就不敢凑近了,毕竟王峥也是侍卫出身,再近就会被发现。   沈砚看着亭中坐着的两人正在交流,心头顿时涌起无数的焦急,忽然体会了热锅上的蚂蚁是什么感觉。   他打了个响指,瞬间身后就出现了一道黑影,正是龙影卫。   “去听听他们说了什么,要一字不漏的跟朕说。”   沈砚吩咐的极为坦然,结果等他说完之后,身后的人却没动弹。   “怎么,要朕请你才去?”男人眼神不善的扫了一眼。   登时龙二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立刻从竹林里消失了。   倒不是龙二有心抗旨,而是被惊到愣住了。虽说他们龙影卫最擅长听壁脚,可这种小姑娘小伙子因为亲事原因的私房话都去偷听,也太他娘的没素质了吧。   他当时真是没想到皇上能说出这种命令来,一度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一路飞驰到凉亭附近的阴影处躲着,龙二屏住了呼吸,头一次产生了愧疚感,作孽啊。   “锦绣,我母亲所说之事,我当日并不知情。想让人送信进钟侯府,却也再送不进去。我知她伤害了你,此事我代她向你道歉。”   王峥极其认真的在道歉,声音里透着几分隐忍的语气。   钟锦绣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几乎让人窒息。   她喝了两口,才道:“不必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话说到那份上,再多的道歉也无用。你不该来。”   “我必须得来,否则我害怕今生都会后悔。”王峥起身,郑重其事的说了一句,看向她的时候,眼神里都是认真。   钟锦绣犹豫了一下,还是抬头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的时候,对面的男人不禁笑开了,俊朗的眉眼熠熠生辉,像是会说话一般,带着无限的喜意。   因为她愿意看自己一眼,而心生欢喜,纯粹又认真,很容易让人心折。   钟锦绣之前犹豫,也正是因为如此,王峥是一个光明磊落同时又有些单纯的男人,他之前在她面前就是这般,因为她与他多说了一句话,便欢欣鼓舞,还是肉眼可见的那种。   让她想起自己儿时养的一条小花狗,因为主人多陪它玩了一会儿,就不停地冲她摇尾巴,也正是因为这股单纯和认真,让她之前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   可是如今再看到这样的他,她却觉得非常棘手。   “锦绣,以后与你成亲的人是我,不是我母亲。如果你在王家住的不开心,我们可以另买宅院,离开那里,等你自己当家之后,就没人能给你气受。我也可以给你立下字据,我王峥这辈子绝对不会有第二个女人,唯有妻子一人,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他信誓旦旦的许下诺言,声音也是那般的铿锵有力,是能让任何女人都心动的甜蜜话语。   这样优秀的王家二郎,想要嫁与他的女子众多,更别提想给他当妾侍或者同房的了,如此体贴温柔又样貌俊朗的公子哥儿,谁能不沦陷呢。   可惜钟锦绣自从被王夫人羞辱过后,就彻底摒弃了“嫁给他”这个选择。   哪怕会有些受伤,她也能快刀斩乱麻,在那伤口没扩大之前,就彻底的挖掉。   她看着眼前认真的男人,心里生出几分怅惘。   多好的男人,她能看出来他说这番话是认真的,并不是为了一时欺骗,况且现如今的她,也不值得他这般费尽心思欺骗。   可是这话却不能多听,天真的让人发笑,若是她真的信了,那就是吞下一枚毒药。   她也真的勾着唇角笑了,明媚鲜妍的少女嫣然一笑,犹如盛放的鲜花散发着阵阵幽香,让人沉迷其中。   王峥也跟着笑了,他最喜欢她的笑。不,他喜欢她的一切,所以他最喜欢的是她。   “你同意了?”他有些激动的问道。   “在此之前,请王家二爷真实的回答我几个问题。”   “好,你问。卓然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可知那日王夫人究竟是如何羞辱我的?”钟锦绣直奔主题,第一个问题出来,就把他给问住了。   “不知。”   钟锦绣讽刺一笑:“想必王夫人也不敢让你知晓,往常和善对人的她,是如何对我尖酸刻薄的。”   “你可知那日我与王夫人已经彻底谈崩,甚至提到了不是你王家被灭族,就是我钟侯府被满门抄斩之事?”   当她的第二个问题出来时,对面的男人已经彻底僵在了石凳上,他动弹不得,脸色发白,再不见方才那股勇往直前的冲劲。   他们这些世家公子和姑娘们,全都是倚仗家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满门抄斩的时候,没有一个能留下活口。   把家族的兴衰荣辱都带上了,那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了,就算望京城的其他勋贵死绝了,都不可能和对方联姻的。   “王家与钟侯府虽然不算盟友,可也没什么矛盾。我又是次子,府里都交由大哥便可,何故于此?”王峥沉默了片刻,才难以置信的问出声。   或许因为太过震惊了,他的问话都有些不清不楚,可是钟锦绣却听懂了。   背负王家是王家嫡长子,而王二郎相对要轻松些,他想娶钟家女,原本是可以的,为何会因为一次王夫人与钟锦绣的会面,就到了这种地步?   好像他娶了钟锦绣,两家就必会有一家要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一般。   钟锦绣挑挑眉:“若是王二郎闹性子硬要娶我,想必王夫人疼爱儿子,也会点头答应的,但是她心中必定十分不满。这种情绪当然舍不得对着你发,而是要对我这个狐狸精发了。你方才说日后可以搬离王家,那我问你没搬之前,对于长辈的挑刺,我是不是得百般忍让?就算搬离了,也不是老死不相往来,逢年过节仍然得回去,长辈要是当着一家子的面儿给我难堪,你该如何自处?”   她直接下了一剂猛药,在提到成亲后的假设时,她丝毫没有任何羞涩之意,完全是极其冷静的发问。   不掺杂任何一丝儿女情长,仿佛此刻她说的并不是他们的亲事,而是在盘算一本账册而已,丁对丁,卯对卯。 第19章 . 019 两人拜别 二郎。   “不会的,我娘这人最要脸面,她不可能当着一大家子的面儿训斥儿媳,我大嫂进门这么多年,哪怕偶尔犯错,我娘都是耐心教之,从来没有说过她一句不好。”王峥立刻出言反驳,并且万分确信。   钟锦绣被他这急迫的口气,与天真的话语给逗笑了:“王峥啊王峥,你这话切不能当着你大嫂的面儿说,否则能把你大嫂气死。我记得你大嫂出自江南封家,那可是南方第一大族,族中闺秀皆是大家风范,贤淑良德,出过六位皇后,世家勋贵皆以娶到他家的姑娘为荣。”   王峥点点头:“大嫂的确出身封家,还是封家的嫡长女。”   “嫡长女啊,那更是封家这辈的领军人物了,定是个八面玲珑、尽善尽美之人。她出嫁前,素有美名,想娶她的公子哥,能从街头排到巷尾。你说就这么个完美的娇美人,怎么进了你们王家,反而名声变差了呢?”钟锦绣笑嘻嘻的反问,纯粹是一副欠打的模样。   王峥下意识的反驳:“没有,大嫂仍然——”   “哎,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从你的口中都能说出你大嫂偶尔犯错,那真相想必犯的错更多吧?况且又不是你一人之言,当初王家新娶的嫡长媳在宫宴上险些出了丑,这望京里几乎无人不知吧。也正是此事,让封家那些未出嫁的姑娘们被嬉笑了好一段时间。你说这么个顶顶伶俐的人儿,怎么会在宫宴这般重要的事情上出丑呢?”她的话一步步紧逼而至。   明明说得并不是他二人的亲事,可王峥却有种汗如雨下的感觉。   “大嫂那次是初进宫,非常的紧张。恰好母亲又生病在家,没陪她去,她担忧母亲身体,所以一时慌乱出了差错。”   “是吗?王夫人虽没去,可是她身边的老嬷嬷可是一块儿陪着去了,你大嫂还能出差错,你们王家的水土挺克人的啊。据我所知,当时王夫人病了,是在交账给你大嫂管之后,你是王家人,你应该最清楚了。那账上不会是被你大嫂查出什么问题了吧?宫宴出丑后没几天,王夫人病就好了,还带着你大嫂给众人赔礼来着。是不是又查明了,账上没问题,只是虚惊一场啊?”   钟锦绣凑近了几分,直视着他,满脸天真的等他一个回答。   王峥却是面色青白交加,猛地从石凳上站起,周身的气压极地,显然他生气了。   “三姑娘非要说这些难听话吗?”   亭外一直关注情况的沈砚,看到王峥竟然激动的站了起来,他也跟着激动了。   他都把耳朵在竹子上贴得严丝合缝了,却依然听不全他俩的对话,急得直挠竹子。   再加上龙二那个憨货去听壁脚,竟然不晓得半途回来禀报,真的是蠢到家了。   他又打了个响指,这回出现的是龙八。   “你去把龙二换回来。”   “皇上,属下不能离开,否则您身边会出现守卫漏洞。”真不是他找借口,而是不敢走,他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再说三姑娘身边原本就有之前派去的两位女影卫,想必今日她与王峥的对话,明日一早就会摆到您的龙案上。”   龙影卫本身就人少,这又不是出远门,所以并不是全部护在皇上身边,而是依旧有人被调出去完成每日任务,龙二都走了,他再走,虽说周围还有明面上的侍卫,可若是有善于隐藏的杀手前来,恐怕就会被钻个空子。   沈砚浑身一僵,他都急得把那俩女影卫给忘了。   刚还嘲讽钟锦绣犯蠢坏了事儿,如今现世报就来了。   他捏了捏眉头,无奈地挥挥手,他已经察觉到自己不正常的程度加深了许多,对钟锦绣的事情高度关注,导致他失了往日的冷静。   他之前的旧仇人多了去了,要么被他整残了,要么还按兵不动,暗暗布局。   从来没有一个像钟锦绣一样,他特地派了影卫去查,甚至故意引出和王卓然下棋,要他许愿,果然这个愿望就是来见钟锦绣。   实际上王家二郎当真是不了解昔日的姝宁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嚣张跋扈,性子乖僻得很,王夫人那么践踏她的骄傲,她是死都不会回头的。   反倒是九五之尊猜得很准,王峥哪怕见到了面,也只会把钟锦绣推得更远,彻底死心。   亭内的交谈还在继续,钟锦绣收起脸上的笑,也非常严肃的道:“难听话?那看样子是被我说中了?还请王家二爷见谅,我不是故意要打听你家的私事,而是我之前毕竟与你定了亲,总不可能两眼一抹黑就嫁进去,少不得多了解一二。”   “这一打听啊,就发现你大嫂不愧是封家教出来的嫡长女,气度非凡,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婆母填不平这账,又要假装大度的把这个家交给她,只有使些小手段,让儿媳妇丢点脸,腰杆子不直,可不就不敢声张了,打落牙齿和血吞,吃了个哑巴亏,用自己的嫁妆把这窟窿给填平了。结果还不算完,她第一回 查账就出了错,在王家恐怕连伺候的小丫鬟都知晓吧,还连累娘家姐妹的名声,这日子过得多苦啊。王夫人真是女中豪杰啊!”她半真半假的夸了一句,极近嘲讽之能。   对面的王峥已经坐不住了,甚至站着都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他双手扶在石桌上,手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足见他有多么的恼怒。   偏偏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因为长嫂第一次查账出错,还发落了母亲身边的丫鬟,结果后来又说查错了,这事儿闹得王家后院不得安生。   甚至因为王夫人当时病了,大哥还对着大嫂发了一次火,家里气氛十分压抑,王峥这个做弟弟的不好插手,直接躲在侍卫所住了几日避风头。   他一直觉得是大嫂刚嫁人不懂事,可是如今听了钟锦绣这一席话,却觉得犹如当头棒喝,忽然清醒了。   原来事情的内幕是这样,母亲并不是没有露出马脚的。那账册一开始是实实在在有个巨大的亏空,大嫂指出来的时候他也看明白了。   只是后来一系列的发展,大嫂自己承认查错了,母亲又被折腾得病了,大家都忙着心疼王夫人,完全记不起之前的那笔烂账了。   毕竟他从一开始就站在母亲这头,并不会考虑得那么周全。   她喝了口茶才继续道:“我当初是金枝玉叶,就算出嫁也是住在自己的公主府里,不用日日面对这样的婆母。可是我现在只不过是个侯府姑娘,出嫁就得住在王家。封家姑娘都得低头服软,像我这样的直性子,更是玩不过王家人的。王二公子,你行行好,别让我过这种日子成不成?”   王峥只觉得腿一软,颓然的摔坐到石凳上,过了半晌他才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来:“成。”   声音沙哑,甚至还有些颤抖。   钟锦绣忍不住看了过去,就见对面的男人半低着头,眼圈已经红了,周身笼罩着极大的悲伤,像是被遗弃了的小狗一样。   往常总是英武不凡的王二郎,此刻变得这般脆弱,总是容易让人心生爱怜的,就连一直自诩为铁石心肠的钟锦绣,都有些不忍。   “王夫人很心疼你,就是不想因为我拖累你。这次因为她让你退了亲事,必定对你有愧,日后你选择的姑娘家,只要能说得过去,她必定都是喜欢的。”钟锦绣放软了声音,轻声细语的劝解了几句。   不过王峥显然已经听不进去了,只是丧着一张脸摇了摇头。   “言尽于此,锦绣就此别过了,二郎珍重。”钟锦绣福了福身,冲着他行了一礼,再次唤了他一声“二郎”。   这个称呼相当亲昵,也只在之前他们定亲之后,日渐情浓,王峥哄她高兴的时候,钟锦绣会唤他一声二郎,每次听到都能让他欢喜好几天。   可是如今再次听到,他却丝毫没有欢欣的情绪,相反还像是被一把刀戳进心里一样,难受得很。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听到这个称呼,自此别后,他不再是钟锦绣未来的夫君,只是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王家二爷,甚至彼此之间还因为有王夫人的存在,产生了诸多的不堪回忆。   王峥立刻站起身,弯腰俯身作揖,极其郑重。   如果不是彼此并没有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否则这两人对拜的场景,看起来就像是在喜堂夫妻对拜。 第20章 . 020 赏赐安慰 龙行玉。   “看样子朕来的不是时候啊,在这儿就拜上了?”   一道戏谑十足的声音响起,钟锦绣立刻皱紧了眉头,瞬间起身站直了。   “人人都说皇上是真龙天子,不过民女瞧着,倒像是小猫一样,不仅走路没声音,还非常顽皮呢。”她这话音刚落,周围的几个人脸色都变了,特别是李怀德,心里暗暗替她着急。   哎哟喂,三姑娘,您难道被气糊涂了,没认清彼此的身份吗?这种话基本上是挑衅了。   钟锦绣倒是丝毫不怵,她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陛下,您方才猫在哪根竹子后呢?这贴得也太紧了,脸上都留下红痕了。”   沈砚大惊,立刻伸手去摸,真的摸到了脸上两个印记,顿时心里暗恨。   朕的一世英名!   “陛下来得可真是时候,想必您的武艺已是登峰造极,才能生就一双顺风耳,时机把握得这么好。陛下文成武就,大黎朝有福了。”她勾起唇角,慢悠悠地道,语气里是相当熟悉的阴阳怪气。   乍听这话,还真的分辨不出,她究竟是在嘲讽,还是夸赞。   哪怕细品过后,也难以归类,毕竟她前半句说皇帝不是龙而是猫,这能是什么好话,谁想当只病猫啊。   可后半句又明明白白的是夸赞,这是钟锦绣的老手段了,之前她就是凭借这种本事,在后宫里把与她有仇的主子们怼得憋气郁闷。   如今许久不用,甚是怀念。   “三姑娘还是这么不会说话,朕方才还在想,你如今想必心绪不佳,该宽慰一番。不过现在看来,三姑娘红光满面,得偿所愿,说笑的时候还中气十足,丝毫不见为难,应当是朕多虑了。”沈砚语气悠哉的说了几句,效果拔群,直接把亭内的两个人都刺激到了。   王峥是听到了那句“红光满面,得偿所愿”,只觉得万千支箭矢插在了心上,原来与他退亲,是让锦绣如此开心的一件事情,甚至还是她所期盼的。   至于钟锦绣则是因为他假惺惺的态度,说什么宽慰一番,都是放屁!   有本事把她的长公主身份还给她啊!狗东西!   “君无戏言,这亭中之人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皇上既说要宽慰民女,那民女就等着呢。”钟锦绣边说边俯身,双手摊开一副等着他赏赐的样子。   不仅偷听她和王峥说话,还被她抓住把柄了,坚决要从他身上掏出点好处来。   原本被她拆穿了,沈砚是极其不高兴的,完全恼羞成怒,可是见她在自己面前低头屈膝,摆出一副极其恭顺的模样,他的恼火忽然散了,甚至带着几分隐隐的高兴。   他都觉得自己这情绪反复,脑子有疾。   他垂眸不语,视线一直停留在钟锦绣露出的那一截后颈上,洁白柔嫩,像是刚做好的豆腐一样,完全是个诱惑的存在。   沈砚不禁抬手,伸向她的后颈,想要戳上一戳,好证明这触感是不是也像豆腐一样脆弱。   “皇上请息怒。”王峥一直在悄悄观察着,看见皇上抬手要去碰钟锦绣的脖子,瞬间惊了,直接跪倒在地。   他以为九五之尊被气到要掐死钟锦绣灭口。   不提王峥,就连李怀德都紧张的憋着一口气,已经在心底准备好替三姑娘哭丧了。   好好的姑娘,光长美貌了,怎么脑子如此不清醒,狗皇帝看起来像是个大度的人吗?每日都追踪三姑娘的消息,就盼着她过得不好,她还火上浇油,可不就要丧命了。   沈砚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缩回手。   “朕没提前准备,寻常东西恐怕也入不了三姑娘的眼,也就身上这块玉佩还能上点台面。”他直接将腰带上系着的玉佩解了下来,放到了她的手中。   在放下玉佩的时候,男人的指节碰到了她的掌心,两人的手都微微颤了颤。   钟锦绣是没想到他的手竟那样热,不过不小心滑过而已,一触即分,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比之前王峥送的暖玉还要热。   而沈砚则是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哪怕没有碰到后颈,但她的掌心也嫩得跟块豆腐一样。   他捻了捻手指,细细品了品。   嗯,还挺好摸的。不知整个握住会是什么感受?   “三姑娘,珍重。”他留下一句,便转身离开,步子迈得极大,瞧着好像是龙行虎步一样,实际上他心底知道自己是逃走了。   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在发烫,原本威严形象已经岌岌可危,可不能再被她发现了。   沈砚走到一半又想起王峥还留在那里,顿时皱了皱眉头,都已经退亲了,还纠缠着姑娘家作甚。   “李怀德,你去把卓然叫回来,该回宫了。”   “是。”   李怀德立刻匆匆小跑过去,却见亭内的两人在说话。为了防止皇上又问他具体情况,他厚着脸皮走了进去,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正着。   “这是皇族男子佩戴的龙行玉,皇上应是给错了,我可以代你还给他,重新换一个封赏。”王峥看着她手中的玉佩有些出神。   显然他又想起了自己之前送的那块暖玉,皇上如今也送了玉,真是无比的讽刺。   当然皇上这块玉可比他的暖玉要贵重的多,此玉佩乃是身份贵重的象征,最好的和田玉制成,手艺最佳的大师雕刻而成,皇子和王爷统一为盘着的四爪龙,而九五之尊则是腾飞的五爪龙,这世上唯有帝王可戴五爪龙,钟锦绣就算拿了也没用,还得还回去。   他说完之后,就要伸手取过,没成想钟锦绣瞬间合拢了手指,缩了回去。   白皙软嫩的手包住了玉佩离他远去,似乎将他最后一丝希望也击溃了。   “多谢王二公子提醒,不过这玉象征了什么,我非常清楚。皇上既然给了,那我就得收着。他若要,也得是他亲自开口,否则无人能替他做决定。”钟锦绣冲着他礼貌的笑了笑,语气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王峥苦笑了一声,是啊,曾经的姝宁长公主,怎么可能认不出龙行玉来?还需要他多嘴提醒这一句!   “李总管,你来得正好,托您给皇上带句话。下回见面的时候,可得准备好赏赐,才能把这块玉给换回去。”钟锦绣对着李怀德行了半礼,将玉佩随身藏好了,才提着裙摆施施然的出了亭子。   李怀德立刻冲她行礼,点头应承下来。   心里不禁琢磨着:这姑娘的性子还真是宁折不屈,哪怕都到了这步田地,仍然不灰心丧气,甚至还能从小气鬼九五之尊手里骗走一块玉,无论是皇上一时情急给错了,还是真的有别的意图,反正这对钟锦绣来说,会是个好机会。   “王侍卫,皇上在等您呢,要回宫了。”李怀德冲着还舍不得走的王峥道。   王峥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凉亭,脑子里更加清晰的认识到,他和钟锦绣真的就此别过了,此后再无和她共度的余生了。   “稍等。”他走上前,拿起桌上钟锦绣用过的茶杯,用衣袖细细擦干净,贴身藏好,又从钱袋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当是买下的。   李怀德:???   你们一个个真的脑壳有问题哦,寺庙里的茶杯都非常简朴,有什么好收藏的?   哎,罢了,都是可怜人,想留个念想而已。   王峥终于出了凉亭,结果走了一段之后,又停下了。   “王大人,还有何事?”李怀德脸上虽然带笑,实际上心里已经催上了。   皇上肯定着急了,你倒是快点走啊,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方才锦绣在这里停下了,我就想瞧瞧是什么让她驻足。”   王峥回答了之后,也瞬间勾起了李怀德好奇心,他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结果看到一棵竹子被踹倒了,歪在另一棵竹子身上,甚至周围还留下几个很深的脚印,显然曾经有人站在这里停留过,然后因为什么事儿情绪波动,直接把竹子给踹倒了。   “咳咳,皇上等着呢,咱回吧。”李怀德不敢再深想下去了。   猜都不用猜,那把竹子踹倒的人必定是九五之尊了。   哎,皇上又在他自己不知情下丢了大人,而且还被三姑娘看出来了,就以三姑娘那种性子,估摸着下次见到又要奚落皇上了。 第21章 . 021 敲晕扔飞 入v公告。   沈砚快走到竹林尽头的时候,忽然被侍卫拦住了去路。   “皇上,外面来了个小公子要擅闯,侍卫正在撵他,您稍待。”   “谁家的,这么不长眼?”九五之尊有些不快。   静安寺的后山一向比较受欢迎,毕竟景色好,而且还是佛门清净之地,不少信徒觉得这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沾染了佛性,经常在这里走走很有好处。   往常若是没有贵人来,那就随便人上山的,可有贵人来,基本上就把山给承包了。   若是有好几家贵人在,那肯定是最有权有势的能够拿下,如今皇家的侍卫在,无论谁都得让路,竟然还有不长眼的要硬闯。   “于家的小公子。”   “赶紧撵走,回宫的时辰耽搁不得。”沈砚不耐地挥了挥手。   侍卫长回到竹林外的时候,于小公子还在闹,并且气氛十分紧张,他身后跟着两个下人,在扯着嗓子叫嚣。   “你们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就敢阻拦,识相点的赶紧让开!”   “无论是谁,我家主人在山里,谁都不准进入。”   可惜守山的侍卫们完全不吃这套,语气严厉的喝止道。   另一个于家下人见不管用,立刻换了个套路:“钟侯府的两位姑娘进了后山,你们莫不是拐子要把人家如花似玉的姑娘拐走吧?快点让开,我要喊人了,到时候丢人的可就是你们了……”   于小公子拿着折扇在扇着,摆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见到侍卫长回来,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怎么样,你家主人是不是同意我进去了?”   侍卫长直接用力蹬地,整个人就飞了过来,一下子把他劈晕了,终于让于小公子那张臭嘴给闭上了,他一抖手腕,手里的人已经飞了出去,直接摔倒在地,扬起无数的灰尘。   “把他们俩也扔出去。”   他一声令下,立刻有两个侍卫照做,这俩下人还没能喊叫出声,就已经摔晕了。   钟锦绣先在竹林里与钟洁绣汇合,原本丢失的那个丫鬟已经站在钟洁绣身后,显然也把她遇见了谁说了出来。   “你没事儿吧?贵人有没有为难你?”钟洁绣满脸的担忧,见到她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无事,我们歇一歇再走,免得撞上他们。”钟锦绣冲她笑了笑,还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吃起来,面上的神色极为镇定。   钟洁绣观察了片刻,见她安然无恙,也稍微放下心来,她很有眼色见钟锦绣不愿意说,她也不主动问,姐妹俩聊起了别的话题,倒是把气氛给缓和了。   ***   厢房内,原本聊得热络的氛围,变得有些僵冷,哪怕二夫人努力在中间插科打诨,也没能让场子热起来,最后她索性不开口了,反正又不是她家闺女说亲,丢的也不是她的人。   唯有钟兰还在苦苦支撑,可是她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僵硬,坐在她身边的陈黛,更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   于夫人也是万分头疼,心里把自家儿子臭骂了一通。   混账东西,进屋后说了几句话,就心不在焉,看都不看陈黛一眼,甚至一直盯着窗外,就连钟家长辈们问话,他都爱答不理。   其实有双方长辈在,于小公子请安后说几句讨喜的话,就可以和陈黛前后脚离开厢房,然后在各自的下人陪同下,说上几句话有个初步印象,今天的任务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偏偏于信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把陈黛看在眼里,之后更是主动提出要独自离开,说是看到自己的朋友,要去会友,明显就是拒绝跟陈黛近一步见面,这等于是当着两家的面儿,狠狠地打了陈黛的脸。   “我看,今日就算了吧。”最终还是老夫人开了口,“这是小辈儿们没缘分,不强求。”   “对不住了,老夫人,改日我定压上那小子去侯府给您磕头赔礼。”于夫人长舒了一口气,立刻起身说起了客套话。   其实她知道小儿子这是没看上陈黛,毕竟这姑娘长得就算清秀,并不算绝美,小儿子常年混迹风月场所,眼光高得很。   两家正准备散了,却忽然有一个于家的小丫鬟哭着进来了:“夫人,不好了。小公子和两个小厮被人敲晕了,扔在后山竹林外,也不知是谁干的。”   “什么!快领我去,你去请住持!”于夫人连行礼都忘了,就匆匆跑出去了,显然是非常紧张小儿子,生怕他有什么三长两短。   等厢房的门关上了,陈黛立刻垮下一张脸,直接哭出了声。   “呜呜呜,我再也不要来了,丢死个人了。他什么东西,一点规矩都没有,我还没嫌弃他呢,他倒是嫌弃我了。外祖母,娘,你们要替我做主啊……”   陈黛眼泪汪汪的,更多的是屈辱。   老夫人整个人也笼罩在低沉的气压之中,显然她也是被气到了,还从来不曾见过这般没眼色的小公子。   这不止是对陈黛的侮辱,更多的是对钟侯府的不敬。   “黛黛放心,外祖母一定替你做主。”她冲着喜儿招了招手:“你去问问方才领于公子进来的小和尚,于公子进来之前是否遇上了什么事儿?”   喜儿立刻领命而去,钟兰见老夫人很快就有了决断,不由得问了一声:“娘这是怀疑有人从中作梗?”   “那于小公子进来的时候眉目含笑,像是遇到了什么喜事。结果视线扫了一圈,在黛黛脸上停留了一下,之后态度就非常敷衍。我怀疑他是遇上了什么叫他高兴的人。”   听见她这么说之后,钟兰立刻点头,又对着亲娘表示了一番衷心。   看着小姑子一直拍马屁,二夫人不由得撇了撇嘴。   那于小公子分明是嫌陈黛长得丑,结果这母女俩不怪陈黛,还怨起旁人来了,就算于小公子遇到了什么美人,勾去了他的注意力,那也是陈黛没本事,连这种货色的男人都留不住,还想嫁到望京的世家大族里,简直是痴人说梦!   喜儿很快便回来了,只不过却有些踌躇,似乎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究竟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老夫人皱了皱眉头,不满地瞥了一眼。   喜儿立刻轻咳了一声,道:“回老夫人的话,奴婢问清楚了。于小公子在进厢房前,恰好撞上了钟家两位姑娘,三人还说了几句话。于小公子邀两位姑娘回厢房,被拒绝——”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啪——”的一声脆响,一个茶盏冲着她扔过来,在她的脚边摔得四分五裂。 第22章 . 022 陈黛被打 反抽。   喜儿被吓得惨无人色,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她方才清清楚楚的看到,摔了茶盏的陈黛表情极其狰狞, 透着一股恶狠狠的模样, 似乎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女鬼一样。   倒是发了狠的陈黛,再次扑倒在桌上开始嘤嘤的哭着,像是方才那个摔杯子的人不是她一样。   “明知是我说亲, 为何两位表姐这般对我?明明我与二表姐应该更近才是, 为何二表姐总是与钟锦绣一处耍, 从来不带我。我就知道她们把我当外人,外祖母,你可要替我做主啊……”陈黛哭得极其委屈, 边说钟家姐妹俩的坏话,边不忘给老夫人上眼药。   原本二夫人还正在心里嘲讽陈黛没出息, 结果一听竟然还牵扯到了钟洁绣,再加上陈黛还指名道姓的在这儿嚼舌根, 顿时就更让她心生不满了。   “这也不能怪洁绣啊。你方才自己都说了,那于小公子就不是个好人。要怪就怪他,扯什么别人。就是为了让你说亲,你娘才把她们二人撵出去了,结果出门还撞上了,这去哪儿说理啊。要怪怪你娘!”二夫人边说边翻了个白眼。   她闺女才不受这个委屈呢,总是无论怪谁都怪不到钟洁绣头上。   二夫人的话音刚落, 陈黛的哭声更加响亮了, “连二婶都瞧不上我,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二婶,您行行好, 找根绳子给我吊死吧……”   陈黛也是被二夫人这话气得在心底骂人了,偏偏此刻老夫人在这里,她还得装柔弱博取同情。   “二嫂,当我求求你了,黛黛都被人这么扫了颜面,你就少说几句吧。黛黛别哭啊,实在不行,咱回荆州去。”钟兰面色发苦,眼圈也红了。   老夫人不满地瞪了一眼二夫人:“不会说话就闭嘴,别跟着添乱。赶紧派人去找她二人回来问清楚。”   钟锦绣二人还没进入厢房,就已经听见陈黛嘤嘤的哭声,姐妹俩对视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几分无奈,显然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比较棘手了。   “你们回来了。之前是不是撞见于家那小公子了?”老夫人开门见山。   “见到了,那小公子眼神乱飞,一看不是什么正经人,表妹还是莫要与他说亲了。”钟洁绣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开口回答。   她毕竟是老夫人的亲孙女,在这种姐妹俩一起被询问的时候,往往都是她出头,容易减少矛盾激化。   哪知她的话音刚落,陈黛就哭得更大声:“二表姐还是不要再奚落我了。”   “我如何奚落你了?”   “是啊,就连这种不正经的人都瞧不上我,我陈黛得多上不了台面啊!”陈黛完全是撒气的表现,像一条疯狗似的,逮着人就咬。   钟洁绣皱了皱眉头道:“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陈黛被堵得哑口无言,连哭都忘了哭,等回过神来之后,瞬间就起身要往旁边的柱子上撞:“就让我一头碰死算了,连自家的表姐都瞧不上我,我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表姐这是要逼死我啊……”   老夫人暗自头疼,就连二夫人都悄悄掐了一把自家闺女,怎么回事儿,钟锦绣既然在,那就让她跟陈黛狗咬狗啊,她下场做什么。   整个厢房里闹成了一锅乱粥,好几个丫头一股脑涌上去拦着陈黛,钟兰也是一阵心肝肉的哭喊着,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老夫人一直在拍桌子,杂音不绝于耳。   偏偏陈黛见人阻拦她,还来劲儿了,拼了命的要挣开,演得跟真的似的。   钟锦绣正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忽而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钟家三姑娘在吗?”   喜儿连忙走了出去,问了几句很快就把人领了进来,是一个伶俐干练的婆子,身上穿得也不差,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夫人身边的得用人。   “老奴是于家夫人身边伺候的,得夫人垂青,也跟着家主姓于。我们小公子在竹林外被不知道什么人给敲晕了,等醒来后一直喊着钟三姑娘的名字,问什么话也不肯说,还请三姑娘大发善心去瞧瞧他,兴许就能好了。”