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已经敢想你》作者:暴躁喵   文案:   我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何度过喧嚣撕扯的黑夜   ★暗恋/久别重逢/恋综   [恣痞混球顶流歌手x敏感温柔三线花旦]   1、   薛思婉一直记得。   少年时的梁亦辞玩世不恭,浪荡无羁。   那年校庆,夜半昏黑人满为患的操场,台上桀骜少年一把撕裂衬衫。   张扬恣肆,一举封神。   爱他的女孩多不胜数,梁亦辞恣意妄行,也从未见他将谁放在过心上。   薛思婉默默无闻,在宜林大学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听过他的传说。   校庆那夜曲终人群散,薛思婉鼓起勇气扯住少年的衣角。   紧攥的衣角发皱,呼吸卡在喉口。   淡烟草气靠近,回身的少年夹一根烟。   “你啊,巧了。”   花光勇气对上那双懒散的眼,薛思婉几欲脱口,却被浪荡少年抢了先。   他指了下旁边人,噙着笑。   “他问你能不能给个电话。”   2、   他们之间风月过往不与人道,因为他从宜大消失戛然终止。   重逢在一档恋综,彼时梁亦辞风头正盛,薛思婉依旧不见经传。   他们扮演的多年暗恋成真cp一炮而红,cp粉和唯粉打得昏天黑地势均力敌。   直到唯粉甩出一段薛思婉回答“你有没有暗恋过一个人”的旧日采访。   视频里,她表示自己准备放弃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红着眼圈哽咽开口:   “暗恋过的。”   “可他,一次也没爱过我。”   唯粉胜利狂欢。   人人都说他们所差悬殊,不过逢场作戏,薛思婉怎么可能得天之骄子垂青。   3、   直到节目收官的直播。   老街旧巷,梁亦辞要登台唱歌。   只有薛思婉临阵脱逃,她躲到巷口小心翼翼回头。   目光却不期然撞上垂眼看她,势在必得的男人。   那天所有人都看见从来玩世薄情的当红顶流拉住小姑娘皓白手腕,他深吸口气,夜风里声线涩哑不可思议。   “薛思婉,说话要讲良心。”   “爷什么时候说过不爱你了。”   ★   “阿辞,鲜花着锦,更胜今朝。”   “阿辞啊,云的后面就是光。”   1v1sc,he   文名来自林宥嘉歌名《我已经敢想你》   三稿22-4-5   内容标签: 恋爱合约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时尚流行   搜索关键字:主角:薛思婉、梁亦辞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别后重逢,沉沦一场   立意:追梦 长大 好好生活  ? 第1章   “暗恋这一场旧梦,旷日持久无疾而终。”   收到岚姐微信的时候,薛思婉正在去清河会馆的路上。   最近赶上沪市回南天,保姆车里时隐时现的潮湿味总散不去,她靠在椅背上,柔顺的黑色长发披散,整个人恹恹的。   车里在放吴雨霏的吴哥窟,很多年前听过的歌。旋律空洞洞地响起,很轻易地撩动心绪。   薛思婉听得出神,没留心按了语音外放。   岚姐的声音很快就在车厢里荡开:“你去清河会馆找张制片这事我不反对,不过思婉,这话我前天也跟你说过了,开机前换角牵涉的利益众多,就算你今天去了,估计也是无力回天。”   这话薛思婉听过,也懂圈里心照不宣的规则。岚姐的语音从手机扬声器传出来时,她一直侧目在看外面。   沪市的晚九点。   十年如一日的笙歌鼎沸灯火辉煌,不过此时,保姆车窗严丝合缝地闭着,往日浮糜寂寥皆被轻描淡写地隔绝在淡黑的挡风玻璃外。   车子侧边倒车镜里,薛思婉抬眼,瞥见自己被乳白薄开衫勾勒出的单薄身形,和黑发掩映下素净而柔和的脸。   刚入行那会儿就被岚姐评价过,太温柔太淡了,跟花团锦簇的沪市格格不入。   薛思婉将视线从倒车镜上移回自己荧亮刺眼的手机屏幕上,还未来得及回复岚姐的消息,就被坐前排周小檬打断了思绪。   周小檬是她的助理,知道她要去清河会馆找张制片力挽被换角的狂澜,晚上九点钟特地带司机过来接她。   大概是听到岚姐的语音,周小檬从前座扭着身子来看她,几乎把不好意思写在脸上。   “思婉姐,真不是我故意跟岚姐告状,岚姐知道你自从前天被通知换角心情一直不好,所以让我多关心关心你的。”   “我知道,没事的,”薛思婉抬头,冲周小檬浅笑了下,然后不急不缓地给张岚发语音,“岚姐,我想再最后争取一次”。   她声音一贯温和轻缓,带一点点不易觉察的坚定和涩哑。尾音被汽车引擎的杂声吞没,于夜色中销声匿迹。   要争取的是一部青春剧的女一,大制作好班底,好几位跟她一样的二线卡位花都在争的资源。   薛思婉试镜成功签约以后,为此推掉了一档综艺,两部古装,从上个月开始给这部戏留档期,一礼拜前刚刚拍过定妆照。   前天她在家练台词,突然被通知女一号换人。   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为这事,她这两天奔走求人,闭门羹不知吃了几次。   手里的手机再度震动,是岚姐新回复的语音消息。   “好,既然你想争取就再去争取一次。但是思婉你答应我,不管这戏的事结果如何,我前几天跟你提过的恋综的通告你一定要去,小花的黄金期就那么几年,新戏重新定好之前,得靠综艺维持热度才行。”   “还有,这戏班底虽好,也就是个校园剧,还真没古偶爆相好,你也别太因为这事伤神了。”   张岚的声音刚落,前排的周小檬也附和:“是啊思婉姐,你就听岚姐的吧,这戏班底再好,也就是个校园剧,咱干嘛非这剧不可啊。”   薛思婉无意识地将两人的话在心里咀嚼。   车子冷不防一个急刹,她身体惯性向前,细白的脖颈被安全带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红痕,有些疼,她很轻地皱下眉。   岚姐和小檬都是在安慰她,薛思婉知道的,可是她更知道,不是这样算的。   这戏的剧本她看过。   讲一个离散多年暗恋成真的故事。   高中时一向品学兼优默默无闻的乖乖女女主人公因为几次不期而遇,暗恋上老巷子里打架下手最狠的少年。那是2011年,学生们MP3里单曲循环的歌还是许嵩徐良汪苏泷,女主人公在教室前排埋头写过一遍又一遍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时候,男主人公放肆地搞艺术放肆地抽烟喝酒打架换女友一样不落。   他是校园里意气风发的风云人物,跟她的人生完全两个航线。   后来她很优秀,学业事业小有成就。可是往后余生,再也没遇见过那样惊艳的人。   直到他们在彼此的27岁重逢,终于足以圆上17岁的旧梦。   这个缺憾良多的故事在薛思婉眼里却近乎完美。   大概是因为女主人公平淡无闻的青春终于因为另一个万丈光芒的人变得灿烂热烈。   薛思婉的青春同样平淡同样无闻,爱与恨都无疾而终。她看着车窗外极速闪过的昏黑色风景,她从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起过,演这部戏,于她而言,更像做一个梦。   一个,弥补缺憾的梦。   ……   /   从薛思婉的住处,到远在普陀区的清河会馆颇有一段路程。   这两天她耗时耗力,原本想在车上小憩一会儿,被迫听周小檬碎碎念了一路。   “内娱真的没有比他更好看的男人了,没有了。”   “这哥怎么出来遛个狗都这么帅啊我的天,光看照片我都要疯了。”   “这么普通的衣服都能穿这么好看,这是什么绝世神仙!!”   “……”   周小檬是个不折不扣的追星族,找这工作也是为近水楼台追星方便。   不过她过于三分钟热度,隔天换个人追,以至于薛思婉听了半天也不知道今天被周小檬疯狂迷恋的男人是谁。   她掏出手机无意识地划着,并没有太大兴趣听周小檬激动的追星发言。   “怎么微博上都说他不上镜,这还不上镜啊,那真人得好看成什么样?思婉姐,你有没有见过他本人呀?”   被点到名,薛思婉短暂地抬眼看向前排,周小檬正抱着iPad刷微博。从她的角度,勉强可以窥见屏幕一角,男人的黑色运动衣摆,和冷白且骨节分明的指背。   她收回目光,温声问:“谁?”   周小檬当她助理有两年多,她合作过的男演员对方都见过,不过周小檬喜欢的艺人大多都是选秀男idol或者偶像歌手,平时不大接触得到。   薛思婉摇下车窗透口气,知道接下来她会听到一个没有听过或者听过但不认识的名字,然后话题就此终结。   “辞哥啊。”   “哦,我不……”   不认识已经到了嘴边,薛思婉骤然顿住。   大约因为才下过雨。   沪市四月的夜风格外冷,顺着敞开的车窗吹进来,五脏六腑都跟着发凉。   薛思婉的唇齿好像被这风吹得发僵,再讲话时有种形容不出的生涩,她又问一遍:“你说谁?”   “辞哥,梁亦辞啊。”   “思婉姐你不会不知道吧?”   ……   怎么会不知道呢。   车外不知何时酝酿出些许雨丝,顺着窗子敞开的缝隙钻进来,薛思婉就这么在毛毛细雨中失了神。   “那思婉姐见过没有,认不认识?”   见过。   认不认识……   她回过神儿,很低地笑一声,他们算哪门子认识。   所以薛思婉思忖过后只答:“不算认识。”   “这样啊。”   周小檬看起来有些失落,一个人背过身继续嘟囔。   路途的后半程周小檬还跟她说了什么薛思婉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倚在车窗边被刻骨的冷风吹着,满脑子都是那年昏黑无人的夏夜天台,他把她按在墙边,长指夹下叼着的烟,周遭全是浅淡的烟气。   他的气息掠过她的唇,狭长眼轻掀,声线淡漠神情莫辨地问她。   ——“所以,你跟我是什么关系。”   她咬着下唇不敢看他。   好久好久,才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拉过他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烟。   那天晚上她始终没把想说话的说出口。   倒是学了抽烟,从那往后几乎烟不离手。   ……   薛思婉恍着神摇上车窗。   八年前的那晚她没有想到,后来,那些话竟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   薛思婉在清河会馆不出意料又一次吃了闭门羹。   清河会馆内部暗调装潢,开着亮度不高温黄色的灯,像蒙在远山雾霭深处的秘密花园。   她这一趟连张制片包房门的也没能进去。   侍应生进包房去问过张制片,对方说她不是他今晚的客人。没等侍应生犯难,她主动提出要在大厅里等一等。   这座南墙她是要真的撞了,才能够甘心。   这种局散场向来很慢。   薛思婉坐在会所大厅中央的圆环沙发一角,头顶上方温和的灯光弥散,如梦似幻。   墙上挂钟的时针转了一圈接一圈,夜半十二点,她才终于等到那边散场。   她迎上去的时候张制片那个包厢里的人鱼贯而出,却始终没见着张制片的影儿。   之前接待她的侍应生挠着头跟她说着官话,看对方的态度,薛思婉大约可以猜到张制片的去向。   她没再多言,只是拨通周小檬的电话,轻声问对方那边是什么情况。   “思婉姐你算得可太准了,张制片真的从后门出来了!往后面小公园那边儿去了。”周小檬没听完她讲话就接口,语速很快,声音听起来有种刻意放小声的激动,“而且你知道吗这里还有……”   “好,我现在马上过来。今天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   从正门出去绕道到后门那边少说也要三两分钟,薛思婉来不及跟周小檬多讲,说完这句就边小跑着下楼边撂下电话。   她的高跟鞋有八厘米,细高跟。   从清河会馆的正门绕了一大圈跑到后门外隐蔽的小路边,薛思婉整个人已经禁不住有些气喘。   清河会馆的后面是沪市一个知名的高级住宅小区,以优越的安保水平著称。沪市有好几个知名艺人在这里落户。   越过会馆后门这条隐蔽的小路,一个落地松树丛掩映的半开放式公园连接着后面小区的侧门。   不管是会馆后面、眼前的路,还是不远处的公园,都设计得颇具隐秘性。   如果不是之前去过圈里一位前辈在这个小区的家,薛思婉也不会知道这后面别有洞天。   她过去的时候,周小檬大概已经听了她的话下班回家休息。   整个后门外出去她见不到第二个人。眼前是一条没有路灯,尽头遁在黑暗里的羊肠小路。薛思婉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进去。   张制片果然就在小路尽头的公园里。   刚刚的一路没有灯。   小路走尽进了公园里也只是有两盏半新不旧的路灯,灯柱很粗,柱顶是一个浑圆的球形灯。   弥弥发散着月白色的光。   已经是午夜时分。   公园里只张制片他们那三四个人,正站在路灯下的长椅边,不知在说什么。   已经追到这里来,薛思婉顾不得那么多,干脆把心一横,快步上前去。   她攥紧白色开衫长长的衣袖,步走得不太稳。   跟他们还有三五步的距离时,薛思婉正欲开口叫人,却抢先听到张制片讲话。   他讲话的时候稍躬着身,冲着坐在长椅上的人。薛思婉这才注意到原来长椅上还有人在,不过那人刚好被躬身的张制片和灯柱的暗影整个挡住。   只露出一边很白的掌背。手指细长分明,骨节被月光细细勾勒。他手上拉着一根绳子,牵着一只吐着舌,气势汹汹的大狼狗。   薛思婉听见张制片掏出烟,递到那人面前笑说这么晚还能在这儿碰上是缘分,您来根儿烟。   她没听见接下来长椅上的人给了什么回应,只是发觉那人手上牵的狼狗发现了她,半秒钟后,开始冲着她声声地吠。   不远处的几人理所当然地转头看向她。   薛思婉暗自吸一口气,礼貌地开口:“张哥,我过来是……”   大约明天是个旷古烁今的阴雨天,今夜夜半长空一漆如洗,天边刮来的风也渗透着秋日似的沁凉。   薛思婉接下来的话被死死卡在喉口。   ——长椅上的男人在看她。   他穿宽松的黑色运动套,同色的鸭舌帽。   他有一双黑曜石样的眼睛,叼一根未点燃的烟,眼里满是淡漠疏离。   ……   是不告而别的梁亦辞。   张制片的声音将薛思婉的思绪拉回现实,薄线衫的袖口被攥得发皱,她将目光抽回落到张制片的身上。   脑海里满是一个声音在叫嚣着说今天不是求张制片的好时机。   今天确实不是一个好时机。   让他看见她的狼狈,看见她如何奴颜婢膝卑微祈怜。   她想走。   张制片却已经开口:“思婉啊,如果是为了戏的事找我,那我可真帮不上忙,那都是资方决定的。”   话已到了这份上,薛思婉试图忽略不远处那道意味不明的目光,连委婉迂回也忘了,低声问:“张哥,真的不能再谈吗,片酬档期都不是问题。”   “你是聪明姑娘,你知道不是片酬更不是档期的问题。不过你张哥我手里多得是项目,你今儿也算是找对人了。”   张制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过她面前来,大手扫落她肩上的树叶,语调意味深长,   “你看你,巴巴儿等几个钟头了吧?”   “这样,现在还早,我家就在后边儿,再组个局一起喝一杯?”   薛思婉退开半步,侧目余光中年轻男人懒怠地起身,一眼也未看过她的方向。   眼前的张制片手里的烟也没点,跟她说着话的时候从口袋里摸出个打火机,大约夜风盛,连点了几次也点不着。   张制片倒也不恼,冲着薛思婉扬扬手里的金属打火机:“来思婉,劳驾给点上。”   旁边跟张制片一道的两三个中年男人跟边儿上起哄。   薛思婉短暂地闭了闭眼,她这一趟,果然是自取其辱。   打火机被塞到她手上,她指尖攥紧金属外壳整个指甲都被压得发白。   场面一度陷入僵持,直到她向在场这个个儿她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妥协投降。   “啪嗒。”   打火机开盖的声音清脆异常。   她的手刚刚贴近打火的齿轮,手里的打火机就倏然被抽走。   指间触感倏凉。   她对上鸭舌帽檐暗影下冷淡的眼。   月探出头,银皎月色将黑白世界点亮一隅。   浩荡的夜风间,火光映上男人挺峻的鼻梁,天地失色之前,她看着他微启薄唇。   一切的杂音都被她的神经系统自动隔绝。   然后。   “借个火。”   她听见他说。   作者有话说:   ps.是程律师的坑,那本暂时没灵感,先换一下,之后一定会写那本,介意取收抱歉。   这个盛夏,我们一起过~   【预收文《借过》求收~】   【男二上位/蓄谋已久】   京圈贵公子x温柔古典美人   不争气的男朋友捅了娄子,带着陈央求到了他表哥面前。   温黄顶灯的中式包厢,三五号有名有姓的人围着端坐首位烟色衬衣的年轻男人推杯换盏。   包厢小台子上京城首屈一指的名角儿在唱戏。   台下男人长指叩桌漫不经心地点着拍子。   那是陈央第一次见周以浔。   她男友说浔哥喜欢听戏,我们央央也能给浔哥唱一个。   那天陈央颤着音唱到一半儿被叫停。   迎上周以浔疏漠嘲弄的目光,陈央看着他不疾不徐点了根烟,声淡如水。   “这么大点儿的胆子。”   “就别替人求人了。”   那时陈央还不知道,那不是周以浔第一次见她。   下本写破镜重圆文《他似昨夜星火》求收~   “他是我半生所见,最热烈星火”   【野痞糙汉刑警队长x温柔仙气芭蕾舞蹈家】   08年相遇   15年重逢   七年,她在吹巴塞罗那的晚风。   他在港城狂飙缉凶,跟人以命相搏。   重逢在同学的婚礼,陈柏钊坐在宾客席烟抽了半盒,噙着笑跟所有同学打过招呼,唯独看也没看何诗曼。   人人都说,他不再爱她。   后来,何诗曼被困在烈火熊燃的演出现场,一身警服的男人以身涉险冲进火场,将她从鬼门关里捞回来。   那次她毫发无伤,他却在医院躺了足足两个月。   何诗曼永远记得那天浓烟飞呛的火场里,她问他是不是疯了不要命了。   陈柏钊双目猩红,抱着她死命往外跑。晕厥之前,听见他说咬着牙说。   ——“说了要保护你,老子就不会食言。”   ***   “我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你为什么一次也没回过?”   “案子那么多哪有时间搞那些风花雪月的玩意。”   直到她在他柜子最下层的抽屉,发现了几百封没寄出的信。   最后一封只有一行字。   “——如果可以。   就把我的命给何诗曼。”   她看了眼时间。   刚好是她失误摔下舞台那年。   *   无数个无人知晓的夜里。   他的想念早已刻入血肉,深入髓骨。 第2章   她最近烟抽得很凶   晚风吹动打火机骤亮的黄色火焰,不疾不徐在男人那根香烟上落下燃点。   ……   “啪嗒”。   又是打火机被按动的声音,薛思婉握着手上劣质的塑料打火机将轻咬着的Marlboro女士香烟点燃,甜丝丝的烟气冲淡了那晚的记忆,她在漫开的烟雾中回神又失神。   那天晚上后来什么也没发生。   他比最开始不认识的时候还要疏离冷漠,叼着烟,被呛得微眯着眼,掠过她手上的Zippo就领着张制片那几个人走了。   由始至终,没有多看过一眼。   ……   薛思婉从清河会馆回来之后空闲在家里这十几天,尽管在有意控制,总是不时想起那晚。   她常常在想是不是她记忆错乱了疯了,也许她跟他真的就从来没有认识过,所以他的忽视淡漠可以那么的自然和彻底。   又重吸了一口烟,别在耳后的头发垂下一缕,她猛地被呛到,呕咳了几声思绪被拉回现实。   怎么可能错乱。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些日日夜夜消磨折损她的旧时记忆,明明真实得恍如昨日。   手里的香烟烟管烧到一半,公寓的门铃被按响,将不算宽敞的房子中沉重的寂静打破。薛思婉最后吸一口将烟碾灭,趿着拖鞋去开门。   门外人不出意料是她经纪人张岚。   对方一进门就皱起眉睨她,话讲得不客气:“我话可跟你说前头,真人秀用不了几天就开拍,到时候你这烟得戒了,别给我掉链子。”   岚姐是不喜欢她抽烟的。   薛思婉清楚,可是总有些时候,她的烟控制不住。   拍戏的时候能一连两个月不碰,最近却抽得凶到一天要耗去大半包。   “嗯,”面对张岚,薛思婉浅应一声,给对方让开路。   她声音淡而柔和,没什么情绪,“怎么还亲自过来一趟。”   张岚不动声色地按按自己隐隐发疼的额角,打量薛思婉淡藕色的衬衫和同色半裙两眼,眼底满是惊艳。   她没往里走,再开口时态度好了不少:“今天综艺签约这么大事我不去不妥,你这衣服妆容……”   “你觉得不合适吗,”薛思婉低头看过,第一反应是回去换,“我现在去换。”   “没有。特别好看。”张岚笑了下,拍拍薛思婉肩膀,“打起点儿精神,我们家女明星就是在圈子里也出挑,这回上了节目好好表现。”   看薛思婉最近烟抽得太凶,张岚本想再敲打她两句,可是看她十年如一日这么温柔听话,她到嘴边儿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难得得到岚姐的肯定。   薛思婉愣了须臾,露了笑眼,紧跟着点下头:“我会尽力的。”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去,弄点儿香水把烟味压压,司机已经楼下等着了。”   /   张岚给薛思婉谈好的这档综艺叫《热恋二十一天》,是一档大型明星户外恋爱体验类真人秀。   签约地点在制作方公司星娱影视。   星娱是内娱首屈一指的大公司,财大气粗,总部办公楼开在寸土寸金的陆家嘴。   驱车过去有大概四十几分钟的车程,一路上张岚都在给薛思婉讲今天签约和之后节目录制的注意事项。   说这次的真人秀跟以前她上过的那些户外综艺不一样,这是恋爱综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注视解读不说,也不是每分每秒都有剧本,具体表现还要看她自己。   这些话薛思婉虽然听张岚说过不知道第几遍,还是在位子上坐好安安静静地认真听。   张岚看她永远这副不急不躁安静用心的样子,提着的心也落下去,叹了口气最后叮嘱一句:“好了,我不啰嗦你了,你一向最懂事最心里有数,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岚姐,”薛思婉偏头笑笑,“我会努力做好的。今天签好约,你真的要像之前答应我那样,好好休息一阵。”   “知道啦,”张岚忍着额角的痛感,笑着应声,“倒是你,虽然叮嘱你很多话,你压力也别太大了,就算网络舆论真出了问题,有你岚姐给你撑着呢。”   “好。”   她嘴上应下来,心里还想着岚姐这阵子为她的事费了不少心思,不管是签约还是节目录制,她都要谨言慎行,不要给岚姐惹麻烦。   保姆车行驶在午后恢弘的都市大道,像飞奔的粟蚁,显得渺小而无足轻重。   张岚了解薛思婉是最不愿意给旁人添麻烦,有什么压力都闷在心里的不肯讲的人。   她有心让薛思婉放轻松,瞥见街边大厦巨幅的广告牌,随手指了指玩笑说:“这节目不是星娱重点项目,除非他们公司舍得让他家顶流来上节目,否则你去了就是最红的腕儿,放宽心去玩。”   快要接近前边人流如潮的商圈路口,车子的速度慢下来。   薛思婉顺着张岚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一下子就看见那双浓黑狭长的眼睛。   回忆就顷刻间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   巨幅广告牌里。   年轻男人懒散地倚在布艺沙发上,长指握着绿色的塑料汽水瓶,凸起的喉结格外惹眼。   他跟大学时不太一样。   看起来成熟一些,也内敛一些。不管是她偷偷看过的节目影像,还是那晚猝不及防的相见。他眼里敛去年少时恣肆张扬的光,取而代之的是读不懂的冷淡疏寞。   很轻易将她的思绪拉远。   她有点后悔看过去。只是很轻巧地看一眼,又要用好久来消化忘掉,要奋力提醒自己不要再愚蠢地试图踏足他的世界。   岚姐还在讲话,她心思飘远,不受控地左耳听右耳冒,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直到张岚手掌在她眼前晃了又晃,薛思婉才很突然地重新被拉回现实。   再往车外看的时候,早已驶过刚刚的商圈,方才被无限放大的广告牌,现在渺渺不知去向。   “思婉,想什么呢?”张岚在看她。   “没,”薛思婉不大自然,慢吞吞扯了句谎,“在想等会儿签完了约做什么。”   话音落下时,保姆车停到目的地。张岚帮薛思婉拿着外套先开门下车,站到车外才开口笑道:“这有什么值得想那么久的,签完了约叫上周小檬他们到我家喝酒。”   “好。”薛思婉跟着下车,温和地点头。   “走,”张岚拉起她,低声耳语,“我们这趟旗开得胜。”   “旗开得胜。”她喃喃附声。   ……   /   后来没想到张岚这顿酒薛思婉最终没能去她家喝成。   签约过程倒是和预想之中一样一切顺利,只是没想到签完合同,刚出了星娱的办公楼,张岚就突然头痛难忍近乎进入半昏厥状态。   万幸没摔倒。   薛思婉拉过对方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边架着张岚往外走,边给司机老李打电话。   刚刚签约前薛思婉听到岚姐给老李发语音,让他先去接上周小檬和团队其他几个人买了菜和酒去岚姐家,回头再来接薛思婉跟她。   薛思婉的电话打过去之后得到的结果跟她猜测的无二,老李刚接了周小檬,正往星娱这边赶。   最快预计也要半个钟头。   薛思婉知道岚姐等不起,嘱咐老李跟团队同事讲清情况之后就挂断电话,边用身体撑住张岚,边低头从手机上叫车。   这附近一向是不好打车。   她看着打车软件的同时也在注意着街边,还不时查看一下岚姐的情况。   对方看起来没什么力气,瘫靠在她身上,整张脸显得不健康的白。   打车软件还在排队,街上一时间也没什么出租车经过。   薛思婉准备干脆拨120,刚按了一个1,一直靠在她身上没说话的张岚冷不丁开口,虚弱地跟她说:“你……眼镜帽子赶紧带一带。”   “你先好好休息。”薛思婉怕张岚再担心,忙不迭单手扯好口罩从包里掏出墨镜鸭舌帽戴好。   她戴好了正要继续拨120,突然被人叫住。   抬眼看过去的时候,几步外的柏油马路边黑色大奔正摇下来车窗,车里男人探着头看过来。   “小薛,”他又叫了一遍,“张姐这是怎么了。”   薛思婉认出对方是刚刚跟他们签约的负责人,星娱的项目部总监苏瑞。   没等她回话,苏瑞就抢先又说:“这边不好打车,上车,我送你们去医院。”   薛思婉不喜欢麻烦其他人,本能反应是拒绝。不过现在岚姐情况不好,她到嘴边的话忙给改过来,连声道着谢扶张岚上车。   “小薛,后座有矿泉水,你先给张姐喝一点。”苏瑞边启动车子边跟薛思婉说。   “好,”薛思婉照做的时候不忘再度道谢,“真的麻烦您了苏总。”   “举手之劳嘛,应该的。”   岚姐喝过水之后情况看起来好一点。   前排驾驶座上的苏瑞好像很忙,车开得飞快,还在一边讲电话。听不见电话那头的声音,他像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薛思婉帮张岚整理着凌乱衬衫,苏瑞讲电话的声音在她耳边左耳进右耳出。   “您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你愿意来我真的太高兴了,但我这新节目是个恋综,跟你的流量路线……这不太合适吧。”   “我就是担心老板那边,我没办法交代。”   “行嘞那你先跟老板说,我这边有点事办完了马上过去。”   ……   车厢里安静了须臾。   苏瑞开口扯了话题:“我们公司一大少爷,没想到竟然愿意来咱们节目,这事要成了热度都不用自己炒。”   “这是好事,要提前恭喜苏总了。”薛思婉温和回应。   “确实是好事,就是不知道我们老板肯不肯答应,这位可是我们公司要紧人物。”   星娱的要紧人物,大少爷脾气,流量路线。   ……   星娱的艺人部人才济济,薛思婉不敢往下想,礼貌地附声:“好事多磨,我也要沾苏总和这位的光了。”   /   苏瑞带她们到了最近的一家公立医院。   他想着节目的事,本想把薛思婉和张岚送到医院就走,没想到薛思婉穿戴这么严实还是被几个粉丝认出来。   苏瑞干脆好人做到底,陪着一起等张岚看完门诊。   门诊医生表示张岚只是疲劳过度,身体没什么大碍,给开了个吊针,说是打完就可以回家。   薛思婉看着护士给张岚打好吊针便忙送苏瑞出门。   走廊里满是浓重的消毒水味。   苏瑞叮嘱薛思婉:“刚那些粉丝可能是认出了张姐,你们两个现在不好应对,小心一点。”   “好,”薛思婉点头,“今天真是多亏了您,苏总,等岚姐好了我们一定请您吃饭。”   “你今天这谢谢说了不下十遍,”苏瑞笑笑,“举手之劳,不用客气,以后合作有得是吃饭机会。”   也许对苏瑞来说是举手之劳。   可是薛思婉看来,他真的帮了自己很大忙,她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才好。   进到医院的悬空连廊,薛思婉看着洋红色的地板,躲开推着病床的护士,正要开口应声。   抬眼时看到了乔衡。   他穿纽扣系得严丝合缝的白大褂,戴一副银丝眼镜,在跟旁边的护士讲话。   大约没认出她,举手投足都是温文尔雅。   薛思婉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   总是遇见以前的人。   很久不见的,以前的人。   大约是忘记自己脸上帽子口罩黑超一样不落,薛思婉下意识别开眼,装作没有看见。   自从毕业以后,她就没有再联络过以前认识的人。   那段狼狈的至暗时光,她不想再因为任何一个人而回忆起。   好在乔衡也没有任何反应,两个人隔着小半米的距离错身而过,像是两条相交的直线,经过短暂的接触后加速地背道而驰。   薛思婉一路送苏瑞到医院门诊大楼的门口,才慢吞吞地往回走。   走得还是刚刚出去时候的悬空走廊,倒是有惊无险没再遇到什么粉丝或是熟人。   出了连廊她长处一口气,没曾想抬眼又看见乔衡。   他就站在拐角的墙边。   像在等人,跟她只有不到三十公分的距离,如果不是抬头看了眼,她说不准会径直撞上。   隔着墨镜深黑色的镜片,她注意到乔衡在垂头看她。   薛思婉这口气出到一半上不去下不来,硬着头皮想故技重施装不认识。   未料对方开了口。   “薛思婉。”他声音跟她记忆里一样,绅士而礼貌,叫人如沐春风,“还要装作不认识吗?”   可她现在不觉得如沐春风。   反而满是心绪,满是那夜操场人群散尽,她鼓起勇气站到那个几分钟前站在台上万丈光芒的少年面前,少年咬着烟噙笑指着边儿上的乔衡说你啊巧了,他问你能不能给个电话。   医院走廊里医护病患家属各自都行色匆匆,不时有人投来目光,也是很快又撤去。   “没有,”这是公共场合,薛思婉没敢摘墨镜,只是干笑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好巧。”   “是啊,很巧。”乔衡上下打量过她,温声问,“身体不舒服?”   薛思婉摇摇头:“是我经纪人,在打吊针。你呢……”   她反问完就后悔了。对方胸前的工牌明明白白写着,心外主治,乔衡。   乔衡顺着她的眼神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工作牌,不疾不徐:“我在这边工作。”   “嗯。”薛思婉点点头。   在宜大的时候乔衡就是医学院的,现在做本行。不像她读的中国近现代史,现在做了演员,转行转得做梦也想不到。   她应完这声,气氛停滞了两三秒。   倒给她想到了结束这段寒暄的由头:“在这边工作应该很忙的吧,你先上班,我就不打扰你了。”   薛思婉说完就抬步往前走。   “哎,思婉。”   “小薛。”   刚走出一步,就听见两道不同的男声相继喊她。   手腕还被禁锢住,薛思婉低头,就看见自己手腕正被乔衡抓着,而另一位喊她的人,是刚刚被她送出去的苏瑞。   不知为何去而复返。   苏瑞来得有点儿不巧。   薛思婉正被乔衡拉着,场面有些尴尬。   “我刚发现我……车钥匙落下了,”还是苏瑞打破尴尬,他看眼薛思婉又看眼乔衡,“呃,我不打扰了,不过这里可能不太安全。”   他说的不安全大概是指可能会被拍,是来自圈内人默契的友情提示。   不过他的所有反应都太快,薛思婉还来不及解释。等到她想解释的时候,又觉得苏总好像并不需要她的特意解释。   苏瑞匆忙离开之后。   乔衡放开薛思婉的手,忽然笑了。   薛思婉扬眉,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他摇摇头,收敛起笑意:“还是第一次,有人以为我们是一对。”   没想到他会说这个,薛思婉不知道如何回答。   “以前你是我女朋友,别人都要以为你跟阿辞才是一对。”   话题不知怎么就到了这里,乔衡的下一句理所当然似的问道:“你们现在,我知道这样问可能有点冒犯,但是思婉,你们都在演艺圈,现在,还有没有联络?”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   阿辞下章来。感谢在2022-05-10 00:31:35~2022-06-03 00:2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淮风迟辞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ene0909 3个;私藏富士山、桃音海、言情重度爱好、满幽谷、七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音海 5瓶;冰糖荔枝书 2瓶;故城旧巷、SiTuTTing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你不知道辞哥特招人”   “你们现在都在演艺圈,还有没联络?”   还有没有联络……   这个问题好像问错了人。   薛思婉大四那年因缘际会巧合入行,那时候,他就已经崭露头角。   他一天比一天炙手可热。   广告、代言铺天盖地。网络上到处可以看见他的名字。   而她像在学校的时候一样寂寂无名。   她像是拥有微弱光亮的萤火虫,在他的万丈光芒前渺小黯淡的不可思议。   萤火之光,怎与日月争辉。   又怎么,可以跟日月并提。   有那么一段时间薛思婉一直都在逃避。怕在热搜上看到他的名字,怕经过商场一抬眼就是他的巨幅广告牌,怕身边有人是他的狂热粉丝满口都是他的消息。   怕像现在这样,遇见以前的人,提起以前的事。   怕……想起他。   她就缩在自己狭小/逼仄的龟壳里,闭门不出,那时候她几乎是整年整年地待在剧组,不上综艺也不上活动。   以此来逃避他们之间日益遥远的距离。   现在突然被乔衡问到这个问题。   她能想的只有那次,八年来仅有的一次见面。那是沪市卫视跨年夜的彩排现场,姗姗来迟的她遥遥看过一眼他在台上轻松地排演。   也就是那么一次了。   ……   站在一旁的乔衡久等未得到答案,眼看面前的薛思婉耳垂上的珍珠坠子一下一下来回地荡。   隔着墨镜望不见底的深色镜片,他仿佛也能看见她微微出神的杏眼。   “思婉?”乔衡尝试在她眼前晃一晃手。   “没有。”薛思婉轻吸一口气,回过神来钝钝地摇摇头,“没有联络了。”   乔衡的语调走低:“这样啊。”   气氛有几秒钟沉默的空档。   薛思婉听着不远处路过护士站的病人拖沓的脚步,“嗒、嗒、嗒”,像锈涩得随时可能停摆的旧钟。   “你说,他怎么这么狠得下心。”乔衡推了下眼镜,叹息似的低语。   薛思婉突然就红了眼。   又是沉默。   她在脑子里搜索逃离这里的托词,竟然一时之间想不出。   直到有护士过来喊乔衡:“乔医生,主任叫你过去开会。”   “你先忙,别耽误工作。”薛思婉说话时已经忙不迭提起步。   才刚走两步就被乔衡叫住。   “思婉,”他扬了扬手里的手机,“能加下微信吗?”   薛思婉顿了下,掏出手机。她从出道之后就换了所有联络方式社交软件号码,不去联系也不去看关注过去的人。   现在乔衡提起,她打开微信点了点头:“好。”   道别的时候乔衡冲她笑笑,说思婉,以后常联络。   /   那天偶遇乔衡之后,岚姐开始休息,薛思婉则重新投入工作中。   之前那部校园剧被截胡,岚姐希望她能缓冲一下,把其他工作都推得差不多,让她休假之余准备准备上恋综的事。   节目的前期准备实际上也没什么事。   服装除了一些日常的私服其他都是代言品牌赞助,她只需要简单筛选一下,造型的设计有造型团队在忙,正式开拍前她其实只需要去棚里拍下宣传照。   所以闲得要命,待在家里没事就是练舞练台词,一刻不让自己停下来。   拍宣传照那天薛思婉去得早。   上午十点开的工,十二点半就拍得差不多准备收工。节目导演组的人今天也来了几位,让薛思婉拍完了照换身衣服去隔壁摄影棚,他们要拍一段节目前采,到时候剪一起当宣传片。   她到化妆间里换了套海蓝色小香风套裙,造型老师说配她这低马尾不行,拉着她坐下来说要给她电成大波浪。   薛思婉阖眼靠在椅背上,乖巧地任由造型老师摆弄。   早上起得太早,到了午间疲惫得有点儿昏昏欲睡。   坐在旁边椅子上玩手机的周小檬今天也难得安静,薛思婉这么闭目小憩差点儿就入了梦。   不过睡着前被周小檬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呼吓醒。   薛思婉惺忪着眼看过去,平复了半秒才问:“怎么了?”   “我的天啊思婉姐,节目组这回可真是下血本了啊!”周小檬拿着手机激动地感叹。   薛思婉未明所以,又问一遍:“下什么血本?”   “六月星云视频新恋综开拍,X小花、L姓男顶流,”周小檬对着手机逐字念,“圈内消息,一手保真。”   梳妆镜里映出窗外长天沉沉阴下来,已经立过夏了,这几天气温却持续走低。薛思婉缩了缩身子,拧眉看向周小檬。   对方很快将手里的手机递到她手上,微博的页面闯进眼帘,一个捕风捉影空口造谣的营销小号,娱乐圈这样的谜语人多不胜数。   她把手机交回到周小檬手上,什么话也没说。   之后的前采问了一些恋爱观、交际观方面的问题,没有什么敏感提问。薛思婉答完了准备收工的时候,苏瑞来了。   上次岚姐在星娱门口差点儿晕倒,多亏了苏瑞送她们去医院。   这事薛思婉一直记得,准备请对方吃饭,但是岚姐的病一直没好利索,这事也就暂时搁置了。   今天会在这里看到苏瑞也不稀奇。他是节目的总制作人,星娱的高层,人一进来门,导演组的人都忙凑上去招呼。   苏瑞身边还跟着一个打扮精致的年轻女人,穿一件粉红色露脐上衣,喇叭牛仔裤,正是网络上新近流行的甜辣风。   这人薛思婉知道,夏歆,星娱力捧的小花。活动上打过几次照面,没打过交道。   她走在后头,其他人寒暄得差不多,才上去打招呼。依旧温和客气:“苏总,夏小姐。”   “小薛,”苏瑞颔首,“拍摄得怎么样了?”   旁边的夏歆抬了下眉,没拿正眼瞧她。   薛思婉没在意,淡笑了下,回应苏瑞:“已经拍完了,苏总这是?”   “小歆也是咱们节目的女嘉宾,我带她来熟悉一下,”苏瑞说完,指指化妆间的方向冲夏歆说,“你先过去。”   夏歆走远了苏瑞才跟薛思婉说今晚有个局出去大家一起吃顿饭。   见她怔了一下,苏瑞忙解释:“都是熟人,我们星娱的领导还有你们公司的几位。”   薛思婉的经纪公司背靠娱乐大鳄的大集团,跟星娱影视战略合作,最近一直在资源整合,有这种局不足为奇。   不过薛思婉实绩名气都很一般,在公司里无足轻重,也分不到什么资源,没想到这种领导酒局会特地喊她过去。   苏瑞擦才帮过她的忙,薛思婉不好拒绝,只好退一步说:“好啊,不知道方不方便我叫岚姐一起,上回的事岚姐还想说亲自谢苏总。”   “当然可以。”   “那苏总,我们晚上见?”   “行,地址我发你微信。”   /   这一天的天气格外糟糕。   午后起天沉如幕,支起一张巨大的潮湿的网,狰狞地开了口,要将整座城市覆灭吞没。   晚上赴约的时候干脆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如织雨色挡不住街上鱼贯的车流。   酒局没有取消。   薛思婉如约而至,刚到地方雨势就急起来,身上这条浅荷色韩式长裙左边裙摆被落雨沾湿。她跟岚姐来得早了,二楼包厢里还没有其他人。   张岚坐在旁边说这次真是因祸得福,病这一场倒是跟苏瑞扯上渊源连这种大佬酒局都能参加了。薛思婉没听进去,坐在靠窗的位子望着外头翻涌压城的阴云,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用纸巾擦拭着洇湿的裙摆。   六点三十分的时候酒局的人才差不多到齐。   统共七八个人,没坐满,偌大的包厢空着一半。   在场都是星娱影视和薛思婉所属的天誉传媒两公司的高层,薛思婉之前的几年常年埋头在剧组里拍戏,大多不认识。   整个包厢里她能叫得出名字的除了张岚,恐怕只有前几天刚认识的苏瑞,和端坐主位西装革履不怒自威的男人,那是她们天誉的老总谢闻远。   其他人在聊一些资源配置问题,谈笑风生间就把多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轻巧地分配。   薛思婉安静地坐在其中,更像是点缀橱窗的玻璃花瓶。   她好像懂了苏瑞为什么邀请她来这场酒局。   不过是一点合适且无足轻重的点缀而已。   “来,各位老总,咱们共同举杯喝一个,庆祝我们今天齐聚在这里。”苏瑞提了杯酒。   薛思婉跟着众人端起酒杯,不紧不慢地浅啜了口。   甘涩的红酒入喉,人反倒更加清醒。   侍者进来上菜,她听着窗外无比明晰的轰雷声,垂目越过落地窗看向楼下。   雨似乎不像她来时那样大,至少雨幕不足以遮蔽目光。楼下停下来辆火红色的跑车,薛思婉手中的酒杯未及放下,她瞥过去,高脚杯里的酒液因为这动作难捱地摇晃。   她看到车上下来的男人高瘦,外露的手臂冷白,伞骨一样的手撑一把墨色的伞。   惹得穿雨衣的路人和过路的小白猫频频侧目。   他进这栋楼之前,长臂一伸一把捞回冲向车流的白色猫咪。   白猫毫发未伤,倒是他的衣服湿掉半边。   “思婉,看什么呢?”张岚拍拍她的肩。   薛思婉下意识回过头,应声说:“没什么,我看看外面雨下得怎样了。”   再转看向窗外的时候,街上一切如常。   不知刚刚是不是花了眼。   她这样走个神儿的功夫,右手边天誉那位叫不上名的高层喊了侍者进来,又点了几瓶万把块的洋酒。   隔了几个位子的苏瑞在跟他旁边那个打扮挺嘻哈的小年轻说话。   因为包厢里其他人没怎么出声儿,所以他们的声音格外明显。   “菜都快要上齐了,少爷人呢。”苏瑞在问嘻哈小伙。他进门的时候介绍过,这人好像是他们公司新签的艺人,叫许维扬。   许维扬掏出手机:“不知道啊,电话里说好了要来的,我给他发个微信问问。”   “行,你赶紧发信息问问,就等他了。”   许维扬在手机上噼里啪啦一通按,隔了半分钟又开口问苏瑞:“要不我直接给辞哥打电话吧。”   薛思婉端起高脚杯的手不小心晃了下,暗红的酒液缠绵浸透衣袖。   她愣了半秒钟,起身说了句抱歉我去下洗手间边往紧闭的房门边走。   无人注意的方向,她三两步到了门前。   细白的手指拢了下垂落的刘海,旋即伸手去按门把。   只是没有想到。   这包厢的门是往外开的,她手刚按到门把上,门外突然一道力往外一扯,她这么冷不防,就不受控地惯出去。   额头鼻尖很重地撞上来人,右边手臂被握住,隔着洇湿的衣袖,源源不断渡进来对方掌心的潮湿的温热。   她抬头,男人也在这时掀了眼瞧过来。   浓黑的眸子里禁锢着她的倒影,满是冷冽跟晦暗。   他戴口罩、黑色鸭舌帽,严丝合缝,只露出一双粲然夺目的眼。   她鼻腔中全是他带进来的,缱绻的,倦怠的,沾着烟草味的浅淡潮湿气。   薛思婉吸一口气。   又遇见了。   其他人的招呼声将沉默打破。   “阿辞来了。”   “辞哥你可终于来了,等你半天了。”   “……”   薛思婉撑着身子站稳。   握住她手臂的手已经撤开,留半点儿余温。   他从她身边视若无睹地经过。   她带上包厢的房门,行止动作一如既往地温和冷静。   暴风雨狂躁地击敲着窗棱,下下声声,听得人胆战心惊。   薛思婉回到包厢的时候,里边气氛热火喧阗。   像是丝毫没有被外面摇曳风雨影响。   梁亦辞就坐在圆桌的对岸。   棱角分明的半边脸被窗外打上昏黄的暗影,他面前的热锅子烧起蒸腾的热气,云烟缭绕。   男人就这么斜倚靠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过干瘾。   冷怠又散漫。   她移开眼,才发觉她刚刚出去的时候又进来一熟人。   ——林穆也是宜林大学的。   过去读书的时候宜大人人都知道梁亦辞组了个乐队,他是主唱兼吉他,乔衡弹键盘,那个时候,他们乐队的鼓手就是林穆。   不但如此。   林穆也是,唯一知道他们事的人。   ……   林穆没想到会在这饭局上见到薛思婉。   周边人还在调侃梁亦辞。   “阿辞这好好的顶流怎么想起来要去上恋爱综艺,你们苏总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就是啊,你们怎么舍得放他去上恋综。”   “……”   梁亦辞就抬眼。   漠然地淡睨说话的人,像是无关的看客,置身事外。   倒是一直没怎么讲话的天誉老总谢闻远晃了晃酒杯,难得开口:“都二十八的人了,放出去谈谈恋爱也是应该的。”   他喝了半口酒,说得不疾不徐:“别以后想谈了没得谈。”   许维扬挠挠头插话:“不至于吧,谢总您是不知道,辞哥特招人,追着他的小姑娘不要太多,我们公司那个夏……”   这二愣子话说到一半儿林穆没忍住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杵子,让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辞哥正被那女的缠得烦着。   况且薛思婉还坐在对面。   她倒是一直半低着头,默然听着,跟以前的时候一样,从来都一副波澜不惊的样。   林穆预备开口把这不怎么合适的话题打过去,没成想梁亦辞拿开了叼在嘴里的烟,长指随手轻捻着。   少顷懒怠地冲谢闻远开口。   “姐夫三十三了。”   “还离了婚,就甭操心我了。”   话音倏一落下。   气氛沉寂了两三秒钟。   谢闻远是梁亦辞前姐夫这事在座估计没人不知道,谢总对这事儿讳莫如深,压根没人敢提。没想到梁大少爷张口就来,不过看起来,素来喜怒难测的谢总看起来倒并未因此不悦。   不过这话题实在不好多聊。   坐门边的苏瑞最会来事儿,见状不动声色就把话题扯开到一个大概他觉得不会踩雷的问题上:“我这恋综也没什么不好的,不信大伙问问阿辞跟小薛为什么都愿意来。”   “哎对了阿辞,小薛我看你们俩资料都是宜大的?之前是不是就认识了?”   话题骤然转到这里,林穆暗骂一声,刚那口气儿还没松完下一口气儿直接上不来。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梁亦辞,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里那根折皱的烟扔到桌上,抬眼瞧了桌对面一眼,没有要讲话的意思。   林穆忙又看向对面的薛思婉,见她先是顿一下,旋即对苏瑞很轻地笑一下,用最温和的声音讲最没感情的话。   “不认识。”她说。   林穆忙去看梁亦辞的脸色,在心里骂了声操。   牛逼。   还是他妈这副清高劲儿。   不愧是把他辞哥折腾得抓心挠肝的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3 00:23:22~2022-06-13 01:0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淮风迟辞 8瓶;桃音海 2瓶;故城旧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你俩特么有一腿吧”   薛思婉那声“不认识”落地。   林穆下意识侧头去看梁亦辞。视线中人斜倚靠背,深色长裤下长腿交叠,散漫地一下一下荡着。   他没有抬头。   甚至连一秒钟的反应也没有。   双方对这个问题表现都很冷淡,话题很快被掀过。   林穆跟着桌上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时候,听见身边很低很低地笑一声。   失意的,意味不明的。   转眼看过去的时候,梁亦辞淡漠依旧,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山雨欲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   薛思婉那晚席上没怎么讲过话,她原本就是温吞内向的性子,拙劣交际,难善逢迎。   旁人不提,她也就一个人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静平和地坐着。   她一直知道,很多时候,她是一个无趣的人。   不管是面对领导或是观众,她习惯了因为自己的无趣被忽视被冷眼。   今天岚姐却好像对她的表现很满意。   频频赞赏地看她。   跟人喝酒谈笑的功夫,还给她拉了个通告。   具体没有听清。   倒是听清了给她通告那位公司高层跟旁边人调侃起她的话。   “小薛好像绯闻特别少,真是给公关部省心,我看小姑娘这么乖,是不对象都没谈过?”   这个问题。   薛思婉有半秒钟的沉默。   她在想。   如果从来没被介绍给过对方的亲人朋友,从来没有告知过任何一个认识的人,从来秘密地不可见光地…纠缠过。   是不是应该算作没有谈过。   下意识忽略掉她跟乔衡那段更儿戏的“恋情”。   她很浅地点下头应声:“没。”   话音落地的分毫之间,她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抬眼。   意料之外地对上那双蓄冰的眼睛。   此时此刻。   一窗之隔的室外闪电劈开天地,黑夜有一瞬光火通明。   照亮坐在暗处的年轻男人。   薛思婉就借着闪电通明的光,看清他眼里满是冷淡,漠然,事不关己。   然后剧烈的雷接踵而至。   薛思婉移开眼,瞥见眼前桌上静置的酒杯不易觉察地震颤轻抖。   她深吸一口气,像被横亘的酸枣核儿卡住喉口,濒死般的窒息感中弥漫着挥不去的酸涩。   一张圆桌隔开楚河汉界。   她跟他对面坐着,相见不识。   薛思婉依旧平静,不显波澜,不去管凌乱垂落的发丝。   她试图忘记刚刚冷漠的那一眼,可是脑海里却不受控地翻涌出尘封的记忆。   思绪在失控。   越回味他刚刚的冷漠,回忆越疯狂。   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她旧忆最荒唐。满是那年跟着他翻过宜大织着铁网的高墙,满是跟他逃宿跑去他那间没开灯的公寓,满是月光下黑衣少年抵着她半真半假地轻吓。   他说薛思婉,不想被老子干死,你就,别叫了。   ……   “思婉?思婉,想什么呢?”   张岚在她眼前晃过的手将薛思婉拉回现实。   “岚姐。”薛思婉回过神儿,侧头轻声问,“怎么了?”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怎么看你脸白一阵红一阵的。”张岚说着,就要伸手去探她的前额,手上挂着的一串车钥匙丁零当啷地响。   薛思婉没躲开,轻摇了下头,看向张岚手里的车钥匙:“要回去了吗?”   “没有,我去替谢总接个人,等会儿就回来。一会儿谢总他们要去楼上玩牌,你跟着一起去吧。”张岚说着边起身边凑近到了薛思婉耳边压着声嘱咐,“大佬们还没走,咱先走不好,你担待点,啊。”   这家饭店在沪市很有名。   饭店所在这栋大楼足有二十几层,底下一大半是饭店,楼上是同个老板开的高级会所,跟清河会馆一样,高V客人才有准入资格。   薛思婉一向埋头拍戏,几乎不会参与这种局。   不过即便不怎么参加,多少也懂这种局的规矩。正如岚姐所说,大佬们还没走,她们不好先走的。来都来了,再给人留下些什么耍大牌架子大之类不好的印象,岂不是得不偿失。   而且,好像。   不知道为什么。   觉得今晚没有危险。   所以其他人邀请她上楼打牌的时候,薛思婉从善如流。   /   订的包间在十七楼。夜更深一些,城市的霓虹灯火在雨中模糊。   电梯边儿没什么人,薛思婉站在最后,听着前面几位娱乐圈举足轻重的人物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安静地当点缀的花瓶。   她思绪放空,没有关注周围人,也没想什么事。   以至于进了会所包厢才被其他人讲话声重新拉回现实。   “麻将大伙都会玩儿吧?咱几个年轻人凑一桌儿咋样?”   正说话的是苏瑞带过来的星娱那个新人,叫许维扬的。听说是个北京来的富二代,家底厚的很,操一口流利的京片子,讲话没什么遮拦。   薛思婉被他这话拉回思绪,循声看过去才发觉暗调的包厢里,除去最后进来的他们几个,其他人早已经各自找了位子。   旁边儿已经凑了一桌麻将,沙发上还坐了几位,很快点起烟,场子里烟熏火燎。   许维扬显然实在问包括她在内的其他几个人。   她垂着头,林穆在她左手边半米的距离,再往左还站了一位,她没去看。看着反光地板上浅浅印上的影子,开口应许维扬的话。   “我不会玩。”   “不会。”   有人跟她异口同声。   薛思婉看过去的时候,梁亦辞刚从长裤里掏出包烟,旁若无人地叼一根点上。   云缭雾绕,他看上去兴致缺缺。   薛思婉退了半步走开之前,没成想被许维扬一把拉住手腕。对方是个典型的自来熟,拉着她就往牌桌边走:“小姐姐,一起玩把呗,麻将,很简单的。”   她想拒绝:“我真的不会……”   “诶小姐姐,我看过你的剧,叫你婉婉姐行么,我叫许维扬,”许维扬压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径直给按到桌前坐下,“初次见面给个面子,一起玩两把呗?”   薛思婉想拒绝,开口前又被其他人抢了先。   她看向声音的方向,就见林穆边往过走边说:“许维扬你说话就好好说话,别他妈这么油腻行不行。”   “穆子哥你别特么逼逼赶紧过来玩,”许维扬又急哄哄把林穆也拉上桌,正坐在薛思婉对面的位子,完了又看向梁亦辞,倒没跟其他人说话时候那么百无禁忌,“辞哥,就差你了,一起来把儿?”   梁亦辞又吐一口烟。   侧边的窗没关,狂风疾雨吹动他的黑色T裇,隐隐勾勒瘦削的身形。   他像是不觉冷,淡漠地掀眼,没给答复。   他以前脾气也很差,宜大没人敢招惹。   现在好像比那个时候多了些让人读不懂的阴鸷,浑身上下写着生人勿近。   “来吧辞哥,三缺一,”许维扬看上去牌瘾犯得严重,继续说,“穆子哥,婉婉姐你俩也挺想玩的吧,快跟着劝劝辞哥。”   他们这边动静不小,已经有其他人在频频关注。   薛思婉今晚喝得多了,脑子不大清醒,看场面这样僵持着,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要来吗?”   话出口的时候,声调涩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的话音落下,气氛有两秒钟的停滞。   没有收到回应。   然后她看着梁亦辞提步,不紧不慢地走近,眼见要径直而过。   气氛一度降到冰点,直到林穆站起身,踌躇着开口,一声“辞哥”还没出口,却见他辞哥已经拉开他旁边的位子坐下。   统共就四个人的麻将桌,林穆暗自捏了一把汗,他辞哥往这儿一坐,右手边就是薛思婉。   “辞哥你可算来了”,他甫一落座,旁边的许维扬看了他一眼,又看眼薛思婉,开口调侃,“还是美女面子大,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费力气了。”   林穆在心里骂了声操,在桌子底下给了许维扬一脚,这小子是个愣头青,什么也不知道在这满嘴跑火车。   气氛再度回到冰点之前。   “要玩就玩,”梁亦辞掐灭烟,没什么情绪,“少扯淡。”   麻将机隆隆运转,里边儿麻将牌剧烈地翻动撞击。   牌打了半个四圈,桌上除了许维扬没什么营养的单口相声跟林穆时不时的笑骂,再没其他人讲话。   不讲话,心思也不在牌桌上。   许维扬第八次被薛思婉点炮之后把牌一撂,也许是觉得这牌打得没劲,提了一嘴:“咱也不能就这么干玩儿啊,我看要不来点儿有意思的,谁再点炮自罚一杯,怎么样?”   这话明显针对人。   薛思婉本来就不大会打牌,今天又喝了点儿酒,打得毫无章法,许维扬一共胡了十把,两把自摸,八把点炮,这八把全是她点的。   她原本也不大想玩,听许维扬这样一说,正想说让他找其他人来替一下。   还没出声,就听梁亦辞说行啊,不光点炮得喝,庄家也得喝。   他们几个人玩牌没什么章法,不是按哪个地儿的玩法,他们玩的带吃带碰带挂花还带会儿。   但是不管是哪个地方的玩法,都是轮流坐庄,自己庄上别人胡牌要双倍惩罚。   梁亦辞提这个合情合理,几个人都没有异议,薛思婉不玩了的话也没来得及说出口,又听着麻将机又轰隆隆搓起牌。   因为有了喝酒的赌注,薛思婉被迫认真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了心思,牌也顺得很,重新开始的第一把,她就一雪前耻。   梁亦辞是她上家,摸了牌随手就扔出来,低出一声:“六筒。”   刚好薛思婉胡四六筒,她顿了下,推倒牌,开口时声线柔和:“胡了。”   许维扬在那贫:“我婉婉姐终于开张。”   “那个,思婉,”林穆扫了眼她的牌,面露难色,“你这牌技没长进啊,这都炸……”胡了。   不过他这话还没说完,那边梁亦辞已经捞过侍者倒好的半杯威士忌一口闷了。   “我操,辞哥牛逼!”许维扬没注意薛思婉的牌,直接把牌丢进机器里,须臾才想到了什么似的看向林穆,“哎等等,穆哥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   林穆给他问懵了。“什么玩意?”   “你跟婉婉姐啊,”许维扬扫过他们三个,“您几位跟这儿装什么不认识呢,糊弄我呢是吧?你认识婉婉姐,张口就管人叫那么亲热,还知道牌技没长进,你又认识辞哥,这不都认识么。”   牌已经重新码好,其他三个人各自抓自己的牌,谁也没接这个茬。   偏偏许维扬这人看不清楚状况,没头没脑地揪着这话题不放:“诶,那辞哥你上学时候也这么帅这么招人么,不是我说,哥们我要是妹子我也爱辞哥。”   “废他妈什么话,我辞哥那可是宜大校草,校草懂么,”林穆给这孙子气的咬牙切齿,“看不上你个丑逼。”   “操,穆哥你这就过分了啊。”许维扬扔出张红中,随口继续说,“不过辞哥连夏歆都懒得搭理,我真好奇什么样妹子能入咱辞哥的眼。”   不远处包厢的大门被打开,端着托盘的服务生走进门。   薛思婉摸牌的手一滞,麻将牌险些失手落地。   没人接许维扬的话,她抬眼,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只是冲服务生不急不缓地温声开口:“你好,可以给我一杯白水吗?”   ……   后来的十几分钟里,许维扬没再这么多废话。   因为他坐庄四把,薛思婉把把胡牌。她在想,梁亦辞大概是不怎么想玩了,所以每一把都随便打,每一把都恰好给她点炮。   他点了炮二话不说端起酒就一饮而尽,坐庄的许维扬没法只能跟着喝。   最后一杯喝完,薛思婉十几分钟前点的白水才刚刚给上来,放在她左手边的小几上。   旁边同是四杯威士忌下去,梁亦辞面不改色,倒是许维扬被这四杯酒直接干懵连连告饶,说辞哥我真不行了,你特么不是跟婉姐有一腿吧把把给人点炮。   桌上因为这话陷入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薛思婉垂着眼,觉得口干舌燥,手足无措踌躇半秒之后,注意到了刚刚被放在她左手边小几上的那杯白水。   像看见了救命稻草。   本能地向着杯子的方向伸出手。   紧张无措,或是极度尴尬的时候,她总是想喝水。   像现在,想借着喝水化解难捱的尴尬。   手接触到杯壁之前,却被人直直阻断。   指尖被/干燥的温热包裹,对方阻拦的动作,像是掌心下下挲摩着她的指尖。   男人的声音轻且淡:“烫。”   自然得像是刻在身体潜底的条件反射。   薛思婉僵在原地。   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往下坠,心脏空荡荡。   只是一瞬间,手被放开。   残留余温。   她始终没有抬头,钝钝地听着对方起身,铁艺椅脚划在地面刺啦地响,听见他很不耐地撂下一句说出去抽根烟,不打了。   后来沙发那边有人过来说要替补,她顺势也说不打了,寻了个角落安静地坐着。   /   那天晚上后来多久散场的她不知道。   只知道雨下得很大,梁亦辞出去了就没再回来过。   那天大家都喝了不少,各自有人接送。出去接人的岚姐一直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所以散场以后就剩她一个人留在饭店的大门口。   雨声潺潺,挣扎着斜落下来,她先是裙角再是前襟次第被打得透湿。   朦胧的昏黄色光线从身后的饭店里洇出来,她抱着双膝蹲在门口的石柱下,被雷鸣电闪包裹,充耳尽是轰隆。   暴雨密不透风地将整个世界填满,毁灭沪市的浮华烙影。   薛思婉只身风雨中,像被世界独独遗弃的小孩。   她今天喝得有点多,那一刻却格外清醒。   好像八年来残存的旧梦被亲眼见证着摧毁,她清楚地知道。   梁亦辞再也不会冒雨来接她了。   不会了。   ……   又几分钟过去,薛思婉多次拨不通张岚的电话,干脆也不再频繁地看手机,只静静地蹲着看不知停的雨幕。   看积雨又没过半层阶台,一层层漫上来。   她是被身后不远处一道甜丝丝的女声打断思绪的。   因为距离不远,所以听得格外清晰。   ——“小哥哥,你一个人吗?今天下雨打不到车,我开了车过来,要一起吗?”   话音落下的半秒钟后。   微哑的男声冷淡地拒绝,惜字如金:“不用。”   ……   这个声音。   薛思婉本能地转头,循声看过去的同一刻,一辆汽车的远光灯遥遥打来。   鸭舌帽檐下,年轻男人皱着眉,他有着冷峻的眉眼,她好像能看见他口罩下紧抿的唇。他隔着几步的距离,也在看她。   不过须臾,那辆打灯的车停到饭店阶台下,前座车窗摇下来,林穆在冲这边喊:“辞哥,赶紧上车。”   薛思婉收回目光之前,听见梁亦辞说了两个字。   “一起。”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是不容置喙的肯定句。   作者有话说:   回来啦,日更~感谢在2022-06-13 01:08:12~2022-06-13 23:4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七蛊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阿辞,不分手行不行”   薛思婉本能地转头看过去的时候,汽车刺目的远光灯遥遥打来。   她就这么,借车灯余光,对上年轻男人掩在鸭舌帽檐下狭长的眼睛。   打远光灯那车很快停到饭店阶台下,前座车窗被摇下来,车里人在冲这边喊:“辞哥,赶紧上车。”   熟人,是林穆。   “一起。”   梁亦辞跟薛思婉说话的时候,林穆那边知趣地将车开过来,噼里啪啦溅起地上混沌的积水,停在饭店门前。   已经很靠近,车子跟饭店屋檐之间,还是有一个落雨的空档。   今夜风雨激烈。   不足半米的一个小空档,淋过去也要被兜头浇到脚。   薛思婉没想过他会让她上车。   她愣愣站起身,一直到对方走近,身前投下一片阴翳暗影,才反应过来要回答。   “谢谢,”她很轻地摇下头,学着他的客气疏离,用一种她能够用的,最为平静的语气,“不过,还是不用了,我经纪人说过会来接我的。”   陌生客气得,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   她很清醒,她知道。他们现在,不是可以搭顺风车的关系。   薛思婉目光平视,无意识地辨认着他短袖胸口上绣着的一个难辨的繁体字,须臾,听见上方传来很低的一声轻嗤。   带着明晃晃的嘲弄意味。   “你用不着这样。”   用不着这样……?她无意识地在脑中重复他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反应变得迟缓,要这样兀自复述一遍,才能弄懂他的意思。   他这句话,像是漠然的嘲讽。   “那我应该,”薛思婉抬起头,溺进对方深色的眸子里,声音低得快被雨声吞没,“怎么样呢?”   又是沉默。更像无声对峙,无人退后半步。   短暂的沉默过后须臾,眼前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不耐地拨弄两下反过来屏幕到她眼前。   是微信特有的绿色/界面,一个聊天对话框。   薛思婉睨过去。   对话框的顶部清楚明白的三个字,应该是他给的备注——“谢闻远”。   谢总。   刚刚见过的,她们公司的老总。也是他的前任姐夫。   她不明白他给她看这个做什么,视线没有往下停留,重新抬眼看他:“什么。”   “谢闻远让我送你回去。”梁亦辞移开眼,答得漫不经心。   闻言。她才又求证一样,垂眼看他递在她眼前的手机。   谢闻远发了两条消息给梁亦辞,很言简意赅。   -待会回去顺带送一下小薛。   -公司艺人出了点问题,我让她经纪人去处理了,来不及回去。   梁亦辞只回了一个“嗯”。   斜雨落在身侧赭色的石柱上,涟漪不偏不倚溅上薛思婉面颊。   她心思跟着顺她侧颊急剧下滑的雨水一起,被带到高处,又重重下坠。   藏在身后的右手拇指指甲陷进掌心,有些觉不出痛感。   原来,只是谢总要求的。   只是这样。   ……   良久才回过神儿。   刚刚岚姐的电话一直打不通,薛思婉不可能不担心,只是以为她还在开车,没敢再打。   现在看到谢闻远说岚姐去处理公司艺人的事,她也稍稍放下心,还好岚姐没事。   不过。   岚姐不来,并不是她跟梁亦辞走的理由。   这八年她过得稀里糊涂,但至少想清楚了一件事。   ——不该属于自己的不要强求。   所以。   “我知道了。”薛思婉摇摇头,“谢谢,但还是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行。”梁亦辞皱着眉,答应得痛快,下一秒转手就拨通谢闻远的电话,当着她的面按了免提,“你自己跟他说。”   “你、我……”她一时不知怎么说,“你不用给谢总打电话的。”   电话彩铃依然在响,迟迟没被接通。   “我得罪不起谢闻远,你自己说。”梁亦辞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他垂眼睨她,慢条斯理,“你也不想给人添麻烦。”   “……”   他这样说,她好像失去了说不的权利。   薛思婉紧咬了下下唇:“那就谢谢你。”   话音落地的同时,刚刚一直未被接通的电话恰好被接通。   谢闻远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来:“阿辞,什么事?”   声音传出来的时候,梁亦辞目光扫过薛思婉,淡声说:“没事。”   “嗯,没事就早点回家,”谢闻远顿了须臾,“少让你姐操心。”   “嗯。”   “还有其他事?”   沉默半秒钟后,梁亦辞直视薛思婉:“我会好好送薛思婉回家。”   “嗯,交给你。”谢闻远应声。   “挂了。”   梁亦辞按下挂断键。   ……   今晚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有一种久久缓不过神来的不真切感。   她还是在沪市,还是这样的阴雨天,眼前还是……不属于她的阿辞。雨水溅起的新鲜的,潮湿的,泥土的气息,让她很轻易地想起,他们第一次在宜林大学见面。   薛思婉眼睛不受控地发红。   如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该有多好啊。   /   薛思婉和梁亦辞在宜大第一次见面,是在八年前,二〇一四年。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大事。她那时候的室友跟她助理周小檬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追星狂八卦狂。每天在她耳边下至宿舍里谁跟谁又吵了一架上至娱乐圈谁跟谁是暧昧关系,都要来来回回讲上一遍。   她是文科生,记忆力还不错。   所以,几乎对娱乐圈的大事了若指掌。   那年正当红校园男神柯某吸/du被抓,小时代剧组连夜剪掉他所有正脸,才得以继续上映。年末著名国民级七零后女歌手宋薇为替夫还债连轴转开演唱会最后一场不幸跌落舞台,葬身踩踏事故。也是那年分开半生的锋菲来了一场世纪破镜重圆,叫无数人唏嘘感慨。   那一年。   薛思婉开始走近梁亦辞。从此岁月蹉跎。   二〇一四年。   时值盛夏,七月份正是大学时代最为难捱的考试周。   薛思婉所在的宜林大学是整个大学城里出了名的放假最晚,开学最早的学校。   她今年是第一年上大学,尽管已经是第二学期,还是没太能适应宜大的魔鬼考试周。   前天晚上半夜救护车响,没到半个小时就听姜卉卉说是医学院又拉走一个。   不过,令她最觉难捱的,还是沪市的夏日。   一天比一天高的温度,从早上清醒过来的头一秒钟,到晚上睡着前的最后一瞬,分分秒秒的蒸腾感,将人密不透风地包裹。   这种感觉在今天尤其的强烈。   因为很不幸,她今天的课在整个宜大温度最高的阶梯教室。   宜林大学建校历史悠久,即使从建设初期到目前,已经翻新过两三次,老校区的所有教学楼和公寓楼还是大都显得颇为破败。   泛着老式楼房特有的陈旧和闷热。   午间烈日当空,几乎让人缓不过气。   薛思婉是北方人,出身北方内陆小县城。所在的省区是闻名遐迩的避暑胜地,一年四季天气凉爽,最热的时候也不觉得酷暑难耐。   所以即便来沪市读大学已经快满一年,还是很难适应这里从早到晚一刻不减的闷热潮湿。   今天上课这间教室号称全校最热的蒸笼。听说是空调出了故障,但凡插上电整栋楼里同一线路的电器都会断电。   电教课代表去找过几次,修空调的大爷被整烦了,干脆一剪子剪断了空调线。   已经是学期末,学校那边显然没有近期给这间阶梯教室换新空调的计划,所以谁来这间教室上课,只能苦不堪言,自认倒霉。   周围的同学热得各自东倒西歪,没什么生气。   薛思婉穿合身的乳白色短袖,黑色半身百褶短裙,露出莹白且纤秾合度的四肢。   即便觉得额角后背也已经热得汗涔涔,还是撑着精神端端正正地坐好。   台上的中国现代文学史老师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用同一个调子从《妻妾成群》的影视化非常不错,讲到《浮生六记》里古人闺/房甚有意趣,偏题偏了两个世纪。   薛思婉强打着精神,听得还是有点昏昏欲睡。   所以后背被人拍了下,很轻易就吸引到她的注意力。   她连头都不用回,就知道始作俑者一定是姜卉卉。姜卉卉就是她那个狂热追星族室友,算是她在整个宜大唯一相熟的人。   薛思婉没急着回应对方,抬眼看了眼老师,确认老师没在看她这边,才小心地转过头,看向身后。   今天连她自己早上也起晚了,来的时候前排一个空位也没有。   自己都找不到位子,更没能帮姜卉卉占到座位,所以她们两个一上午整节大课都坐在最后两排这些残次品凳子堆里。   好在一上午过去,姜卉卉看起来还是生龙活虎,见薛思婉回头,忙凑上来靠近她耳边。   用气声儿跟她讲。   “思婉!!我真的要受不了了!这教室狗来了都能热死,压根不是人待的,就剩半小时了我们逃了后半节课吧行不行!”   “四食堂今天有糖醋小排我们去了一边吃糖醋小排喝冰柠檬水一边吹空调不好吗!”   已经习惯了姜卉卉的浮夸,薛思婉在逃课这事上一向铁面无私。   不急不缓地轻声开口回答:“不可以的,逃课会成为惯性。已经是这学期最后一节现代文学史了,心静自然凉,你再坚持一下。”   姜卉卉脑袋耷拉下去,闷闷抱怨:“思婉,你有时候真的很无情哎。”   不过饶是这样说,她还是乖乖坐在位子上百无聊赖地等着薛思婉听完这堂课。   ……   又五分钟过去,课还没下。热气蒸腾的午间,一直安静的校园里开始出现杂音。   薛思婉在的这间教室位于三楼,隔音也不好,楼下嘈杂的声音很快就传进死气沉沉的教室里——   “前面的哥们能走快点不?搬着东西又热又沉,这志愿者当得我快死了。”   “我也想快走啊,前边那群女生堵着道不走在那看什么音乐系的帅哥,不是阿sir这种天气还要在外边看帅哥,能他妈多帅啊?”   “音乐系的帅哥?音乐系不是才搬过来?”   “对啊,听她们说叫什么辞的。”   “梁亦辞啊?”   “对对对就是他。”   “那没事了,那哥们我服了是他妈真帅。”   “……”   刚刚义正词严让姜卉卉再坚持一下的薛思婉没留心走了神。   她偏头看着窗外,在想。   梁亦辞,她从没有见过这个人,却听过这个名字很多次。   乏味的课堂上,总是容易被外界的声音轻易吸引注意力。   正如此时,薛思婉刚刚一直在认真听课,现在也因为外面的声音走神,更遑论心思原本就不在课堂上的大多数人。   兴许是见学生们被外面的声音吸引,频频看向窗外的动作过于明显。台上一直在用同样声调讲课的女老师难得换了调子.   她咳嗽了两声,话锋一转:“咳咳,同学们,集中注意力。”   无人回应。   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还在窗外。   “咳,”女老师又咳一声,“下面来说一下这次期末考试的相关内容。”   这话一出,不单大家的注意力回到了课堂上,刚刚死气沉沉的气氛也被打破,有好事的男同学开口就问:“老师老师,您给画个范围呗!”   大大小小的附和声跟着起来,蚊蚋似的,在耳边嗡嗡。   “安静点,”台上的老师关掉ppt,“画什么范围,那历史能只发展我给你们画的那一块范围?”   “老师您行行好!我上学期挂了八科,不能再挂了!”   “上学期一共就八科,”女老师扶额,“我是建议你们全都看一看背一背的,咱们是学习阶段多学一学知识对你们没有坏处的。不过咱们是选修,考查课不是考试课,没那么严,那我就简单跟大家说说吧。不过我先说明,不一定就考这些,大家还是好好复习。”   ……   “好了,我能想到的考点大概就是这些,没有其它问题可以下课了。”   台上的女老师合上厚厚的教材,终于宣布下课。   薛思婉看着自己手上这本“重点”画了将近四分之三的厚教材,有点后悔刚刚没答应姜卉卉跟她逃课去四食堂吹空调。   