这于婆子行了一礼之后,便急声的将情况说了一遍。   她的话音刚落,厢房里就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就连二夫人都皱紧了眉头,于家这家子还真够可笑的,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这是要毁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啊,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就说这种话,若是传出去,钟锦绣还要不要做人了。   转而她又有些庆幸,幸好没有提及二姑娘钟洁绣,否则她非得跳起来跟于家拼命不可。   钟锦绣皱了皱眉头,她没有吭声,只是看向老夫人,这种时候她若是有什么妥当的表现,才是容易被于家抓住把柄。   “我们两家此次,可不是来结仇的,你回去跟你们夫人说,稍后老身亲自去瞧瞧你家小公子,不过我家的姑娘们都未出阁,并不好一同前去,还有请管好你家下人的嘴,若是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这事儿恐怕难以收场了。”   老夫人沉默了片刻,她虽然很想任由事态恶化下去,毁了钟锦绣的名声,可这根本不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钟家无论哪个姑娘名誉受损,其他姓钟的姑娘都别想讨了好处。   待于婆子离开,陈黛又发作了,因为有了于家人的到来,倒是给她助长了不少气焰。   “呵,我说呢,怎么刚见上面,那于家小公子就心生不耐,原来是有三表姐暗送秋波。三表姐你若是早说瞧上于公子,那也不用让我如此受辱,直接让你来与他相见不就成了。”   钟锦绣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转而轻叹道:“表妹刚还说有自知之明,我看未必。你每日照镜子的时候,还真的没看不出自己长得丑吗?攻击旁人容貌是最卑劣的事情,所以我说的是你心丑。目光短浅,小礼和大义是一个都不懂,倒是把泼妇擅长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学个十成十,我倒是很想问问姑姑,究竟是怎么把你教成这样天下少有的样子?你若是嫁了人,那也不是结亲,而是去结仇的。”   她的这张嘴当真是尖刀做的,扎在人身上简直痛彻心扉。   这几句话毫无任何修饰和铺垫,更没有转圜的余地,直接戳破了陈黛的脸面,而且还是用相对恶毒的字眼。   往常她嘲讽别人,都是阴阳怪气的形势,好歹还能混过去。但是今日这番话指名道姓骂的就是陈黛,就算陈黛装傻都骗不过去。   陈黛当场怒发冲冠,直接抄起桌上的茶盏扔了过去,这次她没有扔偏,完全是往钟锦绣的脸上砸过去。   她要毁了这张狐媚子的脸,让钟锦绣的脸上全都被碎片划出数道伤痕来,看她还如何顶着那张眼里的脸勾引男人!   钟锦绣早有准备,在看到陈黛动的时候,就及时躲了过去,也抄起旁边小桌上的茶壶丢了过去。   一阵“啪啪”的脆响,两件瓷器一前一后摔得七零八落,碎片和茶水迸溅的到处都是,甚至还把钟兰给烫到了,顿时尖叫声四起。   “钟锦绣,钟锦绣!”陈黛气得双目圆瞪,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咬牙切齿的喊着她的名字,眼神里是极其浓烈的恨意。   钟锦绣倒是一眼都不看她,反而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被弄乱的衣袖,再次站定的时候,又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   “锦绣,你表妹在外人那里受了屈辱就算了,你这个当表姐的还要说这种难听话。我早就想说了,你已不是当朝公主了,凡事收敛一点,否则迟早会后悔。”钟兰被气得面色发青,实际上她早就想破口大骂了,偏偏陈黛方才先动的手,似乎不是那么理直气壮,只能往钟锦绣的痛处戳。   前半辈子都顺风顺水的钟锦绣,最让她不想回忆的事情,就是被撵出后宫吧。   钟锦绣冷笑了一声:“那姑母应该庆幸才是,否则就不是摔一个茶壶算了的,就表妹这张嘴,至少得被宫女扇十个耳光,才能解我心头不快了。”   陈黛原本就气急败坏,此刻再见钟锦绣还是那副高人一等的模样,顿时恶毒的道:“钟锦绣,你有什么可得意的?有一句话叫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说得就是你。王家那样好的亲事都丢了,如今又被于家那浪荡小公子瞧上,他只要在外面胡诌上几句与你有私,我看你如何自处?”   “黛黛,不可胡言!”   老夫人一直没说话,如今眼看着陈黛占了优势,才轻咳了一声,半真半假的拦了一句。   陈黛倒是一不做二不休,似是想出了什么好主意一般,语气温和的道:“外祖母,我倒是有了个好主意。于小公子虽说人放荡了些,可是世家子弟难免年少轻狂,待会儿你去探望他的时候,若是他真心喜欢三表姐,不如就把三表姐许给他。他虽纨绔,但是成亲之后总会收敛,或许还能成就一桩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美谈。”   她眨了眨眼睛,收起了原先的气恼神色,相反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只不过因为她眼神里的恶意完全藏不住,所以显得这个笑容阴森又狰狞。   “祖母,不可。若是三妹妹当真定给了于家小公子,那我们钟侯府绝对要被人笑话的。”钟洁绣立刻出声阻拦。   陈黛这个提议用心极其险恶,已经不是逞一时口舌之快了,而是因为真的能够实现才显得可怕。   于家若是真的要污了钟锦绣的名声,老夫人又不是亲祖母,也不会出什么力气,兴许就真的要钟锦绣嫁给于小公子。   “二表姐这又不关你的事儿,你插什么话?再说为何于小公子和三表姐定亲,钟侯府就被人笑话了?我都能跟于家定亲,为何三表姐不行?”对于钟洁绣这横插一杠,陈黛非常不满意,还不屑地撇了撇嘴。   “因为她是钟家女,高门贵女,而你不姓钟。你嫁于家人那是高攀,于家娶不起锦绣。我说得够清楚了吗?”钟洁绣几乎一字一顿的道,摆明了不让陈黛好过。   这两句话顿时又把陈黛气了个绝倒,这回不止是她了,连钟兰都想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实在是太侮辱人了。   二夫人拼命冲着钟洁绣眨眼睛,想让她不要掺和,可惜闺女根本不听她的,反而一跃成为主要战斗力了,这可把她给愁坏了。   老夫人面色不悦,她看了看钟锦绣,沉声道:“锦绣,你知道姑娘家的名节最为重要,我虽不是你的亲祖母,却也不愿你被于家纠缠上,可若是于家抱着鱼死网破的情绪,也要娶你的话,那你的处境堪忧。你还是把之前任性的脾气改一改,否则只怕要惹大祸,好自为之。”   她这话说完之后,陈黛母女俩立刻面露喜意,显然大家都听懂了这意思,直白点的说,就是老夫人完全不会插手此事,任由于家作践钟锦绣。   “扶我起来,我得去于夫人那里瞧瞧。”老夫人搭着喜儿的手臂站起身来,神色淡定从容,好似去参加一场宴会一般悠哉悠哉,完全不像是被于家人赖上的态度。   钟锦绣看了看这一屋子各人脸上的神态,脸上嘲讽一笑。   “老太太,我之前一直以为您只是耳聋眼花,万万没想到这心眼儿也不够用啊。你怎么确定我被撵出宫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她清脆的开了口,丝毫没什么怒气和沮丧,反而面带笑容,像是要跟她们分享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   不过众人还是能察觉到她的不高兴,毕竟连祖母都不喊了,直接生疏的唤了一声老太太,颇有一副划清界限的意思。   “锦绣,我刚说过的话你就当耳旁风,把你的性子收一收。上回我念你刚被人撵出宫,心中怨气颇深,没跟你计较,今日你又在诅咒长辈,若是传出去成何体统,今日少不得我这个祖母得教教你规矩。许嬷嬷,上去抽她掌心五下。”老夫人早被气得双眼圆瞪。   之前钟锦绣诅咒她耳聋,她还没讨回来了,如今新仇旧账一起算。实际上若不是在府外,怕被人发现,她都想让许嬷嬷直接冲着钟锦绣那张脸抽下去,狠狠地留下几个巴掌印,这臭丫头才会长记性,对长辈该有敬畏感。   许嬷嬷得了令,立刻上前,动作麻利的撩起衣袖,露出两条有力的粗壮胳膊来。   红梅和绿竹哪怕害怕,也全都涌上前挡在钟锦绣的面前。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帮外祖母。三表姐,你的确该好好学习规矩了,对着长辈口出狂言,本来是该打你脸的。不过外祖母疼你是年轻姑娘爱面子,才改成抽掌心,你可得谢谢外祖母啊!”陈黛两眼冒光,立刻吩咐伺候自己和钟兰的丫鬟们上前,把那两人生拖活拽的拉开。   “祖母,您不能——”钟洁绣也急了,连忙起身想要阻拦,可是却被二夫人一把拉过来。   “要你多嘴什么,跟我出去转转。”二夫人冲着旁边的俩婆子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合力把钟洁绣架了出去,完全把空间留给她们祖孙斗法了。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许嬷嬷,钟锦绣冷笑了一声,从衣袖里摸出一块玉佩来,摊在掌心上:“许嬷嬷,祖母她眼神不好使,你来瞧瞧,这玉佩上刻的是什么图案?”   许嬷嬷身上没有带抽人的戒尺,可是却摸出一把木梳子来,这玩意儿抽在掌心上“啪啪啪”的可疼了,她都蓄势待发了,听到钟锦绣这句话,也只以为是权宜之计,什么玉佩都救不了此刻的钟锦绣。   她轻蔑的瞥了一眼,待看清楚上面的图案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啪——”的一声,手里的梳子直接被吓得掉在了地上,她的腿弯颤了颤,终究没有跪下去,满脸的惊慌失措。   “什么东西?把你吓成了这样?”老夫人离得有些远,并没有瞧清楚,待看到许嬷嬷这反应,眼皮不由得跳了跳。   “龙,玉上有龙,还是五爪。”许嬷嬷哆哆嗦嗦的道,她的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的盯着图案上的龙爪,来回数了好几遍,就怕看错,瞪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老夫人再顾不上矜持,立刻起身,三两步走上前,直勾勾地盯着那玉瞧。   “你怎么会有龙行玉?”老夫人太过激动,连声音都哑了。   “皇上方才赏的。”   陈黛原本并不知道龙行玉是什么东西,但是一听钟锦绣的回答,顿时整个人都惊了,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急声道:“不可能!皇上为何会赏你东西?是先帝赏的对不对?”   当今圣上都把钟锦绣给撵出宫了,就证明对她的恨意十分浓烈,怎么还可能赏赐东西给她。不过先帝一向疼钟锦绣,赏给她贵重的东西千千万万,一块玉佩肯定不在话下。   她说完之后,更觉得有理,还开口劝老夫人:“祖母,您可别被她蒙骗了。当今圣上不可能赏赐这东西给她,她就是吓唬您的。钟锦绣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您大不敬,口出恶毒诅咒之语,您可不能轻饶了她啊。”   眼看着钟锦绣就要被打了,陈黛满心欢喜的等着,怎么能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缩回去,她坚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表妹眼皮子浅,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祖母肯定是知道的。既然都叫出了这块玉佩的名字,就该知道此玉代表了什么。祖母方才还要让人教我规矩,如今不会连自己都忘了吧?龙行玉出,如陛下亲临。”她将玉佩梳着握住,上面巨龙腾飞的图案越发的英武威严。   钟锦绣一扫全场的人,扬了扬眉毛,故作疑惑的道:“你们见到陛下,都是这般站得直挺挺的吗?”   她的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皆惊,那些下人们踌躇了一下,还是腿一弯全都跪倒在地。   老夫人手扶着桌子,颤颤巍巍的起身,显然也要弯腰行礼。   不过看她那满脸阴沉的表情,显然是怒急攻心,却偏偏拿钟锦绣毫无办法。   这个小贱蹄子,为何每次运气都那么好,竟然能拿到龙行玉,否则今日非得让许嬷嬷把她的手抽肿了不可,又让她逃过一劫。   眼瞧着老夫人都低头了,钟兰瞬间不敢抵抗了,她立刻扯着陈黛的衣袖,按着她的肩膀强迫她行礼。   偏偏陈黛的倔脾气上来了,她可不知道什么龙行玉凤形玉的,她只知道今日终于抓到了钟锦绣的把柄,要狠狠地对付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不愿意接受。   “我不要行礼,谁知道你这玉佩是真是假。三表姐自幼在后宫长大,对宫里这些金贵物件精通的很,万一钻了空子来糊弄我们呢?新帝与三表姐的仇怨,已经闹到望京众人皆知,怎么可能会把这玉佩给你?表姐你别怪我不信你,也得等确定这玉佩的真实性之后,我再行礼也不迟。”   陈黛高高扬起下巴,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说实话她这种睥睨万千的气势,还是跟钟锦绣学的,可惜只学了个皮毛,骨子里的高贵是一点都没有,倒是把鼻孔朝天的那股子讨人厌气场,展现的淋漓尽致。   钟锦绣勾了勾唇角,脸上展露出了几分明媚的笑容。   她笑得很美,丝毫不因为陈黛这番话而恼怒,反而笑得真心实意,似乎对她的反抗乐见其成一般。   “我方才也说了,表妹一直都是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我也从不与你计较,可是这次你可是对着龙行玉、对着皇上大不敬。那就由不得我心慈手软了。许嬷嬷,您劲儿大,劳烦你上去对着表妹的脸抽两下,教教她规矩。”   钟锦绣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许嬷嬷,下命令的声音冰冷又直接,像是寒冬腊月里的冰渣子,冻得人心发寒,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许嬷嬷整个人趴在地上抖了抖,她是真没想到,不过是三两句话的功夫,局势就扭转成这个地步。   明明先前她是要抽三姑娘的,可是还没碰到三姑娘一根指头,就被人压着磕头行大礼,如今更是要去抽表姑娘的脸。   “钟锦绣,你敢!”陈黛都快要气疯了。   钟兰连忙喝止住她:“黛黛,你给我闭嘴!赶紧行礼。”   可惜陈黛今日先是被于小公子嫌弃,紧接着又被钟家两姐妹刺激,接二连三的打击,早已让她失去了理智,相反还像是跟谁赌气一样,死也不肯低头。   她一把甩开了钟兰阻止的手,甚至挑衅似的往前走了一步,道:“钟锦绣,你若敢假借皇上的名头打我,等日后我去告御状,有你受的,你有胆就来!你现在认错还来得及——”   陈黛是铁了心的认定,钟锦绣手里那块龙行玉是假的,就算是真的,那也是意外得来,当今圣上绝对不知。   “许嬷嬷,你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你也觉得这玉是假的?”钟锦绣冷声提醒了一句。   听到这么一句话,许嬷嬷只觉得寒毛直竖,瞬间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陈黛的面前。   红梅和绿竹十分乖觉,没给陈黛挣扎逃跑的机会,就主动上前控制住了陈黛,甚至还吆喝厢房里面其他丫鬟们上前,把陈黛的手脚全都按住了,哪怕再怎么用力都逃脱不掉。   许嬷嬷刚走近,就被陈黛冲着脸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显然这位表姑娘动弹不得,只有拿站在她对面的许嬷嬷撒气了。   “表姑娘,得罪了。”许嬷嬷也不敢擦,虽说心底有些恼,不过还是不敢下重手,不算太用力的扇了两巴掌。   声音却极其响亮,听起来很疼,但实际上连个印记都没留下。   她们这些下人都学过如何行刑的,有些惩罚只是听个响儿罢了,实际上并没有威慑力。而有些听起来好似沉闷,实际上却痛到了骨子里。   许嬷嬷方才掌嘴的那两下,就是前者,她想糊弄过去。   她打完之后,钟锦绣直接笑出了声:“许嬷嬷,你是忘了我从哪儿出来的吗?这种阳奉阴违的惩罚方式,就是从宫里流出来的,我比你清楚。我方才见你要打我的时候,那么来势汹汹的,怎么这会子倒是没了力气,是不是要人先抽你两巴掌,帮你回忆一下?”   “老奴不敢。”   “不敢就给我用点力气!”钟锦绣冷声道。   “啪啪——”两巴掌,这回声音明显低沉了许多,许嬷嬷也用了八成力,陈黛当场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太轻了。”   许嬷嬷咬了咬牙,又动了手,这回她用了十成力气。   陈黛瞬间被扇得头晕眼花,甚至耳朵都开始出现嗡鸣声。   “不够。”钟锦绣还不满意,她皱了皱眉头:“嬷嬷方才手里拿了梳子吧?可不能厚此薄彼,只准备留给我用,也得让表妹尝尝什么滋味儿才是。拿出来,给她用上,用点力啊。不然表妹可又要多挨几下了。”   许嬷嬷没敢动弹,毕竟拿木梳子抽人还是很疼的,而且她还专门练过,怎么抽人最疼。   否则方才也不会拿出来,想要狠狠地抽钟锦绣了。   “嬷嬷舍不得动手,那就把梳子给我吧。”   钟锦绣见她不动,冲着她摊开手,一脸善解人意的笑容。   许嬷嬷脸上神色不变,不过心底却是长松了一口气,虽说让打人的是三姑娘,可最后动手的是她啊,表姑娘肯定是要记恨她的。   三姑娘如今愿意接手亲自打,那她也能躲起来,不用掺和进两位姑娘的斗争了。   就在她往后挪了一步,准备走过去的时候,就听钟锦绣轻飘飘的道:“我先打完嬷嬷,给你做个示范,你再去惩罚陈黛。”   顿时许嬷嬷整个人就被钉在了原地,她收回脚,低声道:“老奴晓得的。”   陈黛已经被打了六个耳光,可是钟锦绣这架势,明显还要继续,并且还用上了梳子,她尖叫着道:“钟锦绣,你真的敢!有种你就打死我,否则你等着,这个仇我一定会报的!许嬷嬷,你还是不是外祖母身边伺候的人了?怎么她一叫唤,你就把尾巴摇得这么欢……”   她的双眼赤红,不知是气得,还是疼得,宛如疯魔一样,声音都喊哑了。   “锦绣,锦绣,你就放过她吧。”钟兰也上前来求情。   “许嬷嬷,动手!”   钟锦绣却根本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冷声吩咐了一句,顿时梳子抽上脸的声音就在厢房里响起。   木梳抽上脸皮,又脆又响,还极其疼,一根根梳齿在细嫩的面皮上留下清晰的红痕来。   许嬷嬷几乎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抽了两下,就是希望能一次性通过,结果她刚停下手,钟锦绣冰冷的声音就传来了,犹如魔音绕耳:“表妹如此不知悔改,日后必定会出大错。既然姑姑舍不得教,我少不得受点累,替姑姑教女了。陈黛,你听清楚了,你今日不磕头认错,就一直罚下去。”   三姑娘的态度如此坚决,甚至还对着许嬷嬷晃了晃手中的龙行玉,明显是给她压力,许嬷嬷也只有硬着头皮照做。   她原本就是粗使丫鬟出身,一把子好力气,虽说如今年纪大了,可是吃好喝好,身体倍儿棒,那抽起人来更是极狠,像陈黛这种娇娇女哪里能承受得住,只不过三五下,陈黛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了。   陈黛被扇巴掌的时候,还有力气叫板,头铁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屈服。   但是当巴掌换成木梳子的时候,她再也生不出旁的心思了,所有的感官都被疼痛给霸占着,哭声嚎啕,痛哭流涕。   “我知错了,呜呜呜——三表姐,别打了,我错了……”她最快的屈服了。   钟兰更是心疼得也跟着流泪了,要不是钟锦绣是她的晚辈,她早就忍不住跪着求饶了。   许嬷嬷立刻停了手,却听钟锦绣不满的啧了一声:“谁让你停的?我没说她求饶就行,我说的是磕头认错,她磕了吗?”   脆响声再次响起,陈黛本来还想犯倔,毕竟认错和磕头认错可完全不同。   她这辈子长到如今,跪天跪地跪父母都行,最不愿意跪的就是对着钟锦绣,可惜心底的那点傲气,被木梳子两下抽过就烟消云散了。   当场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嘴里呜咽着,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   她现在只要一张嘴,那木梳子就容易抽到嘴唇上,唇瓣原本就是整张脸上最嫩的肉,被木梳子一抽,当场疼得都要魂飞魄散了。   许嬷嬷再次停手,这回钟锦绣没有再让她继续了。   她捏着梳子乖觉地退到了角落里,梳子很滑,几乎都快握不住了。手上也是一片湿漉漉的,有她自己的冷汗,还有陈黛被抽出来的血。   “黛黛,你没事儿吧?你的脸都流血了。”钟兰立刻窜过去,心疼得揽着她,母女俩抱头痛哭。   只不过陈黛连哭的时候都不敢用力,生怕牵扯到脸上的伤口。   她这张脸如今就像是被车轮子来回碾压过百八十回一般,连皮带肉都快烂了,甚至完全失去了知觉,疼得已然麻木了。   “快去主持那里讨些冰块和药膏来,要最好的,不要留疤。”老夫人连忙吩咐喜儿去办事。   原本厢房里的氛围,好似都快要窒息了一般,但是如今总算是活过来了,能够稍微透口气。   钟锦绣看完了一场戏,也饮完了一杯茶,厢房里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特别是下人们根本不敢朝她这个方向看,好似有她在的地方,便是洪水猛兽一般。   她轻轻地勾了勾唇角,出宫后还是第一回 找到了一丝熟悉感。   当初在蘅梧宫的时候,那些伺候的宫人们,也是会对发脾气的姝宁长公主噤若寒蝉。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在哪里都一样。   只不过有些人喜欢用亲和来伪装自己,比如王夫人,而她就喜欢肆意表达出来,警告所有靠近她的人,她非常不好惹,即使这样还敢招惹她,那绝对没什么好下场。   “表妹,你可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性子早该改改了。当着我的面儿,就敢说让我嫁给于家,我不抽你抽谁。说实在话,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哪怕我不是宫里的金枝玉叶,也不是你能欺负的。是谁给你的自信呢?”   钟锦绣放下茶盏,走到了陈黛面前,歪着头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陈黛心里明明恨极了她,却也怕极了,完全不见之前的张牙舞爪,相反还不停地往钟兰怀里缩,显然想离她远远的,今日木梳子抽得这十几下,把她的心理阴影都给抽出来了。   至少十天半月,让她见了钟锦绣都得绕道走。   “锦绣,黛黛已经知错了,你就别逗她了。”钟兰柔柔的开口,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姑母,表妹年纪小不知事就算了,我没想到你也如此看不清楚局势。你说你明明都是出嫁的人了,钟侯府的恩恩怨怨都与你们母女俩无关,可为何这几件事儿,都是你们与我起冲突?我和二姐自小就关系好,祖母也从来不曾阻止过什么,哪怕嘀咕几句,却并没有真的破坏我们俩关系。那为何到了表妹这里,每次都是表妹冲锋陷阵,急吼吼地来招惹我,激怒我,然后受罚呢?”   钟锦绣蹲下来,伸手挑起陈黛的下巴,陈黛整个人都在发抖,眼神里再不是显而易见的恼怒与怨恨,而是惶恐,显然是一次被打怕了。   “啧啧,表妹这张脸被打得,我瞧了都心疼。我虽然与表妹不和,不过也实在不忍心看表妹就这么傻乎乎的被当做筏子。方才你被打,姑母疼得不行,一直在求饶,可是你看祖母却一声未吭,只在最后让人去取药。你可得看清楚,谁才是真对你好的那个人。”   她边说边屈起手指在陈黛的脸上弹了一下,瞬间陈黛就呜咽出声,身体更是抖得跟糠筛似的,疼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老夫人见钟锦绣终于发完疯,心里稍微舒了口气,结果一听她又开始挑拨离间了,顿时头皮都炸了。   她虽然年纪大了,可是眼力见还在的,那龙行玉是真的,她不会认错。   其实厢房里大多数都是她的人,如果她装作没看见玉佩,继续让许嬷嬷强制性的抽钟锦绣,对别的孙女她敢这么干,但是对曾经的姝宁公主,她不敢。   并不是因为身份,而是性格,后宫十年锦衣玉食的生活,帝后的无上宠爱,铸就了她眼高于顶的性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可以为了让自己痛快粉碎一切,并且还是个极度小气的人。当然她不记仇,因为她有仇都当场报了。   “你又胡吣什么,这里对黛黛最不好的人,不就是你吗?你威风也耍过了,龙行玉该收起来了。”老夫人沉了脸道。   “对她最不好的人的确是我啊。表妹讨厌我,想要让我嫁给于家那个色胚,我有本事惩罚了表妹,这也算礼尚往来,互不相欠了。倒是祖母可真够冷情的,表妹被打得那么惨,你拦都不拦一下,默认了这一切。是不是在想,我手里虽然有龙行玉,可是恐怕得来的途径不太光明,若是我利用这玉把表妹打坏了,正好可以领着她进宫询问一番。否则没有人受伤,处置我的时候,恐怕不能降下重罪,我说得可对?”   钟锦绣得了胜,方才抑郁的情绪一扫而空,反而满脸笑嘻嘻的。   不给老夫人开口的机会,她又转向了陈黛,摆出一副爱怜的表情来:“哎,表妹,我都心疼你啊。你说你挨了这么重的打,却又被人当成了筏子,祖母是乐见其成你挨打呢,或许心里还想着让许嬷嬷下手重一点,最好让你脸上留几道疤。到时候领着你去后宫里转一圈,必定骂我的流言四起,再被有心人传到了皇上耳朵里,那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咯。”   “钟锦绣!”老夫人冷声喝道,显然耐心告罄了。   “祖母不高兴,那我就不说了。不过于夫人还在等着您呢,您去吧。我希望今日这龙行玉没有第二次被掏出来吓唬人的机会了,祖母,你可要好好跟于夫人说道说道。”钟锦绣收起脸上的笑容,说完这句话,便提着裙摆出了厢房,把空间让给她们仨。 第23章 . 023 另谋出路 权势。   “你没事儿吧?”看见她出来, 钟洁绣立刻迎了上来。   钟锦绣摇了摇头,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   倒是二夫人狐疑地盯着她看,还伸长了脖子看看她的手, 结果发现三姑娘一双手依然嫩得像刚剥皮的鸡蛋一般, 丝毫看不出被抽的痕迹。   “许嬷嬷打你哪儿了?要不要叫大夫啊,这儿都是自家人,不必硬撑。姑娘家可不能为了面子留下隐疾。”二夫人这会儿倒是关心上了, 她说这话不敢与钟锦绣对视, 显然因为方才逃了有些心虚。   “不必, 我没挨打。”   当着二姐的面儿,钟锦绣没想让她难堪,况且二夫人顶多是个瞧热闹的人, 她并没有落井下石,倒不至于被迁怒。   “那方才谁被打得吱哇乱叫?我们在外面都听到了。”二夫人满脸惊诧。   倒不是她假好心, 而是真的被吓到了,她看钟锦绣不顺眼, 不代表要她死的地步,最多打两下就算了,要真的出人命了,她还是会些许难受的。   “哦,陈黛被打了,脸都被抽肿了。祖母都没吭声呢,二婶, 你以后可不要被祖母当筏子使了。”钟锦绣不咸不淡的解释道, 还顺带着提醒了一句二夫人。   果然二夫人听完之后,面色十分复杂,很显然她已经开始脑补无数剧情了。   毕竟她跟老夫人的婆媳关系是真不好, 老夫人瞧不上她也不是一两天了,在她不知情之下,把她当筏子使肯定也不是一两次了,只是她没察觉。   对于钟锦绣的提醒,她竟然深有同感。   “娘,您可不能在祖母面前表现出来。表妹受了伤,你还是去瞧瞧吧,免得待会儿祖母又怪你冷情冷肺的。”钟洁绣暗自掐了一把钟锦绣,这丫头当着她的面,就开始耍她娘玩儿呢。   “哎,你祖母这会儿肯定在气头上,那我去了也得挨骂啊。”二夫人不愿意走,细想了想,还是抬脚往里去,边走边抱怨道:“去了挨骂,不去还要挨骂,给人当儿媳妇真难。我也想当婆婆……”   “你呀你,每次都要闹这么大的动静。今时不同往日,我知你听过数次这种话了,不过哪怕气急了,也莫要太任由自己耍性子,不要让大伯母和大姐担心你。”钟洁绣拍了拍她的手背,有些无奈的道。   “狗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与你不对付的陈黛,把她逼得太紧,只怕跟你来个鱼死网破。”   钟锦绣捂着唇笑了,满脸的揶揄:“二姐,你还说我呢。你提她就提呗,非要骂人家是狗。要是被她听到了,可不得追着咬你。”   “我是担心你,一时情急嘴快了,你还不领情。”   她连忙讨饶:“我知道。不过旁人兴许还能跳墙,陈黛不会,她是个纯小人。欺软怕硬,我越是对她不理不睬,她越蹬鼻子上脸,反而我对她发了狠,她就怕了。她惜命的很,不敢拿来跟我拼,那自然就是我赢。”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露出了一抹笑,好似在玩笑,但是却钟洁绣却听出了几分真心。   钟家几位姑娘公子,胆子最大的其实是钟锦绣,倒不是说放她去战场上打打杀杀,她不怕流血流汗这种,而是她天生带着几分倔强和英勇,为了某种信念感,可以一直坚持着。   失去了身份的无上荣光,她回钟侯府后,经历的每一件事情都像是在悬崖边徘徊,只要她稍微示弱或者退缩,那等待她的或许就是彻底的崩溃。   她拼尽全力,在维持着她想要的骄傲。   “有些时候不必逼自己太紧,其实不那么尊贵,也是可以很好的活着。”   钟锦绣撅了撅嘴,“我不!我就是要尊贵的活着。”   钟洁绣无奈的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怕了你了。不过今日回去,你得跟大伯和伯娘好好商议亲事了,否则像今日于家这种宵小之辈,瞧见你这块肥肉,都想狠狠地咬下去。”   “呸,什么肥肉,我分明是天鹅!”   姐妹俩说说笑笑的,氛围倒是轻松了不少。   ***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于家的厢房内,于林歪在塌上,头上还搭着一块湿布,哼哼唧唧的喊着疼。   “得了,你歇会儿,吵得我脑仁疼。”于夫人按了按额角。   “可是娘,我疼啊。那人真的下了死手,一下子砸在我后颈上,也不怕把我给敲死。”于小公子龇牙咧嘴的道,转而又发了狠:“最好不要让爷知道是谁,否则——”   “否则怎样?就凭人家的侍卫都敢对你下死手,就知道他背后的主子不怕背上你这条人命。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里是天子脚下的望京,遍地是勋贵世家,我们于家根本排不上号。这次钟家姑娘的事儿,娘依了你,你可要听话,好好在家待着,别再出去惹祸。”   不等他说完,于夫人就直接冷声打断了。   于林一听到这话,瞬间眼前一亮,似乎后颈也不疼了,连忙咬牙从塌上爬起来,激动的道:“娘,你真的能让我娶姝宁长公主?”   “什么姝宁长公主,她早就不是了。方才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要叫她钟氏女,这可是皇上圣旨里亲封的,喊她钟家姑娘都是给了脸面。”   于夫人冷笑一声,脸上露出几分不屑的表情来:“旁人不知道,我可清楚,她被王家退了亲,更加不值钱了。王夫人与你姨母是闺中密友,这消息告诉你,是让你不用供着她,寻常待她便成,免得让她嫁进来还爬到你娘的头上来。不到万不得已,可不能外传,知道吗?”   于林顺口敷衍道:“知道知道,我无论娶了谁,有多少娇妻美妾,都越不过娘去啊。只是她跟王峥定过亲,那她会不会被王峥用过了啊?我可不要别人玩过的!”   “你胡吣什么!王二郎是正人君子,哪像你胡天胡地的。再说钟氏女之前一直在后宫里,得太后宠爱,怎么可能有机会跟男人胡来!我告诉你,娶了钟氏女进门,你就得给我收心,再去那种腌臜的地方,我定叫你爹打断你的狗腿!”   于林缩了缩脖子,显然对亲爹还是非常发怵的。   “可是娘,你方才也说了,望京这些世家,我们家高攀不上啊。除非我饱读诗书,雄才伟略,人家姑娘才愿意低嫁进来。而我什么德性,您也清楚,钟家能同意吗?”   于夫人斜眼看他,没好气的道:“你也知道你不是个东西啊!那就给我好好用功,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至于钟家不同意,那可由不得他们。男女说亲这种事儿,一向是姑娘家被动,毕竟世家出了那么多的浪荡子,一个个可都是娇妻美妾在怀,日后兴许还能被人赞一句年少轻狂。我可没见过哪位世家姑娘敢红杏出墙还得了好的,想讨好一个世家贵女不容易,可想要威胁她可太容易了。”   “王家退亲这事儿,可以大肆做文章。实在不行,还可以传一些皇上有多厌恶这位钟氏女,让其他世家子弟都不敢娶她,她到时候不嫁你,就得变成老姑娘了,你说她会如何选择。再说钟侯府的老夫人可不是她的亲祖母,稍后娘许些好处,这亲事还不手到擒来。你就等着抱得美娇娘吧!”   于夫人边说边抓了一把瓜子磕起来,这寺里真是太无趣了些,只有嗑些瓜子打发一下时间了。   “夫人,钟老夫人到了。”   “快收拾一下。”于夫人立刻将手里的瓜子扔了,又叮嘱了于林几句,才让丫鬟把人请进来。   老夫人一进来,就听到于夫人心疼的哭声,而于林则躺在塌上,眉头紧蹙,一副痛苦万分的表情,嘴里还在喊着:“娘,您别哭了,快让我起来,我得去找钟家三姑娘,她还在竹林呢,万一歹人对她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来——”   “你都被人敲晕了,还想着别家姑娘,也不知道人家领不领你的情,快躺好!”于夫人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巴掌。   “甭管领不领我的情,那花骨朵一般的好姑娘,我一定要知晓她安全才能安心。要不让丫鬟们去找吧?”于林勾着脖子,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不得不说,若是不知情的人,听到他说得这么妥帖,估摸着还以为这是个周全的公子,可惜于小公子装得如此卖力,钟家女眷却全都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   老夫人轻咳了一声,连忙道:“小公子心善,我替我家三丫头给你说句谢,她已经安全下山了,此刻就在厢房里与她姐妹们一同,无需担心。”   于夫人立刻起身,扶着老夫人坐下,两个人先客套了一番,话题才逐渐往钟锦绣的身上偏。   “我这人不大会说话,若有什么冒犯,还请钟老夫人见谅,不知你家三姑娘可许配了人家?”   于夫人本来还想更加委婉一点,无奈躺在塌上的于林早就急不可耐,冲着她眨了好几次眼睛示意,若是她再不搭理,只怕要被老夫人给看了个正着,真是丢死个人。   “暂时还没有。”   “那不知您觉得我们于家如何?”于夫人直接开始毛遂自荐了,说完之后又装作才察觉到不妥,连忙补救:“我是瞧着您家的三姑娘,心生欢喜,一时失礼了,还请老夫人见谅啊。”   老夫人来之前就在琢磨了,于家哪怕求娶钟锦绣,估计也不成的,哪怕她心里赞同,老侯爷那边也过不了关,好歹是他的亲孙女,就算钟锦绣被新皇厌弃,于家这混账小公子也配不上钟锦绣。   不过方才发生的那一切,像是铁锤子一样,深深的敲击着她的脑门,直到现在还头痛欲裂。   甚至钟锦绣最后还得寸进尺,挑拨离间了一番,虽说钟兰母女俩之后还反过来安慰她,可是老夫人心里清楚,这根刺终究是扎下去了。   更何况钟锦绣还拿出了龙行玉,这才是让老夫人恐惧到发狂的东西。   明明她生出来的儿子更优秀,差点就能继承侯府,却就因为钟锦绣成为公主,得到帝后的宠爱,导致他们二房与侯爷的位置失之交臂,这已经成了她的梦魇。   好不容易钟锦绣丢了身份,成了新帝的厌弃之人,老夫人一直认为,哪怕钟锦绣的性子再倔强又如何,没有高贵的身份,她迟早像她爹一样,成为自己手中揉圆搓扁的小玩意儿罢了。   可是当那块龙行玉被拿出来的时候,老夫人的骨头缝里都在发冷,那是日积月累的恨意和恐惧。   正如十年前才六岁的钟锦绣,被加封姝宁公主时,一样的让她崩溃。   她要毁掉钟锦绣!   不能再让她从泥淖里爬起来,无论新帝给她那块玉佩是出于什么心思,她都不能让钟锦绣有机会翻身。   “无事,两家结亲本来就是促成好事。”老夫人倒是谦和的摆了摆手,一副看得上于家似的。   她这句话让于家母子俩瞬间就眼睛发亮,果然钟家老夫人还是乐见其成这桩亲事的。   见于家人的胃口被吊上来了,老夫人的心头也满意了不少,转而她又满脸歉意的道:“只是这桩亲事不成。”   “为何?”   老夫人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苦笑着道:“总之是不成的,具体理由我不能说。不过想必不止和于家,我家三姑娘也不会和任何世家正式定亲。”   于夫人原本是有些恼怒的,但是一听老夫人这话,顿时大惊:“难不成你家三姑娘要皈依佛门?”   这都不跟任何世家定亲了,除了皈依佛门还能干啥。   “那倒不是,三姑娘过惯了奢华日子,哪里受得了去佛门清修。她,她要求比较高。”   之后任由于夫人怎么问,都无法从老夫人的嘴里撬出任何一个字了,显然是有极大的隐情,老夫人又说了几句抱歉的话,就告辞了。   “娘,钟家这老太太什么意思?既不嫁人,又不皈依佛门,难不成钟家三姑娘要孤独终老不可?”   等人走了,于林立刻就忍不住了,连忙好奇的问道。   他只会和好看的姑娘温柔小意,但是对这些人情世故却是一窍不通,也不稀罕动脑子,反正他娘聪明能想得出来。   于夫人沉着一张脸在深思,表情变了几次,有惊讶有难以置信,最后化为深深的鄙夷和恼怒。   “娘,您想到什么了?”   于夫人嗤笑一声:“人家说不定亲,可没说不嫁人啊。”   “啊?都不定亲怎么嫁人?”于林被她弄糊涂了,微张着嘴问她。   “不给低门当正头娘子,去高门当妾呗。”   于夫人的话音刚落,于林就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吧,钟侯府的门第挺高的,而且她的祖父和爹娘能同意吗?”   像真正的世家勋贵这种高门大户,别说是嫡女了,就连庶女都没人去当妾的,除非是给皇家的人。   “若是皇家的人瞧中了,可轮不到钟侯府不同意。钟锦绣惯会讨好那些贵主子,要不然你以为世家那么多小姑娘,怎么就她被封了公主。前太子,以及后来进宫的几位世子,与钟锦绣的关系都甚是亲密,说起来是兄妹情深,谁知道他们私底下有什么龌龊事儿。到时我小瞧了她,她何止是瞧不上你,连王家的亲事想必都是她巴不得退的,人家志存高远呢!”   于夫人对妾这种身份的人一向恨得牙痒痒,特别是想起自家老爷后宅那些小妖精,更是气得绝倒。   再一想她方才还在想方设法给儿子求娶钟锦绣,甚至连各种不择手段都想到了,结果人家不仅没把于家放在眼里,甚至是所有世家都不配。   “前太子都没了,那几位进宫夺位的世子,也都非死即残,完全是新帝的肉中刺,她给他们当妾能讨到什么好处?”于林这时候好不容易动了点脑子,提出发问。   “你管人家呢,要想知道她最后爬上了谁的床,耐心等着看不就是了。”于夫人没好气的道。   母女俩首先就把新帝给排除了,毕竟两人都有旧仇,钟锦绣如今的尴尬境地,新帝可是重要原因之一。   都把人家搞得那么惨了,皇上怎么可能还让她进宫当妃嫔,除非吃饱了撑着。   “不行,娘,你说好了让我娶她的!”于林激动的都从床上起来,显然还惦记着这事儿呢。   于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最终受不了小儿子的软磨硬泡,还是点头答应了:“回去之后,我就找你姨母商量一二,不过到时候你可得听话。”   ***   回宫的马车上,沈砚斜靠在软垫上,李怀德正在端茶倒水的伺候,而龙二则压低了声音在汇报。   得亏这马车够宽敞,否则还真的待不下三个成年男人。   龙二语速飞快的汇报着,却时不时被打断,九五之尊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啧,卓然什么都好,就是太天真了。听听人家钟氏女说的话,就是比他清醒多了。”   每到这种时候,龙二都觉得自己像是茶楼里说书的先生,而皇上就是听众,还是那种在包厢里一掷千金的贵主儿。   终于说完了,本以为终于可以功成身退的龙二,却被沈砚叫住了。   “下回放机灵一点,你看见同僚也在外面偷听,就赶紧回来给朕报个信,要不然朕派你去做什么。若是方才两军对垒,像你这种不知变通的侦察兵,我军迟早要完犊子。”   皇上半真半假的说了两句,才挥挥手准许他跪安。   龙二刚走,车里的空间更加宽敞了,沈砚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朕让你去喊卓然的时候,他们有说什么吗?”   “说了。”李怀德无比庆幸当时自己厚着脸皮进亭子里去了,立刻把当时的情形复述了一遍。   就见沈砚的面色越发暗沉,愁眉紧锁,像是遇上了什么天大的难事儿一般。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却扑了个空,原本放着龙行玉的地方,已经只空空如也了。   沈砚有些头疼,他当时怎么就把这玉给出去了?龙行玉是身份的象征,可以让人出入很多地方,在高宗那个时代,甚至可以拿着龙行玉调动御林军的,只不过后来被人钻了空子,才撤销了这一职能。   但是龙行玉的尊贵之处,仍然不是可以随随便便给的。   实际上他的拇指上还戴着一枚玉扳指,在给钟锦绣东西的时候,他的指尖划过玉扳指,却终究没有取下来,换了腰上的玉佩。   因为他想起之前王峥送给钟锦绣的定情信物,正是一块暖玉,所以心里憋了一口气,在那个瞬间竟然生出了一较高下的心思。   沈砚知道,他又不正常了。   “哎。李怀德,你说朕是不是太心善了?总是忍不住要心慈手软。”   李怀德几乎是心惊胆战的看着皇上叹息连连,原本以为他是有什么遗憾,结果一听他后面的问话,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心慈手软?谁?狗皇帝吗?不可能,别多想了,您都没有心啊。   明明对钟家三姑娘那么狠了,还敢说自己心善,也不知道他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朕都把龙行玉给她,可真是个大善人啊。”沈砚也无需他回答,而是继续往自己脸上贴金。   李怀德咬了咬牙,他觉得有些憋不住了,什么大善人啊,这分明是当时皇上情急之下给出去的,如今估摸着心底早就后悔了。   ***   钟家的马车回到侯府后,当日傍晚,前院就来了个小丫鬟请人。   “三姑娘,老侯爷想见您。”   钟锦绣微微一愣,祖父对他们这些小辈一向感情比较单薄,哪怕她出宫后回来这么久了,祖孙二人也只见过一面,还只是请个安就算了,根本没聊上几句,但是竟然会突然找她。   “好,我换个衣裳。”   回府之后,她就换了宽松的常服,穿成这样自然是不好去见长辈的。   丫鬟领着她去了前院,却并没有进入老侯爷居所的主屋,而是去了所谓的静室。   静室里光线比较昏暗,常年燃着蜡烛,墙上挂着名家书画,全是山水婉约派,上面题的词也多是景色描写。   说是静室,更像是佛堂,因为里面供着一尊观音菩萨的玉佛,人进去之后内心就能感到一片平静。   她见到老侯爷的时候,这位戎马一生的老人正坐在蒲团上,面前摆着一尊观世音菩萨的玉佛,不过他并没有诵经念佛,相反而是睁着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那尊玉佛。   钟锦绣的脚步一顿,她每次看到这个画面都觉得心里发怵,因为祖父这个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虔诚,哪有信徒那么盯着菩萨看的,不怕大不敬吗?   但若说老侯爷不信佛的话,他的屋子里又常年摆着玉佛,甚至他的手腕上还戴着一串佛珠,这串佛珠不知道跟了祖父多少年了,已经磨得发亮,都未曾见他取下。   “祖父。”钟锦绣压下心头的怪异感,冲着他行了一礼。   “你来了。”老侯爷似乎才发现她来了,转过来面对着她,挥了挥手道:“找个蒲团坐下吧。”   钟锦绣选了右侧的第一个位置,这是她的老地盘了,之前因为她还是姝宁公主,身份高,如今倒还是一样。   老侯爷打量了她一眼,不由得低叹一声:“你的性子还是这样倔。”   钟锦绣自然明白他说什么,轻笑着道:“谁让我是祖父的孙女呢。祖母之前偶然提到,晚辈之中我最像祖父的性子了,被我偷偷听到了。”   老侯爷冷笑一声,颇具嘲讽意味,也不知是冲着谁的。   “皇上给了你龙行玉?”他没有深究,而是转开了话题。   “是。”钟锦绣很自觉地将玉佩拿了出来。   老侯爷轻轻扫过那块玉,手指点了点膝盖,若有所思的看着钟锦绣那张明媚艳丽的脸,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是怎么想的?若是不想进宫为妃,就让你娘趁早替你说上一门亲事。”   钟锦绣微微一愣,“祖父,您方才说什么?”   老侯爷皱眉道:“别装傻,我方才说得很清楚,还是说你年纪轻轻的,也跟你祖母得了一个毛病,耳聋耳鸣?”   他这话倒是调侃意味十足,显然钟锦绣阴阳怪气老夫人的话,全都传到了老侯爷的耳朵里。   “不是,这块玉是我厚着脸皮要来的,皇上一开始并没想给。而且他身上没有别的东西能赏赐,顺手给我的,肯定会跟我要的,怎么就歪到进宫为妃上了?”   不是她装傻,而是她从来都没想过这点。   狗皇帝要她进宫当妃子?怎么可能,就把她折腾得这么惨,还敢要她进宫,不怕她一刀捅死他泄愤吗?   老侯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想岔了。   “你祖母说得不清不楚,看样子是我会错意了。”他摆摆手,显然是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了。   “回府这些日子,我想你已经听腻了旁人的劝告,也见惯了捧高踩低的生活。我不会指责你什么,作为过来人,还是要说几句。在你没有匹配的身份时,依然如此高调行事,结局是什么,想必你很清楚。而且你苦苦支撑下摆出来的高傲,不会让人觉得惊讶,只会越发的可怜。”   老侯爷转过头,与她对视,那双已经逐渐浑浊的眼睛,忽然闪过几分精光,认真地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若是还想过以前的好日子,就想方设法的找出路吧。”   钟锦绣从静室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恍惚,脑海里始终回响着老侯爷最后对她说得几句话。   想方设法的找出路,哪怕那条出路不那么光彩。   但是历史向来是胜利者书写的,只要等她重回制高点,大权在握,又有谁敢置喙呢?   正如她还是姝宁长公主,明明那么嚣张跋扈,惹人厌烦,还不是人人见她都要笑脸相迎,吹捧的话跟不要钱一样往外撒。   “姑娘,您没事儿吧?是不是因为表姑娘的事儿,老侯爷骂您了?”   绿竹一直跟在钟锦绣身后,结果姑娘出来后就心不在焉的,还差点被石头绊了一下,还是她眼疾手快的搀扶住了,才让她站稳。   钟锦绣回过神来,立刻摇头笑道:“祖父只字未提陈黛。”   老侯爷对他们这些晚辈,真的是感情淡薄,这次若不是牵扯到龙行玉,想必老侯爷也不会特地召见她。   不过从老侯爷的寥寥数语之中,钟锦绣也意外得知了不少消息。   比如老夫人误会了皇上给那块玉的用意,以为是看上了钟锦绣,还跟老侯爷上眼药。   虽说这是个误会,不过却给了钟锦绣新的思路。   只是狗皇帝那种性子,当真值得她如此做吗? 第24章 . 024 赴鸿门宴 不对。   “姑娘, 这还是您回府之后,头一回要出门赴宴呢。奴婢一定给您盘个最美的发髻。”红梅手巧,边说边拿着梳子帮她把一头青丝梳通顺了。   绿竹则带着小丫鬟们翻箱倒柜找衣裳, 整个蘅梧院都热热闹闹的忙起来了, 那些摆出来等着挑选的首饰,在阳光的照射下,金灿灿一片, 几乎把人的眼睛都晃花了。   钟锦绣坐在梳妆台前, 任由几个巧手的丫鬟们折腾着, 她的脸上倒是有些无奈的表情。   前些日子,王家姑娘给钟侯府的几位姑娘都下了帖子,钟锦绣原本拒绝了, 都已经发生了那种事儿,怎么可能还去王家参加什么品茶宴。   偏偏王芳菲一连几次下帖, 被拒绝就再下,甚至还写了三四封亲笔信来, 对她一通哀求,表明了哪怕二人不能当姑嫂,可是情谊不变,再加上她还快要过生辰了,就当是为了给她庆祝一番。   甚至还说出让人难以拒绝的话来,如果钟锦绣不方便来,那就把日子推到她有空的那天。   王芳菲如此低声下气, 外加之前二人关系的确尚可, 钟锦绣终究是没好意思再拒绝,去了一封信同意了。   钟锦绣收拾停当走出来的时候,路上遇到的下人都忍不住驻足偷瞧, 三姑娘哪怕不是公主了,这只要稍作打扮,身上的一套行头全都能让人看直了眼,再配上她那一双似笑非笑含情目,真的明媚动人。   白色上襦,上面用嫩黄色的丝线绣制了花鸟。浅紫色的齐腰下裙,裙摆上绣着几朵盛放的花,翩飞的蝴蝶萦绕其中,好似活物。   外罩紫色的大袖衫,可谓是锦衣华服,光彩照人。   若是这样繁华的衣衫穿在旁人身上,可能会显得图案太多,过于臃肿,但是穿在钟锦绣身上,却毫无这样的忧虑,无论是怎样的艳丽,她都能压得住。   再眼花缭乱的色彩搭配,也夺不走她那张脸致命的吸引力。   “三妹妹,我就知道你今日必定是极美的。”   钟洁绣已经在等她了,转头看到她,不由得抚掌轻笑,   “二姐,你这是等着跟我交换夸赞呢。谁不知道钟家姑娘里,二姐姐生的最为伶俐,是非常讨长辈们欢心的模样。瞧瞧这一颦一笑,这张脸都快装不下你的灵气了。”   “去你的。”   姐妹俩互相吹捧完,都笑出声来。   两人还没笑完,陈黛已经走了过来,她不敢像上回那样凑近了,反而缩在边上闷不吭声。   钟锦绣瞥了她一眼,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陈黛脸上的皮外伤好得七七八八了,毕竟当时就找了上好的药膏涂抹,老夫人还请了太医进府来给她诊断,哪怕还有些小痕迹,也用脂粉遮得严严实实,勉强算是俏丽小佳人。   钟洁绣看她那副畏缩的样子,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可怜是真可怜,连大气都不敢喘了,缩着脖子站在那里,甚至都能让旁观者生出怜惜之心的。   但也着实可恨,大房和二房都别了这么多年的苗头了,她和钟锦绣还能关系融洽的聊天说笑,但凡陈黛有一点可取之处,她们表姐妹的关系都不可能闹得这么僵,偏偏陈黛是那种给点颜色就灿烂的人。   只要她们心软一点给她台阶下,那钟锦绣之前整治她的那点效果,瞬间就没了,保证待会儿就要弄出一大堆幺蛾子等着她们。   今日长辈们都不去,只有她们三位姑娘前去,为了避免陈黛落单难看,索性每人一辆马车,也不至于被别人看出什么。   王家办宴会,那必是极其热闹的,望京排得上号的勋贵和世家贵女大半都会来,半条街都是马车,一辆挨着一辆,井然有序的往王府的大门行进。   当然偶尔有几家资格够硬、权势够大的,那自然是不用排队,直接从中间空出来的一条道上到门口,畅通无阻,也无人敢置喙。   钟侯府虽说在前排,但也是也等的,毕竟前面还有王爷家和国公府的姑娘们。   等钟锦绣下车的时候,王芳菲已经等在那里了,立刻上前来握住她的手:“你们可算来了,瞧见你气色好,我也就放心了。”   因为王芳菲是主人,所以她要在这里迎客,匆匆说完几句话,就让丫鬟领着她们去了后院。   庭院里有王芳菲的长嫂,也就是之前与王夫人斗法,结果吃了哑巴亏的封氏。   封氏今日打扮得十分妥帖,哪怕院中的贵女甚多,她却没有冷落了任何一个,相反游刃有余,八面玲珑,不愧是封家教养出来的姑娘,周身的气度非一般人家能够比拟的。   钟锦绣的视线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果然没看到王夫人的身影,心底顿时满意了几分,之前王芳菲答应过她的,不会让王夫人出现在这里,免得撞见了尴尬。   “钟家几位姑娘来了,快来,坐下吃茶。”封氏满脸带笑的冲着她们招了招手,态度拿捏得恰到好处,就连原本有些拘谨的陈黛,都因为她的亲切而放松了几分。   “这是你家的表姑娘吧?长得可真俊啊,你们一出玩儿啊。”   封氏将她们的座位安排在主桌上,不过还没坐下来,就有人先发难了。   “王家嫂子,徐国公府的姑娘们还没到呢,她们三位坐下来了,这位置可就不够了。”说话的是异姓王姜王爷的独女姜云,她的声音并不低,甚至还有扬高的趋势,分明就是故意的。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亭内热闹的交谈声瞬间就消失了,变得极其安静,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主桌。   封氏刚想开口打圆场,钟锦绣就主动道:“王家嫂子,我近来认生,正好躲个清闲。”   她说完就拉着钟洁绣往角落的桌子坐了,说实话要不是王芳菲三催四请的,她还真的不愿意来。   望京圈这些贵女们,性子不好的人可多了去了,嫉妒她爬到公主之位的更不在少数,只不过之前当着她的面儿唯有奉承,一点底都不敢透,不过如今可大不相同了,想要发泄心中负面情绪的肯定不少。   “认生你来这儿做什么?在钟侯府待着不好吗,满眼都是熟悉的人。”姜云瞬间就拉长了一张脸,直接冲着她发难。   其实她们这些贵女都是要脸的,一般在这种场合甚少闹得如此难堪,可是姜云完全控制不住。   她爹明明是个异姓王,但是她却连个郡主的位置都没捞到,当初上奏请封的时候,被先帝给驳回了。   这对姜云来说是个莫大的刺激,她只是个姑娘家,请封郡主也是个名头好听罢了,又不是世子还被驳回,真的是丢了大人。   为此她被望京城的贵女圈狠狠嘲笑了一番,毕竟她还是首例被驳回的郡主呢。先帝当时给的理由冠冕堂皇,说什么她年纪还没到,但其实她知道是因为之前进宫的时候,与姝宁公主闹过一次不愉快,被当时的皇后娘娘瞧见了,这是对她的报复。   直到现在,姜云都深深的记恨着这件事儿,自从钟锦绣被撵出宫后,她就一直想找机会报复,可惜钟锦绣一直龟缩不出,今日总算是被她逮到了。   “我不出府的话,怎么可能看到你气得跳脚的样子?那不是可惜了。”钟锦绣笑了笑,丝毫不以为意。   “你敢这么对我说话!”姜云猛地站了起来,怒目相向。   “我为何不敢?你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吗?”钟锦绣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的反问了一句。   瞬间姜云的脸色就憋得通红,她不是什么大人物,甚至连郡主的身份都没有,只是个跟钟锦绣一样的白身而已。   “姜姑娘若是心中对我有怨,那在你没当上郡主前,也只能先憋着了。忍吧,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应该都习惯了吧?”   她边说边轻抿了一口茶水,还冲着封氏点点头,赞许的道:“的确是好茶,这水是用去年的初雪化成的吧,甘甜清新。”   她直接开始品评茶水的味道了,显然是完全没有把姜云放在眼里,顿时姜云的整张脸都涨红了,一半是被气的,另一半则是被臊得。   哪壶不开提哪壶。   “钟锦绣,你等着,今日之事我不会就这么轻轻揭过去的,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姜云红着眼眶,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   钟锦绣嗤笑了一声,眨了眨眼,戏谑道:“姜姑娘,你不会是要回家告状,让长辈们替你出头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跟你说声对不住,我可得罪不起姜王爷和王妃的。”   她这话音刚落,顿时亭内就响起几道轻微的笑声,显然是有其他人没忍住。   都多大的人,还找长辈们告状,肯定是要让人笑话的。   “你真是欺人太甚!”姜云气得声音都在打颤,听起来像是要哭一样,直接站起身就要走,最后还是被封氏给劝住了。   钟锦绣挑了挑眉头,她这都还没发力呢,就把人给气哭了,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得了,她的名声又要不好听了。   钟洁绣拍了拍她的胳膊,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这回舒坦了?”   “舒坦,最先惹事的又不是我。她先挑起来的火,结果烧到自己身上了,就委屈巴巴的,哭给谁看呢?要是哭有用的话,我早就对着龙乾宫的宫门大哭特哭,让他把长公主的身份还给我了。”钟锦绣撇了撇嘴,说出来的话那是相当的欠揍。   封氏轻声细语的哄了一阵子,姜云终究不好就这么走了,发了几句牢骚又重新坐回了位置上,不过偶尔看向钟锦绣的眼神,那是透着十足的怨恨,显然若是让她逮着机会,必定会让她难看。   王芳菲进入庭院中的时候,已经恢复了热闹,每一桌都在说说笑笑的,还对着她说吉利话。   “来,我精心为大家准备的茶包,每个都不同哦,大家可要仔细品。”王芳菲兴奋的拍了拍手,立刻就有几个丫鬟捧着托盘,每个托盘上一一摆放着不同的茶包。   王芳菲挨个走过去,亲自替她们将茶包放到了茶盏里,倒上热水,除了茶包之外,每个人还有一朵种类不同的干花,放进茶盏之后,热水冲泡开,瞬间缩在一起的花瓣就慢慢地舒展开了,宛若一朵盛放的鲜花漂浮在茶面上,煞是好看。   “呀,芳菲的手可真巧!”   头一个领教的人,立刻鼓掌,满脸的惊喜。   “只有一个茶包,太不美观了,配不上诸位佳人,所以我就想了这法子。另外为了防止花香串了茶味儿,我特地把香气给祛除了,大家尝尝。”   王芳菲谦虚的笑了笑,还顺带着把在座的众人也给捧了一把,顿时夸赞声四起。   “暂时委屈你们了,等结束后我给你们赔罪。”轮到钟锦绣姐妹的时候,王芳菲凑在她们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显然说得是方才姜云找茬的事儿。   “不必,我倒是要看看你的茶,若是不好喝,你才该赔罪呢!”钟锦绣故意点了点茶盏,一副让她赶紧伺候的模样。   王芳菲笑了笑,立刻将她们俩的茶包放入,热水一冲,顿时浓郁的茶香四起。   “咦,我这杯好重的花香味儿。”钟锦绣有些好奇。   “你的这杯就是花茶,人如牡丹一般俏,可不就得喝花茶。”王芳菲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顿时就把钟锦绣给逗笑了,谁都喜欢旁人夸赞自己的。   “那我就尝尝看。”钟锦绣轻抿了一口,立刻满口生香,有茶香也有花香,明明是热茶,但是却喝出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新感。   “好喝吧?”王芳菲见她这副模样,得意的笑了笑。   “大奶奶,姑娘,大爷正好在前院宴客,有几位公子写了关于品茶的诗,给诸位姑娘助助兴,还请你们品评。”   正是热闹的时候,有两个小丫鬟双手捧着一叠宣纸走了过来,每一张上面都是一首诗。   “我家大哥最爱凑热闹了,前些日子听说我们要办品茶宴,他也办。要不是怕出岔子,他还要合在一起办呢,被我给拒了。不过既然几位公子有心,那我们就鉴赏一番。”王芳菲轻声解释了几句,挥了挥手,立刻那些诗词便被均匀的分到了每张桌上。   钟锦绣这桌拿到的两首诗,水平都上佳,其中一首是品茶犹如人生,先苦后甜。   另一首则借茶比喻美人,虽说遣词造句都很不错,不过倒是一副借品茶求美人青睐的意思。桌上当场就有几位姑娘羞红了脸。   钟锦绣啧了一声,凑在钟洁绣的耳边,低声道:“浪荡子的把戏,还偏要附庸风雅。”   倒不是说不能写这种偏暧昧浪漫的诗词,而是在这种场合非常不合适,连面都没见上,就写出这样的诗来,完全就是唐突了诸位佳人。   “最近流年不利,怎么尽遇上这种色胚。”钟洁绣也凑过来与她咬耳朵。   姐妹俩正说着悄悄话,忽然身旁添茶的丫鬟手一抖,一整杯茶都洒落在钟锦绣的身上,顺着她的肩膀一路湿到了裙衫,茶盏里的茶包和花朵也都散落了下来。   “奴婢该死,还请钟三姑娘恕罪。”小丫鬟被吓得脸色惨白,立刻跪倒在地求饶。   因为动静比较大,立刻也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钟洁绣立刻找帕子给她擦拭,但是钟锦绣的裙衫本来就是浅色系,茶渍的颜色早就渗透进去了,湿漉漉的一大块根本擦不干净。   “怎么笨手笨脚的?锦绣,你有被烫到吗?”王芳菲连忙走过来查看。   “没有,水是温的。”   “走,我带你去换衣裳。”王芳菲拉住她的手要走,结果却被姜云唤住了。   “都多大的人了,喝茶都能弄湿衣裳,真是麻烦。你让丫鬟带她去换呗,你是主人家,你走了,留下满院子的宾客算怎么回事儿?”姜云一直紧盯着这边的状况,瞧见钟锦绣的衣衫被泼湿了,脸上还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容来。   此刻说这番话的时候,更是满脸挑衅,她可还记得方才钟锦绣给她难堪的仇呢,如今能讥讽一句是一句。   王芳菲踌躇了一下,的确不能丢下宾客,陪着钟锦绣走,歉意地道:“锦绣,我让我嫂嫂陪你去成不成?”   “不必了,你让丫鬟领着我去吧。反正我不去前院。”钟锦绣摆了摆手,没有为难她。   倒不是怕了姜云,而是她此刻还穿着湿衣裳,不成体统,赶紧换完了事,没必要横生波折。   再加上她之前来过王家几次,对后院的路还算熟,领路的丫鬟也糊弄不了她。   “行,半夏,你领着钟三姑娘去换衣裳,我的衣裳随她挑。”王芳菲招招手,把自己的贴身大丫鬟叫了过来。   “三姑娘,请。”半夏在前面领路。   钟锦绣这次出来,依然是带着绿竹和红梅,离开喝茶的庭院之后,两人一左一右跟在姑娘身后,显然非常警惕。   哪怕王家她们曾经来过,也怕出什么岔子。   ***   上完朝后,沈砚照旧坐在龙案前,听着龙影卫汇报消息,今日是龙一当值,他就比龙二要聪明许多,直接挑了三条最重要的朝事相关说了之后,就直点钟家相关的。   “你是说钟氏女去被邀请去王家做客?”   “是。”   沈砚翻了翻手上的文字消息,上面详细的标明了王家姑娘连去几封书信恳求她去,钟锦绣才点头同意了。   他嗤笑了一声:“妇人之仁。卓然为了她茶不思饭不想,一连请了几日病假,眼看幼子如此,王家那妇人最是心毒,能放过她这个诱因吗?”   皇上这声嘲讽的提问,龙一自然不会多嘴回答,倒是九五之尊盘算开了,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丝毫没有要回到继续听汇报的意思。   “卓然今日轮值吗?”   “轮值。王侍卫恰好就在龙乾宫附近巡逻。”   “让他进来,朕有话要说。”   王峥被传唤进来的时候,脸色还透着几分苍白,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不过好在身姿挺直,并没有殿前失仪。   “卓然,你这几日精神不济,是家中有事?”   王峥一听这话,立刻单膝跪地:“属下有罪,让皇上担忧了。家中并无大事,只是属下这几日偶感风寒。”   “哎,朕单独召见你,不必动不动就跪。朕知你心绪不佳,恰好今日朕也想出宫散散心,不如就去你家走一趟,与王大人和王夫人好好聊一聊,让他们不要对你太过严苛,你本就是青年才俊,无需施加太多压力。”沈砚挥了挥手。   王峥微微一怔,没想到九五之尊竟然提出要去他家,他的脑子里瞬间想了很多,是他家出了什么事儿,皇上要去试探,还是因为其他。   “不方便?”沈砚轻声问了一句,似乎是为了让王峥放宽心,又追加了几句:“其实朕也是想出宫罢了,恰好知晓你兄长今日邀请了一帮文学才子一处斗诗,朕就想去瞧个热闹。”   皇上这么一说之后,沈砚就稍微松了口气。   新皇登基按照惯例,皆会开恩科举行科考,这几日朝堂之中也在商讨此事,皇上此次前去,恐怕也算是微服私访,想看看今年文学才子的水平。   “是,属下领命。”   得到王峥的回复之后,沈砚不由得勾了勾唇角,立刻让李怀恩带人替他更衣,他要微服出巡。   ***   钟锦绣一路跟着半夏往里走,进了王芳菲住的院子。   “三姑娘,您就在西屋换衣裳可行?”半夏询问了一句。   毕竟王芳菲不在,钟锦绣也不愿意进她住的主屋去,万一丢了什么东西,反而说不清。   “可。”   “那您先稍待。”她将房门打开,送钟锦绣进去,又对着绿竹她们道:“两位姐姐谁与我去挑衣裳?”   最后绿竹跟着去了,钟锦绣寻常穿的衣裳,都是绿竹负责的。   结果这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却还不见人,哪怕红梅的性子沉稳,此刻也有些心焦。   “怎么还不回来?绿竹是不是又犯傻了,这不是咱自家啊,挑一件差不多的就成了,还在那儿跳上瘾了不成?”她轻声嘀咕了几句。   钟锦绣斜靠在椅子上,手撑着下巴,只觉得心头一股燥意,身上也涌起一股疲惫感,昏昏欲睡。   她原本还没当回事儿,原本她就不爱出门,可能是今日应付姜云的刁难,有些疲惫了。   可是当她闭上眼睛,忽然手一滑,下巴都险些撞到桌子上才清醒过来,瞬间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她再怎么疲惫,也不至于稍微闭眼就要睡着了。 第25章 . 025 皇上赶到 救下。   庭院里的品茶宴还是异常热闹, 陈黛却有些心气不顺,她在这一桌简直如坐针毡,甚少有人跟她互动, 这一桌子皆是勋贵家的贵女, 家中不是伯爵就是侯爵,唯有她是蹭着钟侯府的威风才坐上来的。   这些望京姑娘与她这个外地来的又不熟,只是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之后, 便甚少理会, 三五成群的自成一派聊起来。   钟洁绣自然有相熟的姑娘, 聊得也是甚欢,她早就发现了陈黛的窘态,却并没有主动出手相助的意思。   这些贵女都有自己的小圈子, 陈黛属于外来者,她想要融入当然要主动加入聊天, 或者开启有意思的话题,表现自己。   结果陈黛却还是一副高冷的模样, 她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难不成还指望这些贵女们来讨好她吗?简直痴心妄想。   没人搭理她,陈黛只好找点事情做,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怜。   她一直盯着桌上的诗看,这些贵公子们写的诗,也就一开始拿过来,看得人比较多, 后来等话题聊开了, 大家就都不太注重了。   陈黛一页页翻过去,最后发现她竟然最喜欢那首借品茶比喻品美人的诗,虽然之前钟家姐妹俩嘀咕这首诗低俗, 她也听到了,但是在她心里仍然是这首诗写得最和她心意。   