老师刚刚的重点画了半个多小时,所以现在距离下课时间已经过去将近十分钟。   教室里的同学一听到下课两个字没等老师出门就一股脑往外涌。   “卉卉?”薛思婉一边低头将手里的教材装进自己洗的看起来有点发旧的白色帆布包里,一边跟身后的姜卉卉说话,“你想好了要去四食堂吗,那一会儿咱们从东门出去吧,少晒一点儿太阳。”   她将东西装好,站起身。刚刚说的话却还没得到回应,转头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姜卉卉趴在桌子上睡得很熟。   “卉卉,姜卉卉?”薛思婉无奈地轻叹口气,伸手去摇醒对方,“快点,你要吃的糖醋小排要卖完了。”   这话倒是管用。   姜卉卉腾就起来,拉着她就往外走。   一边走还一边迷迷瞪瞪地跟她说思婉多亏你让我别逃课,要不然咱不就错过老师划重点了吗,怎么样,你都跟着划上了吧?   没几节楼梯就到了一楼。   东门这边没什么人走,难得有点阴凉的感觉。   薛思婉浅淡地“嗯”了一声,从帆布包里掏出把遮阳伞,就拉着姜卉卉往食堂走。   路过二教楼下的马路时不知道为什么周边路人都频频往后看。   姜卉卉最爱热闹,饶是被薛思婉拉着,也边走边踮着脚跟着往后看。   薛思婉倒是没什么兴致,拉着姜卉卉加快了步子,想赶紧逃脱这蒸人的暑气。   “我的天,真的来了!”偏偏姜卉卉不给她这个机会,拉着她撑伞的手来回摇晃,“思婉!你快看!快看再不看没了!”   “什么,”薛思婉换一只手拿伞,对姜卉卉说的这些提不起什么兴趣。   “快点,你看,后面后面,”姜卉卉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指着她们身后的方向,激动地喊她看。   盛情难却,她不急不躁地转身。   目光抵达姜卉卉指向的位置,捕捉到消失在柏油马路拐弯处的红色车影。   “那辆红色的车,”没大弄明白姜卉卉让自己看的是什么,薛思婉迟疑须臾,你让我看的是那个吗?”   “什么红色的车,我的好姐妹,”姜卉卉拿她没办法,“那是红色Ferrari限量版超跑好吗!”   姜卉卉说完这句,大概还觉得不够,滔滔不绝地继续补充:“不过重点还不是这个,车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人。”   “人?”薛思婉不解地掀眼。   “对啊!开车的人,”姜卉卉摇了摇头,“音乐学院真的搬回来了。”   因为新校区建筑在使用过程中出现不合格的问题,前年刚刚搬过去新校区的音乐学院在今年的下半年,也就是薛思婉大二的第一学期开学时会搬回老校区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老校区的学生们对音乐学院的回归多少有些期待。   不过。谁也没有想到,学校会在这学期的期末周突然下通知让音乐学院搬回老校区。   连半点儿风声也没走漏。   薛思婉默了默。   似乎,刚刚上课时楼下的喧闹,也是因为这个。   这件事薛思婉也有所耳闻,不过这些,都跟她没有什么关系。   她听过也就过了,没有放在心上。   她在想今天下午没有课,吃过饭就可以赶紧去她打工的咖啡店,那里按小时计工钱,多做几个小时,可以多拿一礼拜的生活费。   “思婉,你是真两耳不闻窗外事啊,八卦你都不听,”姜卉卉还沉浸在刚刚的话题里,“你就不问问我刚那个开红色Ferrari的是谁吗?”   四食堂的门口到了,薛思婉拉着姜卉卉过马路,淡声回应:“嗯,谁呀?”   “梁亦辞哎,带女朋友兜风”,姜卉卉一脸艳羡,“什么时候我要是能坐上他超跑的副驾驶让我这学期挂八科都行。”   “不过哎呀,这辈子他是不可能看上我了,人家女朋友都是跟你这种级别的大美人。”   “……”   梁亦辞。   这个学校里,处处能听见他的名字。   “人有女朋友你还惦记。”薛思婉收起伞,很低地笑一声。   “薛思婉,不是我说,全宜大也就你不知道,这不是惦记不惦记的问题,他们这种富二代公子哥儿三天两头换女朋友,”姜卉卉说起这话就来了兴致,“而且啊,梁大少爷最够狠,分手了绝对不吃回头草。”   公子哥儿大少爷。   三天两头换女朋友。是跟她半点儿不沾边的人生。   ……   “是么。”薛思婉心不在焉地应声。   /   中午跟姜卉卉一起吃过四食堂最后两份糖醋小排。   薛思婉在食堂空调边的位子上凉快两分钟,就马不停蹄地赶去她兼职的这家名叫“浪费”的校园咖啡店。   店老板是林宥嘉的铁杆粉,店里营业期间无休循环播放yoga的歌。下午两点钟,天气最炎热的时候,刚好播放到歌单第三首。   ——《背影》。   “   很高兴有心事 帮我困住自己   你头发上淡淡青草香气   变成了风才能和我相遇   你的目光蒸发成云   再下成雨我才能够靠近   感谢我不可以住进你的眼睛   所以才能拥抱你的背影   有再多的遗憾用来牢牢记住   不完美的所有美丽   感谢我不可以拥抱你的背影   所以才能变成你的背影   躲在安静角落不用你回头看   不用珍惜”   ……   店里只有薛思婉一个服务生。   她收走刚刚离店的客人用过的搪瓷咖啡杯,刚转身预备回前台,店门又被推开。   门外的热浪乘机钻进门,瞬息包裹上她光洁裸/露的小腿。   进店很时髦高挑的一个女生。   “欢迎光临,”薛思婉没多看,弯腰微鞠过躬便转身走回前台,把手中的杯子放到一边,轻声问,“请问您喝点儿什么?”   “等一下啊”,刚进来的女生擦一下额角,“我先打个电话问问我男朋友喝什么。”   “好,没问题的。”薛思婉将刚刚拿过来的杯子放进点单台右边的水池里,微笑道,“您先坐。”   她说完,往侧边走了两步打开水龙头去洗杯子。   还有五个小时才下班,她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两腿已经站得有点儿发僵。   开始盼望下班了。   音响里磁性的男声还在继续。   “   我怀里所有温暖的空气   变成风也不敢和你相遇   我的心事 蒸发成云   再下成雨却舍不得淋湿你   ”   过了间奏。   大约隔了半分钟,刚刚进来的,打扮很时髦的女生才终于拨通了电话。   甜丝丝的声音,很好听:“喂,你现在和林穆、乔衡他们在一块吗,我到咖啡店了,你们要喝什么?”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总之大概很言简意赅。   很快又是时髦女生开口:“我顶着这么大太阳跑过来给你买咖啡,阿辞,你都不心疼我的。”   ……阿辞。   薛思婉短暂地停住洗杯子的手,下意识抬头,重新看了眼坐在深褐色矮圆几边打扮时髦的女生。   皮肤很白,个子高,穿一件蓝白条纹一字肩上衣,很短的牛仔热裤,有很漂亮的一张瓜子脸。   “好啦,我知道了。”女生挂掉电话重新站起身,向着前台的方向过来,冲着薛思婉说话的时候跟刚刚讲电话不大一样,“你好,给我三杯卡布奇诺,一杯美式,带走。”   “好的”,薛思婉放好杯子,擦过手,方才在点单机上操作,“冷饮还是热饮,几分糖呢?”   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阴。   “嗯……”女生思索了一下,“全都要加冰的,卡布奇诺都是七分糖,美式不要加糖,一点点也不要加。”   店外响起空洞洞一声闷雷。   “好的,没问题。您稍等。”   ……   /   大约因为连续几天持续蒸腾高温已经到了临界点。   今天四点之后下了一场雨,很大,暴雨。绿化带的泥土被雨水激起溅落到咖啡店外墙底部的白瓷砖墙围上,留下星点的泥痕。   暴雨一直持续到将近七点钟,薛思婉下班的时候。   因为下雨,再没有什么客人来。她也就忙里偷闲,将店里洗洗擦擦,还算轻松地渡过这一下午。   一下了班就给姜卉卉打电话,约她去洗澡。   她们住的那栋楼是整个宜林大学最老的宿舍楼。   没有洗浴设施,连卫生间的隔间都没有门。   学校这几年在闵行区建了新校区,准备将所有学院暂时搬到新校区,等老校区翻修好之后再搬回来一部分。   没想到才第一届学生搬过去建筑就出了问题,不得不重新搬回来。   现在搬到新校区的计划遥遥无期。   她们这栋楼的学生想洗澡只能从宿舍出去,穿过一个校内公园跟一条小型商业街,到商业街另一头的洗浴中心。   一整个夏天,这都是薛思婉最为头疼的问题。   ……   跟姜卉卉从洗浴中心出来的时候,盛夏的天终于见沉。   薛思婉穿一件宽松的天蓝色短袖,几乎将她那条未及膝的黑色百褶裙完全遮住。   她长发没有全部吹干,缕缕地垂在背后,走路时偶尔碰到后颈,触感凉凉腻腻的。   脚上还趿着一双有点泛旧的女式拖鞋,手里抱着装满洗发水沐浴露瓶子的盆子,慵慵懒懒地走在街上。   是很随意的打扮,未加半点修饰。   走过商业街的时候,还是频频引得他人侧目。   “思婉,你说这马上期末考试了,学校怎么不干脆再等几天让音乐学院的人暑假结束,开学的时候直接搬过来啊,”姜卉卉不知怎么又想起这茬儿来,“现在这样多折腾人啊。”   “学校当然没所谓,折腾的也不是他们。”薛思婉现在没什么事,随口应和,“而且他们过来,你不是也蛮高兴。”   音乐学院的艺术生们长得好看的名声在外,大一刚开学的时候不少人老校区的同学因为得知音乐学院不在老校区以后,还连夜跑到表白墙底下哀嚎。   姜卉卉没否认薛思婉的话,还沾沾自喜:“那我当然高兴了,我上大学还没谈过恋爱呢,音乐学院的人来了我就是泡不到梁亦辞,那泡泡别的总行吧?”   “而且思婉我跟你说,我听说音乐学院这届是扩招了的,原来的宿舍那边不够住,有一半人分到咱们东区的宿舍来了。这叫什么,这叫天赐良缘。”   姜卉卉这人,活泼话痨,就算不搭她的茬她这单口相声也能说上一路。   薛思婉闻言,笑一笑,没有说话。   “对了思婉……”   姜卉卉只是停顿个喘气儿的功夫,又重新开。不过这回才刚刚说到一半,突然被另一道陌生的声音打断。   ——“你好。”   男声,她们没有听过。   薛思婉没有停下脚下的步子,只是侧过头,循声望去。   一个陌生的男生,很高,刚刚跟上来。   薛思婉微扬起下巴,眼神在问“什么事”。   对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问:“同学,能加个微信吗?”   身边的姜卉卉又激动地摇她手臂,震得她抱着的盆子里面洗发水沐浴露的瓶子相撞得叮当响。   “不好意思,”薛思婉歉意的笑一下,用一贯的委婉的方式温声说,“我没有带手机。”   她说完便不动声色地稍稍加快了步子往前走,无意再多说什么。   不过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没有弄懂她的意思,她这样说,对方也跟着加快步子,又说:“没关系的,你没带手机也不影响,你可以说一下你的号码,我加你?”   “……”   她并不擅长强硬地拒绝人,对方这样说,她也只是顿了顿,说一句不好意思,没有背过自己的微信号码。   可惜这种方式并不奏效,对方还有下一句等着她。   似乎有点陷入怪圈,薛思婉一时思忖不出一句对方无法挑出漏洞的拒绝方式。   还好姜卉卉在旁边,插嘴说她男朋友在宿舍楼下等她,对方这才算是知难而退。   走出去几十米,确认刚刚的男生没有再跟上来之后。   姜卉卉才开始数落起薛思婉来:“不是我说你啊思婉,下次遇到别人搭讪你不想理就拒绝得狠一点儿就好了,省得这么缠着你,你那么委婉,人家都当听不懂呢,欺负的就是你这种软性子。”   晚风吹起她柔软的发梢。   薛思婉咬唇:“我是想,拒绝别人也应该给对方留一些脸面。”   “那你要是再遇到今天这样的呢?”姜卉卉不自觉大了声儿,“或者遇到更难缠的,你怎么办?”   “我知道了,”薛思婉笑了声儿,“谢谢卉卉,帮我解围。”   “行了,跟我还客气什么。”   “不过啊,”姜卉卉啧啧两声,退后半步上下打量起薛思婉,“你们做美女的,就是惹眼啊。”   姜卉卉借着商业街两边小摊贩点的昏黄的陈旧的灯看向薛思婉。   她的皮肤很白,透亮的那一种白。在半昏的夜色中,晃眼的白。她很瘦,整个人有种纤细带来的轻盈。清丽而温柔的脸配上眉眼之间似有若无的一点愁容,天然带着让人忍不住想欺负的破碎感。   薛思婉又是这样的性子,温柔根本不足以形容她。   她就是温柔本身。   这样一想,姜卉卉就连下手拍薛思婉肩膀的时候都下意识放轻了力道。   薛思婉听到姜卉卉前面的“啧啧”两声,以为对方有什么样的重要发言,没想到最后来了个“你们做美女的就是惹眼啊”不说,还上上下下给她打量了一遍。   她哭笑不得,无奈地摇头笑问:“这是干什么。”   “我是在想,刚那个,这个月第七位了。”姜卉卉掰着手指头算,“大一这一年来跟你搭讪的少说也有快三位数了,我竟然没觉得有哪一个能稍微配得上你。”   薛思婉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随口应一声:“哪有那么夸张。”   “我说的是事实!没一个字儿夸张的,不过薛思婉你真不打算在大学谈恋爱吗?”   姜卉卉是个典型的自来熟。   这个问题早在她们刚刚分到一个宿舍没多久的时候薛思婉就被姜卉卉问到过,她给的答案是不会,她的人生计划里暂时没有这一条。   现在又被问起也是一样。   不过薛思婉不打算继续聊这个话题。   所以干脆转移了话题问姜卉卉刚刚要跟她说什么。   就是刚刚的男生过来跟她讲话之前的时候。   这话一问出去,姜卉卉就猛一拍脑袋:“你不说我都给忘了,差点被刚那大哥耽误。”   “嗯?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出来的时候答应给赵爽带饭,这要是给忘了回去赵爽还不得劈了我。”   赵爽是宿舍里另外一个女生,跟姜卉卉关系不错。   她们说话的时候,已经快要走到这条繁闹的商业街尽头。   两侧的小摊贩卖的全是冰淇淋、烤玉米之类的零食,没什么能当饭吃的东西。   薛思婉环顾四周,想给赵爽带饭需要往回走一段。   她没多想,温声开口:“走吧,我陪你一块去买。”   “哎哎哎,不用,”姜卉卉把她往回推,“我自己去就行,你先回去吧,这都累一天了。”   “没几步的路了,不差这么一会儿。”   “薛思婉你傻啦?现在返回去又撞见那大哥继续缠你怎么办?听我的,赶紧回宿舍去。”   “……”   姜卉卉难得心思细腻一回,薛思婉拗不过她,按她的意思继续往宿舍的方向走。   这条回女生公寓的路虽远,只需要沿着一个方向走就是了。   促狭拥挤的商业街已经到尽头,再穿过公园就是她们宿舍的大门口。   /   下午一场暴雨过后,沪市的暑气略消。   积雨还没完全渗透,公园松软的土地被浸泡成深棕色,经过时处处是湿润的泥土的气息和松树结出果实的松香气。   回去宿舍的路上。   薛思婉跟姜卉卉分开之后,便一个人加快脚步走进这座弯弯绕绕的远看是祖母绿色的小公园里。   这座公园面积虽然不大。   也算得上是宜林大学整个东区唯一的大面积绿化区。   学校的小树林里总潜藏秘密。   这座小公园也不外如是,被列为宜大代代校园情侣们夜晚约会谈情的圣地。   但凡回来得稍晚一些时候,都会撞见男男女女亲热聊天,甚至旁若无人地放肆热吻。   刚上大学的时候薛思婉还会因为无意撞见他人风月而脸红心跳。   经过了一年的时间,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从旁经过,自始至终视若无睹了。   之前的时候也有想过打扰别人也是不好的,想着不走这条路,绕过这座公园从旁处走。   只是她试过了两边的两条路想要回宿舍,要多走十几分钟的路程。   后来走得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假装没看到,加快脚步过去就行了。   今夜的路灯还没有被点亮,天地之间正处于明暗交替的混沌之中。   小公园静谧异常,除了晚风穿过柏树密匝的枝杈声外别无他响。薛思婉暗自深吸一口气儿,默默给自己壮胆。   才没走几步,弯弯绕绕的鹅卵石小路被生长的过于茂盛的柏树从遮挡住,薛思婉的视线投不过去,只能借着月亮微弱的光准备绕过柏树丛。   步子才刚刚落下,空气中传来不属于她的另外一道声音。   是女声。   在浅浅的啜泣,低声嘟哝着什么听不明晰。   薛思婉已经迈出去的脚步被试探着收回来。   她在担心,撞上其他人比接吻更出格的亲昵。   啜泣声又大了些。   被夜风裹挟着进到她耳中。   再过须臾,女生带着哭腔讲话的声音也变大。   ——“你真的要跟我分手吗?为什么?我不明白。”   薛思婉轻吸了口气。   好像是在闹分手,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可是,别人在吵架闹分手,她这样经过好像也不是很好。   这样一想,她一时之间就只好抱着盆子,进退两难地立在原地。   她无所适从地听着,隐约觉得这个女生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我不信,你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不讲一丝情面吗?”女生抽泣着,“我以为我跟其他人都不一样,所以,你对我跟对她们也是一样吗?梁亦辞,我们不能不分手吗?”   ……梁亦辞。   薛思婉突然就想起来,这女生的声音,是下午来咖啡店里外带的时髦女孩。   原来,她就是梁亦辞的女朋友。   时髦女孩的哭声听起来很柔弱,不减甜意。   薛思婉在想。大概,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哭声伴随的要求。   她没有想过仅仅是在下一秒钟,她就听到拒绝的话。   低低的男声,天然带着慢条斯理的慵懒,好像一切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不好意思啊,不行。”   “你……”   他仿佛全不在意。   “不送了。”   薛思婉无措地退后半步,脚踩在滑腻的鹅卵石上,险些就这么狼狈地滑倒。   心也跟着轰的一下。   染上一种,微妙的,空落落的失落。   再然后,就是女生捂着嘴哭着跑出来。   没有半点儿停留地跑走。   而柏树丛的另一边燃起浅淡的烟气,顺着夏风被吹过来,遮住周遭松子的气息。   薛思婉深吸一口气,差点儿被呛得咳出声来。   平复好了就开始给自己洗脑。   撞见别人分手哪里比得上撞见接吻更尴尬。   她只需要像每天一样,熟练地视若无睹就好了。   双腿开始受控,她目不斜视,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正直得根本不懂分手二字的含义。   直到她绕过柏树丛。   一眼就对上斜倚在长椅上抽烟的男生。   他穿宽松的黑色短袖,同色长裤,露一截劲瘦冷白的小臂。   他有一双黑曜石样的眼睛,指间一点猩红光火,放浪而又漫不经心地睨她。   晃神儿着收回眼的时候。   即便再三控制着思绪,她还是忍不住去想。   要什么样女孩,才能让他无法冷漠地说“不行”。   ……   那天,薛思婉想,那天大概是包括梁亦辞在内的,其他所有人以为的,她第一次见他。   只她自己清楚,那次,不是她第一次见梁亦辞。   不过她是那一天才知道,原来破败小县城里一闪即逝的光,就是这个学校里被其他人一遍又一遍提起的梦中少年。   原来他注定,要做很多人的光。   /   薛思婉收回思绪,理智回笼到现实。   回到二〇二二年。   她刚刚答应,要搭他的顺风车。   薛思婉没再看他,看了眼依旧瓢泼,依旧未减分毫的雨幕,把心一横,踏下阶台。   鞋底甫一落地的时候,暴雨没有疯狂砸上头面,像是猝不及防被什么东西挡住。   她来不及看,身体已被人揽了一把,以最快的速度上了车。   在车上窥见身侧男人的鸭舌帽不知什么时候被摘下来,已经透湿得滴着水。   他关上车门,随手把帽子扔到地上,捋一把被雨淋湿的黑色碎发,散漫地靠上椅背。   顿一顿,没什么情绪地发话:“开车。”   刚刚在雨夜里看不清晰,薛思婉也是上了车之后才看清这是辆保姆车。   专门配有司机,除了司机以外,前座的副驾驶还坐着林穆,正在扯着脖子往他们这里看。   薛思婉大约知道,林穆现在也在星娱,就是梁亦辞的经纪公司。职位是他的执行经纪人,大约从几年前开始,所以,他们才几乎形影不离。   因为薛思婉上了车,刚刚收到“开车”指令的司机愣了下,看着后视镜问梁亦辞:“是先送您回家还是?”   显然是在问薛思婉的安排。   所以下一秒梁亦辞掀眼,散漫地斜睨过来,惜字如金:“地址。”   既然已经答应了上车,答应了乘他的顺风车,薛思婉也就不再忸怩。干脆地报了一串地址,说完,又轻瞥一眼刚刚被他扔到车厢角落里的湿透的鸭舌帽,温声道了句谢。   连自己也不清楚是在谢他载她回家,还是谢他刚刚替她挡雨。   不过不管是谢哪一个,都没得到对方的回应。   她垂着头系好安全带,听着他淡漠冲司机说先送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3 23:40:26~2022-07-06 23:5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原来是姜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焦糖月亮 8瓶;淮风迟辞、袁又袁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梁亦辞跟司机师傅说过先送薛思婉以后,整个车厢里静谧无声。   瓢泼雨声被隔绝在车外,薛思婉局促地抬眼,睨见后视镜角落里,年轻男人阖目斜倚,额前被雨水浸湿的碎发随着行车一下下地晃。   不知谁按开了车载FM.   车厢里死一般的沉寂被打破,女主播温和无澜的声音在深夜里听得人昏昏欲睡。   ——“据我市天文台提供的数据,近两日,我市及周围县区将有持续性暴雨,请市民们注意出行安全,妥善安排出行……”   薛思婉收回眼不过须臾,又无知无觉地看过去。   他还阖着眼,没有动,可她就是觉得他没在睡觉。   她顿了顿,想看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视线还没从后视镜里撤开,触及到了坐在前座的林穆的目光。   兴许是窄小的空间里气氛有些发窒。   林穆冲她尴尬地颔首笑了下,须臾,低声问她:“思婉,看你没什么精神,困了吗?”   跟梁亦辞和乔衡不一样。   林穆和薛思婉的朋友关系始终纯粹,她跟林穆断掉联络也只是大学毕业后。   是有几年没见,倒也没有过分疏离。   “没有。”薛思婉摇摇头,笑了下,不紧不慢地柔声说,“只是最近没有进组,睡得都早一点,今天还有一点不太习惯。”   “你还是跟大学时候一样劳模,”林穆也笑,看上去倒比刚刚沉默的时候更轻松,“我看网上营销号都说你卷王,全年无休进组,怪不得咱们都在娱乐圈总也碰不上。”   他们在娱乐圈总碰不上……   薛思婉垂眸,很低地苦笑一声。   她跟梁亦辞几乎完全不同的职业定位跟规划,还不足以让他们几年时间在这个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的圈子里从无交集。   过去的几年,她避开得十分彻底。   “现在不是也碰上了。”薛思婉随手把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只是迟一点。”   车前挡风玻璃外的雨刷器一下接一下地运转,密匝的雨滴被抹开,很快又重落上新的一层。   旧友多年未见,气氛到了这里,林穆一向自诩从不做矫情逼,这时候也没忍住脱口问出来:“思婉,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   很难回答的问题,一言难蔽,无从开口。   薛思婉思忖须臾,才有些生涩地回答:“挺好的。”   “那就好。”林穆在后视镜里冲她点头,“我跟辞哥我们这几年……”   话到一半,冷不丁被另一道声音无情打断。   薛思婉侧头循声看过去的时候,梁亦辞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扬了下下颌,听起来没什么耐性:“你今天晚上话挺多。”   在说林穆。   话题就这么被终结。   后来的车程中薛思婉跟林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又听车载FM的女主播讲了一晚上没什么营养的话题,总算是捱到了小区门口。   她这里安保还不错,今晚乘坐的这辆陌生车辆被拦在栏杆外。   这种暴雨天她不想给别人找麻烦,干脆跟司机说她到这里就可以。   保姆车停在栏杆外。薛思婉默了默,又转头向右手边二十公分处座位上闭目养神的年轻男人,语调轻,再度道谢:“谢谢你送我回来。”   话毕一如方才,没收到半句回应。   薛思婉不再多言,跟林穆笑一下。左手按到门把上,轻而易举地打开。   然后就是下车,冒雨出去,狼狈地回家。她能猜到之后的一切,只是没想到下车前,被人猛然一把攥住右边手腕。   看过去的时候,男人早睁开眼,眼底染上一点疲惫的红色血丝。   “薛思婉。”   他声音有点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6 23:58:29~2022-07-10 00:1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奶糖 5个;58173051、乐呵乐呵呵呵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焦糖月亮 10瓶;入梦 8瓶;桑九. 5瓶;端猪蹄 3瓶;4439094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薛思婉,你害不害怕”   冷白的长指紧箍在她外露的一节小臂。   男人掌心的温度烫得烙人,她本能想抽开手,未能在对方的力量控制下抽开。   “薛思婉。”   梁亦辞的声线喑哑。   车外又一道惊声雷。   薛思婉听见自己的心跟着“轰”一声,好像大厦将倾。   车里安静异常,没有人发出其他任何一丝一毫的声响。   气氛就这样短暂地停滞两秒,薛思婉暗自吸一口气,终于出声问:“干什么。”   “……”   又是沉默。   他在看她,无声对峙。   她提着一口气卡在心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直到他另一手在她眼前扬了下:“手机”。   手里还拿着她的手机。   手机刚刚被落在她的座椅边儿,如果不是他拉住她,她现在已经下车冒雨回家。   完全将手机的事情忽略掉。   薛思婉眉头微皱,本能也伸出另一只手去拿。   只是手还未曾碰到手机的边,对方便倏然收回手,让她碰无可碰。   然后,赶在她开口之前。   听见他说:“哪栋。”   是在问她住小区的哪一栋。   刚刚在报地址的时候,她就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即使知道他永远不会主动来她的住处找她,还是不想说出自己的具体地址。   现在也是一样,不想说。   所以依旧坚持说:“剩下的路我可以自己走的。”   他给的回答是不为所动。   隐蕴着酒气的眼睛不错神地对着她,凝视她。   薛思婉深吸一口气:“小区安保很严格,不可以随意进出车辆。”   她以前不是善于撒谎的人,近几年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大学时候面对搭讪的纠缠的人没能扯出的谎,现在却能脱口而出。   可惜。   眼前的男人交叠双腿,漫漠地掀眼。   只是不带情绪地应一声:“是吗。”   保姆车就停在小区车流来往的门边。窗外偶尔透进其他车晃人的远光灯。   “进门右转十二号楼。”她最后还是妥协。   车子开进悦府新城的时候。   薛思婉的手机还冷冰冰地躺在梁亦辞手上,屏幕黑着,了无生气。   他看起来似乎也没有要多看一眼的意思,侧目睨着窗外,下颌轮廓利落干净。   车载FM不知什么时候被关掉,没有了背景音,车厢里又回归死寂的沉默。   良久,薛思婉才低声开口:“我的手机。”   久久没有回应。   久到她以为他没有听到,正欲再次开口。   坐在车厢狭窄过道另一边的男人方才不疾不徐地转过头,目光从她脸上移动到手机上。   他抬手递手机过来的时候。   安静的车厢里,手机很不合时宜地一连震动两声。   手机屏幕紧随其后亮起来。   然后她跟他同时下意识去看。   微信的弹窗快捷显示在未解锁的屏幕上。   乔衡发来的消息。   -思婉,还在静安区吗?   -你找个地方躲雨,我现在过来接你。   字很显眼。   他们都看见了,她确信。   手机在下一秒钟被丢回她的手上。   侧边还留有些许余温,跟她落有浅淡红痕的手臂一样,留有余温。   薛思婉没有抬头,她没有说,这是她跟乔衡重新见面,重新加上联络方式后,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联系。   接下来的不到两分钟的路程满是沉默,满是静寞。   下车的时候雨声铺天盖地的侵袭而来。   她分辨不出到底有没有听到那声嘲弄的低笑。   /   指纹锁被打开的机械音响起的同一秒钟,隐匿在墙垛暗影的挂钟三根指针合而为一。   已经是午夜12:00。   薛思婉点亮玄关的灯,给乔衡回过一条她已经到家的消息就没再管其他,兀自拖着湿漉漉的身体进到浴室。   上上下下洗漱一新,从浴室里边用吸水毛巾包裹住头发边往外走的时候,她瞥了一眼时间,已经快要凌晨一点半。   温热的洗澡水没能将身上的疲乏洗去,反而有种从内到外被掏空似的疲惫感。   薛思婉包好了头发,进到卧室随手把已经没电关机的手机插上电随手丢到床头,这才重重地躺下去。   自从上部戏杀青以来,她已经几个月没有熬过大夜。   今天突然折腾到这么晚,连心脏都有些微妙的不适感。   整个人很疲惫,却又迟迟睡不着。   关灯、闭眼,满脑子不断涌上来今天晚上的种种。   窗外的雨声时缓时急。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忘了不要再想了。   却一次一次无济于事。   刚刚安静一会儿手机又开始吵闹。   一连震动好几声,薛思婉闭着眼不动,假装没有听见,手机过了须臾又响几声。   她终于忍无可忍地从床头捞过手机,打开微信消息。   消息列表的红色提示处赫然写着99+。   薛思婉眯着眼扫过去,本能地皱了下眉,上百条的待处理消息,她头都要大了。   大概有不少是在她回来之前发过来的。   打从进了那个酒局,她没再能把心思放到手机上过。   发消息过来的微信好友不少。   她耐着性子从上到下一个一个地看。   先是《热恋二十一天》配给她的专属编导宗珊发过来节目行程安排给她看。   说是节目的前期准备都已经做得差不多,第一次拍摄就定在沪市本地,到时候找一家风景好氛围好又方便拍摄的餐厅,或者是赶上好天气可以到户外。跟薛思婉说如果合适的或者喜欢的地点也可以提供给她,组里会当作备选。   具体地点没定好,时间倒是算得上板上钉钉。   先造势,等五月初,五一小长假过后准时开拍。前面连拍三期,后面上卫视周播之后就开始每星期一期边录边播。   据说这是总制作人也就是苏瑞苏总那边想出来的,为应对各种同行、代拍、路透、业内爆料……泄露节目消息,所以这次节目组采用边录边播的形式。   除此之外编导宗珊还跟薛思婉打招呼说虽然节目嘉宾见面的正片要到五月初的时候才正式开始录制,但是一些嘉宾个人生活碎片素材需要提前录制。   为的是节目后期的剪辑会有更多可用素材,也为了嘉宾们能够更快地适应真人秀录制的日常。   所以近几天会有节目组的人到她家里来安装摄像设备,跟拍pd也会过来,让她提前做好准备。   ……   宗珊发来不少消息,全是关于节目的,工作上的问题。   对方大半夜还在加班忙工作,跟她对流程。   薛思婉没有怠慢,撑着精神将事情一件一件地回应过去,又收到对方的回复,才算是处理完这茬,翻到下一个人的消息。   第二个是岚姐,也是发消息过来最多的人。   单是她自己,就足足给薛思婉发来了十几条消息。   还有两通未接来电。   薛思婉扫了眼消息记录,全是刚刚她洗澡的那段时间。   从0:18开始。   【思婉,你们那边儿散场了是吗?】   【我看到苏瑞发的朋友圈说已经到家了,你那边怎么样了?】   【有没有人送你回家,没人送我现在这边没事了过去接你。】   【对了刚刚有个医生突然过来问我你的事,说是你朋友。】   【还给我看了有你的微信。】   【我也没见过你什么朋友啊,薛思婉你不会背着我交男朋友了吧?】   【薛思婉?】   【女明星?看到手机回个消息。】   【刚给谢总打电话了,谢总让梁亦辞送你回去啊。人星娱太子,我们女明星这回排面大了。】   ……   后面是一些更没营养的话。   薛思婉没力气打字,干脆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随手按了个免提,等着微信特有的彩铃结束以后,岚姐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薛思婉你可算是给我打电话了,你那边儿怎么样,到家了吧?”   “到了。”薛思婉没什么精神,“你回家了吗?”   “早就回了,给你发消息的时候就从医院往外走了。”   “医院?”薛思婉抓住张岚话里的重点,“怎么去医院了,你没事吧?”   “刚不是跟你说碰到你那个医生朋友吗,”张岚回答,“我没事,就是公司那谁,不是最近闹着要解约,这小姑娘最近精神状态有点不太稳定,谁的话也听不进去闹着要解约不给解约就说要自/杀,今晚我过去的时候就是吞药进医院了。”   “啊?”薛思婉皱眉,“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都在同一个公司。岚姐说的这个艺人她自然知道,是个刚签进来的女爱豆,签了十年约之后上节目小爆了一把,有其他公司挖人,最近一直在闹着解约。   “人倒是没大事,幸好送过去的及时,身体没什么影响。”电话那头的张岚叹了口气,“就是她经纪人那边不想管她了,进医院这事风声传出去了,明天保准要热搜见,谢总让我负责这事,想想都头疼。”   岚姐是天誉老牌经纪人。在艺人经纪部算半个管理,那个女爱豆的经纪人是岚姐一手带出来的下属,现在下属处理不来,事情也就落到了岚姐头上。   薛思婉在这事上帮不上忙,只能安慰几句,然后告诉岚姐专心去处理谢总派下来的这事,她这边自己会好好工作,不会给岚姐添麻烦。   岚姐对她这说法颇为欣慰。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把话题扯到了乔衡身上:“薛思婉你老实跟我讲,你跟那个医生到底什么关系?我以前也没听你说过有这么个朋友啊。”   薛思婉瞥了眼忘记拉窗帘的窗外。   黑洞洞的天,雨像密不透风的网,将地上芸芸众生吞没笼罩。   大概她的朋友真的太少了。   少到屈指可数。   所以岚姐见到她朋友的反应,是这样。   “你不是都说了,是朋友。”她回应的时候,语速慢吞吞。   “真不像朋友啊,你没见他知道你大半夜自己在静安区时候那样,”张岚啧啧两声,“值着夜班就问一起的同事能不能代一会儿班,说要出去。”   乔衡会这样,薛思婉一点也不意外,他一向很好,事无巨细。她有时候因为无法回应他对她的好而愧疚,大多时候在拒绝在逃避。   现在听岚姐这样说,默了默,也只能干巴巴说一句:“他一向很好。”   后来她们又随口聊了几句,这个深夜电话才终于被挂断。   电话的最后都说了什么,薛思婉已经记不大清,她困得睁不开眼,整个人混沌不清。   ……   窗外的电闪雷鸣一整晚分毫未减。   独自的,密闭的空间,让薛思婉升起对雷雨天最原始的,本能的恐惧感。   被子拉过头,整个人在床上瑟缩成一团。这是身体的本能,无关清不清醒。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真实的,是记忆中的,十八岁时她不小心被困在宜大深夜断电的自习室大楼。   也是这样的阴雨天,雨声很大,雷鸣很大,窗子被风吹开,风雨相合着涌进室内,整个教室就连桌上被吹开的书页都染上闪电的颜色。   薛思婉把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一些。   她记得那天晚上很冷很冷。   冷得人心里发慌。   也是那天晚上。   梁亦辞冒着暴雨从宿舍里翻墙出来,站到自习室楼下的时候,整个人身上已经被雨浇得透透的。   他站在楼下一句抱怨的话也没说,只是仰着头望二楼的她。   说典典,害不害怕。   ……   这个梦转瞬即逝,很快就跟逝去的岁月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后又接了另一个梦。   梦里手机不停地响,她摸过来放到耳边,电话那头好似在责怪。   问她到家了为什么不打个电话说自己到了。   她在梦里不那么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她在梦里很直接地嘟哝着讲说我刚刚到家的时候你不是就在楼下,只是上个楼的功夫,能有什么意外。   只是她就算在梦里还是有一点点难过。   他现在,就是打电话过来也要先责备她。   可是她已经,有八年没接到过他的电话了啊。   电话的另一头。年轻男人倚在陌生的楼道里,背后半新不旧的窗框外疾风甚雨。   他黑衣黑裤几乎跟夜色融为一体。   除去指间一点猩红,在楼道里散出缭绕的烟气。   薛思婉以为这个也要结束的时候。   手机听筒里,男人的声音低而缓,真实的不可思议。   她腾地就从床上坐起身。   听见他问。   “薛思婉”   “你害不害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0 00:17:17~2022-07-13 00:3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闫柩桉、言情重度爱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淮风迟辞 5瓶;栾、忘崽小牛逼 2瓶;闫柩桉、妱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老情人合体上恋综,牛逼”   那晚的事情有始无终。   后来在两边听筒沉默的呼吸声里,不知谁先挂断了电话。   /   两天后。   普陀区一家高级私人台球俱乐部。   幽暗的长走廊最后一间包厢里。   年轻男人站在台球桌灯侧边的暗影里。   穿一件纯黑T裇,灰色运动短裤,长长的鸭舌帽檐掩住上半张脸,只露出薄唇跟瘦削的下颌线。   他手上带了副白色的半指手套,轻巧地握着长杆,正弓腰瞄准。   “砰——”   一声,黑八进了中袋。   绿色球台上,只剩下孤零零一个白球。   林穆进包厢的时候,正巧撞见这一幕。   他拍了两下手,随口称赞:“辞哥还是牛逼,不减当年。”   梁亦辞不急不缓地扭了下脖子,瞥他一眼。   “少扯淡,来一把。”   “来来来,”林穆从旁拎了个球杆过来,一边跟着梁亦辞一起从两边球袋里捡球,一边谈条件,“先说好不带一杆清台的啊,要不这游戏体验也太他妈差了。”   “行。”梁亦辞往球杆上慢条斯理抹上巧粉,说话时候没上什么心,“让你先来。”   “操。”林穆看他一眼,摇头,“嘚瑟。”   俩人动作快,很快就把进袋的球全从里边儿捡出来。   扔在球台上砰砰直响。   林穆捡球的时候还不忘不动声色地去看梁亦辞的脸色。   自从上次那个局结束,各自回家以后,他们两天没见,他回家以后打听两句也没敢多问,今天见他辞哥挺精神,看起来状态不错。   这才算是稍微放下了心。   他思忖片刻,故作不经意,开口问了句:“那天晚上就算谢总没提让你送…呃,没让你送那谁回家,你肯定也不会放任不管的吧?”   林穆刻意把那个名字隐去,问完还一边继续把球往梁亦辞那边弄一边继续看他的神情。   须臾。   梁亦辞把球拢到一块儿,看也没抬眼看他,不耐地吐俩字。   “管呢。”   听起来有点不耐烦。   不过林穆刚上大学就认识梁亦辞,两个人在一块待的久了。知道他能应声就不是真的烦,他要是真的烦半个字儿也不会应。   “我就知道。”林穆摇摇头,“我就知道会这样,我早就说吧,就你俩那种天雷勾地火,一见面就他妈得搞上。”   尤其是那天晚上车开到薛思婉她们家小区门口,人正要下车,被他辞哥一把拉住的时候。   俩人那他妈眼神拉丝。   他都以为自己在看偶像剧监视器。   “汪汪——”   梁亦辞扫过台上的球,没开口说话的意思。   倒是一直老老实实坐在角落里的虎子,对着林穆就是一顿骂骂咧咧狂输出。   “诶呦我操。”林穆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坐着只伸着舌头的大狼狗。   他辞哥的爱宠虎子。   林穆第一次听说这只大狼狗叫虎子的时候也没忍住说这取的什么几把土炮名字。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梁亦辞跟薛思婉捡到这只小狼狗的时候,它饿的奄奄一息,薛思婉说她家乡的习俗贱名好养活,特意取了这么个名字。   一叫就是八年。   梁亦辞从宜大退学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走。   只是把虎子牵走。从那以后走哪儿带哪儿,几乎是形影不离。   “虎子,来。”林穆冲虎子招手。   又是一顿狂吠。   梁亦辞把球码好,笑了声儿,拿着球杆好整以暇地嘲弄。   “虎子都懒得搭理你。”   “谁说的,”林穆不死心,从旁边商品柜里摸出根火腿肠招引它,“来虎子,干爹疼你,都给你吃。”   虎子这回终于肯搭理林穆,巴巴儿上了跟前。   林穆一边逗着狗一边问梁亦辞:“哎辞哥,你怎么带这小家伙进来的啊,这张哥平时不是穿的邋遢点儿的人都不让进么,怎么今儿个连它都能进了?”   张哥是这家台球俱乐部的老板。   一死洁癖。   这家具乐部的保密安全性很好,林穆跟梁亦辞这两年没什么事就会来玩儿两把,一来二去也跟老板混熟了。   上回他俩半夜来,看一哥们喝得有点醉,穿的也不太讲究,说要办个年费会员。人张哥看不上这点儿小钱,死活没给办。   他实在不知道他辞哥是怎么给老张摆平,愣是把这小东西带进来了。   “辞哥你什么高招啊?连我上回给张哥发微信说穿拖鞋能来不,他都让我滚犊子。”林穆喂完最后一块火腿肠,把包装纸扔进垃圾桶。   “不好意思。”   梁亦辞原本懒得搭理他这些无聊的问题,听这二逼又问一遍,才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金卡,随手扔到球台另一头。   “我们家虎子是这儿的金V。”   ……   林穆骂了声操。   虎子来这儿一趟比他妈他来都贵,真他妈有钱能使鬼推磨。   然后林穆先手球没打两下,又被梁亦辞搞了个一杆清台。   他瞥了眼角落里斯哈斯哈吐舌头的虎子,觉得自己活得人不如狗。   这一大早上被他辞哥气上了头。   林穆重新码球的时候才好不容易想起点儿正经事:“对了辞哥,这会儿节目还没正经开,消息封的也还算严实,没传实锤料出去能证明你接触过这节目……”   梁亦辞猛一杆开球,球台上刚刚被码到一起的球被瞬间打散,在球台上噼里啪啦四散开来。   林穆被这声响打断话音,他看着对方这一开球就一个挨一个少说也进了三四个,现在正瞄准全色五号球,眼也没抬地撂下一个:“说重点。”   闻言。林穆张了张口,觉得有点儿为难。   辞哥摆明了不想听他叭叭这点儿破事,他这话的重点辞哥能不清楚么,恐怕比谁都清楚,不想提罢了。   只不过他们各有各的立场。   辞哥在这事上想由着性子,他做兄弟的当然想他能肆意妄为,可他是执行经纪人,那就没办法全由着他性子。   是以,林穆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重点就是辞哥你再考虑考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就算你不稀罕演戏不稀罕当什么顶流,弥声马上回来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交代这事。”   圈子里所有人都清楚。   娱乐圈没哪个流量,没哪个女友粉多的男演员会事业上升期疯了去上什么恋综。   可是没人比林穆更清楚,他辞哥还真就不稀罕当这个什么顶流,更不稀罕什么女友粉老婆粉。   一个薛思婉就已经够他疯了。   ……   两步之外,梁亦辞绕过球台,一记高杆,却意外落了空。   他把球杆随手往旁边深褐色单人沙发边一撂,从口袋里掏出根烟叼上,抬了下下颌示意林穆打。   半晌,才混不吝地说:“梁弥声那儿我去解决,你就当不知道。”   “不行,还是我去说,你们俩都这副臭脾气,回头再吵起来还不是得我来解决,”林穆摇头,第一时间否定梁亦辞这个提议,“而且弥声最近心情不太好,你就别给她添堵了。”   “行了,我姐还是你姐。”梁亦辞没什么好气。   林穆举手投降:“你姐,当然是你姐,你俩脾气都如出一辙。”   梁亦辞又进一球,母球在他眼皮子底下运转到一个绝佳的击球位置,他握着球杆调转位置,倏然却又停下,掀眼去看林穆。   林穆被他这么一眼看得发毛,退了半步脱口问:“干嘛这么看我,怎么,看上兄弟了?”   “滚蛋。”梁亦辞横他一眼,重新把球杆放到球台上,去瞄他那个绝好的击球点,一杆出去看也没看结果重新问林穆,“你不是对我姐有什么想法吧。”   梁弥声跟林穆差得也不是一岁两岁,林穆成天弥声弥声挂嘴边儿,叫得比什么都亲。   他又不是傻子,成天在边儿上看不出来。   他这话说出去,林穆那边半晌没个回音。   一直到他新的一球又打进袋才听见林穆没什么底气的声音:“我,我就是……弥声这些年过得也挺不容易的……对了辞哥,你说要路演的事我给你联系了几个大场馆,人家一听是咱们星娱,都痛快答应了,档期也挺合适,一会儿你看看,觉得行了咱就直接给定下。”   关于梁弥声的问题,听起来林穆不想多说。   梁亦辞也没再多问,漫不经心地顺着对方的话往下问:“大场馆,多大的场馆?”   “北京工体,香港红馆那种级别。”林穆打了个比方。提起这茬儿,他有点儿沾沾自喜。   没想到梁亦辞一开口就撂下一个。   ——“不去。”   “啊?”林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没有想到梁亦辞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不去,这些年梁弥声不让梁亦辞做歌手,他能做到现在的成绩,全是靠做演员。   林穆知道做演员的这些年,梁亦辞一天也没忘了要做歌手的事。   他知道他不稀罕什么视帝影帝不稀罕什么大制作好班底,可他真没想到他能拒绝在这种大场馆开演唱会。   万人现场。   这是多少歌手一生的梦想。   可是梁亦辞这么轻飘飘的一句不去。   林穆的第一反应不是他太骄傲,反而是这还是当年的梁亦辞,他总是狂傲恣肆,他总是有说出这样话的底气。   不过能感受到对方的底气是一回事,能不能理解又是另一回事。所以林穆稍微回过点儿神来立马就问:“不是,辞哥,给个理由,你想做回歌手,这是最好的路,这么安排有什么不好吗?”   刚那根烟燃尽,梁亦辞掐灭烟,顺势坐到沙发上。   他看回去,不急不缓地启唇:“不好就不好在,爷是要路演,不是割韭菜。”   “什么意思?”林穆挠头走上前,坐到梁亦辞旁边的位子上,眼睛倒是一瞬不扎地落在梁亦辞身上。   梁亦辞没答:“你说呢。”   “我说?要我说这就是最好的路线,你按我说的,保管你当歌手也红透半边天。”   “阿穆,”梁亦辞哂笑了声,“你说我想要的,真是红透半边天么。”   ……   听完梁亦辞这句话,林穆沉默了半晌。或许是他在这个圈子里浸染得久了,好像变得一直做什么都要以红为标准。   包括梁亦辞在跟他说想转型做歌手的时候,他想到的也首先是如何做一个红透半边天的歌手。完全没有想过其他的任何可能性。   听到梁亦辞刚刚说的那句话,他才突然间反应过来,好像他辞哥做事,从来没有一次的目的是为了红。   不管是做演员还是做歌手。   从来都没有。   如果不是因为当年他家里的事情,他可能根本就不会走上演员这条路,根本就不会当什么他毫不在意的顶流。   林穆张了张口。想了想,徐徐又闭上。   又是沉默了大概半分钟,他终于大概弄明白对方的意思,低声说:“我懂你的意思了。那些场馆我会告诉他们,暂时不需要。至于转型的事情,三天之内我会做一份详尽的策划,辞哥,你一定会满意的。”   梁亦辞看他一眼,颔首。   须臾又笑了下,从桌上抓起烟盒,递到林穆眼前。   “来一根。”   林穆扫过烟盒。   兰州。   还是兰州。   这八年过的。   不管是当年锦衣玉食的少爷梁亦辞,穷困潦倒的梁亦辞,还是现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梁亦辞。   抽的烟一直都是兰州。   林穆没见过比梁亦辞更长情的人。   他接过烟,也笑。   点烟的时候听见梁亦辞说知道他一定能办好,交给他他才放心。   说完又顿了顿,难得的有点儿郑重其事:“还有阿穆,不是我的路演,是我们。”   “我们?”他懵了。   “是,”梁亦辞扬眉,“我们”。   不光他对梁弥声的心思。   他对舞台的期待渴求,梁亦辞也看在眼里。   他启唇,正要在说些什么。还没开口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   “谁来了?”梁亦辞挑下眉。   林穆也懵着,摇头:“不知道啊,服务员吧?来送果盘。”   “老子点个几把的果盘,开门去。”   “得嘞。”   门一开苏瑞跟许维扬进来的时候,林穆才一拍脑袋吐出一句:“哦,我想起来了,瑞哥跟我说了,他要今天要过来。”   林穆话音一落,再开口的是苏瑞:“不行了,我过来避避风头。”   “避风头?”梁亦辞抬眼看过去。   “对,梁总监这两天要回沪市,具体时间没定下来,她要是说个具体时间也好,现在不说具体时间,我在公司多待一秒钟都战战兢兢。”   苏瑞说这些话的时候终于觉得松了一口气儿,他现在站在梁亦辞身边儿,总算觉得还算安全一点,至少站在这里,梁总监过来他也肯定不是她头号追/杀对象。   梁亦辞他姐姐梁弥声在星娱担任艺人总监,星娱的所有艺人归她统管,梁亦辞更是她手底下直接接管的唯一一个艺人。   虽然平时梁亦辞身边的小事全都交由执行经纪人林穆全权处理,但是他这种定位的男艺人,这一次在上恋综这么大的事情上面,所有人包括星娱的老总,没一个人敢告诉梁弥声。   声姐回来铁定是得找涉事的所有人一个一个算账。   苏瑞说完这些还觉得不够,又没忍住吐了两句苦水:“梁总监这次出差,出去的时候说要5月份才能回来,现在还不到4月中旬,突然之间就要杀回来,我真怀疑是不知道哪里走了风声,她回来找我们算账的。”   “我是来想去,还是觉得你这是最安全的。”   梁亦辞点的这间包厢十分宽敞。   台球球台在包厢的中央,旁边两侧各自放了两张高级皮质单人沙发,苏瑞拉着许维扬边说话边坐到球台另一边的沙发上。   苏瑞话音落地,梁亦辞没说话,倒是林穆指着许维扬开口:“那你小子是干嘛来的?你又没帮着辞哥上恋综,也怕弥声追/杀你?”   “那倒不是”,许维扬讪讪地挠挠头,“我就是听瑞哥说你们在台球厅玩,我有点手痒就跟来了。”   林穆无语:“你丫倒是挺闲。”   “我看他也是真的闲,闲着没事儿,天天问我圈子里各种八卦。”苏瑞一听林穆说起这一茬,没忍住,跟着一起吐槽。   苏瑞虽然是综艺部的,但是坊间传闻许维扬跟他多少沾点儿亲带点儿故,所以许维扬一进公司他的事情就由苏瑞负责。   “卧槽哎哎瑞哥,你刚才说钱爽跟谁谈过来着,佟昊是不是?”   他们这边说着话,旁边大咧咧坐着刷手机的许维扬突然冒了个凉腔,问这么一句。   “是是是,”苏瑞懒得搭理这个不成器的,随口敷衍过去,“你又吃着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瓜了?”   许维扬突然提起的这对,钱爽跟佟昊早八百辈子以前,刚出道的时候在一起过,现在分手不知道多久,早已经顶峰相见。   以前谈过的事早就被扒了个底朝天,许维扬二逼玩意吃瓜都吃不上热乎的。   “他俩要一起上综艺了。”许维扬看着手机页面,把自己看到内容说给其他人听,“还是恋综,瑞哥不好意思,就是你那老对家海莓电视台做的,营销号说这是他们电视台下半年的王牌节目,专门跟咱节目对打。”   苏瑞是圈子里有名的王牌综艺制作人,在星娱十年,做出来的爆款节目十个手指头数不过来。   海莓一开始是想把他挖过去,没想到几番动作下来苏瑞不为所动,海莓那边儿就想出来一个损招儿。——copy苏瑞的节目。苏瑞开什么类型综艺,他们就跟着开什么类型的综艺。   不管是户外户内,明星素人,恋综舞台综,海莓那边儿也财大气粗,一样样跟下来,就算是不能打过苏瑞的节目,热度也蹭得足足的。   这回一听又是要故技重施。   海莓电视台在copy苏瑞的节目都或多或少有点不错的成绩,他们吃到了甜头也不管别人怎么骂,回回这么恶心人。   很多网友骂归骂了,海莓那边回头节目上花大价钱请最红的艺人,热度自然赚得足足的。   这一回看起来更是下了血本。   钱爽跟佟昊现在都是超一线,视帝视后,能单请来一个都要斥巨资,更何况让这种已经分手的老情人上同一个恋综。   苏瑞听着这事差点儿一口气儿没上来直接归西。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问许维扬:“还说什么了?”   许维扬重新看了眼手机:“再就没什么了,瑞哥你不也说这种营销号就是靠着这些只言片语吸引流量。”   “评论呢,评论什么风向?”苏瑞说完又后悔,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口, “算了算了,买这种营销号底下肯定跟水军了,别给我添堵了。”   可惜许维扬并没看苏瑞的脸色,还继续给人念评论。   “没有没有,瑞哥我看这底下不少人,都说人话呢,不像水军。”   “这个一楼说期待这个节目,破镜重圆顶峰相见节目效果直接拉满。”   他没注意到苏瑞脸色有点发黑。   “这二楼说的什么老情人组CP上恋综,”许维扬竖起大拇指,“牛逼!”   这话出口的时候,林穆看了眼旁边的梁亦辞。包厢里的光线沉沉,看不大清脸色,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辞哥脸色也有点难看。   他拿起旁边茶几上的矿泉水开了盖递到嘴边。   也在心里暗自腹诽一声儿。   毕竟也是老情人上恋综。   谁特么看了不说一声牛逼。   “哎瑞哥这条评论提到你了哎,”许维扬继续照着手机念,“我看这回苏瑞想打过海莓台得把顶流前女友请来才有赢面啊。”   林穆这口水到喉咙里差点没呛死。   苏瑞这回还真就请到了顶流前女友,只不过这事儿连苏瑞本人也不知情。   “行了行了别念了,”苏瑞瞥了梁亦辞一眼,很快收回目光,“我上哪儿给她请顶流前女友去我,小花现男友倒是有一位。”   听这话,许维扬火速嗅到八卦的味道,凑过去问:“什么瓜什么瓜,哪个小花的现男友啊。”   许维扬这边儿瓜吃的热火朝天,包厢另一边梁亦辞包裹着缭绕烟云。   正吞云吐雾。   一脸的兴致缺缺。   直到苏瑞再次开口。   ——“就你上次酒局上见到的,特别温柔那个,小薛。”   深褐色单人沙发上,年轻男人面容掩在包厢灯光的阴影里。   他弹烟灰的手一顿,猩红火星猝不及防地爬上冷白的指背,闪又灭。   另一边两个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许维扬一脸惊异:“婉姐有男朋友啊,那天晚上我们打麻将看她跟辞哥那架势还以为他俩特么有一腿呢。”   “对啊,”苏瑞想起不久前的那天,他恰好遇见张岚晕倒,送她们一起去医院的那天,“一个医生,看着挺温文尔雅的,别说,跟小薛站一起还挺般配。”   “那是挺好,我那天一看见婉姐就感觉她真的也太温柔了,”许维扬跟着附和,“她那么温柔的人就得配温柔的人啊。”   ……   梁亦辞猛地把手里的烟掐灭。   那天可能因为是个该死的晴天。   后来他觉得有点闷,叫许维扬过来连打了十把球,把把完虐。   打到最后许维扬彻彻底底地告饶,说辞哥您我亲哥,不对您我亲爹,别特么虐我了,我真的服了。   梁亦辞才把球杆往球台上信手一扔,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   /   《热恋二十一天》第一期节目开始录制那天是五月初七。   林穆一大早就坐着保姆车去到梁亦辞在普陀区的公寓接人。   今天除了司机没别人,林穆也就坐到后座。梁亦辞上车的时候就坐到他座位间隔一个过道的窗边。   林穆看着他长指随手摇下侧边车窗,清早微凉的风灌进来,汩汩吹进他紫色无袖上衣的领口。   梁亦辞皱了下眉,垂手扯了下衣领。   开口时嗓音带着清早起来特有的微哑:“通告单不是写的下午。”   言外之意今天出门太早。   林穆闻言扫过车前中控台显示屏上的时间——7:20。他笑一下,解释说:“上午得回趟公司,CLARY SAGE公司咱们之前不是香水线代言跟品牌大使吗,我最近跟品牌方那边在谈,对方说很看好你的商业价值,准备下一季度给咱们升一个title,CLARY SAGE的品牌全线代言人,今儿上午续约,怎么样辞哥,哥们这业务能力没让你失望吧?”   梁亦辞侧过身,慢条斯理地抬眼,鬓边碎发染上金黄色的曦光,他伸手拍了拍林穆的肩。   声线跟笑意都很低缓:“你什么时候让我失望过。”   “那是当然,你每天工作那么累,我这后勤也不能给你拖后腿不是,”林穆从口袋里掏出包烟,刚想给梁亦辞递一根,突然想到一会儿要跟品牌方见面,索性自个也不抽了翻箱倒柜翻出瓶CLARY SAGE之前寄来的男士香水,不管三七二十一往车厢里四处喷了几下,才说继续说,“对了之后还新谈了好几个其他广告还有杂志,你说最近不进组不过有几个本子我看了不错……”   “你觉得不错就挑最看好的去接,”梁亦辞皱了下眉,把侧边窗子又往大开一些,“不过重心还是放到演出上。”   “好嘞交给我。”林穆笑着应声,不过须臾笑意又敛去,试探着开口,“不过辞哥你上次说我们的演出……可我们乐队,不止我跟你。”   他们在大学的时候有一个乐队,那时候鲜衣怒马张扬恣肆满沪市地演出,可他们两个都清楚,Ideal train不止林穆跟梁亦辞两个人。   他们不是只有主唱跟鼓手的乐队。   林穆深吸一口气,话已经到这里,干脆就硬着头皮往下说:“只有我跟你,不是完整的Ideal train,所以辞哥,要不要我去找阿衡。”   沉默。   又是沉默。   辞哥是该沉默。   林穆也沉默须臾,没人比他清楚,辞哥跟阿衡之间当年有多相见恨晚,后来就有多水火难容。   “还是我再找找有没有突出的吉他手,”林穆不动声色下了剂猛药,“不过真开始演出了再换人恐怕就会比较麻烦。”   “给我根烟。”梁亦辞终于开口。   “不行辞哥,一会儿见品牌方……”   “烟。”   林穆掏出烟:“玉溪怕你抽不惯。”   兴许是车窗外源源不断的风进来,烟管烧得飞快。   整根烟被抽下去半截,林穆以为梁亦辞会干脆当作没有听过今天的话。   车子穿过熙来攘往的十字街口。   空气中充斥着清早的鸟鸣跟发动机的噪声。   林穆似乎听到很低的一声:“我去找他。”   我去找他。   林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梁亦辞看过来,晦涩地、警告地一眼。   林穆突然就反应过来。   他辞哥的不可提今天已经提到这份上。   也算是一大进步,林穆今儿说这话说到这,干脆把心一横顺着说下去:“不过辞哥,还有一个事,把阿衡找回来,那你跟思婉……别怪兄弟多嘴,那天苏总说的人是阿衡吧,温文尔雅又是年轻有为的医生,阿衡他还是一样优秀。”   梁亦辞掐灭烟。   面上看不出心情起伏:“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你如果真想跟思婉和好,就别再因为过去的事情这么别扭着了,”林穆叹口气,“阿衡是什么样的性子,最温和体贴,人思婉一边是阿衡疼着哄着,另一边你冷着别扭着,她会选谁,你比我更清楚。”   “大家都是兄弟,不管她薛思婉跟谁在一起我都会祝福会高兴,辞哥你就不一样了,你别继续这么耗着回头乔衡跟薛思婉结婚了结婚请柬递到你手上你再追悔莫……”   林穆快人快语,一股脑把想说的话全说出来。   话到一半却突然停住,半个字儿也再说不出来。   他看到梁亦辞红了眼睛。   当年梁家家逢遽变梁亦辞没掉一滴泪,狼狈地孑然一身地从宜大消失梁亦辞没掉一滴泪,日夜不休没命地工作没命地还债梁亦辞没掉一滴泪。   听到他说薛思婉跟乔衡结婚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窗外又吹进一阵夹杂着热意的风。   林穆好像听见风里有梁亦辞的声音,很低很低。   他说阿穆,我从没敢这样想过。   ……   这话题有始无终。后来林穆听不下去干脆转移了话题说起今天梁弥声说过回来恋综拍摄现场的事。   他们背着梁弥声给梁亦辞安排的恋综通告的事梁弥声知道以后破天荒没什么反应,还当作没听过这茬儿似的,该做什么工作做什么,像是压根没当回事。   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突然发微信过来跟林穆说她今天会过来现场。   梁亦辞应声说知道了。   而后一路无话到公司。   /   不知道节目组怎么就千挑万选选了一个阴天,还是个无比闷热的阴天。   薛思婉仅仅是从家里坐保姆车到拍摄现场的化妆间,一路上没怎么跟室外温度接触,进到空调房的时候,还是觉得好像从蒸笼里蒸了一遭。   她想起沪市的夏日很长,其实很多这样的天气,热得人窒息。   想起大学的时候条件不好,不像现在走到哪里都有空调。   她轻皱起眉头,脑海里全是那时候夜里热得睡不着觉,她就每晚睡着之前用矿泉水瓶子在水房里接上一大瓶的凉水,晚上抱着睡觉,每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瓶子里的水都乌突突的,快要温热了。   想到这里,她很低地暗自苦笑一声儿。   现在不仔细想都有些快要想不起来那时候是怎么样熬过来的。   刚进化妆间,她的专职编导宗珊跟跟拍摄影都跟着进了门。   宗珊一上来打过招呼就说了今天的大概安排:“婉姐你先化妆,一会儿开拍之前我们会先录一个前采,上次宣传照的时候我拍的那些不够剪,所以得再补拍一些。”   薛思婉对于工作安排没有异议,点头应下,温和地表示自己会尽量配合节目组的安排。   宗珊这才往下说:“好嘞,然后我再大概讲一下后边的流程,导演说第一期就是一个开始认识的过程,不管是嘉宾之间,还是节目组跟嘉宾之间,所以第一期没什么特别的安排,更没有剧本,不过拍摄的时候待会儿会着重拍一下出场,婉姐你要是不放心的话一会儿咱先自己走一下机位看看,我们这边也是没有问题的。”   综艺不比影视剧,可以无数次NG,可以一遍遍地磨直到满意为止。   这种真人秀很多都是一遍过,要的就是嘉宾的一个临场反应,只有重要的片段可能才会精心布置好,这种情况下要抓偶然的高光点不是那么容易做到,所以要抓一下出场时刻,争取给观众留一个好印象。   薛思婉知道这个不仅是为了节目的播出效果,更是为了她个人给观众的印象。   所以听宗珊提起来很快答应下来:“好,没问题的,你看我们是现在试一下,还是等我这边做好妆发造型再过去。”   “不急不急。”宗珊摆摆手,“我们等做好妆发造型吧,也好让我们摄影老师根据造型来调整拍摄角度。”   “好,没问题的。”   “好那上妆的部分我们就不录了,我跟摄影老师去外面等着,婉姐有事喊我们。”   “好。”   ……   节目组很有心,连妆发方面都考虑到,薛思婉的造型老师是她一直以来合作最多的老师。   这里是单人化妆间,除了造型老师、薛思婉跟薛思婉的助理周小檬没有其他人,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造型老师说薛思婉最近的皮肤状态不是很好,没听说最近进组啊,怎么好像成天熬大夜似的,是不是天天晚上迪厅嗨啊。   薛思婉温和地笑笑,只是低声说:“没有,最近可能是夏天,太热了,总是失眠。”   从那天接到那个电话起。   总是失眠,总是想很多很多以前的事。   她有时候都要恍惚地以为,自己是不是回到梁亦辞刚刚不告而别的时候,总是成夜成夜地睡不着。   这边妆发刚刚完成,造型老师还没来得及给她搭配衣服就被隔壁来人叫走。   说是又来艺人了,化妆师人手有点不够,喊薛思婉这边的造型老师过去帮忙。   没等造型老师两边为难,薛思婉干脆说她会自己搭配好衣服,让对方放心过去帮忙就好。   被借走的造型老师刚刚关上门,薛思婉就听见周小檬从旁闷闷抱怨:“思婉姐,你就这么让老师走了啊,这么多衣服,我们怎么搭配嘛,一共只有七个嘉宾,节目组怎么可能连造型师也请不够,摆明了就是人家找你麻烦,这你也能忍啊。”   刚刚路过的时候看到隔壁的化妆间贴着夏歆的名字。   薛思婉当然知道来叫人的是夏歆的助理。不过她一向不愿意跟人争什么,遇到这种事只觉得没什么所谓,听到周小檬抱怨也只是说:“一点小事而已,没有必要因为这个不开心。”   不过。   想起夏歆。   她还是不小心想起,那晚酒局上,许维扬说“你不知道辞哥多招人,我们公司那个夏……”话说到这里就被林穆打断。   头顶空调的冷风吹下来,薛思婉轻抚了抚胳膊。   可是,星娱还有几个人姓夏。   不过饶是如此,她还是定定心神,站起身往衣架边儿上走。   边走边不急不缓地说:“没有造型老师,我们自己也能搭配衣服,还是你信不过我的眼光。”   周小檬一见薛思婉这样,脸上也终于见了点儿喜色。   她凑上前,抽过衣架上的衣服一件件往薛思婉身上比:“这件好看,这件也好看,思婉姐你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薛思婉最后挑了一件纯白短袖,一条牛仔半身长裙。   今天造型师给她化了个很清淡的妆容,长发也整个拢起来梳成高马尾,配上这身衣服,看起来像是大学时候去上课随手的打扮。   看起来简单,到她身上,却半点儿也不平凡。   反而衬得她整个人有种不经修饰随意的美感。   更像大学里清丽过人的校花,当之无愧人群里的焦点。   她换好了衣服出来,旁边的周小檬定定看了她好几眼,最后闷出来一句:“思婉姐我我…我要是男人一定娶你。”   薛思婉被她逗笑,“是吗,那我可要好好考虑一下咯。”   正笑闹。   薛思婉的手机响起来。   “我接个电话。”   周小檬做了个封嘴的手势,示意她赶紧接。   薛思婉走回化妆台前,不安地拿起不停响铃的手机,从小到大,总接到不大好的电话,以至于她一直到现在,听到电话铃还是会本能的感到不安。   她视线扫过来电显示上赫然的名字,轻吸的一口气没呼出去,顿了顿才将电话接起来。   没有等她出声,电话另一头已经在这通电话接起的第一瞬便开口。   穆美玲女士的声音很快传进薛思婉耳中:“思婉啊,在忙吗?这个点儿还没起床吧?”   这个点儿……   薛思婉下意识抬眼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上午十一点。   穆美玲女士还是坚定不移地认为她是随便工作工作,每天睡到日上三竿。   “在等节目开拍,”薛思婉拐到话题的重点,“什么事?”   “在等节目开拍啊,又接新节目了啊,我们家思婉就是有出息,前几天那电视上还在重播你演的电视剧,你爸特意打电话叫你小姨姑姑她们都去看给你增加收视率呢。”   “是吗。”薛思婉靠到椅背上,很轻地说一声,“那要谢谢爸爸。”   “你节目什么时候开拍呀,妈妈跟你说件大喜事来不来得及的呀?”穆美玲问完,似乎是忍不住想说,没等薛思婉回答,便紧接着又说,“哎呀说件事几分钟的功夫耽误不了什么事儿吧。”   “嗯,什么事。”   “天大的喜事呢,”穆美玲清清嗓子,“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你弟弟交了个女朋友吗,哎呀你说你这个弟弟,越长大越有主意,昨天来跟我说要准备今年结婚。”   结婚。   薛思婉无声地笑了下。   对面的化妆镜照见她眼底疲惫跟苦涩。   电话另一头还在滔滔不绝:“妈妈跟他说你这成什么样子,姐姐连男朋友都没交,你个当弟弟先要结婚呢。不过你这个不成器的弟弟终于要定下来了,妈妈也是真的高兴。”   薛思婉安静地听着,连呼吸都刻意小声,不去打搅穆女士沉浸的喜悦。   不过穆女士似乎对她的沉默不大满意。   很快就开口询问:“思婉?你还在听吗,怎么都不说话的。”   “在听的。”   “在听就好在听就好,你弟弟啊问你,弟弟结婚当姐姐的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啊?”   弟弟……   当姐姐的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啊。   这一句话,从十八岁起,薛思婉不知道听过了多少次。   “弟弟考进了前十,当姐姐的是不是该表示一下?”   “弟弟篮球比赛,当姐姐的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   “弟弟过生日……”   不胜枚举。   因为知道她手里有爷爷奶奶偷偷塞来的一点生活补贴,知道她有暑假每天打十个小时工得来的微薄的工资,知道她进了娱乐圈觉得这里繁花掠影可以更无休止无限度地将拥有的一切掏给弟弟。   她不知多少次接到这样的电话,不知多少次听过这句话。   也不知道因为这句话,她丢过多少次脸。   窗外的天更阴了。黑云沉甸甸地压下来,压迫力极强。她有那么一瞬间闪过邪念,恶毒地想,这云是不是要将这座城,都埋了。   薛思婉为薛思典丢过的脸,到现在能够想得起来的,倒是只剩下两次。   倒不是因为那两次最最严重,而是因为,能够想起的两次,最最难堪。   很不幸的是。   最难堪的两次,都有她最不希望在难堪境地见到的人。   ——梁亦辞。   那两次,不管是在十六岁的北方小县城,还是在十八岁繁花似锦无有归宿的沪市,她想起他总一腔孤勇不计得失地护着她。   总是觉得她这一生,下一生,生生世世,永生永世。   好像永远,没有办法忘记梁亦辞这个名字了。   作者有话说:   本文插叙~少量回忆杀   下章辞哥来感谢在2022-07-13 00:39:35~2022-07-13 23:5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情重度爱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焦糖月亮 10瓶;三分糖、连连看 5瓶;归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爷手都给你干断”   薛思婉想起十六岁,短暂地见过少年梁亦辞的,她的十六岁。   /   二〇一二年的夏天。   薛思婉念高二下学期。   她念高中的时候,全国的高中还都是文理分科制度。   高一的时候混班,高二上学期自选分文理科。不过她的家乡是出了名的高考大省,全省的中学都为了升学率魔障似的学习某所省模范中学的魔鬼模式。——一切为了学习服务。   所以她们在高一的时候就分了科,薛思婉成绩不错,分到文科的尖子班,教室在这栋教学楼最安静的四楼走廊的倒数第二间。   到高二的时候,所有人都无比适应分班后的生活,薛思婉成了对这一切最为陌生的人。   她生了场大病,几个月没来上学,再来的时候年纪里已经不光文理班,还另分出了二十七班艺体班,就在四楼走廊的最后一间,薛思婉班级的隔壁。   或许是因为奶奶偷偷塞给她那笔出去集训的钱被穆美玲女士搜刮去给薛思典换了台台式电脑,又花了七千块配了当下最时兴的显示器,好像还想配把很贵的机械键盘她那些钱不够了薛思典又闹得家里鸡犬不宁,也或许只是她没办法看着隔壁艺体班的同学去集训学习回了又走走了又回。   总之她害了场大病,高二上学期的一大半时间都在乡下养病,临近期末才不得不回到学校。   ……   薛思婉回学校那天,是小县城那年夏天最热的一天。   四十摄氏度的酷暑,洗澡换过衣服出门不到两分钟又开始变得黏黏腻腻。   从家里出门之前,她用薛思典换下来的旧电脑登陆了一下Q/Q。   收到了好几条同班同学发来的消息。   说她没去上学的日子学校里发生不少大事,刚结婚三个月的数学老师突然离婚最近脾气暴躁得一点就着;说理科班有个学生跟班主任闹矛盾持/刀冲进语文办公室保安愣是没拦住现在还不知道人跑哪儿去了呢;还说隔壁艺体班来了个据说只准备在学校待两个月的转学生冷白皮白得发光人长得比颜巅时期的鹿晗跟克里斯吴还要牛逼……   都是学校里杂七麻八的琐事,薛思婉淡淡地扫过简单回应算是知晓。   心里不大感得起兴趣。   她是下午第一堂课回的学校。不太幸运,赶上火药桶版数学老师的课,整个课堂压抑严肃得平时喧闹无比的班级里没有一个人敢造次。   下午一共四节课,三节正课一节自习。第一届节数学上完后面两节原本是美术体育,临近学期末了被学校直接取消,让学生们自行复习。   数学课结束,下课铃响的时候所有同学好像都松了口气。   却在接下来数学老师宣布后面三节自习课连上先考一套卷子考完直接讲题之后,这口气卡得上不去下不来。   薛思婉倒是没什么感觉。除了几个月不在学校面对知识略显生疏艰涩。   倒是周围的同学被这一连四节的数学课憋得快要疯了,一下课就拉着她说话,把发到她□□的那些学校八卦又重新说了一遍。   “我就说数学老师现在已经疯了吧!”   “真的我现在感觉她仅剩的快乐就是折磨我们……”   “……”   “薛思婉我跟你说你这几个月不来真的错过太多了,隔壁转学生,我真看一次惊叹一次,到底是什么女娲毕设级别的美貌啊。”   “待会儿出去吃饭的时候应该能遇上,你一定要看啊,绝了真的,绝世大帅比!”   ……   他们一中都是走读生。   下午的四节课上完就是晚饭时间,吃过晚饭还要再回教室上三节的晚自习。小部分离家近的同学选择回家吃饭,大部分的同学都在校门口的小吃店吃一些米线板面炒饼盖饭之类的快餐。   薛思婉家里离学校很远,所以也跟这些同学一样,在学校门口吃饭。   下课的时候憋了一下午的学生们难得情绪涨高,走廊里很快被嘈杂的交谈笑闹声充满,大多数声线越往西边越盛。   