两位表姐惯会装腔作势,人家夸美人长得好看,她们还不乐意,搞得自己有多高贵一样。   以茶比人,完全升华了主题嘛。   她品了又品,却忽然发现这首诗有些不对劲。   这首诗里面含有钟锦绣的名字,三个字虽然被拆开了,但是陈黛对“钟锦绣”这三字实在太敏感了,所以再读就发现了。   她几乎瞬间就意识到了,这首诗并不是夸赞这里所有的姑娘,而是只对钟锦绣一人。   陈黛皱了皱眉,她四下打量了一下,发现没有人对这首诗提出异议,毕竟“锦绣”二字,经常出现在诗词之中,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她轻咳了一声,主动和身边的姑娘搭起话来。   等钟洁绣发现的时候,陈黛已经完全融入了,只不过话题全是围绕着前院那些公子哥儿,当然陈黛当着外人的面儿还要点脸,只是偶尔插几句话,暗暗探听写这些诗词人的身份。   当听到其中有几位国公府和侯府世子的时候,陈黛的一双眼睛都变得极其明亮起来,像是看到鱼的猫咪一般。   “二表姐,我肚子有些疼。”陈黛凑了过来,轻声说道。   钟洁绣有些怀疑的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打量。   “真的。”陈黛被她看的有些心虚,但却还是挺直了腰背,一副让她放心的架势。   “那你跟紧领路的人,不要走叉了。”钟洁绣又不能拦着人家如厕,只是叮嘱了几句。   陈黛立刻点点头,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出了庭院。   她知道那些公子哥儿都在前院,虽说有些歪心思,却也知道她恐怕去不了前院,毕竟王家看守的仆人必定不少。   但是她还要走这一趟,主要是觉得好不容易来一趟王家,结果就被困在这庭院里,连后花园都没瞧见,未免太过可惜。另外万一要是有缘撞上一两位公子,那可是意外之喜,也不枉她跑这一趟。   ***   钟锦绣的心里涌起阵阵不详的预感,身上不对劲的地方已经越发明显,她急忙的唤了一声:“红梅,红梅。”   “奴婢在。姑娘,您怎么了?”   红梅原本在房间里焦急地转来转去,结果一听钟锦绣这两声急促的呼唤,顿时一惊,立刻走过来就瞧见自家姑娘满脸通红,像是成熟的蜜桃一般,白里透红,煞是好看。   “姑娘,您是发热了吗?”红梅把手放到了她的额头上,掌心触感发烫,“姑娘,您的额头好烫,是生病了吗?方才庭院里并没有风啊。”   她的眉头紧皱,看着自家姑娘如此严重的症状,心里已经在猜测恐怕出了什么大差错。   “我恐怕是着了旁人的道,快扶我出去,不能待在这里。”钟锦绣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往日伶俐的她,如今这时候已经完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了,只知道这里是旁人给她设计好的陷阱,她就必须尽快逃离。   哪怕跑出去被旁人看到了她这副模样,但只要没和外男纠缠在一起,那都能找借口糊弄过去,可若是继续呆在这里,那就任由幕后之人揉圆搓扁的折腾了。   “好,奴婢这就扶您出去。”红梅点点头,也知道事情轻重。   其实她更想用冷水把帕子浸湿了,替姑娘擦擦脸,估计能缓和一些症状,可是这屋里虽然有冷茶,她却什么都不敢碰,万一水里再添加了什么脏东西,恐怕姑娘就走不出去了。   钟锦绣的半边身体几乎都靠在红梅的身上,才勉强站起身来,她的两条腿发软,每走一步路都想要打颤。   “姑娘,不如奴婢背着您走吧?”红梅搀扶着也有些吃力,但是眼瞧着这么走下去,连出门都困难,再这么耽误下去,估摸着情形就变得更加糟糕。   “你背不动我。”钟锦绣咬了咬牙,从头上扯下一根小簪,用簪尖对准了自己的掌心刺了下去。   瞬间柔嫩的掌心就滚落出几滴血珠来,殷红一片。   “姑娘!您这是做什么?”红梅手忙脚乱的摸出帕子,立刻按在她的掌心上。   “快走。”钟锦绣额头上全是冷汗,这一下子戳的她极痛,眼眶都红了,可是原本打颤的双腿却有了力气,因为太过疼痛,之前的昏昏欲睡反而驱散了不少。   她有了些力气,立刻和红梅两人磕磕绊绊的往外跑。   “钟三姑娘,三姑娘,您去哪儿啊?衣裳都已经备好了。”   她们俩往院子外跑的时候,半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红梅下意识地想回头质问,结果却被钟锦绣按住了肩膀:“快走,别搭理。记住,如果我晕过去了,你就算大喊大叫也没关系,一定要喊人过来,来的女眷越多越好,哪怕是姜云她们要嘲笑我都没关系。”   只有半夏一个人的声音,却不听绿竹的动静,显然绿竹已经着了道,如今回头就是浪费时间。   幸好她们如今在后院,就算红梅扯着嗓子喊,也传不到前院去,喊不来那些外男。   如今她已经不怕丢脸了,这种丢颜面没关系,就算被人瞧见了,至多嘲笑她几句失态了,但若是继续呆在院子里,恐怕失态事小,失节事大。   不怪钟锦绣会往这方面想,主要是她在后宫里见过太多这种手段了,要毁了一个女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她失了名节。   她继续待下去的话,恐怕红梅也会被支开,到时候她那副柔弱不堪的模样,丝毫不能反抗,随便丢个外男进来,她都任人摆布。   若是王家更狠的话,都不需要什么公子哥儿,就丢一个小厮进来,到时候王芳菲领着一群姑娘过来恰好撞见,那她这辈子也毁了。   钟家不可能让她嫁给小厮,所以她连委曲求全的出嫁都不可能,唯有自杀谢罪一条路走了。   两个人刚走了片刻,就迎面撞上了一个手拿折扇的公子哥儿,定睛一瞧还是个熟人。   那副油头粉面的模样,真是让人相忘都忘不了。   “哟,三姑娘,我们可真是有缘啊,又遇上了,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于林手腕一扬,瞬间就展开了折扇,慢条斯理地扇着风,端的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可是他脸上那猥琐的笑容,以及一眨不眨的盯着钟锦绣看的模样,丝毫跟风流倜傥沾不上边,相反还透着十足的淫-邪意味,活像是青楼楚馆里准备逼良为娼的龟公一般。   钟锦绣微微一怔,紧接着就感觉浑身一凉,像是兜头被浇下一盆凉水一般,让她浑身发颤。   “对不住,于公子,我还有事,先告辞。”她板着一张脸,边说边想绕开他。   结果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完全把她的前路挡得严严实实。   “急什么,我有要事和三姑娘说。方才我写的那首诗,我还把三姑娘的名字嵌进去了,特地让王家人第一时间把诗送到你的手中,三姑娘觉得如何?”于林的笑容越发上不得台面,甚至眼神开始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打量,连伪装都彻底不需要了。   “姑娘,我们走。”红梅扶着钟锦绣想跑。   结果还没能走开,就见于林一挥手,他身后带着的小厮就走上前来,这小厮虽然穿着一身短打,但是光看那孔武有力的身形,就知道此人并不是小厮,而是训练有素的侍卫。   “救命啊,快来——”红梅谨记钟锦绣的叮嘱,一见这人来者不善,当下就扯着嗓子喊开了,结果一句话还没喊完,就直接被人敲晕了。   “你把这丫头拖到没人的地方先躲起来。给我看好了,可别坏了爷的好事!”于林搓了搓手,满脸都是迫不及待的表情,他看向钟锦绣的眼神也越发灼热:“三姑娘,那些碍事的人都走了,如今也该成我们的好事儿了,放心吧,我会对你好的!”   ***   钟洁绣心里有些不踏实,毕竟三个人来的,结果两个人离开了不见踪影,这时间未免太久了。   她立刻去找王芳菲,王芳菲本来还想安抚住她,毕竟那边还没给她确切消息,场面还没确定的话,她们现在就过去找,只怕还没达成所愿。   不过王芳菲劝慰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小丫鬟走过来,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顿时王芳菲的脸色就变了,转而踌躇了片刻,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   很快消息就在庭院里传开了,钟家三姑娘不见了。   姜云立刻冷笑道:“这钟家三姑娘真是越发没规矩了,到了别人家里还乱跑,如今直接不见了,真是可笑!”   钟洁绣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她没吭声,而是一直在观察王芳菲的表情,这里是王家,家规甚严的王家,钟锦绣还是跟着王家的丫鬟走的,怎么可能会走丢?   她又不是三岁孩子,她更不是陈黛那种人。   除非是王家故意下的陷阱。   好在王芳菲此刻的无所适从并不是装出来的,显然钟锦绣的失踪不在她的策划之中。   那至少钟锦绣没有完全被王家任意揉捏。   同一时间,沈砚已经收到了龙影卫传来的相关消息,得知钟锦绣被人下药之后,他的眉头已经紧紧蹙起。   “走快点。”他冷声吩咐了一句,顿时车夫手里的鞭子挥舞得更加勤快了。   很快便到了王家,王峥正想引着沈砚去前院见兄长,结果就见几个小厮都是一副慌乱的模样,立刻抓住一个询问,才知道钟锦绣在他们家做客,不见了踪影。   他顿时大惊失色,难以置信的嘀咕道:“怎么可能会不见?她不是头一回来王家,根本不可能迷路。”   沈砚挑了挑眉头,对于王卓然这种天真的口吻,难免有些恼火的态度道:“是啊,这就是主人家故意让她迷路了。”   王峥一愣,紧接着脸上的神色急变,显然他被提醒过后,也瞬间反应过来了,是他娘从中作梗。   “陛下,属下去找母亲说几句话,让小厮领您过去——”王峥双手抱拳。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砚打断了:“你去吧,朕随便转转。放心,朕可不会在你们王家乱来。”   当然这最后一句保证的话,完全是故意臊王峥的。   王峥立刻往后院冲,那个小厮一脸呆滞,自家二爷就这么跑了,让他这种下人怎么面对九五之尊啊,他哆哆嗦嗦的要跪下行大礼,却被沈砚阻止了。   “不必,朕稍后就去拜访你家主子,你也去找人吧,不用跟着。”   说完他就已经消失在小厮的眼前,恍若一阵风吹过。   沈砚见到钟锦绣的时候,这位心高气傲的钟三姑娘已经昏了过去,只是面色绯红,额头上遍布着细密的汗珠,偶尔喉间还溢出几声破碎的轻哼,着实的撩人。   这里是王家的一处封掉的宅院,原本住的是王大人一位宠妾,后来不明不白的没了,宅院便封了。   当然实际上是这位宠妾太过厉害,险些让王大人都闹出宠妾灭妻的祸事来,后来人没了,王家夫妻俩关系虽然缓和了,但这也永远是一根刺扎在两人的心里,才封了这里眼不见为净。   沈砚仔细观察了一下,钟锦绣身上的衣裳完好,显然获救及时。   她此刻就躺在木床上,床上还铺着一件黑色的外衣,正是龙影卫的服饰。   “你们出手的时候,她发现了吗?”他问了一句。   立刻就有个龙影卫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低声回答:“并未。当时于家小公子欲行不轨,钟姑娘被气晕了,属下便敲晕了他,带着二人一起到这里躲着。”   哪怕女龙影卫压低了嗓音,却依然能让人听出几分柔和。   “唔,做得好。”他方才进屋的时候就发现了,于林像个破烂一样被丢在院子的地上,显然是等着他这个九五之尊来发落,否则不敢轻举妄动。 第26章 . 026 解救成功 出府。   “他既然如此急色, 那就成全他。钟家那位表姑娘也来了吧?”沈砚踢了踢于林,结果已经被敲晕的于林完全一动不动,显然是毫无反应。   “是, 陈姑娘也来了。”   “去把她也抓过来, 他们俩之前还定亲了,色胚配孬货,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朕成全他们。”他脑子稍微转了转, 心头就冒出一个主意。   沈砚设好了于林的结局, 便一路又回了主屋,坐到了床前。   “你们都退下吧,离得不要太近。朕有话要和钟氏女单独说。”沈砚打了个响指。   他的话音落下, 屋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就连龙影卫都不躲在附近了, 而是找了个稍远的地方候着,顺带还把院子里的于林给扛走了, 谨防他忽然醒过来打扰了皇上。   周围的人都走了之后,一切都变得空旷又寂静,除了钟锦绣偶尔的轻哼声,一点点从耳朵往心里钻,甚至还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沈砚忍不住盯着她的脸看,不得不说,钟锦绣真是长了一张好脸蛋, 哪怕他身为一个男人看, 都清楚的察觉到她美到极具攻击性。   也正是这样一张脸,才让他记了这么多年。   他忽然有些后知后觉,或许让他记恨这么久, 并不是因为夺妻之恨,而是钟锦绣的长相呢。   空气似乎都变得灼热起来,他伸手掐了一把她的脸,比御膳房最好的大厨做的馒头还要白软,而且还烫得吓人。   他的手瞬间就缩了回来,像是被烫伤了一样,忍不住捻了捻手指,将脑子里一团浆糊的思绪清空。   钟锦绣是被一阵刺鼻的气味给熏醒的,刚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等彻底清醒的时候,当下就开始干呕了。   “什么东西?”她挥手将放在鼻尖处的东西打开。   沈砚将瓷瓶盖好,塞进了她的手里:“能救你的东西。”   钟锦绣感到浑身都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她立刻低头查看一下自己,好在衣衫虽然有些凌乱,但是却都好好地穿在身上,而且除了浑身发软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异样。   她长舒了一口气,“多谢皇上出手相救。”   钟锦绣攥紧了手中的瓷瓶,直到如今她还心有余悸,若是真的让于林得逞了,她绝对一辈子要活在噩梦里,倒不是害怕什么流言蜚语,而是只要想起这件事情她就觉得恶心。   她扶着床本来想起身行礼,郑重地给他道谢,完全真心实意,可惜她手撑着床却完全站不稳当,药效的余威还在。   “罢了,等你身体好了再谢。这是清心丹,含一颗在嘴里,尽量快些恢复,王家已经在找你了,躲在这里不是什么好事儿。”沈砚又扔了个药瓶给她。   这些药显然都是出自太医院,品质那是绝对有保证。不过她的心底还是产生了不少疑问,万万没想到九五之尊竟然随身携带这些药物,难道在后宫里受迫害已久吗?   ***   “赶紧的,所有院子都找过了吗?”   “住人的都找过了,还有几个废弃的院子没找。”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找啊,若是真的丢了,那也没法子跟人家交代啊。”王夫人急得嘴角都起泡了,她的脑仁一阵一阵疼。   之前王峥回来的时候,恰好传出钟锦绣不见了,当时二郎急着找人,没时间跟她争吵,但是母子俩对上眼神的时候,她知道这场争吵恐怕是避免不了了。   她越想心底越恨钟锦绣,都是因为这个女人,才会落得如此境地。   于家虽然不是什么好人选,可是以钟锦绣被新皇厌弃的身份,除了于家还有谁能娶她,真是不识好歹。   眼看婆母领着人着急的寻找,封氏默默地跟在后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冷意。   果然自家这位婆母还真是面慈心狠的女人,钟姑娘在王家丢了,难道不该隐瞒着大家,悄悄寻找吗?结果闹得诸位宾客皆知,还领着女眷们一起寻找,分明就是要闹大的意思,再一想到之前夫君派人跟她说,前院男宾丢了个于家小公子,这其中要是没什么猫腻才叫怪事儿。   她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替钟姑娘感到可惜,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被这些人看到,这辈子也就完了。   一群人在王夫人的带领下,直接推开了废弃院子的大门,结果在走近主屋的时候,就听到一阵很不对劲的轻哼声,明显是女子发出来的,而且一听就不正常。   瞬间人群里就一片惊讶,大家都停下了脚步。   倒是一直着急的王夫人,此刻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跑去了哪里,原来是躲到这里来了。这个于小公子不愧是个纨绔子弟,还真会找地方,在这里偷-情,也的确别有一番风味吧。   “诸位稍待,让我这丫鬟去探一探吧,免得惊扰了——”王夫人轻声细语地拦住众人,一副为屋里人考虑的模样。   姜云却是跃跃欲试,实际上在找不到钟锦绣开始,她的心里就已经冒出好几个念头了,甚至还在诅咒她,万万没想到竟然都成真了。   不用说,那屋里藏着的女人肯定是钟锦绣,听着这腻腻歪歪的声音,就知道她在里头肯定没干好事儿,此时不进去,更待何时。   最好让这里的人都进去瞧一瞧钟锦绣的丑态,看她到时候还如何笑得出来。   “哎,王夫人,赶紧的吧,说不定里头那位姑娘正受苦呢,耽搁不得,咱进去瞧瞧吧。”她边说边搀扶着王夫人的胳膊,几乎是半拖半拽的往前走。   今日她还非得亲眼所见了。   王夫人也没推辞,原本方才那句话就只是伪装的而已,实际上她当然想让大家都看见,也好人赃并获,到时候钟氏女就彻底毁了,铮儿也不再总惦记着她了。   走得越近,里面的声音就越发清晰,甚至还有男人的说话声,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   门被推开,王夫人领头进去了,有几个面皮薄的姑娘家没跟着进去,但是也有大着胆子进去想瞧热闹的。   反正偷情的人都不怕,她们看上两眼也不会如何。到时候大家只顾着当事人,哪里会说她们这些围观的人。   “啊——”   王夫人本来认定了会瞧见于林和钟锦绣在胡天胡地,结果待看清楚床上的人时,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于林的确在,不过却不见钟锦绣的身影。   他身边竟是陪着两位女子,左拥右抱,完全是坐享齐人之福,其中一人正是陈黛,另一人看着也极其面熟。   “这是陈姑娘和谁?啊,是半夏啊。”   姜云也惊了,她一眼就把陈黛给认出来了,倒是另一个女子她思考了一下,才认出是谁,正是王芳菲的贴身侍婢半夏。   眼下这三人在床上滚作一团,哪怕明知道有人进来了,却依然难分难舍,像是疯了一般,一个个面红耳赤,显然也是用了什么药。   “快出去吧,诸位。”王夫人面色一沉,立刻开始打发人。   当然原本大家看到这种羞死人的场景,早就退的七七八八了,大多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见到这种场景都觉得羞恼交加。   王家这办的叫什么事儿啊,若是传出去,那她们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啊。   “那是于家小公子吧?”   “是他,陈姑娘去茅房怎么到这儿来了?”   “他一个外男怎么来了后院啊?看门的下人都是瞎子吗?”   几个姑娘凑在一起轻声嘀咕着,她们都远离了王家女眷,就连原本强烈要求看热闹的姜云,都离王芳菲远远的,这家人明显心存歹意。   王夫人气得咬牙切齿,偏偏她还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心平气和的安抚众人。   “夫人,钟姑娘找到了。”恰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道丫鬟的通禀声。   钟锦绣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边还跟着自己的两个丫鬟,绿竹和红梅都好好的跟在她身后,主仆俩看起来精神饱满,衣衫整齐。   王夫人迅速打量了她一眼,钟锦绣身上的湿衣裳已经换掉了,穿的正是王芳菲的一件外衣,处处妥帖,瞧不出一丝一毫被下药的狼狈姿态。   “诸位,对不住。我方才有些乏了,就在芳菲的侧屋里写了歇,没想到竟是睡过去了。怎么都找到这儿了?我也不可能乱跑啊。”钟锦绣立刻跟大家行礼致歉。   钟洁绣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她立刻走过来,姐妹俩双手交握,钟锦绣轻轻捏了一把,示意她安心。   “你一直在芳菲的院子里?”姜云不禁怀疑的问了一句。   钟锦绣回答得理直气壮:“是啊,你们没去那院子找吗?”   这是沈砚教给她的说辞,反正九五之尊都已经帮她到这个地步了,没理由在这种事儿上骗她。   “半夏说你不在啊。”   姜云下意识地回答,结果说完就闭上了嘴。   正因为半夏说她不在那里,所以大家找人的时候就没再去多跑一趟,而是瞎找了几个院子,就想到这废弃的院子了。   “我还想问呢,半夏那丫头去哪儿了?不说一声就不见了踪影。”   “她——”姜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只是往后退了一步,明显不想回答了。   还能在哪儿,这里屋的声音还能隐隐约约传出来呢,自然是在里面逍遥了。   果然没人再追问下去了,无论相不相信她所说的,反正此刻钟锦绣端庄高雅的站在她们面前,全身极其妥帖,那就不可能往她身上泼任何脏水,王夫人的算盘显然落空了。   众人没好意思再待下去,这声音听着都是污了耳朵。   原本不知情的时候,听着这声音还没什么,只觉得跟小猫咪撒娇似的,但是一旦知道里头在做什么事儿的时候,再听下去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你们王家看样子挺忙的,那我就不久待了,告辞,不必送。”姜云见钟锦绣好好的,王家又是一摊子烂事儿,实在没必要再留下来给人当筏子了,甩下这一句转身就走。   “哎,姜姑娘,我送送你。”王芳菲立刻快走了几步,想送。   “我想起府中还有事儿,芳菲,先走一步。”   姜云这一走,顿时像是打开了什么阀门一般,诸位姑娘纷纷告辞,并且都表示不用送了,一个个步伐迈得极快,明显是不愿意被王芳菲送。   其实这里面好多聪明的姑娘已经看出来了,这次品茶宴恐怕喝茶是假,哄她们来看戏才是真。   王家这种高门,竟然出了如此荒唐事儿,无论其中有没有王家的手笔,反正王家是脱不了干系。   最后唯有钟家两位姑娘留了下来,倒不是她们不想走,而是陈黛还在里面呢,这要是单独回去,钟兰和老夫人都手撕了她们。   院子里只剩下她们姐妹俩,还有王家的女眷们,几个仆妇也都是极其信得过的。   钟锦绣冲着王夫人点点头:“劳王夫人费心,把我们表姑娘弄出来,否则我们无法回去和祖母交代。”   “三姑娘好本事。”王夫人语气低沉的道,显然是外人都走了,也不在乎发脾气露馅了。   钟锦绣冷笑一声:“没有王夫人本事大,在自己家都敢玩儿这么大。少夫人,你是封氏女,可得保持着封氏的高傲,别跟其他人学坏了。以后你的女儿,也尽量让她待在自己身边,别让她跟其他长辈待在一起,说实话心肠都不怎么样,是吧?王姑娘。”   她说完之后,就直勾勾的看着王芳菲,脸上的神情变得幽冷下来,显然带着几分恨意。   王芳菲缩了缩脖子,此刻她是一句话都讲不出,心虚占据了上风,毕竟她的确做了坏事儿。   “锦绣!”   气氛正是僵持的时候,王峥赶到了,他看到钟锦绣的瞬间,焦急地喊了一声,顿时众人的视线都投注到他身上。   “你没事儿吧?”   钟锦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托福,还没死。”   王峥整个人都僵住了,满脸都是不知所措,不过他乃是习武之人,更加的耳聪目明,里屋那些声音他自然没有落下。   “谁在里面?”   被他这一声质问,王夫人才挥了挥手,让婆子进去处理。   “不是你该问的事情。这里娘处理就行,你去前院跟你兄长说话吧。”王夫人要撵他走,可惜王峥根本不听她的。   “我问谁在里面,芳菲,你说。”他转向王芳菲,极其严肃的问道。   王芳菲的面色惨白,嗫嚅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姑娘不好意思说,那还是我来说吧。里头是于小公子、陈黛,还有王姑娘的贴身大丫鬟半夏。这三人在做什么,想必王家二爷也能猜出来。我今日也算是长见识了,王家的待客之道可真是望京头一份啊。”   钟洁绣见王芳菲不想说,直接站出来说了,当然话语里少不了阴阳怪气。   她是咽不下这口气,更替锦绣不值,鬼才信与王家无关呢。   这分明就是王夫人与于家人联手做的一个局,只不过她是真想不通,王夫人竟然如此舍得下血本,不惜让王家背上这种坏名声,也要毁了钟锦绣,这是多大的仇啊。   王峥听完之后,竟是后退了一步,脸色急变,显然也是没想到。   “怎么会?这是怎么回事儿?”他转向王夫人,带着质问的口吻。   王夫人却是偏过头去,根本不看他,更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   王峥捏紧了拳头,他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满腹疑问却无从说起。   他是个聪明人,再加上之前被钟锦绣点过他娘与大嫂的那件事之后,他就对王夫人不再是全然信任,如今联想到钟锦绣失踪,一下子就猜到了,显然原本设计好的,并不是于林和陈黛,而是冲着钟锦绣去的。   如果不是中间出了偏差,那么他现在面对的就是已经被毁了清白的钟锦绣。   “娘,你怎么可以这么做?”憋了半晌,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暗哑,好似是硬挤出来的一般。   王夫人看了他一眼,瞬间大惊失色,他的嘴角竟是沁出一丝嫣红,气得把舌头都给咬破了。   “二郎,你别吓唬娘。我没做什么,不要听信小人的一面之词。”王夫人立刻赶到他面前,拍着他的后背,面上流露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娘,你还要执迷不悟吗?三姑娘,待我理清家中事,定会让母亲与小妹一起去钟侯府赔罪。”他推开了王夫人,郑重地向钟锦绣行礼。   “王二郎这话不必对我说,等表妹出来,你与她说吧。至于对我赔罪,我也受不起。你们王家有一个算一个,都让我感到十分恶心,若是你真有愧疚之心,万望今生勿再相见,哪怕遇上也请避开,让我少受些罪。”钟锦绣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行礼,甚至说话的时候都不曾看他一眼。   如果说之前的退亲,还让她觉得不牵连王峥,毕竟他是个好儿郎,但是此刻她已经无法不牵连了,王家都恶心到这个程度了,哪怕王峥再好,她只要看到他,就会想起今日之耻。   陈黛是被婆子背出来的,那副一动不动的状态,显然是晕过去了,她的身上披着长长的披风,从头到脚都被遮住了。   “告辞。”钟家姐妹俩头也不回的走了。   待出了王家的大门,钟锦绣才算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没想到门前竟然停了一辆陌生的黑色马车,马车虽然没什么精致的装饰,但是光看那上好的黄梨木打造,再加上几道暗纹,也能猜出里面坐的人尊贵不凡。   “三姑娘,主子请您上车,他送您回侯府。”李怀德一路小跑了过来,态度那是好得不得了。 第27章 . 027 亲送回府 交握。   看着这样慈和的李大总管, 钟锦绣微微一愣,显然是有些始料未及,皇上竟然在门口等着她?   明明他们俩之前可是仇人, 这送她回府, 分明是对她有利的事情,只要传出去,那就代表了九五之尊对她的态度缓和了。   难道是要先给个甜枣, 然后到了钟侯府再故意让她难堪?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 又被她否决了, 如果皇上真有此意,那么之前在王家就不会费尽心思救她,还替她安排好一切, 让她避免了名声受损。   若想看她倒霉,只需要顺其发展, 她就能成为望京最难堪的姑娘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她点了点头,跟钟洁绣说了一声, 便提着裙摆准备上车。   当车帘拉开,她一眼就看到坐在软垫上的男人,头戴金冠,一身黑色锦袍,袖口上绣着龙纹,相比于上次去静安寺的内敛,今日的九五之尊浑身都透着贵气。   此刻他正在倒茶, 手指上碧绿的玉扳指极其惹眼。   钟锦绣却一下子迟疑了, 这上车之后就只有他们俩面对面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上车。”察觉到她的呆愣,男人看了她一眼, 低声道。   她也不再迟疑,最终坐在了他的对面。   马车上足够宽敞,两个人加一张矮桌也不会觉得拥挤,他递给她一杯茶,周遭的环境竟然显得有些温馨。   钟锦绣握着茶盏,微微有些发愣,在她被撵出宫那刻起,怎么都没想过和九五之尊之间竟然会有这样和谐的一日。   “陛下要送民女回府,恐怕瞒不住王家和钟侯府的人,不知陛下何意?”她抿了一口茶,一股甘甜涌进喉舌,直接发问。   目前她四面楚歌的,皇上对她的态度是最大的影响,因此她还不如直接问清楚,反正她也猜不到。   沈砚难得沉默了,实际上他也没想好,只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吩咐李怀德准备好了。   在听到她要离开的瞬间,他的脑子里闪现过的是她面红耳赤的模样,甚至是有些狼狈脆弱的,却深深地印在脑海里,像是手艺精湛的匠人用最锋利的刻刀把她刻在那里一样,只要不留神,就会浮现出来。   他不希望这样一张脸,让别人看见。   当然他不可能让钟锦绣知道这一点,只是冲她挑了挑眉头,道:“朕想看戏。你惯会招惹是非,哪里有你哪里就热闹非凡,可是自从你出宫之后,处境不太妙,都没什么好戏上演,朕就给些助力。”   沈砚这话说得冠冕堂皇,钟锦绣微微眨了眨眼,她差点就信了。   毕竟狗皇帝的确性子恶劣,可是方才皇上失神的表情,可没有逃脱过她的眼睛,这分明是男人临时想的借口,若是他一开始就如此打算,又为何会走神呢?   显然是被她的提问打了个措手不及,才从脑子里扒拉出这么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借口。   钟锦绣捧着茶盏笑了笑,“那还请皇上多多提携了。若不是您及时赶到,民女恐怕也活不了几日。”   她这番话明显是真心实意的,语调轻柔,一下子竟是把沈砚给听醉了,好似沉迷在温柔乡里一般。   倒是不怪九五之尊没见过世面,主要是前几回见钟锦绣,两人多是针锋相对,哪怕因为身份悬殊,他总是占上风,可是一旦对话的时候,钟锦绣也是夹枪带棒,阴阳怪气的,可丝毫没有这样温柔的时候,所以乍遇上如此温柔小意的钟三姑娘,他瞬间就有些心神不宁了。   难怪人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样的绕指柔,谁能抵挡得住。   他心里的火种似乎已经逐渐被点燃了,那小火苗兴奋的窜着。   马车里恢复了一片寂静,皇上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始终捧着茶盏慢条斯理的喝茶,仿佛在沉思什么,偶尔视线会移到她的脸上,又很快的挪开。   若不是钟锦绣心里生出些许的歪心思,恐怕还真的会被男人这副故作深沉的表情骗过去,只以为他在思考怎么对付自己。   可是如今她却有了旁的想法,并且想要验证的心思也越发坚定。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外面就是钟侯府的正门。   “三姑娘,钟侯府到了。”李怀德在外头轻声通传了一句。   “李总管稍待。”钟锦绣应了一声。   她边说边从衣袖里摸出一块玉佩来:“今日多亏皇上出手相救,此玉物归原主,也无需再另外给民女赏赐了。”   乳白色的玉佩躺在她的掌心上,一时竟说不清楚究竟哪个更加莹润。   沈砚下意识地伸手去拿,结果钟锦绣的手掌却早早的抽离,那块玉眼看要滑落下去,她猛地伸手去抓,没想到竟是直接抓住了男人的手。   两人的手掌相贴,中间隔着一块玉佩,明明只是一个无意间的动作,却瞬间将他心底的那把火点的更加旺盛了。   她的手又白又软,还非常的好握。   这是沈砚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甚至他都不想松手了。   被男人有力的手掌回握住时,钟锦绣不由得勾了勾唇角。啊,她心底的那个猜测成真了。   握了两三秒之后,钟锦绣见他还没有松开的意思,不由得用手指在他的掌心挠了一下,瞬间她的手就恢复了自由。   沈砚拿回了玉佩,勉强回了神,冲她挑眉,却一句话没说。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人家勾-引他?可是他又没有证据,再说钟锦绣脸上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装的跟没事人一样。   一个面皮薄的姑娘家都风平浪静的,若是他大惊小怪的,这也太不像话了。   他搓了搓指尖,低声道:“让李怀德送你进府”   “多谢皇上体恤,民女告退。”钟锦绣勾唇一笑,这个手还真没白握,效果简直立竿见影。   让李怀德进府,就等于皇上的意思,钟侯府的人不可能不重视,至于老夫人恐怕直接投鼠忌器,再多的歪心思也不敢用了。   得知李怀德进了侯府,直接惊动了整个侯府,就连不常露面的老侯爷都来了前厅,显然是害怕皇上有何旨意。   “老侯爷,老夫人,咱家只是奉命送三姑娘回府的。