西边的楼梯出口正对学校的大门,从那里出去可以省下一小段路程,方便快速在校外小吃店占上座位。   东边也有一个出口,路过四楼的最后一间教室艺体班高二(27)班,再往东出去下楼,这栋教学楼一楼最东侧的一间教室是舞蹈教室。   专门给舞蹈生课后练习的教室。   是薛思婉几个月前曾经以为自己可以进去的地方,和今天来之前告诫过自己不要再去的地方。   但是今天跟不准备吃晚饭的同学打过招呼独自出门的时候,双腿还是不受控地向东边。   外面打了声闷雷,涩哑,轰轰隆隆。   走廊的一侧是密不透风的墙。   视线要越过另一侧的教室,借教室的窗子,才能看清外面的天气。   薛思婉听见夹杂学生喧闹的雷声,本能地悄然双臂交/合,轻抱着两边手肘。   侧目望过去的时候,外头又是一道劈天的闪电,刺目的白色充斥人间。二十七班嘈杂喧闹的教室里,后门大咧咧地开着,她看见后门边儿上穿绿色校服的少年冷白长指随手把历史必修2扔进双肩包里。   她看他时他也刚好转过眼来。   薛思婉不知道自己是被闪电的光还是他身上的光刺到眼,痒痒麻麻的痛。   /   吃饭的时间舞蹈教室也散了,空荡荡的四面镜子不见人。   薛思婉随着大流出去吃饭的时候,在进去第一家拉面店的时候就遇到了也下课来吃饭的薛思典。   他在一中的初中部读书,也过来吃饭,带着几个混不吝的男学生。   薛思婉进去的时候,正听他跟人胡侃。   “今天的事儿全靠哥几个摆平,大家都是兄弟,学校门口就这点儿东西,今天咱先凑合吃点,等周日下午休息我再请大家伙下馆子吃好的。”   “不过今天这店里大家还是随便点,花多少钱算我的。”   虽然是拉面店,这样的小馆子还会做一些炒菜。   价格很高,一份要三五十块,学生们平时大都不会点这些,跟薛思典同桌的学生听说他请客,几十块的炒菜一连就点了四五道。   薛思典死要面子硬撑着算计自己兜里还有多少钱的时候,正好看见站在门口的薛思婉。   他拉着她到角落里问她要钱,说她来上学妈妈肯定新给了饭钱,他请哥们吃饭不能丢了面子,先借给他回头再还。   薛思婉性子很软,从小到大没跟人说过重话。那天不知道哪根筋错乱了,刻意大了声让她弟弟那些狐朋狗友听着,说她们家条件很差,爸妈都没什么正经工作,靠打零工靠家里老人种地补贴的钱过日子,让薛思典不要装什么大款。   后来的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薛思典开始对她破口大骂,跟在家里时候一样的,对她拳打脚踢。   不同的是,这里不是家里,没有会从旁说他打你两下又不疼你跟弟弟一般见识做什么的父母。   所以她反抗,反击。   得到的是更暴/力的攻击。   小拉面馆里乱成一团糟。   玻璃窗外面满是熟悉的不熟悉的脸,看着小店里的茶余饭后的一点热闹。   混乱中她给了薛思典一巴掌。   对方就恼羞成怒地抡起面馆里生着锈渍分量很重的铁凳子。   像是杀/红了眼,照着她额角太阳穴的方向就过来。   千钧一发。   围观的所有人无动于衷。   她来不及闪躲,闭上眼的一瞬间听见一连串的巨响。   再睁开眼睛时,铁凳子连滚了几个圈,薛思典被踹倒在地。   然后。   她看见,跟她一样穿着草绿色的夏日校服的少年,扯住对方的手腕。   很入耳的声音,低缓地,张狂地,像是言出必行地说。   “打女生,还抡凳子是么。”   “下次再敢,爷手都给你干断。”   作者有话说:   还得是辞哥   ps.思婉小名叫典典,和弟弟名字重合有原因后面会写感谢在2022-07-13 23:57:07~2022-07-16 01:5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淮风迟辞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奶糖 4个;淮风迟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分糖、淮风迟辞 5瓶;念念夕 2瓶;江忍、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薛思婉,干什么去”   薛思婉挂断穆女士的电话时,思绪也跟着被拉回。从青春兵荒马乱的二〇一二年夏日,到二〇二二年依旧繁花似锦的沪市。   /   穆女士的来电没太影响薛思婉的情绪。   她敷衍过对方,顺便干脆把手机关了机丢给周小檬,补好了防晒去跟宗珊对节目流程。   宗珊刚刚跟她聊过出场走位的问题,薛思婉跟着宗珊和跟拍摄像去简单走了一遍,宗珊和摄像就彻底服了。   俩人说要把之前说过的什么造型什么找角度什么设计出场动作放大美貌的话都收回,还说婉姐顶着这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大美人脸随便走走也足够惹眼。   设计出场动作这一part结束得十分彻底。   不过开拍在即,等着处理的事情多不胜数。宗珊这一上午没见闲着,刚跟着决定好出场动作的问题,转头就说有一个待会嘉宾和导演组可能会cue到的问题单子要拿过来给薛思婉看看有没有什么敏感问题。   薛思婉刚点头应下来,那俩人很快就从她的视线里消失。   拍摄场地是沪市有名的一个户外餐厅,店开在一个小型自然公园里。今天被节目组清了场,空空荡荡。   薛思婉只身坐在拍摄点外的一个半开放小包厢里,一侧目就能看到纤尘不染的落地窗外,一眼不见尽头的,盎然的绿色。   很像十六岁时最讨厌穿的,一中的夏季校服。   她思绪很快被打断。   被隔壁突如其来的对话声打断。   “我的想法依然是第一期就凭缘分分组就可以,第二期开始再根据嘉宾相处的感觉来酌情分组,这样更自然,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剧本感。”   “可以是可以,但是盯着咱们节目的人多得是,最好还是第一期就上亮点,随机分组就担心有的嘉宾一起不合适,没什么化学效果到时候浪费时长。”   “我同意导演的看法,九十分钟的时长我们一定要把后续话题度拉到最满才行。”   “……”   隔壁在讲话的有好几道不同的声线。   听内容像是导演组,在讨论节目嘉宾做任务两两分组的分组情况。   薛思婉没出声儿,单手托着腮,另一手随手拨弄着桌上泡着水的百合花。   安安静静地随便听听墙角。   “我也这样觉得,嘉宾跟嘉宾之间的化学反应很神奇的。尤其是咱们这种类型的节目,用好了是要事半功倍的。”   “可是不随机分配你怎么知道谁跟谁会有化学反应?”   “CP感说悬也悬,说不悬其实也能分析出来的,有的人就是CP体质特强,你比如说小梁梁亦辞,就是热CP体质红起来的,给配谁都没问题。”   这位讲完这句话顿了一顿。   两秒钟后,才继续说。   “不过有一位跟小梁组队可能还是不太行。”   “谁啊?刚不是还说都行吗?”   “薛思婉……这姑娘性子太淡了,就算跟小梁那种在哪儿都惹眼的人放一起也不会有什么化学反应的。”   ……   手底下拨弄的百合花花骨朵险些不小心折断。   薛思婉没想到听墙角能听到自己头上。   说她就算跟梁亦辞那样惹眼的人放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化学反应。   少顷,她很低地暗自笑一笑。   无所谓了,这样的话她也不是没有听过。   薛思婉想当作今天在这里什么也没听过。   准备继续在这里装死,等隔壁导演组的人走之后再偷偷溜出去。   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当做一个字也没有听到过。   只是她没想到。   回去取材料的宗珊风风火火地回来,人还没见影儿,声音已经从进门的方向传过来。   ——“婉姐我回来了,等久了吧?”   偏偏宗珊的嗓门不小。   这么一声整个餐厅里都听得见。   刚刚还在激烈交流的隔壁包厢瞬间鸦雀无声。   薛思婉看着宗珊跑进包厢里的时候,身后导演组的人愣怔着站起来,正越过大半人高的隔断往她这间包厢里看。   宗珊还有点不明所以,脱口问出来:“这是怎么个意思,导演有单线任务分给婉姐吗?”   说完就觉得不对。这是恋爱综艺,不是户外角色扮演,哪有什么导演组特别分配单线任务环节。   场面一度因此陷入尴尬。   薛思婉浅吸口气,依旧好脾气地回应宗珊:“没有,我一直在外面逛来着,刚刚才进来。”   言外之意才进到这里,没听见刚才的任何对谈。   温和委婉地给了所有人台阶下。   /   一场乌龙掀过篇去,两个包厢的人各自坐回自己的位子,继续工作交流。   薛思婉注意到隔壁的声音明显减小,坐她对面的宗珊递过来一张A4纸,语速很快地讲解:“婉姐,这是导演组设定的一些可能会cue到的问题合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能问的敏感问题,不过录制过程中不排除其他嘉宾会自行发挥,到时候如果过程有问题,你可以直接叫停的。”   关于节目上不能问的敏感话题,这种一般情况来讲都是节目组提前和嘉宾的团队去谈的。   只不过宗珊事前联络过张岚,得到的答案是思婉这种敏感内向的性子,这个问题还是直接留着跟她本人沟通比较好。   所以才会有今天,薛思婉看着纸上规规矩矩按条罗列的问题。   她扫了几眼,全是些诸如“有没有谈过恋爱”“谈过几段”“你们在恋爱中发展到了什么阶段”“喜欢什么类型的异性”“对另一半的要求”等等,没有什么尺度的问题。   薛思婉不是什么敏感到不能聊天的人。   对这些问题没什么异议,跟宗珊说过她都没问题之后就起身,刚刚穆女士的电话让她想起来就觉得如鲠在喉,需要趁著录制开始前调整一下。   一出包厢就听到餐厅里此起彼伏激动的人声。   这里提前清过场,这些声音大多来自现场的工作人员。   薛思婉瞥见门口围了一小群人。   人虽然不多,却几乎是现场一大半的工作人员。   远望车上一道高瘦的人影下来。   她几乎不用凑近去看,就知道下车来的人是谁。   “思婉。”   有人从身后喊她名字。   薛思婉转身看过去的时候,几个导演跟编导站在她身后。   是刚刚在隔壁讲话的几位。   叫她的人正是刚刚在说她跟梁亦辞放一组不会有什么反应的人,节目组的副导演吴辉。   她看过去,吴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似乎有些羞于启齿:“思婉啊,我们刚刚是讨论一下节目流程安排,那个,呃,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门口激动的声音渐小。   反而是脚步声大起来,梁亦辞身后跟了不少人,正往薛思婉她们的方向来。   她摇头,照旧很温和地说没事的,她压根就没有放心上。   又寒暄两句她准备走,刚好迎上对面那浩浩荡荡的一队人。   梁亦辞今天穿了件紫色无袖上衣。   露出两臂些微合度肌肉,两手插着兜,面无表情地过来。   很陌生,也很遥远。   十八岁的时候她希望可以从事业上走近他。   可现在走得这样近了,却又觉得好像更远。   她轻吸一口气。   算了,远就远吧。   反正她早已经准备好装作不认识不是吗。   走廊进了凉飕飕的穿堂风。   外头阴沉的长天竟然意外地泛起晴。   薛思婉没看鲜花着锦万人仰望的梁亦辞,她路过,目不斜视地经过。   当作从未认识过。   只是没想到擦肩而过时,男人突然一把抓住她细白的手腕,连带着人扯回来。   他睨过来,视线慢条斯理地从她身上扫过。   天隐有晴色。   半秒钟后拉着她的男人浅淡地开口:   “干什么去。”   看似随意的,实则占/有的,渴望的,沉沦的。   这么一句。   吴辉目睹着这一幕。   险些一个没忍住把自己瞎几把说话的舌头拔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来晚了!!!发一百个红包表示歉意感谢在2022-07-16 01:54:21~2022-07-17 02:4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ollon 7瓶;三分糖 5瓶;Mint 3瓶;橘柚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我问,你有男朋友了吗”   “干什么去。”   他问。   周遭很多的人。   跟在梁亦辞身后, 很多的工作人员,在看他们这边。   薛思婉刚刚刻意别开眼不看他,被突如其来这么一把拉过去, 站稳之后魂魄未定。   抬眼怔怔地看他。   她没想过他会这样拦住她。   多日前那晚的那一通匿名来电以后, 她没找过他,他也没再找过她。   她以为互不联络,是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傻了?”男人垂眼, 噙着笑, 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这样问。   侧边窗子进来一阵包裹着热浪的风,吹起他鬓边的头发,狭长的双眼在荡动的碎发下, 半点不错开地睨着她。   薛思婉移开眼,她最怕他这样看她。   风停了。   须臾。   她才摇了下头, 轻声回答刚刚的问题:“没有,只是随便转转。”   梁亦辞团队的人跟过来, 似乎跟导演组打过招呼。   身边拥簇的工作人员被各自安排回岗位, 不再明目张胆地看他。   他看着她。   “一起。”   “什么。”薛思婉愣了下。   “我说一起。我们,一起。”   他重复一遍。   餐厅深咖色的墙壁上圆盘挂钟指向十二点钟,她记得刚刚宗珊说过,录制开始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午休过后。   眼见要开拍,她心烦意乱, 这种时候, 不想乱上加乱。   “你刚到现场,不少工作要准备。”薛思婉勾了下唇, 面不改色地胡说, “你还是, 跟编导对流程, 不要跟着我乱跑比较好一点。”   话音落下,很快得到对方的回应:“为什么?”   他挑下眉,似乎并不吃她这一套,重新抛了问题给她。   薛思婉没想过他会故意装听不懂她委婉的拒绝。   还好她混迹娱乐圈这些年,不再是十八岁时不懂拒绝,不懂说谎,满心满眼全是梁亦辞的薛思婉。   她顿了下,直截了当,不再用托词。   “抱歉,我想一个人。”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   她的话出口,气氛很快落入沉默。   薛思婉垂着头,没去看梁亦辞的眼睛。   准备就这么告辞走掉,却听到对方很低地嗤笑一声。   藏着满满的嘲弄意味。   她抬眼,想问他笑什么。   看过去的时候却被对方抢了先。   “是吗。”   “薛思婉你有男朋友了吗?”   你有男朋友了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打得她措手不及。   四周纷乱嘈杂的杂音停了,窗外翻滚着的热浪停了。太阳停止运行,躲到乌云后面,眼看天空被云色侵吞。   刚放晴的天又见阴。   不知道餐厅的中央空调是否也跟着停止运行。   薛思婉觉得手臂被对方握住的地方阵阵地散着热气,男人掌心灼人的温度,就顺着肌肤胶/合处,传遍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她张了张口。   出声儿的时候,本能地装傻:“什么意思?”   话说出口发觉他们两个在装傻这件事上,倒是出奇的默契。   “就是字面意思。”   梁亦辞放开她的手臂,不动声色瞥一眼掌心,旋即倚着墙,淡声又问一次,   “你有男朋友了么,薛思婉。”   “问这个做什么。”她还撑着,反问回去。   “回答问题,不是反问我。”   “没有。”   “没有。”   眼前的男人突然直起身,神情莫辨地掀眼,   “那为什么不能跟我一起。”   她被问得哑口无言。   好半晌,才闷闷憋出一句:   “不想一起,就不一起了。”   “是么。”他笑得轻佻。   “当然了。”   “你在躲着我。”梁亦辞下了定论。   不是在问,是肯定的结论。   “我没有。”   “你在躲我。”男人倏然靠近,鼻腔比浅淡的烟气充斥。外面黑云沉沉压下来,分不清黑夜白日。   他的声音似梦似惑,引/诱意味分明。   “你在害怕什么。”   作者有话说:   今日是直球辞辞!   卡文的一天呜呜入V发一百个红包,明天试试看能不能双更(不保证可以!)感谢在2022-07-17 02:44:02~2022-07-17 23:5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唧唧哇哇 5瓶;袁又袁 3瓶;www、冰初 2瓶;元旧川、祈、xiaoYu、桑延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我说我要带她私奔”   “你在害怕什么。”   眼前男人视线灼灼, 像要透过皮肉,看进她闭塞失衡的心。   你在害怕什么。   薛思婉也同样在心里问自己。   怕什么……薛思婉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不知道。   思绪纷乱得没有办法往下想。   她暗自吸一口气,将心一横, 干脆跳过刚刚的问题:“那就一起。”   梁亦辞掀眼。   “嗯?”   “刚刚听说, 西面有一个人工湖,一起去看看吗?”薛思婉现在心思乱得像打错针脚的毛衣,糟糟一团, 想理清还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她是想到之前走路无意中听见有工作人员谈论说西边有个人工湖, 她以为听过就忘,刚刚想随口找个话题,脱口就出了。   这样快要四十度的高温天。   又是乌云蔽日不知什么时候会下起雨的天, 她也不知道什么人会无聊到顶着热浪跑出去看什么人工湖。   可是梁亦辞竟然真的应下来了。   在她话出口的半秒钟后,坚定且不假思索地。   答应下来了。   于是五分钟后, 他们出现在自然公园西边的人工湖前。   自从她们出来,外面的风就停了。   人工湖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   薛思婉看着这平静无波的水面。觉得这湖很像她这个人。   平凡, 又无聊, 没有什么生趣。   从小到大其他人对她的评价只有匮乏的几个词汇。   听话、懂事、温柔、美丽。   没意思得像是个没有生命的摆件。   长大以后听过最多的形容词就是温柔了。   有人说这是她骨子里带出来的性子。   就只有薛思婉自己知道。   如果不温柔,她还有什么呢。大学的时候,她靠着温柔,靠着懂事,靠着卑微讨好短暂地留在他身边。   大概她身上真的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东西, 所以他可以走得那么果决, 那么直接,那么的不留余地。   兴许是为了不去惊扰平静的人工湖。   她们两个站在湖水边, 默契地谁也没有讲话。   黑云沉沉地往下压, 远处卷起浑黄色的沙, 整片天地显现出压抑的混沌。他们并肩立着, 像插画里同舟共济的爱侣。   上天落雨,谁也没有在意。   耳边传来衣料摩擦的声响。   薛思婉侧颜,看到梁亦辞从短裤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单手捻一根出来叼上。   点烟的时候一手护火,眉头下意识地蹙。   她看着烟尾燃起金色火焰。   看着烟气漾起。   看着那一点火色明明灭灭。   被荡过来的烟呛得连连咳嗽。   他看过来的时候她来不及收回目光,大约因为被呛到,眼睛红得发涩。   “在烦什么。”   男人的声线有点哑。   突然开口让她猝不及防。   薛思婉别过头,仍哽着一口气,难得听起来语气不怎么好:“我没有烦。”   如果有其他人见到,一定不会相信这是那个永远温柔,永远平和,永远死水无澜的薛思婉。   “你很明显,”梁亦辞又吸了口烟,“情绪写脸上。”   一滴雨很不识相,倾斜着落下,不巧地落进她右边眼睛里。   很不舒服的凉,从眼球的神经直接蔓延进血液,又顺着脉管将沁透的凉带回心脏。   她咬了下下唇。   眼里氤氲的温热竟也没能让那滴冷雨升温。   “不要你好像很了解的我样子,”她吸一口气,“不要。”   男人没应声。少顷,再开口时倒是换了一个话题:“下雨了。”   “看到了。”她闷闷接话。   不止看到,刚刚雨水还落进她眼睛里。   “回去吧。”梁亦辞掀眼。   薛思婉没答应,只是低声说:“你先回吧,我过会儿自己回去。”   “真不知道这下的是雨还是塔基拉。”梁亦辞没再强求,站在原地,话讲得慢条斯理。   说不知道下的是雨还是酒。   薛思婉没答,安静听他讲没边的胡话。   然后男人看过来。   站在烟气跟雨滴里,毫不在意雨弄湿他一丝不苟的头发,自顾自将胡话的后半句说完:“要么怎么下雨天总是发浑。”   他的话像是意有所指,也许是指那个雨夜来电,也许是指那时候顶着雨来接她……那些对他来说,果然只是发浑。   薛思婉装作没听懂。   站在一旁不留只言片语。   只可惜下一秒就被指名道姓地点到。   “薛思婉。”   “干什么?”   “走了。”   “走什……唔,梁亦辞……!”   薛思婉的话没问完全,一边手已经被人拉起来,再然后,是雨地里放肆地奔跑。   她被拉着,勉力跟着他的步子,纯白运动鞋踩在绒绒的草地。天地晕眩,她有一瞬间晃神。   然后听见拉着她跑在前面的男人讲了四个字。   肆意妄为的,放浪形骸的,四个字。   “跟我私奔。”   他总是这样。   浪荡恣睢,总是由着性子,总是热烈又张扬。   她无数次午夜梦回幡然转醒,无数次漫漫长夜红着眼睛骂梁亦辞真他妈是个混蛋。   却在这一刻无法自持地在想。   她的少年回来了。   还有。   薛思婉你真他妈的能犯贱。   /   他们那一天当然没有成功私奔。   不知上天是否存在感应,梁亦辞拉着薛思婉的手从纹丝不动又清澈见底的人工湖边跑走的时候,雨势开始见大。   薛思婉不记得是在哪一本没什么意思的科普杂志上看到过,说下雨的时候跑的人要比走路的人淋雨更多。   她是个对科学不感什么兴趣的文科生,不懂其中的原理。只是站到屋檐下避雨后,看着她跟梁亦辞俱被沾湿的衣衫,突然就想起了这个。   薛思婉从他刚刚那句“跟我私奔”中回过神儿,想开口去问他讲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一抬眼看到雨幕里导演组的工作人员穿着雨衣在紧急安装灯光牌。   上面很大的四个字。   ——“跟我私奔”。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宗珊跟她说过的,节目第一期的主题就叫私奔。   梁亦辞蔑然地笑,补上了对这四个字的评价。   他说这节目策划可真会瞎几把整。   薛思婉没应声。   无声相对着,有人从拐角处走过来。   薛思婉突然被唤起八年前见不得光的本能反应,下意识挣扎着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然后像做错了事,将手迅速收到背后。   雨水串串斜落屋檐下,溅起泥水沾上薛思婉的牛仔裙角。   她垂着头,没注意到他钝钝看了眼被挣开的手。   耳边很快传来一道不大熟悉的声音。   “亦辞哥,你怎么在这儿?”是一道女声,带着探究,显然是在问她身边的男人,“导演到处在找你。”   薛思婉试探着一抬眼,就看见夏歆。   原来是夏歆。她原先只是知道这个名字,知道她是星娱新签力捧的小花。   那天听许维扬提了一嘴,回去以后,鬼使神差地,她特意上网查了查。   网络上为数不多的文字介绍。   都说她是沪市名企夏氏集团千娇万宠的千金。   真正的天之娇女。   搜索页面后,还有一个某瓣讨论帖子的链接。   几千层的高楼,薛思婉不知道怎么有耐心一层一层地去看的。   只知道她一直到现在还依稀能够记得一些帖子里的内容。   说得最多的是夏歆的家世。说她是夏氏家族最受宠爱的小女儿,家里住在陆家嘴亿万豪宅,是父母哥哥溺爱长大的小公主。   还说她的父母哥哥给星娱豪掷千金,砸人脉砸资源,为的就是实现她的星梦。   梁亦辞没有应声。   夏歆越过他看向薛思婉,终于给了一个勉强的正眼,再次开口问:“录制要开始了,你们遇上了,是吗?”   薛思婉无声地退过半步。   她悲哀地发现。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有人拼命在挣扎,有人出生就在象牙塔。   贫瘠的泥潭跟洁净的象牙塔平时像两个互不相关的平行世界。   唯有在不小心交接的时刻,会让奋力挣扎的人相形见绌。   夏歆对他的称呼,很亲昵。   问他问题的时候,那么的理直气壮。   他们的关系。   她不愿意去想。   只是想起那个关于夏歆的帖子后半段偏了题。   不知不觉就从夏歆身上偏到梁亦辞身上。   好像是因为有人先跟帖说觉得夏小花跟顶流有不可言说的关系。   很快被其他人反驳,说准确来说是夏小花单方面在追顶流,并且给出了一系列图文证据。   梁亦辞前几天活动穿过的运动衫,没两天就在夏歆的机场图里见到同款。   上一个礼拜梁亦辞接一部古装,后一个礼拜夏歆的飞机就直奔横店。   ……   诸如此类的图文证据还有不少。   不过,不知是网友还是粉丝,说法是从未扒到过梁亦辞任何主动的举动,所以判定为夏歆单方面的追求。   帖子就是从这里开始偏题。   网友的重点开始落到梁亦辞身上。他们说梁顶流骨子里有种贵气,像是钟鸣鼎食堆金砌玉从小养出来的,难怪夏小公主看上,还爱得不可自拔。   他们还说娱乐圈里任何人火起来都会被扒个底朝天,唯独梁顶流长红这么久愣是没人扒出来他父母出身家庭情形,想必是背景厉害到不可说,有人在捂嘴。   ……   薛思婉看到的最后一条讨论是有一个顶着“薛思婉今天进组了吗”id的网友发的一条评论。   ——天之骄子跟小公主光放一起都觉得绝配,是我等凡人接触不到的世界……不吃瓜了,催我家小演员进组去了。   那天薛思婉难捱地关上网页,将手机丢到一边。   ……   短暂地晃神。   很快被拉回现实。   拉她回现实的是梁亦辞不耐的声线。   好像刚刚那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十九岁张扬恣肆的少年被吞噬,又恢复成二十七岁淡漠疏离的男人。   他抬眼扫过夏歆,语气满是疏漠:“我没有跟你汇报的必要。”   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   薛思婉看见夏歆的目光扫过梁亦辞又看向她,启唇,不知要说什么。   还好抢先开口的是薛思婉。   她又退后半步,用一种看起来最体面大方的方式温声讲:“我需要去补一下妆,你们聊,失陪了。”   然后就落荒而逃。   /   所以薛思婉也就没有听到后来夏歆问梁亦辞你们是不是认识。   他望了眼她走开的背影碾灭烟说这跟你没关系。   夏歆说:“那你要带她去做什么?”   梁亦辞终于不胜其烦,撂下两个字:“私奔。”   “你说什么?”   雨停了。   他笑得张扬又浑气:“我说我要带她私奔。”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我来了,对不起双更失败呜呜,俺尽力了明天继续努力   以及又来晚了再发一百个红包致歉呜呜呜   感谢在2022-07-17 23:57:18~2022-07-19 00:5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私藏富士山、.咕噜叽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河几重 14瓶;一只小栗子 10瓶;唧唧哇哇、生 5瓶;Mint、橘柚、www、淮风迟辞、hollon 2瓶;夏花生树、元旧川、顾鄞、祈、35753343、桑延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命运是不是从这里,已经注定好   顶着斜风骤雨穿过长长的屋檐, 薛思婉孤身一人回了化妆间。   周小檬不知去向,她从堆放服装的角落里找到了个半新不旧的电吹风,风速和热度开到最大, 机械地从头到脚地吹。   刚刚的一切发生得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幻梦, 她是梦到中途被现实叫醒的人。出了梦境抱着空荡荡的心脏和躯壳,久久回不过神。   吹风机的风很热,她稍一迟疑, 热风就将右边脖颈灼烫发疼。   薛思婉吸一口气, 好像后知后觉地,找回一点清明。   几分钟前的情形在脑海里反复翻腾。   “薛思婉。”   “跟我私奔。”   “……”   薛思婉给电吹风移动了个位置。   她吸一口气,很认真地在心里算了算。   他们重逢, 到现在不过一个月。   两个人说的话加起来统共不超过十句。   刚刚她以为他在问她敢不敢跟他私奔。   她好像真的疯了。   私奔。   她轻摇着头很低地笑一声。   多暧昧的词汇。   他说出那几个字的时候。   多轻率,多轻浮, 多随意。   可是,她在想, 这绝对是梁亦辞能做出的事。   从16岁见过那个在破旧拉面馆里, 不顾众人的眼光,唯一帮助她的穿草绿色夏季校服的少年起,她就知道。   张扬恣肆是他的底色。   梁亦辞拥有着,她一生不敢奢想的,自由的灵魂。   他永远年轻他是最浪荡无羁的少年。   她一直都知道, 他的自由他的坦荡让她翘首仰望让他万丈光芒。   可是比这让薛思婉更清楚的是, 薛思婉从来不是一个浪荡潇洒,不计后果的人。   她是卑微, 懦弱, 怯怯偷生的人。   跟他恰好相反。   渺小如她, 能够被他的万丈光芒照亮, 同样也会被他的光芒灼伤。   也许刚刚,也许她一直以来,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随口的玩笑、一场风月交欢的游戏、一段谈与不谈无足轻重的感情……   等他腻了,烦了。   又可以像八年前无牵无挂一走了之。   他走了,一声不响地走了。干干净净地走了。   她可能,又要用更久的时间来疗伤。   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   或许,只有夏歆那样从小在万千宠爱下长大的女孩才有勇气和底气在他面前那样直白、锐利。   而她呢。   她就像是言情小说里的女配角,可悲又可怜的跳梁小丑。   也许人生的后半程就只是故事里一笔带过的——看着拥有一切的男女主角幸福美满,而自己抱憾终身。   薛思婉关掉运行许久的吹风机,手腕被吹风机的重量压得隐隐酸疼。   她突然就想起过去的时候也曾经无数次她被他的光芒刺痛。   想起曾经也不知死活地想跟着他一起活得张扬热烈。   却在最后悲哀地发现,她做跟他同样的事,却只有她自己得到无法收场的结局。   过去的记忆突然之间就如同洪水倾注,堤坝瞬息间打开了闸门。   一下子从二〇二二年,回到狼狈的二〇一四年。   他们在宜大重逢的第二次见面,她就见到他无畏的,疯狂的,脾气上来不计后果的一面。   其实从那往后她见过很多次那样的他,也许上天早就知道他们并不合适,所以一次一次地试图提醒。   可惜她那时候陷得,很深了。   什么也听不进去。   /   二〇一四年那个狼狈的夏天发生了太多事。   之前撞见梁亦辞跟女朋友分手之后,薛思婉没再遇见过他。   她倒是也没怎么挂心,照旧上课,照旧复习,也照旧打自己的工。   她跟他原本就生活在两个全然不同的平行世界。   能够因缘际会短暂相交过两次,已经算是命运刻意安排的巧合了。   之前姜卉卉还热衷讲一些关于梁亦辞的八卦。   不过他跟女朋友分手之后,好像连八卦狂魔姜卉卉也没什么新的八卦。只是时不时炒点儿以前传闻的冷饭,说梁亦辞胆子大又讲义气,高中的时候就为了好兄弟跟人赌命赛车,少爷那天开着兄弟的破桑塔纳愣是给对方那保时捷轮子都干废了。   薛思婉听过之后淡淡笑笑。   觉得这种传闻言过其实。   可是又好像跟她记忆里的桀骜少年有几分相合。   ……   那年7月中旬正是沪市暑意最盛的时候。   一整个期末周,薛思婉都在炎炎夏日中疯狂打工疯狂复习忙得不可开交。   薛思婉知道有一些人在背后议论过她。   有人说她家里穷,有人说她脸不可能原生长成这样肯定是去do过现在疯狂赚钱还do脸钱呢。   更不好听的话还有不少,有次同班同学到她工作的咖啡厅买咖啡,出门的时候忘记拿吸管,她追出去的时候她们正好说到觉得她这么缺钱干脆找个富二代包了不是来钱更快,跟人睡几觉的事儿,反正想泡她的有钱人不少,哪儿用得着这么辛苦。   薛思婉过去的时候面面相觑尴尬非常。   不过她没有深究,干脆装作什么也没听到,把吸管递上去就转身回了咖啡厅。   关于她现在忙得不可开交的原因。   说起来还要追溯到她十四五岁的时候。   当初她上高中之前,父亲薛建华在县城的矿上伤了腿,适逢矿上生意不景气,老板卷钱跑路,工伤没人报,治疗花了打几万块,家里正是最贫困的时候。   薛思婉中考结束之后,穆美玲不同意她上普高。   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屁用没有,不如去县城里新开的职高。   穆美玲说她特地咨询过,以薛思婉的中考分数,如果去那所职高,学校愿意给她全年免学费不说,还愿意给一万块钱的奖学金。   那时候县城普高一个学期的学费是800块。   三年的学费加起来。也不过是四千八,不超过五千。   她的家庭还没有贫困到三年连五千块也拿不出来的程度。   薛思婉中考的成绩在全县城排名前十,县里最好的高中一中也承诺给县前十的学生免除全部学费,这事儿她跟穆美玲说过不下三次,得到结果还是不如职高。   薛思婉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不想让她去读高中。   她还到亲戚家的书店去打零工,告诉穆美玲她去一中之后的其他费用也不需要家里出。   直到有天打工下班早,无意中听见穆美玲和薛建华的对话。   他们说读了高中就要读大学,普高的学费是不高,可是大学每年的学费都要大几千块起步。还不如让薛思婉去读职高,学个什么美容美发幼师之类的。   用不了两年就能出去工作,到时候反而还能给家里拿钱。那时候正好她弟弟也该上高中,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得是。   反正养女儿迟早是要嫁人的供她读那么多书,以后还要往婆家拿钱,他们得到什么好了?   后来薛思婉背着他们偷偷报名了一中,他们发现后,穆美玲指着她鼻子骂了一天。   薛思婉再三保证以后读大学的时候勤工俭学,不用他们出学费生活费,才算是终于得了上高中的机会。   所以从高中毕业开始,薛思婉一直都很忙。   不是在打工就是在去打工的路上。   事实上,宜林大学这种公立的学校学费已经不是很高。可是沪市这样人烟阜盛车马骈阗的大都市,生活成本跟她原来生活的小县城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尽管她已经足够勤快,足够节俭。   尽管她一年只需要这几千块学费,不到1万块的生活费。对后来进到娱乐圈浮糜繁华的名利场中的她来说,不过沧海一粟。   可是那个时候的她,就连不小心弄丢一个五块钱买的塑料杯子,都要谴责自己大半个礼拜。   那段记忆尘封已久。   可是就算是过了再多的时间,每次想起来还是会觉得。   那个时候,真的好难。   难在所有人都在紧张的期末复习的时候,她还在咖啡厅拿着12块钱每小时的工资,干上整整一天,然后晚上回到宿舍躲进整栋楼里唯一开着灯的卫生间里挑灯复习。   好在期末周难捱归难捱,总算还是扛过去了。   最后一门课程考完了那天,校园里久违地弥散出热闹的气息。   所有学生都兴冲冲从教学楼里一个接一个地出来,欢声笑语穿过种着两大排香樟树的石板路,迫不及待地往宿舍的方向走。   薛思婉平时写字做题就比较慢吞吞。   等到她交卷的时候,考场里的人已经快要走/光,只剩下零零星星几个人,每个脸上多少有些急躁。   她双手把卷子交到监考老师手里,却不像其他人那样如释重负。   一路盯着午后烈阳走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的其他人早已在她之前到了宿舍。   她住的这间六人间的宿舍六号床的室友是沪市本地人,甚至已经在她回来之前就收拾好行李跟男朋友出去玩了。   剩下的几个室友正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聊得热火喧阗。   薛思婉刚从闷热的室外进到稍凉快一些的宿舍里,听着其他人的喧闹声,瞬间又觉得这里比三十七八度的室外还要热。   室友们在讨论住宿车票跟去哪里玩的问题。   除了薛思婉跟刚刚已经提前离校的六号床室友,其他的四个人决定趁着这个暑假一起出去玩。   这事儿已经计划了半个学期,似乎是已经万事俱备,在重新复习她们的出游计划。   薛思婉进门之后没有出声打断她们,默默走到自己床位前,开始收拾自己并没有几样的东西。   宿舍里其中一个不太熟络的室友不知道什么时候注意到薛思婉进来,刚刚还在跟其他人讲话,突然就问起薛思婉。   说薛思婉你现在想和我们一起去还来得及,整天打那么多工,手里那么多钱,一天也不买衣服,也不化妆,正好攒的钱一起出去玩。   没有想到话题会落到自己身上。   薛思婉愣了一下,缓缓摇了下头回答说:“不了,我前几天在校外找了一个兼职,今天要过去报到。就不跟你们过去玩了,你们一路顺风,玩得开心。”   “不是吧?薛思婉你要不要这么拼啊,这才刚放假你都不休息几天就去打工,而且你不回家吗?”   这位室友是除了薛思婉之外这个宿舍里唯一的北方人,她听了薛思婉的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们家比我们家还远哎,火车得坐两天吧?我们放假已经很晚了,如果你打一个月工再想回家可就待不了几天了。”   刚刚出去卫生间上的姜卉卉一进门就听到这里。   她是整个学校里唯一一个了解薛思婉家庭情况和个人情况的人。   所以还没等薛思婉开口回答,姜卉卉便抢先夺过话题去:“那怎么啦?你的爱好是旅游,是化妆,还不许人家思婉爱好是存钱啊。而且你这不也没有一放假就回家吗?在外面多潇洒,一放假就回家,有什么意思?”   这招祸水东引姜卉卉百试不爽。   室友很快就跟她拌嘴拌到一块儿去,完全忘记了刚刚问薛思婉的问题。   薛思婉其实并不太避讳,自己的家庭情况。   可能因为是从小到大穷惯了。她不是很介意别人觉得她穷。   不过往常她一直忙于读书和各种兼职,和其他人没什么接触都不大熟悉,其他人也很少会这么直接地问经济情况。   所以她也没有和其他人说起过关于自己的事情。   至于姜卉卉。   在薛思婉很孤独,跟所有人都不熟悉的时候,姜卉卉已经主动来到她身边。姜卉卉很热情,很自来熟,专治她这种内向慢熟的人。   起初只是姜卉卉总是拜托她帮她占座位。后来是拜托她叫她起床一起上学。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她们总是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多少互相有了些了解。   再后来,她在姜卉卉面前接到了穆美玲女士的电话。   电话里说奶奶生病,家里的钱周转不开。她不是一直在打工赚学费么,先打过去一部分给奶奶看病。   ……   其实。   从小到大的很多事情。不管是他们把奶奶留给她舞蹈集训的学费拿去给薛思典买电脑。还是薛建华因为她跟薛思典的冷战而打她……   薛思婉后来一直在想,可能从她一出生的时候,就不大受父母的欢迎。   有一回听奶奶提起过。在她出生之前,医生跟穆美玲说这是个男孩。听到这消息他们才把她留下来。取好了名字,叫薛典。   听说这个名字是大师给他们算过,他们的孩子叫这名字以后会飞黄腾达,步步高升。   一直到三岁,薛思婉的名字都叫薛典。后来弟弟出生,他们甚至把她的名字都改掉。   ……   从小到大所有的不公平所有不友善的待遇,她其实一直都记得。   她的记性一向很好。尤其是在记这些细枝末节,却让人无比受伤的事情上。   她记得所有的事,所以在他们跟她开口要钱的时候,她会选择拒绝。但是她拒绝不了爷爷奶奶生病的这个理由。   他们已经年纪大了,不会使用银行卡,不会汇款。   薛思婉打电话过去。   奶奶真的生了病。   可是后来奶奶不是每一次都生病,他们却是总想要她打钱。   那一次姜卉卉听到了她的电话。   电话挂断以后,她们两个人都沉默了。然后先开口的是姜卉卉,问她什么情况。薛思婉没有多想,顿了顿就给说了。   从那次以后姜卉卉每次在别人提起这样敏感的问题时,就总像这次一样,从旁帮薛思婉掩饰。   薛思婉知道这是一种姜卉卉对她的保护方式。久而久之,刚刚那种姜卉卉不在的情况下,她一时之间还真的有点不知道如何应付。   期末结束那天暑意炎炎,湛色长空万里无云。   燥热的空气包裹着整个学校,宿舍天花板上满是灰尘的老旧风扇咯吱咯吱地摇着头。   姜卉卉把刚刚那个室友应付过去,趁着其他三个人聊的热火朝天,冲着薛思婉使了个眼色。   半分钟后,两个人就一起站到了宿舍的走廊上。   这栋楼是整个学校里年纪最大的宿舍楼。   年久失修。虽然每天都有清洁阿姨来打扫,但是还是总能闻到一阵一阵属于南方的潮湿的味道。   姜卉卉拉着薛思婉站到楼道里老式绿色地板砖上。   热得右手一下下地给自己扇着风,还不忘左顾右盼,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其他同学。   周围没有其他人。姜卉卉才凑近了薛思婉,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怎么回事儿呀?怎么连家都不回了,这暑假快两个月你就要都在这里打工吗?”   “下学期的学费还差一点,我留在这里打工还能省掉回去的路费,很划算。”   只是暑假,不是年节。   中国人讲究中秋回家,过年回家,可没人讲究暑假一定要回家。   其实她每天都去打工,平时生活也都是省吃俭用的,学费早已经凑得七七八八。   赚学费其实是一个理由。   她只是不想回家。   姜卉卉已经习惯了薛思婉超乎正常人的节俭。   干脆转移话题到另外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上:“那你住哪里呀?宿舍那边我刚听宿管阿姨说,今天就要把所有学生清走,明天宿舍正式锁门谁也不能留下,那你没办法住宿舍,你住哪里呀?”   “哐当”一道关门声。   隔壁宿舍有人穿着清凉,出来远远看了她们一眼。姜卉卉注意到,再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更小了一些。   薛思婉笑了笑,温和柔软。   看起来像是并没把这些困难当回事儿。温声说:“是啊,所以我找了一个包住宿的工作。”   “你已经找到工作了?我怎么不知道啊?”姜卉卉惊讶写在脸上,“这么大事你都不告诉我。”   薛思婉:“其实没有很早找,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看你们在计划出去的事情就没打扰。”   “这两天找的你就敢去,什么工作呀,靠不靠谱?”   “嗯……其实就是大学城东门外面的那个酒吧,上次我们路过你说装修好别致的那家,老板同意我在那里当服务生。”   兴许是这话让姜卉卉有些震惊,总之,薛思婉开口之后,姜卉卉愣是沉默了好几秒。   半晌才重新开口:“你再说一遍要去什么地儿当服务生?”   “大学城东门外面的那个酒吧。”薛思婉重复一遍。   “薛思婉你疯了吗?”姜卉卉皱着眉头看她,“那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又是“哐当”一声。   隔壁宿舍那个打扮清凉的同学从卫生间出来,又重新关上宿舍的门。门严丝合缝地被关上,整个老旧的楼道里又只剩下姜卉卉和薛思婉两个人。   姜卉卉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开口数落:“薛思婉你打工也不至于打到酒吧去吧,什么饭点咖啡厅冷饮吧不够你打工的呀,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在酒吧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多不安全啊。”   “卉卉,什么时代啦?”薛思婉轻笑了声儿,温声解释,“你放心,老板真的只是叫我去当端酒的服务生,不是做什么奇奇怪怪的工作的。”   “……”   她们两个人后来又说了半天,薛思婉其实始终没能把姜卉卉给说服了。   只不过是因为姜卉卉她们几个人叫的拼车到了,要赶着坐车去火车站,没空继续跟她争论,这个话题才算是终结了。   薛思婉挥手目送姜卉卉跟其他三个室友上了车。   再回宿舍的时候,其他人的床铺都已经收拾干净了。刚刚她听见她们在讲说怕一个暑假过去被子发潮,所以走之前全把被子各自锁进柜子。   现在宿舍里只剩下几张光秃秃的床板,看起来格外荒凉。   /   薛思婉闷着头把自己的东西也收拾好,当天晚上就拎着她那个略显破旧的黑色老式行李箱出现在了那家酒吧门前。   酒吧安排的宿舍就在这家酒吧后面的学生公寓楼里。   宜林大学所在的沪市大学城里有不少学校,这栋学生公寓就是大学城一所医专的宿舍楼。酒吧老板在这里租了几间宿舍当酒吧的员工宿舍。   薛思婉到酒吧的时候,老板找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员工带她进到学生公寓楼。   被安排到的宿舍跟她在学校里的宿舍大差不差,不知道是这边设计上面的格局不同,还是酒吧老板租了之后给打通了,进门就发现是一个还算宽敞的十二人间。   看床上行李的情形,目前并没有住满。   薛思婉淡淡扫了一周,选了最靠里面的一个。   她在放置整理行李的时候,领她进来的领班大姐忙着回去工作,给了她一个进出公寓楼的门禁卡以后,就先一步往回酒吧里去。   薛思婉将她带来的行李大致整捯一下,换上了刚刚发的工作服,便马上下楼准备去工作。   从员工宿舍去往酒吧的路上,需要路过大学城东大门。   这个大门旁边就是高架桥,常日有从高架桥上下来的车子穿过大学城的近路进市区,每每开得又疾又快。   不过兴许因为今天是宜大学生放暑假的日子,来往的车辆比以往多了一倍不止,整个大门被拥挤的水泄不通。薛思婉不得不站到一边等着这些车流先过去,再考虑出去的问题。   闷热潮湿的夏夜,天半黑不明。知了不知道躲在路边哪一垛草里,一声一声叫得人心烦意乱。   等待过马路的时间,薛思婉无意听到后面情侣吵架的声音。   她听见男生一遍遍的道歉,跟女生隐忍的哭声。没有想很多,下意识就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音源是在这所医专露天篮球场,高高的绿色铁网外挂着落有块风吹雨淋痕迹的牌子,写着“沪市高等职业医学院篮球场”。   那对吵架的情侣就站在牌子底下。   男生高大俊朗,女生高挑纤细,很般配的一对。   薛思婉看过去的时候。   那个男生正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听着站在他对面的女生带着哭腔的指控。   “林穆你到底能不能干点正经事啊,你每天课也不上书也不读,上学期已经挂了三科了这学期还想挂科吗?你说你暑假不回家,我让你找个暑假工做你也不做,你是准备守着你玩乐队的梦想喝西北风是吗?”   “我告诉你林穆房东今天又催我交房租了。说如果我们明天之前再交不出房租,就让我们赶紧卷铺盖滚蛋。”   “当初是你说想跟我一起出去住,现在呢?你连一半儿的房租都拿不出来。”   “你天天跟着梁亦辞乔衡他们玩什么乐队,你已经是20岁的人了,能不能考虑点实际的问题?人家什么家庭情况,你又是什么家庭情况,你家里供得起你成天不务正业玩乐队吗?”   歇斯底里的话音落下去,那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薛思婉顿了下。   梁亦辞。   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   她收回目光,抬眼看向眼前的马路,车流依旧拥堵,完全没有能过去可能。   刚刚那个男生她一开始不觉得眼熟。   听那个女生提起梁亦辞,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原来那个就是经常和梁亦辞玩在一起的林穆。   她想起了以前似乎听姜卉卉提起过他们在玩乐队的事情。   不过那个时候,薛思婉还不知道梁亦辞就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所以听姜卉卉说起来的时候就当听了个八卦。听完转天就忘了。   大学城东大门门口马路上的车鱼贯而来,很快就堆积到一起。   汽笛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放大了无数倍的蝉鸣,在这湿热的夏天,更加的恼人。   薛思婉站在马路边,周遭除了汽车的车声,就是林穆跟女朋友吵架的对话声。   不过他们两个良久,半晌,她才听到林穆开口:“我不是不务正业,不做正经事。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乐队最近的演出是商演不是免费的,我喜欢打鼓,喜欢做音乐,高中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允许我没办法学音乐,现在终于有这样的机会,我真的很想打鼓……这难道就不是我的正经事吗?难道,只有打工才是正经事吗。”   我喜欢打鼓,喜欢做音乐,我真的很想打鼓……   又是一声刺耳的汽笛,薛思婉紧咬着牙,不知道是因为刺耳的汽笛声还是因为林穆的这句话,突然就觉得牙齿发酸,一直酸到心里。   高中的时候她这样想。   思婉喜欢跳舞。   思婉真的很想跳舞。   可惜,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   薛思婉注意到林穆虽然这样说着,说的话看上去理直气壮,但是听他的语气却越往后气势越弱。   好像自己也知道理亏,但是不得不这样说。   与其说他在跟对方吵架,不如说这更像一种自我安慰。   不过他说的这句话似乎一下子就戳中了对方的爆发点。   薛思婉听见那个女生在开口说话时连语调都拔高了一度。   “正经事?商演?林穆你是真把我当傻子了,还是你太天真了?你说你们乐队的演出是商演。好,那钱呢,为什么从你玩乐队开始,我就只看到花出去的钱,没有看到你赚的钱?”   ……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随着又一声汽笛的响起,紧接着是林穆开口:“今天,就今天。这家酒吧,我们在这里驻唱,老板前几天就说给我们结钱,但是总是有事遇不上。你让我忙完今天的演出,肯定给你拿钱回来。”   “你放心,我跟房东说,房租我肯定马上就能交上。明天,啊不,今晚,今晚肯定能交上。前几次我们在这家酒吧演出直接炸场,光票就卖出去好几万块,酒吧老板欠我们不少演出费没结,这次拿演出费我能一次性给他付上半年的,省得麻烦。”   好巧不巧。   林穆刚刚指的酒吧,就是薛思婉工作的这一间。   他们今天有演出,要过去。   今天沪市刚刚下过雨,地上的积水没有尽消。薛思婉过马路的时候垂眼看见浑浊的积水里自己身上略显皱巴的白色衬衫配灰色马甲的工作服。   第一次觉得穷和寒酸,有这么丢脸。   /   林穆跟他女朋友后来的对话薛思婉没有再听。   刚刚拥簇的车流终于散下来,薛思婉才刚刚走到酒吧大门口,就得了第一个任务。   ——她迎面撞上急匆匆从酒吧里出来的老板。   对方一看见她还没等她开口打招呼,就抢先叫住她:“哎哎,新来的小薛对吧?你来得正好,交代你一个任务。”   薛思婉点头应下来。   老板指了指马路的西边儿,说一会儿酒吧里会来几个抱着吉他的男生,长得又高又帅那几个就是,如果他们问起来他去哪了,就说他今天有事开车往西边走了。   老板说薛思婉长一张看起来不会撒谎的脸,让她干这事儿对方应该能信。   薛思婉想起刚刚听到林穆说梁亦辞他们今天要来,在这边有演出,还要跟老板讨要演出费。莫名觉得老板让她骗的就是林穆他们。   酒吧老板把这个任务交给薛思婉,还没等她应声。   人就转头进了不远处东边儿一家棋牌室。   薛思婉走进酒吧的时候才弄懂林穆刚刚说的什么“炸场”“卖几万块的票”是多大的排场。   还算宽敞的日式风格酒吧里,进门一抬眼就是一块大约有半米高两米长的大型霓虹灯牌,上面用刺眼的彩灯穿成几个字。   ——Ideal train乐队。   理想列车乐队。   门口有两个穿着跟她同样工作服的男服务生在出售进场票。   薛思婉扫了眼,498一张。   很贵的价格。   几乎是她大半个月的生活费。   可是仍然有大把大把的人进来,毫不犹豫地买票。   且因为抢到这张票而兴奋难捱。   后来因为票卖得太过火爆,门口卖票的服务生忙不过来,薛思婉也被派去做这个活儿。   好在不到二十分钟,门票就被抢售一空。   薛思婉揉着因为刚刚不停盖印戳而发疼的手腕,刚刚闲下来不到半分钟,就被领班叫去跟隔壁烧烤摊的老板借塑料椅子。   搬着椅子回来的时候。   薛思婉一进门就望见吧台边儿的两个人。   一个咨痞,一个温文。   很不相同的两种气质,世俗眼里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属性,现在站在一起,却有种奇妙的和谐感。   薛思婉低头搬着塑料椅走过去的时候,温文尔雅的那个男生正在慢条斯理地讲话。   “我让人私下打听过,在此之前,这老板也经常干这种事情。不过欠的钱往往都不多,又都是些力量微弱的学生,所以大多数也就不了了之了。怪我们当时太急于尝试成果了,不然提前打听,也不至于这么麻烦。”   “李老板像现在这样不出现,多半是想故技重施,吞掉那些票钱。”   他的声音很好听,温和而入耳,说话时候让人如沐春风。   站在他旁边斜倚着吧台的男生从长裤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叼出一根儿点上,吸了一口吐出烟圈才开口搭话。   “说说,想怎么办。”   “我的建议第一点是看好李老板最近的动向,只要他没有把这钱花出去,我们就有得是办法讨回来。”   “第二呢,我看不如让我去跟他谈谈。看看有没有什么皆大欢喜的解决方法。”   乔衡推了推银丝眼镜,温和地给出了解决方案。   不过梁亦辞看起来对这个方案并不满意。   他吐一口烟,瞥过去一眼:“谈,怎么谈?”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乔衡笑了下,温声应答。   “那他要是,不听你之以理,动之以情呢?”   梁亦辞旋即反问回去。   “涉及的资金数量并不算少,我查过,早已经超出了立案的标准,我认为,必要时候我们可以跟他走法律程序。”   乔衡淡定地下了结论。   话音落。   沉默的空档,场子里鼓噪的音乐闯入耳膜。   深情的男声在唱歌。   薛思婉只听清楚一句。   ——“让时间说真话,虽然我也害怕。”   乔衡刚刚的话讲完。   这回没有人很快的接话。沉默须臾,梁亦辞咬着烟嗤笑一声。   “阿衡啊。”   乔衡也笑,然后笑着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读书读的脑子傻了。”梁亦辞不给面子。   被这样说的男生也不恼,只是又很腼腆地笑一笑。   然后才看回去一眼,问道:“那你说说,你有什么高见?”   “要我说,他既然想赖这笔账,就不会轻易把这些钱吐出来。”梁亦辞瞥一眼门边,不屑地开口,“况且几万块钱也值当跟他走法律程序?你能等阿穆等得了么。”   “那怎么说?”   梁亦辞掐灭烟,一脸的势在必得。   “我有办法。”   /   乐队的演出定在这天晚上的十点钟正式开始。   原本还算宽敞的酒吧里,此时因为摆满的座椅变得略显窄小。酒吧里的人密密匝匝地站着坐着,总之来得满满当当。   这些人看样子大多年纪很轻,大概都是周围学校的学生们。酒吧里迷幻的灯照耀下薛思婉似乎还在这些人里边看到了几个眼熟的在学校里见过的同学。   观众们手上或多或少都拿着一些荧光棒,条幅之类的东西。薛思婉好像听姜卉卉听说起过,追星族们喜欢这样做,她们的叫法叫应援。   现在演出还没有正式开始。   薛思婉从隔壁烧烤摊里借来塑料椅子之后的工作,就是将这些椅子在酒吧里寻找合适的地方放置。   她刚刚在吧台的侧边已经将周围摆满椅子。   有些出神地听着吧台边的两个人讲话,以至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放。   领班过来的时候使唤她把椅子放到吧台前,梁亦辞跟乔衡站着的位子。   薛思婉迟疑一瞬的功夫差点儿被领班骂,只得低着头硬着头皮走过去。闪动的灯暂时没照这边,地面昏黑的一片。   她一不小心摔出去的时候就在想,怎么最担心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呢。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两边手臂都猛然被人拉住。   耳边是异口同声的两道男声——   “小心。”   “又来。”   二〇二二年坐在化妆间里的薛思婉回想到这里,忍不住在想。   是不是命运,从这里开始,就已经注定。   作者有话说:   补了个收尾!!一定要看呜呜呜!   感谢在2022-07-19 00:52:35~2022-07-20 23:5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奶糖 10个;啊啊啊啊啊啊 3个;作春山 2个;盏霁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和我出逃 15瓶;奈町 10瓶;reia 7瓶;唧唧哇哇 5瓶;梦秋、桑延的、hollon、桃音海、祈 2瓶;45051781、元旧川、陈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她一直都在拒绝   薛思婉跟梁亦辞在宜大的第二次见面, 并没有以她狼狈摔倒,他跟乔衡一起扶起她为句点。   那天晚上酒吧老板第六次想赖掉他们的账,电话打不通, 所有员工讲不出老板的去向。   那晚梁亦辞在台上唱过最后一首歌, 酒吧里客人散得七七八八,他砸烂了手上那把红色电吉他,说你们老板再不来爷酒吧也给你砸了。   他就是有这样的底气。   目空一切, 无所畏惧。   后来兴许是不想这酒吧就这么被砸烂, 兴许是想到林穆跟女友因为这些演出费歇斯底里的争吵,又或许她仅仅就只是被梁亦辞的热焰点燃想跟着他疯一场。   总之她最后道出了老板的去向。   因为这个那天他跟她说谢谢你。   当晚,她的行李就被老板连扔带摔丢出了员工宿舍。   那晚后来突然下起雷阵雨。   雷鸣电闪暴雨夜里, 她抱着沾湿泥泞的行李蹲在街边儿。   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   酒吧的这件事是后来为数不多的,薛思婉跟岚姐说过的事情。   那次还是第一次岚姐带着团队给她庆生, 她想起大学的时候梁亦辞给她过生日,没注意就多喝几杯, 几杯百利甜下肚, 神不知鬼不觉就醉得头脑发昏。   回家的路上只有她跟岚姐两个人。   薛思婉就站在路灯明亮光线的另一边——灰黑的暗影里,跟岚姐说她以前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他像天上的红日,光芒万丈,熠熠生辉。   她只是地上阴沟里的蝼蚁, 挣扎着靠近, 被烧得遍体鳞伤,身无完肤。   可是她真的好喜欢他。   她说:“好像从见过他, 我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那天岚姐没像往常一样长篇大论地帮她剖析、安慰她。   岚姐沉思好久, 也只是说, 他们不合适。   /   《热恋二十一天》拍摄现场。   餐厅门外落雨的玻璃长廊, 穿紫色无袖上衣的年轻男人倚在廊柱边,雨滴将他衣角洇湿成深紫。他单手插兜,一边衣摆堆在腰间,随性又散漫。   林穆从长廊转角走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梁亦辞这副模样。   他在心里暗骂老天爷真他妈的不公平,他辞哥生这副皮囊不是注定要当个祸乱少女心的红颜祸水么。   对方似乎没注意到他。   林穆迈着阔步上前,人没在梁亦辞眼前露面儿,张口就是:“辞哥您这是把人夏歆跟思婉怎么了?这一个两个都苦着脸跑了。”   节目录制要开始,他过来喊他辞哥去拍摄,一不小心撞上刚刚那幕。   他站在玻璃后边看了个全场,眼看着薛思婉先跑了,然后他辞哥三言两语,夏歆也跑了。   梁亦辞瞥他一眼没说话。   林穆啧啧两声继续说:“不是,思婉心思敏感被你害得伤心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夏姑娘怎么回事啊?这姑娘不是刀枪不入,你怎么拒绝人依然我行我素的吗?”   梁亦辞侧眼去看外边落雨,懒得搭理他。   林穆倒更是刀枪不入,继续追问:“辞哥你说话呀,你这是跟夏歆说什么了直接给人气走了。”   雨水争先恐后着落地,洗去空气中蒸腾着的热度。梁亦辞手上的温度也被薛思婉抽开手的动作带走,只剩微凉潮湿。   手在裤兜里半握,钝钝失神。   又一次次被林穆的话音打破,梁亦辞被他叭叭烦了,干脆撂出一句:“我跟她说,我要带薛思婉私奔。”   “……”   “你说你要带薛思婉干什么?”   “私奔。”他掀眼,眼底写着你听不懂人话么。   林穆听了摇了头又摇。半晌下了定论:“你疯了。”   “疯了么。”梁亦辞出着神儿冷笑,“这就疯了?”   那他已经疯了八年了。   林穆也看出他的神情异样。   又摇头感叹:“我当初说什么来着,你跟薛思婉见面,不超过两面,绝对要天雷勾地火。”   那天静安区那场酒局上。   他看着他怠懒地对薛思婉,觉得好笑。   早知道,他根本控制不住的。   /   薛思婉思绪被带回二〇二二年,是周小檬敲门进来,看到她以后一连松几口气。说:“思婉姐你怎么还在这里,导演说了拍摄马上开始,让大家各就各位。”   “我知道了,现在就过去吧。”   薛思婉跟着周小檬预备去往拍摄现场的路上,再一次路过餐厅那条长长的玻璃回廊。   她低着头,还是捕捉到梁亦辞落在地上的影子。   影子落在她脚底。   一步一步踏过去,如履炭火上。   路过他身边时,她想这么低头蒙混。   本能地往一边避开,未曾想下一瞬就径直踩进地上一滩浅浅的积水里。   这里侧旁的落地玻璃大开着,风雨落进积成一滩。   薛思婉懊恼地吸口气,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加快了步子从他侧边走过。   像是一秒钟不愿多待。   一时之间她有点儿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又回到了陌生的关系。   还是从来,都是陌生的关系。   /   “辞哥…咱先赶紧去拍摄吧?”   梁亦辞回神。   收回刚刚稍稍抬起的手。   好像从重逢。   她一直都在拒绝。   作者有话说:   是重要的感情转变点QAQ   是两个害怕受伤又容易受伤,彼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小朋友   要快一点互相舔舐伤口   ps.这两天一直在修文打个具体的修文补丁   1.chapter08中间加了两千字一大段有时间的话可以看一眼,没时间简单总结下是辞哥伤心   2.chapter12的“跟我私奔”补丁了一下,改为不是辞哥说的,而是在念节目组的牌子(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他就是这么想的,总之更隐晦一点)   感谢在2022-07-20 23:57:18~2022-07-24 01:1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奈町 12个;奶糖 5个;言情重度爱好 3个;46523310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熙昂娶我! 26瓶;奈町 18瓶;二零零七年春 10瓶;ts 5瓶;hollon、淮风迟辞、和我出逃、开蚂蚁车的老颖 2瓶;桑延的、L-边白筱、youy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跟女明星谈过恋爱的梁亦辞   雨天的欧式餐厅, 深咖黑白相间的装潢似乎也被落雨浸深。   拍摄区域外的褐色釉面陶瓷地板落上泥泞痕迹。   “各部门准备,”节目总导演坐在监视器前,握着对讲机一声令下, “action”。   糟乱的拍摄现场开始井然有序。   拍摄区域定在整间餐厅最宽阔角落的八人长桌处。   是个三边包围的结构, 侧边隔墙,上后两个半人高的玻璃隔断,像个半开放的包厢。   经过布置后, 花团锦簇的中央。   薛思婉刚刚从玻璃连廊过来, 人还未太回过神儿来,就被安排上场。   大概因为今天有雨,原有的室外拍摄计划被打乱。   薛思婉听宗珊说节目组原本删掉了出场前缀包括在商务车上的一些简单采访、下车镜头跟进餐厅前的镜头, 预备在外面的自然公园里搭个露天帐篷。   用每位嘉宾走进自然公园,走进帐篷的路程当作出场画面。   不过现在看起来雨势颇大, 可行性实在不高。   好在这又不是拍电影需要一帧一帧去抠,导演也不是什么吹毛求疵的人, 见天气有变, 直接拿出了planB。   是以,薛思婉真正上场之前又被宗珊拉着回商务车里补录了一段路上采访。采访完毕,商务车重新停在公园餐厅的门口时,她被递了一把伞。   撑着伞进来,才算是正式进场。   前边儿这么一连串的折腾, 薛思婉没想到自己到场的时候也还只是第三位。   她到场时, 长桌的最里边已经有一男一女相对坐着。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在讲话。   气氛看上去有些许尴尬。   薛思婉走过去的时候,坐门对面的女生刚好看过来, 没用对方先开口, 薛思婉抢先温声招呼:“两位好, 不好意思久等了。”   虽然他们等在这里是现场的安排, 但基本的客套过场跟礼貌都是必要的。   另外两位嘉宾听到这声各自起身,跟薛思婉打过招呼握过手才算是结束一套见面流程。   见面流程结束后薛思婉选了位子坐在女嘉宾的右手边。   刚落下座,斜对面穿藏青色西服的男嘉宾就提出:“其他人还没来,不如我们三个先简单自我介绍一下,等人都到齐了再好好介绍。”   他这人很板正,不光一身西装革履板正,讲话的时候也字正腔圆,十足正经。   不过开头自我介绍是这种节目的必要流程,薛思婉想起宗珊说过的,节目有安排隐形MC,必要时会cue流程。   这位男嘉宾薛思婉在娱乐圈多少有些耳闻,沪市卫视的新生代主持一哥陈笙,之前在沪市卫视的跨年演唱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陈笙的身份、专业也是做隐形MC的最佳人选。   薛思婉跟另外一位女嘉宾对此都没有异议。   正有点儿面面相觑,不知道谁先开口的时候,陈笙又大方地抢先说:“那就我先来吧,我叫陈笙,属马的今年三十二,我是成都人,来沪飘十年了,现在在沪市卫视做主持人。”   陈笙讲完,睨向薛思婉,勾勾唇角笑了下:“思婉吧?之前跨年的时候咱们见过的。”   薛思婉也笑一笑,礼貌地叫一声:“陈老师。”   说完不忘照顾下旁边的女嘉宾,温声问:“那…靓女优先?”   旁边这位女嘉宾留一头利落的齐颌中分短发,穿一件黑色紧身吊带上衣,军绿工装长裤配马丁靴,颇有几分飒爽。   自我介绍的时候也简单直接:“我叫方凡舒,二十四,是个健身博主。”   然后轮到薛思婉。她也没有过分的表达欲展示欲,同样用简单的方式:“我叫薛思婉,是北方人,在做演员,今年二十六岁。”   她说完摸过吸管低头喝口饮料,这种介绍方式好怪异,像在相亲。   薛思婉跟身边的女嘉宾方凡舒似乎都是话很少的类型。   好在坐对面的陈笙是专业主持人,不会让话掉地上。没等沉默的气氛起来,陈笙已经找到新的话题:“凡舒哪里人啊,可以这样叫你吗?听你的口音像南方人。”   方凡舒反应淡淡:“小时候在湖北长大。”   “湖北人啊,难怪呢。”陈笙笑了下,“早就听说湖北辣妹多,思婉呢?北方哪里的。”   北方内陆的小县城。   薛思婉只是迟疑下,话到嘴边还没讲出来,突然被另一道不属于这边的声音打断。   “嚯,三缺一啊。”   一道男声,真正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不过,这声音实在有些耳熟。   薛思婉看过去的时候,就见那天在静安区那场酒局上见过的,苏瑞带在身边的星娱的新人,许维扬。   对方穿宽松的白T短裤,手里摇着车钥匙,吊儿郎当走过来,一开口就没有遮拦:“婉姐来这么早,一会儿下了班搓两把儿去?”   薛思婉瞥见摄影机后头,许维扬团队的人使劲儿瞪他。   偏偏他本人不以为意,干脆大咧咧往薛思婉身边儿一坐,也不怕人,随口就把自己介绍了:“我叫许维扬,演员,暂时没啥代表作,你们叫我阿扬就行。”   薛思婉当然没答应许维扬一会儿下了节目再去打麻将。   上回的麻将打得已经十分要命,短期之内她实在不想再碰这个。   不过自打许维扬出场,录制现场的气氛倒是确实比刚刚好了不少。   不同于陈笙那种专业主持人,许维扬就是单纯话痨加上社交牛逼症,就是没人搭理他也能自己不停地唠上俩小时的那一种。   许维扬上场之后,现场再没有哪一秒钟冷过场。   后一位来的是夏歆,这姑娘满脸写着生人勿近,没有要跟其他人过多交流的意思。   其他人都很懂察言观色,没人上赶着去触什么霉头,除了从进来起嘴就没停过的许维扬。   夏歆堪称牙尖嘴利的典范。许维扬从夏歆那讨了两回没趣倒是越挫越勇,正想第三回 跟人聊天,被新进来的人打断。   进来的是个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姑娘,不同于薛思婉的温婉柔和,这个女孩子看起来更接近于柔弱——让人看到她油然生出一股保护欲。   她的自我介绍说名字叫邓柔清,人如其名。   邓柔清不是大陆人,一口嗲嗲的台式口音,轻声细语讲说她是一个歌手,最近才来这边发展。   陈笙不知是因为隐藏MC身份还是对每个女生都有兴趣,每个女嘉宾进来的时候他都足够热情。   夏歆还是那副谁也懒得搭理的样子,方凡舒好像也没什么兴趣,偶尔低声跟薛思婉讲一两句话,薛思婉永远礼貌客气,多余的话也不多讲,坐在一边像局外人似的看许维扬的独角戏。   梁亦辞进来的时候众人的状态正如此。   薛思婉瞥过门边一眼,在对方觉察到她目光之前迅速收回,问身边的方凡舒喜欢什么咖啡,美式吗一点糖都不可以加的那种。   方凡舒无语地笑了声说你刚刚不是才问过,我喜欢卡布奇诺疯狂加糖的那种,加完了再疯狂加练。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美式不加糖,只是某一个人的习惯而已。   她们两个人话音落地的时候。   旁边是惊喜的欢迎声。   “大明星真来了你,我还以为是营销号鬼扯。”   “辞哥你可终于来了!想死你了!”   “你——梁,”邓柔清嗲里嗲气,“真的是你,我很喜欢你的作曲。”   梁亦辞在圈子里的主要定位是影视演员,知道他在当作曲人的没有几个,薛思婉怔了怔,仍低着头。   连刚刚一直对一切表现得没什么兴趣的方凡舒都侧头问薛思婉:“这是真的梁亦辞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薛思婉摇摇头。没有做梦,一切都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他是最后一位嘉宾。   薛思婉听宗珊提起过。节目的规则设定是四位女嘉宾三位男嘉宾,要到中期才会有新的男嘉宾。   现在薛思婉、方凡舒、夏歆、邓柔清,男嘉宾那边最早来的陈笙跟话最多的许维扬,再加上,最后出场的梁亦辞。   一共七位嘉宾。   梁亦辞刚一落座。   监视器后面的编导就发布了第一个任务。   ——“各位嘉宾,欢迎来到今夏最浪漫的恋综《热恋二十一天》,在这里各位将共同度过浪漫的、热烈的、欢笑的、深情的二十一天恋爱旅程。”   “现在是第一期节目,主题是——私奔。让我们共赴一场狂热私奔。”   “那么节目正式开始之前呢,我们先来玩一个自我介绍的小游戏。请各位用恋爱的特殊经历介绍一下自己。比如说‘我是母胎solo的许维扬’。”   连带着镜头外的工作人员,众人哄笑起来。   许维扬半晌反应过来说导演你举例子就举例子怎么还带人身攻击呢。   又一阵哄笑。   刚刚讲话的编导打了个补丁:“必须讲实话,陈老师开始吧。”   陈笙扫了一圈众人,尴尬地笑两声,说:“你们这节目怎么净给我派任务,通告费要加价啊,咳那我就打个样。”   “我是交过十七……”陈笙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咳十七个女朋友的陈笙。”   看样子是按入场顺序,一上来就是重磅料。   第二个开口的是方凡舒,她面不改色地讲:“我是跟男生女生都谈过恋爱的方凡舒。”   这位更是重量级。   相比起来薛思婉要说的就有一点小儿科。   她抿了抿唇,依旧低着头,谁也没看:“我是……八年没有恋爱过的薛思婉。”   每个人讲完都会迎来其他人目光的洗礼,薛思婉自始至终低着头,将那些目光当作无有。   她听着许维扬嘟嘟囔囔说:“我是…母胎solo许维扬。”   听着现场再度陷入哄笑,还没从自己那八年里缓过神来。   再后来是夏歆,她的态度似乎比刚刚进来的时候缓和一些,频频在看梁亦辞。轮到她的时候她说她是每次都倒追的夏歆。   然后是邓柔清,她就坐在陈笙旁边,跟梁亦辞隔着一个椅子,薛思婉的对面。