今日在王家可是受了惊吓,主子不放心。既然三姑娘平安到府上了,那咱家就回了。告辞。”   李怀德冲他们行了一礼,客客气气的道。   老夫人还让人塞荷包给他,这些大太监来府上,哪一回不是揣着厚厚的赏银走的,不过这回他却坚决不要。   老夫人原本还想硬塞,每回都拿的,这回若是不拿,谁知道后面会不会给钟侯府穿小鞋,最后还是钟锦绣拦住了,才算作罢。   待李总管走了,老夫人本来还想问几句钟锦绣,结果就听钟兰嚎啕大哭起来,原来她已经看到了裹着披风昏迷过去的陈黛了。   “锦绣,你随我来。”老侯爷把钟锦绣叫走了。   唯有钟洁绣留下来说明情况了,对于哭哭啼啼的姑姑以及虎视眈眈的祖母,她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头疼至极,这关恐怕不好过啊。   钟锦绣跟在老侯爷的身后,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之后,老侯爷才开口:“你想好了吗?”   或许这在旁人听来有些莫名其妙,没头没尾,但是钟锦绣却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意思。   上次祖孙俩的谈话里就已经提及了,她要成为皇上的女人,当时她极力否认了,可是今日皇上亲自乘马车送她回府,还让身边的大总管来府里走一趟,就是在给钟侯府的众人敲响警钟,让他们以后再想欺负钟锦绣的时候,得掂量着来。 第28章 . 028 情根深种 姝宁。   “嗯。”钟锦绣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 直接承认了,最主要的是也没必要,老侯爷可是一片火眼金睛。   老侯爷站定, 转过头定定的看着她, 转而轻叹了一口气道:“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莫回头,也不要后悔,好好走下去。”   “祖父, 我会的, 自己选的路不会后悔。”   钟锦绣斩钉截铁的道, 这是她自己选的,无人逼迫她,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她都能承受。   “成,你回吧。”老侯爷见她如此坚定, 点了点头,似乎放心了, 背着手走向静室。   看着老人家的背影,钟锦绣有些怔愣。   儿时记忆里的祖父,总是高大的,哪怕已经逐渐显现老态,却也是个老将军。   可如今再看过去的时候,背影已经佝偻了,完全是个瘦弱的小老头儿模样。   钟锦绣的情绪有些低落, 她往前厅走, 还没到门口,就已经听到里面传来哭天抢地的声音,钟兰声嘶力竭的哭声, 真是传得大老远,刺耳至极。   “姑娘,还进去吗?”绿竹不由得问了一句。   钟锦绣摇了摇头,“不了,辛苦二姐留在这里解释吧,我就不讨嫌了,万一姑母见到我更加生气,那真是多此一举了。”   主仆三人回了蘅梧院,把门关上,红梅才彻底长舒了一口气,绿竹则觉得腿软,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今天真的是劫难重重,先是绿竹不见了,后来发现钟锦绣被下药,逃跑的路上还撞见色胚于林,敲晕了红梅,这俩丫鬟完全不敢回忆,哪怕后来被人救醒,和姑娘汇合也不敢问,只是提心吊胆的强撑着,直到如今这屋里都是自己人,才敢彻底放松下来。   钟锦绣瞧见她们俩面无人色的模样,心里一软,轻声道:“地上凉,坐到椅子上去。今儿咱们也算是共患难了,没那么多规矩。”   红梅见自家姑娘是认真的,就找了椅子坐下来,倒是绿竹摆摆手,说自己腿软起不来,最后还是红梅扶着她坐下的。   “姑娘,今儿这事究竟怎么了?奴婢跟着半夏去挑衣服,结果被人用帕子捂住嘴,就直接晕了,后面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了。等再睁眼,就看到您了。”绿竹既好奇又后怕,她晕的最早,也是对所有事知之最少的一个,因此才稀里糊涂的。   但是等再清醒跟钟锦绣一起的时候,也知道事情紧迫,所以并不敢开口多问什么。   “红梅,你说。”   钟锦绣指了指,红梅就将她知情的事情说了出来,最后才道:“奴婢也晕过去了,不过后来皇上在马车上送您回府,这是他插手救下的姑娘吗?”   红梅明显更加聪敏些,哪怕她在昏迷的时候没见到那些影卫,却也根据后面发生的事情猜出了大半。   钟锦绣点点头道:“是,如果不是他出手,陈黛如今的下场就得换成我了。”   两个丫鬟听完,皆是面色惨白,显然心有余悸。   “皇上当真是好手段,我一开始只以为陈黛要倒霉,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半夏在。半夏是王芳菲的贴身大丫鬟,却和于林苟且,而且还是三人一起,那王芳菲也脱不了干系。她身为王家嫡女,恐怕亲事要有波折了。”   钟锦绣冷笑了一声,如今回想起来,仍然觉得畅快淋漓。   虽然后续的事情不是她安排的,但是九五之尊把半夏也安排进去了,简直是神来之笔,直接拖王芳菲下水。   要知道像贵女身边的大丫鬟,那日后都是跟着一起出嫁去伺候的,主仆情谊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这半夏跟于林滚到了一起,那王芳菲的名声绝对会受损。   而且完全抵赖不得,毕竟当日那么多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那副被翻红浪的场景,简直能把人臊得不行。   果然被她料中了,王家宴客,结果男女各有一名宾客及王姑娘大丫鬟滚作一团,行不轨之事,这消息瞬间就传开了。   并且在三日后,王芳菲的亲事就被退了,毫无商量的余地。   寻常退亲,姑娘家都要被嘲笑,更何况是这种王芳菲本身就出了丑事,那更是让人同情不起来,王家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王家几乎乱成了一锅粥,王峥和王芳菲兄妹俩都病倒了,王芳菲是悔恨的没脸见人,而王峥当日则被气得直接吐了血。   当看到他一口喷出鲜红的血时,王夫人完全被吓得六神无主,要知道王峥是习武之人,身体一向强健,结果这样的他却能被气到吐血,足见这事儿对他是致命的打击。   当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向床帐,但是对于来探望他的人却不理不睬时,王夫人的心都要碎了,她此刻完全感受到了什么叫后悔。   ***   龙乾宫内,氛围依然是一片肃静,只是今日的九五之尊却十分心神不宁。   龙案前虽然摆放着奏折,他却半晌没有翻动一下,显然是在出神。   沈砚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钟锦绣那张艳丽的脸,甚至忍不住蜷缩手指,指尖上始终都残留着她掌心的触感,柔嫩至极。   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而钟锦绣则是不远处的甘泉水,让他蠢蠢欲动,按捺不住。   李怀德一直悄悄关注着他的动态,一见皇上这副神游太虚的状态,当下手心里就沁出了一层冷汗。   要知道皇上之前也如此发呆,效率低下,导致熬夜批阅奏折,结果皇上不仅不找自己原因,还把他拎过去痛骂了一顿,质问自己为何不提醒他。   李怀德真是有冤无处申,真是睡不着怪床歪,这怎么能怪到他头上来。   “咳咳。”他不想重蹈覆辙,只好硬着头皮轻咳了两声。   好在皇上的神志也被他唤醒了,总算是下笔批注了,注意力再次回到奏折上。   结果九五之尊低头只写了一个字,就把手中的朱笔扔到了桌上,直接冷了脸,殿内的气氛瞬间冷凝,周围的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也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他了。   “李怀德。”沈砚沉声喊了他的名字。   李怀德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这回不止手心,连后背都生了一层冷汗。   “奴才在。”   “朕在批阅奏折的时候,要保持绝对的安静,你这么一惊一乍的,惊扰了朕的心神,成何体统!”皇上冷声质问道,冰冷的眼神像是一把尖刀一样,在他的身上刮过。   李怀德瞬间寒毛直竖,直接跪倒在地:“奴才知错,还请皇上息怒。”   “罢了,念在你是初犯,这回就饶过你,没有下次。”沈砚边说边翻了翻批阅过的奏折,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挑出三本来扔给他:“处理掉。”   “是。”   李怀德双手捧着奏折退出了龙乾宫,站在宫门外被冷风一吹,他顿时打了个哆嗦,也从那种被帝王之怒笼罩的恐惧中清醒过来。   手中的三本奏折,重如千斤,他交代了几句自己的小徒弟,就抱着奏折去了偏殿。   这奏折显然是废掉了,都会统一被烧毁,这种大事儿自然是由他这个太监总管亲自负责的,皇上才放心。   火盆已经架了起来,在把奏折扔进去之前,他鬼使神差的犹豫了。   “你出去瞧瞧主殿有没有吩咐,皇上今儿心情不大好,都警醒些。”   “是。”   在偏殿里当差的宫人被他打发走了,其他人都守在门口,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李怀德终究没忍住内心的好奇,唯一一次破了例。   他一向知道好奇心害死猫,知道的越多越糟糕,可是他这次破例并不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是在刚刚要扔奏折的时候,他的脑子里竟然产生一种奇妙的想法,这三本奏折里恐怕不是写了错字这么简单,而是藏了一个九五之尊的秘密,所以他才会不同以往的那么恼火,甚至把罪责再次怪到了自己头上。   以李怀德这么多年在深宫伺候人修炼的功力,他觉得方才的圣上并不只是恼怒那么简单,确切的说更像是恼羞成怒。   他咽了咽口水,终究打开了那三本奏折,待看清楚上面批注的错处究竟是什么内容时,李怀德不禁打了个哆嗦,手一抖,奏折就落进了火堆里。   火舌一点点吞噬着奏折,最上面那本恰好是翻开的,洁白的宣纸上,除了朝臣上奏的内容,还有九五之尊用朱笔落下的批注。   最末尾,有鲜红的两个字:姝宁。   面前的火已经逐渐燃尽,奏折早被烧成了灰,李怀德却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一尊石像一般。   他连脑子都不能动了,隔了片刻,他才猛地站起来一拍大腿,心里嘀咕道:天呐,皇上真的栽了!彻底的栽在温柔乡里!   上回皇上想方设法的去王家,结果根本没和王家人交流什么,完全帮着处理三姑娘的事儿了,如今更是心神不定,连批阅奏折都忍不住写她的名字。   这真的是情根深种了吧。 第29章 . 029 发现秘密 影卫。   钟侯府里, 同样不太平,陈黛已经闹过好几次要上吊了,并且一直哭喊着不要嫁给于林, 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   甚至还被钟锦绣撞见过一次, 不同于之前精心打扮的陈黛,此刻哭闹的她倒像是疯婆子一样,丝毫没有了身为姑娘家的矜持。   老夫人原本还耐着性子哄, 结果等了几日, 情况越发严重之后, 她也没了耐性,要不是钟兰在中间周旋,估计早就把这个丢人现眼的外孙女撵走了。   钟兰一开始还想让老夫人想想办法, 可是街头巷尾的流言却无法阻拦,如今有些缺德的茶楼里都在说于林大战两女之事, 当然这三位主人公的名姓都被替换了,可是任谁去一听都明白讲的是什么。   甚至这些说书先生舌灿莲花的, 把一桩丑事讲得天花乱坠,反正听故事的人是津津有味,可苦了钟侯府和王家了,尽力想要掩盖,却也招架不住这些消息的传播速度。   就连二夫人都忍不住私下里骂几句陈黛,虽说陈黛不姓钟,可她是钟家的外孙女, 而且最近也一直住在钟家, 已经牵连到钟家姑娘的声誉了。   得亏钟洁绣是和她娘家的侄儿定亲,表哥表妹倒是相配,因此不必担忧退亲一事。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的, 至少得有半年,钟家姑娘们别想出门交际了,其他世家贵女的帖子应该也会避开钟侯府,免得惹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钟锦绣倒是毫无影响,甚至她还是这府里过得最潇洒的人,哪怕她被王家退亲之后,再加上陈黛的影响,如今已经完全没有人跟她提亲了,可是她仍然心情甚好。   “今儿外面天气不错,走,出去晒晒太阳。”   最近气候适宜,钟锦绣三五不时的来后花园里逛一逛,钟侯府的花园建造的极其精美,是精心修建的,里面的奇花异草数不胜数。   当初还是为了她建的,姝宁公主喜欢花草,因此钟侯府在修建花园的时候特地费了好大一番心思,请了不少花匠专门伺候这些娇贵的花草。   虽说如今花匠们被辞退了一半,不过景色仍然很不错,她慢悠悠地流连在各个花坛之间,简直人比花娇。   “姑娘,表姑娘来了。”绿竹比较警觉,见自家主子专心的欣赏牡丹,没顾上看周围,立刻提醒了一句。   毕竟陈黛这几日发疯,可是闹出了不少笑话,都传到蘅梧院了,不能不防。   钟锦绣抬头,就见陈黛领着两个丫鬟走了过来,她今日明显仔细收拾过了,虽说脸色还有些憔悴,哪怕脂粉都没能遮掩,但好歹看起来还像个正常人,不再是那副疯婆子的模样。   “三表姐。”陈黛给她行了半礼,规矩地喊了一声。   钟锦绣挑了挑眉头,本以为她是来找茬的,没想到竟然比以往还要像个人,难道要先礼后兵?   虽说心中冒出诸多猜测,不过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她也回了半礼,继续往旁边逛,并不准备停留。   “表姐可知,我和于小公子的亲事定下了,再过半月就要出嫁了。”陈黛主动开启了话题,声音有些冷。   “现在知道了,恭喜。”钟锦绣回头看她,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恭喜”这两个字刚说出来,顿时陈黛的眼眶就红了,倒不是要哭,而是透着无数的愤恨。   “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本来该匆匆嫁给他的人是你,成为这望京笑话的人也该是你,我是替你承受的这一切,表姐可真没有心啊!”陈黛咬牙切齿的道。   钟锦绣抿了抿唇,脸上闪过几分不快。   她就知道,陈黛永远不会反省自己,总能把事情责怪到旁人头上。   “我不明白表妹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你要怨也该怨于林,让你出丑的人又不是我!”   “你可真会说风凉话,他原本就是冲着你去的,结果我倒霉落到我头上了。不过表姐你放心,下次你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兴许我前脚嫁进于家,你后脚就跟来了。不过那时候你最多也只能以贵妾的身份了。”陈黛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忘记威胁她,恶意满满,相当恶毒的诅咒了。   钟锦绣“啧”了一声,她直接转过身面对她,冷声道:“表妹,你始终都学不乖。难道你自己就没责任吗?如果当时你不要往前院去,而是乖乖地和二姐待在一起,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吗?你心里本来就有鬼啊。”   “你怎么知道!”   陈黛一惊,她的确是在偷偷去前院的路上被人敲晕了,毕竟因为听到那些贵女提到前院有诸多贵公子前来,她就动了心,想着偷溜去万一遇上哪位青年才俊,来一场浪漫的邂逅,她就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了。   可是她被敲晕了,等睁眼之后就觉得热,而且于林还在对她动手动脚。   紧接着她就明白过来了,扯着嗓子道:“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是故意让我失身的?钟锦绣,你好歹毒的心肠啊!”   她想吃了钟锦绣的心都有了。   “我要是有这神通广大的本事,难道还会被王家算计吗?我也就是瞎猜的,外头的说书先生多说了一嘴,没想到竟然猜对了。人心不足蛇吞象,表妹,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啊,别——”钟锦绣当然不可能承认。   整件事情,陈黛的确很惨,可又不是她对不起陈黛,陈黛却每次都把脏水往她身上泼,还对她进行这么恶毒的诅咒,更让她想起那天于林恶心又猥琐的嘴脸,所以忍不住刺一刺陈黛。   她的话还没说完,陈黛就忽然扯下自己头上的簪子,直接冲了过来,簪尖就这么对着她的脸,要划花她的脸。   “啊——”一切都发生的非常突然,几个丫鬟乱作一团,绿竹离得最近,整个人扑过来想要挡住。   陈黛的眼中闪过无数恶意,甚至在簪尖对准钟锦绣的脸时,嘴角轻轻扬起,带着得逞的笑容。   显然她觉得无人能够阻拦她,今天一定要毁了钟锦绣这张脸,让她再也不能依靠这张脸蛋去勾人,也当不了狐媚子,不如出家当姑子算了。   “嗖——”的一声,眼看就要成功了,陈黛却觉得膝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痛起来,让她直接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紧接着手腕也是一阵剧痛,她直接尖叫出声,手里的簪子立刻就摔了出去,她觉得骨头都要断了。   周围一片乱糟糟的,陈黛身边的丫鬟立刻去拉她起来,而钟锦绣则连忙后退了两步,绿竹她们也纷纷挡在她身前,不再让陈黛有靠近的机会。   “什么东西!好痛啊,我的手断了,赶紧去请大夫——”   陈黛的尖叫声几乎要把旁人的耳膜给震碎了,她的声音都在打颤,显然是痛到了几点,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再也顾不上伤人了,不停地让丫鬟去找大夫。   有个丫头直接一路小跑出去找人,另外一个丫鬟则扶着她的胳膊,想要将她搀起来。   结果陈黛根本站不起来,她被打中的那条腿完全使不上力气,膝弯更是痛到了极致,甚至还是神经性的抽搐,整张脸都被痛苦的表情填满。   陈黛为何突然摔倒,钟锦绣不太清楚,但是后面她突然手抽筋似的把簪子扔了,她却看到了。   有个小石子砸到了地上,还弹了两下,她知道应该就是这玩意儿攻击了陈黛,也救下了她。   她在宫里生活了十年,瞬间脑子里就闪过几个念头,她知道皇上身边有影卫,各个世家大族的家主恐怕也有影卫,特别是老侯爷这种久经沙场的武将,肯定有自己的人手。   就是不知道这影卫是不是老侯爷派来保护她的。   转瞬间她又把这个想法给否决了,世家大族的家主培养的影卫人数很少,毕竟若是被发现的话,绝对是要重罪,她一个被撵出宫的姑娘家,根本不值得老侯爷把珍贵的影卫浪费在她身上。   另外老侯爷对晚辈的确挺薄情的,就算与她也没太多的祖孙情,更不可能给她用了。   她思前想后,再联想到上回在王家,于林明明已经都要轻薄她了,结果她却毫发无损,若说九五之尊来得那么巧,她是不信的,估摸着当时也是有影卫在她身边。   “姑娘,咱回吧。”绿竹看着陈黛这鬼哭狼嚎的模样,心里还是充满了后怕,立刻凑近了几步,提醒钟锦绣。   “回吧。”   钟锦绣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裳,转身就走,对于身后陈黛的哭嚎充耳不闻。   显然方才那小石子把她砸得很痛,陈黛连叫骂的功夫都没有,唯有一个劲儿的喊疼,就连钟锦绣离开,她也顾不上阻拦了。   若是往日的话,恐怕这会子陈黛早就诅咒上了。   钟锦绣回到蘅梧院之后,就坐在院子里假寐,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实际上她的脑子一直在思考着。   皇上这影卫究竟是什么时候派来的?又跟了她多久呢?   不过既然连龙影卫都舍得派来,那证明皇上对她非常关注,她可以更近一步。 第30章 . 030 皇上敷脸 苦肉计。   寿康宫内, 太后与皇上相对而坐,各自手边都摆着茶盏,除了一开始行礼之后, 客套了几句, 殿内就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这两人在名义上是母子,可是却非常不熟,因此总是容易让气氛陷入僵冷之中。   哪怕二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都很和善, 显然是想和谐相处的, 但是氛围却不怎么好, 至少殿内候着的宫人们,全都低着头屏声敛气,恨不得直接缩在角落里, 免得被殃及到。   最后还是太后先开了口:“皇帝,你登基已有三个月了, 这后宫里还是空得很,选秀一事你是如何考虑的?你若是有什么打算, 还是尽快跟哀家提一声,免得到时候无法应对。”   九五之尊登基之后,有两件事情必定会被提上日程,一件是再开科考,算是给广大学子的福利,另一件则是选秀。   身为皇帝,那早些有妃嫔开枝散叶, 定下储君更能稳住江山社稷。   皇上年轻本不用如此着急, 可是因为先帝子嗣单薄,导致整个大黎朝差点没有新帝继位,已然成了诸位朝臣们心中的一根刺, 才时时刻刻都惦记着此事。   恩科已开,就连科考的考官们都已经动身前往各考试地点,可是选秀一事却迟迟未能定下来。   朝堂上几方势力的官员,竟然空前绝后的团结,也不忙着争权夺利了,中心思想都是要皇上赶紧选秀,甚至礼部那边都摩拳擦掌的开始呈上方案交由皇上过目了,只要九五之尊点个头,那边选秀必定会热热闹闹的展开。   他们想的很美好,毕竟皇上正是血气方刚的日子,最需要女人的时候,结果后宫里空得很,之前还能说克妻名声不好听,没人愿意嫁给他,可是如今他都是大黎朝最尊贵的男人了,那肯定有很多姑娘家前仆后继的。   再者说诸位朝臣家也有待字闺中的姑娘,可都有心思往宫里送,哪怕不送嫡女,也要送庶女啊。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若有自己人在宫里当妃嫔,那枕边风的力量可不容小觑。   理性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他们都把一切给准备好了,可是皇上硬是没有点头,甚至每次都会找借口,之前是要把精力放在科考之上,一个拖字诀贯彻到底,到了科考事宜都安排好了,他还是不愿意,这可愁坏了诸位大臣,无论怎么上谏,皇上总是有理由。   表示他要把精力放在朝事上,至于后宫选秀一事,等大黎朝走上正轨再说。   “是有人把这事儿烦到了母后面前?”沈砚眯了眯眼,低声问了一句。   “哀家倒是不想理会,不过你可把他们给吓坏了,这等朝事稳定一说可是模糊不清的。皇上还是给个具体时间为好。”   太后请抿了一口茶,心底对于皇上的肆意妄为,也有些无语。   皇上这话任谁听了都会害怕,感觉就跟耍无赖似的,谁知道他所谓的大黎朝安定是什么时候,况且这句话更像是威胁,如果群臣们在某些朝事上与皇上意见不统一,那么这算不算不安定?   这不是逼迫朝臣们必须全都听皇上的吗?   所以这些大臣们也都害怕了,赶紧请太后出马,毕竟太后在名义上可是皇上的母亲,再者这种事情本来太后也要管的。   “儿臣谨遵母后吩咐。”沈砚倒是没有推脱,而是郑重地应承了下来。   “哀家这里有师画的要参选姑娘的画像,都是礼部那边认真挑选出来的,总共就十几张,你瞧一瞧,选几个喜欢的先让他们安心?”太后见他没什么抵触心里,立刻再接再厉。   倒不是她要讨人嫌,而是先帝子嗣单薄一事,让太后产生了很强的心理阴影,本来对先帝就有些愧疚,毕竟她也只诞下太子,结果还身子不好,没能继承大统,至于其他妃嫔也没能留下男婴,简直像是受到了什么诅咒一般,因此她对皇上的子嗣才会上心。   不过这回沈砚却没同意,相反还皱起了眉头,倒不是不满,只是不情愿。   “朕暂时不想看。”   “皇帝——”   “母后,你近些时日受苦了,若是寂寞可传钟家三姑娘进宫坐坐,朕之前不该肆意妄为,还是有人陪在您身边说说话解解闷才好。”   他直接打断了太后的话,显然是不愿意进行这个话题了。   倒是太后微微一愣,她是万万没想到皇上在这种时候竟然提到了钟锦绣,而且还是提议让她多进宫陪陪自己的状态。   皇上这得是多讨厌选秀啊,竟然能松口让旧仇人入宫?要知道之前皇帝在寿康宫宫门口对着钟锦绣冷嘲热讽,以及一口一个“钟氏女”还恍若昨日呢。   太后心底虽然觉得此事有些突兀和不寻常,但是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毕竟对于钟锦绣她也甚是想念,倒不是她把人给忘了,而是好几次想要传她入宫,又怕惹来皇帝,皇上肯定不会对她这个太后如何的,可要是再对钟锦绣冷言冷语一番,那恐怕锦绣的境况更加糟糕。   “皇上不觉得这孩子不懂事了?”为了保险起见,太后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万一她把人叫来,结果皇上又翻脸了,那可真不是个东西了。   “朕哪能跟一个弱女子斤斤计较,就是吓唬她一番。若是太后同意,再让她入宫晋位又有何不可。”   沈砚丢下这句话,就告辞离开了。   倒是太后一直怔怔地发呆,还是一旁的魏嬷嬷出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   “主子,您说皇上这是何意?是真是假?”   魏嬷嬷也被皇上的态度给弄晕了,忍不住低声询问道。   当初皇上那么厌恶钟锦绣,魏嬷嬷可是就在旁边,看的一清二楚,也听得明明白白,结果皇上这就转性了,真是摸不着头脑。   “君无戏言,他既然在哀家面前这么说了,那就必定是认真的。至于为何转变了态度,或许是真的不愿意选秀,拿这事儿来与哀家交换,他放过锦绣,哀家也别逼着他选秀。”   太后这话一出,魏嬷嬷的脸色就变了,甚至有些苍白:“皇上为何如此忌讳选秀,莫不是——”   下面的话她没敢说出口,不过光从她急变的面色就可以看出,她这个猜测绝对骇人听闻。   魏嬷嬷跟着太后一路披荆斩棘,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但还是对于这次猜测极其害怕。   “莫慌,说不准其中有什么误会。你也派人打听打听,皇上之前可有侍妾?他刚登基不久,朝中事宜难以全权掌控,如今朝臣们一而再再而三逼他选秀,未尝没有让自家女儿进宫夺宠的意思,前朝本就控制不住,若是后宫也被这些世家清贵掌控,那皇上可没有退路,他内心抗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太后挥了挥手,及时制止了魏嬷嬷的想法。   “是。”魏嬷嬷立刻领命下去安排了,这可是大事儿,若是皇上真有什么苦衷,那大黎朝恐怕又要动荡不安,因此在人员安排上,她极其的小心谨慎,既要聪明,还得仔细,若是什么都没查出来还暴露了,那绝对要以死谢罪了。   ***   钟锦绣还在发愁该怎么与皇上见一面,毕竟皇上在皇宫里,轻易不出来,她又在闺阁之中,钟侯府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她连出门都不可能。   结果刚打瞌睡就递来了枕头,太后竟然招她入宫了,瞬间整个钟侯府都一片哗然。   之前皇上的太监亲自送她回府,如今太后再次传召她入宫,这一切都彰显着钟锦绣复宠的日子指日可待。   原本卯足了劲,准备跟她死磕到底的钟兰母女,忽然就偃旗息鼓了。   陈黛更是怨天尤人,她上次袭击钟锦绣未成,自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袭击了,等回来休养的时候,就发现她的手腕和腿弯都肿了起来,只能卧床不起了。   明明半月后她就要出嫁了,可是大夫告诉她,以她目前红肿的状态,她到时候走路也不会太顺畅,根本无法恢复。   “娘,凭什么老天爷要这么不公平啊。我半个月就要出嫁,嫁妆什么一切从简,成了全望京的笑柄,而她却好命得能进宫去见太后,若是太后念起了她的好,说不定还要恢复她的位份,是也不是?”陈黛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她这些日子简直过得一团糟,所有的事情都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虽说像她这样的姑娘,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攒嫁妆了,可还是有很多大件没备齐全,就比如她的床和衣柜这些大件,都还在荆州,根本不在望京,快马加鞭让人送过来,都赶不上。   另外她的嫁衣也是赶紧请了绣娘绣制,估摸着连之后修改的时间都没有,一切都急匆匆的,透着不得不赶紧嫁人的气息。   更让她绝望的是,这件丑事的风头还没过去,外面就又开始传,于小公子竟然出入青楼,还叫了头牌伺候,又给说书先生提供了精彩后续。   最后于家家主忍无可忍,直接去青楼抓人,并且用棍子把于林抽得直接晕过去了。   一切都透着不详的意味,她还没嫁过去,就已经预料到这婚后的日子有多么难熬。   要进宫的那日,钟锦绣早早的就被叫了起来,丫鬟们全都围着她转,从要穿什么衣裳就开始争论起来。   “姑娘好不容易进宫,自然是要穿得光鲜一些,免得太后娘娘瞧了担心。再有说不准还要遇上其他主子,到时候他们肯定要看笑话,必须得从头到脚都极其精致,告诉他们咱姑娘仍然过得很好。”这是绿竹的意见。   倒是红梅有些迟疑:“咱姑娘过得如何,不是靠衣裳凸显的。只要精神状态好,怎么看都好。外加那位的态度还是有些不明晰,低调行事为好。”   几个小丫鬟也跟着站队,每个人对姑娘进宫一事都非常慎重。   最后还是钟锦绣亲自挑了衣裳和钗环,才算是把这一场争端给平息了。   “穿什么都好,我都能进宫见太后了,想必那些不长眼的人也不敢如何嚣张,最多嘴上逞几句威风。”钟锦绣挥了挥手,立刻丫鬟们都井井有条的围着她忙起来,又打水替她梳洗的,也有准备好胭脂水粉替她描眉画黛的。   临走前,侯夫人也来了,握着她的手细细叮嘱,让她有些恍惚,好似回到了儿时他头回入宫的场景,母亲也是这般殷殷叮嘱,生怕她不小心犯了错。   “娘,您放心吧。我去去就回。”   到了宫门口,魏嬷嬷已然在那儿等着了,甚至身后还跟着太后乘坐的轿辇,显然是要接她进去。   钟锦绣微微挑了挑眉头,转而欣喜的勾了勾唇,伸手握住了魏嬷嬷的手。   虽未说话,但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见到了太后,二人自然又是抱在一起,不禁红了眼眶。   “好孩子,你受苦了。”太后抚摸着她的脑袋,一声声轻柔的安抚着。   “不苦,见到母后就不苦了。”   许久未见,自然是有很多话要说,太后着重问了王家退亲的事情,钟锦绣也未曾隐瞒,立刻将这中间发生的事情捡了要紧的说了。   太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甚至有几次都忍不住发了脾气。   “好一个王夫人,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太后听完,对王夫人简直厌恶至极,身份落差之后,想要退亲不是不能理解,可是非要把事情做得如此绝,甚至已经到了羞辱的地步,这就完全是欺人太甚了。   “母后,一切已经过去了,我现在过得好好的呢。”钟锦绣怕她气出一头来,立刻放软了声音撒娇。   两人又说了一些体己话,之前愤怒的情绪已经消散了,不过太后的兴致仍然不算高涨。   哪怕钟锦绣说笑话逗她,仍然没能缓解。   “母后,您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吗?”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太后抿了抿唇,脸上闪过几分迟疑,显然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后还是想要打探一番:“锦绣,你觉得皇上和王二郎走得近吗?”   钟锦绣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王峥是御前侍卫,就是要负责守护在皇上左右,走得的确挺近的。”   皇上和其他御前侍卫也走得挺近啊,不近怎么叫御前侍卫呢。   太后听到这个回答,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头,她似乎不是想问这个,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斟酌了片刻又道:“他们和你私下见面的时候,可否有什么亲密的举动?”   钟锦绣微微一惊,顿时有些心虚,不知道她抓住皇上的手算不算亲密举动,当然面上还是立刻否决的:“母后,您想什么呢。我与王峥已然退亲,甚至因为后续发展的这些事情,不是仇人也差不多了,我是一眼都不想多看他。至于皇上,虽说同意我入宫,可是我与他之间还是有诸多矛盾在的,更不可能有什么亲密举动了。”   哎,不是她要欺骗太后,而是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呢,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啊,万一皇上到时候不配合,弄得她自作多情,那她的颜面往哪儿搁。   太后听到她的回答,顿时脸上的表情更加纠结了,轻咳了一声,才继续道:“不是说你,而是说他二人之间,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过于亲密的举动。”   钟锦绣:???   她一脸痴呆的表情,显然是没反应过来,他俩能有什么亲密的举动!   太后见她一副受了大刺激的表情,也觉得不太好,立刻道:“罢了罢了,就当哀家没问过,你别再被吓傻了。”   太后这时候说算了,钟锦绣当然不乐意,这都挑起了她的好奇心,怎么可能罢了,必须得继续往下说啊。   “母后,您这是什么意思?您在怀疑他们二人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哪怕殿内唯有她们二人,可是钟锦绣在说起这句话的时候,仍然忍不住压低了嗓音,凑到她跟前轻声道,一副贼兮兮的模样。   没法子,太后这个怀疑实在是太让人惊悚了。   太后连忙捂住她的嘴,钟锦绣眨巴着大眼睛,极其无辜的看着她。   “哎,也不是。主要皇上不愿意选秀,百般推辞。哀家这心里不踏实,龙乾宫那边又插不进手,恰好你与他们私下见过面,哀家就想着问一问。”   钟锦绣稍稍放下心来,还好还好,原来是空穴来风啊。   要是真有此事,那她可得第一个哭了,全盘计划落空啊,若是皇上真有龙阳之好,那她再怎么勾-引,那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费功夫。   “母后请放心,他们二人就是皇上和侍卫,没有任何亲密举动。”钟锦绣信誓旦旦的道。   “你确定?”   “是的,那次见面,是因为王峥想要挽回我,恢复我们之间的亲事,但是我没同意。整个会面都是以我为中心,根本不可能出现您想的那种情况。”钟锦绣有些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   难得运筹帷幄的太后,竟然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太后听她如此说,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倒是钟锦绣生出几分兴趣来,不由得问道:“母后,您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想法?据我所知,皇上之前是与旁的姑娘议过亲的,若不是中间出了差错,他恐怕就是——”   说到这里,钟锦绣迟疑的停顿了一下,看着太后认真在等待她的下文,索性也没隐瞒。   “他差点就成了我的姐夫。”   太后眨了眨眼,“皇上与你姐姐议过亲,是真的?”   “是。”钟锦绣点头。   太后舒了一口气:“那就好,主要是对于选秀一事,皇上百般推辞,而他身边没有走得特别近的女子,连侍妾都没查到,所以哀家才会胡思乱想。”   真的不怪她多想,主要是皇上真的太诡异了,选秀又不是什么动摇国家根本的事情,况且九五之尊本来就要多子多福,这样才能有孩子继承大统啊。   难道先皇的教训还不够大吗?   偏偏他极其不情愿,甚至太后让魏嬷嬷去探查,结果也不太好,沈砚有过侍妾,可是早就遣散了,甚至是他亲自安排嫁了人,很大的可能是那些侍妾只是名义上的,他连收用都不曾,要不然怎么可能安排嫁人。   再加上皇上对身边的宫女没一个另眼相待的,身边除了太监就只剩下侍卫了,而他最近又与王峥走得特别近,所以太后才会有如此猜测。   又因为钟锦绣刚好提到了与他们二人私下见面,就更让太后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忍不住问出了口。   钟锦绣却忍不住想发笑,她自然知道皇上为何与王峥走得近,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也是为了她。   至于他身边没有女人,之前在静安寺的时候,皇上就对她言明了,那个时候她以为他只是没有娶妻,但是妾侍肯定有的,万万没想到连妾侍都没有。   当然她憋住没敢笑出来,就怕让太后起疑。   等到傍晚的时候,钟锦绣不好久留,准备告辞了。   哪怕再怎么不舍,太后也没有让她留宿,毕竟不合规矩。   结果皇上那边却派李怀德来传口谕,说是太后许久未见钟姑娘,让她小住几日。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整个寿康宫的人都惊了,万万没想到皇上的变化竟然如此大,明明之前夺了人家封号,又撵出宫的人就是他,结果这会儿又上赶着来当好人,要留她在宫里小住了。   “多谢皇上。”   虽然沈砚没来,但钟锦绣还是恭敬地行了礼道谢。   李怀德立刻避开她的行礼,不过却仔细的扫了她一眼,将她的穿着打扮全都默默记在心里,免得待会儿回去之后,皇上若是问,他得事无巨细的答上来,否则又要承受九五之尊的怒火了。   最近皇上的脾气可越来越不好了,简直像是充了气的胖头鱼,天天气鼓鼓的。   等把李怀德送了出去,太后就忍不住问道:“锦绣,你是不是做了什么,皇上竟然主动要你留宿?”   实在是九五之尊前后态度相差甚远,所以太后才有诸多疑问。   “兴许是我过得太惨了,皇上也不好意思再针对了吧。毕竟他是一国之君,要忙得事情有很多,哪里会紧盯着我这个小女子。”   钟锦绣摇了摇头,立刻就找到了借口。   实际上这番话也就是往九五之尊的脸上贴金了,皇上可是小肚鸡肠的很,若不是对她产生了旁的心思,兴许还在针对她呢。   太后接受了她这番解释,钟锦绣就在寿康宫住下了,一连住了三日。   宫里宫外因为她在后宫里住了三日而炸开了锅,这就是一个信号,几乎已经确定了钟锦绣复宠的日子就在不远的将来。   明明钟侯府如今深陷泥淖,陈黛和于林的笑话真是一日比一日荒唐,可是钟锦绣却能丝毫不受影响,甚至还有重回往日殊荣的意思。   外面的传闻,哪怕没有传到钟锦绣的耳朵里,她也能猜得到,不过她却完全顾不上,反而心底盘算着另一件事儿。   她最多再住一日就要离宫了,可是却和皇上没有见到一面,这可不行。   她的心底早就盘算好了,既然皇上不来,那她就得去,当然直接偶遇九五之尊,那可是下下策,对付男人还得让他主动来见自己才是。   “姑娘,魏嬷嬷来了。”绿竹通禀了一声。   钟锦绣立刻起身相迎,魏嬷嬷快走了几步,“姑娘不用迎。”   “嬷嬷来了,看茶。”   “不用忙,老奴就是来知会姑娘一声,晋阳长公主刚去了御花园,您若是要与她相见,得快些了。”魏嬷嬷摆了摆手,拦住了要给她倒茶的丫鬟。   钟锦绣眨了眨了眼,立刻道谢。   她进宫之后,晋阳长公主就称病不出了,连请安都不来了,显然是在躲着她。   晋阳也是有眼色的人,当初钟锦绣被撵出宫的时候,她就大肆去蘅梧宫炫耀一番,虽然最后被钟锦绣用玉箸抽了一顿,不过晋阳当时的态度可谓极其嚣张,若不是她一直没能出宫,否则钟锦绣的惨状里面绝对还有她的功劳。   如今钟锦绣被留下小住,而且还是皇上亲自下的口谕,这代表了什么含义,在宫里长大的晋阳,比任何人都清楚。   无论是不是代表了钟锦绣要重回深宫,反正在这个节骨眼上避开就是了,因此晋阳一直没敢出来,躲在自己的寝宫里,可是一连三日不出来,晋阳早就憋闷死了,再加上越想越气,觉得自己凭什么要退缩,就算撞上了钟锦绣,那她依然没有自己尊贵,怕什么。   就在这种心理变化之后,晋阳终于还是出来散心了。   而早就拜托魏嬷嬷观察她的钟锦绣,也是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今日天气特别好,微风拂面,温度适宜,坐在凉亭里惬意的很。   晋阳还让人端来了好茶和糕点,独自坐在石凳上慢慢享用。   “晋阳长公主。”   晋阳正在把注意力放在河对岸时,忽然听到一声呼唤,结果一转头就看到钟锦绣从不远处走来,婷婷袅袅的那模样,好似她还是之前的姝宁长公主一般,竟然让人产生了几分恍惚的错觉。   钟锦绣冲着她行了一礼,便走进了凉亭里,还十分自然的坐在了她的对面,让晋阳都没反应过来。   “谁让你坐下的?”晋阳回神之后,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不满地道。   对于晋阳的冷言冷语,钟锦绣丝毫不害怕,甚至还冲她友好的笑了笑,给自己倒了杯热茶,那动作极其悠闲。   “别那么小气嘛,景色这么美,独自欣赏岂不是可惜了。”   她的语气轻柔,好像对面坐着的人是她闺中密友一般。   可是她越这般悠闲自在,晋阳的心里就越发不舒坦,看她也更加不顺眼。   “钟锦绣,别给你脸不要脸,陛下虽然留你在宫里小主,但是你依然是白身,哪有资格和本宫平起平坐,给我站起来滚出去,别扫了我赏花的兴致。”晋阳直接撵她滚出去,丝毫情面不留。   “晋阳长公主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呢,你的脸不疼了?”钟锦绣脸上的笑容也消散了,直接犯难。   她这话音刚落,晋阳的脸色就变了,眼神里的仇恨完全不加以遮掩。   钟锦绣这几句话,立刻就让她想起之前她被钟锦绣用玉箸抽脸的状态,那股被她深埋心底的恨意再次蓬勃而出。   哪怕她之前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毕竟钟锦绣说不定真的要翻身了,可是此刻听到这句话,也彻底破了功。   “钟锦绣!你既然不出去,那就休怪本宫不客气了!大胆刁民,竟然对长公主不逊,给我抽她的嘴。”晋阳当场就怒发冲冠,立刻指挥身边的大宫女上前。   这大宫女也没犹豫,直接就上前要打人。   毕竟钟锦绣只带了两个丫鬟过来,而且还真的就是白身,晋阳可是这宫里的主子,要抽她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绿竹和红梅二人立刻上前来挡在她的面前,面对晋阳,她们两个做下人的也不敢多嘴,可是拦着大宫女却是丝毫不含糊,明显有种“想打她先把我俩给摆平”的意思。   “这两个下人目无尊卑,给本宫一起教训她们!”晋阳立刻吩咐道。   连钟锦绣她都决定要抽了,更何况是两个丫鬟。   “你们俩退下,去亭外等我。”钟锦绣挥挥手。   红梅和绿竹对视了一眼,见自家姑娘语气坚定,便都行了一礼退出了亭子外。   还有宫女想追出去,结果却被钟锦绣给拦住了。   “晋阳长公主,你对着两个丫鬟撒气作甚?”她眉头高高扬起,语气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晋阳原本就是急脾气,再加上钟锦绣早就是她的心头之恨了,只不过两句话,就已经把她的怒火推向了巅峰,她根本等不及宫人动手了,直接冲了过来抬起手对准了她的脸,显然要亲自动手。   “啪——”的一声脆响,这一巴掌实打实的落在了钟锦绣的脸上。   凉亭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钟锦绣抬手捂住脸,后退了两步,浑身都透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晋阳也是僵硬了瞬间,她是完全没想到竟然会真的打到人,明明之前钟锦绣都不可能被她打到的,正如当初夺位圣旨下来了,钟锦绣已经变成白身,却仍然有办法让晋阳吃了亏,甚至还左右开弓,把她的脸都打出血来。   结果今日竟然站着不动被她打到了,晋阳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钟锦绣的眼眶一红,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显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模样。   “本宫没让你走,你敢走,好大的胆子!”   晋阳回过神来的时候,钟锦绣已经冲出凉亭了,红梅和绿竹紧随其后,看起来像是夺路而逃。   “殿下,要奴婢带人去把她抓回来吗?”有个大宫女问道。   晋阳眯了眯眼,难得能在钟锦绣这里讨个便宜,她方才甩过去的那巴掌用了全力,直到现在她的掌心还在发热,似乎还有抽到她脸上的那股感觉,心底舒坦极了,只觉得通体舒泰。   难怪钟锦绣之前那么喜欢抽人,原来是这样的状态。   她现在有些后悔,方才怎么没多抽两巴掌就让她跑了,可惜如今理智回笼,知道自己若是真的派人去追了,估计太后那边不好交代。   “罢了,算她跑得快!”晋阳挥了挥手。   再等等,不着急,若是皇上没有恢复钟锦绣的长公主之位,那么等下回钟锦绣再入宫,她定要赏她十个八个巴掌,以解心头之恨。   “姑娘,姑娘,您疼吗?”红梅和绿竹一路追在她身后。   钟锦绣确定晋阳看不见了,才停下脚步。   “姑娘,您的脸都红了,咱赶紧回去,让小厨房要两个熟鸡蛋滚一滚吧,不然明日肯定要肿起来的。”红梅立刻凑近了看,顿时就心疼了。   晋阳这一巴掌甩的用了十足的力气,当下就留下了非常深的红痕,钟锦绣的皮肤又嫩,如果不及时处理,恐怕会更加严重。   “没事儿,我现在不想回寿康宫,若是被太后瞧见了,估计又要心疼了。红梅,你去找人想法子要两个鸡蛋来吧。”钟锦绣挥了挥手,立刻拒绝了她的提议。   倒不是她真的不想回去,而是好不容易挨了这一巴掌,她的苦肉计还没唱起来呢,怎么可以立刻回去。   “成,前面就有凉亭,您去坐坐,奴婢去去就回。”红梅看到这条路上经过的人不算多,但也不是死角,不至于发生什么在王家那种龌龊事儿,又叮嘱绿竹道:“你照顾好姑娘。”   “好的,红梅姐姐,你就放心去找吧。”绿竹立刻点头,扶着钟锦绣坐到了凉亭里。   钟锦绣一进了凉亭之后,就往石桌上一趴,脸也埋进胳膊里,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哪怕绿竹跟她说话,她也是摇头,只让绿竹安静,她要趴一会儿。   这无论怎么瞧都是一副委屈又可怜的模样。   龙乾宫里,沈砚已经扔了第七份奏折给李怀德了,及时不打开看,李总管也知道这些奏折是让皇上选秀的,最近朝臣们关于规劝选秀一事,已经使出了各种花招,显然是和皇上对上了,君臣两边互不相让。   内殿里候着的宫人没有一个敢大喘气的,全都敛声屏气,就怕发出任何一丝声音,惹来皇上的不快。   实际上九五之尊此刻的情绪极其糟糕,哪怕无人招惹,也足够他上火的。   男人面沉如水,拿着朱笔批阅奏折,活像是这些奏折都欠了他大笔银子一般。   “陛下。”忽然一道黑影从阴影中落入殿内。   “你们都下去吧。”沈砚一见是影卫,立刻挥挥手,顿时殿内的人就走得七七八八了。   李怀德虽然好奇这种时候,影卫突然冒出来找陛下做何事,不过却死死地把好奇心压制住,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他之前偷看到废弃奏折上写着“姝宁”二字,已然日夜受折磨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甚至梦见自己不小心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然后传得后宫皆知,他就被皇上给“咔嚓”了,那一瞬间似乎都感到脑袋落地的疼痛。   结果等他一睁眼,却发现脖子真的酸痛异常,吓出了一身冷汗,以为自己脑袋真的不保了。   真正清醒的时候才明白,他这是睡得落枕了。   不过一个小秘密就让他寝食难安了,他现在真的承受不住任何其他的秘密了。   “什么事儿?”因为频频遇上触他霉头的奏折,皇上的语气不太好,甚至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躁。   等殿内的宫人都离开之后,龙一才汇报:“方才传来消息,钟姑娘被晋阳长公主打了,也没回寿康宫,就找了个偏远的凉亭里,趴在石桌上哭。”   “什么?”男人瞬间就丢下朱笔,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晋阳好狗胆!朕都没舍得打她一巴掌!”   皇上非常的激动,一不小心竟然吧心里话说出来了。   瞬间殿内就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哪怕是见过无数大场面的龙一,此刻也替自己捏了一把汗。   今天真的流年不利,怎么偏偏让他遇上了这事儿,他被迫知道了皇上的小秘密。   “下去吧。”九五之尊啧了一声,眉头皱得更紧了,明显情绪也更差了。   过了片刻,李怀德便被叫了进去。   “去御花园。”他一声令下,直接抬脚往外走。   李怀德还想准备龙辇,却被拦住了,显然皇上不需要,并且连宫人都只带了两个。   ***   钟锦绣趴在桌子上,有些百无聊赖,心里也没什么底。   她盘算了这么久,还被晋阳打了一巴掌,就是为了引皇上来看她。若是九五之尊没收到消息,或者知晓之后并无要来看她的意思,那不是白忙活一场吗?   她这一巴掌也白挨了。   当周遭都安静下来的时候,人就容易想七想八,特别是钟锦绣还故意营造出这种失落悲伤的氛围,难免会触动了几分消极的情绪。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她趴着要睡着的时候,听到了一道熟悉的男声。   “你在这儿作甚?”   这道声音离自己非常近,好似就在头顶发出来的一样,正在神游太虚的钟锦绣被吓了一跳,猛然抬头,就看见九五之尊那张俊脸。   他已然站在石桌的另一边,轻皱着眉头看她,脸上的神情透着几分不解。   钟锦绣立刻看向绿竹,绿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撵出了凉亭,正委屈的看着她,张嘴似乎想解释。   “是朕让她不要通传的。”男人解释道,紧接着弯下腰,凑近了几分,仔细盯着她的脸瞧,眉头越皱越紧。   “你的脸怎么了?被谁打了?”   对于他这样的关心,钟锦绣心中是得偿所愿的欢喜,不过面上却丝毫不露,相反也皱了皱眉头,偏过头去不让他瞧,低声道:“皇上别问了,是我不小心。”   万万没想到,她往日最讨厌女子欲拒还迎的模样,总觉得是装柔弱,可是今日她竟然亲自上阵使用了这招。   别说,还真好用。   当她的话音落下,男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扭过来,甚至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被打出来的那几道红痕。   钟锦绣轻吸了一口气,不由得往后缩,显然是疼。   “躲什么?别人打你的时候,你不知道躲,如今朕只是瞧瞧,你倒知道躲了。”   如果不是九五之尊还要维持人设,想必此刻他定是要丢个白眼过来的,就算没有白眼,男人的眼神里也透着几分嫌弃。   “李怀德。”沈砚传唤了一声,并且冲着他伸出手。   李大总管立刻走进凉亭里,从衣袖里摸出一块包着东西的手帕。   沈砚松开她的下巴,直接将手帕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正是两个鸡蛋,显然是煮熟的。   男人拿着鸡蛋对准了石桌磕了两下,又滚了一圈,就开始剥鸡蛋了。   看着他这动作,钟锦绣微微一怔,如果她没会错意的话,皇上这是要给她敷脸吗?   沈砚本来没觉得剥鸡蛋有多难,他虽然每次吃鸡蛋,都是剥好的,但只要双手灵活的人,应该都会剥吧。   结果偏偏这个鸡蛋不给他面子,剥下来的蛋壳上连着一层薄薄的蛋白,他试图挽救一下,结果就剥的坑坑洼洼,有些地方缺块蛋白,有些地方又不缺,很显然这个鸡蛋想被他诛九族了。   对着掌心里这个有些丑陋的鸡蛋,九五之尊微微发怔,那是相当的尴尬,沉默了片刻才憋出一句话来:“这一看不是个好蛋!”   钟锦绣实在没忍住,直接轻笑出声。   她本来没想笑的,毕竟鸡蛋有时候的确不太好剥,可是皇上这一本正经的评价,有把她逗笑。   男人一听她的笑声,脸色又沉了下去,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仰起脸,拿着这个鸡蛋就不客气的按了上去,直接用掌心搓着鸡蛋在她的脸上滚动着。   “啊——”钟锦绣轻哼了一声,显然是有些痛的,秀眉也轻轻蹙起。   “疼啊?忍着,坏蛋正好用在你这张坏脸上。”   男人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不过手上的动作还是放轻了些。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钟锦绣看了一眼男人,正好对上他的眼神,男人一脸认真,俊朗的眉眼好似会发光一样,而他这种态度仿佛不是在滚鸡蛋,而是在做什么正经事一般。   此刻的九五之尊,周身都透着一股温柔,哪怕他并不是个温柔的人,可是却让钟锦绣的心底产生几分温暖和依赖。   两个人离得有些近,钟锦绣没敢多看,就低垂着眼睑看向桌上的另一个鸡蛋,努力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倒是男人肆无忌惮的打量她的脸,不得不说钟锦绣这张脸真的得天独厚,特别是他此刻捧着她的脸,滚鸡蛋的手指总是不经意的碰到她的皮肤,他甚至觉得她的皮肤比鸡蛋还要嫩滑,也让他心猿意马。   凉亭里虽然无人说话,可是总感觉气氛变得很暧昧,甚至热度好似一直往上攀升。   一群伺候的人站在凉亭外,眼神都看向别处,谨遵非礼勿视的规矩。   红梅手握着鸡蛋急匆匆的跑过来,正想张开说话,结果就瞧见凉亭里的钟锦绣,已经有人帮她在滚鸡蛋了,瞬间闭上了嘴。   李怀德冲她使了个眼色,红梅就一声不吭的也站在了凉亭外,门神又多了一位。   当然红梅的心里可谓翻江倒海,她找鸡蛋虽然费了些时间,可是皇上竟然来得这样快,证明对她们姑娘极其关注,并且还带了鸡蛋亲自来敷。   更加体现了九五之尊的细心和关切,这种小事儿都能考虑的如此周全,如果不是特别在意的人,又如何会想得到。   手中的鸡蛋温度降下去之后,沈砚又磕开了另一个,这回的鸡蛋似乎被他威胁怕了,终于剥出了一个完整的蛋。   “嗯,这是个好蛋。”九五之尊扬了扬眉,终究还是没忍住,显然是在夸赞这颗识时务的鸡蛋。   钟锦绣脸上的笑容又冒了出来,不过她死死的憋住,没有笑出声。   “不许笑。”男人极其霸道的说了三个字,回答他的是钟锦绣清脆的笑声。   “民女忍不住。”她毫无歉意的道。   男人绝对是故意的,她本来能忍住的,但是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她就完全忍不住了,反正笑也笑了,仗着她还受伤,皇上绝对不可能处罚她的。   果然男人没吭声,只是滚鸡蛋的力道更大了些。   “朕瞧瞧。”他放下鸡蛋,又仔细盯着她的脸看了看,巴掌印明显消下去很多,只不过仔细看仍然能够看到红红的。   “好了,下次要小心。”他将鸡蛋放到了手帕上,终于松开了她的脸,当手指远离那股嫩滑的触感时,男人不由得搓了搓指尖,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民女谢过皇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作势要站起来行礼。   男人抬手压了压,示意她不必,钟锦绣顺势就坐了回去,本来她也就只是想装装样子而已。   “怎么不回寿康宫让太后给你做主,躲在这里哭有何用?”男人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视线却停留在她的眼睛上。   巴掌印消下去之后,那双发红的眼睛倒是越发明显了,留下了她之前哭过的痕迹。   钟锦绣拿起帕子擦了擦眼睛,道:“民女怕给太后惹麻烦。反正明日就回了,还是莫要节外生枝的好。”   听到她这句话,沈砚只觉得心里异常憋屈。   哪怕是被他撵出宫,钟锦绣见到他仍然是骄傲的,甚至还对他阴阳怪气,不曾真正的低头,可是如今竟然对着晋阳示弱,这让他非常不舒服。 第31章 . 031 帝王之心 帮忙。   “你对着朕的时候耀武扬威的, 怎么到了晋阳这里却成了怂包?还是朕对你太好是不是?”沈砚挑了挑眉头,语气不满的道。   钟锦绣轻咳了一声,这要不是为了使出苦肉计, 她也不会生受这一巴掌啊, 之前晋阳可被她折磨得极惨。   “那是皇上之前对我不好,又撤了封位,又撵出宫的, 民女都已经过得十分凄惨了, 难道还要摇尾乞怜吗?至于晋阳, 这次是个意外,我出宫之前,可是大嘴巴抽她的。”   她犹豫了一下, 在说好听的软话,还是硬邦邦的态度之间踌躇了片刻, 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她倒是可以说好听话哄皇上,可是以她的个性, 不可能哄他一辈子,还不如就这么直来直往,皇上说不定就好这一口呢。   男人瞥了她一眼,勾唇冷笑道:“你这是在怪朕了?”   “民女不敢。”她立刻低头认错,不过眼瞧着皇上愿意和她继续掰扯,也没有直接翻脸负气离开,这就证明她完全赌对了啊。   沈砚冷哼一声, 终究没再说什么刻薄的话语, 一时之间凉亭里竟然有些沉寂,气氛也变得尴尬起来。   男人皱了皱眉头,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之前两人见了面你来我往的冷嘲热讽,斗得跟乌眼鸡一样,也没觉得这么不自在啊,相反还热血往头上涌,都让他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而现在却颇有些难熬的滋味儿,这究竟是怎么了。   钟锦绣自然察觉到了这一层,她不仅不感到失落,相反还有些窃喜。   皇上这样倒不是对她失去了兴趣,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了,要是之前早就继续怼上她了,可是这次却偏偏显得有些“优柔寡断”,正是因为更加在乎她,舍不得那样刺她了,才会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当然如今九五之尊肯定已经察觉到两人之间气场的不同寻常,她就是要再刺激上一把,往前推一推他,这个男人的性格也是足够扭曲的。   “民女该走了,今日多谢皇上相助。明日我就要出宫了,就不去叨扰陛下了,想必您也不怎么愿意见到民女,在此作别。”她站起身,规规矩矩的冲他弯腰行礼。   钟锦绣自幼在宫中长大,那规矩礼仪自然是挑不出一丝错儿来,无一处不妥帖,甚至动作看起来还有些赏心悦目。   不过沈砚却忽然变了脸,钟锦绣虽然之前也是这样行礼,不过那时候她周身总透着一股不服气的状态,不像今日有种严肃认真的态度。   这在钟锦绣看来,是他们和解的预兆,可是落到了皇上这里,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刺眼,一下子就想起之前在静安寺的凉亭里,钟锦绣也是这样认真行礼,与王峥拜别的,之后这两人就立刻分道扬镳了,彻底割裂。   “不要这样对朕行礼。”他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让钟锦绣微微愣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儿?她这么认真恭敬的行礼,还不好了?   她忍不住偷偷瞧了一眼九五之尊,就见男人的面色低沉,周身都散发着一种不太高兴的气场,这就让她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帝王心海底针,真的猜也猜不着。   正在她不知道要走还是要留的时候,男人再次开口了:“朕也从来没说不愿意见你。”   钟锦绣微微一怔,转而心跳似乎变快了许多,内心里也升起几分欣喜。   她觉得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那民女就安心了。”她又行了一礼,才出来凉亭。   看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九五之尊微微发怔,一直盯着瞧,似乎丢了魂一样,还是李怀德轻咳了一声,沈砚才回过神来。   他抬手敲了敲石桌,眉头紧紧蹙着,显然在认真思考什么。   “怎么今日听她自称民女的时候,如此刺耳?”九五之尊低声嘀咕了一句,似乎在问他,紧接着又道:“你说朕是不是该给她封位了?”   李怀德的内心里可谓是翻天覆地的变化着,他虽然早就料到皇上动了心,可是本猜测以九五之尊这狗脾气,估计还得撑上一段时间,没想到这就软化了?竟然直接提到要封位了。   虽然他在心里已经说了无数句支持的话,但是面上却没敢吭声。   钟锦绣出了凉亭,一路心情大好,连嘴角都微微勾起,不过到了寿康宫之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脸上的喜气收起。   “快来让哀家瞧瞧。”太后已然等着她了,见到她进来也没让她行礼,就急忙抬手招呼她。   钟锦绣立刻走了过去,太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因为被热鸡蛋滚过了,所以并没有肿起来,可还是有些红印子,彰显着她曾经挨过一巴掌。   “哎,你这孩子,怎么就让晋阳打了。之前瞧你鬼机灵的,今日怎么这般老实了?她要打你,你要么躲开,要么打回去,反正有哀家在,皇上如今也不限制你来宫里,看着有和解的意思,哀家自有法子惩治晋阳……”   太后满脸心疼的表情,嘴里也是说个不停,甚至还有种越说越火的架势,要起身去找晋阳算账呢。   钟锦绣立刻拦下了她,“母后,我是故意去找晋阳的。”   她在这方面没有丝毫隐瞒,毕竟瞒也瞒不住,晋阳去御花园赏花这消息,还是魏嬷嬷告知她的,魏嬷嬷必定不会瞒着太后,与其让太后有所猜疑,不如直接大大方方的承认。   “这是何意?”太后并没什么惊讶,显然已经知晓,不过却透着十足的不解。   “皇上说不准对我还有几分恼意,让晋阳打了我,或许能让他心里更舒坦。若是能回宫来,便是更好了。今日我被打了之后,躲在亭子里,让红梅去找鸡蛋,结果是皇上来得更早,还带来了两个热鸡蛋。显然这事儿已然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而他对此的态度也是向着我的。”   钟锦绣后面两句话说得有些艰难,不过却还是说出来了。   太后待她一向很好,她不想在此有所隐瞒。   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可是她想进宫这事儿,她不希望在收到圣旨的那一刻,太后才知晓,而是提前给她知会一声。   太后在这后宫里生活了几十年,看过听过的事儿多了,所以钟锦绣只用稍微说上几句,她就已经把事情猜的七七八八了。   “母后,您生气了吗?”钟锦绣见她许久不说话,内心有些忐忑,不由得轻声问了一句,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太后。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哀家没有生气,只是感慨,哀家的小姝宁不再是当初那个勇往直前的愣头青了,也知道迂回作战了,想必这回了侯府,果然是受了许多苦。”   对于太后这番话,钟锦绣不由得鼻子一酸。   是啊,当初在后宫里,她还是姝宁公主的时候,无论是谁撞到她手里来,她都毫不客气的言辞怼回去,没有在怕的。   她不需要用什么阴谋诡计,直接来阳谋,因为她可以光明正大的让得罪她的人吃瘪,皇上和皇后会替她兜着。   “母后,我希望能尽快陪着您。”她靠近太后的怀里。   太后一下下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哄小时候的她睡觉一模一样,温馨至极。   当天皇上回了龙乾宫之后,左思右想之后,还是没有写下封位诏书,而是写了另一道圣旨,让李怀德去德太妃处通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晋阳长公主已然十六,长居宫中恐有不便,搬出皇宫,赐常府街一套宅院为公主府,钦此。”   他宣完圣旨之后,德太妃和晋阳长公主都有些发懵,毕竟皇室传统,都是皇子及冠之后分配皇子府出宫,可是公主却没有这样的道理,大部分都是成亲了再去公主府,成亲前还是一直在后宫里生活的。   可是晋阳还没成亲,因为要给先皇守丧,哪怕已经定了亲,也得等三年,可是当今圣上却直接撵她出宫,完全就是莫名其妙,这宫里可还有其他长公主与她境况相同,也并没有收到这样的旨意啊。   德太妃最先反应过来,往李怀德的怀里塞了一个厚厚的荷包,满脸笑意的道:“李总管,这旨意是其他长公主也有的吗?”   “并无,只有晋阳长公主一位有。”   “那为何——”德太妃顺口问了出来,只不过刚说了三个字,似乎就反应过来,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道:“若是不好回答,便当本宫没问。”   李怀德轻声笑了笑:“没什么不好回答的,被皇上下旨撵出宫的只有两位长公主,那是因为她们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原本还因为打击太严重而发愣的晋阳长公主,一听这话,顿时反应过来,急声辩解道:“我没有得罪皇上!我连见都不敢见他。”   笑话,现如今的九五之尊跟她非亲非故,既不是她兄长,又不是她的叔伯,虽说都姓萧,可这血缘关系却不亲近,之前更没接触过多少次,所以她能躲多远躲多远,就怕不仅没抱上大腿,反而惹了皇上的厌烦。   万万没想到李总管还说出这种话来,晋阳连忙解释,就怕是搞错了。   “是啊,长公主您得罪的不是皇上。您再好好想想,就昨日的事儿。”李怀德摆了摆手,便冲着她们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他走了之后,晋阳一直呆呆的,不知道是在思考自己得罪了谁,还是被吓到了。   “晋阳,你跟母妃说,你到底得罪了谁啊?快想想,就昨日——”   “我没有,不可能!