开口的时候说她是只跟一米八七的男人谈恋爱的邓柔清。   问题最终来到梁亦辞身上。   万众期待的梁亦辞。   众人都默契地屏住呼吸,谁也没有在这时候出声儿,连总导演,也坐在监视器前紧张地搓手。   他看见梁亦辞懒怠倚着木质椅背,看见他慢条斯理地启唇,看见他目光自始至终只落在一个方向。   “我是跟女明星谈过恋爱的,梁亦辞。”   他说。   总导演好险没直接把手里的对讲机扔出去。   他知道。   这节目,要爆了。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啊啊啊包一百个红包致歉感谢在2022-07-24 01:13:10~2022-07-25 00:5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淮风迟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天 30瓶;淮风迟辞、桑延的、youy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邀请辞哥跟你同行   “我是跟女明星谈过恋爱的, 梁亦辞。”   ……   话音落下去的许久。   周遭的其他人在短暂的惊讶之后,陷入了笑闹狂欢。   薛思婉坐在喧闹的人群中,孤单得像是荒芜万山中, 孤身只一人。   好久好久。   才重新听见其他人的声音。   “好家伙跟女明星谈过, 还得是我辞哥!”   “哇你们内娱这么玩不起的嘛,能不能直接讲名字啦。”   “哪位啊,方不方便透露啊, 摄影机前不方便跟我耳边单独说也行。”   “这你就不懂了吧, 我辞哥说的是跟女明星谈过,又没说几个女明星!”   “……”   导演组似乎也没有要阻止这一趴激烈讨论的意思。   毕竟,越多的话题, 对节目来讲就有越多的讨论度越多的热度。   很久,周围才从顶流恋情八卦中安静下来。   接下来又是导演组的画外音。还是刚刚说旁白的女编导:“那么下面来讲一下我们节目的规则。考虑到各位老师的档期哈, 我们是一场为期二十一日的间断式旅行,每一站的旅行结束之后大家可以各自回到各自生活的城市继续你们的生活、工作, 回归生活期间你们可以随意交流见面, 但导演组也会有跟拍收集素材哦。”   “然后来一位嘉宾代表领一下道具。”   坐在长桌最外侧的是夏歆跟梁亦辞。   女编导的话音落下,梁亦辞便起身,轻巧地接过编导递过去的一箱子道具,回身随手放置到桌上。   编导继续解释:“桌上这箱道具主要是信纸、已上锁信箱、还有我们的Banana前置2亿像素全面屏智能自拍手机,Banana全面屏智能手机, 恋出你的精彩, 照出你的美丽。”   “每位嘉宾一台我们的Banana手机,手机壳上印有各位的Q版头像请自行领取, 手机只有两个用途, 第一是应用我们的超强拍摄功能记录旅途记录美好记录爱情;第二是每位嘉宾的手机里会有其他几位异性嘉宾的电子信箱, 每一天每位嘉宾有一次语音留言机会, 可以在每晚听录音前的任何时间向异性嘉宾发送语音留言,留言发出不可撤回。同时,嘉宾也拥有放弃留言的权利。”   “每日嘉宾行使或放弃留言权利之后,手机将被没收,当晚十点钟嘉宾们聚齐,聆听语音信箱内容。”   编导解释结束之后,隐形MC陈笙很快组织大家把手机各自分发下去。   薛思婉拿到手机打开以后扫了一眼,节目组阔气得很,还为节目特意做了一个APP,叫热恋语音信箱。   里头孤零零三个联系人。   陈笙、许维扬跟梁亦辞。   后面还有个匿名头像,id是未知。   第四位男嘉宾不知什么时候会来。   众人各自都拿到印有各自Q版头像的手机之后,摄像机后的编导继续介绍其他道具。   “现在大家都已经拿到手机了,那我来介绍一下另外的两样道具,其实另外的信纸跟信箱可以当作是一组道具,每位嘉宾都有一个信箱,需要每晚挂在你所住的房间外,但是钥匙会在导演组这边,这个意思也就是嘉宾们无法看见自己信箱里的内容。”   “同时,每位嘉宾每天也可以有一次机会给任意一位嘉宾写信,不论性别,也可以无关爱情。节目的过程中所有信箱不得打开,到收官夜我们一同见证。”   “我们提供的所有信纸都是没有任何标记的统一信纸,所有的信封则是印有各自头像的特殊专属信封,嘉宾可以自行选择用专属信封实名送信,也可以选择不套信封匿名送信。”   “还是麻烦陈老师给大家发一下。”   信封上的头像跟印在手机上的相同,很快就被分发到嘉宾手上。   道具分发完,流程陷入停滞。   坐薛思婉身边的许维扬快人快语,当即开口问:“那我们现在干啥啊?”   薛思婉注意到站在摄像机后头的许维扬的团队工作人员捂着脑袋无奈地摇了摇头。   然后就听刚刚的编导再次开口:“马上我们将去到我们在沪市的热恋小屋,既然大家刚刚都自我介绍过,彼此有了一些了解,那我们现在来玩一个游戏,决定等会儿路程中的乘车情况。”   接下来的时间里。   女编导介绍了去往热恋小屋的路上乘坐的商务车,每辆车只有两个位置,必须通过之后的游戏成功结组才能发车。   因为有四位女嘉宾跟三位男嘉宾,所以最后会有以为女嘉宾落单,只能自行前往热恋小屋。   导演组准备的游戏是一个关于喜好的缘分挑战。   具体内容是给每位嘉宾一张答题卡,女嘉宾的答题卡上有三种饮料跟一张白板,男嘉宾的答题卡上有四种饮料。   编导解释说:“大家拿到答题卡以后选择自己最想选择的一种饮料,如果男女两位嘉宾都选择到了对方在节目前填写过的最喜欢的饮料,则直接结组成功,如果没有顺利结组,那么嘉宾将获得邀请最喜欢你所选饮料的异性嘉宾同行的权利。”   薛思婉认真听着,弄懂了这规则的意思大概就是如果有两个人刚好同时选到对方最喜欢的饮料,那么直接一起乘车。   没有这样恰好组成一组的嘉宾就可以邀请他/她所选到的饮料所对应的嘉宾一起。   弄懂了规则以后。   薛思婉垂眸看一眼摆在桌上的三种饮料跟一张白板卡牌。   刚刚编导说过女士优先,所以让女嘉宾先选。   她淡淡睨过去,桌上的卡牌上分别画着:冰美式、绿色瓶装柠檬汽水、白水跟一张白板牌。   夏歆第一个就摸去一张柠檬汽水牌,第二个下手的是方凡舒,她随手拿了张白水。只剩下冰美式跟白板。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   她知道,他只喝冰美式,一点糖都不可以加的那一种。   一个数九冬日都坚持喝美式咖啡加冰的人,在填节目组这种喜好调查单的时候,一定会坚持自己。   薛思婉手伸到那张冰美式牌上方,几乎快要触到牌面。   她顿一顿,在想真的要选这一张吗。   仅仅是这样一个停顿。   手底的牌突然间被抽过去,薛思婉顺着抽走牌那人的方向看过去,邓柔清在冲她笑,说不好意思,我觉得这张就是我的Mr.Right。   好像有另外的视线在她身上。   薛思婉下意识看过去,那双浓黑的眼睛也在看她。   Mr.Right吗。   她很低声讲说没关系,默默垂头摸回了那张白板牌。   接下来是男嘉宾选牌。   桌上的牌面换成了杨枝甘露、珍珠奶茶、卡布奇诺还有乌龙茶。   薛思婉其实从小对饮料没有什么感觉,节目组让她填那张表单的时候她没想到“喜欢喝什么饮料”这一栏会有今天这样的作用,只是随手填了第一次约会他点给她的饮料。   现在被这样拿到台面上,她有点难为情。   不过,他大概早都忘了。   男嘉宾选牌的时候薛思婉干脆没去看。   不过所有嘉宾的牌都选好之后,编导的声音再次响起。   “各位嘉宾都已经选好饮料,下面来揭晓答案。”   “各位的相互之间的缘分真的是爆棚啊,第一位进行选择的是小歆,小歆选的柠檬汽水是我们陈老师最喜欢的饮料,缘分实在太奇妙了,陈老师选的杨枝甘露刚好就是小歆填写的最喜欢的饮料,陈老师小歆结组成功,两位稍后上一号车。”   薛思婉没有想到陈笙跟夏歆这么容易就结为一组,七位嘉宾剩下五位,接下来的分组更为焦灼。   她干脆垂头,不去看其他人。   安静等着听导演组宣布结果。   “第二位……我证明我们节目真的没剧本,”女编导摇着头感叹,“但各位的缘分也太绝了,第二位选牌的方方跟小许又恰好选中对方。好的那么方凡舒许维扬,稍后请上二号车。”   只剩下三个人了。   桌上剩下的那张牌已经被收走,薛思婉不清楚梁亦辞到底选了哪张,只是兀自垂头听着编导从旁继续发言:“最后就没那么巧了,下一位选牌的是柔清,柔清选的冰美式当然就是我们的辞哥喜欢的饮料了。”   窗外的风声雨声愈加重盛,薛思婉在风雨声中听到邓柔清在笑。   心钝钝在下沉。   “让我们一起来看看辞哥选的是什么牌,乌龙茶……还是珍珠奶茶呢。”   其实其他人刚刚都已经看到,这个悬念,就像是特意为薛思婉一个人准备的似的。   “是……乌龙茶,是我们思婉最喜欢的饮料呢,这一组没有成功结组,那么现在,柔清你可以行使你的权利,邀请辞哥跟你同行。”   然后是邓柔清带着羞涩的声音:“那,可以邀请你一起吗?”、   所有人再一次屏息凝神,所有人都在等着梁亦辞的答案。   窗外的雨噼里啪啦疯狂打在侧边的落地玻璃上。   这雨要将这句话吞没,薛思婉也被吞没。   她浸在无边的雨色里,觉得快要无法呼吸   她在位子上坐立难安,突然就觉得这节目做不下去,这个答案不想听到。   所以梁亦辞启唇的时候。   薛思婉蓦地抢了先开口:“既然我的牌是白板,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   话音落下的时候,觉得有道视线灼灼。   她始终没有抬起头。   她自愿放弃,编导很快宣布邓柔清跟梁亦辞成功结成一组。   不过因为她是白板牌,有一个隐藏特殊权利——可以跟现场任何女嘉宾换座位。   也就是说,可以和现场任何男嘉宾同行。   薛思婉没使用权利。   淡声说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话音落听见来自年轻男人的,很嘲弄意味的低笑。   她假装没有听到。   薛思婉被安排到单独的四号车。   她握着手里的四号车号码牌,略有些失神地起身,突然听见编导说不好意思四号车临时出了问题,思婉你跟他们到三号车挤一挤。   她沉默。   许维扬说:“你们节目组想搞事情也不用拿出这么没技术含量的理由吧?”   作者有话说:   sorry!节目设定上有点难想就比较卡一点   俺的正常更新时间是每晚十二点左右感谢在2022-07-25 00:53:56~2022-07-26 02:1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月、绝情甜醋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6807729 9瓶;梦秋 2瓶;L-边白筱、ssszh、薄景川的沈繁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啊不好意思啊, 刚刚接到道具那边通知四号车临时出了点问题,思婉不如你跟三号车挤一挤吧?”   编导的话音落下,薛思婉仅仅是愣了个神儿的功夫, 导演组像怕她拒绝似的, 火速撤离现场。只留下几位跟拍摄像。   嘉宾们都已经开始准备起身。   薛思婉听见许维扬在一边感叹说你们娱乐圈套路就是深啊。导演组大部队撤开,一直站摄影机后面的许维扬团队工作人员终于忍无可忍,拔高了嗓门说许维扬你丫给我闭嘴。   旁边的陈笙跟夏歆已经各自一脸官方营业的表情往出走。许维扬被团队人骂了句以后完全不放心上, 屁颠屁颠跟着方凡舒边儿上问妹妹当健身主播那你肱二头肌发不发达。   剩下第三组的梁亦辞跟邓柔清。   薛思婉站在餐桌前, 觉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像个局外人。   那种久违的游离感、局外感。   又回来了。   她听见邓柔清在跟梁亦辞讲话。她说:“没想到这么巧我们分到一组诶,刚刚没有介绍清楚,那我再讲一遍好了, 我叫邓柔清,大家都叫我邓邓, 你可以叫我邓邓或者阿清啦。”   “我知道你在这边很红,经常有听说到你,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叫…阿辞可以吗?”   阿辞。   ……   薛思婉在想。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喊他的呢。   是从乔衡领着她站到他面前说这位就不用我多介绍了吧,这是阿辞,阿辞这是思婉,大家之前都见过面的。   还是从那场盛大且糜烂的庆功宴,宴厅里的人激动着欢庆着。宴厅外无人的黑夜角落, 因为她连名带姓叫了一声, 他按着她一遍遍惩罚炙吻。   末了掐着下巴问她,叫他什么呢。   那晚薛思婉是放在背后撑着墙气喘吁吁地叫了一声。   “阿辞。”   “什么。听不见。”   “阿辞啊。”   她的阿辞。   怎么就到了今天这步了。   薛思婉抿了抿唇, 在心里告诫自己, 当做听不见也看不见就好了。   反正一切与他相关的事情, 全部都与她无关。   越过餐桌走向门边之前, 听见梁亦辞淡漠地开口。   依旧惜字如金。   “叫全名。”   /   要出门之前薛思婉被站在一旁摄影机后面的宗珊跟周小檬叫过去。   宗珊喊来造型师给她补妆整理形象,一面挥手示意跟拍摄影师这一段不用录下来,一面压低声音跟她讲:   “思婉啊咱们下一步行程就是你们去的路上也会全程录影,尤其是这种节目组特意设定的三人修罗场,我们在做后期剪辑的时候,也会把这种修罗场当做重点去剪。”   “你可不能这么佛系了,待会儿你就稍微比平时再放开一点儿,就尽量不要那么安静嘛,这样的话镜头给到咱们这边也会有更多的一些东西。”   一旁的周小檬也在附和:“是呀是呀思婉姐,咱们好不容易来上次综艺,就好好表现嘛。就我思婉姐这性格,没人会不喜欢!”   “而且咱们娱乐圈要的不就是一个热度嘛!有交流才会有话题,有话题才会有热度!思婉姐别收着该冲就冲!不过岚姐让我提醒你,咱别真谈恋爱就行。”   宗珊说的道理薛思婉是懂的,虽然她还是第一次上这种真人秀节目,但是多少还是懂做节目的核心逻辑,后期只会剪辑一些有意思的内容,无聊平淡的影像在他们来说都只是废片。   她知道宗珊的提醒对她对节目都好,从善如流点头应下:“好,我会的。”   完事儿还拍了下周小檬的脑袋,对方得了这下更来劲吵着闹着让她得空了问梁亦辞要签名。   薛思婉跟宗珊和周小檬说这两句话的功夫,再走出门去的时候恰好碰见一前一后准备出门的梁亦辞跟邓柔清。   林穆也在边儿上,给梁亦辞递了把伞使了个眼色。   外面的雨势颇大。   暴烈的风突然将雨水刮成一片雾白色的幕布。   节目组的商务车停在这家餐厅远在两百米外的大门边。   薛思婉止步不前,节目组似乎没有让他们暂停行程的意思。   现在只有一把伞。   薛思婉看懂林穆眼神的意思,默然不语。   没防备身后的周小檬突然冒了个凉腔:“思婉姐对不起对不起出来的时候以为只是阴个天,没想到会下雨,我没带伞。”   “给你。”   “可以跟你一起吗?”   站在前面两个人同时开了口。   薛思婉循声抬眼望去,就看见梁亦辞瘦削的长指半轻不重的捏住伞柄,人还背对着,只侧了眸,伞递过来。   另外一个开口讲话人是站在梁亦辞身边,薛思婉正前方的邓柔清,明显在问梁亦辞打伞能不能带她一起。   拒绝女嘉宾这样的请求看起来似乎不太绅士。   不过从他们两个同时开口讲话的那一刻起,似乎这个问题就不再需要另外的拒绝。   兴许是风雨实在太大。   节目组这回做了一个小小的让步。他们终于肯让等在餐厅大门外的司机师傅把节目组派来的专车三号车开进来接人。   嘉宾们去往热恋小屋也是,各自都带了行李。不过大家的行李大多都是放在自己来时坐的车上。   节目组让他们的专车进来的时候还很贴心的让嘉宾们的车也开进来。   雨势稍小一点的时候一连有四辆车开进来。节目组派来接他们去热恋小屋的三号商务车、薛思婉、梁亦辞还有邓柔清各自的保姆车。   薛思婉刚刚道了声谢没接梁亦辞的伞。此时她的保姆车到了,雨势也见小,只是稀稀拉拉地落几滴,便径自借着屋檐去姆车的后备箱取自己的行李箱。   走下台阶的时候,即便不想听到,还是没有办法关闭耳朵。   所以听见邓柔清在问梁亦辞:“刚刚伞没有给到我。那现在可不可以帮我搬一下行李?我的行李太多了,我实在有点搬不动。”   薛思婉走到最后一节台阶。没有回头。听见梁亦辞淡声应了一声。   “行。”   她开了后备箱门,卯足力气一把将后备箱里的行李箱拎了出来。   利落地拖走,也利落地抢先装进另一台车的后备箱里。   然后打开了三号车的车门,径直坐进去。   眼不见心不烦。   车外林穆瞥到梁亦辞刚刚预备抬手帮忙的架势。一边儿将邓柔清的箱子往三号车后备箱里拎,一边儿叫苦不迭:“我操啊辞哥,为什么答应人的是你,干活儿的却是我啊?”   /   节目组安排的这辆三号车,除去主驾驶跟副驾驶还有被摄影老师占据的前排以外就只剩下两排座位。   中间一排有两个单独的座位。座位之间一个窄窄的过道。   这种商务车的标配。   除此之外的座位就是最后一排。   连排座椅没有空隙也没有隔断,大约能容纳下三个成年人。   薛思婉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第一个上车抢先就在中排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不看旁边的座位,静静看窗外。   后一个上车的是邓柔清,上车后说感觉薛思婉好孤单,她还是挨着她坐比较好,女孩子就是要排排坐,说不定她们今晚还能做室友。   薛思婉礼貌的应了声,突然想起上车之前宗珊对她的嘱咐。想想还是开口说:“刚刚听你说,大家都叫你邓邓,觉得很可爱。”   邓柔清笑起来:“谢谢,那你呢?怎么称呼你呢?我刚刚没有记住,太不好意思了,注意力全在梁身上了。不过你们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呀?他刚刚都没有讲别的,直接把伞给你,我刚刚都觉得好浪漫。”   “没关系,”薛思婉轻轻摇了下头,选择性忽略掉对方刚刚的另外一个问题,只是说,“我叫薛思婉。”   讲话的时候梁亦辞上了车。   气氛开始微妙,还好这个时候坐在前排的编导递过来一个iPad,解释说:“这一距离目的地有点远,怕你们路上无聊,大家可以看看你们彼此填的进入小屋调查表。”   这话一出来,薛思婉本能地咬了下下唇。   她对这一张调查表依稀有一些印象。记得上面的问题实在很多,她填到后面填得烦了,懒得用那种官方隐晦的回答方式,干脆都随心所欲地填了答案。   一旁的邓柔清已经接过ipad,薛思婉扫过一眼,页面刚好是她的那一页。   没等她开口,邓柔清已经惊讶地念出来:“身高一百六十八公分,体重四十六千克,天呐你真的好瘦哎。”   薛思婉张了张口。   又被对方抢先:“喜欢的男生类型……放纵、张扬、自由、热烈……真的想象不到你的理想型竟然是这一种诶,我还以为你很喜欢那种温温柔柔,很礼貌,很绅士的那一种。”   她默了默。   “随便填的。”   “哇噻那你有没交过这种类型的男朋友,跟这种男生谈恋爱一定很狂热很浪漫很昭告所有人的那一种吧?”   邓柔清满脸向往。   很狂热很浪漫很昭告所有人吗。   薛思婉没什么感情地勾勾唇。   恰恰相反。   “太久了,已经快要不记得了。”   薛思婉如是说。   这个问题似乎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邓柔清听完转头去问梁亦辞:“我看到网上对你的评价大概跟她形容的这种好像哦,你是不是就是这种男生,思婉,可以这样喊你吗?理想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哦。”   车子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抵达路口的时候,交通灯刚好变为红色。   刹车的时候,人的身体惯性向前,差点儿被安全带勒得透不过气。   坐在最后排的年轻男人不动声色的抬眼,往前一睨。   穿白色T恤的姑娘今天梳着高马尾,露一截儿细长的脖颈,被她自己的长指甲抓过,莹白的皮肤表面落下一根长长的红痕。   好像很脆弱。   一碰就伤。   让人没来由生出些破坏欲。   ……   “思婉,可以这样叫你吗?理想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哦。”   邓柔清的话犹在耳边。   薛思婉未加思索,脱口便缓缓说:“那天随手填的,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落雨的车玻璃倒影里。   她窥见男人眯了眯眼,须臾,往身后的靠背上倚。   /   后来的话题里,梁亦辞没什么兴趣。照旧靠在后座椅背上阖着眼,一个字儿没应。   薛思婉跟邓柔清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几句,不知什么时候也就这么到了目的地。   下车的时候倒是先下了车。   还不知道是不是弄错了一下车就从后备箱里把薛思婉的行李箱给拎走。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出去几十米了。   作者有话说:   压抑就会疯魔……两位迟早要疯,快了快了   再次抱歉来晚了,刚刚才写完,一百个红包致歉感谢在2022-07-26 02:15:21~2022-07-27 04:1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桃音海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淮风迟辞、hollon 2瓶;桃音海、youyi、Mint、柏林少女、桑延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她跟别人不一样”   林穆刚刚坐梁亦辞那辆保姆车紧跟着节目组的三号车出发, 没成想雨太大看不清路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超了车,到节目组安排的民宿时候三号车都还没来。   他在民宿里面跟同公司的夏歆寒暄了两句, 正往门口走, 就见梁亦辞拎着一黑一白两个行李箱,正随手把手机装进裤子口袋里,风风火火地来。   这边的雨势是收一些, 但还是稀稀零零落着雨点。   林穆看着梁亦辞从那条铺满鹅卵石的小石子路上走过来, 雨落到他头上,他像是五感俱失,任由它们将他碎发跟衣服打湿。   林穆愣了下才迎上去, 往对方身后的方向张望两眼,才开口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其他人呢?”   他说完这话还没等梁亦辞开口,又扫了眼对方手上拎着的两个行李箱, 接着问:“这回怎么做个人自己答应的活儿自己给人干了?”   林穆是在说刚刚梁亦辞答应帮邓柔清搬行李, 转头却眼也不抬地使唤他来搬的事。   “啧啧,还挺主动帮忙,怎么了辞哥,凡心动了?”   梁亦辞抬了下下颌,   狭长眼尾漫不经心地乜过他, 少顷径直提步越过去, 只撂下一句:“你在这里多废话一句,就能更早一天看到梁弥声跟谢闻远复婚。”   这回换林穆好半晌没说话。   他在淅淅沥沥的雨里愣了两三秒, 才问:“什么意思?”   连开口声音都弱掉, 远不如刚刚, 中气十足。   梁亦辞已经走出去老远, 听得这话脚步未停。   “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是什么意思?弥声跟你说什么了吗?可看她之前的态度,不是说什么都不可能跟谢总复婚吗?”林穆一路小跑着追上去,“辞哥你别走那么快啊。”   “嗯,那我走慢一点。”   一路进到了民宿的住宿区,梁亦辞终于肯放慢步子。   他转回头来看了林穆一眼,似是而非地开口。   “估计等我过去的时候,梁弥声已经上了谢闻远的车了。”   “我操啊。”林穆当时就急了,一把夺过梁亦辞手里面的箱子塞给了正好从民宿里出来的许维扬,连嘱咐的时候都加快了语速:“去去去,快去帮你辞哥把行李箱放他房间里去。”   许维扬一脸懵逼的接过两个行李箱,反应了一下才问:“你们俩要去哪儿啊?这节目安排的是两个人一个宿舍,我看那个陈老师好像不大乐意跟我一个宿舍,正好辞哥咱俩住一屋。”   没等梁亦辞说话,林穆急的想赶紧打发了许维扬,直说:“随便随便,那就跟你住,委屈我辞哥一晚上。哎对了,黑色那箱子是辞哥的,白色那个箱子是那个什么什么清…”   许维扬挠挠头:“邓清清?”   他也没记清。   林穆拉着梁亦辞要往出走:“清你个头,反正给人放过去。”   “是薛思婉的。”梁亦辞重新在原地站定,难得有几分正色,“劳烦你帮忙放一下。”   然后就迎着许维扬一脸的“我懂了你们俩果然有一腿”的目光带着林穆出门。   出了门,避开民宿里随处可见的摄像机,林穆才开口揶揄:“我就说您老先生怎么今儿个还难得动了凡心了,主动帮人拿行李,还以为那个邓清清那种类型跟思婉挺像,正好是你的菜呢。”   雨声渐止,他们重新穿过那条铺满各色鹅卵石的石子小路,往民宿门外边的露天停车场而去。   刚刚来的路上就有编导跟他们说过,接下来到了民宿之后有两个小时的修整时间。可以自由活动,没有节目流程。   民宿外的不远处就是马路。   越往出走,两个人的脚步声就越被逐渐加重的汽车发动机声掩盖。   林穆在轰轰隆隆且时隐时现的发动机声音里,似乎听到这样一句。   “她跟别人不一样。”   她跟别人不一样。   林穆当然知道梁亦辞口中所说的这个她是谁。   他虽然嘴上这样玩笑,但是心里知道薛思婉对梁亦辞不一样。   从前那是怎么个片叶不沾身的主,到薛思婉这就彻彻底底收了心。这八年再追他追得哭天抢地的人,照样正眼都不给一眼。   其实他没有想到,从前八年对那段过去那个名字缄默不言的人,今天竟然破天荒的开了口说这么一句。   林穆沉默须臾,拍了拍梁亦辞肌肉匀称的手臂:“辞哥,道阻且长啊。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跟思婉就是天生一对。”   他在心里给乔衡道了个歉。   但就算是摸着良心说,他也是觉得每一次薛思婉跟梁亦辞出现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之间那种微妙的不可言说的气氛。   连他都有被感染到。   “得了你。”梁亦辞轻嗤一声,“少贫。”   “哎对了,你怎么知道弥声来这边啊?”   “不是你跟我说的么。”今天早上在车上,七点钟,他记的清清楚楚。   “那我今天看刚刚在那个拍摄点的时候她没来,我以为她不来了。没想到直接来这边。”   梁亦辞慢条斯理补上一刀:“更没想到还有谢闻远。”   林穆挠挠头:“这个是真的没想到。他们两个不是已经水火不容了吗?”   “离婚之前倒是真的水火不容。”梁亦辞不急不缓说,“现在离了两三年了,应该比之前好一点吧。我也不太清楚,他们又不一起出现。”   “那你说谢闻远他今天为什么会突然过来这边啊?”林穆凑过来问。   “我哪儿知道。”梁亦辞眼也没抬,“她微信只说她跟谢闻远在停车场,让我赶紧过去,没说别的。”   /   与此同时,民宿一墙之隔的停车场。   雨声渐消,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蜻蜓掠过地上积水,在水面上留下一道稍纵即逝的水线。   偌大个停车场,最抢眼的是西南角一辆银色迈巴赫,跟并排停着的一辆白色法拉利敞篷超跑。   车外一个高挑的女人。   穿一身黑白Chanel西装套裙,头发电成酒红色大波浪,抱臂站在法拉利边。   一身的贵气逼人,即使是站在停车场的门口也能一眼注意到她。   女人的对面,半米间隔的距离站着一位穿藏青色条纹西装的男人。   他双手插在西装裤袋里,矜贵又慵懒,正疏怠地垂眼在看红发女人。   两个人之间暗流涌动。   梁弥声随手按了下车子遥控器,锁上车。   明艳的双眸抬了一抬,睨了对方一眼。旋即又收回目光,没说半个字。意欲直接装作不认识了,从旁走开。   法拉利的车灯亮了又灭。   谢闻远比梁弥声还要高上一头。打从下车起,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这样垂眼看她,眼里全是她被风吹起的酒红色的发丝。   他想起来第一次见她是在梁家的老宅。   那时候梁大小姐明艳动人,声名在外。他去拜访梁父,无意中撞见了只穿一条白色睡裙慵懒靠在窗边喝咖啡的梁大小姐。   很奇怪。   他在那之前听过很多次,别人说起梁家有钱有势。   说起梁弥声聪明貌美,是名媛圈子里众人簇拥的天之娇女。   他没有什么感觉。   偏偏那天无意窥见她自在随意往窗边一靠,他突然觉得好像就是她了。   后来的事情不太美好。   就像她总是说谢闻远我们开始的不干净,那结束的时候,你还不想结束的干净一点吗。   ……   梁弥声意欲从谢闻远身边视若无睹地走过去。   谢闻远没拦,两个人就这么错过身去他才淡声开口:“现在,连个招呼也不打了吗?”   身后的脚步声果然停住。   下一秒梁弥声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那么,没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没有。”梁弥声背对着对方,声线听起来凉薄的不可思议,“如果不是偶然遇上,我甚至认为我们连见面的必要也没有。”   “你是这样想吗。”谢闻远笑一笑,不急不缓地转身重新走到梁弥声面前,“我自问那段婚姻没有任何对不住你的地方。”   “是吗?”   梁弥声也笑。   “商场可不兴老死不相往来的这一套。既然同在这个圈子里,你跟我,星娱跟天誉,我们至少还是合作伙伴。”   谢闻远挑一挑眉,“不是吗?”   “要是论起商场的手段,那还是谢总更胜一筹,我确实自愧不如。”   谢闻远未置可否,只是慢条斯理说:“不懂可以问我。星娱跟天誉的战略合作才刚刚开始。我跟梁总监,来日方长。”   梁弥声睨见正已在停车场大门边,抱着臂看戏的梁亦辞,翻了个不知是对梁亦辞还是对谢闻远的白眼。   “不好意思啊谢总。我弟来了,我还有这点正经事。就没空跟谢总来日方长了。”   话音刚一落地。   梁弥声就继续踩着她十公分不带防水台的高跟鞋迈开了步子,往停车场门边儿走。   未料刚走出去一步,鞋跟就卡在地板砖的砖缝里,她心思全在别处,完全不在脚下。这猛一被卡住,整个人猝不及防就失去了平衡。   谢闻远伸手过来扶。   梁弥声借着他手上力道重新站稳,不过在站稳的一瞬间就迅速将自己的手抽走。还当着对方的面毫不避讳地,用另一只手掸了掸被他接触过的手臂。   十成十的不给面子。   谢闻远见此情形倒也不恼。   只是在梁弥声重新抬步往停车场门口方向走的时候,也顺势跟在她旁边并排一同往门口走。   梁弥声走了两步出去就发现谢闻远还跟到了她旁边。她拧起秀气的眉头,冷横了他一眼。   眼里满写着,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被瞪的男人很快察觉到她的目光。   他淡淡地瞥过一眼,不急不躁地开口说:“前小舅子在这里,我既然来了,于情于理都该打一个招呼。”   梁弥声被这话噎得说不出话,索性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往梁亦辞那边儿去。   到了跟前跟林穆打了声招呼,便转眼看向一边吊儿郎当倚着门板的梁亦辞,劈口开始数落:“二十七八岁的人了,能不能站有站相坐有个坐相,你这样还是公司门面呢,我看选你当门面,这破公司迟早得倒闭。”   “梁弥声你气儿不顺别跟我这儿发疯,”梁亦辞意有所指地扫过对面的谢闻远,也没什么好气儿,“谁惹你找谁去。”   “你也少跟我这儿不忿,你们几个串通好了背着我接这个恋综的事,我还没跟你们算账呢。”   谢闻远从旁跟着一唱一和:“这么大的事也瞒着你姐,太不像话。我上回怎么跟你说的,你姐的身体不好,少惹她生气。”   “嗯。”梁亦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姐夫说的对。你惹我姐生气的时候,她那三四年都没骂过我一句。”   ……   这一场从一开始气氛就很微妙的对话,很快就被梁弥声强行结束。   她没搭理谢闻远,拉着梁亦辞跟林穆往外走。   出去的时候,林穆很有眼色地说自己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给他们姐弟两个留下单独说话的空间。   小路边只剩下姐弟两人。   梁亦辞这才散漫开口:“怎么跟谢闻远一块儿来,你们俩约好的?”   “谁跟他约好的?这个世界上是没男人了吗,我要约人约谁不好还要约谢闻远?”   梁弥声讲话永远的直白,一针见血。   “哦。”   梁亦辞随口应了声,像是没什么兴趣再问,抄着兜继续往前走。   “还有,梁亦辞,你别张口闭口谢闻远,谢闻远的喊人家全名,人家多少比你大几岁,你这样出去礼貌吗?”   “那叫什么,”梁亦辞对此不以为意,“姐夫?我记得之前叫姐夫你也挺不乐意的。”   梁弥声无话可说。   “那你随便吧。对了,反正你要上节目了,又开不着车,把你那几辆车给我开开。”   “钥匙在阿穆那儿,你自己找他要。”   “你车怎么了。”   “还不是为了过来看你啊,来的路上跟人撞车了。现在出点小问题,一会儿还得送去维修呢。”   梁弥声白他一眼,语气倒真没什么责怪。   “跟人撞车。那你还能过来这边不用去处理纠纷啊。”   “……”   “我撞的谢闻远。”   梁亦辞舌尖抵了下左腮。   不知道说什么。   梁弥声说这次特意到这边来看他是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跟他讲,所以他们回去的时候,在这周边绕了一圈儿。   不过梁弥声说的那个正经事儿就是她给他谈了一个高奢代言,广告档期随对方定。梁弥声来通知他,随时准备上通告。   还说他现在事业做的不错,可以选择发展的面多了。   梁弥声对他的要求也可以放宽一些,就连他来上这种恋爱综艺节目,她都没有太过追究。   但是还是要提两个要求。   第一,绝对不可以当转型做歌手。哪怕他梁亦辞哪天饿得要去搬砖锄泥了,也不能当歌手。   第二就是不管之后的工作重心要放在哪一边,在大事的上面还是要听她这个经纪人的安排。   说起来就这么点儿事儿,两句话就解决的问题。   但是他们两个已经选择了绕一大圈的路线,俩人各怀心事,后面只能沉默着走完。   一直到这么一大圈终于要绕完,眼见着就要到民宿门口的时候。   沉默了一路的梁亦辞才出一口气,低声启唇问:“姐你是真的很讨厌谢闻远,是吗。”   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一开口就把话题放到了这个问题上面。   他们姐弟两个性子所差无几,看似张扬直接,实际上会在一些深入的问题上面羞于启齿。   所以在梁亦辞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梁弥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下意识说。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谢闻远?”   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谢闻远。   ……   梁弥声默了默。她这个弟弟还真是跟她一样。   都很擅长一身见血。   她还是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将问题重新抛回去:“怎么突然这样问?”   一旁的梁亦辞没有抬眼。雨后飕飕的风迎面吹来,他衣襟兜着风,被吹得鼓鼓。   “因为很讨厌他。所以,避之不及。所以装作不认识。所以他碰你一下都要赶紧厌恶地躲开。是吗?”   梁弥声别开眼。   看着马路上往来如云的车流,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对弟弟这个问题又否定又肯定。   最后撑着自己作为姐姐的面子开口说:“是啊,很讨厌,讨厌得要死。就像你说的那样,如果不是讨厌他,为什么要装不认识,为什么要避之不及,为什么……要分手?”   很讨厌。   讨厌的要死。   因为讨厌,所以要装不认识。所以要避之不及。所以要分手。   所以原来,是讨厌的吗。   /   下了节目组的三号车。   薛思婉看到自己的行李被梁亦辞轻巧地拎走,已经走出去数十米。   她想过去追的时候,却被突然间响起来的手机消息提示音打断。从刚刚那个自然公园餐厅那边离开的时候,周小檬不准备过来,所以把她的手机又塞给了她。   可能是之前周小檬给她的手机开了机。   现在手机她的口袋里,猝不及防地响起来。   薛思婉知道当务之急是她的行李箱还在梁亦辞的手上。   可是自打第一道微信提示音响起来之后就不断有新的提示音进来,她被一声又一声的振动音吵得不胜其烦,这才边往民宿里边走,边掏出手机看消息。   发消息过来的人毫不意外是她妈穆美玲女士。   除此之外还有他的弟弟薛思典。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竟然还有乔衡的消息。   经过了上午化妆时候穆美玲那一通电话,她不怎么想再去看有关家里人的任何消息。   所以第一个就打开乔衡的对话框。   【思婉,有点意外,刚刚接到你妈妈的电话。她说你弟弟预备结婚,想到上海定居。所以想先到这边看房子,然后希望可以顺便到我们医院来做一下婚检。】   【你妈妈说当年我们会分手,她觉得有点可惜。其实我还挺开心你妈妈会打电话过来叫我帮忙。】   【我这边当然是没有问题。安排一下婚检很方便,一切交给我来安排。不过我想到你妈妈直接来跟我说,我在想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知会你,觉得应该问你一声。】   乔衡发的消息是语音消息。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温柔和缓地讲话,几乎所有人在认识乔衡之后对他的评价都是四个字,温文尔雅,如沐春风。   薛思婉没有想到她打开乔衡的对话框看到的内容竟然会是这些。   她在弄懂对方的意思之后,连拿手机的手都开始发抖。   穆美玲跟薛建华这肆无忌惮的手又要开始伸到她身边的人身上吗。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   她刚刚进影视圈的时候,他们就偷看过她签约的合同,记下了张岚的手机号码。   薛思典考大学的时候成绩很一般,想走捷径。她不肯帮忙,也根本帮不上这个忙。他们就把电话打到张岚那里去,说你们混娱乐圈的人最有人脉,我们家思婉在你的手底下当艺人,这么点小忙你不会不帮吧?   那天岚姐给她听电话录音,她羞耻得困窘难当。   把穆美玲薛建华薛思典他们所有所有的联系方式删除拉黑之前,第一次隔着电话跟穆美玲谢斯底里地大吵了一架。   穆美玲那天骂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自私自利的东西。   薛思婉挂了电话以后忍着眼泪哽着声音不住地给张岚道歉。   说真的很对不起岚姐,给你添这么多麻烦真对不起。我真不想才刚刚进公司,什么工作都没有做好,整天给你添麻烦。对不起,我甚至不知道怎样给你道歉才足够。   虽然这件事情后来张岚在三跟她表示,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并且这根本就不是她的错。可是薛思婉还是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后来穆美玲他们还是不断通过各种途径,用各种方式来找她要钱。   闹得最严重的一次是他们找到了公司。说薛思婉这个不要脸的小杂碎,在这么大的公司当演员,挣了数不清的钱,半毛钱都舍不得给父母弟弟花,还他妈是个东西吗。   那次张岚特地帮薛思婉找了个律师,拟定了纸上协议规定薛思婉每月会给父母固定数额的费用。但是对于弟弟她并没有赡养的义务。   从那往后倒是太平了一阵子。穆美玲薛建华他们偶尔会用爷爷奶奶生病等等理由额外来要一些钱,十次里面薛思婉可能也会额外给上一两次。   到现在也算是勉强的相安无事。   只是没有想到他们这次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乔衡的联络方式。   故技重施,再一次越过她去麻烦她的朋友。   薛思婉没拿手机的手垂在侧边紧攥起来,指甲深陷进手心,掐出几个深深的红色印痕。   她现在已经进到了民宿里面,虽然周围暂时没有扛着摄影机在拍摄的跟拍摄影。   但是肉眼可见,为了节目的安排,这个民宿的小院子里360度无死角地安装了很多的摄像头。   进到这里摄像头所拍摄到的内容很多都会作为之后播出的剪辑素材。   她尚存一些理智,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不过表情虽然勉强能控制得住,手却控制不住地仍在微微发抖。   她就这样用发着抖的手艰难地在手机屏幕上打了一行字回复给乔衡。   【对不起,非常抱歉,打扰到你的工作跟生活。我不知道他们会联系你,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到了你的联系方式。我真的真的非常非常的抱歉。还是要麻烦你一件事情,麻烦你删掉他们的联系方式。最好拉黑,不要再回复。剩下事情我来处理。再次抱歉。】   回完了这条消息,薛思婉就很快切出这个聊天框,先点进薛思典的聊天界面。   看到对方连着发来了几条消息,她看了眼时间,全都是一个半小时之前。   也就是她刚刚在录节目的时候。   【姐,妈说翻到了你的旧手机里面有你前男友的电话。就是那个之前我去沪市还见到过那个学医,家里很有钱的。】   【妈跟人家联系了一下,他很痛快就把婚检那事儿给解决了。姐你说你不靠谱,你的朋友倒还挺靠谱的。不过你有这么好的前男友,怎么混成前任了?】   【哦对了忘了跟你说,双双我们俩决定以后去沪市发展。这两天就直接过去,除了做婚检,还要看看那边的房子。妈说住酒店有点贵让我住你那儿。你记得把你那边收拾收啊,双双说了,她嫁到我们家可不是吃苦来的。】   作者有话说:   错别字已修改   感谢在2022-07-27 04:15:13~2022-07-28 00:0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柏林少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入梦 30瓶;柏林少女 20瓶;天天 19瓶;和我出逃 2瓶;落在雪山东、靳译肯靳译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薛思婉,你有我撑腰”   收到这样的讯息。   薛思婉深吸口气, 往上划了划聊天记录。   她跟薛思典不常联系,有时候几个月才讲一次话。   大多都是对方有事找她。   她看过那些或大或小的无理要求,在忙碌之余随手回复个她也帮不上忙。   反正不管她讲什么, 最后总会是薛建华跟穆美玲过来到她面前, 说弟弟这事真的很急你当姐姐的给想想办法。   她再拒绝。   他们终于把话题落在只要有钱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上面。   很久之前有次过年回家,她无意听到穆美玲跟二婶说,如果没有孝顺的女儿, 有钱也是好的。   她说的时候一脸的自豪, 也许他们,真的很信奉这句话吧。   ……   薛思婉关掉薛思典的对话框,将穆美玲的对话框打开, 入眼就是。   【思婉,刚刚电话里妈妈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给挂了?】   【你以前的那个男朋友真的不错, 特别痛快就答应我们帮忙解决婚检的事儿了。】   【不过也还好你们分手了,你现在可是大明星, 这身价以后再找个医生嫁了太亏。】   ……   薛思婉有点想笑。   刚刚上赶着请过人帮忙, 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别人的帮助,转头就讲这样的话。   乔衡对于他们来讲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尚且这样理所当然,这样没有半点感激之心。   难怪要觉得她这个“女儿”“姐姐”活该付出,活该把自己点着了去照薛思典的路。   翻来覆去地回想今天这件破事的经过,回想这么多年数不清的麻烦的事。   她有时候真的很希望哪天一觉醒来飓风越过太平洋卷到那座破败的小县城, 她一定毫不犹豫拉着薛建华拉着穆美玲也拉着薛思典跳进风暴的漩涡眼。   被撕裂也被毁灭。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破事占据心思, 人在民宿偌大院子里长而曲折的鹅卵石路上走得慢吞吞。   回过神想起行李的时候,连梁亦辞的影子也见不着了。   /   薛思婉又扫了一眼微信界面, 想不出回答。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小屋门口, 刚抬脚迈了一节台阶, 思绪猝然被一道陌生的声音打断。   一道女声小心翼翼。   “是小薛老师对吗?因为您来得最晚, 其他嘉宾的选房间环节已经结束,您的房间被自动安排在一号房。”   薛思婉抬眼看过去的时候。   三层台阶上面,穿一身黑白工作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微微躬着身在跟她讲话。   闻声,薛思婉暗自吸口气,稳住情绪方才温声开口:“好的,我都可以的,方便问一下一号房间怎么走吗?”   “您跟我来,我这就带您过去。”   薛思婉跟着小屋工作人员绕过迂回的廊道,走到一号房间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自己那个白色二十八寸大号行李箱。   孤零零立在房门边。   走廊里没有见到任何人。   似乎是注意到她在看门口的行李箱,小屋工作人员指了指说:这个是小薛老师您的行李箱吧?刚刚男嘉宾拿过来的,还给留了话。”   男嘉宾拿过来。   还给留了话。   薛思婉在原地顿一顿。   一号房的房门开着,窗子外灌进来风。   风声穿过回廊。   工作人员挠了挠头:“想起来了,是许老师,说晚上没事喊小薛老师打牌。”   风来了。   风又止。   她和缓地回应。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然后她推着行李箱进房。   她的室友是夏歆。对方人没在,出卖她的是摆在窗边床头柜上的Prada包包。   看来夏歆是选了窗边的床位。   薛思婉对此并没什么所谓,将行李箱推进角落里,自己便在靠门边的床尾坐下。   重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她想眼不见心不烦,可理智告诉她今天的事绝不能轻拿轻放。   乔衡已经回过来新的消息。薛思婉扫了一眼,明白大意是没想到他这么一问还真问对了,他是随时都可以帮忙的,况且只是举手之劳,不过既然她对这件事并不知情,商量好以后需要他还是可以找他。   乔衡周全礼貌得要命。   他这样的态度,她就更加愧疚羞窘。刚刚才给人连连道过歉,现在又一声声给人道了谢。   回复完乔衡还剩两块硬骨头。   她深吸口气,在薛思典的对话框里输入又删去。   最后剩下干巴巴的一句“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连自己看着都觉得没有任何威慑力。   她是不会说硬话,从小没被教育怎么拒绝人的人。   大脑里有声音在叫嚣着“算了就这样吧”“只要不理他就好了”“他来沪市她不讲地址他能怎么样”。   手指落在手机键盘上,脑海里却又响起另外一道声音。   很好听的男声,带一点点哑,散漫而惑人。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暴露家庭情形。   原因是他来找她,忘记了辅导员因为什么原因在了解她的家庭情况。   办公室的门虚掩,他在门外听了个尽净。   那天她发现他听见全部,困窘着见他。   他却毫不在意地一伸长臂把她往怀里一揽,说薛典典你是什么品种的大怂包,越软人越欺负你懂么。   他说他们下回再找你,你直说办不了做不到,告诉他们那废物儿子养大了也是浪费社会资源。   他说你怕什么,薛思婉,你有我撑腰。   ……   你怕什么。   薛思婉。   你有我撑腰。   这话说的时候到现在过去了两千多个日日夜夜。   现在响在她耳边还掷地有声,尤胜当年。   薛思婉一口气儿哽在喉咙里,突然间就知道要回复什么。   她手按在手机屏幕的虚拟键盘上,噼里啪啦指尖翻飞,只用了两分钟,一连发了很多条消息过去——   【做人贵在有自知的道理,如果爸妈没有教给过你,那今天我来教你。】   【第一,未经过我的同意私自翻我的私人物品,我想我保留有追究的权利。】   【第二,我身边的人不管是朋友、前任、工作伙伴……请你明白,他们是跟我之间存在着社会关系,他们跟你、你的父亲、你的母亲本质上都没有任何的关系,更遑论可以求人帮忙的程度。所以他们不管是学医学法,有钱与否,家境如何,都跟你们没有任何一毛钱的关系,请你们不要打着我的旗号去要求我的朋友帮忙,这是天底下最不要脸的事。】   【第三,你跟你的女朋友或是妻子要到哪里发展跟我没有关系,你们不管是在这座城市里暴富发财,还是风餐露宿,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第四,我的住处是我的私人住处,请不要到我的住处打扰的日常生活。】   【第五如果你们所谓的准备到沪市发展准备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买房子生活是先掏空家里所有的钱,然后再等着我去出资,那我今天就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将上面所有的消息都一股脑发给薛思典之后,薛思婉将手机开了个静音随手丢进自己牛仔半裙的口袋里。   不想再因为破事影响自己。   /   薛思婉刚刚闭目在床上休息不过两分钟。   刚刚被她关上的房门就被人从外边儿敲响。   她说了请进。   然后宗珊跟她的跟拍摄影,还有节目组的副导演吴辉一个接一个地进来。   薛思婉还懵着。   就见宗珊已经站到她床前,轻巧地将她人从床上拉起来。   然后没等她问就说:“思婉,我没想到咱节目还真有单线任务,这一段要录下来,你需不需要我叫化妆师过来补补妆。”   薛思婉被宗珊从床上拉起来,懵懵地摇头抬眼问什么单线任务。   宗珊意味深长地笑一下:“思婉,实在很不幸,吴导挑的你做任务,任务卡纸都在这里,目标是让所有男嘉宾对你感兴趣。”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8 00:03:20~2022-07-29 03:3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柏林少女 35瓶;瑾奕 3瓶;youyi 2瓶;和我出逃、沈_困困不倦倦.、安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放着,我来”   “思婉, 实在很不幸,吴导挑的你做任务,任务卡纸都在这里, 目标是让所有男嘉宾对你感兴趣。”   宗珊意味深长地落下这话, 说完还转头瞥了吴辉一眼。   一举一动都在提醒薛思婉冤有头债有主,吴辉想出来的损任务要算账就去找吴辉,不要殃及池鱼。   薛思婉人还懵着, 听这话又转头去看吴辉。   对方讪笑着挠挠头, 在床边椅子上落下座方才开口:“思婉啊,上午那个事儿实在是误会、误会啊,但是我这心里想起来总是不得劲, 这不一有好事马上想起你来了。”   吴辉说的那个“上午的事”显然指得是吴辉在她隔壁包厢里说她这人性子太淡估计不管跟谁放一起都不会有CP感的时候很不巧被坐在隔壁包厢的她本人听到的事。   至于“一有好事马上就想起你来”,这福气……薛思婉有点无福消受。   这种无福消受的感觉, 在接下来她看到节目组的任务卡的时候尤为浓烈。   这个发放任务接受任务的过程需要拍摄下来,用于之后节目的后期剪辑。   是以宗珊打电话叫来节目组的跟组造型师, 给薛思婉整理过妆发以后, 吴辉跟宗珊出去又重新进来。   有摄影机架在边儿上,宗珊再开口的时候连语气都变得官方起来。   “思婉,以下是独属于你的X单人保密任务,不可告知除你本人以外的任何嘉宾哦。”   薛思婉点点头,温声应下来:“好的。”   “好的, 现在开始派发任务卡。”   宗珊说完, 从军绿工装马甲口袋里摸出三张卡片,一齐塞到薛思婉手里。   薛思婉扫过手上刚刚被塞进来的三张卡片。   看见上头依次写着——   “任务一, 与被选定男嘉宾在摄影机范围内任意部位肢体接触。”   “任务二, 写一张约会纸条, 在其他嘉宾没有发觉的情况下, 将纸条塞到被选定男嘉宾的口袋里,邀约其当天拍摄结束之后私密见面。”   “任务三,赠予选定男嘉宾任意一件礼物。”   薛思婉看完卡片上的内容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宗珊,对方一丝不苟地进行补充解释:“任务要求是三项任务必须全部做完,没有其他任务选项,每个任务你可以自由分配嘉宾,同张任务卡不可重复使用。收到每位男嘉宾两条语音,则任务结束。”   这个条件听起来实在颇为苛刻。   薛思婉略一思忖,问宗珊跟吴辉让她做这么多任务有没什么任务奖励。   对方想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薛思婉趁势提出在整个录制过程中实现她一个小愿望,看对方犹豫她还顺势补充讲说不会超出节目规则。   这才跟吴辉一拍即合。   /   一号房间在这家田园风小民宿的二楼。   楼下大半个院子被开辟成花园,种了满园的红色风信子,已经到开败的时节,只剩下星点红色残影,一点余香和着暴雨过后潮湿的气息一同进了一号房间大开的窗子。   吴辉跟宗珊他们从一号房出去之后,薛思婉在夏歆没放东西的那张床上躺下来,想小憩两分钟,没料就这么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窗外一片混沌的深蓝,她鼻腔里满是风信子的花香,整个人陷入睡眠之后特有的精神迟钝中,不知今夕何夕。   房间里喇叭响起来的时候她给吓了一跳,到广播的第二遍才勉强听进去。   “各位嘉宾请注意,各位嘉宾请注意,请各位于二十分钟后,北京时间19:20到大厅集合。”   七点半,到大厅集合。   薛思婉瞥了眼腕上女士手表,看到时针指着七点钟,才反应过来刚刚广播里是说于二十分钟后到大厅。   她今天真的有够迟钝。   出门之前她把勒了一天的高马尾放下来,用解下来的皮筋随手把长发在后颈卷了个蓬松的低丸子头。   她头发有点自然卷,脸颊两边两缕刘海自然地垂坠,整个人看上去慵懒又温柔。   她刚刚那一觉睡得脑子锈到是真的锈到,好在没把最重要的事儿忘了。   吴导给的那个任务,其中两张任务卡都需要提前准备。薛思婉从一号房出门之前抽了张面巾纸撕下一小条写上“结束后后院见”几个字随手折成一小块塞到自己牛仔裙的口袋里。   然后翻遍行李箱才在给每位嘉宾都准备了的见面礼之外找出了一包水果糖。拎着给每位嘉宾的见面礼出门到大厅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来得差不多。   大厅里还是一张方形长桌。   远侧自东往西依次坐着方凡舒、陈笙、夏歆跟许维扬。   近侧则是邓柔清、梁亦辞……他右手边空了两个座位。   薛思婉抬手瞟了眼手表,七点十分。   她还以为她迟到了。   她走过去的时候大家正在聊天,热火喧阗的,她听到个尾音,似乎在讨论今晚留言的事。   许维扬往椅子上大咧咧一倚,张口就来:“不好意思各位,虽然本人机智又帅气,但我已经有了我的心动女嘉宾。”   夏歆在边儿上冷嘲热讽:“您这心动可真是不太值钱。”   “怎么会了啦,”看到许维扬捂脸辩解不出来,邓柔清开口解围,台式口音在人群里格外明显,“心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啦,大家都会心动,我今天也蛮心动了诶,夏夏你没有心动男生吗?”   “有,怎么没有,”夏歆往杯子里到了杯白水,随口回答,“今晚我就给他留一小时的言。”   心动留言的时限最多三分钟,夏歆敷衍得有点儿明显。   另一边的陈笙似乎也是刚刚到场,笑着吐槽:“这么快就想好给谁留心动留言了?你们年轻人进入状态真够快的。”   方凡舒偶尔插两句嘴,梁亦辞长腿交叠坐一边听着,半个字没讲。   薛思婉一来许维扬陈笙邓柔清还有方凡舒他们就招呼她坐下。她看着仅剩的两个座位,趁着许维扬招呼她,顺势坐到许维扬对面,桌子里侧的最西边。   跟左手边的人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   她别着身子,多一眼不去看。   落下座的时候有人问她手里提的什么,薛思婉才把手里的礼物袋子先分给坐对面的四个人。   到自己这边的两位,她顿了顿,用跟刚刚一样的,客气的,礼貌的姿态将袋子递过去,在梁亦辞伸手的时候迅速抽开手,若无其事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她目不斜视,温声解释刚刚的礼物。   “下午时候没来得及拿出来,是一个朋友自己的设计师品牌做的小徽章胸针,一点小小的礼物。”   她礼物发完没多久,另一边儿导演组开始派发合作任务。   “今天晚上的任务是大家一起制作一顿丰盛的晚餐,全部食材已经在餐厅准备好了,那么现在大家就开动吧!”   这间民宿的大厅说是“大厅”,实际上只是一个比较宽敞的客厅,旁边连接着一个开放式厨房。   如节目组所说,现在中岛台上已经放好了各种食材。   薛思婉起身的时候瞥见监视器后面的宗珊跟吴辉在给她使眼色,似乎生怕她忘了她的单线任务。   她比其他人慢了一步,走到中岛台前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开始苦恼于如何分工。   夏歆跟邓柔清表示从来没下过厨,陈笙说他来沪市这十年把这边的外卖都快吃遍了,梁亦辞说他来处理麻烦的食材,方凡舒表示自己只会做简单的减脂餐,许维扬就更甭提了大爷似的往旁边儿一坐说随各位使唤。   最大的问题是在场没人会做热菜。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只能薛思婉自告奋勇:“那就我来吧。”   她扫一眼节目组准备的食材,从蔬菜到禽肉再加上海鲜,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大家想吃什么菜呢?”   大家七嘴八舌在议论的时候,薛思婉不动声色地瞄过三个男嘉宾。   梁亦辞穿得还是白天的紫色无袖跟黑色长裤,上衣没有口袋。她迅速撤回眼,重新看向另一边,陈笙穿的是蓝白条纹衬衫,上衣的口袋在胸前,把纸条放进对方胸前的口袋这么大的动作很难不被其他人发现。   她不想这个任务搞得其他人人尽皆知,更不想不礼貌地把纸条放进对方裤子口袋里。   看了一圈最后能做这个任务的只有今天穿了件薄棒球外套的许维扬。   收回思绪的时候其他人讨论得差不多。   最后定下来要做红烧排骨、辣子鸡丁、麻辣小龙虾、酸菜鱼、清炒西蓝花、蔬菜沙拉还有糖拌西红柿。   主食是方凡舒要给大家做的三明治,凉拌菜也归她负责。   邓柔清说自己在家会自己做饮料还会调一点酒,包揽下来今天这顿晚餐的酒水问题。   另一边夏歆表示自己什么也不会,只能干点杂活,薛思婉说要不要你把菜洗了,她二话没说一副要把所有菜洗了的架势。   薛思婉站到灶台前。   紫色上衣的年轻男人在她旁边的水池前,她僵着身子,余光能窥见骨节分明的长指按着张牙舞爪的小龙虾,一折一抽,轻巧利落地收拾。   陈笙跟许维扬站在她对面中岛台的另一边,说今天随薛大厨使唤。   薛思婉回过神儿,指指旁边的案板:“那你们来一个人把排骨剁一下,不要太大块,一定要注意安全。”   陈笙领了任务:“我来吧,这小子忒不靠谱。”   闻言,薛思婉笑了下。   想到单线任务,她转身往身后调料柜方向去的时候顺带着开口:“还有一个事情,阿扬,你来剪辣椒吧?”   这话一出。   许维扬先是愣了下,反应过来的时候没忍住扬着嘴角笑了声儿,连姐也不叫了挠着头小跑两步凑过去。   薛思婉把手里的干辣椒袋子交到对方手上的时候,趁势将准备好的纸条塞进他棒球外套外侧的口袋里。   小龙虾尾壳碎裂的声音漏掉一拍。   洗菜池哗哗的水声听得人心烦意燥。   薛思婉给喜色掺着讶然马上要惊讶出声的许维扬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不要声张。   许维扬把四周张望了一圈才转回头来给薛思婉比了个“OK”手势,用气声说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半个姐字儿没提。   大家各自在忙的时候,薛思婉也在备料。   所有菜品的材料备好的时候,旁边陈笙的排骨终于算是剁完了。   人正站案板前等着验收成果。   薛思婉看了眼剁得大小参差不齐的排骨,敛眉笑了下:“陈老师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   “还有两条鱼需要片一下,我不太敢动,再麻烦一下陈老师好吗?”   陈笙硬着头皮:“我尽力试试。”   瞧出来对方的为难,薛思婉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塑料包装的水果糖,塞到陈笙手上的时候笑意浓浓:“陈老师吃块糖再去忙吧。”   话音刚落下,不知道哪个女生突然尖叫一声。   薛思婉看过去的时候,就见邓柔清指着梁亦辞,后者的左手指尖在淌血,剔骨的鸡腿被晾在一边。   其他人七嘴八舌。   “流血了诶,赶快叫医生过来。”   “这里医药箱有没有?先处理一下吧。”   “严不严重啊天哪。”   “……”   男人皱了下眉,放水冲了下血渍,低出一声:“小问题,不用大惊小怪。”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在往这边递医药箱,薛思婉抬手去接的时候被夏歆抢了先。   气氛开始变得微妙,其他人追过去看他包扎,薛思婉站在中岛台前思忖良久默默把他没剔完骨的鸡腿剔好骨切成丁。   炖排骨的时候时不时下意识抬眼去看。   还好她煮东西比较快,等其他人重新折回厨房的时候,她已经把排骨下锅炖上,辣子鸡炒完了出锅装盘,下一个预备做麻辣小龙虾。   不过做小龙虾的时候出了点问题。   考虑到嘉宾人数很多,节目组给的小龙虾也很多,刚刚那口炒菜的锅只能装下去一大半,做两遍不赶趟,民宿的服务生干脆给薛思婉换了口大了一圈的铁炒锅。   问题是这锅放这小灶台上有点儿大,需要人一手不停地扶着。   旁边没其他人,薛思婉干脆一手扶着锅,另一手放调料炒好,再关了火倒好宽油。   然后是下小龙虾,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小龙虾颜色变至大红的时候要放入一罐啤酒增香。   要放的调料太多,薛思婉刚刚把啤酒放在案板的另一边儿,正要伸手去够的时候听见脚步声凑近,然后是陈笙说:“好香啊,思婉我来帮你。”。   锅边的热气蒸腾,锅前人被炒开的辣椒呛得快要睁不开眼。   话音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感觉到有人走到身边。   薛思婉脱口而出:“陈老师,拜托帮我拿一下啤酒。”   无人应答。   眼看着火候要过,她忍不住自己伸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对方已经拿过啤酒。   左手握着的锅子因为她这个动作开始失衡,噼里啪啦油光四溅,满锅的滚油挣扎着快要飞溅出锅,薛思婉手背被溅起的油星烫到,险些惊呼出声。   这锅滚烫的油不论洒在哪里后果不堪设想。   薛思婉心脏狂跳,千钧一发的时候,左边手突然被人从身后握住,修长的大手完完全全掩盖住她的。   她看着四溅的油落在男人冷白的手背上,看着他食指还缠着OK绷,看着他另一手中指抵着啤酒罐身,食指一掰拉环,易拉罐就轻而易举地被单手打开。   她听见啤酒被倒进锅里的声音,听见其他人乱七八糟听不出个数的声音,听见自己的心脏还在狂跳。   被人拉着手腕扯到他身后的时候,她听见他说。   “放着,我来。”   作者有话说:   困得我一不小心把思婉写成霍音感谢在2022-07-29 03:36:10~2022-08-01 05:2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奈奈奈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nndme 20瓶;暴躁小许 10瓶;端猪蹄 9瓶;liar*kkk 5瓶;31763075 3瓶;袁又袁、你脸红什么、安安 2瓶;沈_困困不倦倦.、youy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今天玩得开心吗”   那天晚上后来特别热闹。   市郊小院美酒佳肴的气氛, 与声色犬马的娱乐圈不一样。   这些人每天浸染在纸醉金迷的名利场,难得有这样场合,大家看上去都兴奋而期待。   薛思婉刚刚虽然是说一个人包揽所有大菜, 从小龙虾开始, 她被赶到一边打下手,后面的收尾工作倒全是手指负了伤的梁亦辞做的。   吃饭的时候其他人聊得热火朝天,不时有人夸赞薛思婉手艺很好, 说她是被演艺圈耽误的大厨。薛思婉就笑笑说不敢当。   因为今天下厨煮饭, 她被安排在长桌东侧窄边唯一的座位。   其他人问什么她就回答,大多数时间在埋头吃饭。喧闹的声音中她听到好几次“梁”“梁亦辞”“辞哥”。   许维扬说你们能不能别都围着辞哥转,辞哥帅是帅架不住辞哥只有一个, 多看看其他人吧各位,别跟盘丝洞妖精似的可着辞哥一个人招呼。   话毕又一阵笑闹, 薛思婉背后正对着开到十六度的立式空调,南方潮热的初夏夜, 她被吹得四肢后颈覆上一层黏腻的凉。   许维扬给她夹菜的时候, 薛思婉抬眼道谢,瞥见桌子的另一边。   梁亦辞一边手肘抵着木质餐桌,背后是大开的窗,透进来的昏沉夜色将他背后浸没。他半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偶尔懒怠地侧目睨一两眼, 旁人问什么问题也只是很淡地应声一“嗯”。   薛思婉收回眼。   突然就觉得很好笑。   原来神让他们在八年后重逢, 就是为了给他跟她写这样一出结局。   ——坐在酒筵歌席沸反盈天的两端,安然静默, 对面不识。   /   晚饭过后的节目是到民宿三楼的露台听今天的心动语音。   听语音的时间被节目组安排在晚上十点钟, 晚饭结束的时候距离听语音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薛思婉回到房间先冲了个澡, 沉溺在蒸腾的水汽中, 冲完的时候还有点懵,下意识挤了一大泵卸妆慕斯,扑在脸上才反应过来过会儿还要录节目。   卸妆慕斯绵密的泡沫占据她大半张脸,看样子这妆容是保不住了。岚姐又不在这边管着她,她索性抹匀了泡沫卸了妆。   出门的时候随手把今天穿过的衣服丢进民宿的洗衣机,担心雨后夜里凉,从行李箱里翻出来一套黑色竖条纹的长袖长裤居家服换上。   她把半湿的长发拢在耳后,出门之前扫了眼门口的穿衣镜,整个人看上去素净又温柔。   薛思婉这次去得还算早。   穿过一层老式外环绕铁艺楼梯去到那个花团锦簇的露台上时,邓柔清跟陈笙已经在了。旁边有摄影机在拍,她想到节目在录,想到自己的单人任务还得继续,努力让自己插进另外两个人的话题中去。   开始的时候只他们三个人在,薛思婉这种不擅交际的人应付得十足吃力。后来人来齐了,场面重新热闹起来,她才算是没那么难受。   七个嘉宾在露台上围成个半环形而坐,中央放了个编织玻璃几,节目组把他们的手机背着面放成一整排。   听语音的顺序是由节目组定第一个人,第一个人听完以后叫其他人,往后依此类推。   薛思婉左边是邓柔清右边是许维扬,始终半低着头,没去左顾右盼。   节目组选定的第一位方凡舒,跟方凡舒选的邓柔清没有收到语音,略显失落地重新走回自己的位子。   邓柔清选的人是薛思婉。   薛思婉站起身的时候捋了下垂落的发丝,照旧半垂着头,走到小几边的藤椅上坐下。   她将耳机线接通到贴着她头像的手机上,手机里热恋信箱显示有新的语音,没有显示条数。   她想因为今天吴辉派发给她的单线任务,跟那两位男嘉宾都有了接触,甚至那些任务要求,或许会被看作很明显的暗示。   所以她今晚会收到语音再正常不过。   如果真的一条语音都没有收到,那才真是她的失败。   无意地扫过一眼坐对面正等着她听语音的人们,在触及那点危险的身影时,敏锐地收回眼。   薛思婉按通了语音键。   声音透过入耳式耳机,传进她狭窄的耳道里。   嘟嘟的两声过后,传来字正腔圆的男声。   “思婉,我是陈笙。在台里做节目,做活动主持,不瞒你说,单是我们见面那次跨年夜,台里就来了近百号艺人,我以为我们也只会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没有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缘分,一起参加这档节目。”   “其实我因为做主持,需要保护嗓子,从大学开始到现在已经有十年没有吃过水果糖了,今天吃到你给的糖,原来糖的味道真的很好。”   因为做主持,需要保护嗓子,所以戒糖十年。   薛思婉听陈笙这样说才突然反应过来,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   做这个任务之前,她在自己的行李箱里翻来覆去,除了那一包水果糖,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当作随手的小礼物的东西。   做任务的时候送糖果想也没想第一个排除掉梁亦辞。   因为他是歌手,要保护好嗓子。   因为记忆的本能始终在告诉她,爱他女孩那样多,他不会看到什么也做不好的她。   不过没有注意到陈老师的职业,这样贸然的送不合时宜的礼物。   现在还收到对方这样诚挚的感谢,她觉得好过意不去。   该找时间,跟陈老师说声抱歉。   这段语音放完,没等薛思婉想好什么时候给陈笙道歉,耳机听筒里自动播放器,下一段语音。   “阿婉,有没有人这样叫你?既然你叫我阿扬,我想我也应该用对应的称呼。这个语音整的我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不会说话了……那我就不废话了,长话短说,明天一起出去玩,怎么样?如果你觉得可以那你就……唉,算了算了,你还是别回答了,惊喜,就当明天的惊喜。”   这两条语音都有一点长。   薛思婉坐在这而听了半天,底下其他嘉宾嗯开始窃窃私语。   “思婉怎么去了这么久诶?该不会是收到三条语音吧?”   “我的天,这才第一晚就三条语音,还让不让人活了。”   “等等,三条语音的话,那就是…梁也录给她了?”   “……”   被夏歆没什么好气儿地打断。   “你们这么好奇,要不你们上去帮她听听?”   薛思婉却在语音结束的空档里听到了她们刚刚的窃窃私语。   邓柔清说梁亦辞该不会也录给她了吧。   她不大自然地勾勾唇。   手已经伸过去扯耳机线。   左边耳机落下来的时候。   突然听到右边单声道,低沉的,态度暧昧的,意味不明的一句。   “今天玩得开心吗。”   接下来从藤椅上站起身,走回自己刚刚的位置,薛思婉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没去看他。   身边的人问她怎么去了那么久,真的是听到了三条语音吗,她一边敷衍地应声,一边随手指的陈笙让他下一个上去听。   五月初沁凉的夏夜不知何时开始发闷,她燥得扯了扯居家服的V字衣领,没有什么心思去回答其他人的问题。   正出神。   陈笙那边设备不知出了什么问题,突然就开了语音外放。   薛思婉温吞的声音几乎能让在场每个人听到。   手机扬声器里传出她在说陈老师如果可以明天要一起出去吗。   空气终于闷燥到极点。   猛地响起一声轰隆巨雷,过白的闪电映上在场每一张哑口无言的脸。   薛思婉触及闪电光影下那双阴鸷、放肆,又疯狂的眼睛。   耳边不停地响起他问的那句。   “今天玩得开心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1 05:29:00~2022-08-06 00:4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lue、奶糖、阿仙、奈奈奈町、水月、5584955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焦糖月亮 20瓶;暴躁小许、52945523 10瓶;端猪蹄 7瓶;你脸红什么、三岁就很酷、安安、冰初 2瓶;Yoghurt、Rain.、L-边白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不是爱抽么”   雷声之后晚间天气的势头开始不妙, 接下来的环节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加速。   薛思婉浑浑噩噩地听完,连后面其他人怎样听的语音都搞不大清。   终于捱到导演组宣布今晚收工,她第一个重新穿过淡漫着锈味的铁艺旋梯回到房间。   