她算老几,就是我不能得罪的人了!”晋阳长公主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猛地站起身来,脸色惨白的尖叫着,显然是不想认清现实。   德太妃见她情绪如此激动,也知道从她这里是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了,立刻召来晋阳身边的大宫女发问:“你说,今日你若是不给我一个名字,马上就送去慎刑司!”   大宫女“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哭着道:“长公主已然好几日没出宫门了,昨日就见到了钟锦绣,还是钟锦绣主动过来招惹的,长公主就打了她一巴掌便算了,可皇上与她有仇,怎么可能会为了她而出头呢?其余的真没见别人了,奴婢句句属实……”   这大宫女怕极了,要知道去了慎刑司,连死都成了轻松的事情,最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惜她后面一句句的求饶声,德太妃全都没听进去,只剩一片嗡嗡声。   德太妃几乎站立不稳,她满脸的难以置信,转而又化成一片忧虑。   “男人啊,始终是狗改不了吃屎。”德太妃可不是晋阳这种小年轻,相反她很早就陪在先帝身边,算是资历很老的妃嫔了,否则也不可能一步步爬到四妃之一这样的位置来。   因此她见过太多太多女人,也看透了男人。   哪怕是九五之尊,也是这样,不仅想方设法争宠的女人,先帝喜欢;就连有些不争宠甚至想避开侍寝的漂亮女人,先帝也喜欢,不仅如此,偶尔还会比那些送上门的女人更喜欢。   “母妃,这是什么意思?皇上真的是因为我打了钟锦绣一巴掌,就要把我撵出宫?”晋阳看到德太妃一副明白过来的样子,立刻扑上去大声询问着。   德太妃蹲下-身来,轻抚着她的脸,也是泪眼婆娑:“好孩子,你得出宫了。”   “为何?”   “皇上看上钟锦绣了。”   晋阳先是发愣,紧接着是难以置信,最后是愤恨:“钟锦绣算什么东西?皇上为何看上她?她一个黄毛丫头,为何人人都看上她?母妃,我不甘心,为何我就没有这样的好命,明明我才是真正的公主,可是她从小就骑在我头上,好不容易新帝来了,还是跟她有仇,我以为终于可以踩在她的头上,可是她在宫外待了才多久,她就又要回宫了,而且还是以新帝的妃嫔身份?凭什么!为什么……”   她一声声的质问着,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不甘心。   这一句又一句的倾诉,似乎要将这么多年她所受的委屈和不公全都说出来,最后化为一片委屈的呜咽。   德太妃轻抚着她的后背,眼中也是一片滔天的恨意和不甘,可是最终却沦为颓然:“这就是命啊,孩子。为何魏氏女能当皇后,我却只能一步步爬上德妃,我也曾质问过,怨恨过,可是最后都得认命。因为不认命的全都死了,那些想要魏氏女命的人,全都在地底下了,甚至临死前都没一具全尸。晋阳,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你若是想报复,母妃可以替你做,只不过报复完之后,母妃这条命肯定就没了。”   听着晋阳不甘心的哭泣声,德太妃也心如刀绞,她捧着晋阳的脸,认真地问她:“母妃问你,你是要报复她,还是算了。”   晋阳本来就是情绪发泄,之前恨不得立刻把钟锦绣给一刀捅死,又或者直接下毒毒死,可是当听完德太妃说完这段话之后,她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算了,我虽然恨钟锦绣,可是更多的是嫉妒,嫉妒为什么幸运的那个人不是我。她不曾毒害我,若真的论起来,还没有那么深仇大恨。我也只有母妃一个人,怎么可以为了不一定成功的报复,就陷母妃于身死之地。日后我也躲着她便是了。”   晋阳终究还是认怂了,她恨得是她技不如人,也恨老天爷不讲这样的好事儿落到她头上来。 第32章 . 032 外室小产 突发。   钟锦绣第二日便回府了, 是在到家之后,才收到了太后让人特地传来的消息,晋阳被撵出宫了。   虽说圣旨里的理由说是年纪大了, 可是钟锦绣也猜到了, 这是皇上替她报仇的。   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像是一种隐秘的欢喜一样,回宫指日可待。   钟锦绣回来之后更加感受到侯府里的氛围不同了, 那些下人们对她的态度又变回了曾经的热情和上赶着。   哪怕她还没有被恢复金枝玉叶的身份, 可是这些下人们最会看风向了, 因此在得知三姑娘住在宫中好几日之后,立刻就变了画风,好像她的身份又凌驾于侯府里其他主子之上了。   对于这样的变化, 钟锦绣并没有感到诧异,甚至在绿竹抱怨这些人捧高踩低, 要狠狠的惩治他们之后,她还劝了几句。   “都是伺候人的, 只是听命于其他人。你看看我丢了长公主之位,头一个冲我发难的是二婶,之后的老夫人更是几次三番不肯放过我,他们也只是揣摩主子们的意思,若是那时候违背了老夫人的意思,对我照顾有加,那才该警惕。若是真的要惩治谁, 那得冲着这府里的主子们。”   她的话音刚落, 绿竹就微微一惊,立刻闭上了嘴,显然是把钟锦绣的话给听了进去。   是啊, 这些下人们态度差,但也不敢在大面上做的过分,若是真的过了界线的,也都被钟锦绣想法子发卖了,剩下的这些人不过是看着老夫人他们的意思行事。   “主子,咱再忍一忍,等离开这里就好了。”绿竹泄了火气之后,又反过来安抚她,显然是怕钟锦绣难过。   她不由得轻笑出声,伸手隔空点了点她,这个话题就揭过去了。   本以为这次进宫小住几日之后,府里那些看她不顺眼的人肯定能消停了,毕竟老夫人又不是蠢人,而陈黛也已经出嫁了。   陈黛出嫁那日,钟锦绣待在宫里没回来,连添妆礼都没给。   对于陈黛这种人,她是真的连面子情都不愿意维护,哪怕这事儿若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也不大好,表姐妹成亲,她却不回来也不给添妆礼,当真是太不近人情了些,可是她也无所畏惧。   在这种节骨眼上,陈黛根本不敢咋咋呼呼往外传,就算她有这心思,钟兰也会拦着,毕竟陈黛自己这门亲事就是个污点,旁人不主动看她笑话就不错了,她若还敢招惹钟锦绣,那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就在钟锦绣认为终于能安稳度日的时候,现实却总是那么不如意。   她从宫里回来的第三日晚上,侯府里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钟侯爷原本在侯夫人那里睡下了,可是大半夜却被人叫走了,侯夫人原本是好意关心他有什么事儿,结果却被他冷言冷语的说了几句,当下就没再睡着。   大清早等钟锦绣去请安的时候,侯夫人还拉着她的手一直哭哭啼啼的诉说着。   对于自家娘亲这样弱不禁风的性子,钟锦绣也感到十分的无奈。   只好一边安慰她,一边承诺道:“等爹回来了,我必定好好问一问,就算是什么天大的要紧事,也不能对你发火,定让他给你赔罪。”   结果她这么一说之后,侯夫人倒是又生出了几分心虚的意思,连连摆手道:“不用他赔罪,或许真的是什么要紧事,你就让他下回注意便成。”   对于侯夫人这反复的态度,钟锦绣也猜到了,不由得在心里叹气。   侯夫人就是这种性格,希望皆大欢喜,大家都开心就成,哪怕有什么委屈她一个人受了便成。   钟锦绣哄着侯夫人好好休息了,便回了自己的院子,还特地叮嘱丫鬟,若是侯爷回来,跟她通报一声,她要跟亲爹好好谈一谈。   她一直等到晚膳后,都不见踪影,本来都准备看会儿书就睡了,没想到这时候人来了。   “侯爷,您等奴婢通传——”外头的小丫鬟急声叫了几句。   若是大白天不通传就算了,可这晚上万一姑娘脱衣睡了,哪怕是亲爹进屋前,也要通知一声,免得尴尬啊。   可是钟侯爷却完全等不及了一样,直接横冲直撞的进来了。   当大门被踢开的时候,钟锦绣放下了手中的书,冲着那个跟在后头惊慌失措的小丫鬟挥了挥手。   “侯爷有何事?”钟锦绣问了一句。   “婉晴小产了。”   “谁?”   “别装蒜,田婉晴,因为你没能进府来。”   “啊,好事儿。”钟锦绣轻轻笑了笑,还抬手拍了几下掌,像是在庆贺一般。   钟侯爷瞬间变得面色极其难看,他几乎咬着牙道:“我就知道是你。她已经不进府了,只当个没名没分的外室,你为何还不放过她?”   钟锦绣眉头一挑:“我不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不进府来碍我的眼,我没必要为了这么个东西脏了自己的手。侯爷是找错人了吧?我也不过刚知晓这事儿。”   “你敢做不敢当?你院里伺候的一个丫鬟去青雾巷送了一篮子糕点给她,她感念你的照顾就全吃了,结果一个时辰后便小产了,哪怕请了大夫来都没保住,甚至差点流血致死,你心小小年纪就这般歹毒心肠,日后也绝对不是个能容人的。”   钟锦绣都被他气笑了,钟侯爷一见她不仅不不认错,还露出这种笑容,只觉得更加恼火,厉声质问道:“有什么可笑的?”   “笑您天真。敢问一句,那丫鬟姓甚名谁,如今身在何处?”   “那丫鬟叫串儿,如今在何处,得问你了。”   钟锦绣冷笑了一声:“我可从未听过这丫头的名字,红梅,你查查这丫头是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   红梅皱了皱眉头,她出去后很快便回来了,低声道:“姑娘,这是个粗使丫头,半月前进的蘅梧院伺候。从来没到过您跟前来。至于人在哪里,她今日休沐,不在院中伺候,奴婢已经让人去下人房瞧去了。”   “果然是你院子里的人,你还想耍赖。”   很快就有丫鬟来通禀:“姑娘,串儿死了。这是与串儿同屋的丫头,叫条儿,把你知道的都跟姑娘说说。”   这些粗使丫鬟从名字里就能听出来,大多数都是单字这么叫着,若是以后有福分进了内院伺候,才会被主子改名更好听的。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原本串儿与奴婢休沐日相同,可是她忽然和人换了,昨日与今日全都休沐,奴婢正好上工,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午时奴婢有回房休息,那时候她还好好的,方才这位姐姐找到奴婢,奴婢才知道串儿死了。”   这丫头完全被吓傻了,在红梅的几番安抚下,才把情况说出来。   钟侯爷冷笑一声,“够了,你吩咐的事情自己不清楚吗?还在这里装模作样干什么?我不想听你在这里胡搅蛮缠,她的孩子掉了,你也该满意了吧?反正我要让她进府来!”   他甩下这几句,站起身就准备走,显然是解释都不听,直接就要把这罪责扣在钟锦绣的头上。   “你今日若敢走,明日我们就大理寺见!”钟锦绣冷喝了一声。   钟侯爷立刻回头,冲她吼:“你自己杀了人,还敢告去大理寺,你是在威胁谁?”   “我能威胁谁?我是要自证清白。光听那个外室一面之词,你就不听我的解释,甚至连调查过程都不要听,直接就定了我的罪。这是什么,这可是杀人的罪责啊,爹你才是真狠心,我还没出阁,你知道这盆脏水泼过来,我还有未来可言吗?”钟锦绣也站起身,虽然她的语气已经平稳了,但是声音却极冷。   钟侯爷看了看她,最终坐回了椅子上:“好,我看你能问出什么来。”   “姑娘,侯爷,大爷回来了。”外头有丫鬟进来通传。   “哥哥回来了,正好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做,请他过来。”   “我已经来了,听说爹也过来了,可有什么事儿?”钟信衡大步走了进来,他一脸的风尘仆仆,显然是急忙赶回来,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直接过来了。   他原本准备换完衣裳,先去拜见母亲,再来妹妹这里的,可是刚回来就听到自己丫鬟说侯爷急匆匆的去了三姑娘处,面色瞧着挺吓人的,来不及多想立刻赶过来了。   这都大网上的,他爹还去妹妹屋里,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钟锦绣挥了挥手,绿竹立刻开口,声音清脆的将事情描述了一遍,最后还抱屈道:“侯爷直接认定了我们姑娘派个粗使丫头害了那外室,若不是姑娘说要去大理寺对峙,侯爷都直接盖棺定论了。”   此事交给绿竹说,最是合适,这丫头虽然性子不如红梅稳妥,可是嘴皮子利索,而且有些话钟锦绣不好说,可是却可以借由丫鬟的口说出来,比如此刻的委屈。   三言两语便把钟锦绣是个小可怜的模样给描绘了出来,钟侯爷哪怕听了来火,也不好跟一个丫鬟计较,只能气得吹胡子瞪眼。   毕竟绿竹说得也是部分事实,他就算反驳也找不到突破口。   “爹可真是冤枉妹妹了,据我所知,她才刚回侯府,之前在后宫里小住,哪有心思和时间花在旁的事上。再说这种毒害他人的事情,怎么可能不交给贴身的丫鬟去办,反而交给一个粗使丫头,这不是让人抓住把柄嘛。一看就是旁人陷害小妹的。”钟信衡虽然对侯爷心有不满,但是面上却不露,一本正经的给他分析。   “是啊,你这都还没开始找证据,先否定了她是凶手的可能性。的确按照常理来说,你这番言论说得通,可若是她也正是这么想的呢,所以才露出这样大的破绽,让大家首先排除她。你妹妹一向可不是个蠢人,她聪明着呢,除非你们找到证据,否则这一切都指向她,让我如何不怀疑她?”钟侯爷嘲讽道,明显就是要跟他们对着干。   哪怕是钟信衡,此刻都皱起了眉头。   “爹,小妹在你心里,还不如一个外室值得信任?”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钟侯爷一怔,似乎被他给问住了,转而冷着脸道:“我相信她,可不代表她可以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原本我就说作罢,让她进府休养罢了,是你妹妹偏要继续掰扯。无论查出什么结果来,可不能赖我。”   钟侯爷真是把窝囊又没有担当的样子表现得淋漓尽致,兄妹俩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几分嘲讽,这就是他们的亲爹。   “行,查,金明,去请李仵作来走一趟。”钟信衡点头,显然是要彻查到底了。   一听他要请仵作,钟侯爷倒是不让了:“不行,这种丑事怎么还要请仵作,仵作知晓了,那其他人不就知晓了。信衡,你到底有没有为你妹妹打算?”   “我就是为了她打算才要请仵作的,连亲爹都不信任她,若是这事儿传出去,那杀人凶手的称号就得板上钉钉了吧?”   钟侯爷明显不信:“没有外人知道,约束好下人,怎么就能传出去了?”   “约束好下人,那爹您能约束好这侯府里的所有主子吗?”   “怎么可能约束不好,都是家里人,谁会故意往外传啊?这传出去一家子脸面可都丢了。”钟侯爷嗤笑了一声,明显是笑他这话说得无知。   “是吗?既然如此,那外面的人怎么都在传钟侯爷不学无术,要不是会生闺女,那这爵位也轮不到他。爹,您说这话是谁传出去的啊?甚至连你年轻时喜欢那个叫柔舞的花魁,都传到宫里了,咱家里人大概都长了一张漏风的嘴吧,而你还在这儿巴巴的美呢,我说您天真还真的没说错啊。”   钟锦绣冷笑一声,故意摆出一副了解他的模样,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无比的阴阳怪气,几乎瞬间就让钟侯爷变得怒发冲冠起来。   他显然是被踩中了痛脚,整个人都暴躁起来:“你在胡说些什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钟信衡捏了捏眉心,要是平时他肯定要劝了,不过今日小妹已经受了委屈,就算这话对长辈说不大妥当,可也是事实,他也不愿意当和事佬了。   “好了,条儿是吧?这几日串儿是否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仔细想,慢慢说。”他挥了挥手,直接问向跪在地上的小丫鬟,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串儿搬过来和奴婢同住的时候,就一直很烦躁,还动不动发脾气,奴婢问她有什么心事,她又不肯说。不过她家里条件不好,按理说能来伺候三姑娘,月银补贴家用是足够的,可是她爹病重,好似欠了不少债,但是——”条儿踌躇了片刻,又道:“她好像又有钱了,大概三日前,她提了一坛酒回来,把奴婢吓了一跳,她说是她爹买的,因为她家的债还清了,还要与奴婢畅饮,她那日很高兴,说以后弟弟娶妻的钱也有了,再也不过穷日子什么了……”   “奴婢当时只觉得她是喝多了,说的醉话。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钱。”条儿细细想过之后,又有些害怕的道:“奴婢是真不知道她会变成这样,若是早知道有今日,奴婢当时一定禀告姑娘了。”   “行了,你下去吧,与你无关。”钟信衡摆了摆手,又让人去查串儿家里的事儿。   “大爷,李仵作查验过了,串儿是中毒身亡,如今脸已经发青了。桌上摆着的茶碗里,还剩下半碗茶,里头混着让她中毒身亡的毒药。至于串儿家里,的确是前几日还了所有债,还剩余几两银子,可是家里人都说是姑娘让串儿办一件大事儿,得的赏银,其他则一概不知。”   钟信衡的小厮隔着门帘一一将查探到的事情汇报清楚,不过显然线索到了这里就断了。   毕竟串儿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问不出什么了。   拿不出确切的证据证明,串儿不是钟锦绣指使的,而串儿又的确是在她院子里当差,所以若论起来,的确是钟锦绣的嫌疑最大。   钟侯爷冷哼一声,方才被气着了,倒是没说什么风凉话,只不过听这一声冷哼,也知道他此刻是非常不痛快的。   “有没有问问串儿家的街坊四邻?”   “回大爷的话,问了,欠债这些事都是事实,不过他们告诉奴才一件事儿,说串儿其实脑子有点不够用,人也老实,容易听信旁人的话。”小厮立刻回道,说到后面有些犹豫,因为他这话其实还美化了一些,那些粗人说得更加直白,就直接说串儿是好骗的小傻子。   可就是这么个小傻子出了问题,因为来三姑娘院子里伺候的人,一般如果不是三姑娘点头,就算是外院的粗使丫头,也不可能要一个傻子进来。   而钟锦绣以及她身边的大丫鬟,对串儿这个小丫鬟都毫无印象,证明她的傻是被隐瞒住的。   “不好,去把方才的条儿叫来!”钟信衡一琢磨,立刻脸上一凛,直接冷声吩咐道。   钟锦绣明显也反应过来了,她紧皱着眉头,都不用她多问,红梅就已经出去询问了,片刻领着个嬷嬷进来了。   “姑娘,串儿是方嬷嬷点头领进来的。”   钟锦绣是认识方嬷嬷的,算是她身边嬷嬷里面得用的,其实跟着她时间并不算久。   毕竟钟锦绣之前的根基都在宫里,后来出宫后只能领着两个人,她就挑了红梅和绿竹,而之前伺候她的嬷嬷,她则让人出宫养老去了,没必要跟着她回侯府受苦。   她回侯府,有些事情年轻的丫鬟们不好做,必须要有嬷嬷,这位方嬷嬷便是她在侯夫人那里挑的,是侯夫人的陪房,也是信得过的,只是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 第33章 . 033 兄长知晓 过界。   方嬷嬷一进来之后, 就磕头请罪:“老奴看走了眼,串儿脑子一根筋,老奴提前是知道的, 但是她实心眼, 做事本分又听话,老奴觉得让她在外院做些粗活,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儿。可还是出事儿了, 老奴挑人前, 就知道串儿, 她总被一起干活的小丫头们欺负,老奴怜悯她,如今想来恐怕被人算计了, 还请姑娘责罚!”   她倒是不用人问,就竹筒倒豆子般的说了出来。   钟锦绣挑了挑眉头, 方嬷嬷心软她是知道的,或者说她亲娘身边几个得力的嬷嬷和丫鬟, 基本上都有这个毛病,侯夫人就喜欢这种跟她同性子的人。   她觉得一阵心累,能怪谁呢,幕后之人可真是善用人心,一步步筹谋,把所有的事情串联了起来,最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大爷, 姑娘, 条儿也没了。”金明重新回来了,隔着帘子说道:“应该也是中毒身亡,嘴唇发紫了, 如今李仵作正在探查。”   “什么,她也没了?”倒是钟侯爷最为激动。   哪怕是他一开始不信钟锦绣,如今也有些怀疑了,怎么就这么巧,刚问完话人就没了,而且也是中毒而亡,这也太巧了。   在钟锦绣坚持要查清楚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的闺女不会再干这种蠢事儿了。   “侯爷,你不会又要说这么明显,肯定是我自导自演的吧?”钟锦绣连爹都不愿意叫了,而是冷声反问了一句。   “当然不是,我现在倒是有些信你的话了。我再回去问问婉晴。”   “不必了,从田婉晴那边入手就是做无用功,您还是在府里待着吧,我怕你现在说信我,结果被她几滴眼泪一流,在吹一吹枕边风了,又气到怒发冲冠的来踢我的房门硬闯。”钟锦绣直接拒绝了他这个提议,并且语气依旧不改冷嘲热讽,把钟侯爷又弄了个大红脸。   显然她又猜中了钟侯爷的心思。   过了片刻,金明来通传:“李仵作查探过了,条儿服用的毒药与串儿相同,她嘴里有股桂花的气味,还有一个装糕点的纸,应该是在桂花糕里掺了毒药,直接就吃了。”   又是一场死无对证。   钟家兄妹对视了一眼,哪怕目前查不到究竟是谁要陷害钟锦绣,但是心中的人选也八-九不离十了,能如此了解钟锦绣院子里嬷嬷的脾性,还能控制这些粗使丫鬟,很明显幕后黑手就是这侯府里的人。   二夫人没有这样的智商,也唯有老夫人才能使出这种手段了,而且还有田婉晴那边配合,毕竟如果不是串通好了,就算钟锦绣真的派丫鬟去送吃食,田婉晴也不敢吃啊,她就不怕钟锦绣一不做二不休的毒死她。   “成了,我已经知道不是你,哪怕是去婉晴那里,我也绝对不会怀疑你。你们二人一定要下令封紧这些人的嘴巴,莫要传出去。”   钟侯爷倒是先站出来说话了,一副很轻松的状态。   钟信衡终于忍不住了,扬高了声音道:“爹,这是你说算就算了的事情吗?你那外室绝对不干净,若她不是提前知情,她真的敢吃小妹送给她的糕点,她是嫌活得太长了吗?再者,连条儿都死了,与此事相关的人,只活着你的田娘子,完全死无对证,背后那人本来就是冲着让小妹身败名裂来的吧。”   钟侯爷的脸上又闪过几分恼怒的表情:“你这话什么意思,母子连心,婉晴为何要害自己的孩子,虎毒还不食子呢。她还想借着这一胎进府呢,怎么可能傻乎乎的把自己的孩子弄掉?”   直到这时候,他还不相信田婉晴是个坏女人,果真是精-虫上脑。   “小妹,你什么打算?”钟信衡直接不搭理他了,跟他完全说不通。   “报官吧。”钟锦绣道。   钟侯爷一惊:“你报什么官,就算真的是你做了,那我不追究谁还敢治你的罪,这种丑事自然是要藏着,你报官不就昭告全天下了,哪怕真的不是你做的,但也于你名声有碍!”   “正因为不是我做的,才要报官,否则真的等事情传出去,那不是我做的,口口相传之后,我也会成为杀人凶手。”   “怎么可能,你这孩子怎么一根筋,谁会传出去?你不报官,没人会知道。”钟侯爷急得都快跳起来了。   钟锦绣冷笑一声:“爹,你怎么还要我说第二遍啊,你之前和花魁春风一度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吧,你用得是化名,小厮也都是亲信,不会有人知道是你买下的花魁初夜,可你睡醒的第二日,忽然这消息就传得远近皆知了,你觉得是怎么泄露的?”   “设局的人,原本就不在乎死几个丫鬟,更不在乎那个外室肚子里是男是女,原本就是冲着毁我名声来的,要是我真成了手段如此狠辣的女人,别说出嫁了,我连去寺里当尼姑,都会遭人唾骂。”她都快忍不住直接骂出来,亲爹蠢笨如猪了,可是在兄长的瞪视之下,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你这话说得跟你知道是谁泄露的一样?”   “呵,我不知道是谁泄露的,不过无非是这府里的人,可别忘了,您可不是那位亲生的,而且要不是我,这位置可就是别人亲生儿子的,而不是你这个亡姐之子的。”钟锦绣冷笑了一声,终究是没忍住,冷飕飕的说道。   虽然她说完,就遭到了来自兄长的瞪视,可是她还是觉得心头大快。   反正此刻屋子里除了他们父子三人之外,没有旁人,连红梅和绿竹都被撵出去了,这才是真正的不会被人泄露。   当然若是皇上派的影卫也在的话,她也不怕,甚至还有些高兴,省得她再想法子去皇上面前告状了,直接由这些影卫把这些事情秉明了。   钟侯爷是晕晕乎乎的离开了,脚步虚浮,一副受到了强烈打击的模样。   此事当晚就报了官,钟侯爷密切关注,他第二日睡醒的时候,立刻去问小厮,小厮告诉他外头已经传出来,三姑娘为了谋害外室之子,连杀两个丫鬟的消息了。   他再三确认,小厮给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外头流传的消息果然对钟锦绣危害极大,而且直接就是冲着她去的,甚至还有说书先生听了,准备开始编故事的。   这一切真的被钟锦绣兄妹俩说中了,因为除了有人故意害钟锦绣之外,他想不出任何理由来解释,为何流言传得这么快,而且还完全具有这么严重的指向性。   他洗漱完之后,急匆匆的前去蘅梧院寻找钟锦绣商量对策,这回他也不敢再擅闯了,而是让丫鬟前去通传。   “侯爷,您先稍待,姑娘刚起呢。”小丫头轻声通传了一句。   钟侯爷无法,只好站在外面等着,可是他本来就很着急,再加上钟锦绣故意晾着他,就导致这世间有些久了,让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准备再次硬闯的时候,小丫鬟请他进去了。   “你这个丫头,到底着不着急?我找你是有正经事儿,你非要急着立刻报仇是不是?宁愿不听消息,也要晾着亲爹掰回一城是不是?我是为了你着急,外头都传成什么样儿了,好心当成驴肝肺。”钟侯爷一进来就开始质问她,语气急躁又恼火。   钟锦绣正坐在桌上喝粥,听到他这番话,不由得轻笑一声:“那我还得谢谢您关心了?若不是您非要养外室,能有这事儿吗?若是你当初就把外室给解决了,我能受到牵连吗?爹,今日之事,你得负一大半的责任,就那么喜欢田婉晴吗?不养她能怎么样,府里那些姨娘伺候你,还不够吗?”   她本来就有起床气,结果还听到这个坏消息,哪怕她有所预料,可是心情也更加烦躁,正好钟侯爷这个罪魁祸首撞上来了,她可不得抓着机会一顿狂喷。   被她这么一说,钟侯爷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在问你有没有法子遏制流言,不是让你没大没小训斥我的!”钟侯爷本想一走了之,可是又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只好耐着性子问她,并没有和她吵起来。   “只能去问府尹大人了,我报官,事情还没查明之前,就传得满城皆知,他是不是要害我?”钟锦绣挥了挥手,倒是一点都不惊慌。   钟侯爷愣了愣,他还从来没想过这一招:“这能行?难道不是送礼给府尹大人,让他想法子多费心吗?”   钟锦绣抬了抬眼皮,“其他人可能的确这样,但是我不用。您回吧,安心在府里待着,不去见田婉晴,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钟侯爷方才没有跟她吵起来,让她泄了火气,也不想说什么难听话。   实际上她更想说让他不要乱跑,跟着添乱了,最终还是改了话锋。   钟侯爷稀里糊涂的被她打发走了,钟锦绣慢悠悠地吃完早餐,才去找钟信衡说此事。   钟信衡也同样着急,不过他没像亲爹一样找过去,而是昨晚临走前,小妹叮嘱过他,若是有流言传出,也不必立刻就去找望京府尹,而是稍待片刻再说。   “你真是,流言这种事情,就是要早点遏制,否则等传开了再去想法子制止,已经晚了,究竟在等什么呢!”钟信衡见她过来,立刻让小厮收拾一下,准备出门去找府尹大人。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小厮已然跑过来跟他汇报:“大爷,外头风向变了,府尹大人亲自领着人抓了几个胡说八道的说书先生,并且一直在探查流言的源头,谁敢瞎说就要蹲大狱,并且此事已经移交给大理寺了。”   “啊?”难得钟信衡发愣了,甚至还露出一副罕见的呆傻模样。   钟锦绣被他给逗笑了,咯咯的笑到花枝乱颤。   “你快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钟信衡回过神来,急声问了一句。   钟锦绣昨晚叮嘱的话,再加上今早上的气定神闲,很显然她心里是有什么依仗的,而在他去找府尹大人之前,事情就已经得到了遏制,并且还是如此雷厉风行,分明是有人出手了。   更何况大理寺查的都是大案要案,诸多涉及到皇家、贪官污吏,以及抄家等大事,都交由大理寺,何时来查一个这么小的案子了?   完全是大材小用,杀鸡焉用牛刀啊。   “别急啊,我也就是瞎猜的,不然早上也不会来找你了,直接睡到自然醒多好,说不定一睁眼事情就解决了。”钟锦绣摆摆手。   “从实招来。”   钟锦绣细想了片刻才道:“我也不能确定,只不过能有这么大手笔的,唯有那一位了吧。”   “哪一位?”他显然非常不明白,打什么哑谜啊,他刚回来能猜到哪一位才有鬼呢。   “能同时让望京府尹这么尽职尽责,和调动大理寺受理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案子,你说能有哪一位。除了那一位,还有谁拥有这样无上的权力?”   钟锦绣皱了皱鼻子,似乎在嘲笑兄长忽然变笨了。   钟信衡愣了一下,之后不禁抓住她的肩膀:“你是说皇上?”   钟锦绣点了点头,她张嘴还想描补几句,命令肯定是皇上下的,但是出来办事的人说不定是其他人,不过她还没发出声音,就被钟信衡给制止了。   他猛然挥挥手:“你先别说话,让我缓一缓。”   他说完此话之后,就直接坐到了椅子上,看起来是在发呆,实际上他是在认真思考,一会儿眉头紧蹙,一会儿又暗自摇头,紧接着还用怪异的眼神打量钟锦绣,这副疑神疑鬼的模样,又把她给逗笑了。   “我问,你答,必须说实话,不能说就直接说不能说,不要骗我!”钟信衡沉声道。   钟锦绣立刻点头:“大哥,你问吧。”   “皇上不是怨你吗?夺了你的长公主之位,把你撵出宫了?”   “是。”   “那他这次出手,是为了整你,还是为了帮你?”   “帮我。”   钟信衡在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提起一颗心来,“为何皇上要帮他的旧仇人?”   钟锦绣歪了歪头,思考片刻道:“或许是因为此刻的我,已经不是他的仇人了?”   “不许用这种反问的语气回答问题,要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究竟是还是不是?”   “不是。”   “那你现在是他的什么人?”钟信衡踌躇了片刻,轻吸了一口气才问道。   “这我没办法回答你,不是要有所隐瞒,而是皇上没有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我也在等。”钟锦绣苦笑了一声,她的脸上闪过几分无奈。   钟信衡伸手敲了敲桌面,看着她的眼睛道:“有没有过界?”   哪怕兄长没有直言,她却也听出了这句问话是什么意思,有没有亲密过界,有没有肌肤之亲。   “没有,哥,我又不是蠢蛋,皇上也不是什么好色之徒,怎么可能过界?”她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其实这些本该是父母关心的事情,最后竟是由兄长完成的,也是因为亲爹娘两位实在太靠不住了,而长姐已为他人-妻,甚少回府,也只有他这个长兄来代劳了。   “那就好,此事你要自己跟皇上谈,还是我去问?”钟信衡长舒了一口气。   “问什么?”   “自然是你的亲事,难不成让你一直等着吗?你要定亲的。”   “这——”钟锦绣有些犹豫,她总觉得主动去要,不太妥当,主动去要和别人主动给,这之间的差距可是天差地别。   没想到钟信衡却会错了意,非常严肃的道:“锦绣,你跟哥说实话。皇上此举究竟有没有可能在戏耍你?他只是想吊着你,让你成了老姑娘,成为望京最大的笑话。”   钟锦绣心里打了个突,立刻否认道:“没有,坚决不是!为了替我出口气,晋阳都被他撵出宫了。”   她倒不是被钟信衡说中了,而是一想到此刻他们的对话,有可能被龙影卫听了个正着,然后摆在九五之尊的案头上,她就替自家兄长捏把汗。   她不是故意坑哥的,她之前已经尽挑着皇上好话说了,不过兄长护妹心切,难免说几句不好听的话来。   “你最好没有!反正等大理寺这件事儿解决,我得要个说法,坚决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拖下去。”钟信衡没有再继续发问,而是半含警告地叮嘱了一句。   钟锦绣连连点头,她在心里嘀咕,这事儿若是传到皇上的案头上也好,正好催一催这位九五之尊。   帝王心,海底针啊。   果然她猜的不错,兄妹俩的对话是在上午进行的,午后就传到了龙乾宫的案头上。   自从钟锦绣在后宫小住后回去,皇上已经等不到第二天才了解前一天的情况,把汇报的任务变成一天两次了,中午一次,第二日清早一次。   所以当钟锦绣毒害丫鬟的流言传出来之后,一个早上之后,皇上就下了密旨安排好了一切,动作极其的快很准。   如今当兄妹俩的对话传到他眼前的时候,沈砚险些把手里的茶盏给摔了。   几年不见,这大舅哥的性子怎么如此着急了?   难道还不准朕在心底拉锯一番吗?毕竟要把旧仇人搞成自己的女人,还是要有个心理建设,哪怕是他主动的想搞,那也得酝酿一下,他也要脸皮啊。   撵钟氏女出宫的圣旨,不过在几个月之前,如今这么快就收回旨意,这真的不利于他的帝王威严啊!   沈砚长叹了一口气,事情有些难办啊。 第34章 . 034 查出真凶 落马。   