没有想到刚刚那一趴不算完, 摄影组收工之后, 另外两位女嘉宾还跟着夏歆到了她们的房间。   稍作安宁的世界又重归聒噪。   邓柔清凑到她床边来追着问:“思婉,快说快说,梁真的给你留语音了吗?还是说他今天晚上谁都没给留啊?”   “不过我是觉得像他这样的男生, 他这么酷诶, 节目刚开始没有给女生留言是很正常的啦。”   那时候薛思婉正坐在自己床边,摸出自己的手机无意识地随手翻看。棱角分明的手机边框硌在手指细嫩的指腹,烙下浅浅印痕。   听到邓柔清这话她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   兴许是她们出去三楼露台之前关掉了房间里的空调, 从窗外换进来的空气潮湿闷燥,连带薛思婉自己也没来由发躁。   她抬眼看对方, 听不出情绪地反问:“是吗?”   她是温柔没脾气的典范,饶是没什么表情地说话, 兴许让人也不会觉得她有情绪。   对方便如此, 接着滔滔不绝。   “当然了啊。梁这样的男生真的很少诶,对啦思婉,你跟他你们是不是之前认识的,他今天还叫朋友帮我拿行李了,以为他会给我留言的。所以在想如果他今晚给你留言了是不是因为你们朋友的关系啊, 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只是觉得,你真的不是他的菜啦。”   突如其来的一番话。   房间里另外两位都因为这番话默契地不再言语。   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只是觉得, 你真的不是他的菜啦。   ……   薛思婉在心里暗自咀嚼着邓柔清的话。   她不急不缓地从旁拿过空调遥控器, 手上用了力气, 开关键差点被按到无法回弹。   她莫名觉得躁意更甚。   这样的话她不是没有听过。   甚至是听过数不清多少次, 从他的朋友,他的前任,他的众多的追求者,还有更多不胜数的迷妹,从那些她不知姓甚名谁的无数男男女女嘴里,听到过,无数次。   那个时候的她跟他,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每一次其他人或明或暗地提起,她脑海里总有一道疯狂的声音在叫嚣着,吵嚷着——告诉他们,告诉其他人,梁亦辞喜欢她,爱她,只爱她。   每一次话到嘴边,又被理智固执地收回。   午夜梦回翻来覆去,一遍遍为此懊恼和失落。   可是下一次,还是说不出他爱她的话。   她那时候不是很会凭空讲谎话的人。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梁亦辞一次也没爱过她。   ……   “不是他的菜么……”   她低声喃喃着咀嚼邓柔清的话。   “我是感觉他可能会喜欢更有性格一点点的女生吧,”邓柔清笑了下,接下来的话听起来更加意味不明,“在车上的时候都没见你们讲话,那看起来就是不来电喽。”   “原来这样就是不来电。”薛思婉蓦地也跟着冷笑了声儿。   她不是八年前逆来顺受的薛思婉,她依旧温柔依旧和缓,却不是依旧处处委曲求全。   情绪横冲直撞着涌上心头,关于她跟梁亦辞的问题,她这次不想忍耐,不想遮掩,所以脱口而出:“可他留了语音给不来电的我。”   终结了这个话题。   邓柔清从她房间出去的时候脸色难看得要命。   薛思婉忽然觉得自己那忍气吞声做小伏低的前半生算是白活了。   /   夜半零点的时候林穆蹑手蹑脚上了三楼露台。   果然在檐下找见蹲坐在台阶上的梁亦辞。   他穿短袖短裤,冷白修长的四肢暴露在凉且黏腻的空气里。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大到暴雨,现在势头还好,不过檐下年轻男人伶仃坐着,身体衣裳都不知何时沾上细密的雨珠。   “可算找着你了。”林穆说。   梁亦辞微阖着眼,眸色晦暗:“大半夜的,找我干什么。”   “您也知道大半夜啊,大半夜还不睡觉。”   “睡不着。”梁亦辞声音带点儿夜晚特有的哑,“还有烟么。”   一地的烟头,他还要烟。   林穆自知拗不过他,从兜里摸出半包烟塞人手上,借着梁亦辞的火自己也点上一根。   一口呛人的烟气吸了又吐,他才重新再开口:“怎么又睡不着,因为思婉?”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   梁亦辞这回看也没看他,烟管烧下去半根,才听见他问:“你有事?”   “能有什么事,关心关心你。”林穆闷闷道。   又是沉默,长久的沉默。   沉默一根烟的时间,才又是林穆忍不住说:“你这身体多少也注意点,钱挣不完烟抽不尽,人薛思婉好端端在那,你别他妈给自己先折腾死了。”   那年梁家出事,梁亦辞又跟薛思婉分手。   很长一段时间他像要把这世界上的烟抽尽酒喝完,深更半夜他人事不省地被送到医院,大夫说小伙子硬是喝到胃穿孔命不想要了是吧,你们家属怎么看着人的。   当年意气风发的梁大少爷几无生息地躺在床上,像是连求生的欲念也没。   这场景林穆后半辈子一刻也不想再他妈回想起。   仅剩的半包烟又被抽完。   梁亦辞碾灭烟头火色,似呢似喃:“不在了。”   “什么?”   他自嘲地笑一声,眸色比晴雨不定的天还要阴。   “她不会在原地等我了。”   /   第二天的天气情况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气象台的天气预报显示大雨会从昨晚持续到今天凌晨,可是一直到上午九点,暴烈的雨势也未见半点儿停息。   大伙接连收到航班因天气延误的信息,节目组不得不临时宣布下一站暂时去不了。然后决定顶着巨大的损失利用今天的时间在小屋里多拍一些素材。   所以一大早嘉宾就接连被拉去备采。   薛思婉一连被拉著录了三段采访,中间还特地换了衣服妆造,等到折腾完被放出来自由活动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间。   兴许是看到他们这些人实在是不擅长煮饭,节目组这回没再为难他们,午饭时间一到已经让民宿的大厨弄好了一大桌子菜。   还好昨晚饭菜已经被洗劫一空,要么今天放在这桌上实在相形见绌。   午饭的时候梁亦辞又缺席。   今天早饭已经缺席过一次,许维扬说他还在睡,午饭又缺席的时候其他人又问跟他一屋的许维扬,得到的答案是辞哥说了不想吃。   午饭结束的时候人群散去,摄影老师也抱着设备准备休息。   薛思婉正要进到回房间的长廊,见到走她前面的许维扬被人拦住,那边两个人的对话无比清晰地传过来。   先开口的是许维扬:“诶呦穆哥,找辞哥啊?”   “那要不然我找你啊?”林穆当头给了许维扬一个爆栗,再开口之前似乎往薛思婉的方向看了眼,“你辞哥一天没吃饭我可不想看着他饿死了来给他收尸,来问问他吃什么。”   许维扬听这话挠挠头问:“好家伙,辞哥是不是不舒服啊,中午我叫他感觉脸色有点不大好。”   “这不废话么,”林穆声音蓦地拔高,“谁一宿不睡觉淋半宿的雨刚还跟着做了几个小时备采还能好啊。”   薛思婉被窗缝里吹进来的风扎到了眼,难捱地揉了下。   几米之外的对话被全数收入耳中。   风号雨骤的冷雨天里,这情况听起来有点儿糟。   /   晚饭的时候倒是终于见到了梁亦辞露面。   他穿一身单根白袖线裤线的黑色运动套,长袖长裤。冷怠地倚着窄巴的木质靠背,神情恹恹。   他坐在长桌西侧正中,邓柔清坐他身边。   薛思婉于是想也不想往长桌还有一个空位的东侧走,没成想被突然横冲直撞出来的许维扬抢了位子。   她不动声色地吸一口气,只好坐到还空着的,梁亦辞的右手边。   落座后气氛不宜觉察地改变,他跟她两个人之间这不到五公分距离中流动的空气里,满载静默的气息。   吃饭的时候陈笙cue流程:“没想到今天的行程会取消,我本来觉得挺可惜,结果这一天跟大家在一块相处,真的很开心。白天的行程没去成,今儿晚上咱说什么也得喝两杯玩点儿游戏吧?”   许维扬第一个响应:“什么游戏?”   “经典饭桌游戏,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陈笙看样子是接了任务,脱口就说。   另一边夏歆抱着臂摇了摇头:“还能再土点儿吗?”   薛思婉坐在自己位子上没讲话。   不知道从哪边有人递过来酒,余光里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压在开瓶器上稍一用力,怠懒地开掉国产生啤的盖子。   她挪开眼,酒瓶却在下一秒钟被放置到她的面前。   窗外的冷雨像是不受控。   挣扎着往下落。   薛思婉吸了吸气。   想起午休的时候她赶在林穆之前端着吃的去找他,刚好透过他房间虚掩着的门,看见他对递过饭菜的邓柔清说谢谢。   ……   她把刚刚被放过来的酒瓶重新放回到他面前,一眼也没有看过去。   真心话大冒险在这个时候游戏开始。   游戏方式是击鼓传花,节目组那边儿安排了几段几十秒的音乐,传的是一支快要开败的红色风信子,音乐停的时候花在谁的手上就由谁接受游戏惩罚。   其他几位嘉宾嘴上叫着这游戏太土,玩儿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兴。   几轮下来陈笙说了自己从没跟人说过的秘密是喜欢裸/睡,夏歆的微博头像已经换成许维扬的丑照,许维扬闹着说这特么真的不是在惩罚老子吗?   梁亦辞看上去没什么兴致面不改色地连干三杯。   林穆在底下看得忍不住闹动静提醒,连肺管都快顺着嗓子眼咳出来。   酒过三巡,游戏也过了好几轮。   已经看上去有些蔫吧的红色风信子终于砸在薛思婉手里。   她瞟了眼手心那抹热烈的红,说:“我选真心话吧。”   话音刚落,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提问:“那就说一个关于你自己的,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关于自己的,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   这样的秘密,其实有很多。   不过似乎,都比较见不得人。   她停下来想了想,终于避重就轻地温声开口:“我是烟/民。”   话毕收获监视器前后数不清的讶异目光。   她有预感。   节目播出的时候,她会被岚姐追杀。   大伙儿都在讶异。   许维扬看上去对她抽烟这事很感兴趣,兴奋地问:“我嘞个去,真没想到阿婉这么温柔的妹子也会抽烟,阿婉你平常都抽什么烟?”   自打昨晚的语音留言之后,许维扬就对她改了称呼,叫阿婉。   听上去有一点怪,她其实更习惯对方喊她婉姐,不过没有纠正的必要。   “比较杂,”薛思婉想了想,“十几块一包的会随便抽一点。”   “嚯,你可太随和了,下次一起啊。”许维扬说完还不忘转头冲着导演组,“导演这段回头播出的时候掐了啊,青少年导向不好,我俩成年了没啥事哈。”   薛思婉还是第一次收到一起抽烟的邀约。   听上去有点儿莫名其妙,她想默默揭过去的时候脑子里不受控地循环播放那声浅淡的“谢谢”……   停顿了须臾,她满面欣喜地回应:“好啊,求之不得。”   话音落下的时候身侧男人酒又滚过喉,咕咚着极速通往烈火灼烧着的胃。   /   许维扬似乎真的对薛思婉抽烟的事儿还挺感兴趣,晚饭结束大家一起收拾碗筷的时候又凑到她身边儿说以前抽过一个外国女士烟,水果味带爆珠可甜了你肯定喜欢,就是可惜忘了叫什么了。   薛思婉问是不是万宝路的哪一款,对方拍了下额头恍然大悟说没想到你这是行家啊。   跟许维扬的笑闹的时候她无意瞥见几步外一身黑衣的男人抄着长裤口袋往走廊去,背影有种说不上来的落寞。   落寞。   薛思婉摇头笑了下。   她是疯了。   疯了才会在他身上看到劳什子的落寞。   /   兴许是接连的雨天搞得她人有些闷得心情欠佳,又兴许是被许维扬关于烟的话题勾起来瘾。   薛思婉趁着晚上的节目录完,一个人溜到唯一没监控的三楼露台,避着风点了根忘了哪回路边随手买的黄鹤楼。   暴雨不知什么时候停掉的,余下屋檐积水淅淅沥沥。   大概是不习惯这烟,薛思婉第二口就被呛到咳得昏天暗地。   意识清明之前,眼前模糊地晃见黑衣高瘦的影子。   她有些发懵,分不清是真是幻。   下一秒被人猛地握着手腕扯过去,后腰抵上檐下窗台,她才清楚地看见梁亦辞皱着眉,眼神晦涩地凝视她。   双手被男人手心炙烫的温度桎梏住,整个人也像是被桎梏住。   眼睁睁看着他从她手里捏过烟,看着他掀了掀眼,毫不避讳地吸了一口。   薛思婉呼吸被卡在喉咙口,整个人僵硬地顿在原地。   手不知什么时候被放开,男人的长指滑到腰,掐着。   再然后是唇齿的胶合,他衔住她的下唇,惩罚似的渡了口烟进去。   看她脸色涨红,他笑得很浑,话也很浑。   “不是爱抽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6 00:43:31~2022-08-08 01:0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奈奈奈町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秋 3瓶;冰初 2瓶;Yoghur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可我只有一个薛典典”   他们紧挨着。   这样近的距离, 抬眼能窥见男人侧颈深褐色的痣,跟下颌骨骼分明紧绷的线。   男人浪荡的话沿着呼出的气钻进她的耳廓里。   惩罚似的问她,“不是爱抽么”。   说话的时候。   他跟她唇齿上沾染着相同的烟气。   生疏而又暧昧。   两个人很近, 又很远。   隔着无以言说的, 怪异的距离。   一切来得让薛思婉始料未及。   推开眼前人的时候,他修长的手还掐在她不盈一握的腰间,掌心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让她腰上的肌肤灼痛发麻。   薛思婉不单推开梁亦辞, 还夺回被他掠走的烟。   远方天幕沉成不够怆俗的深蓝, 天边吹下来深蓝的风挟持着她手上呛人的烟进到她明澈的眼睛里。   两眼被烟呛得红痛酸涩,泛着不争气的泪意。   她别开眼,顿了一瞬又仰起头, 一错不错地仰视眼前的男人。   瘦了一些,眼睛晦涩一些, 头发比以前长染成醇浓的深咖,依旧夺目逼人, 让人疯狂让人觊觎让人百爪挠心的魔力不减当年。   薛思婉抢在自己眼里氤氲起模糊的水泽前开口:“你干什么。”   “梁亦辞, ”她不易觉察地哽了下,重逢后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你干什么。”   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的。   男人脸上浑透了的笑意被收敛起。   换成紧皱的眉跟微眯的眼,沉着声反问回来:“你说呢。”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毫不避讳地看她, 四目交接, 勾起张牙舞爪意图交融的虚无火焰。   薛思婉终于败落地别开眼,冷笑了声。   用她现在所能听起来最平淡无波的声线说:“你对所有前女友, 不, 所有, 暧昧过的对象都是这样吗?”   她胸前的衣领被风吹得来回在前襟跟锁骨两头拍打, 梁亦辞有一瞬间失神,回过神来险些被她气到发笑。   “你呢。”他收起晦暗的目光,很沉地嗤笑一声,“原来你不单有阿辞,还有阿衡阿扬,还有……他妈的陈老师。”   他这样讲。   薛思婉猛地就想起他身边从来络绎不绝从来吵嚷围绕的莺莺燕燕。   横着一口气在心口,她忍不住一字一句反唇相讥:“比不上你,要我来数数吗,舞蹈系的林木子,数学系的程菁……放下大小姐身段追你的夏歆,第一天认识就到房间给你送饭的邓柔清,你身边的女孩来来去去,从来多不胜数,不是吗。”   薛思婉只是其中的,微不足道的一个,不是吗。   她这样问他,也问自己。   她依旧跟往日一样缓慢的语速,语调却失了柔和。   话带了刀,刀刀刺出血。   带刀的是她的话,刺出的,却还是她的血。   他被气得发笑,语调低而涩:“你觉得她们对我很重要么,名字都记得这么清。”   “我不该记得清吗,”她今晚像全身生了刺,不复温柔,“你可以有林木子,可以有程菁,我当然也可以有阿扬,可以有陈老师。”   “……”   这次他不再回答。   然后是沉默,良久的沉默。   “你当然可以有。”后来他在这个问题上宣告投降。   薛思婉却毫无胜利的喜悦。   又是沉默。   窒息一样的死寂。   好久好久,呼啸的风声里,她听到男人低沉的轻喃。   “可我只有一个薛典典。”   ……   “你喝醉了。”   她看过去,是醉了,醉得眼眶发红。   不是醉了,怎么说出这样的醉话。   “醉了。”梁亦辞自嘲似的重复一声,下一句顺了她的意转掉话题,“薛思婉,你够清醒。”   ……   够清醒吗。   她如果清醒,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清醒,就不会单顾着说话忘了手上还燃烧的烟,更不会被爬上手指的火烧到还愣愣地捏着烟嘴。   直到烟嘴被抢过丢掉,火熄灭在积水的露台上。   她从露台离开前甩开了对方拉着她的手。   走之前只撂下一句话:“梁亦辞,其实我跟你,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们都没必要冷嘲热讽,不是吗。”   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也不需要冷嘲热讽。   她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他说的清醒。   薛思婉从三楼的露台离开得太快,兴许是脚步落在旧式铁质楼梯发出的噪声有些大,盖住了其他声响,她一路快步停也未停。   三楼露台上年轻男人收回看向楼梯口的沉鸷的目光。   掌中被烧红的皮肤被紧攥进拳心,他吸一口气,猛地挥向一边。   一阵剧烈碎裂的声响。   他觉得。   快要失控了。   /   民宿一楼。   薛思婉放轻动作打开一楼房门之前,看到门缝里洇出空洞洞的黑色。   没有开灯,万籁俱寂。   她推门进去刚坐床边,差点儿被突然打开的灯闪到眼。   看向光源的时候,她看见夏歆倚在床边看着她。   薛思婉按了按心口。   淡声问:“吵醒你了吗,不好意思。”   “我在等你。”夏歆掀眼看过来。   薛思婉眉心微拧:“等我?”   “你去见梁亦辞了。”夏歆直截了当转了话题。   你去见梁亦辞了。   是笃定的语气,不是疑问。   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这样讲,这个屋子里装着节目组的摄像头,薛思婉没说话。   “他亲你了。”夏歆又是笃定的一句。   薛思婉瞄一眼摄像头,指示灯是灭掉的状态。   “什么。”她继续装傻充愣。   “我看见了,”夏歆不给她这个装傻的机会,径直说,“二楼楼梯拐角的窗户,能看见三楼露台,我看见梁亦辞亲你,原来他那张谁也瞧不上的脸上还能有那种,被激发欲望的表情啊。”   这是夏歆跟薛思婉讲话最多的一次。   她不明白对方这么直白挑破的目的,人还提着警惕:“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你是他女朋友吧?”夏歆直接问。   薛思婉否认得也直接:“我不是。”   “别急着否认,”夏歆重新打量过她,“他有一个很重要很在意,念念不忘的女朋友,是你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8 01:01:23~2022-08-12 01:3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lue、50411879、班盛^^、奈奈奈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2869479 11瓶;星河几重、茉莉蜜茶、litchi. 10瓶;十五、梦秋、安安、晶晶 5瓶;youyi、小点点 4瓶;肆壹 3瓶;你脸红什么、袁又袁 2瓶;sphy、白哥家的小狗、Yoghur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你们睡过吗”   “他有一个很重要很在意, 念念不忘的女朋友,是你吧?”   ……   很重要很在意。   念念不忘的女朋友。   薛思婉很想说是,不过她连自己都骗不了, 也懒得跟夏歆说谎。   所以直说不是。   对方倒也没揪着这个问题继续, 只是扯过去个枕头垫在背后,顺势换了个看起来更舒服的姿势,挑眉问:“没有其他约会了吧?”   薛思婉掀了被子坐到床上:“没有了。”   “那聊聊?”   薛思婉颔首:“聊什么, 梁亦辞吗。”   这是八年来她第一次在其他人面前堂而皇之地提起他的名字。   就像今晚是八年来她第一次当面喊他一样。似乎有些事情只要开了个头后面就不再困难。   今晚实在有太多的破例。   夏歆也点头:“对, 就聊他。”   她们两个之间接近于陌生人,能聊的好像也就只有他。   “嗯。”薛思婉没置可否,只是这么应一声。   “你们怎么认识的?”夏歆问。   “大学, 同校。”薛思婉答得不急不缓,话毕将问题抛回去, “你们呢?”   “在一次晚宴,那时候我还没入行。”   “哦。”薛思婉淡淡应声, 兴致缺缺。   不过夏歆看起来乐此不疲, 她还有下一个问题:“你们在一起过?”   “没有。”关于这个问题,薛思婉答得向来干脆。   对方似乎不大相信:“没有。”   “对,没有,”她拢拢碎发,补充, “或者说, 算不上。”   “为什么?”   “说来话长。”   “那算了。”   听到这声“算了”,薛思婉以为对方也觉得她的回答很无趣, 决定结束这个不那么友善的话题。   她把填充得鼓囊囊的软枕放平, 躺下之前问:“睡觉?我关灯。”   对方也跟她一样拉下枕头, 看样子是准备睡觉。   薛思婉按了下床头边的大灯开关。   “啪嗒”一声脆响。   世界重归黑暗。   薛思婉阖上眼。   突然听见半米之隔的另一张床上, 刚刚已经缄默不言的夏歆再度开口。   “你们睡过?”她问。   很冒犯的问题。   薛思婉顿了须臾,开口之前,却听对方兀自又说:“算了,看他那样子,不用想也知道了。”   薛思婉无言,没应声,闭上眼假寐。   她想快点结束,荒唐的一天。   房间里沉默良久。薛思婉背对着夏歆侧卧,压着的胳膊酸痛发麻,她依旧困意全无。   好久好久,久到她觉得夏歆一定已经睡了。   才喃喃说:“睡过的,又怎样呢。”   话毕觉得不够,又温声徐徐地补充:“只是睡过的关系。”   这话与其说说给夏歆,不说说给自己听。   她说完有点晃神,莫名觉得涌上来方才久等不来的困意。   没有想到夏歆还没睡。   对方在她话毕的两秒钟后接口:“猜到了。”   “嗯,”薛思婉低声应,“所以,不用把我当假想敌。”   夏歆笑一声:“你也一样,我跟他可是清白的关系。”   “知道了,”薛思婉快睁不开眼,“睡觉。”   不过对方似乎并不准备就此放过她,在她说了睡觉之后又开口:“等等。”   她快睡着了:“什么?”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嗯,什么。”   “一千只千纸鹤,是你叠的,是吗。”夏歆问。   ……   一千只千纸鹤。   薛思婉一瞬间困意全无。   千纸鹤是大学的事情。   夏歆怎么会知道千纸鹤,精准的,一千只千纸鹤。   “你从哪里知道的?”她忍不住反问。   “果然。”夏歆笑,长长地出一口气。   窗玻璃噼里啪啦地响,这窗子是特殊的隔音材质,平时听不见民宿外马路喧嚣,噼里啪啦的雨击打玻璃声传进来,可见雨势之大。   “还说你不是。”   “他应该,很爱你吧。”   夏歆的声音被雨声吞没。   薛思婉没听清,她在想千纸鹤,半晌才钝钝问:“什么。”   “没什么,祝你俩早生贵子吧。”夏歆给今晚的谈话收尾。   薛思婉没去深究对方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她想起刚刚提起来的一千只千纸鹤,很傻的一件事。   她因为家庭的原因,从小就是很现实的人。   年纪小的时候就经常被人说心思老成,思虑很多,比同龄人想得多之类的话。   这样的话听得多了,哪怕一开始她自己并不这么觉得,后来也被说得信了。   于是用这样的标准要求自己。   要成熟,要懂事,要谦让,要周全……   更重要的是,要脚踏实地,不做无谓的幻梦。   所以同龄的女孩子在课余追星,游戏,看言情小说,她从未参与。   看着女孩子们或是狂热地追剧追演唱会,给遥远的idol打榜控评,在宿舍里课桌上贴满漂亮的海报;或是大半个班级的女孩子传阅同一本流行小说,然后自习课间激动地私语说世上一定有属于我的肖大神。   这样的时候。   薛思婉总是会低头看书,思绪却回不到书上。   后来上了大学。跟她关系最好的室友姜卉卉不单是个追星狂魔,还追星追文两把抓。   有阵子她喜欢上一个作者,通了三个宵把人家所有书看完,完事后一个劲给薛思婉安利。   盛情难却。   薛思婉终于还是看了那本书,时间太久了,故事情节已经记不大清。   只记得有一段是女主的家乡流传着一个风俗——想念远方的亲人、爱人的时候就折千纸鹤,纸鹤会把思念带去,远方的亲人爱人会听见你的声音,纸鹤会带着他们平安归来。   故事中的女主人公给远隔千里的男主人公折了一千只千纸鹤,她的丈夫果然平安归来。   薛思婉那时候被她跟乔衡,跟梁亦辞的三角关系,被她跟梁亦辞见不得光没有定论的关系,折磨得快要疯魔。   那时梁亦辞他们的乐队到北京演出,她一整个期末周一字没看,折了一千只纸鹤。   把最后一个纸鹤放进透明玻璃瓶里的时候,她接到梁亦辞的电话。   听筒里烈风瑟瑟,少年喑哑的声线恣肆着传来:“知道我在哪儿吗?”   薛思婉记得北方冬夜的风就是这样呼啸、冷冽、不留情面,试探着开口:“北京的机场吗?”   “我在你宿舍楼下。”他笑。   她没反应过来:“啊?”   “啊什么啊,”梁亦辞没好气儿,说完又笑,“不下来看看吗?”   薛思婉这才反应过来。   天寒地冻,忘记拿外套,一身珊瑚绒睡衣趿着拖鞋就跑出去。   楼门口路灯下,一人一摩托,满身都是昏黄色的光。   大概他看她站着愣半天,跟一二傻子没差,咬着指尖的位置把手上的机车手套扯下来,张开手臂冲她笑。   薛思婉就趿拉着拖鞋一溜烟跑过去,直撞进人怀里。   那天他说北京的演出很成功,哥几个饭店庆功呢爷偷了阿穆摩托跑出来的。   她问他这样跑出来真的没关系吗。   他放肆地扬眉:“我管他有没有关系。”   梁亦辞手冻得发红,她看得有一瞬失神,很自然地生出想帮他焐热的想法。   手伸出去这样做之前,对方偏头垂眼来看她说:“薛典典你这么没良心,来看你就没点儿反应?”   像玩笑。   不是责怪的语气。   “要谢谢纸鹤。”   薛思婉两手绕过去勾着对方的脖子,很轻,蜻蜓点水一样在他薄唇上碰了一下。   再说话的时候是用气声。   “阿辞。”   “也要谢谢你。”   谢谢你回来。   也谢谢你会来。   很久很久以后的后来,薛思婉因缘际会结识了当年那位作者,茶余饭后聊起那个千纸鹤的风俗。   作者想了好半天,勉强解释出她那阵子赶着交稿,千纸鹤的事是为了凑字数编的。   后来,薛思婉也过了那个对千纸鹤带去思念的说法深信不疑的年纪。   可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整个冬天,沪市最冷的那个晚上,风尘仆仆的少年把她搂在怀里,温热的气息从她颈窝边儿传来。   “思婉啊,想你。”   “很想你。”   似呢似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2 01:33:29~2022-08-14 01:3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奈奈奈町、LYZDW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YZDW 5瓶;31763075 4瓶;&、不想说话呀、晶晶、。。。。。 2瓶;纯净水、Echo、Yoghurt、西柚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或许她可以跟他保持那样的关系   兴许是入眠前一直在想纸鹤的事, 薛思婉睡着后做起梦,全是关于以前的事。   断断续续的,一个接着一个, 真实得不可思议。   /   梦境将时空拉回二〇一四年。   盛夏, 薛思婉入学的第一个暑假。   暑假酒吧打工的第一天,因为把老板的行踪告知了梁亦辞跟乔衡,薛思婉被事后解雇。   领班大姐把她放在酒吧员工宿舍里, 还没来得及整理的行李大包小包直接踢出门的时候,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   薛思婉似乎跟雨天相冲。   雷鸣电闪骇人的雨夜,她在员工宿舍空无一人的门口,体会了一回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后来还是陈湾姐冒着雨把她捡走, 陈湾姐只有很小的一把单人遮阳伞,往她这边倾斜, 陈湾自己那边就被雨浇得透湿。   陈湾就是林穆那时候的女朋友,大林穆一届薛思婉两届, 薛思婉大一那年陈湾已经大三, 在大学城最北边儿的卫校。   薛思婉之前去酒吧报道的路上撞见吵架的情侣就是陈湾跟林穆。   梦境是现实的投射。   薛思婉梦到陈湾,大脑潜层关于陈湾的记忆本能被勾起。   她记得陈湾跟林穆和大多数大学生情侣一样,大学一毕业就分手,抛弃学生时代放肆的爱意,清醒而现实地各奔东西。   五年前薛思婉收到陈湾发来的结婚请柬, 丈夫是个板寸微胖男人, 陈湾说他踏实务实她觉得这样就很好了,跟林穆在一起的时候她整天为生计发愁。   因为工作原因, 薛思婉最后未能到场, 满怀歉疚包了个大红包。   四年前陈湾发消息说生了一对双胞胎, 薛思婉激动得连连恭喜。   大约两年前, 陈湾到沪市找过她一次,似乎在跟丈夫闹离婚,没有感情的婚姻因为丈夫一而再的酗酒偷腥走上尽头。   薛思婉带陈湾去美容、购物、喝酒,晚上住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像那时候梁亦辞刚从学校里消失不见,陈湾姐无微不至地陪伴照料一样,她们希望彼此能好过一点。   有一晚她们喝得多了,薛思婉半梦半醒间听见陈湾呢喃哭诉:“思婉啊,你说我怎么就把日子给过成这样了,明明中学的时候成绩还不错谈了个恋爱反复折腾,最后只上了个大专。”   “大学跟林穆谈了三年,没想到毕业之后就是分手、相亲、结婚。恋爱耽误了我前半辈子,谈来谈去,最后却跟个最没感情的结了婚。”   “以前我很反对林穆跟梁亦辞乔衡他们那种家境优渥的富二代公子哥儿玩在一起,两个世界的人,他就算再蹦跶再怎么样,连人家世界的地板都摸不着。”   “后来才知道,原来有的世界踮着踮着脚,真的能够着。”陈湾说到后面开始哭,边哭边问薛思婉,“思婉你说会不会如果我再不服命运的安排一点儿,再努力点儿,再挣扎一下,现在也不会跟所有人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薛思婉告诉陈湾就算是现在也不晚,人生最有意思的就是有无数种可能性。   话题的落点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到了她身上,陈湾问她:“你呢,你现在能找到梁亦辞,你怎么想。”   薛思婉没有回答。   答案被埋在她那颗突然震颤不止的心里。   ——不敢想。   后来陈湾的丈夫跟婆婆抱着双胞胎找上门来,接了陈湾回去。   再后来就联络寥寥,几乎杳无音讯。   ……   薛思婉的梦境还停在雨夜里她被陈湾好心捡走。   两个人撑着伞拎着大包小包回去的路上陈湾就给林穆打电话让他赶紧滚去找他那些好兄弟住几天,她要带个女孩回来。   陈湾跟林穆的住处在大学城外围的一栋城中村自建公寓楼里。   石灰水泥粗制滥造的外壳,廉价的租金,这里是大学校园情侣跟考研党的圣地。   接了陈湾电话的林穆很听话跑出去找兄弟住,薛思婉跟着陈湾回家的时候压根没撞上。   很不好意思地借宿一晚之后,薛思婉在陈湾的介绍下租下了同一层楼的另外一个房间,三百块一个月的单人公寓,带独立卫浴。   听说是这栋楼里最便宜的房间。   因为空间很小,在楼道的角落,四面都没有窗。   住在里面像被关进暗无天日的罐头瓶子,间歇性感到窒息。   薛思婉的室友赵爽有一阵子沉迷学习给人算命,把她们宿舍里人算了个遍,说薛思婉下半年桃花朵朵开,转运遇贵人。   那个时候桃花开不开她不知道,只知道陈湾就是她的贵人。   一整个暑假,她没地方住,陈湾带她回去,介绍她租了房子。没工作,陈湾邀请她跟她一起去校门口的麦当劳打工。   她的世界单调乏味,跟陈湾同进同出的日子,她总见到不单调乏味的人。   梦中不比现实再苦再难只能咬牙硬撑着过,梦里的地覆天翻只在一瞬间。   场景不受控地极速转变,飞速转换成薛思婉跟梁亦辞那次印象深刻的见面。   那不是薛思婉在那个暑假里第一次见梁亦辞,只是大概,梦总在记忆的最深处摄取。   一个长空一碧,万里无云的盛晴天。   薛思婉住在那间没有窗子的房子里几乎不知日夜,早上一不小心起得晚,不想陈湾多等,她套上一件几乎遮住牛仔百褶裙摆的灰绿色宽松短袖,咬着一块吐司片,细白的手腕背后,边拢着头发边快步往出走。   出了门见到面。   陈湾笑说:“不用这么着急,现在出发也不迟到。”   薛思婉从善如流,乖乖点头应下,脚下的步子却没放慢。   沪市夏日的暑意从早到晚。   大概清早六点钟,蝉躲在湿漉漉的草里不停地叫,门外支起的早餐摊热气腾腾。   薛思婉还记得北方微凉的夏日清晨,一出门走进沪市蒸腾的暑气里整个人都有些恹恹。   她们租住的这栋自建公寓是最靠近大学城东门的。   宜大就在大学城东南角,薛思婉跟陈湾打工的麦当劳在宜大大门口的底商,从自建公寓出门左转,穿过一条绿化不错的小石子路,绕过一个开放式露天篮球场,再左转就是。   薛思婉三两口吃完了吐司片,陪陈湾在路边儿买了个手抓饼,去打工的路上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陈湾问薛思婉:“你上次说你从来没谈过恋爱,真的啊?你长这么漂亮,不能吧?”   “真的没有。”薛思婉笑笑。   “那你就没考虑过吗?”陈湾咬了一大口手抓饼,说话有点儿含混不清,“或者你就没自己喜欢过什么人吗?”   这个问题。   薛思婉没想好怎么答,不知不觉已经穿过石子路,路边就是露天篮球场。   一大早已经不少穿球衣短裤的男生在这里挥汗如雨。   他们在球场上颇为激动,讲话的声音此起彼伏。   “球传给我球传给我!”   “哥们,走步了啊,会不会玩啊?”   “这球就差一点!”   “我操辞哥!这么远你都能进???”   “……”   薛思婉看过去的时候,难得有风。   风扬起球场边老树的枝杈,荡起盎然绿色的波浪,也荡起球场上最惹眼少年额边的碎发。   薛思婉看过去,一眼就注意到穿红色球衣,头戴黑色发带的少年。   他投过球任由他人欢呼鼓舞,头也不回兀自走到球架下,冷白的长臂一弯,从场地旁边地上捞起瓶水拧开灌了两口,喉结接连滚动。   薛思婉忘记回陈湾的话。   直到球场上有人开始吹口哨。   有人大笑着说辞哥你可真够招人的,又有妹子看你。   梁亦辞懒洋洋掀眼看过来的时候,薛思婉略显狼狈地收回眼。   还好还算及时。   薛思婉微微失神。   旁边的球场不止一个场地,穿过球场的窄窄过道在球场正中,梁亦辞打球的场地在她左手边,此时,另一侧的场地沸腾的噪声传过来。   被她无意识地接收到脑海中。   “大中你不是要干活去吗?怎么还在这打球。”   “就是,赶紧去赶紧去,我来替你。”   “我这就走,几点了啊现在?”   “六点二十了还不快点,你不赶公交?”   “我草六点二十了,等等等等,我再投一个。”   “行了行了别催了,来球给你。”   “……”   旁边的陈湾久久没听见薛思婉回答,看过来问她:“思婉,想什么呢?”   薛思婉摇摇头:“没想什么……啊——”   右侧球场上猝不及防一球砸过来直冲面门,薛思婉没设防,冷不丁被这么砸中,整个面中疼得人发懵。   有那么一瞬间,除去疼痛丧失其他感官功能。   恢复之后听见身边的陈湾焦急地一遍遍问她:“思婉你没事吧?思婉?快让我看看。”   一道人影从她略显模糊的视线里闪过。   紧接着陈湾放大了声线:“哎你这人你怎么砸到人就跑啊?!”   薛思婉人还懵着。   借了陈湾的力站住,手捂着鼻子,连连摇头跟陈湾确认自己没事。   兴许是刚刚被篮球砸中面中,短暂的感官失灵,她没听见左边球场上男生们的话。   “辞哥你干什么去?”   “不打了吗辞哥?”   “……”   更没注意到一闪而过的红色身影。   所以她跟着陈湾继续往前走,在球场尽头绿荫深处,再度撞见梁亦辞的时候,她有些未明所以。   直到他提着刚刚跑走那男生衣服后领摁到她面前,开口撂下一个:   “跑什么。给人道歉。”   不容置喙的,隐含压迫的。   没有等到薛思婉回答,梦境就突然疯狂转换。   到他好几次去到她打工的麦当劳,跟不同的朋友,聊不同的话题,有时候会有女孩子,从没重过样。   唯一重样的倒是他每回从她手里接过小票的时候,都会很淡地道一声谢。   很淡很淡,礼貌、客气,而又疏离。   可是薛思婉还是记了很久。   最后一个梦是她梦到陈湾身边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女生。   知道陈湾是林穆的女朋友,搭着陈湾的肩膀问梁亦辞的事。   薛思婉从旁听着,莫名觉得心里不大顺畅,闷闷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   昨晚做的梦全都是以前的事,细节分毫不差。   一直到梦醒,她挣扎着坐起身,觉得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挖走,整个胸腔空荡得发疼。   兴许是刚刚的梦境作祟。   她突然升上来疯狂的想法。   她想去找梁亦辞。   昨晚他的反常行径什么意思她不是不懂。   或许他觉得寂寞,觉得无趣,想找人消解。   或许,或许她还是可以放下尊严,跟他保持过去那一种见不得光的关系。   她在心里退后了一步。   明知这样的一步之后就是一脚踏进深渊。   薛思婉还是惺忪着睡眼起身,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着一身睡衣踩着拖鞋急匆匆跑到他房间的门口。   门连敲了几声未得应。   她掏出手机翻了好几遍,除了多年前那个打多少遍也打不通的旧号码,她完全没有他其他的联络方式。   直到许维扬打开房门,她窥见梁亦辞的床上空无一物。   许维扬说阿婉你来找辞哥啊?他昨晚就走了,助理来把东西全都收拾走了。   ……   墙上的挂钟猛地在七点钟摇动钟摆。   发出空洞洞的噪音。   薛思婉几乎是僵在原地。   她没有想到。   不告而别。   又是不告而别。   薛思婉兀自笑了声。   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疯掉。   ……   她转身跑走的时间太急,没有听见不远处走过来的工作人员疑惑地聊起三楼露台檐下的玻璃为什么碎了。   说有几小块没被雨水冲刷过的玻璃碎渣不知道为什么染上了斑斑血色。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4 01:33:35~2022-08-17 01:4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光微凉じo ぴe、白瓷梅子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忽有童谣 30瓶;Seven、柏林少女 10瓶;一起逃吧 8瓶;聆听 6瓶;梦秋、Murmure.、安安 5瓶;千千玺、肆壹 2瓶;A5、Aurora、茉莉蜜茶、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看看其他的人   梁亦辞的房间空掉就像是散伙的预兆。   薛思婉从他的房间出来, 没有急着回房,兀自站到客厅的窗前看雨。   雨被疾风卷起,像灰白色的雾, 放肆狂浪地翻腾。   满园朱红色的风信子被暴烈的风雨击垮败落, 零落成泥碾碎作尘。   窗外的风雨声夹杂进电台女主持浓重的播音腔,她从雾气蒙蒙的玻璃反光里,窥见节目组副导演吴辉坐在沙发上抱着收音机叹气连连。   天气状况很不好, 她刚刚也听见收音机里的播报。   沪市气象台预计近一周内我市将有持续性大到暴雨。   所有航班停飞, 水陆交通都各自酌情叫停。   节目开始前薛思婉的团队跟节目组沟通过大概流程,知道整个节目的模式大概是户外旅行式,拍摄过程需要不断飞往各个站点, 再进行对应的具体流程安排。   这也是国内同类型综艺的主流拍摄模式,市场已有不少成功例子, 苏瑞做这个节目有他特别的地方,但是到底没跳出这个模子去。   不过现在, 什么拍摄模式什么节目流程都已经不重要。   现在不单天气情况糟糕, 连嘉宾也凑不齐全。   薛思婉回身缓缓看了正在叹气的吴辉一眼。   莫名地觉得,他们的节目,好像要拍不下去了。   ……   不知是她的预感太准确,还是一切大势所趋。   早饭之前陈笙背着行囊出来跟导演请辞,说天气最近都不会好, 这么干等着烧经费不是事儿。   他说他们台里领导有一档室内综艺想派他去救场, 问导演能不能放行。   不知是真是假。   陈笙离开之后,其他人开始蠢蠢欲动。   跟拍夏歆的摄像大哥跟导演说万一这一周大到暴雨持续不停, 那岂不是我们所有人要一周都等在这里。   见导演犹豫他还补充讲:“咱们人肯定是等得起的, 不过就三五天一礼拜嘛, 就是这经费实在太浪费了, 我想想都觉得心疼。”   这话出来,众人各自缄默不言。   节目组就暂时这么散掉了。   总导演亲自发话,节目暂停录制一礼拜,任何复工消息天气转好容后再议。   颇为正式地说完上一句,看转身欲走的人群,顿了顿闷闷又补上:“趁着现在雨小了,赶紧给你们助理司机打电话来接吧。”   /   薛思婉电话打给周小檬跟司机都没打通。   最后是岚姐亲自开车来接她。   今天没保姆车,张岚开得是她那辆沾点儿旧的深蓝色凯迪拉克SUV。   雨见小,薛思婉没打伞,顶着雨小跑几步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   在副驾驶位上坐好,薛思婉随手拨开被沾湿的发丝,看向张岚的时候,勉强提起点儿力,试图轻松地开口:“周小檬跟赵师傅的电话都打不通,你特地跑一趟,没耽误什么工作吧?”   张岚单手打着方向盘,右转弯的时候顺势看向薛思婉,不无调侃地说一句:“能耽误什么,接你还不是我的工作么。”   闻言,薛思婉笑了声:“那就辛苦岚师傅。”   路上张岚问她这两天的拍摄情况。   “这恋综怎么样,是不是挺好玩的?”张岚专注路况,时不时偏头看眼薛思婉,“嘉宾们怎么样?”   “挺好的,住在一起都很好相处。”   “男嘉宾呢?有没哪位戳中芳心啊,你现在的路线安全,谈恋爱我不反对的啊,你岚姐我不是什么老古董经纪人。”   “谢谢姐。”   “所以男嘉宾到底怎么样啊?”   “……”   薛思婉答不上来。   车厢里短暂的沉默。   张岚趁着红灯的空档侧目睨了薛思婉一眼,鸭舌帽檐在对方莹白的皮肤上投下一层浅淡暗影,张岚一直相信自己的眼光,薛思婉生得很漂亮,柔和得恰到好处。   不艳俗,不谄媚,温柔而又美好。   兴许是家庭感情一直都很不顺,她总下意识浅皱着眉,心事重重的样子。   现在网络上管这叫……张岚仔细想了想,对,破碎感。   薛思婉是某音投票内娱破碎感女明星的第一名。   “怎么不说话?”张岚看出来对方似乎真的心事重重,凑上去一些,忍不住问,“又在想你的Mr.right?”   她知道薛思婉有个念念不忘的男人,不过她们家女明星嘴严的要命,这么多年也只透露过寥寥数语,她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薛思婉闻言,看过去。   唇张了又合,最后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张岚最后扫过薛思婉的欲言又止。   她收回眼踩上油门,从对方的沉默中获得了答案。   看样子是猜中了。   车厢里沉默重演。   好半晌,薛思婉看着车窗外涌动的车流,低声转移掉话题:“节目组给放了一个星期的假,你准备给我安排点儿什么其他工作。”   张岚却突然开口说:“薛思婉我一直没说,做人不管是哪一条路,都应该向前看。你念念不忘的男人,说不定早女朋友不知道换了几个,值得你这么意难平么?”   “岚姐,我……”薛思婉话说到一半儿被打断。   张岚打断掉薛思婉的话,自己接过话头:“换个人喜欢吧,换一个人,说不定就豁然开朗。”   换一个人,说不定就豁然开朗。   她不否认岚姐说的是对的,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固执又偏执地不肯忘掉他,或许不会像现在,过得这样狼狈。   ……   只是薛思婉清楚地知道,她实在做不到豁然开朗。   更做不到…换一个人。   正不知说什么,放在挎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来电显示写着“乔衡”。   薛思婉没多想,接起来“喂”了一声。   听筒里响起熟悉又不无陌生的男声。   “思婉,是我。”   薛思婉启唇:“我知道,怎么了吗?”   “是这样,你弟弟发给我一些东西,我想问你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饭,给你看一下。”   “抱歉,他的事我……”薛思婉不想管,关于那家人的一切,她半点儿都不想管。   但乔衡说:“没那么简单,思婉,相信我,我们有当面讲的必要。”   /   薛思婉最终还是答应乔衡一起吃晚饭的邀约。   时间地点都是乔衡订的,在沪市最繁华的商业街顶层的露天西餐厅。   晚上八点钟,薛思婉到达目的地。   出门前她特地换了身宽松的T恤短裤,渔夫帽口罩素颜镜全副武装。   被服务生领到座位上的时候,乔衡已经在了。   依旧温文尔雅,在冲她笑。   薛思婉颔首,把挎包摘下来放在一旁,笑了笑,招呼:“好久不见。”   事实上半个月前刚刚见过。   只是她一时想不到其他的开场白,好在乔衡没反驳,淡声附和:“好久不见。”   然后是沉默。   薛思婉想开口打破沉默的时候乔衡将手机推到了她面前,开门见山:“现在是不是会比较忙?我长话短说吧。”   薛思婉张了张口,最后只说出:“谢谢,真的麻烦你了。”   乔衡摇头。   他真的开始长话短说。   他跟她说她弟弟薛思典其实在他们县城的二甲医院已经查过体,片子发到乔衡手上,他看过,也请肾内科的同事看过,确定患者肾功能出了大问题。   薛思婉坚持不想多掺和他们的事。   乔衡还是笑,他永远像没什么脾气,收回手机,温声说:“思婉啊,你拿我当什么人,拽你进火坑里吗?我只是想说,肾功能损坏到这种程度,不是先天性,后续的各种费用非常非常高昂。”   “即使你现在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有这次就会有下次。”   会有无尽的麻烦。   他们快要找上门来。   乔衡是劝她提早做好应对准备。   /   晚上的时候乔衡送薛思婉回家。   雨渐止,他们站在居民楼下低声告别。   无人注意到不远处树下角落里,年轻男人斜倚树边,手上刚点上根儿烟,冒着猩红燃点,地上满地抽完的烟头。   看着远处男女分开,乔衡形单影只走过来,梁亦辞碾灭烟,暗夜里男人声线沉沉。   “乔衡。”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7 01:45:55~2022-08-19 03:0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fzey、今天气了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JDW 10瓶;茉莉蜜茶 5瓶;梦秋 3瓶;Yoghurt、肆壹 2瓶;L-边白筱、白瓷梅子酒、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让你那么难受么”   薛思婉跟乔衡见面, 从他那里听来薛思典的消息之后,倒是没有立刻接到薛家人的电话。   她收到薛思典跟穆美玲的消息,是在几天后。   分不清几天, 困在暴雨天里, 所有工作被临时叫停。   薛思婉只知道那个昏沉的下午,她保持已久早睡早起习惯被打破,在迷蒙而又轰隆的暴雨天里一觉睡到下午一点。   醒来之后, 她光脚踩过白灰色长毛地毯, 殃殃拉开及地长窗帘,房间里终于透进亮光,有限的亮光。   她像整个人被浸在无边无涯满溢的深水里, 没来由的窒息发闷。   她最近的心情预感殊为准确。   觉得很闷,打开手机以后发现, 原来还可以更加的闷。   这几天在家里困着没有其他事,又不想被干扰到睡眠。   所以薛思婉的手机一直保持着静音状态, 现在她倚到床头, 按开手机看到微/信图标上刺眼的“99+”,本能觉得有什么不太好的事。   打开微信。   她收到很多很多消息,爆炸多。   来自很多人,圈里的圈外的,熟悉的不熟悉的。粗略扫过, 发觉不过是为着两件事。   薛家人为薛思典的事。   其他人为她上热搜的事。   没等薛思婉打开哪个人的对话框, 手机顶部任务栏跳出一个来自微/博的弹窗。   “爆!星娱新恋综预告上线,顶流男神知名小花疑似假戏真做!”   星娱、恋综、顶流、小花。   几个熟稔的关键词, 薛思婉几乎不用想, 也知道这条热搜大概就是跟她有关的热搜。   不过关键词这么明晰, 这么声势浩大的推送。   显然是节目组的宣发造势, 砸了大价钱热搜买到“爆”,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认识的人因为这个来找她。   正欲点进去微/博一探究竟,手机突然有一秒钟的卡顿不受控。   下一秒钟有电话进来,来电显示周小檬仨字。   薛思婉刚一接起电话,听筒里就传来对方激动的连珠炮。   周小檬就是这样,一遇到什么事情就会激动得没边儿,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极了薛思婉大学时的室友姜卉卉。   她们已经很久不联络了,偶尔听周小檬讲话,她还会有一点儿迟疑。   “思婉姐!你可终于接电话了,给你打了一上午的电话了,你再不接岚姐就要顶着暴雨杀你家去了!”周小檬讲话一贯的激动以及,一贯的不大抓重点。   薛思婉不急不缓地略过这个问题,直接问:“出什么事了吗?”   “出事了,当然出事了,天大的事,”周小檬声音拔高了一个调,“思婉姐你可上点儿心吧,岚姐说了这次绝对是你翻红的转折点!”   压根没红过的人,哪里来的翻红之说。   薛思婉兀自摇了摇头,不过她原本也不是什么心气儿高,立志一定要红到什么样的人,对这些也没什么所谓。   所以听周小檬这样说,她也只是继续问:“所以,是什么天大的事?”   周小檬在薛思婉问了两遍之后,终于说到了重点:“你跟辞哥一起上热搜了!双人热搜!辞哥这种腥风血雨的顶级流量这些年简直是住在热搜上,什么热搜都上过,但跟异性双人热搜简直屈指可数,数的出来的一共就两次,除了你这次还有一次是被夏歆倒追诶!”   最近周小檬追星追到梁亦辞头上,所以能说出这些话不足为奇。   可是薛思婉很清醒,清醒的知道,这些不过是节目组的宣传手段,可是宣传就是宣传,砸再多钱,买再多热搜,假的还是假的。   什么热搜,什么绯闻,都不过是假的罢了。   是以周小檬的话音落下,她只是开口说:“看来节目组是下了血本,对方的团队也答应这样炒吗?”   “思婉姐,格局小了啊,”周小檬不敢苟同,“岚姐都问过节目组了,他们真没钱买那么多水军通稿营销号,原本是预备买个热搜前十的,结果预告片发出去直接爆了。”   “那是我占了好大便宜,他……他那么大的流量,又不怎么上这种双人热搜,爆了似乎,也很合理。”   “我的姐,我说不清楚,你上微/博去看看就知道了,现在全炸了,你去感受一下,不过还是用小号看吧,我怕不小心看了评论私信,辞哥女友粉老婆粉问候你全家。”周小檬挂断电话前不忘叮嘱,叮嘱完又说,“节目组刚给岚姐打电话说要谈一下后续的问题,我先跟着过去,有啥消息微/信跟你说啊。”   “嗯,”薛思婉点下头,点完才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顿住动作温声冲对方说,“雨大,出行一定要注意安全。”   ……   薛思婉本想先看薛思典跟穆美玲发过来的消息怎么说,被周小檬这一通电话打过来勾起了兴趣。   所以一挂断周小檬的电话,就切进微/博的界面去。   点进热搜文娱榜。   果然如周小檬所说,“梁亦辞薛思婉”这词条登顶,后面跟着一个显眼的,紫红色的“爆”字。   除此之外,热搜榜从上到下扫过一遍,至少有五六个相关词条。   排在第二位的“跟女明星谈过恋爱的梁亦辞”,第五位的“顶流小花假戏真做”,第第十位的“热恋二十一天预告片”,第二十三位的“晋江娱乐圈文照进现实”,第四十位的“今年最好看的恋综预定”,四十二位的“梁亦辞眼神”……   这种热搜架势薛思婉不是没见过。事实上这在娱乐圈屡见不鲜。   她也不是没上过热搜,参加这节目,也不是没想过她会跟他一起上热搜。   只是节目组没通知过这么快就会放预告片,预告片的成片也没给她看过,只是太突然了。   只是……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原来有些事情真的发生时,要远比自己的臆想可怕得多。   薛思婉点进数据最爆炸的热搜榜第一名。   入眼可见的就是节目组官方微博放出的预告片,她看了眼发布时间是今天上午九点钟,现在下午两点,这条博文的转发、评论、点赞都已经是十数万的数据。   预告片并不长,大约是拍摄的素材有限,时长统共不到一分钟。   薛思婉看到预告片里有各位嘉宾的前采片段,有他们共同在第一个拍摄地点各自落座的场景,有人露脸,有人被打了码保持神秘感。   预告片的最后,梁亦辞看着一个方向,眸色炯炯,坚定不移地说“我是跟女明星谈过恋爱的,梁亦辞。”   配上躁动的BGM,她的心也跟着狂跳。   他身边的女孩从来多不胜数,比她漂亮比她优秀,比她性格开朗大有人在。   所以,不奇怪。   他跟女明星谈过恋爱,不奇怪的。   只不过她脑海里不知为什么狂闪着岚姐的话,值得吗。   薛思婉没细想。   点进到评论区,评论区的点赞量跟楼中楼回复量的数字,都大得扎眼。   前排显然是被赞上去的吃瓜网友。   【卧槽卧槽卧槽最后那个眼神,A到我了】   【所以梁亦辞到底跟哪个女明星谈恋爱了?我2G了??】   【现在恋综都玩这么大的?】   【这哥我之前一直get不到,这个片尾突然就日到了,垂直入坑】   【这颜……非粉都要进来夸一句绝世大帅哥的水平,内娱颜霸不是吹的】   【节目什么时候播啊啊啊!!能不呢超点啊啊啊啊!!这预告片绝了!!!】   【……】   再往后翻翻是数据也十分可观的唯粉控评。   【抱走辞哥,我辞哥独美,节目组恶意剪辑制造话题有意思吗?】   【从预告片就开始恶剪?bhys我哥就算是谈恋爱也一定是跟我,谢谢。】   【我哥看着一个方向就一定得是看着薛某吗,某家还能蹭得更不要脸点吗?】   【路人冲浪就冲浪别造谣,我哥是“演员”不是“爱豆”,没有粉丝不允许谈恋爱的说法】   【……】   薛思婉还在快要湮没的评论区里翻到几条顶着她照片当头像的自家粉丝控评。   【婉妹独美,看看美女.JPG】   【不炒作不捆绑不拉郎,别来贴谢谢】   【我姐人美业务强,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泡横店,别给美女编恋情瓜了,太闲这边建议找个厂子拧螺丝呢。】   【……】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评论是薛思婉分毫没有想到的。   【我□□感觉好像磕……磕到了,我别不是脑子有问题吧?】   【呜呜呜呜姐妹你不是一个人,我刚才没敢说,真的磕到了,辞那个眼神明显就是在看婉那个方向啊,他说跟女明星谈过恋爱,婉就是女明星啊,只不过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谈的,神不知鬼不觉一直没被拍过也是很厉害。】   【楼上姐妹这题我会!之前两位完全是毫无交集状态的,刚刚我去翻了百/度/百科,竟然都是宜大的!!!我自己感觉如果真谈过还没被拍,那肯定是素人时期或者小透明时期。】   【我的天这是什么小透明分手,各自混圈,多年以后顶峰相见娱乐圈文!!!哪位太太写个文我狂递笔!!】   【磕到了,真的磕到了……啥时候官宣,我新的CP!】   【别说了各位,CP名我都想好了,现在就去建超话。】   【……】   粉圈里把这些人统称CP粉。   当然,也有很多讲话讲得很难听的。   如周小檬所说那样,粗俗地问候她全家。   薛思婉进这个圈子多年,几乎已经学会淡定地划过,当作没有看到。   薛思婉思绪留在那些喊着“磕到了”的网友评论上。   莫名的,涌上来一阵羞愧。   她停下来仔细想了想。   大约是因为,她跟梁亦辞那段见不得光的关系,是真的配不上他们的喜欢。   ……   其他几个热搜词条大概跟这一条大同小异。   关掉微/博后,薛思婉又扫了眼其他人的消息,不是在告诉她她跟梁亦辞上了热搜,就是在直接或委婉地来问她是不是真跟梁亦辞谈过。   她随手回复过几个并不大熟看起来特地过来吃瓜的微/信好友,又跟相熟的朋友聊了两句,就关掉对话框,去看穆美玲发过来的消息。   因为事先有乔衡跟她打过预防针,所以薛思婉在看到穆美玲发过来的一大堆图片跟文字消息之后没有太多的波澜。   挑了几张点开看了看,一部分是薛思典在医院拍的片子,另一部分似乎是薛家人跟薛思典女朋友家两边的一些聊天记录。   她没太仔细看,只看了穆美玲的文字消息。   【思婉,怎么又不回消息了,这几天是不是很忙?妈妈知道你这几天可能会非常忙,一直没来烦你。但是爸爸妈妈真的没办法了,你弟弟不让我来找你的,就当妈妈厚着脸皮求你一回。】   【上面是你弟弟在医院拍的片子,大夫说肾功能什么什么问题,我忘了怎么说,反正大概意思就是对以后生育有影响的,人女方一听这个当时就不干了,你弟弟又死心眼,就铁了心说只跟这个女朋友结婚,实在是没办法了,思婉,你帮帮弟弟吧!】   ……   看完穆美玲说的所有话,薛思婉沉默着闭了闭眼。   果真和乔衡猜的一样。   她从来都不是真的能冷血到半点不闻不问的人。   父母兄弟一场,这个救命钱她既然有,既然出得起就不会吝啬。   只是这一次不一样。   乔衡那天在饭桌上说得委婉,她后来又问过,对方解释说薛思典这种问题的成因大概是年少轻狂,玩得太狠,导致了一些几乎不可逆的损伤。   薛思婉对上她以前无意发现的一些薛思典胡来的蛛丝马迹。   清楚地知道,她这个弟弟实在不太值得可怜。   他现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才刚刚要谈婚论嫁,婚前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要她来善后,那他婚后柴米油盐房子车子是不是都要她来出,他将来有了孩子,她是不是有“义务”对他的孩子一辈子负责。   她没有这样的义务,更没有这样的必要。   拒绝了穆美玲以后。   对方很快给她下了最后通牒。   【你弟弟就你一个姐姐,你不救他谁救他?你们是姐弟,就应该相亲相爱,相互扶持,知道吗?】   【明天你弟到你那个医生男朋友工作的医院看病,你也跟着一起去。】   医生男朋友。   是说乔衡。   几天来窗外的雨势难得见小,天却愈发阴沉。   冷雨打在玻璃窗上,薛思婉咬着下唇,知道他们在用乔衡威胁她。   /   收到周小檬的微/信消息时,薛思婉看到外面雨开始淅沥。   看到街道上的积水漩涡眼一般奔涌进下水道,被浸成深灰色的板油马路,还有试探着出门的市民。   周小檬跟着岚姐应邀去了节目组那边,听说是沟通接下来的事宜。   节目开始之前就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沟通,薛思婉想不出现在叫她的团队过去还有什么其他问题。   或许他们觉得她实在太无趣,这个节目不适合她,准备商量赔一笔违约金让她卷铺盖滚蛋。   直到周小檬的微信消息映入眼帘。   【思婉姐!!大状况,我跟岚姐一过来这边对方就在试探我们的态度,你知道他们刚刚说什么吗?!!】   【思婉姐你在吗!!赶快出来啊!】   【算了我忍不住要说了!节目组他们竟然拿出个合同要让你跟辞哥炒CP啊,后来又掏出个空白剧本,说他们星娱有几十号编剧,剧本随便写包你满意!】   【最要命的是什么,辞哥他团队的人是不是疯了,他们一点儿异议都没有啊,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看岚姐都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   薛思婉一打开就看到周小檬的消息轰炸。   她一口气儿卡着上不来下不去,手上打了字又删,最后问了一个:【你们在哪儿?】   言简意赅,听上去就是现在要过去的意思。   对方很快回复。   【在苏总的别墅,思婉姐你要过来吗,雨还下着,我跟赵师傅去接你吧?】   薛思婉回了个【不用】,跟周小檬要了个苏瑞家的地址,又叮嘱她拉着岚姐,别让岚姐这么快就把事情给敲定了。   雨天很难打到车。   薛思婉费了好大力气打了辆出租,上车的时候身上的薄衫都被雨沾溅得半湿,鸭舌帽的帽檐往下滴水,颇有几分狼狈。   她在下午六点半左右到了苏瑞家。   混沌的连雨天,世界阴阴沉沉。进门的时候看到苏瑞家客厅里坐了满满一屋子工作人员,有节目组的,有岚姐周小檬跟她工作室的另外两位同事,林穆跟他身边的几个人应该是梁亦辞工作室的人。   房间里没开灯。   影影绰绰着众人。   宽敞的客厅洇透进来窗外天地间仅存的,深湛蓝的光。   初夏时分,却像被膨胀臃肿的冷空气包裹。   节目录制了将近三天。   大家多少有了些相熟,薛思婉被张岚跟周小檬拉到侧边的沙发上,她跟拍摄像也在,笑着问她这么急匆匆赶过来是不是为了跟梁亦辞炒CP的事。   她直言不讳答是。   不动声色地缓慢扫过视线范围的大半个客厅。   环形沙发,满是人。   沙发的背后,落地玻璃暗色身影。   她才发觉那里也坐着人,在抽烟,深色衣帽快跟影子合而为一。   看不清晰,只是周围那么多的人,她还是觉得冷,零下三十八度半的那一种冷。   她刚刚的话音落地。   很快又有其他人不嫌事大问:“看来你不反对炒CP,怎么样,是不是跟辞哥炒CP特别激动。”   薛思婉被拉回思绪,默了默。   须臾开口:“我不反对炒CP,和谁都行,只有梁亦辞,绝对不可以。”   温和,却坚定。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她不知为何下意识就看了眼窗边。   不知谁手机的光晃了一晃,恰好对上隐匿在窗边暗影下,男人那双淡漠而又偏执的眼。   气氛一度陷入恼人的静谧。   沉默的第三秒,薛思婉在心里暗自数。   梁亦辞突然就掐灭烟越过人群,像少年时代一样的,疯狂的,不计后果的拉着她就出门。   她记得他按着她上了他那辆红色超跑,记得他的眼睛比车漆色更红。   下巴被钳住,男人的声音几乎流于齿缝。   他在问她:“薛思婉,跟我一起就让你那么难受么。”   咬牙切齿的。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三合一没写完,先更个二合一   明天再来双更补   ps.浅过渡一下,下章真的开始,进入相爱相杀阶段   感谢在2022-08-19 03:00:45~2022-08-22 01:5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奶糖、愉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哈、柏林少女 10瓶;梦秋 7瓶;十三月里、聆听 5瓶;BJDW 2瓶;祈、Aurora、Yoghur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我送思婉到家就来”   “跟我在一起就让你那么难受么。”   他声音沉得发窒, 在薛思婉脑海中一遍遍重复播放,单线循环。   刚刚当着满一屋子的人,相熟的不熟的, 身边团队的同事, 未来节目组朝夕相处的工作人员。   他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拉着她越过客厅,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洗礼出门来。   手腕被包裹的余温尚未褪尽,下巴被人钳住, 有种透过皮肤透过脂肪, 骨骼相接的碰撞感。   她被迫抬眼,被迫无限制地靠近,半湿的鸭舌帽檐无声地撞上对方的帽檐, 本就深暗的光线被两顶交叠的帽檐几乎遮盖尽净。   两个人在这临时搭建的窄小空间下,呼吸不可控地辗转交/合。   一寸寸, 渗透进对方身体里。   薛思婉脸上的墨镜不知什么时候被对方随手摘去,丢在车上哪一个不知名角落。   他们就在这昏暗的, 逼仄的, 狭小的车厢里。   模糊地相视。   薛思婉触及对方沾染着淡烟草味的气息,无意识地屏息。   他现在又是什么意思呢。   在小屋的最后一晚夺掉她的烟,讲那样的话。   她已经决定好要再一意孤行一回,他又走了。   杳无音信地走。   他总是这样。   来来去去自由无拘,也反反复复地将她摁进暗无天日的深沼里一而再地碾落成泥。   薛思婉圆睁着眼看梁亦辞, 隔着不足十公分的距离, 觉得眼睛酸涩肿胀,快要到了极点。   半晌的沉默。   驾驶座上男人须臾开口。   “不说话?”   她模糊地从那双眼睛里读出怨怼, 读出恼怒, 他的怒火快要将这个阴湿的冷雨夜烧掉。   薛思婉感觉得到。   可是她不明白, 到底他在怨什么恼什么。   明明不告而别的人是他, 态度翻覆的还是他。   明明该怨的该恨的该委屈的都是她,他从始至终居高临下牢牢掌控,到底在怨什么。   窗外蝉鸣怨念声声。   她哽着不说话,就这么直直看他。   男人放开钳制她下颌的手。   “薛思婉,说话。”   “嘶——”   薛思婉身体比大脑先行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重重咬上对方右手的虎口,温热印上唇瓣,感官意外敏感。   她感觉到他动作停顿,听得到那声轻嘶。   这些之后,他却没有下一步任何动作。   没讲话,也没躲开。   薛思婉钝钝地掀眼,没收回动作。   四目相撞的一刻,梁亦辞也在看她。淡垂着眼,眼尾不咸不淡地乜她,平静无澜眼波里,却无言藏着一缕不宜觉察的疯狂。   他在看她。   挑衅着不屑着:“继续啊。”   她已经尝到锈涩味道。   他只是浅皱一下眉,沉声问她:“薛思婉你没吃饭是不是。”   梁亦辞也嗅见空气里的血腥味。   跟那天晚上他砸碎小屋露台侧边的玻璃时一样的,腥锈的味道。   这八年他不是没有看过她的消息。   他原来那个温柔听话的姑娘长大了,如今满身是刺。   那他就徒手按过那些尖利的刺,血液横流有什么关系。   这几年放肆的念头愈演愈烈。   想她,操服她。   ……   尝到血的味道薛思婉后知后觉地松开牙齿。   哽着脖子别开眼,右手探向车门去摸开关。   她想走。   觉得半秒钟也待不下去。   车门被打开之前,手却再度被对方一把拉过去。   男人手握着她右手手腕,力气大得挣脱不掉。   她被迫再次回身去看他。   视线掠过对方下压的帽檐,黑色外套长长的衣袖,被她咬过的手虎口冒着殷色,没被咬过的手掌背缠了一圈绷带,牢牢包裹着。   他受伤了……?   录节目的时候还好好的。   她告诉自己,不光是受伤,就连他的死活也跟她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可是没忍住话脱口而出。   “手…怎么了?”薛思婉顿了下,忽略掉她自己声线里不可抑的哽。   对方似乎并没有好好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瞥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胡诌:“被狗咬了。”   她吸了口气,干脆不听他的回答,抬手,很轻地碰一碰他绷带的外沿,声音低得自己都快要听不见:“还疼吗?”   梁亦辞说疼,比你咬得还疼。   话音落下看见她眼圈猛地发红,突然就后悔起来。   “怎么弄的……?”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梁亦辞闷声答:“撞到了。”   “撞到?在哪里,撞到的?”薛思婉接着问。   梁亦辞敛眉,顿一顿,方才不大情愿地开口:“我把三楼露台的玻璃砸碎了。”   三楼露台的玻璃。   那天晚上。   所以……?   所以才突然就走吗。   薛思婉几乎下一句就要像所有带着撒娇意味埋怨男友的女孩子一样脱口而出问他那为什么后来不联络她。   还好理智尚存,开口之前刹住车。   他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她也没有那样的立场。   他受不受伤疼不疼也不是她该管的事情。   她收回手定定心神,控制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才开口说:“我要回去了。”   话音落下就是男人紧跟着的问题。   “回哪儿。”   苏瑞的别墅还是她家。   她垂首:“回家。”   “闵行的房子?”他问。   然后是异口同声。   “岚姐送我。”   “我顺路。”   尾音落下的同时视线相撞。   无声地对峙两秒,谁也没有败下阵来。   薛思婉又侧身准备去开车门时,却扫见苏瑞家门口,刚刚客厅里的人三三两两结队出来。   他们似乎很轻易注意到梁亦辞的车。   视线时不时地过来。   驾驶座上的男人兀自打着火。   车子隆隆发动前,主驾车窗被人从外敲响。   车外看不见里面,薛思婉在车里却可以看见林穆在车外敲着窗叫他:“辞哥?”   梁亦辞半摇下车窗,副驾驶上薛思婉干巴巴地扯了个实在不算好看的笑容算作主动打破尴尬的照面。   林穆倒是见怪不怪,大方地招呼她:“思婉,刚都没来得及打招呼。”   梁亦辞朝他掀眼:“什么事?”   “噢没什么事,我这不是看你没走以为你等我呢。”林穆说。   “想多了。”梁亦辞全不给面子。   “嘁,行了我不做多余的人,瑞哥要送人,我蹭个车。”   “嗯。”他颔首,算是应下来。   “那…晚上的排练你还?”林穆挠挠头,还是问了。   梁亦辞重新摇上车窗之前,撂下一句。   “我送思婉到家就来。”   /   车窗被摇上之后。   红色超跑如离弦之箭,迅疾地驶出。   从家里打车到这里薛思婉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即使梁亦辞开这超跑,市区里限速,送她回家少说也要半小时。   路上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薛思婉别过眼,视线直直对着挡风玻璃。   好像她才是开车的人,需要时刻不停地盯着路况。   可她还是总是会被余光里白色的绷带跟红褐的血痕占据目光。   车子驶进一段顶顶繁华的街区。   伴着外面来往的车声,伴着城市的喧嚣噪声,她开口时还对着挡风玻璃,不知在跟他讲还是自言自语:“其实岚姐还有我助理小檬她们都能送我回家,你不用这么麻烦跑一趟的。”   一秒。   两秒。   三秒。   ……   没有回应。   她以为他懒得搭理她这略微带了点儿找茬意味的话。   侧目看过去,看见男人单手打着方向盘,没看她,只是淡声说:“已经过了工作时间,不要给别人增加工作量。”   薛思婉默了默。   须臾又开口,更像自言自语。   “可跟她们至少有工作关系。”   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几年的时间。   她在气他这方面倒是功夫见长。   梁亦辞嗤笑声,被她气得发笑。   开口时顺着车子过弯的惯性挑眉朝她看过去,一字一顿,没什么好气儿:“我跟你的关系,用我帮你回忆一下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2 01:58:43~2022-08-24 00:5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敌穗穗子 15瓶;梦秋、白瓷梅子酒、为阿纯say情话 5瓶;聆听、ccyt、Murmure. 4瓶;sphy、小点点 2瓶;嗯、Yoghurt、Aurora、千千玺、今天的你开心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你不能厚此薄彼”   “我跟你的关系, 用我帮你回忆一下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车子正在右转弯,借着过弯的惯性,他侧目看她。   薛思婉别开眼, 未及开口说什么, 倏然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了思绪。   腿上震动的触感,低头,她的手机在响。   车子持续高速行驶。   薛思婉开了手包的暗扣, 瞥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   她顿一顿, 滑了挂断键。   刚刚狂响的手机原始铃声停止,世界重归安宁。   连带着之前的话题也中断,一辆车, 两个人,沉默地在路上。   尴尬的气氛在蔓延。   不过仅仅只是不到半分钟的功夫。   安宁跟尴尬都被打破, 薛思婉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她只扫一眼,比上一个电话更果断地挂断掉。   第三次挂断穆美玲的电话, 薛思婉干脆按了静音键, 按完还觉得不够,食指按在顶部关机键上。   按下去之前,听见身边男人不咸不淡地问:“不方便接么。”   她摁下关机键的手指顿住,侧眼看过去,对方没在看她。   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 视线越过挡风玻璃在关注路况, 上半句话音落下没等她回应,又兀自补充半句:“靠边停我下车等你接完?”   明显感觉到车速在递减。   他似乎不是随口说, 像是真有这个打算。   薛思婉迟疑的须臾, 不巧又有电话进来。   即使没有铃音, 来电的亮屏显示在深暗的夜里格外明显。   车子已经开始在往右侧偏航。   薛思婉没来得及看手机, 抢先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开口道:“不用,没有什么不方便。”   对方瞥过一眼。   像是为了证明她自己的“没有什么不方便”,薛思婉这回没看屏幕,直接按了接听键。   穆美玲讨厌她不接电话玩消失。   她知道电话接通后,会有怎样的腥风血雨。   即使他对她糟糕的家庭早就多少有一些了解,薛思婉还是下意识把手机换到右手中。   右耳边,是远离驾驶座的方向。   听筒被贴近右边耳廓的同一时刻,里面传来另一人的声音。   “思婉。”温润如玉的男声,“我是阿衡。”   我是阿衡。   阿衡是谁她当然比谁都清楚。   只是,这个电话……   她下意识拿开手机在眼前,重新看过来电显示。   果然明明白白写着“乔衡”。   “思婉?”   听筒里又传来一声温和的问询。   薛思婉忙把手机放回耳边,开口时略显匆忙:“阿衡,怎么了?”   话音落,敏锐地觉得车子里的气氛开始变化。   不过这种微妙的气氛很快被手机里乔衡的声音冲破。   “我今天见到你妈妈跟弟弟了,在我们医院。沪市最近的天气,水陆交通都有受限,他们看样子可能在暴雨之前就已经来了。”   薛思婉昨晚收到穆美玲的最后通牒,约定见面的地点就在乔衡工作的医院。   所以这时候听见对方说在他们医院看到穆美玲跟薛思典她一点也不惊讶。   只不过,如乔衡所说,近几天以来沪市持续的暴雨天气一直到今天才稍有好转,之前的几天航班全部停飞,水陆交通受到的影响也很大。   他们节目组那么大的阵势,都因此被迫叫停。   穆美玲是出门买个菜都恨不得翻看黄历的人,不会带着薛思典在这么不安全的日子出远门。   所以他们很大可能早在暴雨之前就到了沪市。   薛思婉沉默须臾。   想起之前薛思典跟她说起他结婚后要到沪市买房子定居的事。   现在一想,果然她又是他们商量好之后最后一个被通知到的人。   还好这样的事情多不胜数,重复上演过很多次。   她现在已经见惯不怪。   电话里还是空洞洞的沉默,乔衡话说完,在等她讲话。   她想了想,低缓地回应:“看来是的,上午我接到电话,他们要我明天见面。”   “明天见面?”电话那头的乔衡沉默了一秒钟,“在我们医院对吗?”   她弟弟已经办了住院手续,她妈妈看上去寸步不离,见面的地点,只能是她弟弟的病房。   薛思婉顿了下,还是应声:“是的。不过这件事情……”   “思婉,”话说一半被乔衡的声音截断,“这件事情,我可以帮你处理。并且我保证,我会处理好。”   从这件事情开始牵扯到乔衡起。   他约她见面,叮嘱她,给她出谋划策,到现在特地打电话过来,他想帮她忙的想法几乎写在每句话的字里行间。   她明白他的意思,却不能允许自己这样无条件地享受对方的好。   所以她斟酌须臾,还是开口说:“谢谢你,阿衡,真的谢谢你。”   最后一个“谢”字的音落地同时,车子很不巧地短暂刹了下车。   她身子惯性前倾,前胸被安全带勒得生疼。   薛思婉很轻地抽一口气儿,忽略掉痛感,旋即继续将刚刚的话讲完。   “很谢谢你,但是你相信我,我也可以处理好的。”   “每一天遇到的事情那么多,如果我每一件都逃避都闪躲,都想着转嫁麻烦,把事情交给其他人去做,那,要是有一天我跟其他人都走散了,该怎样生活呢。”   她在跟乔衡讲话的时候,收敛起今天浑身的刺。语气,连带舒缓的语速,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和缓。   恢复成往日那个脾气很好,不大生动,温和可欺的薛思婉。   好像她从来都是这样,除了二十几年来让她崩溃抓狂的薛家人,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总是能做到理智、客观、置身事外。   梁亦辞是例外中的例外。   他让她变得不像她。   短暂的沉默。   电话那头很快重新有了声响。   乔衡在电话里很轻地笑一声,而后忍不住说:“思婉,你真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坚强。”   薛思婉苦涩地笑一笑:“谢谢。”   “何必这样客气。”挂断电话之前,乔衡如是说。   “那,再见。”   “再见。”   ……   电话挂断以后。   车厢狭小的空间,沉默无限蔓延。   薛思婉感受着超跑穿梭在来往车流,窗外的晚风极速流淌。   敏感地觉得,身边的人好像误会了什么。   或许他觉得,给她打了连续几通电话。   而她因为他在的关系,所以迟迟不肯接的电话是乔衡打过来的。   她一向性子温和,惹了别人不愉快素来愿意解释,可是今天,却总觉得解释的话讲不出口。   那天他说原来她不单有阿辞,还有阿衡。   他好像介意乔衡。   可是。   别人不知道。   她跟乔衡的事情,怎么开始怎么结束,他从头到尾都有参与,他会不清楚吗。   后来的一路上薛思婉跟梁亦辞谁都没有讲话。   车子停到她家楼下的时候她低声道过谢,见对方没有要多说什么的意思,又垂首开门、下车。   楼门口的声控灯失修,剧烈闪着薄白的光。   连日下雨,住户们几不出门,小区里静寂无声,倒显得这坏掉的声控顶灯有种说不出的渗人。   薛思婉兀自深吸口气。   在心里告诫自己一盏坏掉的灯而已,照常进去无误,没什么好矫情的。   在门口这么踟蹰的几秒钟里。   她没注意听到车门被开又关上的声音。   年轻男人长腿迈开,三两步到身边。   薛思婉尚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拉着手腕塞进了刚好停在一楼的电梯。   她家楼层不高。   尴尬走神儿的功夫就已经下了电梯。   直愣愣站到她的公寓门前时,薛思婉才终于干巴巴地开口:“谢谢你送我回来。”   面前男人单手插兜,懒怠地睨她:“然后呢?”   薛思婉秀眉微蹙:“……什么。”   孤男寡女,半夜三更。   在她空无一人的家门前,他问她谢谢然后呢,意义似乎不言而喻。   短暂的对峙后。   他们说不清到底是默契还是不默契地又一次异口同声。   “没有然后了。”   “你现在的电话。”   薛思婉没想到他的然后是要她的电话。   她是非科班出身,进入演艺圈之后应公司要求换掉了电话号码,换掉了微/信,只给几个关系很好的朋友留了联络方式。   其中当然不包含他。   毕竟她那个时候。   联络不上他已经,很久了。   “干什么。”她问他。   他扫了眼周围:“不干什么。”   “那就没有必要。”   他们交谈的声音不大,楼道里的灯黯淡地灭掉。   无边黑暗中。   梁亦辞给出了一个不容拒绝的理由。   “不能只有乔衡可以给你打电话。”   “薛思婉,你不能厚此薄彼。”   然后他存了她的电话进电梯。   金属门合上的一瞬,她好像听见他说:“万一处理不了,打我电话。”   /   第二天薛思婉没打梁亦辞的电话。   她被乔衡摆了一道,事情甚至没轮得到她处理,她到医院的时候薛思典已经办了出院手续。   连人都没见着,她就被乔衡告知事情摆平,她不用再为此烦扰。   怎么摆平的她问不出,乔衡还干脆说有手术,委婉地让护士领她出去。   不单如此,对方连车都叫好,只等着送她打道回府。   上车没一会儿就又开始下雨。   薛思婉发微/信乔衡不回,又突然死活联系不上薛家几个人。   她折腾半天身心俱疲,干脆趴在窗边看车外。   这一路上。   雨不知何时见小,后车窗上积雨褪尽,朦胧的世界渐近清晰。   薛思婉一路走马观花略过沿途风景,车子路过国金广场,不期然被广场上盛景勾去目光。   越过灰暗的玻璃,视线所及,成百上千只雨伞集聚一起。   大家都以为这场持续暴雨停了,没想到今天这一场来得突兀。大约都是临时商场里买来的伞,所以几乎都是同样款式,颜色是饱和度很高的红与蓝。   一眼遥望过去,仿若误入无边花海。   适逢红灯,车子不疾不徐地停下。   薛思婉正欲收回目光,听见前座的司机师傅感叹开口:   “我年轻的时候小姑娘们就喜欢弹吉他唱歌的,这么多年过去,现在小姑娘还喜欢弹吉他唱歌的。”   弹吉他,唱歌?   薛思婉循着司机目光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伞海的尽头,高两层的阶台上,借着购物广场的楼檐蔽雨,似乎有人正在演唱。   音响的声音不大,台下姑娘们的尖叫声却隔着半条马路几乎传过到紧闭车窗的车里来。   薛思婉从现在的角度看,层层叠叠的伞面几乎将台上人的身影遮盖尽净。   她只遥遥从伞面空隙,窥见男人皓白的手腕,和放肆如火的红色吉他。   指甲不自觉深陷进线衫袖口的缝隙,她皙白的掌心也落下指甲浅浅的印痕。   红色电吉他……   有一个人,也弹红色吉他。   薛思婉坐直身子,探身往舞台的方向,试图看清远处台上人的面容。   夜风吹开薄薄的伞面,她看见台上高大清瘦的年轻男人穿黑色外衣,风雨将他的衣襟吹得鼓鼓,男人低着头,同色鸭舌帽黑超将面容遮得严丝合缝。   车子在这时重新发动。   糊成一团的伞色急遽后撤,被惯性扬起的头发起又落,打在侧颊生疼生疼。   台上男歌手的脸没有机会看清。   薛思婉想开口喊司机师傅停车的时候,车已经开过十字路口,往另一条车流如龙的街。   她回头看了眼还在不断后退的上一条街,开口的时候语速也提快了些:   “师傅您……”   没有料想刚刚开了头就被对方打断。   “马上就到了姑娘,别急,前边再过两个路口就进闵行区。”   似乎是以为她是着急催促,师傅讲话的时候又给车提了速,眼见着就要走到这条路拐角的尽头。   薛思婉赶在转弯之前开口。   “师傅,麻烦停车。”   下车的时候雨还没停,她来不及打开伞,快步跑到几步以外,商业街门脸门口的台阶上,远眺上一条街那个风雨无阻的演唱现场。   刚刚的司机师傅说得是。可能女孩子难免会喜欢弹吉他唱歌的男生。   那些女孩下雨天打着伞淋着雨也要坚持在现场。   她也这样过的。   大学的时候,当了十几年乖乖女的薛思婉冒着被扣学分冒着人群拥攘冒着浑身上下被蚊子叮上满身包,冒着那时候能够想象到的千难万险,也要逃了晚自习去操场。   就为了听那个人唱一首歌。   哪怕是唱给别人的歌。   身体似乎不受控。   她穿过马路去到对面,被挤着进到花海样的伞群里。   一不小心,就是距离台上很近的位置。   然后她窥见台上男歌手带伤的虎口,缠着绷带的右手。   旁边的女孩子激动地跟同伴说带伤真的超man的,爷们就要战斗啊,帅疯了。   薛思婉看着四散的雨水溅上男人虎口、绷带,觉得大概,很疼。   进圈子这几年她别的没习惯,倒是习惯了出门严严实实地裹着。   今天戴了渔夫帽,墨镜口罩。跟大学的时候一样,安静地混在人群里听几首歌。   乔衡追过来打破了这种平静。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身边,很轻声说:“大学时候你也喜欢这样,安静地躲在人群里,看我们演出。”   薛思婉讶异地抬眼:“你怎么在这儿?你的手术……”   “唬你的。”乔衡摊摊手,“不过你一走就后悔了,开车跟了一路。生气了吗?”   “没有。”薛思婉摇摇头。   这么一摇头注意到乔衡还顶着雨,薛思婉将自己的伞举过去。   没注意旁边人,猛地被不小心撞到,几乎是即刻失去平衡。   “思婉——”   摔倒前被乔衡牢牢揽住腰稳了回来。   这一系列的动静不小。   周遭不少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他们这边来,薛思婉带着歉意合手鞠躬。台上的曲子正是中断的间隙。   她还没从乔衡怀里出去,蓦地抬眼。   隔着她的跟他的两层墨色镜片,觉得台上的男人好像淡漠嗤然,在似嘲似讽地看她。   作者有话说:   不长嘴文学√   感谢在2022-08-24 00:50:14~2022-08-24 23:0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494120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JDW 23瓶;白瓷梅子酒、安安 5瓶;你脸红什么 2瓶;Aurora、嘻嘻、今天想周京泽了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第一次来   那天后来雨下得剧烈, 狂风骤雨像是要摧毁这座城。   节目紧急叫停,现场听众被驱散。   薛思婉跟乔衡在人群中被冲散,其他人避雨的避雨叫车的叫车。   她没有目的被拥簇着往前走, 停下来的时候人群几乎散尽。   视线五米开外不可视。   找不到乔衡, 面前最后一辆的士被人抢先一步。她站在恢弘的大厦下,风中雨中,撑一把摇摇欲坠的伞。   孤独得像只孑然一身的粟蚁。   不知所措。   直到黑色商务车慢速驶过眼前, 她还没看清车里的人, 冷白的手臂伸到眼前,不太清晰地听到一声“上来”,鬼使神差似的她就乖乖伸过了手。   下一瞬被车上人一把拉过去, 她借着力踏上车人没站稳,车门被关上, 拉她的人另一手勾在她腰上。   躯壳与躯壳,肌肤与肌肤。   紧密地挨着。   薛思婉垂头看过去的时候, 梁亦辞手掐着她纤细的腰, 浓眉浅皱着看过来。   车要开了。   “坐稳了。”他说。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摘掉墨镜,黑色鸭舌帽还戴着,坐在商务车中排的椅子上,一手虎口上牙印结痂,好整以暇地看她。   薛思婉按着椅背撑住身子, 在窄小过道的另一边座位上坐下, 拉安全带的时候闷声问他:“是你的演出,对吗。”   刚刚的演出。   事实上不问的话她也可以确认。   不止因为他虎口的痂壳和另一手洇湿的纱布。   因为这样的演出她看过数不清多少次。   练习室里, 大大小小舞台上, 旧手机上录制的影像。   翻来覆去地看。   “嗯。”梁亦辞应声, 没有继续讲话的意思。   坐前排副驾驶的林穆适时插嘴:“辞哥, 咱现在?”   在问他下面的安排。   大概他们的安排因为她突然间上车被打断,所以需要重新安排。   薛思婉一贯不喜欢给任何人添麻烦,更何况,那个人是他。   她于是赶在梁亦辞开口之前说:“你们忙你们的不用送我,前面有个地铁站,我……”   “你今天有工作?”梁亦辞打断。   “没有。”她摇头,事实上因为异常天气,她最近都没有工作。   “那就先去我家。”对方在下一句下了定论。   “去你家?”薛思婉怔了怔,“干什么?”   男人的视线停留在她脸上半秒钟,须臾偏过头去,淡漠地撂下:“避雨。”   后来听了解释。   林穆说:“思婉我记得你家在闵行,离这儿有点太远了,没俩钟头到不了,雨这么大不适合走太久,辞哥家离得近,咱先过去避雨,晚点儿雨停了辞哥再送你回家行么?”   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没来得及吱声。   之后林穆又解释说他们还有一些工作,很快的用不了俩小时就能处理好,到时候这雨差不多也停了,现在让她一个人回去他们怎么可能放得下心。   已经这样说,薛思婉再拒绝也说不过去,只好应下来,认真地道过谢。   虽然没听到回应。   /   一路上除了薛思婉跟林穆有一搭没一搭的几句寒暄,再没什么言语。   车厢里分明狭小窄仄,倒显得空空荡荡。   每回话音落下,好像能听到尾音的回声。   还好从国金到梁亦辞家的路程不远。   薛思婉跟林穆寒暄到没话的时候,刚好商务车停进了车库。   上电梯的时候依旧是没营养的话题,林穆按下十六层,问薛思婉:“思婉还是第一次来吧?”   这房子今年新买的,跟星娱天誉两边高层吃饭那次的架势,显然是他辞哥跟薛思婉这八年第一次见面,她大约不会来过这里。   薛思婉应了声“嗯。”之前是来过这个小区,一个前辈住在C栋,不过到他家,确实是第一次。   这么两句没营养的对话之后,电梯稳稳停在十六层。   一梯一户,入户电梯。   薛思婉走在梁亦辞身后,被男人高瘦的身形半掩着身子,视线也被遮盖。   是听到异口同声一声“老板”,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她循声看过去的时候客厅沙发上四散坐着的数位年轻男女也刚好看见她,面面相觑。   梁亦辞随手摘掉头上的鸭舌帽丢到门边的高柜上,手上沾湿的绷带也被扯下来,注意到旁边的面面相觑,他状似未闻,将手里的废绷带丢进两步外的垃圾桶里才漫不经心跟薛思婉介绍。   “这是我团队。”室内沉而浑浊的灰白色的光线下,他身上衣服深浅相间,斑驳湿着。淡声说,“先去楼上擦擦头发,待会儿跟你介绍。”   说完还是简短地跟其他人介绍一下她:“薛思婉。”   薛思婉摘下口罩眼镜,礼貌柔和地笑。   梁亦辞话音还没落,团队里马上有人接口:“知道知道,第一次见,婉婉你好漂亮啊!”   很快也有其他人附和类似的话。   “啊啊啊婉!我是你三年老粉!!那天热恋开机我有工作没去成还遗憾了好久!”   “救救!婉婉你真的好好看啊!”   “比剧里还好看我的天!”   “……”   做她们这一行时常有这样的夸赞,粉丝们线下活动或者接她上下班机场之类的也是喊她“婉婉”“老婆”“宝贝”等等,所以面对现在的情形不至于懵掉。   只是温声笑着说连连说谢谢。   最靠近她的一位举着手机说求合影,她刚想应声,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梁亦辞家大概是大平米复式公寓。   打断她跟其他人对话的时候,他正站在两米外的原木楼梯上,手插在兜里,侧身睨她一眼。   “薛思婉。”   “上楼。”   她就被种了蛊似的听话地跟着他上楼。   /   梁亦辞跟薛思婉前后脚刚上了楼。   楼下客厅里其他人就各自压着声音炸开了锅。   刚跟着进来的林穆被拉着坐到沙发上,其他人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问起话来。   “卧槽卧槽卧槽穆哥,今天这是哪一出啊?”   “不是吧昨天的宣传不是我亲手跟热恋节目组一起做的吗?那些炒作点不是我们抠出来的吗??怎么回事我是不是在做梦啊老板跟婉婉真的啊?”   “穆哥啊你说实话,咱哥以前带过其他妹子来家里吗?你给我点心理准备我提前写好公关文。”   “别公关文了你,咱哥上恋综刚一期就玩真的,想想回头怎么被弥声姐弄死吧!”   “那个什么弱弱地说一句,第一次感觉辞哥跟谁那么般配。”   “哎我也是我也是,而且怎么莫名感觉不像刚认识那种啊……”   “……”   他辞哥最会他妈的给他制造难题。   林穆看了眼早已不见人影的楼梯口,心里狠狠骂了声操。   然后才瞪着眼睛指了指眼前几个人,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几个到底是自家团队还是娱乐小报狗仔派来的卧底啊?问这么多干什么,大家都一个圈子都认识,那辞哥看见人家小姑娘淋雨还不兴让人搭个顺风车啊?”   “……”   “穆哥你这话说的,可不是你平时半点儿不让那些女艺人沾边的时候了。”   /   与此同时。   二楼。   穿过一小段红木地板的走廊,薛思婉被梁亦辞领着进了主卧的卫生间。   他走在前面,他家里卫生间几乎赶上她的卧室大,可是饶是如此,密闭的空间里,两个人在这还是感觉十分狭小。   这里将所有的声音隔绝,连彼此的呼吸也清晰可闻。   “我的毛巾,”他递给她一条几乎簇新的灰色毛巾,“不嫌弃的话,擦下头发。”   薛思婉接过来,摇头,又点头,最后说:“谢谢。”   “衣服要换吗。”他在打量她,她一整套的贴身长袖长裤都被雨打湿,全粘在身上,落汤鸡似的。   他也没有比她好多少,她看见他露在空气中的手臂上存留着湿润的水泽,鬓发也湿着,潮湿地贴在额角。   梁亦辞好像并不在意,稍垂着头,散漫又随意地看她。   他问她要不要换衣服,薛思婉不知道该怎么答,难为情地瞥他,沉默着。   “没穿过的短袖短裤,OK吗。”梁亦辞问。   “好…谢谢。”她总是说谢谢,单是今天,短暂的不到半小时里,说了不下三次。   “薛思婉。”梁亦辞掀眼,他鼻尖沾了一滴水,要坠不坠。   她低声问:“怎么了。”   梁亦辞扯了把黑色运动衫透湿的领口,声音很淡,带了点躁意:“谢够了没啊。”   下一秒触及她转瞬即逝的无措的眼神,梁亦辞顿一顿,怠懒地开口:“吹风机在那边,我去拿衣服。”   薛思婉的谢字到了嘴边,又生生给吞回去。   愣神的片刻功夫,卫生间里不知什么时候窜进一只黄毛的大狼狗,足有她半人高,好像是清河会馆那天夜里他牵着的那一只,看起来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大狼狗好像有些兴奋,甫一冲进门来便绕着她一圈一圈地乱窜,放肆地狂吠,时而似乎要不受控地扑上来。   她小的时候养过两只狗狗,不是很怕狗的那一种。   只是她养的都是小型犬,第一次有没人牵着的大型犬疯狂绕着她跑,她试了几次躲不掉,仓皇地往门外跑。   大狼狗又一次试图扑上来的时候薛思婉本能地开口求救:“阿辞——”   被扑/倒的千钧一发,她手腕上一紧,下一瞬被男人猛地拉到身后。   她揪住他白色短袖背后的衣摆,没有意识到刚刚那一声有什么不妥。   梁亦辞把人拉到身后,侧身看过一眼。   没讲话。   收眼手后不急不缓地半蹲下身,看着一见他出来就老实地蹲在一边儿的虎子,很不客气地一把捏住这狗的下巴:“虎子。”   他舌尖抵了抵腮,开口时不无危险的意味:“再叫一声儿我听听。”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这两天日夜颠倒混蒙了,欠的字数一定补上感谢在2022-08-24 23:04:40~2022-08-29 02:1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yi-8 2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京泽的一一 50瓶;在日落之前 20瓶;梁 10瓶;茉莉蜜茶、聆听、安安 5瓶;你脸红什么 4瓶;& 3瓶;千千玺 2瓶;Yoghurt、嘻嘻、4656379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专心”   梁亦辞的话音落。   那只叫做虎子的大狼狗乖巧地蹲在角落, 跟刚才判若两狗。   等等。   虎子。   薛思婉被滑进眼睛里的雨水刺痛,难捱地眨眨眼。   重新看向几步之外蹲着的狗。   难怪觉得眼熟。   她的记忆中也是有一只叫虎子的小狗的。   二〇一四年发生了太多事。   包括她逃宿跟梁亦辞出去吃夜宵,翻过宿舍楼边的石墙不小心崴了脚。   一瘸一拐地出去吃东西, 又一瘸一拐地回来。   还因为他要带她看医生她死活不肯去闹了点儿别扭, 回来的时候薄凉的月光下,他背着她多绕了十分钟的路。   就是在多绕的那十分钟路程中遇见那只跟她一样一瘸一拐的小狗。   小狗的一只前爪受了伤,饿得皮包骨。   看起来又丑又可怜。   薛思婉不肯走, 跟梁亦辞商量了好半天, 他才终于勉强答应把这狗带到他们乐队新租的练习室。   那天他背着她,她抱着狗,月下小路好像绵长得走不完, 梁亦辞嫌弃地瞥了那狗两眼,说最多给它口饭吃。   那间练习室就在宜大附近, 穿过一条满是梧桐树的马路,一间工业装潢的独栋仓库。   薛思婉记得小的时候奶奶说过贱名好养活, 给小狗取了名字叫虎子, 总趁着没课不打工的时候过去喂。   后来梁亦辞嫌她总要过去,干脆连那儿的钥匙也扔给她,让她随便进出。   印象里他是不太喜欢狗狗。   遛狗的时候绳子总让她拿,喂虎子吃东西也只是远远把食物丢过去。   再后来他一声不响地走了。   她找他找得要发疯,根本无暇顾及虎子的事, 隔了好久再去看的时候早已找不见踪迹。   她的小狗跟他一样, 消失得杳无音信。   她以为虎子跑走了,死掉了。   为此难过愧疚了很久。想过无数种可能, 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它很健康, 被养得很好。   长成了能一下子把她扑倒在地上的大狗狗。   她跟它的见面, 在梁亦辞的家里。   这八年。   有林穆, 甚至有虎子。   她被刻意地排除在外。   也或许,不是刻意。   只是不重要而已。   正出神。   刚刚弯腰教训狗的人已经重新站起身,簇新的衣服随意拿在手上,回身的时候塞到薛思婉手里。   他冲着虎子的方向抬抬下颌:“不认识了?”   问薛思婉。   薛思婉看梁亦辞,又垂目看虎子。   拿稳梁亦辞给的衣服,很轻声发问:“他一直在你这里吗?”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梁亦辞回答:“是。”   薛思婉想问他不是最不喜欢狗了吗,话到嘴边换成了干巴巴的一句:“养得很好。”   谈话被打断。   走廊上的脚步声停在门前,敲响卫生间房门的林穆问:“辞哥,思婉,你们在里面吗?”   梁亦辞皱了下眉,瞥一眼她没来得及换的衣服。   须臾问:“什么事。”   “刚弥声来电话,说要把小褚他们借去有别的事,要晚点过来,底下那几个等不起,说要玩牌,我来问问你俩玩不玩。”   林穆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又继续说:“思婉不想玩的话一会雨小了我送她回家也行。”   “想玩吗。”梁亦辞先来问她。   想不想玩?她对打牌没有太大兴趣,纸牌还是麻将牌,都只是堪堪入门。   下面都是他团队里她不认识的人,她也没有什么瘾,其实是不大想玩的。   可是跟刚刚一样,话到嘴边,突然就变成了:“我玩的不太好。”   “上回不是玩的挺好。”梁亦辞拿过她手里的毛巾,不避讳地往头上去,擦过之后,发丝凌乱张扬。   他说上回。   薛思婉反应了两秒钟,才想起来。   说得是苏瑞组局的那一次。   她记得那天光是前面她就连点了八把炮给许维扬。   成了他口中的上回玩的挺好。   还没有开口讲话。   门外林穆又说:“辞哥你跟思婉好好说说,楼下那几个没见过女明星,说让我求也求思婉一起玩两把。”   他的团队跟着他,大约见过的比她名气咖位资历高的女艺人不知要多少。   这样说是他们,或者林穆给她面子。   梁亦辞抬脚踢踢又要凑向薛思婉的虎子,衣襟被雨粘合在身上。   他恍如未觉,哂笑一声,懒洋洋地看向她:“好大的面子啊。”   满是揶揄。   不过听上去没有嘲弄。   他的心情,似乎比刚刚进来的时候要好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   话到这里,薛思婉也不大想麻烦其他人在意兴头上特意去送她,所以点点头,算是应下:“那我还是玩吧。”   他们两个讲话的声音不大,不像林穆扯着嗓子,大约隔音还不错,林穆在外面听不清。   所以才很快又听见林穆问:“辞哥?”   梁亦辞只是说。   “给薛思婉留个位子。”   /   卫生间的门反锁着。   薛思婉站在镜子前。镜子里年轻女孩穿宽松的男士运动短衫,松松垮垮地遮盖住身材,只有纤细的小臂小腿裸/露在空气里。   好在不显怪异,有一种随意的和谐。   她把半湿的头发随手挽在脑后梳成一个松散的低丸子。   韩剧里女主角常用的那一种发型。   下楼的其他人都已经摆好牌桌坐好。   薛思婉穿着梁亦辞拿给她的新拖鞋,是他的尺码,她穿起来不跟脚,走路一趿拉一趿拉的。   像笨蛋企鹅。   客厅茶几围了一圈,听起来在打五十K。   几步外支了个白色方桌,麻将牌堆了一桌,三缺一。   薛思婉看过周围,没有见到梁亦辞。   才刚下楼。   其他人都很热情地招呼。   “婉婉宝贝来这边!!三缺一啊就等你了!”   “思婉别听他们的,老板家没麻将机,手码的得累死,来跟我们五十K,很好玩的!”   “婉婉你喜欢玩哪种?”   “……”   五十K那边不缺人,她最终坐到麻将桌上。   手码,她有点生疏,桌上其他人都很随和地在等她。   薛思婉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注意力全放在牌上。   很认真,一把过后才重新想起来梁亦辞不在这里。   洗牌的时候刚巧他重新进到房间。   他拿一个大大的玻璃茶壶,另一手几个摞着的空杯,一进来就看眼林穆。   后者很快心领神会,拿着牌就跑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又拿了好几个杯子。   其他人看着梁亦辞亲手倒了一杯又一杯茶水放到他们面前,一时之间面面相觑。   茶水还没倒到他们这边儿来,薛思婉听着旁边其他三个人窃窃私语,静默地码自己的牌。   “老板今天这是怎么了?盘古开天头一遭啊。”   “真的,我特么在梁亦辞工作室干三年了,第一天看见咱老板给别人倒茶水。”   “别说,这茶水我能不能供起来不喝啊。”   “咱能不能有点出息。”   “……”   话题不怎么,引到了薛思婉身上。   “婉婉宝贝你不要被我们老板表象欺骗了,他平时就一玉面阎罗,今儿不知道唱的哪一出啊。”   “哎对了婉婉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啊,他跟你一起的时候也这样吗?”   “……”   他跟你一起的时候也这样吗?   薛思婉看向不远处。   梁亦辞坐在沙发上,换了一件纯白棉质短袖,一手搭在沙发边,另一手倾着身不急不缓地握着茶壶倒茶。   上衣下摆堆叠在腰间,落下浅浅的褶。   大概是他以前更随和一点?   她在想。   以前的时候他也总给她倒水,煮咖啡。   像随手递东西一样平常。   她这样停顿着没讲话,其他三个人目光全落在她脸上。   薛思婉被看得羞赧,笑了笑收回眼,立起来抓回的牌,这几年学会了面不改色地撒谎:“我不太清楚,刚刚认识的。”   她的上家随手打了张牌,张了口要说话,却瞪大眼睛没说出声儿来。   薛思婉看着手里刚来得及看的牌犯起难,思来想去手还是落到三万上。   打出牌的须臾,手背却被略略湿润的温热笼罩。   下一瞬,连带着周身都被熟稔的潮湿的淡烟草味罩住。   回头的时候看见梁亦辞到了她身后,手臂撑在她身侧,视线落在牌面上,没有看她。   他按下她准备打出三万的手。   转带着她的手按上另外一张牌,他看起来心思都在牌面上,握着她的手丢出一张牌。   “打六筒。”   他说。   说完。   又在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焦聚之前,把他刚放到桌边的水杯不急不缓移放到她面前。   姜茶氤氲的味道里,她听见他游离开她耳边时很轻的一声。   “专心。”   /   后来的牌薛思婉打得浑浑噩噩。   对牌面手气打法几乎记忆全无,结束的时候被同桌的牌友拍着肩膀说婉婉啊,果然上帝给人打开一扇门就会关上一扇窗,大美人牌技差点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他们的牌局结束是在开始之后的三个小时左右。   天已经黑了,雨还不见小。   梁亦辞团队另外几个同事听说在距离这里不远的电视台,顶着雨开了十几分钟的车赶过来开会。   一进来就叫苦不迭。   玩笑说今天非要住这儿,那车多一分钟也开不走了。   薛思婉看着手机上的天气预报。   九点钟的时候雨好像要停,或许等一等会比现在急着冒雨赶一个小时的路要好。   梁亦辞看向她,她于是赶在对方开口之前说九点钟雨停,她可以等他们开完会再走。   不过,他们要开会。   她跟他,又是同行。   同行之间总是敏感。   所以她赶在其他人为难之前问梁亦辞:“我想休息一下可以吗?”   梁亦辞顿一顿,少顷指背轻一探上她额头:“我看看,不舒服吗。”   “没,”她摇头,“有一点点累。”   他心领神会:“一楼的书房,还是,我房间?”   “书房吧。”   ……   薛思婉在书房待得也不大安生。   她收到吹风机,两个纯色抱枕,厚厚的毯子。   最后一次房门被打开,她半倚在书房角落的懒人沙发上,昏昏欲睡,听见梁亦辞问她:“饿不饿。”   她人双眼打架得发懵,脑子里满是那年过年的时候她生病,大半个沪市的饭店商铺不开门,他笨拙地给她煮了一碗味道不佳的皮蛋瘦肉粥。   现在半梦中,脱口而出也是:“很饿,唔,有没有皮蛋瘦肉粥。”   ……   紧张的会议中。   有人注意到他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好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厨房,忙活了好半天,端着香气四溢的粥进了书房。   不到半分钟又出来。   确切地说,横抱着薛思婉出来。   冷怠地横过快惊呼出声的其他人,梁亦辞绷着脸,抱着薛思婉从客厅经过。   所有人屏息凝神。   直到他们少爷怀里的姑娘在梦中伸手勾住少爷脖子。   声线如呓如喃。   “阿辞。”   “阿辞啊。”   软趴趴的丝发揉进男人胸膛。   有人捂着嘴,有人没忍住吹了口哨出声,有人注意到他们一向淡漠疏躁少爷脾气的老板勾着唇,快要止不住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9 02:15:23~2022-08-31 02:4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yi-8、祈、请你吃火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秋 18瓶;BJDW、梁、荔枝汽水 10瓶;ccyt、Murmure. 6瓶;淮风迟辞 4瓶;聆听 2瓶;嘻嘻、Seven、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搞到了顶流呢   薛思婉做了半昏半醒, 时有时无的梦。   梦境里她跟过去现实中发生的一样,高中的时候遇见一个少年——转眼不见的,午夜梦回怅然若失, 以为再也不会遇见的少年。   大学里很意外地遇见。   她站得很远, 遥遥望着。   望着他立在舞台,望着他万丈光芒,望着他身边的女孩换了又换。   她像围城外翘首以盼的乞丐, 踮着脚张望着, 张望着。   永远跨不过那面耸/立的高墙。   这一切,用了很久的时间发生的事情。   她花了很多力气才渡过的时间,在梦里不过转瞬即逝。   再后来。   再后来她很卑鄙地利用了另一个男孩, 终于走到他身边。   在更近的距离,窥视他, 眺望他。   把喜欢他的秘密藏在最心底。   人的潜意识里,总是苦难最为深刻。   这个关于成长关于暗恋的梦里, 被跳过了微微甜的那一节, 径直到了他消失,像高中的时候从她那座贫瘠的北方小县城里消失一样,他从宜大,彻彻底底地消失。   几天前还窝在一起看恐怖电影,约好周末去大学城新开的餐厅的人, 突然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梦里甚至连那部电影的细节都清晰。   更遑论她是怎么跑遍沪市, 怎么疯了一样地找他。   这个梦和现实,唯一有一点不同。   梦里她那个时候找见他, 梦里他有了实体。   梦里她埋头进他怀里, 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   ……   薛思婉从梦境中醒来是在被梁亦辞放在他卧室的大床上。   她的梦戛然终止, 困倦着欲睁开眼之前, 听见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梁亦辞单膝着地蹲下身,手肘撑在窗边,小臂内侧褐色的痣格外显眼。   他叹一口气,拨了一下她额角凌乱的刘海。   声音很轻,混在窗外的风雨声里,快要听不见。   “这八年。”   “太慢了。”   然后是除去漫天风雨,无人知晓的一个晚安吻。   轻触即逝,转瞬剥离。   短暂得像是没有发生过。   房门被关上的同一时刻,薛思婉困意全无地睁开眼。   空洞洞地望着虚无的天花板。   /   第二日,清早。   近日难得的一个没下雨的阴天。   星娱正门前马路边,两辆黑色奔驰商务车紧挨着停在一起。   旁边不少人搬运着各种看起来十足昂贵的摄制器材,个个累得汗涔涔。   穿花衬衫,大腹便便站在一旁指挥的人是《热恋二十一天》节目组的副导演吴辉。   吴辉看着眼前一个刚刚路过他眼前,已经来回跑了三趟的年轻人,问道:“怎么样了,这趟器材都搬得差不多了没?”   那年轻人累得双手叉着腰往已经搬上车的器材上看了一圈,点了点头:“应该是差不多了,后边儿还有俩同事在搬,等他们下楼应该就能出发。怎么样吴导,咱今天按计划行事?”   吴辉也学着那人的样子一手叉着腰,另一手里的纸筒往人身上敲了下:“不按计划还能怎么样,这都耽误几天工了?再不开工苏总都要杀到我家来找我麻烦来了。”   他们公司星娱是这个节目的主要出品方,综艺部总监苏瑞是这个节目的总出品人,不管是大老板还是几位高管乃至梁亦辞的经纪人兼艺人部总监梁弥声,对这个项目都不是很看好。   一来梁亦辞是公司商业价值最高的男艺人,又属于女友粉老婆粉比较多的偶像派类型,虽然他本人这两年已经转型电影圈又有了不错的成绩,并不靠粉丝,但是粉丝对舆论的影响也蛮大。   总的来说没有粉丝就没有,但有粉丝的话,那就要好好维持了。   所以说梁亦辞其实没有什么必要在这个事业刚刚转型的时期去上个恋爱综艺,还答应什么跟女明星炒CP,这不是活脱脱被人吸血么。   所以公司大老板跟不少高层都对此比较反对。   这还是梁亦辞本人,跟苏瑞一起硬扛着才把这项目敲定下来的。   二来是近几年恋综市场各种类型节目层出不穷,不管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市场几乎已经饱和,可以吸引到的观众也是有限的,很难做到大圈层的大爆综艺。   以至于大家都不大看好。   也就是卖苏瑞这个老综艺人的面子,才成立这么个节目组。   连公司做综艺的精兵强将都没派出来,总导演年纪不小,现在事儿全压在吴辉这头。   前两天录制开始前一天晚上苏总还喊吴辉过去喝酒,说这综艺成不成就看他了。吴辉是满身的压力,奈何这节目实在运气不佳,好不容易有大顶流梁亦辞助阵,才录了两天,旅程还没正式开始,又出天气问题。   一停工就是好多天,人工费房租费全耽误着,一天天就眼见着预算在减,进度他不长。   更苦逼的是。   好不容易录制开始上了热搜,热度和反响都空前的好,节目组所有人终于重新找回了点儿士气。吴辉想着应该应该再接再厉乘胜追击啊,就想了个继续炒梁亦辞跟薛思婉CP的招。   这招一开始所有人都反对,说这自己公司开个综艺,让自己公司大顶流上去炒CP奶人家公司女演员,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吴辉以为这事儿没戏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薛思婉她们公司老总谢闻远对这事儿挺看好,自己先赞成了不说,还把梁亦辞经纪人梁弥声都策反了,梁弥声一答应,星娱老总跟高层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也就答应了。   吴辉又看见希望的曙光,他好像已经看到开播以后播放量狂涨,均集破亿、破十亿、破百亿……直接从小圈层恋爱综艺爆到全名追更大爆综艺,为他在内娱综艺史上留下光辉的一笔。   直到这事的决定权到了梁亦辞跟薛思婉俩人本人手上。   本来上面全同意了,只等着他俩一签字完事开干的事儿,没成想,俩人说好了似的,死活不答应。   后来反转又反转。   反正这事闹得,这综艺才录了不到两集,吴辉已经累得觉得自己可以直接退休了。   思绪被说话的声音拉回现实。   吴辉重新看向声音的方向。   “不是,我是想说,您真把梁亦辞那边搞定了?”年轻人问,“他那团队不是出了名的难搞么,怎么肯答应让我们去他家拍摄啊。”   吴辉满脸写着“这就是你没见识了吧”,摇了摇头,大言不惭地说:“小事儿一桩,我跟小梁熟着呢。”   最后两个工作人员抱着器材赶到,年轻人撇了撇嘴:“吹吧您就。”   吴辉看着那年轻人,又摇了摇头。   算了,原谅他。   年轻人嘛,见识短一些也正常。   他现在这个见识能力,是看不出来这活是梁亦辞上赶着接的,所以能安排去他家拍摄,再正常不过。   ……   宗珊就是最后两个抱着器材下楼的工作人员之一,上车的时候跟吴辉一辆车,就坐对方旁边。   她看着拿着流程单一脸兴奋的吴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吴导,真的决定一大早就去梁亦辞家里拍摄吗?”   吴辉沉浸在自己设计的绝佳流程单上,半晌才反应过来宗珊在跟他讲话,这才回过头问:“什么?当然要去小梁家,不然你想去哪?”   “您给忘了吗?”话已经说到这儿,宗珊干脆继续,“我上回跟您提过的,单线任务那个事儿上,薛思婉的表现真的出乎我们的意料,给了不少灵感,您真不考虑这次试试拍她?”   宗珊特意问吴辉这事,虽然是有一点自己的成分,希望能靠《热恋二十一天》做出点儿成绩来,但是确实有为薛思婉着想,希望她能够多一点镜头多一点素材。   他们这个摄制组的安排,宗珊身在其中,清楚得很。   除去目前还没安排进来的四号男嘉宾以外,一共三男四女七位嘉宾,摄制组所有人被分成了A、B、C三个组。   A组由总导演钦点吴辉吴副导演带队,拍摄梁亦辞之外,可以任选另外一位嘉宾。   B组由总导演自己带队,另外负责两位嘉宾。   C组则由节目组里另外一位副导演带队,拍摄三位嘉宾。   分组的时候虽然没有明确的说出哪一组重哪一组轻,但是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所有人都清楚梁亦辞被安排在哪一组,哪一组就是最重要的组别。   更何况,总导演在安排的时候,除了梁亦辞没有指定安排任何一位嘉宾,在任何一组。   这个最重要的任务,原本应该总导演亲自负责。   只是不巧,他老人家上年纪最近身体抱恙,所以才把这个任务安排给了总导演平时最栽培的吴辉导演。   但也正因为总导演身体抱恙,所以这次他自己给自己安排的嘉宾,势必是节目组不那么重视的嘉宾。   C组的导演更不用说,同时负责三位嘉宾的分别拍摄,在每位嘉宾身上所能分配的时间、精力,自然不可能跟拍摄两位嘉宾的另外两位导演比较。   况且如果说一开始薛思婉的潜力只是宗珊自己的直觉,那经过了第一期拍摄过程中的单线任务的表现,薛思婉在恋综中所蕴含的潜力简直是有目共睹。   宗珊不想随随便便的放掉这一块,可是,吴导似乎跟她的意见有些相左。   吴导更看好当红顶流梁亦辞,跟星娱内部消息中,接下来会力捧的许维扬。   宗珊说完刚刚那句话,眼巴巴的看着坐在她旁边,一个过道外的吴辉。   两秒钟后才终于听对方说:“小宗啊,要不怎么说你年轻呢。上次你跟我提,让我们来重点拍摄小薛的时候,我没有跟你说的很直接。”   宗珊张了张口:“什么意思?”   “我来给你分析分析现在的情况,总导演亲自安排我们组去拍摄小梁,这一点毋庸置疑,小梁是我们整个节目里最大的惊喜吧,当然是最重要的。我呢,这边准备是去另外一位嘉宾拍摄一下许维扬。”   吴辉说到这,停顿了下。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   “你想把重点放在小薛身上。那他们三个人,小梁不用说绝对的顶级流量,那我们就来说一说小薛和许维扬,小薛我也是最近才认识,她也进这个圈子很久了吧?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这么一个状态,可是你也很清楚吧,咱们这个圈子里小红靠捧大红靠命。”   “这个小薛呢,首先他就不是什么腥风血雨的体质,再然后呢,她不是我们公司的,两家公司只是战略合作,我们公司当然要优先把重点放在我们公司的艺人身上,更何况,小薛,她一方面没有大红的命,另一方面,我看她近几年的资源,他们公司似乎也没有要捧她的意思。”   “单项任务那个事情上你说服了我,我也算是给过她机会了。”   “不可否认的是,她在单线任务上的表现确实比我想象之中的要好。但是小宗你自己来想一想,一个是其他公司不准备投入太多资源的二线女演员,另一个是我们这种大公司未来准备力捧的流量,就算是未来在节目中他们可能捆绑销售炒一炒CP,但是哪头轻哪头重还是要分清楚,那,你想想现在让你来当导演,你会选择把机会给谁?”   吴辉这一番话似乎挑不出毛病。   他这样说也确实没有错,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现实、浮躁、残酷。   薛思婉这样出道好几年,没有背景,没有资本力捧,卡在二线不上不下的女艺人,甚至还比不上一个刚刚出道,连作品都没有的“未来流量”。   可是宗珊还是不甘心:“……可是吴导我们做节目的初心不是为了把节目做好,为了让更多的观众觉得我们的节目有意思吗?我们的目的不该是为了捧哪个人,而是注重一个节目的整体啊。”   “小宗啊,怎么跟你说呢?我就直说了吧,单线任务那里,小薛的表现是不错,但是也只能说是我们节目的一点点缀,雕虫小技。她的性格,资历等等,很难有更多的东西能够让我们挖掘。”   吴辉说话之间,已经给人下了定论。   “你就信我的,小薛在娱乐圈翻不出天去,出不来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新闻的。”   这样给一个人下定论,实在不太礼貌,况且吴辉上次也是这样,直白地否定薛思婉。   宗珊听了有些不舒服,正要开口再说什么,被突然打进来的电话打断。   电话是吴辉的。   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宗珊离得近,能把电话另一头的声音也听个囫囵。   “喂,吴导您好,我是梁亦辞的执行经纪人林穆,之前咱们预约好的,今天上午在辞哥家里拍摄的事我已经跟他本人沟通过了,刚刚又特地打电话过去,叮嘱了一遍。”   电话那头,林穆的声音客气礼貌,   “拍摄开始时间定在九点钟,我已经跟保安沟通过,到时候他会带你们上楼。”   宗珊瞟了眼商务车中控台上的显示屏,电子时钟赫然显示着——   上午6:50。   距离九点钟还有两个多小时,而从他们的出发地星娱到梁亦辞家,路上行程的时间统共超不过一个小时。   吴导想玩突然袭击,很多综艺或真或假的玩这一套,大多会有一些意外收获。   宗珊心领神会没有戳穿。   吴辉在旁边面不改色地胡诌:“真是谢谢小林,你的安排太周全了,我这边才刚起来,你等我,我这就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准备准备,九点我们肯定准时到。”   “好嘞,那就这么定,辞哥那边您多担待,赶明儿一起吃饭。”   “……”   电话被挂断以后。   宗珊想到为了一点拍摄的意外收获,当然也可能根本就没有意外收获,等会儿不按时间过去大概率会让节目组跟艺人两方都尴尬。   梁亦辞一向脾气不好,没人敢惹,搞不好吴导这样做还会惹他不高兴。   宗珊想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开口问吴辉:“我们真的要提前这么久过去吗?会不会不太好啊?艺人那边问起来我们怎么交代啊。而且这样做也不合合约里写的规定,到时候闹大了不太好。”   吴辉刚跟林穆通完电话,心情挺好,往靠背上一倚还跟着车载音响哼歌。   突然听见宗珊来了这么一句,忍不住又摇了摇头,说:“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一个个年纪轻轻,脑子这么死板啊,这想合作的艺人呢,不会因为这么点儿小事他就不干的,这是一般艺人。退一万步就是不一般的艺人,出问题了苏总那边也能沟通,用不着咱们费心思。”   “更何况,小梁他那是一般艺人吗?他那是咱们公司艺人,咱们公司艺人懂吗?哪个艺人会因为自己公司制作的综艺早拍了一小时这点儿破事闹起来啊,长点儿脑子,不用计较那么多知不知道。”   宗珊原本还想说什么的,看到吴辉这副一意孤行的样子,还是把想说的其他话硬生生给憋回去。   在心里默念。   算了。   不与傻瓜论短长。   /   一路上,宗珊没再跟吴辉讨论关于梁亦辞跟薛思婉的任何其他问题。   吴辉是领导,领导的想法已经基本定了型,那么她再说什么的都没有用。   薛思婉那边之后有好的机会再继续挖掘就好了,至于提前拍摄的事情……到时候她往后站站,让吴导一人做事一人当。   八点十分商务车到达了梁亦辞家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这里安保系统完备,他们这样过来,没有小区里业主的首肯是绝对进不来的。   不过看起来吴辉这一回玩突然袭击也是做足了准备。   压根没去找林穆沟通好带他们上楼的保安,而是直接打电话联系了另一位也住在这个小区的圈内朋友,直接把他们领了进去。   上楼的时候,为了节目效果搞个突然袭击,连电梯都不坐,愣是十几个人的摄影团队,每个人扛着几十斤的器材,爬了17楼。   到了门前,才让摄影老师架着摄影机气喘吁吁地敲门。   敲了一次、两次、三次……没人回应。   第四次敲门的时候吴辉亲自上阵,不过,他的手才刚刚放到门上,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门开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工作人员们原本已经有些懈怠了,却在这一刻紧张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紧紧盯着摄像机监视器,生怕错过半秒钟的镜头。   吴辉的一声“小梁”已经出口,门开的一瞬间,一抬眼,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薛思婉。   还是穿皱巴巴男士T恤的薛思婉。   她深棕色的长发乱糟糟,开门的时候眼睛还闭着,闷闷地出声儿,似乎在问:“岚姐,怎么这么早。”   摄影机分毫不差地将这一段完整的录进去。   摄制组所有成员面面相觑。   有人先反应过来甚至掏出手机地图仔细看了看。   这里确实是普陀区梁亦辞的家。   不是闵行区薛思婉的家。   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像是男人快步跑上楼梯。   果不其然,在三秒钟后,这栋房子的主人才姗姗来迟,到了他们面前。   梁亦辞一把将睡得一脸愣怔的薛思婉拉到身后,让她脱离摄影机的拍摄范围。   然后皱眉,冷怠地扫过在场其他人,目光最终落在导演吴辉的身上。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殊为不悦。   直白未留情面:“吴导,这段麻烦掐掉。”   接下来是房门被关闭的声音。   刚刚那一系列事情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现在各自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比刚刚还要懵。   有人率先从状况外出来,问吴辉现在怎么办。   吴辉挠着脑袋还在蒙圈:“刚才开门的那个是谁?”   ……   宗珊在旁边摇了摇头,半晌没大好气儿地说:“就是在娱乐圈翻不出天那位。”   偏偏吴辉没反应过来。打了个佯声:“啊?”   “就是搞不出什么惊天动地大事的薛思婉。”宗珊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现在觉得您说的也对,她确实没搞出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好像搞到了您最看好的顶流呢。”   作者有话说:   写得快了略糙,明天来修细节感谢在2022-08-31 02:44:33~2022-08-31 22:2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请你吃火锅、祈、&、CHyi-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秋、芸芸小可爱 5瓶;Seven、嘻嘻、请你吃火锅、祈、PLUPL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他问你,能不能给个电话”   薛思婉没想到她会那么脑子发懵, 形象乱糟糟地打开门就撞见十几架摄影机跟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更糟糕的是,这事发生在梁亦辞家。   昨晚,大概因为那个……吻。   她进退两难, 想走, 又觉得没有办法面对梁亦辞。   拘谨地平躺在床边,睁着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想等楼下散场其他人要走的时候趁乱离开。   只不过没等到。   楼下的会议至少持续到凌晨一点钟, 那时她最后一次看手表。   她没熬过他们, 一不小心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一大早听见敲门声的时候,薛思婉人还没彻底醒。   可是敲门的人根本不给她继续睡觉的机会,一下接着一下敲。   她去开门的时候半梦半醒, 趿拉着不跟脚的大号拖鞋摸索着到门边。   这一出闹剧结束以后,她才弄明白梁亦辞家里的格局。   复式公寓。公寓的一楼是这整栋楼的十六楼, 二楼是十七楼,两层都有入户门, 二楼的入户门就在主卧室出门的左拐走廊的尽头。   所以她一开门, 就看到已经架好摄影机的吴辉、宗珊跟节目组其他工作人员。   ……   薛思婉被梁亦辞从公寓二楼的门口拎回主卧整理形象的大约十分钟后,她又听见门被敲响。   不过这一回,她人已经清醒了,不会像刚刚一样睡梦中冒冒失失的就跑去开门。   只是把主卧室的房门闪了一个小缝,偷偷去听门口的动静。   这回敲门的似乎不是热恋节目组的人。   以及, 她刚刚还听到梁亦辞跟林穆打电话, 好像在说林穆跟吴导沟通的拍摄时间是今天上午的九点钟,可是现在才刚刚八点半。   他们大概知道吴导是想玩一个突然袭击, 拍一点意想不到的东西。   可是吴导大约不太了解。   梁亦辞根本不吃这一套。   按他的性子, 吴导他们现在再敲门他甚至可能不会给开。   半分钟后门开了, 有人进来。   事实证明, 她的猜测没有错。   进来的人是梁亦辞的造型师,业内知名大佬。   岚姐之前还尝试抛出橄榄枝,被对方拒绝掉,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好在薛思婉没有跟这位造型老师真正打过照面,所以合作不成见面之后倒也不会十分尴尬。   尤其是在这位老师一进门就被梁亦辞带上二楼主卧的情况下。   造型老师姓曲,大名曲东。   在业内大名鼎鼎,人送外号东子哥。   曲东给薛思婉做造型之前。   梁亦辞瞥一眼二楼入户门的方向,淡声撂下一句:“刚刚拍到的,我会让他们删了。”   说完就转身下了楼。   留下薛思婉跟曲东老师和对方的两个助理。   她还愣愣站在门边儿。   还是曲东开口打破沉默:“小婉老师对吧,人都没影儿了,别愣着啦,咱妆造分秒必争。”   薛思婉被半推半就拉进门。   坐到镜子前才反应过来,问道:“老师,您给我做造型,那他……梁亦辞呢?”   是他专门的造型老师,现在来给她做造型,那他怎么办?   曲东瞟了眼门外,乐呵呵说:“人少爷有颜任性,有时候拍戏都死活不乐意上妆,还偏偏拍出来效果还好,真就老天爷赏饭吃,你说这气不气人。”   曲东老师人长得白又胖,边从化妆箱里取东西,边乐呵呵地调侃。   薛思婉绷着的神经被拉动,短促地笑一笑。   曲东捕捉到她这个笑容,调试粉底液色号的手顿住,为他刚刚的话补上后续。   “你笑什么呀,你跟他是一类人。看看这皮肤这五官,我都感觉是粉底液是多此一举。你们这些人当演员啊,那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曲东老师为人轻松幽默,所以一整个妆造的过程都是比较轻松愉快。   往常需要一两个小时的工作,今天很快,还不到40分钟就全部完活。   曲东老师给她画了一个上镜看起来比较淡,比较自然的妆容。整体上减少眼妆和唇妆上面的色彩明度,只用眉毛、假睫毛的毛流感,和雾粉色大的腮红、哑光唇釉提提气色。   看似简单素净,其实妆容的每一步都没有落下。   发型方面,因为是居家拍摄,头发简单的挽成了随意感的半披发。   大概因为今天原定计划是要给梁亦辞做造型的,所以曲东老师来的时候也没有带女式服装。   服装上面就还是简单的短袖短裤。   好在最后虽然看似随意,但应对今天的拍摄还是够用的。   /   造型完成前的十分钟,薛思婉听见大门再度被打开。   然后是很多人走动、搬运东西的声音。   她知道是梁亦辞把热恋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放了进来,时间刚刚好在约定的九点钟。   主卧室的房门没有关。   因此她在房间里还是听见门外吴辉导演给梁亦辞道歉,并保证一定会删掉刚刚那段的原片,绝对不会让任何的消息和视频流/出。   吴辉导演还说,他们在外面已经商定好了补救计划。   将拍摄计划改成他们带着她来他家,当做是一次设定好的合体拍摄,回头只需要补录一些她跟着他们进门的镜头就可以了。   这个改动倒是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不过补她进门的镜头不急,吴导说要先让曲老师给梁亦辞简单弄下造型,节目组先给薛思婉拍一个单采。   岚姐前两天跟她打过招呼,说暴雨停掉之后节目组很快就会准备开工,让她也好好准备,别到时候再掉链子。   今天既然撞上了工作,薛思婉也就顺其自然。   被宗珊她们拉着进到公寓一楼的书房,坐到摄像机前的时候,有编导问起:“今天的问题可能要稍微尺度大一点,薛老师先看看流程本吧?”   薛思婉微微颔首接过,听到“尺度大”的时候已经在心里做好了些准备。   只是她没有想到,看到单子的时候,还是本能地怔了怔。   单采的流程单,第一个问题问到她,就是“你跟他(梁亦辞)印象最深刻的一次见面。”   她的记忆就猝不及防地,被拉回到二〇一四年。   /   二〇一四年,初秋。   八月末九月初的光景,大二上学期刚刚开学。   宽阔的教室里,横排阶梯长桌沿着坡度节节升上,薛思婉在课本上用笔勾出一条条黑线,面容温柔恬静,前排几个男生忍不住转头看来。   选修课教授年近花甲,头顶秃的光亮,在上面撑着讲台侃侃而谈,时不时用书本敲敲,以正底下学生的注意力。   忽的胳膊被人撞了下,薛思婉秀眉轻皱一下,微微俯身过去。   姜卉卉把手机推过去。   □□群名叫“宜林八卦基地”的界面出现在薛思婉视线里,上面消息不停弹出,她眨了下眼,只寻得见几个字。   梁亦辞。   这是一排排字符中,最显眼的三个字。   被午后燥热的阳光晃到眼,她暗暗咬了下唇。   身边的姜卉卉已经往下滑动了手机。   【今天晚上八点音乐学院一教楼下,Ideal train乐队首次校园公演!!!】   ——一个转发链接。   发出时间过去不到一分钟,下面已经有人跟着回复。   【啊啊啊啊梁亦辞!!!】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天啊有生之年系列!!!】   【救命救命救命!!!!】   【这是真的吗???公演啊??要不要门票啊啊啊孩子手头紧,生活费要没了啊啊啊要是因为没钱错过Ideal train的演出我要悔恨终生的!!!】   【啊啊啊啊真的吗!!我才攒钱准备去跟就开到学校了吗!!!】   【救命真的是我知道的那个Ideal train吗!!我们辞我们衡吗!!】   【快快快,我下午没课,去占位置!】   【楼上占什么位置你当时上课吗,人家Ideal train是收门票的好吗!】   【楼上一看就没好好看内容!人家说了今晚庆祝乐队成立一周年,免费!】   【什么???还免费!!!!过年了过年了!!!】   【哈哈哈哈哈在音乐学院演出,不好意思,本人下课直接搬凳子去占位置!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恶!!!!】   【音乐学院的姐妹们也要抢位子吗!!你们可是天天看到他们啊就不能让我们别的系的姐妹也去解解馋吗!】   【莫慌!我不等下课!现在就翘课去占位!】   【??翘课占位?我的天越来越疯了!】   【……】   姜卉卉眼眸发亮,托着腮就开始畅想。   少年肆意张扬,抱着吉他拨弄琴弦,引无数少女尖叫,那场面要多劲爆有多劲爆。   她越想越激动,伸手拽薛思婉胳膊,低声说,“思婉,咱们去吧去吧!”   薛思婉抿着唇垂眸,思绪被卷起,指甲扣著书页,轻轻点头。   难得有一件跟打工和学习都没关系的事情薛思婉答应得这么快,姜卉卉都有点儿不习惯了,捏着她的胳膊激动地连说好几句话。   “你怎么答应得这么痛快!说,是不是也觊觎辞神的美貌啊?”   “大美女也喜欢帅哥啊?”   “你说梁亦辞咋这么帅!”   “……”   “他乐队以后会不会火啊?”   姜卉卉说前面几句话的时候,激动得薛思婉都插不上话,她也没有在那个时候插话的想法。   可是姜卉卉问到他的乐队以后会不会火的问题,她就忍不住抢先说。   “会。”薛思婉低低出声,气音有几分颤抖但异常坚定,不过这种异样,很快被掩盖下去。   姜卉卉兀自开始盘算接下来怎么占位的事,没在意薛思婉的些许异常。   她先喃喃说:“这节课下课还早了,群里又有音乐学院的姐妹要捷足先登,又有不要命的姐妹要翘课去看,我们这样等到下课再去估计连梁亦辞的影儿都看不见了。”   “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也得翘课去抢位子才行!”   “思婉,赶紧赶紧的,收拾东西咱们偷偷跑出去。”   姜卉卉这个时候脑子倒是转的快,轻而易举把事情安排好。不过说到让薛思婉收拾东西一起偷跑的时候,她看了一眼一向听课一丝不苟的薛思婉,最终摇了摇头:“算了,让你逃课去为了看男人得比杀了你还难受。”   “得了,还是我先去占座,你在这儿好好听课,回头期末的时候好好给我划重点!”   姜卉卉说完,就开始更细节的交代薛思婉,语速飞快:“那等下我先开溜,然后去占位置,人肯定爆满,到时候你下了课把咱东西扔回宿舍,带点儿吃的,快点跑过去!”   她边说,边把自己的书包也丢给薛思婉。   准备靠人肉占座。   薛思婉点点头。   虽然她刚刚其实很想说,翘这一节课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   但是姜卉卉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刚刚群里的那一条消息如同平地惊雷。   把教室里死气沉沉的气氛炸开,学生们三三两两窃窃私语,原本安静得让人昏昏欲睡的课堂,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教授在上面清了清嗓子,“你们不好好听课,不怕我不让你们过!”   底下学生哄笑一团,人兴奋起来,有人不怕事的喊道:“教授你舍得我们这群祖国花朵补考吗?”   这话一出教室里更是笑的欢。   薛思婉握着笔也跟着很轻地笑一笑,唇角轻扬,眼睛也晶亮亮的,不知道是听教授的话笑的,还是别的。   只有她自己清楚。   “哎呦老师!”姜卉卉看大家乱成一团抓住这个机会举起手,捂着肚子往外跑,“我肚子疼。”   教授挥挥手,示意她赶紧去。   姜卉卉得逞,转头冲薛思婉眨了下眼,弓着腰跑出教室。   近代史的课题无聊,因为Ideal train公演的事情短暂激起的热情在后半节课又被枯燥的史实盖过。   几个同学都趴在桌上睡觉,快到下课时间,薛思婉鼓起勇气举起手,她今天有一点点中暑,脸也有点不健康地发白,虽然身体上并没有那么难受,但是用来请假刚刚好。   “薛同学,脸色这么差,不舒服?”   薛思婉的每项课业成绩都稳稳在年段第一名,平时作业更是无可挑剔,老教授拿她的作业当过几回范本,连她人也记住了。   “是的。”薛思婉声如细蚊,掐着手轻轻点头,“老师,我想回宿舍。”   老师对成绩好又乖巧的学生总是比较宽容,见她这样不宜有他,关切地说:“赶紧回去休息,别忘了复习课本。还能不能自己回去,要不找同学陪你一起?”   这话一出。   后面好几排的男生刚还困着,听这话已经跃跃欲试。   比起刚刚让女生们沸腾的Ideal train的演出,他们对送薛思婉回宿舍更感兴趣。   “谢谢老师。”薛思婉摇摇头,“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行,那就快回去吧。”   成功请了假,薛思婉背上自己的书包,又抱着姜卉卉的就出了门。   教室对面就是楼梯口,她抱著书快步往下走,手里课本滑了下,薛思婉伸手去扶。   没有想到许是东西太多一个不稳,就统统掉了出去。   书本连同笔袋一并掉在地上,课本里夹杂着的几页纸飞扑在地上。   有一张纸沿台阶掉落在地上。   她蹲下身手忙脚乱的收拾,姜卉卉肯定要骂她来去的晚了,薛思婉心里有几分急,纸张横七竖八的摞在课本上。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捡起最远边的纸,捏着手里扬了扬。   而后递给她。   薛思婉低头接过,没有来得及抬头去看,只是细声道谢,“谢谢。”   “小心啊。”熟悉的声线。   懒洋洋又漫不经意。轻易地撩动人心弦。   她僵在原地,心跳快要冲出喉咙,她仰头看去,少年清冷面容染上几分散漫,似笑非笑的。   “接着啊。”他冲她递去,笑的更慵懒。   薛思婉抱著书站起身,双手笨拙接过去,薄唇微张,视线里少年越走越远,她长长喘出一口气,快步往宿舍的方向走。   今天这堂选修课是这个学期临时加的,往年都没有这门课,就连教室也是在历史学院行政楼临时加的。   虽然是历史学院的行政楼,却在距离她们宿舍很远的位置,步行路程至少要二十分钟。   薛思婉一路快步走回去,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异常安静,往常没课就窝在宿舍里的室友们今天没一个在。   她把两个人的书包各自放回自己的桌子上,又将自己包里的书拿出来,放进去面包跟水。   把书包从桌子上拿开的时候,无意带起刚刚被放到桌上的稿纸。   薛思婉弯下身捡起,纸上似有余温渡来,脑海里满是走廊上黑衬衫少年懒怠恣睢的模样。   ……   锁掉宿舍房间门之后,薛思婉就背著书包去往音乐学院。   音乐系新被分配的宿舍楼在她们宿舍楼的隔壁栋,绕过两层笆篱的距离。   不过音乐学院的教学楼距离这里就有些路程了。   薛思婉五点四十几分从宿舍出门,一路过去的时候已经六点一刻。   音乐学院的一号楼是一栋“回字形”建筑。   严格来说可以当成相互连接的四栋楼,每栋面向内侧都是露天外走廊。   也就是说,在音乐学院一号教学楼下演出,不光下面的座位看台能够近距离看到,整个回字形建筑每一层楼都能够看到。   堪称校园里最天然合适的演出地。   薛思婉刚从一教大厅穿进楼中央的空地,便看见画风张扬的海报图半挂在架子一角,另一边还有人坐着长梯在挂。   海报里少年面容渐渐清晰,张扬冷冽,随着幅度攀升,拉扯,整张面容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薛思婉愣怔在原地。   海报像和刚才的脸重叠吻合,在她脑海里一帧一帧播放。   “思婉!”姜卉卉蹦过来挽着她的胳膊往前扯,“咱俩位置在这里!”   距离舞台一米左右的距离。   太近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他的舞台,却是最近的一次看他的舞台。   今天的这里无比喧嚣热闹。   她一抬眼,看见四面八方八层楼,每一层乌泱泱的人。   惊讶被止在喉间。   姜卉卉拉着薛思婉坐到第一排的座位上,啧啧嘴,十分满意自己拼命挑选的位置:“这地儿我刚才可是跟我姐妹掰扯半天,你等下帮我拍照啊!”   薛思婉咬唇,望着舞台上已经摆好的架子鼓和吉他位,“好。”   暮色不急不缓的降临。   六点钟到八点钟,两个小时过得又快又慢。   校内的路灯亮起,演出现场是被路灯遗忘的一隅。   半明半暗混沌之中。   不知是谁将探照灯打开,整个回字楼包围的中央被照亮一瞬,人群里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低呼。   下一秒。   一道电音划破喧嚣。   少年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在舞台上,扶着高柄话筒低声哼了一个调。   被音响打着旋回了几圈的音。   整栋楼,千八百人的场子。   顿时安静。   不少人捂着嘴窃窃私语,眼里的光都被舞台上驰骋肆意的少年替代,他穿着黑色衣卫衣,卫帽松垮套在头上,白皙面容冷淡,棱角分明的下颚内敛。   他像一束冷光。   看见他就再看不见其他人。   薛思婉跟着其他人站起身,静静地站在人群里,周围的人随着音乐节奏打拍,尖叫,她像格格不入的那个。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在狂跳,停不下来。   最热烈最炸场的一段,台上的少年早已经脱去卫衣,身上一件单薄的红色软绸衬衫。   黑夜里所有的观众展臂摇晃着开了手电筒的手机,沉沉暗夜里,每一眼都是短促的光。   最后一个高音落下。   红绸衬衫纽扣随着电音应声而落,撒了满地。   少年的衬衫被一把撕裂,满场观众激烈沸腾到了顶点。   人群中甚至不乏哭腔。   ……   演唱结束很快。   乌泱的人群意犹未尽地散去。   半拆的舞台上,零星几个女孩子围着梁亦辞,不知在说什么。   他在风里点了根烟,隔很久微一颔首。   满脸的意兴缺缺。   乐队的其他人在上面收拾东西,姜卉卉已经混的很熟,跟旁边人在聊天。   薛思婉搓了搓手臂,有些发冷,她低头看着鞋尖,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还待在这里。   姜卉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过来,举着手机笑的那叫一个灿烂,“我加到了乔衡微/信!”   “以后他们乐队情况一网打尽啊啊啊!”   “我听说他们今年可能要有个外地演出,到时候要不要去看!”   “不知道有没有时间。”薛思婉声音依旧轻柔,却涩的不像话。   姜卉卉挥挥手,“我不管,你陪我去啊!”   薛思婉轻轻抬起眼眸,锁在不远处少年身上,“好。”   夜色越发浓,周围人都散去,只剩下他们几个人还在收尾。   姜卉卉混熟这点毋庸置疑,一场表演下来就能跟人称兄道弟,她还在帮忙收音箱。   薛思婉想了想,将两个话筒搬过去,小心翼翼放在收纳箱里。   少年抄着手站在不远处,指尖猩火点点。   初秋的夜,风住了,风又起。   她在下唇上落下一个重重的压印,鼓起勇气走过去,扯住少年衣角。   紧攥的衣角发皱,呼吸近乎卡在喉口。   淡淡烟草气将她周身笼罩过来,像画圈占地,她入了他的圈子,被白雾迷了眼。   迷雾中是那道怠懒散漫的声线。   “你啊,巧了。”   花光所有勇气对上那人慵懒的眼,薛思婉几欲脱口,却被浪荡少年抢了先。   他指了下旁边人,噙着笑。   “他问你能不能给个电话。”   作者有话说:   还是粗糙,待修,明天就来修啊啊啊感谢在2022-08-31 22:26:54~2022-08-31 23:5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秋 8瓶;姜喵走远了 6瓶;风漫过海祈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他注定要成为很多人的月亮   “第一个问题, 讲一下,对对方印象最深刻的一次见面。”   ……   薛思婉从回忆中转回神。   细白的手指轻攥着短裤宽大的下摆,她想了一想。   情绪很难从过去的记忆中抽开。   不过。   最后还是没去提起以前的事。还是装作八年前什么也没发生过, 装作他们是娱乐圈里无数互知名姓却全无接触的同行之一。   八个机位前。   她忠于自己的心, 提起一件类似那天的事,娓娓道来。   “是有一年的跨年夜,我到会场的时候, 梁…梁老师正在台上彩排, 简陋的半成品舞台,只有白色的灯,他抱着一把火红色的吉他站在台上。”   “嗯……”   薛思婉顿一顿, 温和却直接:“他的身后,有熠熠光芒。”   讲这些话的时候, 镜头里女孩子的眼里有时隐时现的泪光。   宗珊站在监视器前,几乎要拍手叫绝。   不过还是克制着自己, 无视掉吴导写好的台本, 自行往下问:“你呢,你在当时,是什么样的想法?”   “我的想法吗?”   薛思婉无意识地喃喃重复一遍宗珊最后的话。   