李怀德在一旁悄悄打量着, 这次龙影卫呈上消息之后,也没有口述就藏了起来,所以他才得以留在殿内。   九五之尊的面色并不好看, 甚至眉头还越皱越紧, 周身的气压也非常低。   李总管立刻收回视线,低头敛目,心里暗自猜测着:啊啊啊, 又怎么了!难道又有人不长眼开始谋害三姑娘了么?   他都想跳进钟侯府后院里, 大喊一声, 快别对着三姑娘下手了,她如今是皇上的心头好,今日谁动一根汗毛, 明日就可能命丧黄泉了,别那么想不开啊!   “李怀德, 你说朕是不是有些优柔寡断啊?”   李怀德就这种巨大的压力之下,听到了皇上的询问声, 当场腿一软,险些跪了下去。   不至于不至于,没到优柔寡断那个地步啊。   再说你不是已经把坑害三姑娘的坏蛋都给惩治了一遍嘛,就算流言这事儿,还没查到罪魁祸首,可是也有效控制了,大理寺在紧锣密鼓的排查, 绝对能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案。   也就是在给三姑娘位份这事儿上, 迟迟没个决断,或许是近乡情怯,又或许是皇上身体不行?   他被自己忽然冒出的这个想法给惊到了, 天呐,难道九五之尊迟迟不近女色,是因为不行吗?   “罢了,朕得好好想一想,可不能再拖了。”沈砚挥了挥手,撑着下巴陷入了一片苦思之中。   当事情交由大理寺查办的时候,钟锦绣这边是彻底安稳了下来,倒是有人比她更着急。   “老夫人,田娘子那边又派人来问了,她——”喜儿轻手轻脚的走进来,低声通禀了一句。   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老夫人就恼怒的摔了手中的茶盏:“我不是让她不要再来找我吗?都已经交给大理寺了,还往我这边送信,是怕那边的人查不到吗?让她给我夹紧了尾巴做人,咬死了与自己无关,就查不到她头上去,那俩丫头已经死无对证了,她怕个屁。”   或许是因为压力太大,老夫人都忍不住直接说了粗话,面色极其难看。   喜儿立刻缩着脖子退下了,把原话告诉了前来报信的小丫鬟,却不敢再进去,因为老夫人这几日脾气很差,连她这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都想要躲远些。   老夫人如今是悔之晚矣,钟锦绣进宫小住,简直是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让她越发的惶惶不安,她坚决不能再忍受钟锦绣重新变成长公主,她不要再遭受那样的苦,让她这个长辈每次见到钟锦绣,还要行礼,简直是对她的凌迟。   因此当钟锦绣进宫的时候,她就去找了田婉晴,坚决要泼一盆脏水过去。   如果这种为了除掉外室的孩子,连杀两个丫鬟,而且外室的孩子也没了,这种名声传出去的话,哪怕皇上松口,朝臣们也不可能让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进宫成为高位妃嫔的,最多就是个低位份的,要知道无论后宫斗得再如何凶,但是明面上不能被查出来,否则也是要接受责罚的。   不止是皇后要贤良淑德的好名声,那些高位份的妃嫔哪一个不是粉饰太平,不然还有可能被言官上奏背上妖妃的名头。   可惜老夫人想得再如何周全,也没料到皇上对钟锦绣能如此的情根深种,把大理寺牵扯了进来,就不是那么好收场的了,甚至老夫人后续的安排都用不上了。   她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完全是做多错多,恨不得当个缩头乌龟,只能在心里祈祷大理寺那边什么都查不出来。   可惜事与愿违,能在大理寺混出头的人怎么可能是傻子,他们很快就猜到了皇上的意思,把查案的重点放到了田娘子身上,包括她身边伺候的人。   至于钟锦绣这边,虽然也派人过来了,却只是问了几句。   田婉晴看到这副架势,早就被吓傻了,不过她也不是蠢人,一见到那些质问她的人开始凶神恶煞了,她就立刻装作肚子疼,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反正她刚小产了,那些人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一下子就陷入了僵局,毕竟大理寺那边也不想屈打成招,再加上田婉晴这副模样也不好上刑。   就在田婉晴陷入得意的时候,大理寺的人竟然将她的年仅三岁的孩子带走了。   “你们为什么要带走他?我已经没了一个孩子,你们还要把这一个也带走吗?不要……”她彻底慌了。   这个小娃儿叫生哥儿,大理寺来查问的时候,恰好他生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烧得迷迷糊糊的,所以院子里的人都问过了一遍,唯有这个昏迷的小娃娃没能接受盘问。   大理寺负责此案的人多长了个心眼,直接把他抱回府衙去,另外找了妇人陪着他。   万万没想到这还真的成了突破口,小娃娃在热度稍微退去之后,偶尔会惊醒,醒来必大哭,并且不愿意喝水,哪怕嘴唇已经干的破皮了,却也不愿意喝水。   之后哄了许久,才哄出来一句,“娘喝了水,流血。”   就是这么一句,把罪责从钟锦绣的头上给祛除了,田娘子不是吃的糕点,而是喝的茶水里有问题。   钟锦绣在家中等了小半个月,大理寺终于证明了她的清白。   当生哥儿被抱了回去,这回那些审问田娘子的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了,相反还咄咄逼人,完全已经隐瞒不下去了。   就在田婉晴要招架不住的时候,她身边的嬷嬷一下子拔下头上的银钗,要往田婉晴的脖子上刺,要不是跟着来的侍卫反应快,直接救下了她,田婉晴如今已经脖子被扎穿了。   那个行凶的嬷嬷见事情败露,又被钳制住了,丝毫动弹不得,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暗恨的光,最后用力咬舌自尽了。   看着身边嬷嬷的惨状,顿时田婉晴尖叫出声,再也顾不得什么,立刻道:“别找我,是钟侯府的老夫人命令我做的,我也是被逼无奈,别杀我!快保护我,那个老货想杀我!大人救我!我不能死,我若是死了,那生哥儿可怎么办……”   原本还躺在床上装柔弱的田婉晴,一下子将生哥儿抱进了怀里,不停地哭喊求饶。   可惜却没有任何人同情她,为了进钟侯府当妾,连自己肚子里成形的胎儿都能流掉,如今却说为了孩子不想死,要好好活着,谁会信这个话。   孩子无非是她的踏脚石罢了。   田婉晴没能活过当晚,结果告诉了钟家人之后,钟侯爷命人送了一碗毒药去,却没敢亲自去瞧,显然他怕自己心软。   而生哥儿抱回了钟侯府,给了一位不能生育又脾气温婉的妾侍抚养。   至于钟老夫人则很快就称病了,哪怕大理寺查出了这结果,最后仍然是要交由钟侯府定夺。   钟兰一直在照顾老夫人,见外头平静了,还略带几分得意的道:“娘,您瞧瞧,就算田婉晴攀咬到您头上了,可是她身边的嬷嬷咬舌自尽了,有没有旁的证据,除了田婉晴这个上不得台面的话,根本做不得数,哪怕是皇上也不能把手伸到别人家的宅院里来。钟锦绣仍然拿您没办法……”   虽说钟锦绣最后摆脱了难听的名声,有些可惜,可是最后老夫人也完全没受到惩罚,只是装病不出而已,等这阵风头过去了,又可以对钟锦绣出手了。   “娘,您好好歇一歇,待下回一定把钟锦绣这贱丫头给按死——”   自从陈黛出嫁之后,钟兰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毕竟陈黛嫁给了于林之后,传来的全是坏消息,可是如今总算有一件让她开怀的事情而来。   可惜她这股嘚瑟的劲儿还没持续多久,就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急切的通传声。   “老夫人,姑奶奶,宫里传旨来了。”   老夫人一惊,立刻握住钟兰的手:“快扶我起来,动作麻利的替我梳洗。”   一般皇上传重要旨意的时候,都是要全家去接旨的。   她急急忙忙的收拾,只是刚换完衣裳,就又有个丫鬟来通传了:“老夫人,咱姑娘已经接完旨了,半年后皇上将以皇后之礼迎娶我们三姑娘。老夫人,您有福了。”   来传话的是绿竹,她满脸都是笑盈盈的,甚至还从衣袖里摸出一把金锞子道:“我们姑娘特地让奴婢给您院中的人送来金锞子买糖吃呢。”   她一股脑将金锞子都塞到了喜儿手里,喜儿是老夫人身边的第一大丫鬟,这些赏钱自然由她分配。   办完这些事儿之后,绿竹就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院中的所有人都能看出她欢喜的状态。   老夫人穿戴整齐,怔怔的站在原地,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如纸。   “娘。您慢些。”   或许是太过震惊了,老夫人竟然踉跄了一步,险些摔倒,要不是钟兰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兴许就真的腿软跪倒在地了。   “完了,全完了。”老夫人闷闷的说出这几个字,竟然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显然这次她是真的病了,哪怕请了太医进府诊治,也是束手无策,老夫人竟然直接瘫在了床上,根本无法自理。 第35章 .035 大结局 = =   钟锦绣接完旨之后, 整个人都在发愣,还是钟信衡轻推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 立刻谢恩。   来宣旨的自然是李大总管, 李怀德满脸带笑,嘴里的吉利话就没有停下过,甚至都笑出了褶儿。   “李总管, 这圣旨是立后?”钟锦绣还没反应过来, 所以连圈子都没兜, 就这么直愣愣的问出了口。   “是。”   “这圣旨下了,明日上朝的时候会不会一片反对的声音?”   她这个问题,把李怀德都给问懵了, 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立刻道:“一切都有皇上呢。”   他怕钟锦绣再问出这种让人招架不住的问题, 立刻道:“您有什么疑问,等进宫直接问, 皇上会亲自告诉您。咱家先回了。”   说完这话便匆匆离开了,倒像是后头有人追着似的。   钟锦绣没想到就问了俩问题,就把人给吓跑了,顿时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倒是钟信衡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什么好笑的,把人给吓跑了,我还有一堆问题没问呢。”   “大哥若是不放心, 到时候便与我一起进宫, 仔细问个遍。”钟锦绣眨了眨眼。   钟信衡摇了摇头,一副怕了她的模样。   皇上既然说要亲口跟她说,那必然是两人之间的私房话, 他夹在中间算什么。   况且他原本不放心,是怕皇上戏耍了小妹,可是如今封后的圣旨都下了,九五之尊怎么可能拿皇后之位来戏耍她,他心中的疑问那怕没解开,也没那么迫切了。   “我本来想让你嫁给家风清正人口简单的儿郎,不过这圣旨下了,你又要进宫了,想必日后操心的地方还有很多。”转而他又生出了几分担忧。   钟锦绣反过来安慰他:“大哥,我在宫中生活了十年,对于后宫的一切都已经习惯了。那些糟心事儿我并不怕,反而若是你真让我嫁给了旁人,我反而不习惯。再说哪有什么家风清正人口简单的儿郎,王家二郎之前也符合这条,结果如何,你也看见了。”   被她这么一说,钟信衡倒是瞬间释怀了。   的确是这样,当初同意让王峥当驸马爷,不也是看中了王家家风清正,王夫人又是出了名的贤惠人,绝对明事理。   若不是钟锦绣被撤了长公主的名头,从高处衰落,也瞧不见王家人真正的嘴脸。   钟锦绣在五日后被召见入宫,刚进了寿康宫,就听到太后的轻笑声:“哟,快瞧瞧我们的大喜人到了。”   钟锦绣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坐到了太后的身边,疑惑地道:“母后,什么是大喜人?”   “做了许多好事的人叫大善人,你这个迎来诸多喜事的人可不就叫大喜人!”   太后的话音刚落,周围的宫人们都笑作一团。   钟锦绣瞬间脸色一红,她虽然已经料想到要被太后打趣,可万万没想到第一句就被直中靶心,弄得她面红耳赤。   “看看,咱们大喜人都被喜事给熏红了脸,还没喝酒就已经醉了。”太后并不放过她。   “母后,您饶了我吧。”她连连讨饶。   殿内正是一片欢欣鼓舞的时候,皇上来了。   “说什么了,如此高兴?”男人冲着太后行了一礼,目光含笑的扫过钟锦绣。   两人四目相对,都微微怔住,心里一麻。   这是下完圣旨后两人的头一回见面,并且都是满脸带笑,还隐隐含着几分情意,所以才如此不习惯。   之前每回见面皆是争锋相对,又或是阴阳怪气,也就上回皇上替她敷脸的时候,有几分和谐温暖的意味,但是与这回的状态还不一样。   太后的视线在他俩身上游移了片刻,瞬间就感到了这二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不由得摆了摆手道:“皇帝来了,带着咱这大喜人出去转转吧,哀家也有些乏了。”   她倒是直接把人撵出去了,沈砚微微一怔:“何为大喜人?”   显然他对这个词语也有些不解,太后轻声笑道:“那就让锦绣解释给你听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寿康宫,慢慢往御花园里走,结果沈砚的脚步越来越慢,钟锦绣也跟着越来越慢。   最后是男人先停了下来,有些无奈的道:“过来。”   他走得慢就是让她上前来,偏偏她也跟着慢,没法子只好直接说出来了。   钟锦绣快走了几步,追上他之后,两人并排而行。   “听李怀德说,你有诸多疑问,问吧。”   伺候的宫人们自动往后退了两步,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在离开之前,李怀德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得在心底翻白眼。   这种时候就不要拿他当筏子了吧,分明是皇上自己有很多话想说,是个男人就直接冲啊,哪儿那么多废话。   “皇上在下旨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朕在想若是你与旁人议亲,那么朕必定心头不舒爽,既然不想你与旁人议亲,那就让朕与你议亲。”   钟锦绣微微一愣,不由得眨了眨眼,没想到他会如此坦诚,转而忍不住抿嘴笑了。   “朕还在想,你当初害得朕丢了一门亲事,不如就赔朕一门亲事。朕没了正妻,你就来当正妻。”皇上显然还没说完,语气显得越发认真。   男人话音刚落,就抬手牵住了她的手。钟锦绣没说话,只是与他十指紧扣。两人掌心相贴,亲密无间。   ***   整个钟侯府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并且忙得脚不沾地,先是将二姑娘送嫁了,之后又忙着操持三姑娘的亲事,各种嫁妆数不胜数。   十里红妆,普天同庆。   天还没亮,钟锦绣就已经被叫起来了,最近忙得晕头转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好在等梳妆完毕之后,总算是彻底清醒了。   钟毓秀和钟灵绣都来给她添妆了,姐妹三人说了几句悄悄话就顾不上了,至于陈黛那是不可能来了,前些日子于林又去寻欢作乐,被她找到公爹告了一状,于大人气得七窍生烟,直接下了狠劲打,于林到现在还躺在床上。   当然于林也没放过陈黛,直接用茶盏砸到了陈黛的头上,把她砸得吱哇冒血,请了太医过去才堵住,完全是鸡飞狗跳,当然不可能来给她添妆。   她凤冠霞帔,一身火红,一步步踩在汉白玉制成的阶梯上,台阶的尽头是一身龙袍的沈砚,男人头戴金冠,眉目含笑的在等她。   两边是文武百官,当她与他双手交握,十指紧扣的时候,四周跪倒一片,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当天晚上,整个凤藻宫灯火通明,烛火摇曳。   沈砚带着酒气走了进来,他显然喝得有些多,面上都泛着红色。   钟锦绣坐在桌前,头上的凤冠已然取下,脸上厚重的脂粉也卸掉了,手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整个人显得清清爽爽。   男人没让人通传,悄然走到她的面前,还没等开口,盯着她的脸一时竟然怔住了。   在小儿手臂粗的红烛映衬下,她整个人都带着一层暖光,人面桃花,眉黛如画,像是画中的仙子下凡。   她低着头,沉浸在书里,时而蹙着眉头,时而又勾唇浅笑,完全将他的一颗心都给牵动着。   他快走了几步,绕到她的身后。   钟锦绣察觉到一阵凉风拂过,正要抬头,眉眼却被一只手给捂住了,掌心灼热,烫得她眼皮轻颤。   “猜猜是谁?”男人低沉的嗓音自耳边响起,呼吸间还带出一股清冽的酒香。   钟锦绣笑了笑,手指搭上了他的手背:“除了皇上,谁还能在今晚来这凤藻宫捂住我的眼睛?”   “猜对了,要领赏。”   她正要问是什么赏赐的时候,男人覆在她眉眼上的手掌就轻轻用力,让她整个人后仰,直接倒在了他的怀里,而嘴唇也被温热的触感给堵住了。   眼前是一片漆黑,她的触感反而被无限制的放大,男人的动作有些急躁,唇舌轻轻用力的碾磨着,很快就探入她的口中攻城略地,带着一股酒气。   明明她只喝了一杯合卺酒,可是如今因为这个炙热的吻,她也觉得自己醉了,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飘飘欲仙一般。   待一吻结束,男人才移开手,露出她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眸。   因为吻得太久了,钟锦绣半张着嘴微喘,面色通红,简直像是等着人采撷的繁花。   沈砚毫不犹豫,直接将她打横抱起送到了塌上,红烛摇曳,春光融融。   ***   帝后大婚,停朝三日。   除了加急奏折,其余事宜皇上一概不管,整日沉迷温柔乡。   李怀德也终于得见九五之尊走不动路的样子,他好似个粘人的孩子,有事没事就往钟锦绣身边凑。   皇后娘娘看书,他就偏要躺在她的腿上看她;皇后吃糕点,他也偏要挤在她旁边,吃她手中的糕点;皇后盘算宫中账目,他就等在一旁,若是太久被忽视,他就夺了她手中的账册,抱着她去塌上……   总之就是没出息极了。   钟锦绣本以为是皇上图个新鲜,才会热衷于房事,可是等三日,甚至大半个月过去,他仍然热衷于此事,这就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了。   “皇上,今日让我歇歇吧。”她一见他凑过来要亲,立刻按住他的肩膀,轻声道。   “不成,太医说了,今日是个好时候,要歇等五日后再歇。”   她还没问出口为何等五日后再歇,就又被他的热情给拖住了。   待五六日过去,她开始腰酸了,也猜到自己月事快来了,哪怕皇上不想停也得停下,简直把她气笑了。   帝后大婚一个月之后,终于又有朝臣上奏要选秀了。   此事已然被耽搁了太久太久,被皇帝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当然在皇上定下皇后圣旨后,就一直用这个理由镇压着。   “连寻常百姓家都知晓,正妻未入门之前,家中不得有子嗣出生,否则嫡庶不分,恐有祸事。后宫就更应如此,待皇后入宫再说。”   皇上这句话一锤定音,却让把整个朝堂都弄得人心惶惶。   这意思就是皇后生下的子嗣才有皇位继承,其他人根本没机会,那还玩儿什么,哪怕送秀女进宫,那是否也沾不上边。   当然朝臣们很快就振作了,毕竟话是这么说,可是后宫乱得很,别说皇后的子嗣,连皇后都不一定活得长久,万一在争斗之中丧命了,那皇后的位置就该换人做了。   这次朝堂之上旧事重提,皇后已然进宫了,总该可以选秀了吧。   可惜皇上仍然拒绝,紧锁着眉头道:“皇后还未生育,朕记得家风清正的世家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若是家中娶妻十年无子,才会另外纳妾。朕为一国之君,当然也是家风清正的,爱卿们等十年后再提此事吧。”   皇上话音刚落,就差点把几个年纪大的顽固臣子给气晕过去。   “皇上,天家之事岂能与寻常百姓家相提并论,储君乃是重中之重,先帝当时的窘境还历历在目,请勿重蹈覆辙……”   立刻就有好几位臣子出来反对,有苦口婆心规劝,也有引经据典的,总之核心思想只有一个,就是劝他选秀。   “罢了,朕也知道子嗣重要,十年的确太久,那就三年如何?反正朕与皇后都年轻力壮,三年之内必定能生出孩子了。”沈砚似乎很头疼,忍了又忍,最终妥协了一步,将时间缩短。   “三年也太久了,皇上请三思而后行,此事非同小可——”眼看着皇上要发火,那个朝臣顿了顿,立刻道:“一年之期如何?”   沈砚摸了摸下巴,长叹一口气:“罢了,既然是诸位爱卿所愿,那就一年吧。退朝。”   皇上的背影异常萧索,似乎对此事非常不满。   等朝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们似乎上当了。   等皇后有子嗣再选秀这条提议本来就不应该通过,之前可从来没有过这种先例,他们竟然被皇上一开始的十年给迷惑了,然后开始讨价还价,直接默认了这条规则,如今皇上已然商议妥当,明日再改口,恐怕不可能。   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好在一年之期不算长,自家安排的姑娘还等得起。   在皇上的努力之下,帝后大婚三个月后,皇后被诊出有孕,皇上主动提出,女子孕期头三个月十分脆弱,等坐稳胎再说,朝臣们便没提选秀之事。   待坐稳胎之后,皇上又主动说,皇后在养胎,他要选秀,这干的不是人事儿,得等孩子平安生下再说,反正一年之期还未到。   君臣之间的游击战彻底开始了,皇后头胎生下了小公主,母女平安,直到小公主满月酒办完之后,朝臣们统一上奏,甚至已经有老臣开始要死要活的了。   “罢了,诸位爱卿如此殷切,那便选吧。不过朕丑话说在前头,不要什么人都往后宫里送,朕的小公主还年幼稚嫩,理应活得无忧无虑,若是有乌烟瘴气不长眼的,可别怪朕翻脸。”   皇上一松口,几乎群臣欢呼,礼部立刻操持了起来。   皇帝特地派了李总管前来协理,不过此事却进展的非常不顺利,一个简单的步骤就拖了好久。   光各个地方送秀女进京,就拖拖拉拉等了三个月,又等几位嬷嬷和太监来初选,再到画画,一拖拖了半年才把画全画出来。   朝臣们整日在催,皇上也很着急,直接道:“要不送她们回去吧?这么多人挤在后宫里,费时费力费金银,朕还觉得她们特别吵闹,何时是个头啊。”   大家一听他说这个话,顿时头皮发麻,从小公主满月确定选秀,现在小公主七个月了,都会翻身了,还没到复选,礼部被弹劾的奏折几乎雪花一样送到龙案前。   而且这次若是让这些人回去,那之前的努力不就是前功尽弃了,下次何时再选秀谁知道啊。   “成吧,你们不接回去也成,但是总不能让朕的私库和国库这么白养着吧?又不是朕要选秀,你们谁让选秀谁出银子啊,否则秀女没饭吃可不怪朕。朕得给小公主攒嫁妆,哪有闲钱养这些人。”   皇上把耍无赖进行到底,一开始还有朝臣们与他辩驳,可是后来当皇上把这话甩上来的时候,就把他们的嘴巴给堵住了。   的确选秀又不是皇上要选的,他还要出钱出力也不讨好,这就是亏本买卖。   没法子,几个世家大族合计了一番,商量着钱从哪里出,皇上那边又说话了:“这个钱可不能从百姓身上出,选秀又不是给他们选的,也不是他们提出要选的,这银子若是来的不干净,正好逮几个贪官抄抄家,扩充一下国库也不错。”   他这话等于是套了个绳索在朝臣们的脖子上,要知道的确会有皇帝喜欢抄家,特别是那种豪富的世家贵胄,抄家一个够吃一年的,充盈国库快得很。   终于轮到复选这日,太后直接没来,倒是帝后携手前来。   两人手拉着手,简直让一众秀女看直了眼,要不是周围的宫人提醒,兴许就要被治罪了,她们进宫后学到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得直视谁圣颜。   可是因为方才太过惊讶,不少人都把这茬给忘了,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帝后紧紧相握的手。   已经有秀女心生嘀咕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十指紧扣,皇后娘娘可真不晓得害臊,不提家中的父母从来不会这样,哪怕是刚成亲回娘家的姐妹们,也不会当着他们的面儿,与姐夫妹夫手拉手啊,这还哪里有一丝一毫母仪天下的模样,倒像是个狐媚子。   当然这种想法她们也只敢在脑子里转一圈,并不敢当着面儿说出来。   “开始吧。”沈砚坐下后,便挥了挥手。   秀女分批进入殿内觐见,每批十人分两排进入,按照惯例来说,皇上若有选中的便会赐下一柄玉如意留在宫中,当然没瞧上的便是两手空空出来。   结果连续进来五批,都是没有挑中一个人。   原本那些排在后面的秀女,看着前面的人全都空着手出来,心里还欣喜不已,毕竟玉如意不会给出去太多,前面拿到的人越少,后面的人机会也越大。   可是当一批又一批的进去,却五一拿到的时候,后面的人也感到了压力山大。   秀女们的位置都是排好的,几乎每一批都有那么几个出类拔萃,被嬷嬷看好,甚至是被冠上必回选中的名头,可是这么多批下去,却五一被选中,可能吗?   除非皇上根本不想选。   前面的都空手而出,那后面的必然也不会有什么优待。   最新一批进来之后,李怀德按照名册上面显示的挨个读了一遍,皇上依旧是懒洋洋的,看起来都要昏昏欲睡了,显然是对这批秀女依然提不起任何兴致。   李总管张张嘴,准备依照惯例让这批秀女离开,忽而一阵淡淡的幽香在殿内飘散,而且那股香气越发明显,只要有鼻子的人都能闻到。   顿时众人皆是精神一振,就连神游太虚的沈砚都回过神来,忍不住将注意力投射到这批秀女的身上,就见其中一位手里捧着一朵粉色怒放的茶花,恰好与她身上的宫装相得益彰。   当然这股香气是她后染上去的,茶花并不是这种味道,显然此秀女精通花艺与调香。   钟锦绣勾了勾唇,开口说了进来后的第一句话:“王家姑娘出来,让本宫瞧瞧。”   从这批秀女进来的时候,钟锦绣就看到了一位熟人,正是王芳菲。   王芳菲自从那次算计她之后,就被退了亲,实际上以王家的实力,再给她说亲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把她嫁出望京外,绝对也能找个门第不低的俊俏公子,偏偏王家把她一直留在府中,等着选秀的时候送进宫来。   王芳菲虽然比钟锦绣要小一岁,可是如今拖拉拖去,年纪也不算小了。   要知道钟锦绣嫁进宫里都两年半了,小公主都会四处爬了,王芳菲还进宫选秀,钟锦绣怎么可能放过她。   王芳菲的面色微僵,却还是小心翼翼的往前迈了小半步,低垂着脑袋,动都不敢动。   她捧着手中的茶花,放也不是,收也不是,心里那是忐忑不已。   “本宫之前说过,若是下次再见到你,必定要你难看。王姑娘是把这话当耳旁风吗?”钟锦绣语气森冷的问了一句。   顿时王芳菲就缩了缩脖子,捧着茶花的手指都僵硬了。   实际上王家已经替她找好了亲事,是她自己要奋力一搏,她知道王家只要不倒,那她嫁过去之后过得不会太差,娘家始终会给她撑腰。   可是她不甘心,凭什么钟锦绣能过得那么好,而她却要像个缩头乌龟一样灰溜溜的嫁人。   皇上终于同意选秀之后,几乎瞬间将她的不甘心激发了出来,她也要进宫。   她长得也出类拔萃,还是王家女,身份地位比钟锦绣还要高,进宫之后必定会被留牌,到时候哪怕没有贵妃之位,那爬到四妃之一还是没什么难度的,到时候再把钟锦绣从皇后的位置拉下来,那她就可以变成六宫之主了。   王芳菲几乎是势在必得,但是前面皇上没有赐下一柄玉如意,让她有些慌了神,好在她提前有了准备,就是这朵山茶花,香气是她特地调制的,只要是嗅觉没有问题的,一闻上就自动会心情好。   这种虽然算是投机取巧,但是特殊时期特殊手段,只要能引起皇上的注意,一切好办。   眼看着皇上已然注意了,可是皇后却冲着她发难了,再加上皇后娘娘旧事重提,完全是让她心虚的存在。   不过王芳菲内心更多的还是期盼,她期盼自己的退缩和楚楚可怜,能够引起皇上的怜悯之心,而皇后娘娘的咄咄逼人和嚣张跋扈,能够让皇上产生厌烦。   无论哪一条达成了,都能让她留在宫中。   想到这里,王芳菲忍不住抬头朝上看,希望用自己含羞带怯的神情,俘获住九五之尊的心。   “她就是那个王家姑娘,在自家开品茶会,结果贴身大丫鬟把前厅的公子哥儿往床上带?”男人慢悠悠的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   王芳菲听到这句话,简直如遭雷击,含羞带怯的神情瞬间就消失了,转而变成失魂落魄,面无血色。只知道怔怔地看着上首,摇摇欲坠。   沈砚皱了皱眉头:“储秀宫的嬷嬷怎么教的规矩,直视圣颜,拖下去十个板子。”   “稍待。”钟锦绣挥挥手,拦住了旁边的宫人道:“三年前,王夫人曾赠了一块玉佩给本宫,说我就如同这玉佩一般,得知道自己身价几何。如今本宫身价几何,天下皆知,这玉佩自然是配不上了。今日我把它转赠与你,恰好配你今日的装扮。”   她从衣袖里摸出一块玉佩来,大大方方的从凤椅上走下来,站在王芳菲的面前,亲自替她挂在腰上。   只要长眼睛的人轻轻一扫,就能看清楚那是一块做工粗糙,雕工极烂的玉佩。   众人皆惊,一是惊诧于王夫人之前看走了眼,用这块玉佩羞辱了皇后娘娘;二是惊诧皇后娘娘竟然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羞辱回来,丝毫没有任何遮掩,好似不怕对名声有碍一般。   “王夫人可真是有先见之明,这块玉与你极其相衬。”钟锦绣替她整了整衣领,才慢悠悠地坐回了凤椅上,对着旁边的嬷嬷挥挥手道:“拖下去吧,别误了皇上的吩咐。”   立刻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上前来,王芳菲张嘴似乎还想求饶,却被其中一个嬷嬷眼疾手快的用手帕堵住了嘴,瞬间悄无声息。   外头在打板子,里面的选秀依然在继续,可是直到最后,皇上都没有留下任何一柄玉如意,本届的选秀就匆匆结束了。   “今年选的这些都不合朕心意,趁早送出宫去,宫里不养闲人。”当下沈砚就挥挥手,直接让人安排送秀女出宫。   待那些朝臣们收到消息前来劝阻的时候,秀女们都已经被领到宫门口,等着马车送出宫去了。   来得快的几个朝臣纷纷直拍大腿:“之前选秀的时候一拖再拖,慢得不得了,结果送人出宫倒是快得不行,这个李总管就是故意的——”   当然后面的话他没敢再说了,李总管就是故意的又如何,他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此番作为分明是九五之尊戏耍了所有人。   最后也没法子,在望京的各大世家都派了马车来接人,总不能让自家的姑娘就这么走回去吧。   而王家的马车是最后才等到人,王芳菲被两个嬷嬷架着出了宫门,她满头都是冷汗,脸色苍白,连路都走不动了,也幸好身上穿着披风,没让人看见其他狼狈的模样。   王家来接人的嬷嬷还想攀谈两句,结果却只得来一句硬邦邦的回话:“老奴不知,回去问你们夫人和姑娘吧,怎么得罪了皇上和皇后娘娘。”   那俩嬷嬷把王芳菲丢上车,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有关选秀事宜的奏折如雪花一般飘满了皇上的龙案。   “秀也选了,朕都听你们的了,还有什么不满的?”沈砚一本奏折都没看,直接先发制人的提问道。   下面的朝臣们挨个出列,引经据典的提出各种不妥之处,劳民伤财选了这么久,结果一个秀女都没留在宫中,那不是白选?   “白选那也不能怪朕啊,这届秀女就没一个合眼缘的,难道要朕捏着鼻子认了?这是给朕的子嗣选母亲,又不是选小鸡仔,闭着眼抓到谁就是谁?你们把朕当成什么人了!”沈砚猛地一拍桌面,倒是他先发怒了。   底下有人提议重新再选,却被皇上给否决了:“朕的小公主快满周岁了,没工夫选秀,等她过完周岁再说。”   几位重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把这口气也咽了回去。   毕竟皇上还年轻,可能是因为平时于其他朝事方面,被朝臣们掣肘,所以心头不快才在选秀一事上极其不配合,待再过段日子,皇上腻了皇后娘娘,总会想着收用其他女人的,到时候再提选秀一事,岂不正好。   这一等就再也没等来第二次选秀,小公主满周岁后不久,皇后娘娘又怀上了,皇上再次以要养胎为由,拒绝选秀。   这话一甩出来,朝臣们纷纷表情怪异,跟吃了苍蝇一样。   好似怀胎的是皇上一样,他要养个屁的胎。   当然不满归不满,他们也只能放在心头嘀咕。   小皇子在众人的期盼下诞生了,举国欢腾,不止帝后心头松了一口气,朝臣们也有了底,听闻小皇子身体康健,好歹是不用经历先帝那会儿的苦楚了。   小皇子满月当天,皇上宣布封为太子。   小皇子周岁当天,皇上宣布后宫不再选秀,他有妻有女有儿万事足,哪怕是朝臣们无数的上谏都没有用,甚至还有几个老顽固以死相逼,皇上只是命人在光明殿的柱子上包了厚厚的几层棉花,哪怕撞上去也撞不死,最多晕过去。   此事闹了三月有余,最终也是因为皇上的坚持,就此作罢。   太子殿下茁壮成长,年满二十的时候,沈砚将皇位传于他,自此当个逍遥的太上皇。   太上皇与太后二人喜欢去行宫出游,二人结伴而行,或游园泛舟,或骑马射箭,好不快活。   哪怕两人皆生白发,依然感情甚笃,沈砚握着她的手道:“朕这辈子最庆幸的事就是,你那日喝骂了我一顿,让我当了个孤家寡人,才能等到你。”   钟锦绣不由得轻笑,摸着他已经生出皱纹的脸,“我何尝不是,骂跑你的亲事,所以我才赔给你当新娘。”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