愣了下才低缓地开口:“我在想,台上这个人,注定要成为很多人的月亮吧。”   而她只是月周三千亿尘埃中, 很微渺的一个。   这个回答。   从一开始就不看好的吴辉这个时候也没忍住在监视器后面竖起大拇指。   他相信观众看着一段一定会被触动。   触动程度他不清楚, 只是清楚地知道这一段没有台本,问的问题都是宗珊现场想出来的, 一切都是自然的现场发挥。   连他这个入行多年的导演一时间都分不清楚。   到底是薛思婉的演技太过好, 还是感情太过真。   一旁的宗珊为刚刚的回答惊讶之余, 已经想到下一个问题。   “之前有没有看过梁老师的作品?除了刚刚说的那次彩排之外。”   没有看过。   她很诚实地摇头:“没有看过。”   从来没有。   在周小檬之前, 她还有另外一个助理。   前助理有一次拿错了她的iPad,换回来的时候里面1TB的内容被清空光。   什么都没有了。   助理告诉薛思婉iPad被助理的小侄子拿去玩,不知道怎么就给删了。   那是薛思婉唯一的一次对助理发脾气,也只是颤着声问对方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了吗。   过了气头又觉得自己过分,一遍遍地道歉。   一遍遍说算了她追星追过了,那些东西没有了就没有了吧。   没有人知道。   夜深人静时,她又一个人抹着泪将那些剧集、综艺、采访、相片……一样样重新下载回来。   可是从那台报废旧手机里传进来的,热火喧阗的放肆的耀眼的旧日演出视频都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   就算是辗转周折能从当时认识的其他人那里要过他们拍摄的视频。   可是都不是十八岁的薛思婉举着手机偷偷拍摄的十九岁的梁亦辞了。   不是了。   从那以后,她依旧会在那台机器里下载关于他的一切。   只是再也没有敢看过。   ……   然后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   过去的记忆被撕开一个血淋淋的口子,合上,又重新撕开更大的裂缝。   宗珊问她,“节目的三位男嘉宾有没有哪一位是你会喜欢的类型”的时候,薛思婉还在回想对方的上一个问题。   ——“如果梁老师亲你,你会抗拒吗?”   她囫囵答过去。   却因为这个问题,有了机会越过昏昏沉沉满是闹剧的早上,越过充斥脑海的旧时记忆,仔细去想昨天晚上那一个,意味不明的吻。   那个吻。   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好像更深刻地认识到。   梁亦辞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像全权在握上位者。而她只是低微无足轻重的贱民。他高兴了短暂地留她在身边,不高兴了弃若敝履。   生杀予夺,从来都不容她置喙。   她矛盾得要命。   一面无比珍惜怀缅那段年少时光,一面又怨又恨又生气又恼火。   沉浸在撕扯的泥沼里,不知道在惩罚谁。   编导重新问一遍刚刚的问题时。   薛思婉很低地笑一声,注意到余光里门边一闪而过的身影。   不知是胆大妄为在跟上位者赌气,还是维持着她仅有的那一点点自尊。   她面不改色地回答:“许维扬吧,我喜欢直接一点的男生,讨厌猜别人的心思。”   何止讨厌。   简直是烦透了。   /   后来的问题平平无奇,薛思婉没什么印象。   从单采的房间出来的时候没见到梁亦辞,她吸了吸气,拿着手机到一楼窗子边透气。   雨停了。   天气由阴转晴。   窗子外透进来的全是太阳烤干露水的气息。   薛思婉在这种气息中,收到了张岚发来的微信消息。   一连有三条。   【你们那边录得怎么样了?突然开始录制你状态还行吗,没出什么乱子吧?】   【领导这两天给我安排了一堆活儿,挤不出时间去现场。】   【周小檬也在我这儿呢,我寻思你进拍摄小屋用不着她,啥时候需要你再给她打电话。】   薛思婉看着屏幕上的消息。   每个字都认识,放在一起倒好像弄不懂意思。   她干脆打字过去问。   【拍摄的消息这么快传到你那了吗,节目组里人说的吗?】   她一条消息发过去,刚刚想编辑下一条。   对方已经秒回了一条过来。   【对啊,你那编导小宗八点多钟打电话跟我说的。】   八点多钟。   她误开房门的时间。   落地窗外涌进的光线刺痛她的眼睛,薛思婉不急不缓地打字。   【那她没有告诉你,我们不在小屋拍摄吗?】   【拍摄地点在梁亦辞家,早上我开门,节目组的人就过来了。】   消息发过去之后,薛思婉便摁灭屏幕,垂首避开窗外的阳光。   她猜到这句话发过去之后岚姐人会炸。   果然,十秒钟之后。   她的手机开始狂响。岚姐一个人,疯狂震动她的手机。   【?】   【???】   【薛思婉你说什么?】   【我怎么好像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摄地点在梁亦辞家,你们不在小屋,在他家,你早上开门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想说你昨晚睡在他家了??】   ……   薛思婉干巴巴回了一个。   【是。】   这回没有再收到岚姐的微/信消息,对方干脆打了电话过来。   电话一接通,岚姐的声音就急不可耐地传来。   “薛思婉,你说老实话,你们睡了是吗?”   薛思婉揉揉眼睛,闷着声。   “没有。”   至少昨晚没有。   “你们谈恋爱了?”   “也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薛思婉我备案过你上恋综会谈恋爱,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   “真的没有。我昨天…只是遇见,到他家避雨,不小心睡着了。”   薛思婉听见电话那头,岚姐长长叹一口气。   气出到一半又觉得不对,不放心地加问:“你不是编一段鬼话骗我的吧?我早说过你的路线谈恋爱没太大关系,不用瞒着我,倒是你提前跟我说我也好提前准备公关稿,到时候还能借势炒一波。”   “不过你要是真跟梁亦辞谈恋爱,我连公关稿都省了。”   “什么意思。”   薛思婉自嘲似的,   “对方粉丝太多,所以不发公关文,躺平任嘲了吗。”   “去,你岚姐我是那种怂人吗?”   张岚想起来这事儿还没跟薛思婉说过,趁着这个机会干脆提起来,   “你跟梁亦辞节目上炒CP那事定下来了,他团队跟节目组联合炒作,咱们跟着喝汤就完事了。”   说完赶在薛思婉发作之前补充:“我知道你不太愿意,但我也没办法,我给你争取过了啊,但这事是谢总钦定的,谁说也不管事儿。”   虽然张岚自己也不理解谢总怎么就纡尊降贵管起薛思婉的安排来了。   ……   良久的沉默。   张岚再开口之前,终于重新听见薛思婉的声音。   “谢总什么时候,管起这种小事了。”   依旧平静的声线里满是嘲弄的愠怒。   她只是公司众多大牌艺人后起之秀之中,堪称默默无闻,常常被遗忘的人。   除去公司每年的年会,她上一次见过谢总还是在苏瑞组的局上。   大概,谢总连她是谁都不清楚。   什么时候连她炒不炒CP,跟谁炒CP这种事情都管起来了。   张岚也不知道怎么说,想了半天,才安抚似得开口:“兴许是星娱那边的意思?咱们公司跟星娱毕竟是战略合作伙伴,谢总又是梁亦辞前姐夫,很多事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你也别急,这事说到底人家流量大,跟我们炒CP我们是占便宜的呀,CP粉本质女方粉,到时候运作起来绝对利大于弊的。”   这样吗。   别人一句话的事儿。   她就连上一档综艺,都只能当提线木偶,在别人的要求下营造虚伪的假象吗。   别人一句话的事儿,她就要抛掉所有的嗔怨恼怒,和毫不留情甩掉她远走高飞的人不计前嫌地扮演情人吗?   她扪心自问是做不到。   这个麻烦却瞬间就席卷到她面前。   电话打到一半,薛思婉被节目组副导演吴辉叫住。   “小薛啊,小梁那边完活了,咱们马上开始补录,我来跟你交代一下要点。”   电话在另一头被挂断。   她耳边只剩下吴辉声情并茂的声音:“你刚刚的表现很好,我们刚刚开了小会,临时改动一下台本,给你跟小梁的线加了前情,你们就负责演一对分手多年以后娱乐圈相见的情侣,彼此怨恨怀念爱恨交杂,却不得不在镜头前装作什么故事也没有,当然必要的时候需要给一点点情绪啊,我们好做后期。”   “你今天的表现就很好,刚刚单采说那段儿我太满意了,你跟小梁是真的一加一有化学反应。”   “等会儿你们要拍摄的内容就是你不得不在节目组的安排下来他家,两个人之间涌动的那个氛围要有好吧,拍过不少戏了,能做到吧?”   吴导的话音绕在耳边。   薛思婉皱着眉抬眼,几步的距离外,梁亦辞倚着原木柜子在抽烟。   相视的后一秒,他敛面掐灭烟。   抄着手走过来时,情绪不佳地张口。   说吴导,这一条,我不同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31 23:57:17~2022-09-01 23:5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请你吃火锅 3瓶;梦秋、是阿慧啦 2瓶;PLUPL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已经过去八年了   吴导刚刚的话犹在耳边。   薛思婉看着几步外掐灭猩红走过来的男人, 视线触及对方眼中的不悦。   下一秒,听见他说:“吴导,这一条, 我不同意。”   最后一字的话音落地, 梁亦辞已经走上来。   他身量很高,站到薛思婉跟吴辉面前,投下一层暗暗的薄影。   薛思婉在这层薄影下, 更清晰地窥见他微皱的眉。   一旁的吴辉挠挠头, 支吾地问:“小梁,你这是……”   梁亦辞直白开口:“谢闻远跟苏瑞一声不响地签了炒作协定,既然没有通过我, 那我也不必遵守你们定的规则。”   窗子外远处的树冠摇摆不止,他的话格外掷地有声。   吴辉听到这话愣了愣。   半晌才想起来辩驳:“小梁, 这个事情是咱们公司已经商量好的,约定好今天早上开始拍摄, 拍摄的内容公司也知道你的经纪人也看过。”   “现在节目组的所有人力, 物力,设备档期等等,都是要花钱的,你现在不拍这些钱全都会打水漂。”   嘈杂的公寓整个安静下来,刚刚还在各自忙碌的工作人员, 这个时候全都停下手里的工作或远或近地站在原地看向这边。   梁亦辞扬下眉, 狭长的眼尾染上点点倦意,人看起来漫不经心。   初夏上晌明黄色的光线照在他黑色衬衫微敞的领口, 凸起的锁骨半露, 肤色白得晃眼。   他开口的时候分毫面子也没给:“抱歉, 您说的这些不归我管。”   “我只自愿签订了正常拍摄的合同, 要么今天就按之前商定好的拍,要么就拿着你们乱七八糟设定的剧本叫其他人拍。”   话音落下。   薛思婉刚刚的恼火被闷闷憋回去,她不得不承认就在他讲这些话之前,对于这件事,她心里对他不是没有恼恨。   他这话说完,她那些恼怒怨恨倒是突然就不受控地转变成愧疚。   于是站在一边垂着头不吭声儿。   ……   兴许是这话足够重,导演拿梁亦辞没办法,只好给苏瑞打电话告知情况。   这一通电话打了足足有十分钟,其中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沉默。   最后还是得到结果——暂时停掉剧本设定,按最开始的计划拍摄。   梁亦辞这种特立独行骄纵乖张的性子,除非是他自己乐意,否则没人逼得了他。   所以刚刚吴辉跟薛思婉说的那一系列设定都暂且作罢,节目组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拍摄。   接下来的工作重点,被放在了补拍薛思婉来之前在车上的一些简单采访,和进门前的镜头。   仅仅是这一部分的拍摄时间就用了小半天,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才算通过,节目组的所有工作人员聚集在屋子里吃便当。   节目组工作人员的便当送过来的时候,吴辉之前使唤他的助理给薛思婉跟梁亦辞单独订的两份高级餐厅的午餐还没到。   吴辉问起来的时候,他的助理翻看了半天手机才支支吾吾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刚才太忙了,把这事给忙忘了,实在对不起吴导跟两位老师,我现在就下去买。”   五月中旬的沪市,如果不是因为前几天的连日暴雨,天气早该由寒转暖。   今天难得雨停,从早上的阴天转晴,午后三点钟,躁动的烈阳高悬。   从这里出门,到外面找一家合适的高级餐厅等餐打包再回来,要狠狠费上一番功夫不说,这么晒上一圈累也累得难受。   薛思婉对吃什么没有那么讲究,也不喜欢特地麻烦其他人。   看到吴辉好像要开口训斥他的助理,阻止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不过开口的时候被另外一个人抢了先。   她徇着话音的方向望过去,梁亦辞已经从订好的便当箱子里随手拿了一盒。   往吴辉的方向掂了掂,漫不经心:“一起工作,不用搞特殊。”   一般情况下,这种节目组或者剧组在订餐的时候都会,适当的订出多余的分量,以预备一些特殊情况。   薛思婉也跟着说:“有多的话,我也一起吃这个。”   午餐的小插曲过去,所有人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当中。   之前欠缺的部分补拍完成,接下来的工作主要是在节目组的要求下,拍摄一些双人互动。   当然,因为嘉宾和节目组两方就炒作协定产生过分歧,所以下午的双人互动也只是两个人一起简单的聊一下天,没有什么过大的尺度和多余的设定。   薛思婉有心事,拍摄的时候虽然也能投入,可是心思不完全在这里,时间也就过得很快。   拍完之后脑子空空荡荡,只剩下对拍摄内容一点模糊的记忆。   /   所有的拍摄流程全部走完的时候,已经是当天的下午六点钟。   夏初时节,昼日渐长。   下午六点钟的天还没有全黑,公寓里满是窗子外面透进来的暗淡的光。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各自在整理自己的摄影工作器材。   薛思婉问过梁亦辞自己的衣服在哪,就兀自上楼,去找自己昨天换下来的衣服。   外套和长裤都在挂在阳台。   跟男人洁净的短袖挂在一排,薛思婉收回眼,将自己的衣服取下来,又看了眼自己身上,想了想还是穿着梁亦辞借给她的那身衣服下楼。   薛思婉下楼的时候,刚刚嘈杂喧闹的公寓一楼安静下来。   除了她下楼梯的脚步声,听不见其他声响。   梁亦辞头上戴着鸭舌帽,背对她坐在楼下沙发上抽烟。   静谧安宁的房间,烟圈不缓不慢地弥散,他回过头看她一眼:“要走?”   有明知故问的嫌疑。   薛思婉颔了颔首:“嗯,该回家了。”   “嗯,”梁亦辞掐灭烟,“我送你。”   “不用了,我打车就可以。”薛思婉暗自攥了攥衣角,“这边打车……”   “不方便。”被对方先打断。   “?”   “这里打车不方便。”梁亦辞说完,已经从茶几抽屉里扯了个一次性口罩,抓起车钥匙起身,“我住这儿我了解。”   薛思婉没再想到新的拒绝理由,梁亦辞已经越过她,大步向门外。   拉开门的时候喊她:“不走么。”   薛思婉这才连忙戴上口罩帽子眼镜严实遮挡,小跑着出了门。   在电梯上的时候他手机响了两声,她下意识垂头回避。   梁亦辞漫不经意睨她一眼,懒怠地划过数不清未读的消息列表,只点开了林穆的对话框。   林穆连发了几条。   【行啊辞哥,昨晚我们走后另有故事吧?】   【一大早的人敲你家门薛思婉开的,这事都传我耳朵里了。】   【出息了啊】   梁亦辞扫了一眼,拇指按到息屏键上。   按下息屏键之前,又收到林穆新发来的消息。   【以上是兄弟视角说的】   【下面是团队视角】   【梁亦辞你他么的!!!】   电梯刚刚经过十楼。   梁亦辞抬手,不咸不淡地回了个:【嗯?】   另一头林穆的气势因为这个“嗯?”软掉了一截儿。   【你他么的……多少注意点儿啊!你知不知道现在多少狗仔盯着呢!思婉又不是圈外人,太容易挖了。】   【我祖宗!您我亲祖宗,你俩重拾旧爱我一百个赞同,但是答应我,出门一定要小心知道吗!】   电梯停到负一层地下车库,周围没见其他人。   身边的人视线还落在手机上,薛思婉迟疑一瞬,干巴巴地开口:“到了。”   梁亦辞应声,手上也随手回了个【嗯】算是知道,带着薛思婉出门。   如果要罗列艺人最容易被狗仔拍到的地点,那地下停车场一定稳居榜首。   一出电梯,地下特有的呜糟感扑面而来。   薛思婉心里打鼓,没忍住小声开口问:“要不要你先出去,过会儿我再过去?”   不知从哪儿掏出墨镜,梁亦辞单手戴上。   侧目开口:“担心被拍?”   “嗯,”薛思婉这一回诚实得很,“担心。”   她不是什么腥风血雨的体质,往常总埋头拍戏,避着事。   网络上粉丝偶尔和其他艺人的粉丝撕得昏天黑地,她身边的工作人员也会想办法调停。   总的来说还算低调,日子也过得低调,可以说不惹是非。   最近跟他有工作上的交集,前几天已经听周小檬提起过几次,她跟他的粉丝这几天不断有摩擦。   而这仅仅是节目组发了一则不到一分钟的预告片。   如果他们被狗仔拍到。   她知道,不会再有安宁的生活。   短暂的沉默。   对方离开之前只是说:“在这儿等我。”   /   梁亦辞开过来的车不是昨天的那辆。   一辆黑色跑车,比昨天那辆看上去低调得多。   他似乎偏爱低底盘跑车,大学的时候也总开这样的车。   车停在面前的时候薛思婉顿了一顿。   透过玻璃外,完全看不见车里的情形。   汽笛声短促地响了一下,她才上前,迟疑地拉开车门。   不知道是因为他车上那种加强版的防窥视玻璃膜,还是因为下楼耽误的这几分钟时间。   总之,黑色跑车开出地下停车场得见天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灰蒙蒙的一片。   街灯刚刚亮起。   薛思婉偏着头看窗外,对时间流逝没太多概念。   大腿开始微微酸的时候,听见梁亦辞问:“饿吗。”   下午的便当肥肉有一点多,她实在咽不下没吃几口,不说还好,一说突然就觉得真的有点饿。   她咬咬下唇,反问回去:“你是饿了吗?”   他没答,换了问题:“去吃饭?”   薛思婉问:“吃什么?”   梁亦辞默了默,半晌问:“烧烤?吃么。”   烧烤。   做女艺人需要严格的身材管控,她已经有很久不碰这些。   现在听到他提起,好像越过时光洪流,下意识就开口:“南水巷那家清真烧烤吗?”   那是他们学生时代,经常会去的那一家。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经常聚餐。   演出顺利要聚餐,有朋友从远方归来要聚餐,期末考试结束,有人过生日……大概是一群人,如果真的想聚在一起,总有千千万万种理由。   倒是很奇怪。   那段时间薛思婉照样是疯狂打工,疯狂赚钱,可看着一次次因为聚餐花出去的钱,竟然并不觉得难受。   不过其他人还是会迁就她。   不单是她,陈湾、林穆……他们的家境自然比不起另外几个从小富贵堆里浸染出来的二代。   又都同样出奇得倔强,宁可苦一点,累一点,都要维持那一点可怜的自尊。   所以后来他们聚餐的地点不再选在大学城路上那些富丽堂皇的高级餐厅。   夏天深夜的露天烧烤摊,成了最佳选择。   林穆是回族人,后来为了聚餐与和谐,大家还干脆把地点定在了学校西门外那条叫南水巷的夜市街最里面的一家清真烧烤。   那家烧烤店在整个南水巷夜市最里面,闹中取静。   最重要的是还算干净。   那里只有年迈的店主老伯一个人经营,大约没有多少人愿意走到夜市的最里边,平时客人很少。   他们约到过那里几次,久而久之就把那里当成了他们的老地方。   ……   薛思婉刚刚问的话,话音落地才觉察到有些不对。   已经过了八年了。   或许他只是一时意兴起,提起要去吃烧烤,并不是要去南水巷的那一家。   或许,他根本不会记得那么微不足道的地方。   薛思婉不易觉察地轻吸一口气,再开口的时候转了话锋:“我不是很饿,都可以,听你的。”   她是饿,但其实也真的没有饿到,非要跟他一起吃这一顿饭不可。   只是刚刚梁亦辞问起来的时候,她想拒绝,想说自己不饿,说自己可以回家吃。   可是身体在本能抗拒她这样说。   嘴巴已经抢先大脑回答他的问题。   驾驶座上男人打着方向盘,利落地转弯。   车子开到另一个路段的时候,她听见他开口说:“是。”   “什么?”薛思婉低低问。   迷蒙夜色里,梁亦辞浓暗的眸子看过去:“是南水巷的那一家。”   对方这样说,薛思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干脆缄默。   好久,想起来另外一个问题,才忍不住开口问:“那家店…现在还在吗?”   她记得他们八年前去那家店的时候,店主老伯就已经年纪很大,总佝偻着腰,没有见他站直过。   因为去了很多次,老伯人又和蔼好客,他们对他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知道老伯无儿无女,退休以后就开始做烧烤生意,现在还不知道情形如何。   梁亦辞说:“还在。”   “你后来有去过?”南水巷就在他们学校西门外紧挨着,她那时候找他几乎要靠一双腿翻遍沪市,他那时候还有去南水巷吗。   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她觉得胸腔空空荡荡得发凉。   “去年去过。”   梁亦辞车跟在前面拥堵的车辆后面,陷入晚高峰,快要寸步难行。   “所以,要去吗。”他问。   作者有话说:   捋好了,非常抱歉用了有点久,这两天开始补更,这是一更。感谢在2022-09-01 23:53:31~2022-09-07 02:2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W.、CHyi-8、&、祈、4656379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瓷梅子酒、BJDW 5瓶;请你吃火锅 2瓶;Seven、嘻嘻、CHyi-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梁亦辞你不用陪女朋友吗”   与此同时的城市另一边, 跟略显老旧破败南水巷不同,陆家嘴高级办公楼里,三十二楼一整层的办公室还亮着刺眼的光。   是吴辉还带着他整个小团队, 在点灯熬油地加班。   他们所在的这间办公室, 不像这里其他大楼那样板正的放着一张张桌子。   这里只有角落放了两张办公桌,上面四个方向的电脑聚集地摆在一起,团队的几位负责剪辑后期的成员围坐在电脑边。   其他人则零零散散坐到沙发上、办公室正中央宽阔的长毛地毯上, 手上或多或少拿着资料, 纸笔或者平板电脑。   他们在一起看向墙上巨幅的投影屏。   前几天跟公司商定了CP炒作的计划,之后他们整个小组对后续的拍摄都重新做了评估和设置。   没想到今天拍摄的时候临时取消,一切回到最初的拍摄方式上。   他们也不知道片子会呈现出来什么样的效果, 所以现在还聚集在这里加班加点地一起看,一起商定后续的剪辑和拍摄该如何调整。   大屏幕上最先播放出来的片子是薛思婉早上拍摄的一段专采。   这也是吴辉在开始看其他片子之前, 心里最满意的一段。   没有事先对过台本,不管是回答问题的薛思婉, 还是问问题的宗珊, 两个人都是即兴发挥,偏偏效果好的出乎他的意料。   宗珊问的问题个个单拿出来好像看起来没什么意思,可是放在薛思婉身上,听完她的回答,好像产生了一些奇妙的化学反应。   薛思婉回答问题时候的那种要说不说、短暂迟疑、眼睛里挥之不去的故事感。   看似和她往常一样的温柔平淡。   却无不疯狂地激发了观众的窥知欲。   旁边已经有人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   “你们说薛思婉和梁亦辞会不会是真在一起过啊?”   “我也有这种想法, 一分33秒的时候, 她眼里有泪光,如果不是真的有过感情, 那只能说她演技太好。”   “对对对, 我也看到了真的有泪光, 我觉得这个点可以后面剪进正片, 放预告片里也不错。”   “对,只需要一秒钟的泪光,让观众浅尝辄止,播完再带个热搜,讨论度一定疯涨。”   “……”   不远处的吴辉坐在地毯的最后方,听了这些话,暗暗地在自己手上的搞纸上写下两个词。   泪光和预告片。   然后就到了补拍的各种车上采访和进门片段。   总体的呈现效果还可以,挑不出毛病,不过也没有太多爆点。   准备进行下一段时,投影屏上突然跳出他们不小心拍摄到的那段薛思婉开门的意外片段。   这是商定好,一定会删除的片段。   饶是如此,在这个片段跳出来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吱声,一起屏息凝神地把片段看完。   一段浑然天成的意外。   如果真能放出去,那要堪称综艺之神的眷顾。   旁边有人继续窃窃耳语。   “这俩人以前有没有在一起过我是不清楚,反正现在的架势是多少有点事儿。”   “这还是我第一次知道辞哥的绯闻女友,以前只知道追他的人很多,走到哪儿身边都有女人主动围上去,从来没见他跟谁真的有过什么。”   “之前我还以为他真的会和夏歆在一起,毕竟人家追得那么狂热,又是真的千金大小姐。”   “哎我也这么觉得来着……”   旁边有人不敢苟同。   “夏歆家是很有钱,那我们辞哥也不缺钱呀。他跟弥声姐在公司那么多股份,投资又做的风生水起,没有必要因为钱选择跟谁在一起吧?”   “况且你们不知道吗,辞哥家出事之前可比夏歆家境还要殷实。”   “……”   话题突然走偏,大家还在加班中,不宜浪费太多时间聊嘉宾八卦。   吴辉坐在一旁,适时地假咳两声。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投影屏上的画面被暂停在学思婉开门这一段的结尾。   两秒钟后,负责放片子的同事开口问吴辉说:“吴导,那这一段怎么办呢?”   所有人自然都知道这一段要删除,只不过真的要删的时候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可惜。   所以都在等吴辉发话。   吴辉心里也觉得可惜。   这一段如果放出去,随便剪几秒钟进预告片里那都得是全网炸裂级别的爆炸型片段。   况且虽然他们所有的工作人员清楚,这真的是他们意外抓拍到的惊喜,但是观众可不这么觉得。   很多观众会觉得他们第一次去梁亦辞家就拍到了这样的画面,肯定是剧本。另外又会有一批对此深信不疑,坚定片段属实的CP粉。   两方人一定会就此吵的不可开交,到时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没有几个人清楚,话题度倒是捞了个十成十。   可惜这样的片段不被允许,对方又是自己公司的艺人和股东,没有坑自己公司艺人的道理。   吴辉心里舍不得删,不过已经到了这步只能点点头。   只是在那个工作人员真的准备删的时候,没忍住开口说:“算了,原片留着吧,只要不剪进正片就行。”   他最后还是没舍得删,留着原片。   觉得说不定以后会有用。   /   此时此刻的大学城南水巷。   大约因为这天是暴雨停掉的第一天,南水巷,或者应该说整个大学城格外热闹。   经过一场旷日持久的暴雨,劫后余生一般欢声笑语着出行。   梁亦辞的超跑在大学城路上开得很慢,薛思婉打从毕业就没再回过这边,如今故地重游,想抬眼去看看窗外街景。   可是即便头上帽子眼镜口罩都戴的严严实实,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行人,还是觉得惴惴不安。   车子还没有驶进远处的南水巷,突然在距离南水象还有几百米的巷子口调转车头开了进去。   薛思婉一手虚掩在帽沿边,抬眼看了一下不远处的路况,张了张口还是问出来。   “不去了吗?”   他现在走的不是去南水巷的路。   他现在走的这条路,薛思婉不大熟悉。   兴许是以前没有来过,也可能是好几年过去,这里的一切都有着日新月异的变化。   人是,物却非。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每时每刻都在争分夺秒着翻天覆地。   不过这条巷子里的行人要比刚刚大学城路主干道上的行人少得多。   灯光也不大明亮,似乎是一处教师或是学生公寓区,没有太多点着繁灯的商铺。   梁亦辞没看她,半晌应声:“这边也可以过去。”   原来是要绕路。   他这个在大学城仅仅待了不到一年的人,竟然比她这个待了三四年的人,对这里还要了解。   薛思婉微微颔首,然后又是短暂的沉默。   不过很快,黑色超跑停在一处没什么人的路边。   没有等薛思婉开口问,驾驶座上的男人随手扯开安全带,下车之前同她说。   “前面路太窄开不进去。”   那大概只能步行,薛思婉明白对方的意思,也跟着扯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开车门之前又对着车窗玻璃倒影,仔细的检查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装备,这才放心地打开车门。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进南水巷的时候,大半个的巷子的行人还是一样多。   梁亦辞带的路,是从他们要去的那家清真烧烤那一侧进巷子。烧烤店几米之外唯一的路灯坏掉,这片长巷尽头的角落几乎融进漆夜,跟远处的人声鼎沸霓灯万盏仿佛隔了楚河汉界。   要去的烧烤店还在,门房上的牌子却已经换掉。   薛思婉跟梁亦辞搁着眼镜墨色的镜片虚无地对视一眼,梁亦辞率先提步过去,薛思婉跟上的时候,他已经在跟老板交流。   摊子里的老板已经换了人,是个中年回族男人,交谈中得知他是老伯的侄子,说是他叔叔的年纪大了,一个人在这边开烧烤店他们做小辈的不放心。   再过了一会儿,中年男人给了他们一个地址。   他说:“叔叔虽然不在这里,但是始终闲不住,我们在家门口给他另开了一家店,时不时有以前的客人找过来,你们如果愿意,也可以去上面这个地址找我叔叔。”   烧烤店不仅换了牌子,室内的环境也装修过,不再是八年前的旧式装潢。同样的地方,进来却是不一样的感受。   薛思婉跟梁亦辞没讲话,跟老板道过谢,就从店里退出来。   梁亦辞掏出根烟咬在唇间,避着风单手点上。   浓烈的烟气吐出,他默了默,垂眼问身边人:“还去吗?”   她好像没听清,跟过来的时候又不看路,道中间有人骑着电瓶车过来,风已经带起她宽大的衣角。   他咬着烟一把将人拉过来,她在他身边站稳的时候,还是一脸的惊魂未定。   掌心握住的纤细手臂被夜风吹得些微发凉,梁亦辞鬼迷了心窍松手,又去碰手臂更上方。   一样的凉。   垂眼看过去的时候,眼前姑娘大号墨镜微微下滑。   被半遮的眼睛比月光还要明亮。   ……   /   他们最后还是决定按着烧烤店老板给的地址去找原来的老伯。   位置也在大学城的附近,车载导航上显示车程不到十五分钟。   梁亦辞上车就开了暖风。   薛思婉系安全带的时候听到手机微信提示音,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车子出发的时候,她打开手机看到岚姐发来的语音消息。   几十秒的语音,有好几条。   她低头长按转了文字。   几秒种后,看到了文字版。   岚姐:【热恋节目组那边正式下通知了,今礼拜四,下礼拜一继续录制,机票都给你们订好了,不过他们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了,严防死守,说是要记录嘉宾最真实的状态,一个字儿不让我跟你提你们去哪儿。】   【对了还有,我还听负责你的那个小宗说了,下礼拜去的时候就有四号男嘉宾了,我问是谁这回连跟我都保密,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四号男嘉宾。   如果不是岚姐提起来,薛思婉都想不起来这个节目还会有四号男嘉宾。   所以对这个话题自然也不会好奇。   她没有急着回复岚姐的消息。   看完这一条,又去点最后一条语音消息,准备转成文字。   没有想到长按的时候手机断触,岚姐的声音在扬声器模式下直接就播放了出来。   “不过我猜你现在对什么四号男嘉宾压根没什么兴趣,让我猜一猜,你这个要么不开荤,要么光速开荤的女青年,这会儿是不是正跟你的梁顶流浓情蜜意,耳鬓厮磨啊?啧啧,祝福你们早生贵子,三年抱俩。”   汽车逼仄狭小的空间,轻而易举被张岚暧昧的话语充满。   岚姐平时人看着严肃,不谈工作的时候常常没什么正形。   薛思婉没有想过她上一句还在说工作,这一句话锋突然就转到了这里。   最后那个“早生贵子三年抱俩”在安静的车厢里泛起回音。   薛思婉尴尬的压根没敢往左边看。她在原地愣了愣,才故意点开语音模式,也给张岚回了条语音过去。   “胡说什么呢。”   说完,略有些心虚地侧目往旁边看的时候,很不巧地,恰好撞上对方看过来的目光。   她又悻悻地转回头。   后面张岚还说了什么薛思婉没在意,只是在车子驶进一条陌生小巷,周遭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清的时候。   人的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她听见驾驶座上的男人懒洋洋地笑一声儿。   /   老伯新开的烧烤店那条小巷子,他们的车照旧开不进去。   步行过去的时候,梁亦辞开了手机导航。   他们两个跟着导航,又沿途问路边聊天的大爷大妈,七拐八绕才找见了那个开在小巷子口的小烧烤店。   这个店面要比老伯原先在南水巷的那家店面更大,不大亮堂的复古装潢,大门的一面全是落地玻璃,玻璃上挂着一个不大的黑色荧光板。   上头写着两行字。   字号较大的那一行在上“清真烧烤”。   下面的一行字号要小一些,“今日营业,欢迎光临”。   玻璃墙里缓缓往外透出温黄色的光。   烧烤店里有零星两桌上了年纪的大叔在拼酒。   夏夜的晚风从侧边吹拂,热闹,又寂寥。   薛思婉跟着梁亦辞进店,找了个角落的位置。   他扯了下衣领,漫不经心拾起桌上放菜单,通篇扫了一眼,似乎跟之前一点儿没变。   梁亦辞把菜单放到薛思婉面前,向着后厨的方向叫了声:“老板。”   老伯出来的时候,肉眼可见的步伐比八年前蹒跚。   身上衣服和围裙却一如既往的干净讲究。   点菜的时候,老伯还是细致的将他们的口味一一问清。   餐点完了,他重新将那根老旧的圆珠笔别在胸前口袋上的时候,才笑着同他们俩说:“瞧你们俩,大晚上还戴着墨镜,我这屋子里的灯暗,快摘了吧?要么伤眼睛。”   平时出门习惯戴墨镜,如果不是老伯提醒,是真的忘了摘。   这里的客人,看上去都不是他们的受众群体,大概率不会认识他们。   梁亦辞笑了声,长指抬起摘下墨镜。   “沙伯伯。”   老伯站在原地愣了愣,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双老迈的眼睛里泛起光亮。   显然是认了出来,不过大约想不起名字,指着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旁的话来。   薛思婉坐在一边也跟着慢吞吞地摘下脸上的眼镜和口罩。   老伯的视线到了她脸上,半秒钟后,激动得一拍手:“原来是你们,怎么今天就你们两个人,那些朋友们呢都还好吗?”   大概是习惯了他们以前,以前从来都是一大帮人一起出现。所以老伯认出他们两个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以前的朋友们……   薛思婉被短暂的勾起那段记忆。   那个时候跟他们一起吃饭的朋友,林穆、陈湾、姜卉卉、乐队的后勤东子,还有……乔衡。   这些是几乎每一次都会参加的人,另外还有几个他们的好兄弟,偶尔会加入。   每次都是一大帮子人一起。   热闹的不可思议。   现在呢。   现在各自离散,各自生活。   好多人都已经很久没有联络。   薛思婉还没有想出该怎么回答。   听见坐对面的梁亦辞开口:“他们现在都很好。”   很答非所问,却又好像正是对方要的答案。   他讲话的时候薛思婉没收回眼,借着头顶温黄色的光线,勉强窥见男人笑眼深处隐匿的失落。   老伯脸上笑意一直没消,问他们:“你们一直谈到现在?是不是都结婚了?”   “没有。”薛思婉未假思索摇摇头。   说完还愣了愣。   过去跟着那些朋友们来老伯店里吃饭的时候,她似乎更多时候的身份,都是乔衡的女朋友。   即便是后来她跟梁亦辞真有了身/体上的秘密关系,她跟他的事情,也从来没有跟林穆以外的人说过半个字。   她不知道老伯刚刚的这句是不是客套话。   只是突然就想起了那天在医院,乔衡在听到苏瑞把她跟他当成一对的时候说过的话。   “还是第一次,有人以为我们是一对。”   “以前你是我女朋友,别人都要以为你跟阿辞才是一对。”   ……   “老大不小了吧?还不考虑结婚的事,不过我当年就觉得你们两个般配,能长久,现在看看老头子我还真有点眼光。”   老伯边说话边走到收银台后面,沏了壶茶水,端到他们面前,继续说:“不过你们既然已经能一直在一起,要结婚,也快。”   一直在一起。   结婚。   ……   从始至终这都是薛思婉想也不敢想的。   她坐在一边僵硬地勾唇笑,半个字也讲不出来。   梁亦辞倒了杯茶,两指端在手里,也只是未置可否地淡淡应声。   又聊了两句,老伯到后厨给他们做吃的。   薛思婉趁老伯掀开后厨的门帘之前开口要了几瓶啤酒。   她往常只是有点抽烟的习惯,为了保持清醒,她向来不怎么主动沾酒精。   今天晚上却莫名其妙的觉得这张桌子上绝对不能少了啤酒。   事实证明,人喝了酒会不清醒。   人在想喝酒的时候已经不太清醒。   饭桌上他们两个谁都没有说话,一杯接着一杯,闷着头喝酒。   旁边另外两桌的大叔还在划拳喝酒,好不热闹。   衬得他们这里安静得怪异。   薛思婉酒量很一般。啤酒下去一瓶半,她人就已经迷糊得见了重影。   喉间的酒味发苦,她随手抄起了盘子里的一样串串,没有注意到是烤尖椒。   一口咬上去,苦涩的味道没有被盖住,反倒是唇齿之间满是疼痛辛辣。   她的脸色微微涨红。   不知道是这酒劲上头还是辛辣上头,她借着这股劲,突然没头没脑地开口:“难得不下雨,梁亦辞你不用陪女朋友吗。”   眼前闯入一只冷白修长的手,他将茶水杯递放到她眼前。   没有说话,只是不眨眼地看他。   薛思婉不依不饶:“为什么不讲话,从坐下到现在,你一共只跟我讲了两句话。”   “是因为讨厌我吗,或许觉得很无趣,我想起来了,以前有人跟我说过的,梁亦辞讨厌一个人,会连话也不屑于跟她讲。”   她在说话的时候,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手因为喝的多了,有些发颤,倒酒的时候洒了小半杯到桌上。   洒在桌上的酒液,马上要沾在她外露在外的小臂上。   梁亦辞皱了下眉,抽了几张纸将她面前的桌子擦干。   扔掉纸巾的时候淡声:“你知道我没有。”   她愣了愣,不知道他在回答哪个问题。   薛思婉又喝了大半杯,从旁笑。   “真的吗。”   “八年都没人陪,还是偶尔没人陪,所以想起我。”   或许她的本意是想委婉地试探些什么。   可她酒量实在太差,喝了这么点儿酒,人就醉得脑子也钝了唇齿也钝了,说出的话直白得不能再直。   甚至连语气也掩盖不住。   还好她现在也不像往常,那么的敏感。   梁亦辞没收掉她的酒杯和酒瓶。   把她剩下的那半杯辄进自己的杯子里,一口饮下。   喉结一滚之后,他抬眼问她:“那你呢,薛思婉,这八年,有人在陪你吗。”   “乔衡,还是其他男人?”   他话音很轻。   眼里冷恹恹的。   梁亦辞说话的时候,薛思婉已经趴到桌子上,快要不省人事。   听到他这样问,她提不起讲话的力气,可是还是固执地一遍遍小声说。   “没有其他人,从来。”   “从来都没有其他人。”   “……”   可是好像,梁亦辞并没有听清。   闷声把剩下的半瓶酒倒上一口喝掉,他找老伯结了账。   搀着瘫软的薛思婉出门。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站在她下面的一节台阶上,微弯着腰让她上来。   回去的路上薛思婉意识有些模糊,记不清自己怎么到他背上,记不清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只记得他们的周围——一条昏暗的小巷子。   青石板路,路两边种了两排很高的梧桐树。   这里的路灯是冷蓝色调,清冽地弥散光华。   她只记得梁亦辞背着她走得很慢,她手虚虚勾着他修长的脖颈。   路好长。   她有点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迷糊中听见他嗓音带着哑,在跟她说。   “我说车突然坏了,你信吗。”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二合一感谢在2022-09-07 02:29:22~2022-09-07 20:5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聆听 2瓶;Auror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好好睡觉”   种满梧桐树的巷子有尽头。   人的记忆没有尽头。   /   时光溯回到二〇一四年。   九月, 秋。   乐队在音乐学院一号楼楼下演出那天晚上薛思婉败兴而归,勉励维持着礼貌给了乔衡自己的电话号码以后,委婉地拒对方送她回宿舍。   连一起来的姜卉卉也忘记等, 背起书包一个人埋头快步回了宿舍楼。   回宿舍的一路上遇到的全是拿着荧光棒激动讨论刚刚演出的女生。   薛思婉已经比往常加快步子, 还是听进去很多。   兴许跟下雨的时候跑步比走路会淋更多雨一个道理,好像她走得快比走得慢反而听到更多的讨论。   一整个回程路,充耳全是——   “救命辞神真的太他妈帅了啊啊啊啊!!”   “真的!!!真的太帅了我现在满脑子全都挥之不去刚刚那些场景!!”   “后悔死我了刚才太沉浸了忘了录像了气死我了!!”   “我真的!!我现在还激动得回不过神儿!”   “我也是我也是, 不过我看好多人都太沉浸忙着拿手机手电筒当荧光棒没几个录像的。”   “算了算了反正我的脑子已经录像了, 今天这场太炸裂了,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忘了。”   “真的我也感觉不可能忘了,尤其是梁亦辞撕衬衫的时候, 我真的产生了渎神的念头!!”   “啊啊啊啊我也!!我有一个大胆的非分之想,到底怎么成为他女朋友啊啊啊啊!”   “姐妹姐妹, 虽然现在上头中,但咱还是清醒一点, 辞哥那些女朋友哪个不是系花级花大学城知名美女了, 少爷眼光高的很,咱追追演唱会就好,别太上头了。”   “你说得对,其实我感觉像追爱豆那样就很好了,不一定非要当女朋友啊, 而且当他女朋友有什么好, 你看有谁在他身边待超过两星期了?”   “……”   薛思婉从旁路过,努力想屏住耳朵, 不去听他掀起的狂热浪潮。   可是却不受控地将其他人的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刚刚的女孩子们没有一个字儿在说不要痴心妄想。   可是每一个字都在说, 不要痴心妄想。   ……   穿过女生公寓楼昏暗的廊道。   到宿舍的时候不出意外几个室友赵爽、江觅、沈欣怡和高瞳都在, 看样子也是刚刚从外面回来, 一边整理自己一边在聊刚刚的演出。   薛思婉推门进去的时候。   江觅站在门口的穿衣镜前往脸上拍护肤品,拍爽肤水的声音和着激动的语气一起:   “我之前就听说Ideal train的演出门票要大几百块一张,后来他们规模大了之后,黄牛票都要炒到四位数,我一个月生活费才两千块啊,本来想着攒攒生活费的,没想到今天竟然免费公演!!哇真的谁没去谁亏死!”   赵爽正坐在姜卉卉的座位上吃五食堂最受欢迎的酸辣面,含混着声还忍不住开口。   “谁说不是呢,而且今天我感觉特别特别炸场,场地也选得很好,音乐学院一教那个楼下,上面八层楼都是看台,简直是得天独厚整个学校最好的演出地,这场面掏门票去酒吧绝对比不上。”   沈欣怡敷着面膜从床上下来,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瓮声瓮气地也接话。   “炸不炸场我看倒是不重要,那满满八层楼的观众,在这之前有几个是真听过Ideal train的现场,冲着人家炸场去的了?我看呐,还不是一个个冲着梁亦辞去的。”   江觅跟沈欣怡一向不大对付,这话题头又是她起的,听沈欣怡这样说,当场翻了个白眼,不留情面地怼回去。   “呦,别人都没听过没看过,别人都是冲着梁亦辞颜去的,就您清高就您高贵,您这么懂音乐怎么那会儿没上音乐系啊?”   薛思婉越过站在门口穿衣镜前的江觅,默默往最靠里面的,自己的床方向去。   像往常一样,将自己当成空气,分毫没有要插话的意思。   这边江觅跟沈欣怡针锋相对。   宿舍长高瞳从中调停:“大家去看演出是高兴的事嘛,聊点高兴的。”   两方短暂的沉默。   几秒钟后沈欣怡摘掉面膜丢到江觅面前的垃圾桶里,没什么好气儿地说:“少阴阳怪气我,我不高贵我也不清高,我就直说我就是冲着梁亦辞去的,不像某些人还假装自己挺了解。”   薛思婉坐到自己的桌前,刚刚将出去的时候没来得及收拾的凌乱的桌面简单规整,就听到这里。   不想再往后听下去,她便从桌后的柜子上翻出耳机。   细白的手指抓着耳机的一头,正要戴进耳朵里。   不远处沈欣怡的笑着将话收尾:“我就是要追梁亦辞,势在必得。”   “啪嗒”一声,薛思婉的耳机掉到了地上。   在嘈杂的寝室里,这一声微不足道。   江觅也不甘示弱:“我的天啊,真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她坐到平时跟她关系最好的赵爽身边,瞥了一眼沈欣怡,继续说。   “还势在必得,说什么话前照照镜子,凡事想想自己配不配。”   薛思婉低头捡起了耳机。   她从不掺和其他人的纷争。   但是眼睛没忍住看了看沈欣怡。   她留着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发。   人很高,又纤瘦。   精致得有点凌厉五官,有一点点不好靠近。   其实是很漂亮的,生人勿近的那一种漂亮。   她突然就又想起刚刚在路上听到的那些话。   “咱还是清醒一点,辞哥那些女朋友哪个不是系花级花大学城知名美女了,少爷眼光高的很,咱追追演唱会就好,别太上头了。”   ……   他的女朋友都是人尽皆知的漂亮女孩。   他的眼光高不可攀。   薛思婉在桌上玻璃水杯的反光里看到自己被洗得发白的上衣。   忽然觉得自己痴心妄想得可笑。   宿舍的另一边,沈欣怡也不客气地回怼:“我配不配的,多少也比你配。”   江觅气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是不配,我自己心里清楚,至少我不像某些人那样没有逼数。人家梁亦辞要喜欢也得是喜欢思婉那挂的,再投八百次胎也看不上你。”   江觅承认沈欣怡长得还不错,她也承认自己比不上,吵架的时候恼怒上头,想到了搬出来薛思婉。   大一刚开学的时候校内论坛有人搞起了校花系花投票。   那时候姜卉卉瞒着薛思婉上传了几张无美颜抓拍照,她就靠着那几张毫无修饰的照片一骑绝尘断层登顶,成了历史学院的院花。   江觅提完,还下意识看了眼薛思婉的方向。   只是看一眼,就没忍住看了第二眼。   视线中宿舍角落的桌前,薛思婉长发拢起一半,是校园里乖乖女常用的发型。   随意的几缕刘海下侧颜完美印刻古人定义美人的四高三低。   密匝的睫毛浅浅翕动,再往下是微微翘的鼻尖,因为皮肤过白,面颊鼻尖总是透着天然的红晕。   她总是给人一种一碰就要坏掉的破碎感,即便同为女孩子,江觅见到薛思婉,也会忍不住升起保护欲。   那是一种无需雕琢的美丽。   即便像现在这样,只是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短袖衬衫,下身黑色百褶短裙。   素净到了极致。   在宿舍的灯光下,她还是白得快要发光。   还是所有人中,最惹眼的一个。   ……   江觅的话音落地,薛思婉人还愣着。   还是跟江觅吵架的沈欣怡抢先反应过来,当即反驳道:“你跟我吵架就吵我们的,你扯上人家做什么,人家思婉每天忙着自己的事儿,哪有空去看什么现场演出,泡什么男人啊?”   薛思婉莫名其妙被拉到风暴的漩涡眼,宿舍里其他的人一下子都看向她的方向。   她有一些手足无措。   她们宿舍的关系一向不是特别和谐,往常也不少有这样子吵架的场面。   薛思婉则是一向不会参与其中,不闻不问,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最开始的时候,其他人吵架偶尔也会当面或者私下来问她的意思,让她站队。   薛思婉几次这样表示自己并不关心这些,久而久之,其他人也不问了。   更不会有人在试图把她拉进来。   直到这一次,江觅人在气头上,没有多想就扯到了薛思婉身上。   所有人都知道她会像往常的任何一次一样。   当做刚刚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发生,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   所以宿舍里的其他人也只是一齐看了他一眼,一眼之后便准备转头。   薛思婉暗自咬了咬下唇。   然后赶在其他人收回目光之前,闷声开口:“我去了。”   没头没脑的一声,我去了,其他人一时之间都没弄懂她什么意思。   薛思婉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就是很想说这句话:“我也去看他们的演出了。”   像是在反驳沈欣怡刚刚说的,她每天忙着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空去看什么演出泡什么男人。   沈欣怡细细的眉毛皱了皱,再开口的时候矛头不知为什么莫名落到了薛思婉身上。   “你也想追梁亦辞?”   说这句话的时候,对方上下打量了薛思婉一遍,视线最后落在她脚上,那双被她洗得前面破了点皮的白色运动鞋上。   薛思婉的位置在宿舍的最角落,右手边就是窗子。   窗外满满的爬山虎已经败落,窗子大开着,夹杂着植物破败味道的秋风吹兜头进来。   薛思婉觉得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在发凉。   沈欣怡问她是不是也想追梁亦辞。   她想说是,触及对方略带嘲讽的目光,这个“是”字就被卡在唇舌里。   薛思婉暗暗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要把这个字说出口的时候,紧闭着的宿舍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姜卉卉推门走进来,一溜烟冲着薛思婉过来,张口就问:“思婉!你是不是傻!人家乔大帅哥要送你回来你为什么不用!”   薛思婉开口回答之前。   沈欣怡抢在她前面开口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的目标是乔衡啊?”   不知道是不是薛思婉的错觉,敌意好像消弭,鄙夷却没有消弭。   后来。   薛思婉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仅仅是因为那天晚上的那个意外的插曲,宿舍里的所有人都认定了她跟乔衡,有很暧昧的关系。   甚至,薛思婉跟乔衡关系匪浅的这个消息还不敬而走,很快就闹得沸沸扬扬。   她开始越来越频繁的见到乔衡,相同的选修课程,她经常去的便利店,她打工的咖啡厅,或者是他口中的偶遇。   有的时候只有乔衡自己,有的时候有林穆,有的时候他们一整个乐队都在。   梁亦辞也在。   有一次乔衡借给她一本书,她去还书的时候。   在他们乐队的训练室楼下,没等到应约而来的乔衡。   反而等到叼着烟下楼的梁亦辞。   那时候临近中秋节,天气很不稳定的,时冷时热。   薛思婉傍晚出门的时候错误估计了天气,穿了一件线圈卫衣,站在二十七八度的室外,热得后颈冒出细细的汗。   梁亦辞就是在这个时候下楼。   运动鞋踩在白色铁皮楼梯上,黑色短袖的衣摆被风吹起半边,也把他刚点的烟管刷啦烧去一大截。   他一手夹着烟,另一边抄着手下楼。   漫不经心地把手里的烟碾灭丢进垃圾桶里,踩上落满地的银杏叶时,一抬眼看见她。   那天他发善心,问她。   “用帮你叫阿衡么。”   她却卑鄙得发现,原来靠近乔衡,就能靠近他。   /   二〇二二年。   五月,初夏。   礼拜四那一场莫名其妙的醉酒之后,薛思婉接下来两天都没再见到梁亦辞。   下午岚姐来的时候,她正在看手机,视线停在微信聊天界面。   她跟梁亦辞前几天重新加上了微信。   上一次聊天还停留在礼拜四,内容也很简单。   Liang:【还难不难受】   薛思婉隔了几分钟回:【好一点】   Liang:【嗯】   她问:【嗯什么】   又是隔了好久。   Liang:【好好睡觉。】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房门在这个时候猝不及防被敲响。   薛思婉光着脚跑到门口开门的时候,见到岚姐领着周小檬抱着一大摞时尚杂志站在门外。   她下意识在背后摁灭手机屏幕,未明所以地问门外的两个人:“拿着这些是要做什么?”   还没等张岚说话,一旁抱着一大摞杂志的周小檬先摇摇头数落起她来。   “思婉姐你看,又让我说中了吧,你每次休假在家都不好好看岚姐消息。”   薛思婉抬手边要看边问:“什么消息?”   “行啦,我们人都来了,就直接跟你说,”   周小檬从门缝挤进来,把一大摞杂志丢到茶几上,大咧咧坐到沙发上继续说,   “星期一的沪市电影节邀请你了,听说你之前那部文艺电影送选参与了文艺片单元,你是主创,要跟剧组一起上红毯。”   跟在后面的张岚这个时候也进来,接着周小檬的话说:“好像是这片子之前一直被卡着,这几天才通了关系明说邀请过去,所以才通知得这么晚。”   张岚指指刚刚周小檬放到桌子上的那些时尚杂志:“晚虽然晚了点儿,咱这很少上红毯,造型一定得亮眼,最好艳压全场。来这些都是今年早春最时髦的杂志,你来选选喜欢什么样的风格。”   薛思婉跟着坐到沙发另一边,看这架势不解地轻声问:“我们是要自己弄造型吗?”   “你看我是那么抠搜的人吗?”张岚白她一眼,“那肯定是先选风格到时候给你找最会做那个风格的造型师,对了,上次你跟曲东合作不错?要么这次再去请请他?”   “……”   /   翌日。   国内某著名小粉红论坛娱乐圈板块。   一众的明星粉丝撕/逼帖子中,一个标题为“沪市电影节红毯比美最后一押”的帖子一骑绝尘盖起了高楼。   楼里不管是粉丝还是娱乐圈路人,热情都空前高涨。   随便一刷新就是出来几十层楼。   【直播马上开始了,最新的靠谱消息嘉宾名单出来了,简直了!这个阵容今晚杀疯了!】   【出名单之前我都没想到这次沪市电影节会搞这么众星云集,很多我没想到的明星也来了!】   【陈鹿居然也在,这可是三金影后,好久没看她出席这种场合了。还有裴希,今年第一部 文艺片能扛得住票房的女主角,她这种浓颜系的上红毯也太让人期待了吧!】   【何止啊不少小花和流量咖都在,今晚真是谁的造型拉胯谁就被碾压完球了!】   【快点开始直播快点开始!!!啊啊啊看着这个名单就燃起来了,今年最盛大的比美,我押一个裴希艳压全场吊打所有人!!】   在列出来那一长串星光熠熠的嘉宾名单里,薛思婉的名字不大起眼地混在其中。   帖子里偶尔蹦出几条【我压薛思婉大美女来日可期!!!】也会很快被其他人的名字刷下去。   像这类的活动,主办方一般都会早早的把流量大咖或是含金量重的艺人放在前面,方便来做噱头和营销,还能配合艺人粉丝方面的物料应援。   而薛思婉的名字放在后面,意义不言而喻。   【今晚的红毯一整个比美大舞台,太期待太期待陈鹿这种气场全开碾压式的红毯秀!】   【裴希也好啊!独一挂的的艳丽,内娱绝无竞品,次次红毯都是第一。】   【薛思婉?这位谁啊?】   【没听过,估计又是哪个湖笔吧。见怪不怪了,像他们这种糊咖,都是来蹭红毯的,说白了跟劣质网红没什么区别。唯一的用处就是以后粉丝吹逼的时候,还能说出席过XX红毯的。】   【笑死,糊咖都这样,压根没看头。唯一的作用都是来衬托的别的貌美女星的。】   【楼上对家粉不用这么明显吧?以为匿名区就能为所欲为了是吧?薛思婉五年八部破一剧,部部上星,路人盘大得很,不混电影圈罢了。】   【薛路人粉说一句,姐姐确实是戏红人不红,咖位其实在那儿了,就是人太不争不抢,不过姐姐虽然人美实力强,也确实不是红毯能艳压的类型啦,还是pick一下大美人陈鹿。】   【……】   【看女艺人的“宫心计”,还不如来看看大帅哥洗洗眼睛。梁亦辞的红毯,必定睥睨全场!】   这条一出来,后面都被梁亦辞的粉丝刷爆。   梁亦辞的名字,早在两个多月前就被放出来,陆陆续续都有营销号在炒,全都是一片期待。   红到连营销号都会只发吹的,也只有他了。   /   当日下午六点多钟。   沪市电影节开场的时间是七点,薛思婉六点过半还困在去往现场的商务车上。   还好订的酒店原本就距离活动现场不远,不堵车的时候十分钟的车程,只要不再堵车,再过两条街就能到电影节现场。   这次造型成功约上了曲东老师的档期,并且据张岚所说,双方都有意向达成长期合作。   只不过这次时间匆忙,参加的大牌明星又多,曲东老师赶了个场,临近五点钟才到约定的酒店。   紧赶慢赶一个多小时,才终于竣工。   所以薛思婉的商务车不幸赶上晚高峰,在车上的时候还被张岚拉着戴珠宝。   “思婉,再往我这边点儿,看不清。”张岚从前座转身回头,正将一串特亮的红宝石铂金项链往薛思婉白净纤长的脖子上戴。   费了半天力气刚给戴好,张岚正准备再帮薛思婉整理一下碎发,无意瞥见后座的周小檬正抱着手机噼里啪啦手指乱飞。   张岚看她一眼:“周小檬你忙什么呢?”   周小檬眼睛没离开过屏幕:“给思婉姐控评我首当其冲。”   “别乱用成语,”张岚皱下眉,“咱不是有控评组吗,你在这控什么评?”   周小檬百忙之中抬眼看了眼张岚说:“姐,这事可就怪你了,咱控评组还没覆盖到小粉红论坛呢。”   张岚冲她伸过手:“说什么了?拿给我看看。”   旁边的薛思婉倒是不在意这些。   之前也曾经因为一些负面言论难受过、辗转反侧过。   后来看得多了,发现他们无非是说一些她小门小户出身难登大雅之堂,说她这辈子也红不了,说她这张脸虽然好看但是太平淡……还有一些说她出道到现在人也不怎么红资源倒是还挺好,给她编了一堆她见也没见过的金/主。   出身跟家境、有没有红的命她都没办法改变,只能努力拍戏,努力研究一下妆容穿搭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的平淡无聊。   后来想明白了,干脆网络上的言论一概不看,反倒觉得生活轻松愉悦了不少。   堵了得有二十分钟,车子终于重新得以发动,往前走到下一个交通灯,又停下来。   张岚已经拿过周小檬的手机,画面正是小粉红论坛娱乐圈板块的hot贴“沪市电影节红毯比美最后一押”。   帖子已经盖了几千层,张岚一松手就刷新出来好几条新的跟帖。   【直播怎么还不开始啊啊啊啊我都要等麻了!!】   【我这边已经开始了啊,不过在放广告,现场小窗能看到主持人后台在准备】   【这么快??哪个平台啊姐妹】   【姐妹给个链接!!!】   【微博啊,不过还没开始红毯】   【……】   【哇,我刚刚才看到前半场的主持人是邓柔清诶】   【好久没看她主持了,都快忘了她还是个主持】   【这个姐是不是也上了最近路透那个恋综?梁亦辞那个??】   【对的,就是她,4v新生代比较知名的女艺人了】   【他们那个综艺不就是薛思婉的那个综艺,前几天跟梁亦辞那个对视杀疯了的那个,我刚看到嘉宾名单上还有夏歆这是大半个节目组都来了啊】   【wowowow这几个在一起我们不相当于直接看节目了么】   【主办方懂点事儿给他们安排在一起好吗】   【一人血书】   【二人血书】   【……】   【+10086】   【楼上的能不能别歪楼了红毯马上开始了】   ……   张岚原本是去看周小檬怎么回复其他网友的负面言论的,没想到上去一刷新,周小檬的回复跟那些负面言论全都不见。   她又津津有味往下看了几楼,忍不住啧啧感叹:“老娘我眼光就是好,热恋这节目还没播就腥风血雨成这样,思婉我打赌这次咱一定爆成女顶流。”   周小檬激动地在旁边附和。   薛思婉微微仰头,看见车前挡风玻璃外,长街逐渐肃清。   不远处的露天停车场上停了各式各样的豪车,红毯场地是外场,开在一片茵茵绿草地上,绿地东面是沪市的繁街十里,西面是荡漾的河堤。   人文与自然的交融。   红毯下是野蛮生长的青草,红毯上是纸醉金迷名流云集。   媒体人疯狂的闪光灯下,一切被奇妙地融合。   入口正有人下车,穿紫色的豪华鱼尾礼裙,摇曳生姿。   商务车里周小檬正打开了微博“直击第三十二届沪市电影节红毯现场”的现场直播。   手机扬声器里传来主持人邓柔清的声音:“下面出场的是我们的重磅嘉宾——她绝代风华,灵气逼人,从影十年,九次提名,三度封后!隆重介绍,正在向我们走来的,裴希!”   然后是更加狂烈被按动的快门,潮水一般的闪光灯。   薛思婉掏出手机看了眼里面的嘉宾上场名单,裴希是第三位。上场名单上面的顺序就是主办方安排的红毯出场顺序,如无意外情况,就要按照这个顺序上红毯。   她的排名混在中间,薛思婉数了数,在第十七位。   /   与此同时。   小粉红论坛上的帖子回复逐渐变少,几乎所有人都转战微博直播间。   直播间里,主屏幕画面正在播放穿紫色鱼尾裙袅袅走上红毯的裴希,弹幕疯狂炸裂滚动。   【啊啊啊姐来了姐这场是高定!!Paranoid Inspiration夏季高定大中华区首穿!】   【浓颜系的胜利!!裴姐杀疯了!!】   【本人断言这场红毯没人能干得过裴姐,如果有欢迎打我的脸!!】   【说真的裴姐一出场,再一看后面的嘉宾名单,突然感觉没一个能打的】   ……   画面中,裴希已经走过了红毯,到达主持台上。   台上的女主持邓柔清穿了一条嫩粉色薄纱礼服温婉优雅地进行一些常规提问。   弹幕上关于同框两位女星的评论疯狂滚动。   【邓这场妆发很好哎,站在艳绝四方的裴姐旁边竟然不显得逊色!!】   【对对对,我还以为会被裴姐艳压得灰头土脸呢,没想到还不错】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淡颜同框是会吃亏一点,但是看着舒服,绝对不会输的很惨的】   ……   【你们这么一说我突然有点期待薛思婉上来,她家不是号称顶级淡颜小白花么,正好一会上来battle一下】   【薛和邓确实撞型了,她俩不是还都上了梁亦辞那个恋综吗,一会儿同台比美一把子期待了!!】   此时此刻薛思婉的商务车已经停在红毯门口的露天停车场,等待入场进程到她这里。   周小檬坐在后排,也跟弹幕里的观众一样,早已经从小粉红论坛转战现场直播间。   此时看到上面这些弹幕,正想敲字回复,瞥了一眼前面正在出神的薛思婉,纤秾合度,空灵得不似凡间人。   周小檬突然就觉得没必要跟那些人再费口舌。   红毯走了十几位,开头的几位大咖早已经进了内场坐席。后面一连好几位不太知名的新人,造型也比较平淡,直播间的弹幕没有刚才那么热闹激动。   【太无聊了吧能不能来几个认识的人啊,这些都是哪来的??】   【造型也不好看,集体得罪造型师】   【不行了太无聊了我要睡着了,我看了眼嘉宾名单,最起码得再过去七八个才能有意思】   【我先关一会儿,等后面无聊的几位,薛思婉夏歆什么的走完我再回来】   【……】   直播画面中,男主持拿起手卡念道:“接下来走上我们红毯的这一位,她是当之无愧的新一代收视保障,也是我们电影界的后发新生力量,她是美丽的代名词,是温柔本身!让我们欢迎——”   弹幕又开始就主持人的这段话滚动。   【谁啊这词自己写的吧?谁这么大脸,还美丽的代名词,我看是对美丽登月碰瓷。】   【新生代收视保障??这俩限定词能刷掉一批人,九零花九五花收视能打的就那么两个吧,温柔人设的……婉妹?】   【这词不用说就是我们婉妹啊,婉妹冲!!!温柔大美人杀爆红毯!!】   【前面薛粉直接裸奔是吧?我说你们能不能别吹大美女人设了啊?你姐脸真的很普】   【对啊,真的普。真搞不懂为什么有些人明明扔人堆里认不出来,还硬要吹大美女人设,别待会同框被人比得灰头土脸】   【+1等一个薛姐同框被压,不说别人,台上女主持邓柔清跟薛姐就已经撞型了,都走温柔清纯路线,待会看看谁胜谁负咯】   在微博上观看这次电影节直播又喜欢在弹幕吵架嘲讽的多半都是各家粉圈人,在弹幕上一片混战,薛思婉粉丝双拳难敌四手,发言很快就被其他家粉丝刷得看不见。   以周小檬为首,一边继续疯狂打字发弹幕一边看着满屏不大好听的话生闷气。   【快快快马上上场了吧,让我看看这姐那张普女脸能好看到哪去】   【哈哈哈哈坐看笑话,说起来这姐很少参加活动,别不是怕大美人人设露馅吧】   【哈哈哈哈哈或】   弹幕上的节奏和风向很容易被带偏,更何况现在有人刻意在带节奏,一时之间大半个屏幕的滚动弹幕全都是嘲讽和讥笑。   薛思婉已经下车,有张岚跟着。   周小檬跟司机坐在车里看着弹幕上这些话,气得想摔手机。   不过她即使现在很生气也没有办法,干脆把手机屏幕一按灭,跟司机师傅吐槽了起来。   “你说我们思婉姐这么一个大美女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有大火起来?”   司机师傅挠了挠头:“我觉得是还没有到那天,但是早晚有那一天。”   周小檬听见红毯那边热烈的呼声,开了商务车的窗子,探出头去往外面看。   入眼就是一抹莹白色的轻盈身影,整个人像是踩在云雾间,丝毫不染凡世的尘。   周小檬想了想,接了司机师傅的话:“我突然觉得,就是今天。”   ……   她也没有想到,再打开手机的时候,直播间里弹幕直接换了一个画风。   【??????】   【!!!!!!】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我惊了家人们我惊是有仙女上红毯了是吗???】   【红毯上这个仙女是你们刚才一直嘲讽那位吗??】   【有些人我真的很不理解,那是不是有些人带节奏?这个颜值你们管她叫普女?这是神仙好吗!!!】   【不是我夸张,薛思婉颜值真的被低估了,前面还有人说她一直在营销大美女人设,明明是营销太少!!这颜绝对的内娱淡颜top!!】   【有一说一,我觉得艳压前面所有了】   【救命救命!这个绝世美女是谁,我刚进直播间就被惊到,三秒钟之内我要拿到她的所有资料!】   【太惊艳了吧!第一次看见有人走红毯好像大电影画面,氛围感都要溢出屏幕了!那种清冷和脆弱感把控到极致了,却还带着那种气场!又仙儿又莫名倔强,有种仙女下凡历劫成亡国公主复仇的既视感!好绝!】   【天啊,谁在她前后出场谁完蛋,赌一个热搜#薛思婉红毯杀疯了#】   【真的太好看太惊艳了!小小声说(没有人觉得薛思婉和梁亦辞站在一起,cp感都要爆了吗!我感觉这就是颜值上的强强!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感觉有人在梁亦辞旁边不显逊色,帅哥美女给我速速谈恋爱啊啊啊!】   【真的啊!他们那个恋综看着贼真,没有人不知道这是梁亦辞第一次做这类型的节目吧!是不是是为了——】   【放糖!刚才薛思婉走红毯的时候,有站姐物料看到梁亦辞开了车窗看她!!虽然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但是!懂的都懂好吗!!】   【他们俩真的料死少但就是莫名其妙好磕!从来没看过辞哥这样啊!拽哥和清冷妹妹的爱情故事,我看谁能不磕!】   【啊啊啊小情侣的把戏磕死我了!】   【不是cp狗,说真的这俩人在一起莫名有一种情感羁绊感,就好像疯狂爱过又轰轰烈烈地分了,俩人明明都还有感情但又有心结,就那么在人前梗着谁也不肯先示弱,但是又偏偏在忍不住对视的时候眼神拉丝!!!】   【卧槽卧槽???前面说的好好啊啊啊啊好好磕,有没有太太写个cp文,孩子真的馋疯了!!】   【前面姐妹说得真的好让人心动!!我的互联网嘴替!!这两位真的是内娱无代餐啊啊啊押一个恋综上线绝对全线大爆!】   ……   先是感叹颜值的路人和扬眉吐气的颜粉,再后来有站姐火速放出梁亦辞开窗看人的物料cp粉狂热登场,铺天盖地的架势很快引来了两边唯粉,一时之间吵得不可开交。   【拜托,还不许人开车窗了是吗?谁规定我哥就是在看她啊?小湖笔还真的想靠一次红毯就攀高枝是吧,扒着人就死命的蹭呗!人不红,手段倒是多。】   【我们家小湖阿婉攀不上,也没打算攀!薛思婉只关心她的事业!请期待大美女薛思婉的待播剧!】   【别蹭,要蹭梁亦辞的都排队到法国了,勿CUE谢谢。】   【CP粉能不能不要出来恶心人,抱走我们家阿辞!非官宣不约谢谢。】   直播间弹幕区的方寸之地,吵得昏天黑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7 20:59:28~2022-09-07 23:5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偷喝汽水 5瓶;CHyi-8、西柚呀、请你吃火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无人注意的角落,她肆无忌惮地看他   电影节红毯当天, 果然有弹幕预言家猜对了薛思婉当晚凭借红毯造型,#薛思婉红毯杀疯了#词条登顶各大社交平台热搜榜。   这事儿连薛思婉本人问起张岚怎么突然买到热搜第一的时候,张岚也没反应过来。   她是准备安排热搜, 只是准备好的词条现在正在第二十三, 没想到另外这个词条直接登顶。   简直是意外之喜。   薛思婉凭借今晚的红毯造型一举收获大批颜粉。   她上场之前被嘲讽得无法还击只能默默生气的唯粉们扬眉吐气,在超话里奔走相告热烈庆祝。   除此之外,某家站姐放出来的梁亦辞在场外打开车窗看薛思婉红毯的照片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CP话题占了好几个热搜词条。   继上一次的恋综预告片之后, CP热度被进一步扩大。   后来一统计仅仅是这一晚上,薛思婉微博就涨粉接近100万。   ……   红毯现场。   薛思婉上场前还有些不自信,她很少参加这种公开活动, 尤其是这次有全程现场直播。   下车前她看着喧嚣的车窗外,紧张得紧攥着手, 指甲快要陷进掌心。   张岚从旁温声安慰:“不用紧张,就像你日常那样就可以了, 你平时随随便便举手投足都漂亮死了, 这次一定没问题。”   薛思婉想咬下下唇,意识到会破坏唇妆,又硬生生克制住。   下车前张岚帮她理了理脸颊边的碎发,小声说:“去吧,我在会场里面等你。”   薛思婉点头:“好。”   踩着十厘米白色绑带高跟凉鞋落地的薛思婉提着裙子刚刚踏上红毯, 四面八方的闪光灯齐刷刷向她袭来。   她穿一身浅乳白的薄纱曳地裙, 一头富有光泽的亚麻棕长卷发被慵懒地绾在脑后,裙子前襟自然地开到大半前胸。   露着细白的颈子, 忽隐忽现的线条。   妆容清透明净, 跟一身素净相得益彰。   脖颈间一条惹眼的红宝石项链是整个造型的点睛之笔。   她的美貌却没有被红宝石压住, 反而浑然一体, 有一种圣洁高贵不可高攀的绝代之美。   红毯上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们不停地按着快门,闪光灯刺眼的光肆意闪过的时候,他们都在跟薛思婉喊话。   “新视点传媒,思婉看这边!”   “思婉这边!!看镜头!”   “换个pose婉妹!”   “婉妹走慢点,看这边!我们是沪上娱乐。”   “……”   两分钟能走完的红毯,她走得太快又被叫回去,硬生生拍了三分钟。   后面还有记者朋友喊她回去,薛思婉一手捂着胸口,不好意思地笑着摆手逃之夭夭。   她听见现场音响里传来邓柔清的声音:“我们媒体朋友们不要着急,等会儿还有签名拍照时间。”   再然后薛思婉就上了主持台。   接过礼仪小姐递上来的签名笔签过名后被主持人请到他们两个中间。   刚刚一直稳重控场的男主持有点儿语无伦次,连带着念广告词语速都变快。   “观看现场直播的朋友们你们好,再一次介绍,我们这里是由国家电影局指导,沪市广播电视台、沪市人民政府、沪市电影局、沪市控股集团有限公司承办,沪市天誉集团、星娱传媒、C家品牌方赞助的第三十二届沪市国际电影节。”   “被请到我们舞台中央的是青年女演员薛思婉。”   好不容易念完了冗长的介绍词,男主持人转向薛思婉的时候,紧张几乎写在脸上。   他挠挠头,开口的时候有点不易觉察的结巴:“思婉,可以这样叫你吧?印象里你是很少出席这样的活动,可不可以跟我们媒体朋友们和现场直播间的朋友们说一说,这一次来到我们…呃,沪市电影节的感受?”   “不好意思你今天实在是太漂亮了,我看到你有一点紧张得语无伦次。”   薛思婉一路走过来,紧张的感觉倒是被缓解了不少。   听到男主持人这样说,只当对方是情商高客套的夸赞,轻轻笑了笑说:“看到两位和宣传这么多厉害的前辈同行朋友和媒体朋友们,我也很紧张,不过更多的是觉得能来到沪市国际电影节非常的荣幸,和直播间的所有观众朋友天涯共此时,很美好,我会一直记得今天的。”   男主持在旁边鼓掌,等她说完的时候,她才忍不住说:“思婉你说的真是太好了,天涯共此时,此时此刻,我们直播间里有五湖四海全国各地的朋友,也有远在海外的朋友我们能够一起见证新的电影神话的诞生,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我想我也会一直记住这一天的。”   站在薛思婉另一边的邓柔清,在这个时候插进话来:“刚刚提到了思婉很少参加这种活动,那我有一点好奇,思婉你今天这么盛装打扮,是因为对自己的作品很有信心,觉得奖项势在必得吗?”   薛思婉所参演的作品算是一部小众冷门文艺片,连入围都被卡着,更不可能对获奖势在必得。   听到对方这样问,薛思婉停顿一下,温声说:“我觉得今天能够来到现场已经非常开心,剩下的事情我不能决定,交给评审,交给观众就可以了。”   邓柔清紧接着就是下一个问题:“思婉还真是很谦虚,那既然不是觉得奖项势在必得,是不是在今天的现场有你想见的人?”   这个问题。   薛思婉答:“在场的所有老师我都十分尊敬,所有老师都是我想见的人。”   邓柔清笑:“我刚刚在后台偷看过嘉宾名单,我们的熟人梁亦辞今天也来喽,你有没有什么想对他说的话呢?”   没有想到在沪市国际电影节这样的场合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薛思婉顿了顿,回答说:“祝福他今天拿到想要的。”   邓柔清:“没有其他的话了吗?这位小姐,你现在可是他的绯闻女友诶。”   “……”薛思婉摇头,“那边的媒体朋友都快等急了。”   “最后一个问题,”邓柔清上下打量了她的行头,“恕我没有什么见识,你今天的这条裙子很漂亮,是哪家的高定吗?”   “……”   薛思婉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现场直播的弹幕区又一次炸开了锅。   【这个女主持怎么回事啊?我刚刚还觉得他挺正常的,怎么到这儿突然感觉有点咄咄逼人?】   【救命,我以为只有我自己有这样的感觉,是我小人之心了,原来大家都这么感觉啊!】   【对的,她问的这些问题都让人有一种微妙的不舒服的感觉。还有再这样正经的场合,当面问人绯闻是什么操作?】   【她突然提起来梁亦辞,我都感觉她是不是对梁亦辞有意思爱而不得在这搞排挤人的那一套啊?】   【对对对,而且我感觉她说的衣服这个问题也挺微妙的,薛之前很少参加公开活动,以她的咖位也确实没有穿过高定,我觉得邓这样说就是在故意发难】   【哈哈哈哈哈那可真是太不巧了,薛今天这套是C家夏季高定,实打实的顶级高奢,比刚刚裴希那套还要高级。】   【对对对哈哈哈哈我一开始也不理解c家为什么要把高定借给这种咖位的艺人,刚刚看到她的演绎我都觉得这衣服配不上她了哈哈哈哈】   【真的,我都不知道邓在酸什么,薛姐站她旁边真就降维打击,绝对的美貌压制】   【同类型艳压真的要命】   【不怪邓啊,婉今天这一身绝对红毯留名,在场谁干得过?】   ……   /   舞台上那点小小的插曲之后。   薛思婉就跟着礼仪小姐,进到绿地东边的沪市大剧院里。   这里是本次电影节内场的场地。   薛思婉的座位被安排在会场的西侧,并没有和剧组的其他人在一起,而是在很多年纪相仿的青年演员中间。   左手边是过道,右手边已经坐了人。   好巧,还算是熟人。夏歆。   等待颁奖典礼正式开始的时间里,薛思婉跟夏歆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她们的座位靠后,所以可以在座位上肆无忌惮地看进来的嘉宾。   内场同样有现场直播,所以很长的时间里,女艺人们都是端端坐着。   四十分钟过去,薛思婉的疲乏不言而喻,抬手轻按下脖子的时候。   瞥见恣肆冷恹的年轻男人。   夸张的黑白条纹西装压不住他惹眼的容貌,他跟人同行,抄着手。   星光熠熠的会场大厅里,他依旧万中无一。   薛思婉坐在略显隐蔽的后排。   视线借着放在正前方,肆无忌惮地看他。   旁边的夏歆看出门道问她在这儿看梁亦辞不怕被他粉丝分分钟骂上热搜吗。   薛思婉分神几秒钟的功夫,回答完再抬头的时候不见了人。   她又不怎么在状态地跟夏歆聊了两句。   觉得兴致缺缺。   抬眼小心地四处探看。   没注意到身后的位子什么时候有人坐上。   直到她听见身后慵懒散漫似是而非的一声:“在找我,是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7 23:55:30~2022-09-14 02:1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3个;?_?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tchi. 20瓶;柏林少女、梦秋 5瓶;聆听 2瓶;请你吃火锅、小心点不可耐、青栀、西柚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他是最虔诚的信徒,只对她俯首称臣   “在找我, 是吗。”   散漫的一声,如梦似幻的一声。   薛思婉脖颈僵直,还未判断出虚实, 已经有另一道声音闯进来。   “阿辞, 怎么跑这儿来了?”   薛思婉看过去,认出是知名影帝周柏宇,对方注意力在她身后, 没注意到她, 在跟他身后的人说,“你座位在东区。”   周柏宇也是刚刚跟梁亦辞一起进来的人。   薛思婉没动,依旧目视前方, 满脸恍若未闻。   半秒钟的沉默过后。   梁亦辞哂笑一声:“走错了。”   然后是起身的衣料摩擦,皮鞋踏过嘉宾席的阶梯。   人走了, 坐旁边的夏歆看了几眼开口:“人都走了,别假装看不见了, 梗着脖子再不动要僵了。”   虽然认识不久, 几次接触下来,薛思婉已经习惯了对方的直来直去。   她揉了下脖子,侧目看夏歆:“知道了。”   平平静静的一声“知道了”。好像全然不在意对方看破她的那一点别扭。   夏歆摇头忍不住笑了一声:“我说你这人也是够有意思的,明明身体都那么诚实,眼睛恨不得粘人身上, 人家靠近过来的时候, 你又假装看不见,怎么这么别扭啊?”   这话并不怎么好听, 可是薛思婉清楚她说的是事实。   越面对这种实话, 越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薛思婉没说话, 夏歆停顿了下, 又说:“不过你们俩都挺奇怪,一会儿爱得死去活来,一会儿又装的跟陌生人似的。要我说,人这辈子就那么短短的几十年,有感情就好好在一起,没感情就一拍两散,搞那么多折磨自己干什么?”   “……”   薛思婉不否认夏歆说得是对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也被对方的话带进情绪里,问自己到底在较什么劲,到底在别扭什么。   可是很快,从那种情绪中抽离出来,她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   她跟梁亦辞之间。   根本不是她在较什么劲别扭什么的问题。   他们之间,跟夏歆刚刚讲那些话的初始设定不一样。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两个人都爱得死去活来,他们之间求而不得百爪挠心的人,从来都只有她一个。   们两个怎么样,也从来都不是她能够决定的。   心里是这样想,面对夏歆这样半生不熟,也当然没有办法和盘托出。   况且薛思婉这样的人,即便是在面对已经并肩作战多年的张岚时,也没有办法把感情的问题说得清清楚楚。   她不是擅长情感倾诉的人,不擅长自我剖析,所以这么多年心里的话一直都闷在心里,现在被这样问起也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   “大概我就是这么一个别扭的人吧。”   她这样的一句定论,听上去苍白又无力。   外场的红毯还没有走完。   内场漫长的等待时间还在不断延续。   大概是这样干巴巴等着实在无聊,夏歆听完薛思婉这话沉默了半晌,又不知道怎么接话,兀自摆弄着礼服四散的流苏。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又开口:“那你有想过之后吗?”   薛思婉慢悠悠掀眼看她:“什么之后。”   夏歆意有所指:“你跟他的之后。”   “没有。”她很诚实的回答。   她跟他之间。   从来都轮不到她来做主。   “各位嘉宾,各位嘉宾请注意。”   偌大空旷的剧场大厅里,四边的音响突然响起,舞台上不知何时站上了人。   “各位嘉宾,请各位嘉宾回到自己的位置,颁奖典礼马上开始。”   台上的主持人又将这两句话重复了一遍,剧场的坐席已经几乎坐满,接下来,剧场里响起了沪市国际电影节的专属音乐。   悠扬的音乐声里,夏歆仿似听见身边人轻柔的低喃。   “能有什么之后呢?”   “也许节目结束之后,他又一声不响地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   /   “各位嘉宾,现场直播间的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第三十二届沪市国际电影节颁奖典礼现在开始。下面让我们有请第一位颁奖嘉宾。”   不多时,电影节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台上的主持人已经换成了另外的两位。   薛思婉今天虽然也算是带著作品来到电影节现场的,但她那部文艺电影实际上应该算是一部男主戏。   所以她这个女主角戏份并不多,可以算得上是网络上常说的那一种“挂件女主”了。   原本也知道,只是来充个人数,不会有获奖的机会。   所以整个颁奖过程中都过得百无聊赖。   颁奖进程过半,万众瞩目的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还没有进行颁奖。   会场里肃静安宁,空调温度开的有点高,室内温暖弥散,薛思婉有点昏昏欲睡。   所以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叫她。   还是坐在一旁的夏歆摇了摇宣薛思婉的胳膊提醒:“人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啊?”   薛思婉转头看向她指着的方向,两个大属官方工牌的年轻工作人员站在身后。   她看过去的时候对方又重复一遍:“思婉你好,我们是颁奖典礼的工作人员,可以请你帮我们救个场吗?”   救场……薛思婉指了指自己:“我吗?”   “对的,”站在前面的工作人员小声回答,“是这样的,原定好的最佳女主角的颁奖嘉宾因为私人原因决定不颁奖了,我们请示领导,谢总那边说可以请您过去救场。”   谢总。   薛思婉想起来这次电影节的赞助商之一是天誉集团,她们公司是天誉集团的全资子公司,谢总大概是指她老板谢闻远,谢闻远是天誉集团实权掌舵人,想必今天也来了现场。   现场颁奖嘉宾临时不干,按道理说整个会场数不清有多少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能救场,属实轮不到她。   但如果是谢总说,那没有什么不能理解。   薛思婉点点头:“没有问题的,那我们现在需要做什么?”   “马上就要到最佳女主角的颁奖了,您现在跟我们到后台准备一下吧,还可以跟搭档对一下词。”   “好的,那我们走吧。”   薛思婉准备起身,起身的时候却想起坐在她旁边刚刚整个过程中只跟她一个人讲过话的夏歆。   她顿了顿,还是开口:“那,我先跟他们过去了。”   她跟夏歆不熟,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交代这么一句。   倒是对方,依旧那是那副跋扈样子:“知道了,我给你留着位子。”   “……”   /   薛思婉被临时拉上去当最佳女主角的颁奖嘉宾,搭档是位圈子里有名有姓的德高望重老艺术家。   她深知自己这一趟是谢总提携,只需要上去当个不出错的花瓶,所以在后台准备的时候把手卡上几行字记得快背下来。   上台的时候倒是没出错。   踏上木质舞台,身处其中,远比想象之中更觉恢弘。   她跟老前辈在台上打招呼,各自介绍了两句。   话题很快被转到这次的奖项上来,薛思婉手里还拿着手卡,人已经能脱稿,开口说:“我第一次有幸参加电影节,更幸运的是能跟宋老一起颁奖,有一个问题想问问宋老。”   宋老:“小姑娘你讲。”   薛思婉凑近麦克风:“想问宋老您这次来沪市电影节最期待的是那个奖项公布呢?”   宋老:“这还用说嘛,那肯定是影帝影后了。”   “……”   又是几句词之后,薛思婉:“那么下面我们来看一下本次电影节最佳女主角的提名演员名单。”   她说完,看向身边的宋老,手上轻轻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宋老拿起手卡,一本正经地假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咳,下面公布第三十二届沪士国际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单元提名演员,排名不分先后,第一位,凭借《东南往事》入围,青年女演员——薛思婉。”   ……   手卡上没有这一句,刚刚在对流程的时候也没有这一段。   薛思婉笑了下,临危不乱:“宋老,您看我都站在这儿了。”   言外之意她不可能是入围演员。   一旁的宋老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面上依旧正经地说:“知道,开个玩笑。”   宋老爷子一向有点儿冷幽默在身上。   话音一落台下的嘉宾哄笑一堂,场子算是热起来了。   “言归正传啊,”宋老重新开口,“第三十二届沪士国际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单元提名演员,第一位陈鹿,入围作品《吊扇》,第二位英楠,入围作品《我没有失语症》、第三位裴希,入围作品《北京那些年》、第四位钱小雨,入围作品《后会有期》。”   每一位被提到的时候,后面大屏幕上都会播放出入围作品的精彩画面,以及被提名演员的个人履历。   播放结束的时候宋老再次开口:“那么现在公布,最佳女主角的获得者,她……是谁呢?是陈鹿,还是英楠呢?是裴希?又或者,是钱小雨?”   公布结果虚晃一枪的把戏屡试不爽,大屏幕上,画面从所有提名演员脸上一一扫过,所有人都非常紧张。   与此同时,观看现场直播的观众们也十分紧张。   弹幕的滚动频率空前暴涨。   【到底是谁啊啊啊啊啊宋老爷子是去洪导那里进修过吗??这么会吊胃口!!】   【啊啊啊啊啊搞快点啊!!不带这么吊人胃口的!!!】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这么半天不说我都以为是我手机卡了!】   【盲猜一个裴希,裴希的电影质量最高,今天又有备而来,押一个裴希四度封后!!】   【小声说一句,家里表姐是主办方工作人员,刚刚还跟我吐槽奖主可能是超级美人,原定的女颁奖嘉宾看到今天红毯都临时不上了,我表姐他们刚刚才找到薛思婉来救场。】   【楼上表姐是圈内人说得应该是真的,那这样的话,得奖的一定是超超超级大美人了,但是今天红毯好几位都杀疯了啊!】   【超级大美人的话那陈鹿跟裴希都不差啊,快点公布吧啊啊啊!!!】   【不过薛胆子也是够大的,这救场都敢接,才刚刚热搜吹红毯美貌,不怕一会儿跟大美人同框秒翻车吗?】   【前面说得对,有的美女可能单看好看,跟公认大美女同框真的有可能被艳压】   【就是说啊!不管是裴希还是陈鹿都是圈子里出了名的红毯同框杀手,薛姐倒是很少出席活动,没怎么跟人在活动同框过,这直播又不能P,真怕刚被夸就翻车啊!】   【对对对……而且薛那种清丽淡颜型美女是很容易被浓颜气场美人秒杀到的,不行了越说越期待同框了!】   【你们怎么又跑偏到比美上了!这是最佳女主颁奖啊啊啊啊!!!裴希给我冲!!!】   【裴希冲!!!】   【陈鹿才是最热门获奖候选人!】   【……】   直播间里,镜头再次给到台上颁奖嘉宾。   宋老开口:“那么今天到底是超人气女演员陈鹿如愿以偿,是陪跑十年五次提名的英楠摘得桂冠,是三度封后的裴希再创传起,还是黑马钱小雨一举夺魁?!下面我们让小薛来揭晓。”   薛思婉郑重地看一眼手卡,顿了一下:“第三十二届沪市国际电影节,最佳女主角获得者是——裴希!恭喜裴希,四度封后!”   弹幕又一次炸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卧槽卧槽卧槽!!!!】   【美女你再说一遍!!!是谁啊啊啊啊是谁!!!】   【!!!!!!!】   【炸疯了!!!!!】   【希姐nb!!!!】   【希姐yyds!!!!】   【恭喜裴希,四度封后!!!】   【裴希四度封后!!!】   【我就知道是裴希!!!】   【裴姐用不辜负期待!!!】   【难怪前面说之前的女颁奖嘉宾不干了,原来真是我们裴大美人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那我只能说那个女嘉宾聪明啊】   【马上同框!!裴姐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裴希家粉丝也是够了,奖项也水到了,现在还要来欺负人家电视圈小花,还要艳压人家,什么好处合着都让你们家占了呗??】   【呦呦呦前面陈鹿粉酸的呦,希姐实力有目共睹,不像某鹿,想水都水不到!】   【……】   现场直播的画面被切到裴希身上,开始是特写,记录了宣布瞬间的面部表情,起身的时候切成中景,镜头中也照见坐在旁边的其他人。   裴希的右手边是她的老搭档,知名青年影帝周柏宇,裴希起身的时候热泪盈眶,跟周柏宇喜极相拥。   周柏宇的右手边,年轻男人长腿交叠靠着椅背,一身西装没将他满身的浪荡气困囿住,反而有种别样的相合。   旁边两位拥抱结束,他也礼节性地鼓掌道贺。   很快又收回眼,到另外一个,所有人暂时都没关注的方向。   仅仅是五秒钟的背景板镜头。   还是点燃了直播间里观众和粉丝的激情。   在一大片糊住屏幕的【恭喜裴希】【裴希四度封后yyds】【……】的评论当中,掺杂一小部分跑题的粉丝。   【卧槽卧槽卧槽惊现辞哥!!】   【我说刚刚那帅哥是谁原来是我辞哥!!!】   【辞神!!!啊啊啊又帅了!!!】   【怎么随便一拍都这么帅啊啊啊不愧是我担!!!】   【辞哥你是我的神!!!!】   【辞哥!我的哥!我唯一的哥!!!】   【老公老公老公!!!啊啊啊啊啊啊!!!】   【辞哥在看哪边啊?舞台吗?他在看谁?】   【……所有人都看裴希,梁亦辞怎么看舞台……不会真看薛吧】   【?????】   【????前面的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在看薛姐】   【卧槽,他俩怎么还越来越真了】   【怎么可能,炒作的吧,他俩现在在拍摄期,说不定签了炒作协议】   【觉得是炒作+1,不然怎么会这么明显,当红顶流可不兴爆恋情啊】   【前面的懂不懂什么叫情难自禁,学会个炒作就可劲用,我家小情侣绝逼是真的好不好!!!】   【这俩对视眼神拉丝,上一次我磕得这么真的CP已经结婚三年了,他俩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   【根据我这么多年追的男明星谈恋爱的经历来看,这俩这种隐隐晦晦的感觉,99%可能性是真的。】   【CP狗能不能滚远点,别整天跟嗑药鸡似的,磕什么磕,这么爱磕给梁亦辞磕个头】   【CP粉不要打着喜欢他们俩的旗号磕什么CP行吗?都是千年狐狸玩什么聊斋?热知识,CP粉本质女方粉,到时候成不了谁都没你们回踩快,别沾我哥!!!】   【我看以后梁亦辞也别叫梁亦辞了,以后叫梁移动大血包得了,谁沾上谁红都硬扒着不下来】   【那可不是吗?这一被人沾上就跟狗皮膏药似的,走哪缠哪!】   【前面的别说了,我又想去冲工作室了!林穆这狗比做个人吧给大帅哥接恋综是他妈的疯了是吗?】   【某些糊逼粉果然粉随蒸煮,一天天就会倒贴贱不贱啊,我哥随便看个地方就是看你?要点脸行吗??】   【你们花粉就是又当又立,表面上一个个都立人设不靠男人,背地里装CP狗倒贴,成天特么倒贴,不倒贴会死啊?】   【前面梁粉够了吧?谁家唯粉不打CP狗啊,你们打CP狗就打CP狗,凭什么骂我们家,凭什么说我们反串CP狗???】   【我姐清清白白艳压全场大美人,你们张嘴闭嘴倒贴倒贴,你们要点脸行吗??】   【婉姐独美,顶流家勿cue好吗!】   【……】   极速刷过的弹幕上又是一场轰轰烈烈昏天黑地的粉黑大战。   不过因为在电影节的直播间,又是裴希获奖的重要时刻,两边都有理智粉劝着停/战,最后协调一致跑到双方广场痛痛快快地撕。   ……   几秒钟的镜头之后,镜头完全锁定在了裴希的身上。   任粉丝抠遍直播的角角落落,也暂时没有梁亦辞的镜头。   裴希走上颁奖台。   紫罗兰色的拖地鱼尾裙配上冷艳的小烟熏,气场全开大杀四方。   宋老双手颁上奖杯,薛思婉递上认证书:“恭喜裴前辈。”   接过认证书的裴希冲她颔首一笑。   【恭喜裴希!!!!】   【出道十年裴希,五次入围裴希,四度封后裴希,艳绝全场裴希!】   【裴希真的太美了!!!旁边薛美女竟然没被压到的感觉哎!!太神奇了,她这淡颜脸也这么能打啊?!】   【俩大美女同框过于养眼了啊啊啊!!本场最佳画面!!】   【裴姐真的太惊艳了!!!不过我更惊讶的是薛思婉竟然抗住了!他妈的我脑子里竟然蹦出一个词】   【平分秋色?】   【各有千秋?】   【环肥燕瘦?】   【不相上下?】   【……】   【卧槽,原来大家跟我感觉一样啊啊啊】   【本裴姐十年老粉都忍不住说一句,小薛真的没输,很少见到有人在我家裴姐面前不输】   【一个紫色鱼尾裙,一个乳白薄纱裙,两位站一起莫名有种明艳妩媚祸国妖姬和温柔破碎天外仙女同框的感觉!】   【真就视觉盛宴!】   【而且美女姐姐们相视一笑我直接磕到啊啊啊】   【一人血书来个太太写篇百合文!不在某棠我不看!】   今晚的电影节关注度空前高。   产生的话题也非常多,仅仅是颁奖典礼之后,有关电影节的热搜就占领了大半个文娱榜。   其中薛思婉的关联词条最多,足足有十条。   分别是热一#梁亦辞在看谁#,热三#薛思婉红毯杀疯了#,热四#颁奖女嘉宾#,热七#祸国妖姬天外仙女#,热十三#被低估的美貌#,热二十#内娱小白花天花板#……   不过彼时薛思婉回到下面嘉宾席,没有关注到热搜上面的话题。   倒是手机震动起来,她从手包里掏出手机,收到乔衡的消息。   乔衡:【我看了电影节现场的直播,思婉,你今天真的很美。】   薛思婉咬了下下唇,想想还是回复:【谢谢。】   乔衡:【一会儿活动结束,还有其他安排吗?】   颁奖典礼快要结束,结束之后还有一场晚宴,晚宴结束的话,恐怕要到凌晨十一二点。   薛思婉照实说:【还有一场晚宴,大概会比较晚。】   对话框的上方显示一行“对方正在输入中……”   薛思婉微微出神,安静地等看乔衡要说什么。   夏歆从旁不咸不淡地飘过一句:“想人家了一会儿晚宴上跟人换个位子坐他旁边儿去,反正晚宴不开现场直播,你这微信上聊也解不了渴啊。”   薛思婉乜她一眼,对方大概是以为她在跟梁亦辞聊天。   乔衡的新消息在这个时候过来。   【晚点儿也不错,我知道一家很棒的店,等会儿去宵夜吗?】   【我到你活动现场接你。】   夏歆无意瞥见一眼,弄清楚不是梁亦辞,问道:“追求者?”   薛思婉扫过乔衡的消息,没抬眼:“朋友。”   “那你要去吗?”   薛思婉默了默,“去了可能就不是朋友那样简单了。”   夏歆:“你倒是还不糊涂。”   说话间,薛思婉打下字:【活动结束要半夜,有点太晚了,岚姐最近又在督促我减脂】   乔衡:【好,那就改天,我随时恭候】   其实薛思婉知道最近该见乔衡一面。   上回他帮她处理薛思典的事,从那之后她联系不上薛思典穆美玲和薛建国,她是应该见乔衡一面问清楚他的处理方式,也该郑重地感谢一下对方。   只不过,不能是今天。   今天太晚了,就算是讲正经事,孤男寡女在一起也不是合适的时机。   她思虑须臾,还是打字:【改天等你有空,我来请客,上次我家里的事情还没有谢谢你。】   这句话发过去,薛思婉刚刚按灭屏幕,一旁的夏歆已经站起身,拍了拍她肩膀:“走啦,让我们移步晚宴。”   薛思婉这才后知后觉跟着站起身,让开过路的位置。   夏歆打量她一眼:“人多,你这鞋太高了,过来我扶你吧。”   薛思婉有点儿受宠若惊。   “怎么,不用?”   “没有,就是……怎么突然要扶我?”   “……”   “你就当我今天发善心行不行?”   夏歆:“别愣着,休息室补妆去不去?晚宴不直播但还得拍照。”   薛思婉手扶上夏歆的手,温和地点点头说:“好,去吧。”   /   这次电影节主办方在选择活动场地的时候下了一番功夫。   同一个场地,无需搭建,同时完成三个流程。   最西边的绿地是红毯场地,往东边是沪市第一大剧院,用作颁奖典礼内场场地,再往东是沪市知名五星级大酒店。   今晚的晚宴包了酒店一层楼的整个大宴厅。   薛思婉跟夏歆相互扶着进了宴厅。   金碧辉煌的巨大宴厅,一眼望不见头,纸醉金迷毫不为过。   去酒店休息室补妆之前,夏歆特地拉着薛思婉去看了座位安排。   大约是因为天誉和星娱都是本次电影节的赞助商,两家公司又有合作关系,所以座位都安排在一起。   两张相邻的圆桌,薛思婉坐在东面那一张,梁亦辞的名牌摆在西面桌子上。   两桌之间,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   夏歆扫了一眼,梁亦辞左右手边两个位子,左手边名牌“梁弥声”,右手边好巧不巧正是夏大小姐本人。   夏大小姐大手一挥直接把自己的名牌跟隔壁桌薛思婉的名牌一换,大言不惭说:“行了,你今天就坐这儿。主办方很会安排嘛。”   说完瞥见薛思婉看她时略显惊讶的眼神,继续道:“干嘛这么看我,我这叫拿得起放得下。”   “我那天回去仔细想了想,他对我来讲可能只是想追的男人之一,可是你都一千只千纸鹤了,好像还是对你更重要点儿,我从小到大看偶像剧都只喜欢happy ending,最不喜欢从中作梗破坏人感情的女配角。”   “你应该知道吧,我可是不屑在别人故事里当配角的。”   不远处有一个小型舞台。   主办方请来了法国著名古典乐队,小提琴悠扬的声音传来,原本略显嘈乱的现场瞬间肃静下来。   人心也轻易被音乐牵引着安宁下来。   薛思婉仔细想了想,算上拍摄宣传视频那天,今天是她跟夏歆第三次见面。   至少前两次,都不大愉快。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也对夏歆讨厌不起来。   今天听对方说完这些话,好像突然明白了过来。   夏歆足够赤诚。   即使在讨厌她的时候,也都是明明白白的讨厌。   怀有赤诚之心的人,很难被讨厌。   跟夏歆再次互相搀扶着去往休息室时,薛思婉沉默良久,才很郑重地出口一句:“夏歆,谢谢你。”   ……   /   晚宴现场,众嘉宾陆陆续续从隔壁的沪市大剧院转移到酒店位于大厦十七楼的宴厅。   电梯数量有限,进来的嘉宾有先有后。   邓柔清跟几个朋友没赶上早班电梯,来的时候有点儿晚,进到宴厅的时候已经有一小部分嘉宾坐到宴厅的圆桌前。   后面也不断有大批其他嘉宾进门,找到位子的嘉宾在增加。   邓柔清秀眉微皱,面上有些急色,小声地同身边朋友说讲:“完蛋了,过来太晚了,肯定没办法跟梁坐在一桌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焦急中不乏失落,失落的同时,好像又不太甘心就这么放弃。   邓柔清的左边朋友是位高挑的模特,叫温若,圈子里挺知名的,人也有个性,听这话当即不以为意地说:“这有什么晚的,没看那么多座位还没人来呢么。”   右边挽着她的朋友是演员张伊白,闻言接口:“对啊,别急,先看看他座位被安排在哪里,旁边没人就直接坐过去,反正到时候你都坐下了再有人来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温若点头,认同观点:“就算有人,你跟她说换下位就完事了。今天来电影节的还是前辈多一点,应该没太多人跟你这么抓心挠肝地想坐他旁边,我们赶紧的,应该有机会。”   张伊白拍拍邓柔清肩膀:“就是,退一万步讲,就算不能坐到同一桌,坐周围也很好呀,坐在旁边也够近水楼台的。邓大美女,你就别再那么担心了,谁能抵抗住你的魅力我真的会服气。”   被两位朋友这样一说,原本心里还在打鼓的邓柔清有被安慰到,接口说:“呜呜呜有你们真好,那我们赶紧先找找我的名牌在哪儿吧?一会儿如果没人在,就直接把名牌换过去。”   “行,赶紧的。”   找名牌的时候三个人也没有分开行动。她们三个一个是湾湾人,一个原本在北方拍戏最近换了公司才过来沪市,另一个是国际模特,发展方向更不在这边。   所以她们三个在这里认识的人很少,没什么人能打招呼,干脆一路小声聊着。   温若问邓柔清:“你之前跟我们说的,节目上跟梁看上去有暧昧的那个,就是今天红毯上出风头那位?”   邓柔清点点头:“对,穿白裙子的那个,薛思婉。”   温若“嗯”一声:“是挺漂亮的。”   一旁的张伊白窥见邓柔清脸色微垮,适时接话道:“漂亮什么啊,全是那身高定的功劳,要是高定给清清穿,肯定比那个薛好看一百倍。”   张伊白说完还觉得不够,又补充一句:“还有啊,其实清清,那个薛跟梁有暧昧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们俩有点儿撞型,可是说不定梁就是喜欢这种类型呢。而且你们这个类型里,别说她了,就是其他任何人也没有比得过你的啊。”   对张伊白刚刚的话,温若不敢苟同,想了想,还是说:“如果人人都能借到高定,那谁会不穿高定。况且客观来说,对方的演绎确实不错,气质和衣服很契合,我看过那件高定的同行秀场效果,那个薛思婉穿的效果要比秀场上超模还要好得多。”   张伊白不爱听这话:“若若你什么意思呀,你到底是清清的朋友还是那个薛的朋友啊,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温若懒得争辩:“我只是实话实说,客观地分析一下,追男人归追男人,各显神通就是了,贬低别人没意思。”   张伊白:“你……温若你是不是太高贵一点了,你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你意思我跟清清贬低那个薛思婉了是吧?”   温若扬扬没 :“没贬低吗?”   “那样就叫贬低了吗?就是说一句好看是高定的功劳,说一句清清穿更好看,”张伊白气不打一处来,“这样就成了贬低她了吗?她自己站在这儿都不一定敢这么说,温若,你这么帮她说话,你有意思吗?”   温若:“反正比你这样贬低别人获得优越感有意思。”   邓柔清从旁劝阻:“好了,不要为这件事情吵了啦,我知道薛思婉是很漂亮很好,但是我也不差嘛,你们别为这点小事吵了。”   话音落的时候温若刚好找到了邓柔清的名牌,拿起来塞进对方手里:“行了,走吧。”   她们刚刚先找到邓柔清在大厅最南侧桌上的名牌,费了点时间。   等到在北边找到立着梁亦辞名牌的座位时,桌上已经零零星星坐上了人。   叫得出名字的有《热恋二十一天》的总制片人苏瑞,还有星娱的几个知名艺人。   梁亦辞本人跟他左手边位子上的梁弥声没在,邓柔清扫过右边座位的时候,赫然看见薛思婉的名字。   一旁的张伊白想也没想小声脱口而出:“怎么这么巧她的位置就在这儿?他们也不是一个公司的吧?趁她没在直接换掉就好了。”   “我看也是她自己换过来的,那就没问题了,清清你直接换了就可以啊。”   温若站在一边儿没说话。   邓柔清听张伊白这样说,没有多想,苏瑞跟桌上其他人看她们的时候,她还笑着说一句:“我好想坐这边,思婉应该不会介意吧?”   苏瑞在心里暗自感叹他真的太会选恋综嘉宾了,以及好后悔没跟主办方沟通一下把节目摄制组带一部分过来。   这宫心计,这素材,要是当花絮放微博上,肯定又是新一波的腥风血雨。   可惜了。   桌上没人回答。   他们也确实都不好说什么。   不过并不影响。   那边邓柔清已经拿起薛思婉的牌子,正欲把写着她自己名字的牌子放上去。   牌子接触桌面前的半秒钟,被一道不大友善的声音叫住。   “你在干什么?”   邓柔清手上的动作停住,懵懵地看向来人。   是夏歆,抬着眉在看她。   旁边还站着这座位的主人薛思婉。   邓柔清愣了一瞬间,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解释道:“思婉,歆歆,你们也过来啦?那个,我是有问题想问梁啦,之前在节目上没有机会问的,节目又迟迟不重新开机,我就想今天刚好有机会耶,就想坐到梁这边。”   几步之外,说过那句“你在干什么”之后,夏歆就没再说话,只是抱着臂站在薛思婉旁边,静静看着邓柔清解释。   邓柔清说完又继续补充:“本来是应该问问思婉的啦,但是我刚刚在这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她,担心晚宴快要开始了,才想着想换过去之后再解释。我知道换座位要和当事人讲,不过思婉应该不介意的吧?”   偌大的宴会厅里,即便还没有人宣布宴会正式开始,所有的嘉宾也已经开始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整个宴厅好不热闹,她们这边讲话的声音不大,除了周围的零星几个人,几乎没人注意到这边。   夏歆早吃透了邓柔清讲话的把戏,没留情面地反问回去:“你怎么知道她不介意呢?”   没想到夏歆会这么直白,邓柔清愣了愣,有点儿下不来台,旋即看向薛思婉:“那思婉,你介意吗?”   薛思婉一向是不争不抢的性子。   她好像天生没什么跟人争什么抢什么的欲望,也天生不喜欢跟人争执,无关紧要的事情只要有人开口,她都会温和地让出去。   甚至重要的事情有人开口,她也会舍己为人,礼让出去。   这一点就连刚刚认识她不久的夏歆也看出来。   所以在邓柔清把话锋指向薛思婉的时候,夏歆想抢先替她回答。   只是没想到薛思婉悄悄扯了下她的袖子,自己开口说:“介意的。”   这话一出,现场安静了好几秒。   周围人都默默看着,一度陷入极度尴尬的气氛中。   夏歆暗暗给她竖大拇指。   附耳小声说:“行啊你。”   “啊?”   邓柔清没有想到在节目上一直温和忍让的薛思婉现在脱口而出说介意,跟她预想的发展不同,只好讪讪说,   “真的不行吗?思婉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的,你一向都最好说话了,突然拒绝,我还有点不习惯。”   邓柔清旁边的好友张伊白也在这个时候冲着薛思婉开口:   “只是一个座位啊,有那么重要吗?还是说其实你也很想坐在这里呢?是这样的话,直说就好了呀。”   “而且,这里各位都是星娱的人,我记得你好像也不是星娱的艺人吧?位子怎么会在这里,该不会也是自己换过来的吧?”   薛思婉想开口。   只是话刚刚到嘴边,这回真的被夏歆抢了先。   夏歆似乎没什么耐心了,开口的时候也没好气儿:“不行就是不行,拒绝一定需要理由吗?以及,这个位置就是不能换给你们,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张伊白气不过:“不能让她自己说吗?为什么一直都是你在替她说话?”   夏歆翻了个白眼:“那你不能闭嘴吗?为什么你又要帮她说话啊?”   “你!换不换是她的事,跟你也没关系,你在这儿硬气给谁看啊?”   “不好意思啊,这个位置本来是我的位置,我不想坐了换给薛思婉,但它本质还是我的座位,所以你们要换需要经过我的同意,懂么?”   这话一出。   张伊白还想再说什么,倒是一边的邓柔清当起了和事佬,拉住张伊白说:“算了伊白,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不差这一次,我的问题下次再问好了,不要吵架。”   “我们走吧。”   “我想了下可以单独约梁呀,没必要执着于这么一个位置,既然思婉想坐,那就让给你坐吧。”   邓柔清连说了三句,看上去是要给这事做一个体面的总结。但是话里话外却全是她把座位让给薛思婉。   夏歆听得无语,想开口反驳,却被薛思婉拉住袖子,暗暗朝她摇摇头。   一场闹剧原本看样子是要在这里结束。   只是谁也没想到,在她们离开的时候,薛思婉终于没忍住开口。   声音不大,依旧柔和,却十足坚定:“我是想坐在这里,没什么好不能直说的,所以抱歉,不能把位子让给你。”   话音落下的时候出去远处听不清楚的噪音,周边的人几乎是鸦雀无声。   薛思婉讲完没想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预备坐到位子上。   回身的刹那,视线却刚好撞进迎面走来的男人眼里。   他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晦暗。   仅仅是一瞬间,薛思婉确定,他一定听见了她最后的一句话。   /   晚宴在淙淙的西方古典乐中拉开帷幕。   所有嘉宾在各自的座位上落座之后,媒体跟粉丝代表才被放进晚宴现场。   左边是梁亦辞,再左边的位子上,名牌写得是“梁弥声”,薛思婉是第一次见梁弥声。   不过仅仅是看相貌,再加上圈中传闻他的姐姐是星娱的高层。   她能猜到梁弥声应该就是她的姐姐。   这桌的气氛有点严正,没什么人讲话。   薛思婉打从坐下来就开始后悔,觉得坐如针毡。   媒体人跟粉丝代表入席之后,开始有其他的艺人和导演制片过来同梁亦辞聊天。   她这边虽然没有他那么门庭若市,也偶尔会有一些以前合作过的导演演员朋友,或者有意向合作的制片过来聊天。   虽然座位挨在一起,实际上一晚上统共没讲过几句话。   身边最后一位制片跟她简单聊过新电影的事情之后,薛思婉不动声色地瞥过身边人。   他和他的姐姐都在跟业内一位知名的大导演聊天。   薛思婉收回眼,掏出手机给不远处的夏歆发微信。   【有一点累,还要不要去休息室?】   很快收到回复。   夏歆:【行啊,我在这儿嘴皮子都快跟人聊破了。】   薛思婉:【那现在吗?】   夏歆:【等会儿,你不是说高跟鞋磨脚踝么,我跟服务生要了创可贴,等他送来再过去。】   薛思婉:【好,谢谢。】   ……   /   与此同时,酒店宴厅的另一边。   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下了邓柔清跟温若,她们平时话还比较多,大约是因为刚刚温若跟张伊白那两句争执,邓柔清有些不舒服。   只剩她们两个人坐在一起的时候,有点不想开口讲话。   邓柔清看着手机上张伊白发来的消息。   【清清你说这都什么破事啊,气死我了。】   【那个夏什么的,她到底在趾高气扬什么啊?富二代大小姐就可以到处给人脸色看吗?我看她这种人就是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   【还有那个薛思婉,她真的好茶啊!装什么温柔,自己不说话,让夏什么给她出头,怎么,好事都让她占了?】   【不过我最最最最无语的还是你那个朋友温若!有她这么当朋友的吗?清清不是我说,我感觉她就是打心眼里看不起我们,说话的时候总是高高在上。】   【最讨厌这种理中客了。】   【清清我真要气死了,】   邓柔清就坐在温若旁边,张伊白骂夏歆跟薛思婉的话倒不怕温若看见,只是后面张伊白干脆只骂起温若,邓柔清只好把手机往自己的方向收收,在一个确保温若看不见的角度打字。   【好啦好啦,别气啦,你看看我都不生气了,知道你是为我生气,但是气到自己得不偿失,而且你生气我也会心疼的。】   【若若她那人就那样,平时说话也会让我挺不舒服的,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原本是朋友的两个人,坐在一起反而一晚上几乎没说过话。   两个人之间气氛微妙。   还是温若觉得今天可能自己是有点不向着朋友了,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她从旁边取来了一个干净没用过的杯子,倒了一杯鲜榨饮料,推到邓柔清面前:“我刚尝了这个还挺好喝的,你试试。”   邓柔清打完最后一个字给张伊白发过去,收起手机接过温若递来的饮料。   “好,我来尝尝。”抿了一小口之后点点头,“果然好喝,我们的口味一向差不多。”   一旁的温若笑起来,“你再尝尝这个红酒雪梨,也还不错的。”   邓柔清尝了一口,也笑笑。   刚刚有一点破冰,这时候坐在不远处另一桌的张伊白看到她们这边的情况,暗暗瞪了一眼温若,走过来的时候却已经换上了一脸笑意。   张伊白一过来就问她们:“姐妹们,要不要去休息室补个妆呀?一会出去媒体还得拍照,这宴厅里灯晃得要命,我这脸上妆都快花成鬼了。”   今天的场合十分重要,一会媒体跟粉丝代表来了,几百台摄像机架着,但凡一丁点儿状态不好,都是以后抓心挠肝想删掉的丑照。   都是有美貌包袱的体面人,自然不想自己不完美的照片流传。   所以对于张伊白这个提议,温若和邓柔清欣然同意。   酒店的休息室从宴会厅后门通过去。   主办方为了艺人分隐私着想,不允许媒体人和粉丝代表从后门通过。   她们三个一进了通往休息室的走廊,张伊白就忍不住开口:“刚那个夏歆,真是什么集团老总的女儿?她怎么那么嚣张啊,清清,你不是说你们几个都是在你们节目上刚认识的吗?怎么感觉那个薛思婉和夏歆很熟呢?”   闻言,邓柔清摇摇头:“我也不清楚诶,但是我感觉她俩好像真的就是节目那天才认识,录节目的时候也不讲话,第一天分房间的时候她俩在一个房间,我看夏歆还挺不高兴的。”   “按理说,我感觉她们两个是不对盘的呀,而且夏歆之前不是还大张旗鼓在追梁嘛,我实在是想不出她们怎么成这样的诶。”   张伊白撇了撇嘴:“她俩这么快就能好得跟什么似的,那个夏歆还帮薛呛我们,我真的,无语死了。”   “清清我不得不说,在笼络人巴结人这方面你确实比不过那个薛思婉。”   一旁的温若皱了皱眉。   还是没忍住开口:“算了吧,只是一个座位的问题而已,况且原本就是人家的位置,我们也不占理,别想着这事儿了。”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嘛,刚才好几个人看着,她们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横什么横啊,千金大小姐就能随便呛人吗?”   张伊白越说越气,   “还有那个薛思婉,她还真以为她能坐在那个位置上就真能跟梁亦辞有什么了吗?我刚刚一整个过程我都看着他们了,人家梁亦辞忙着转身跟别人说话,一整晚上搭理都没搭理她。”   兴许是其他人都忙着社交拓展,忙着利益交互推杯换盏。   整条宽阔明亮的走廊只是偶尔来往一两个人,距离休息室还有一段距离,张伊白显得有点儿肆无忌惮。   邓柔清听了这话抬了抬眉,轻声问:“真的吗?其实节目上的时候他们也不怎么讲话,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了在录制的时候装作不熟悉,只是有的时候他们的一些对对方的态度,还有做的事情,让我感觉真的好暧昧。”   张伊白来了兴趣:“装作不熟,又让你感觉他们很暧昧?那你感觉他们暧昧的时候是哪种暧昧?打情骂俏?”   “不是,”邓柔清摇摇头,直接否定,尝试着解释说,“大概就是类似于,怎么说呢,他们从来不会什么打情骂俏,就好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那种感觉,我怀疑他们是不是以前有过什么……”   几句话的功夫,眼见着要到休息室门前。   担心休息室里还有其他人,隔墙有耳,张伊白再开口的时候压低了声音。   “我觉得是你想多了,什么最熟悉的陌生人,要我说啊,他们最多以前暧昧过,不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是真的不熟悉。”   “真不是因为我是你朋友才这么说的,清清你刚是没看到,一整个晚宴啊,梁亦辞那是一句话没跟她说。我看他都懒得搭理她了。”   温若在旁边听着,一开始的时候还想说点儿什么,听她们已经说到这份上,干脆缄默不言,不再多说。   倒是邓柔清听到张伊白的话,一边走一边抬手轻拍了拍胸口:“你这样说好像也有点说得通,白白,如果他们真的什么也没有就好了。”   “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我早就听说你那个男神条件好,眼光高着呢,不可能看上那个薛思婉的。”   张伊白摆摆手,先一步进了休息室的大门。   谁也没想到,接下来看到的,让她们个个哑口无言。   休息室是个大套间,她们隔着门缝看见那里间的沙发上,穿乳白色曳地高定纱裙恍若谪仙的年轻女人坐着,腿上的裙摆被半掀起撂在膝盖上。   露一截莹白的小腿。   是薛思婉。   她面前那个男人抽过她手里的创可贴,慢条斯理在她面前单膝半跪下。   在外面浪荡桀骜,从来乖张不驯的男人半跪在薛思婉脚下,轻轻地解开她脚腕上的高跟鞋绑带。   他像是最虔诚的信徒,只在她面前俯首称臣。   脱下高跟鞋,梁亦辞骨节分明的长指毫不避讳地捏住薛思婉的脚。   她下意识咬着下唇往想抽回去的时候,男人不动声色地按住人,开口的时候压抑又占有。   “别动。”   他声线喑哑。   作者有话说:   补的三合一感谢在2022-09-14 02:17:38~2022-09-14 23:0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淮风迟辞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别在这儿犯浑   说好一起去休息室, 薛思婉没想到,到了休息室刚跟夏歆随口聊了几句,对方就说要去洗手间, 还不用她陪, 自己一个人跑过去,把她扔在休息室的里间。   半分钟之后她看见梁亦辞进来。   噙着笑略一打量她,开口就是问:“鞋子不舒服?”   薛思婉猜到是夏歆的手笔, 闷闷点点头。   冲对方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创可贴, 温声答:“一点小问题,夏歆帮我要了创可贴,贴一下就好了。”   梁亦辞提步靠近:“是么。”   “当然了。”   然后她手里的创口贴就被对方一把抽过去, 他不由分说就把她鞋子脱掉。   再然后……是邓柔清她们看到的那样。   回去的路上薛思婉跟梁亦辞越过站在门口怔怔看他们的邓柔清跟她朋友,一前一后重新踏上了回去的连廊。   薛思婉脚被磨痛得走不快, 明明是先出来的,倒是被对方几步轻巧赶上。   他走在她身边, 一手抄着裤兜, 另一手伸到她面前,问她还能不能自己走。   薛思婉满脑子都是刚刚休息室里的情形,大脑宕机讲不出话,只是摇头不讲话,忍着疼加快脚上步子。   连带着回去之后都一个劲儿地远离他。   好像真应了夏歆那句话。   她就是那样奇怪别扭的一个人。   /   随着晚宴结束, 电影节正式落幕。   现场嘉宾各自乘车离开。   酒店虽大, 嘉宾人数过多,所有人只能选择在主办方安排下有序离场。   薛思婉刚刚没答应乔衡去宵夜, 回去家里也没什么事, 干脆让其他人先走, 到夏歆旁边跟她掰扯她刚刚搞得那一出儿。   宴厅里的人几乎走光了, 她们俩才又互相搀扶着走出门。   她们在露天停车场里分开。   薛思婉被张岚带回自家保姆车前。   她抬手试了下眉心,弯腰提裙上了保姆车,裙边落在一旁,她附身去整理。   张岚跟着上车,顺手帮她整理到一旁,在她旁边位置坐下,“累吗?”   薛思婉摇摇头,微微仰头侧向一旁休憩。   刚才的交谈费神费人,她不爱这种场合,应付下来免不了伤神。   主办酒店上人来车往,大咖们商务车和私家车堪堪擦身过去,整辆车的速度慢得像蜗牛。   岚姐见她不愿说话便在一旁查看行程安排。   “下礼拜一要出去继续录制一下热恋,这次的安排是在目的地连录两期。杂志最近在谈两家,刚好等你回来差不多能拍了,再就是剧本,你是想再休息休息,还是节目录完了直接进组呢?”   薛思婉听岚姐提起剧本的事,想起刚刚也有好几位导演、制片抛来橄榄枝,有几位还加了微/信,她跟岚姐提了两句,说明天白天再跟他们说一下,把岚姐微/信推过去。   其中有一位孙制片跟她讲,说要筹拍一部芭蕾舞主题电影,觉得她形象很合适说可以进一步交流。   她想了想觉得学跳舞的愿望不能实现,能演舞者也是很幸福的事,便跟岚姐说对这个比较有兴趣。   “没问题,知道你对跳舞有执念,其实我早就想过如果你喜欢这方面可以休息的时候找专业老师来进修一下,然后再关注一下这方面的本子嘛。”   张岚把刚刚薛思婉说的那些要点都记录在iPad上,一边继续低着头说,   “反正演员这个行业,就是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可以体验千百种不一样的人生。管你有什么遗憾,都能在别人的故事里找补回来。”   听岚姐这样说,薛思婉莫名有种她现在已经演完了孙制片那部戏,莫名感觉好像演了那样的戏,她这么多年埋在心底的遗憾就能被真的抚平。   她轻笑一笑,无边夜色里人美得不可思议:“如果能那样,就好了。”   张岚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一定能行。”   薛思婉点点头,也跟着打起精神:“岚姐说行就一定行,不过呢,这事儿能不能成还是要看岚姐,我真是离不开岚姐了。”   她很少用这种略带点撒娇的语气讲话。   偏偏张岚很吃这一套,笑着直摇头。   薛思婉摇下半边儿车窗,让夤夜的晚风拂上面颊。   正聊得兴起,身上的疲惫也好似被扫去。   ……   与此同时,主路上一辆跑车横空出来,油门没有急收,见保姆车窜出来,林穆急打方向盘,暗暗骂了句。   下一刻,只听“嘭”的一声。   撞了。   林穆连忙下车查看。   跑车前保险杠直接被撞掉,连挡风玻璃都被隐隐印上裂痕,被震得有些碎裂。   他叉着腰一脸不耐地朝保姆车上的人招招手,司机很快推门下来。   他正预备骂,只听后面车门打开,薛思婉捂着手臂从里面出来,林穆愣了下,这祖宗怎么在这车上。   薛思婉见是他,微微愣怔下,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刚才林哥的车过来,咱们的车往外出,就给撞了。”司机也吓得脸色苍白,豆大汗粒顺着脸颊淌下来。   岚姐更是吓得不轻,扶着薛思婉上下打量,气的更是要骂人,“要是出点什么事,今儿就完了!”   保姆车速并不快,只是薛思婉在休息,急刹车时她被惯性弹出去,手臂撞到前面的靠背上,这会儿手臂上有一条红红的伤痕,她肤色白皙,稍微磕碰点就出淤青。   还好是系了安全带,如果没有安全带人就要直接被惯到前挡风玻璃上,那样简直后果不堪设想。   林穆忙过去看了眼,“没事吧?”   他上下把薛思婉打量了一圈,没看见她乳白的裙子上有血色,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没事的,你有没有什么事?”薛思婉摇摇头,视线越过他看向后面的跑车。   车上并没下来人。   他不在。   被提起的心稍稍放下去。   “思婉!”有人从旁边跑过来,满脸紧张地将她打量一番,看她没事才松了口气,又抬起她的手臂仔细查看。   乔衡?   薛思婉愣了愣,他怎么在这里。   薛思婉动了动手腕,试图挣脱开他的手,“我没事,没有受伤。”   乔衡抬眼望向她,眼眸里的担忧清晰可见,“你——”   接下来的话被截断。   “围着什么呢。”另一男人冷冽的嗓音响起。   薛思婉手臂微微一抖,刚才不觉得疼的地方丝丝麻麻疼起来,她使劲抽回手臂,抬手捂住。   林穆心里道了句谢谢,走过去蹭了下鼻尖,“那什么,我和思婉的车撞了。”   梁亦辞掀起眼皮,狠狠剐了他一眼,而后走过去,抬手拂开乔衡,抓起薛思婉的手臂。   白藕般的手臂上一条长长伤痕。   这会儿已经有些泛红发肿。   薛思婉看着对方靠近一步,男人皮鞋快要碰到她的鞋尖,他嗓音微哑,“还伤着哪里没有?”   梁亦辞指尖冰凉,触摸到她的手臂时凉意蔓延过去,到伤口处莫名叫人觉得有些发烫。   薛思婉轻轻咬下唇,摇摇头,“没有了。”   梁亦辞点点头,转身看向林穆,“你长眼了么。”   林穆啧了声,“我车速不快!”   “行了,”他挥挥手,全然当乔衡不在,“车子扔这儿,送她医院。”   张岚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   周围已经有人看过来,她忙说道:“保姆车没什么事,坐我们的车去吧。”   薛思婉抿了下唇,“没事,直接回家吧。”   乔衡在一旁蓦然出声,“去包扎一下吧,我医院就在附近,我去开车。”   刚抬脚走到一半的男人顿住,梁亦辞轻嗤,语调漫不经心的,“你去干什么?”   “什么时候犯得上用你了。”   话音落毕。   火药气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不是,你们倒是管管我啊,”林穆捂着脑袋往前凑,“我也是受伤的那个好吗?”   他趁机给梁亦辞使眼色。   这么多人呢。   别在这儿犯浑。   得亏今天刚才出来得晚,其他嘉宾跟媒体粉丝都走没影儿了,不然这被人拍到可真是要了命了。   男人压根不理他,转身下车站在薛思婉旁边,神情恹恹,“不用麻烦乔医生,我等会儿送她去医院。”   “梁亦辞。”乔衡沉声喊他。   “梁亦辞。”旁边伸出一只手拽住男人衣角轻轻一扯。   异口同声。   梁亦辞垂眸望去,纤细白嫩的指尖掐着他的衣角,舌尖扫过脸颊,他挑了下眉,心里的烦躁压下去大半,“走。”   林穆在一旁打哈哈圆场,“那什么,不然去包扎一下然后都去吃宵夜好了。”   薛思婉也跟着出声,“我,正好没吃饱。”   她几乎脱口而出。   这话一出,岚姐都看向她。   刚才晚宴上她吃的那些东西少得可怜,全程只喝了一杯温开水和一块苏打饼干,演员对身材管理要求极高,现在这会儿要去吃宵夜。   这词近几年就没听她嘴里说出来过。   乔衡站在原地没动。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林穆开始后悔,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转移话题说什么不好啊,干嘛非请这几位祖宗一起去夜宵啊?   这他妈不是活给自己找罪受。   气氛沉溺须臾,梁亦辞抬手拭了下眉心,“先去包扎。”   “还有其他地方撞到吗?”他侧头看向薛思婉,冷恹的黑眸被车灯光照过,染上些微暖色。   薛思婉摇摇头,“走吧。”   “行。”他侧身让开路,等她上车时,男人俯身弯腰,替她把裙边拎起。   上车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刚刚撞车,还是因为乔衡跟梁亦辞都在,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突然觉得好像回到八年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4 23:09:37~2022-09-14 23:5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urmure.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乔衡的女朋友   二〇一四年。   一切都还没物是人非。   /   一场激情澎湃的演出结束。   三人缓缓的从酒吧后门出来, 林穆嫌恶地推开几个挡路的醉汉,几人坐到了酒吧后门的椅子上。   林穆掏出兜里的烟分给梁亦辞和乔衡,乔衡接过, 随手点上, 梁亦辞摆了摆手,把烟推了回去。   “怎么了辞哥,抽不动了?嗓子不舒服还是怎么着, 弟弟我去给你拿瓶水?”林穆一脸贱兮兮的作势要起身拿水去。   梁亦辞看也没看他, 只是把头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一旁的乔衡轻笑一声,不急不缓道:   “阿穆你省省吧,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说好了戒烟,每次过了几天又说别人给我烟我就接着, 不给我就要。”   林穆一听不乐意了:“我说衡哥,不带这么揭人短的啊, 咱戒烟的决心还是有的。奈何你们总影响我, 我看着你们抽自己也难受不是。”   梁亦辞半靠椅背,阖眼听着耳边谈笑,黑色连帽卫衣帽子被随手拉上,衣摆松垮地堆叠在腰间。   他抬手隔着帽子揉了两下额角,眼角眉梢带着点儿散漫的倦意。   今天大家状态都不错, 自然更卖力气, 演出比预想中成功。难得乔衡都被林穆影响,俩人互相揶揄起来。   梁亦辞瞥了一眼林穆, 还是忍不住从兜里掏出一根烟, 漫不经心地点上。   他半阖眼深吸一口, 浓重的烟气弥散。   隔着忽隐忽现的烟气, 望见远方霓虹景象,早秋的夜,晚风浮动,不会太过闷热,人心情也跟着荡漾浮动。   “一会带大家去吃点东西吧,我请。”烟管烧尽,梁亦辞碾灭猩红,淡声撂了一句。   “行啊辞哥,哥几个早就饿了,一会非宰你一顿。”林穆张口就来,“把衡哥新对象也叫上。”   又一阵风起,远处野草声窸窣。   “新对象?”梁亦辞掀眼,慢条斯理看向乔衡,“怎么我不知道啊。”   乔衡推了推眼镜,轻笑道:“刚刚在一起,还没来得及讲。阿穆是从陈湾那儿知道的,她们是朋友。”   林穆食指在嘴边儿摇了两下:“NONONO,衡哥这你就冤枉我们家陈湾了,这事儿已经人尽皆知了好不好?”   他说完,转头又向梁亦辞:“辞哥你不知道了吧,衡哥新对象就是历史学院的那个薛思婉啊。”   “薛思婉?”梁亦辞抄手倚着,收回眺望远处的视线,低头思索须臾,轻笑一声儿:“有印象,挺好的。”   “有印象了吧辞哥,我说衡哥太不厚道了,这种事还瞒着兄弟,这顿饭应该让他请。”林穆挑衅地朝乔衡挑了挑眉。   乔衡摇了下头,一副不跟林穆一般见识的模样,转头看梁亦辞说:“今晚还是我请客吧阿辞…正好借这个机会,把思婉介绍给你们。”   梁亦辞颔首,淡声撂一句:“可以,那我回家收拾,一会集合”。说完便直接起身朝停车场走过去。   林穆见状忙追上:“等等我辞哥,难得衡哥请客,我把我女朋友也接上,衡哥劳烦你和大伙说一声去吧,”说完也连忙跑了出去。   俩人走在路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梁亦辞面容掩进光线暗影里,神情莫辨,长指勾着钥匙圈,随意摆弄着车钥匙。他低着头,步伐缓慢,状似不经意地问林穆:“什么时候的事?”   林穆诧异道“啥事?”   “……”   “没什么,你今天喝酒了吧 ,一会坐我车吧 ,我送你过去。”梁亦辞没再多说,抬头朝车里走去。   “行啊,差点忘了。”林穆笑了笑也没多想,赶紧跟了上去。   刚刚的椅子边。   乔衡见俩人走了,也不多待,起身回到酒吧里,看着后台乱糟糟的东西,无奈低语了声“怪不得这两个走的这么快”。   随后掏出手机,给林穆打了过去,温声笑道:“难怪你们跑的这么快,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那边的林穆哈哈笑道“谁让你忘了这茬了,慢慢收拾吧衡哥。”   乔衡眉心微皱下,回道“那你接你女朋友的时候顺便帮我接上思婉,我一会儿给她打电话让她去校东门等你。”说完便挂了电话。   林穆见乔衡挂了电话,不由转头对旁边正在开车的梁亦辞说道“这叫啥事啊,我也没开车啊,一会回家收拾完还等着陈湾接我呢。”   车内空间有限,手机听筒里的声音传遍车厢。   梁亦辞单手打着方向盘,面不改色地穿过一条人群车辆多而烦扰的路。   开出这条街尾的时候猛踩了一脚油门,话音听不出情绪:“我替你接她。”   林穆抓着安全带吓了一跳:“慢点辞哥,要超速了!我也不着急啊!”   /   与此同时,宜大。   薛思婉放下电话,顿了顿,转头歉意地看向姜卉卉:“卉卉…对不起啊。”   姜卉卉看回去,随口问:“什么事?”   “……乔衡,他给我打电话,让我等下和他去吃饭。”   原来是这个。   姜卉卉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回道:“没事,你尽管去吧,乔大帅哥请你吃饭的话,重色轻友也可以理解。”   薛思婉不大自然地笑一下,慢吞吞地讲:“哪里重色轻友,今天他们演出叫我了,我没过去,吃饭再不去会有些不好。”   姜卉卉撇了撇嘴:“知道啦,你尽管去就行,他一会接你来吗?”   薛思婉说道:“刚刚电话里说他朋友等下顺便过来接我过去。”   辞别姜卉卉。   薛思婉朝校门口走过去的时候天色已暗,学校里皓月当空,秋日的晚风缓缓吹过,道路上多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凉意在无知无觉中沁透,她拢了拢衣襟,加快了脚上步伐。   黑沉沉的天空独嵌一弯月,橙黄路灯下影子也被拉得很长。   薛思婉放空思绪,一边走路一边不受控地在想,他也会去的吧。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校门口,她垂头,无聊地轻踢着脚边的小石子。   不知过多久,一阵张扬的引擎呼啸声传来,薛思婉抬起头,看着那台张扬的红色法拉利停在了自己旁边。   车里的男人摇下车窗,狭长的眼漫不经心地瞥过,开口时声线淡漠:“薛思婉?他有事来不了,上车。”   薛思婉看着车窗又被严丝合缝地摇上,人无措地怔在原地。   大脑有一瞬间宕机。   以为来的人会是林穆,刚刚车上人摇下车窗四目相对,半点儿防备也没有。   还好只是一瞬,她回过神,小声“哦”了一声,也不管梁亦辞有没有听到,赶紧小跑到另一边打开车门。   /   校门口另一边,出来买晚饭的沈欣怡同样看到了那辆熟悉的法拉利,正要假装不经意从前面路过,却看见了薛思婉坐上副驾驶的位置。   随后那辆法拉利风驰电掣地开出去。车里男人一往无前疏漠地直视车前,由始至终,没有半秒钟看过来。   沈欣怡不由得攥了攥手里刚买的包子,旁边的赵爽也跟了上来,站在沈欣怡的旁边,张口就是:   “不会吧,刚刚那辆车我没看错的话是梁亦辞的吧。上车那个女的好像是薛思婉?”   沈欣怡看着逐渐远去的法拉利,恨恨说道:“不然呢,可不就是那个薛思婉。”   赵爽吃惊的又看了一眼,转头对沈欣怡说道:“真是薛思婉,她不是和乔衡在一起了吗?怎么这又大晚上的坐上了梁亦辞的车?又跟梁亦辞好上了?”   沈欣怡狠狠瞪了一眼赵爽:“不会说话就别说,梁亦辞会看上她?指不定她是怎么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骗上了梁亦辞的车。”   赵爽一听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说道:“是是是,梁亦辞肯定看不上她,再说了,梁亦辞和乔衡关系那么好,肯定是乔衡有什么事拜托的梁亦辞接她。”   沈欣怡一听这话才好受了一点,却还是撇了撇嘴说道:   “那也不行,这个薛思婉真是够可以的,这大晚上的自己有男朋友还堂而皇之的坐上别人的车,真是不怕别人说啊!谁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下次我得好好提醒提醒梁亦辞,不要让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都上他的车。”   赵爽听了沈欣怡这话不由的暗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嘴上却说:“就是就是,下次你好好和他说说。”   沈欣怡却也没听出这一丝嘲讽,把手上已经被攥烂的包子随手扔进垃圾桶,对赵爽说道:“没心思吃了,今天减肥!”   /   另一边的车里。   超跑逼仄狭小的空间。   薛思婉局促地坐在车上,腰背挺的笔直,表面安静不语,内里思绪翻飞。   梁亦辞不急不缓地掀眼,瞥见后视镜里,副驾驶正襟危坐的姑娘。他打着方向盘开进一条窄小的老巷子。   渐近幽闭的空间里,他懒怠的声线打破沉静:“你在上课吗?   薛思婉被拉回神儿,本能地怔一怔:“什么。”   梁亦辞扯下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一声儿:“我说,你当在上课吗?”   薛思婉这才反应过来,酡红爬上面颊,有点儿语无伦次:“不…不是。”   穿过晦暗的长巷。   梁亦辞侧目睨一眼身边人,放缓车速:“觉得我开太快了?”   “没,还好……你按平时一样开就好。”薛思婉将这话时觉得有点拗口,差点儿咬到舌头,暗暗唾弃自己的不争气。   仅仅是这样,就心神散乱,话也讲不清了吗。   梁亦辞未置可否,只是再度把车速放慢。   车厢里两人重新陷入沉默,他随手点开车载音响,第一首是水星逆转的Goddess On A Hiway。   薛思婉抬起头,静静地听着,说道“你也喜欢这个吗?很好听。”   梁亦辞手搭在方向盘上,红灯结束前,浅淡地肯定:“是挺不错”。   一曲终了,到达目的地。   车交给泊车小弟去停,梁亦辞扯了下卫衣衣领,提步进门。   薛思婉赶紧跟上,亦步亦趋跟在对方身后。   服务生引着他们进到包厢,薛思婉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们两个是最先来的。   她咬咬下唇,随意地坐在他旁边隔了一个空位的椅子上,低头玩起手机。   胡乱地划过主屏幕,半晌不知道该点开哪个软件,心思全不在手机上面。   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旁边人的侧颜。   他放下车钥匙,他靠上椅背,他倒了半杯水岑岑在轻抿着喝。   她像望梅止渴,在无声的角落里,放肆地窥视。   ……   不知多久,脚步声响起。   抬眼就见乔衡带着几个朋友走了过来,视线相触的一瞬,乔衡金丝眼镜镜片后,眼里意味读不懂。   薛思婉看见乔衡,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干巴巴地开口:“晚上好。”   乔衡朝她笑了笑,看了眼梁亦辞,转头对身后的朋友们说道,“还没介绍,这是我女朋友,薛思婉。”   作者有话说:   已修改,周六晚来补更 第42章   0.01秒狼人偷吻上帝   二〇二二年。   沪市国际电影节晚宴结束的夏夜。   一场车辆剐蹭事故, 几个人因缘际会。   薛思婉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只有她自己手臂受了伤,听林穆提去宵夜, 还第一个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稀里糊涂的。   后来她夜半一个人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想了想。   大约是年少时聚在一起弥足珍贵, 她这一生打那以后再没有过那样的时光。   然后梁亦辞走了,把酒言欢的人也散了。   所以潜意识无比珍惜重聚的机会。   ……   林穆开的那车被撞得有点儿严重,保险杠挡风玻璃撞得一塌糊涂, 万幸是人没事儿。   上医院包扎然后一起去宵夜的决定落下之后, 乔衡去开自己的车,林穆把车丢在路边车位,念叨着明天给保险公司挂电话。   然后被岚姐邀请, 跟梁亦辞一先一后上了薛思婉的保姆车。   这车是六座商务。   平常司机、岚姐在主副驾驶。薛思婉坐中间靠窗位,周小檬一人包揽后座, 宽敞得绰绰有余。   今天周小檬先回了家,梁亦辞跟林穆坐后排, 只是比平时多了一个人, 中型商务车里拥挤的空气满盈。   薛思婉一手小心地扯上安全带。   一言不发地摄入后座窸窣的衣料摩擦声、淡而和缓的呼吸,还有一点儿甘冽的木质中性香。   在酒店休息室里她嗅到过这个味道,跟他往常周身浅淡的烟草气不同。   大概是电影节特供。   车子重新打火,再度出发前,前车窗被人从外敲响。   薛思婉以为是折回的乔衡, 副驾驶上的张岚摇开窗, 意想不到,来的人是谢总。   她们天誉的老总, 也是梁亦辞前姐夫的那一位谢总。   谢闻远站车外, 不动声色地微一打量。视线从梁亦辞身上略过, 最终重新落到张岚身上。   他开口问:“出什么事了?”   他瞥一眼道边儿那辆看上去情形不大好的跑车, 意有所指。   张岚忙解释道:“李师傅跟小林刚撞车了,不过车速慢,问题不大,思婉手上擦破点儿皮,我们准备去医院。”   收到谢总看过来的目光时,薛思婉招呼一声“谢总”指着手臂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谢闻远颔首,行毕又睨梁亦辞:“你也跟去?”   保姆车半敞着一扇窗。   星点霓色偶照进来,三不五时有刺耳的汽笛。   梁亦辞浓眉轻皱,睨过薛思婉莹白小臂上擦破的伤,开口时神色不虞:“晚点说,人伤还没包扎。”   话音还没落,车边又来了其他人。   今天晚上实在足够热闹。   先是薛思婉的保姆车跟林穆撞上,梁亦辞正好过来,乔衡也来了。重新出发前谢总来了,再然后同坐一辆车的梁弥声、苏瑞、夏歆也来了。   梁亦辞看谢闻远的时候后者扬了扬手里的手机,说你出问题我看到当然要第一时间通知你姐。   然后又是一轮的盘问。   末了梁弥声说受伤了消毒包扎要紧,但半夜男女艺人一起过去明天百分之一百空降热搜。   谢闻远从旁听了半晌,到这儿才插一句:“你们不是还要宵夜么,我家保密还不错。家里有药箱,等会儿我让助理叫家庭医生。”   林穆下意识脱口:“家庭医生不用麻烦,我们有医生来着……”   乔衡肯定包扎得比谁都上心。   感受到梁亦辞瞪过来那眼,林穆才意识到自己又讲错话,恨不得原地把舌头拔了。   ……   后来莫名就因为谢闻远那句话下了决定,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参与。   晚上十一点钟,他们从电影节那场华筵散下场来,没用半小时又一齐聚集在谢闻远那套市中心闹中取静的独栋豪宅。   钢铁森林恢弘大厦间开辟的院子,高墙厚瓦,低奢主义装修。   越过门廊,入目是满前庭的巨大私人鱼池,池中央暗灰色地砖的一条窄桥。   漫天漆色洒下来,盖不住檐边昏黄色的光线。   众人跟着谢闻远,次第穿过窄桥入户。   别墅共有三层,宽敞明亮,落地长窗。此时夜里每层只在檐下点两盏幽灯,看上去空旷又寂寥。   进门的时候有个被谢闻远叫“陈姨”的中年女人跟大家打招呼,面带笑意满口都是欢迎,这句“欢迎”说到最后一位进门的时候却改了口。   热泪盈眶说:“太太回来了。”   所有人看向走在末尾的梁弥声。   梁弥声倒是没什么反应,应声,颔首,情绪都掩进那双潋滟眼睛里。   别墅内部的灯也很暗,都是温黄色。   陈姨领着大家进到宽敞的饭厅,笑说:“先生来电话的时候有点来不及,我跟大厨一起弄了点儿海鲜,大家别嫌弃。”   晦暗的灯光下,一桌子海鲜大餐,边上赫然几大瓶子洋酒,每瓶看上去都价格不菲。   乔衡给薛思婉清理伤口又包扎好后,薛思婉又跑回保姆车里换了条休闲的直筒吊带裙,重新进门的时候,海鲜大餐已经预备开场。   饭厅正中央一张乳白色长桌,谢闻远坐东面窄面的单座,左手边由近到远依次是苏瑞、夏歆、梁弥声、乔衡,右手边是梁亦辞、张岚、林穆。   梁亦辞跟张岚之间,有一个空位。   看上去是给她留的。   薛思婉坐上座位,莫名觉得气氛非比寻常。   刚刚众人各自乘不同的车来没什么感觉,现在这样突兀地坐到一起,一时尴尬静默住。   还是谢闻远先开口打破沉默:“都能喝酒吧?”   “薛思婉不喝。”   “思婉不能喝。”   隔着几个座位的两个人异口同声,话音落下的时候气氛陷入更无以言说的沉默。   薛思婉对面的夏歆拿了个开瓶器三俩下挑了瓶酒开开,自己倒了一杯才接口:“想喝就喝,薛思婉你喝不喝?”   最后薛思婉还是倒了半杯塔基拉,小口地轻抿。   连酒都热不起来的场子只此一桌,尴尬蔓延,林穆看不下去跟苏瑞对了个眼色,俩人提议玩桌游。   不过这一桌上两对分手的一对离婚的,还有俩人爱而不得,林穆跟苏瑞愣是默契地都没敢提平时最常玩也最能热场的那几个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国王游戏之类的。   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个:“……要么玩狼人杀吧?”   兴许是喝酒吃东西对于这一桌子人来说实在足够尴尬,所以林穆提起来玩狼人杀的时候甚至都没人反对。   林穆挠挠头:“呃,那大家微/信小程序里搜一下发牌小程序,需要一位上帝……”   辛辣酒气入喉,唇齿之间留下涩涩的苦。   薛思婉咽下这一小口,她对玩游戏没什么兴趣,闻言温声开口:“我来吧。”   一连三四局游戏,一桌不大熟络、端着架子、关系复杂的人终于稍微化解掉尴尬,气氛随着摄入的酒精渐近攀升。   除了两个人毫无游戏体验感,只随着大流喝了点儿酒。   ——当“上帝”的薛思婉,跟把把平民牌,把把因为个人原因受针对开头被刀的梁亦辞。   梁弥声、林穆跟乔衡赢了之后说为什么起手刀他的原因,那话实在掷地有声。   “刀谁也不好意思,我这是大义灭亲。”   “辞哥八百个心眼子,早除早绝后患。”   “不为什么,想刀就刀了。”   “……”   三四局下来酒下去不少,好几瓶酒见了底,人也上来醺意。   不知谁放了首歌,吴雨霏的《吴哥窟》。   薛思婉第一次听是在港片《花样年华》的影评里听说,拍戏的空档单曲循环了很多次。   后来,隔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重新见到梁亦辞那天,在保姆车的车载FM里听过。   昏暗的饭厅。   男男女女。   幽哀低婉的女声。   “心声安葬在岩洞   上帝 四次三番再愚弄   听得见耳边风 难逃避你那面孔   越要退出越向你生命移动   难道我有勇气与你在一起庆祝正日   难道你有勇气反悔诺言你专一   两个人 多挤迫 难容纳多一番秘密   捉不紧变得更加固执   不应该滥用名义   被你 引诱多一个名字   身份远 记忆深 浮尘滴进觉悟寺   雾里看花没有发生任何事”   ……   酒过三巡。   狼人杀开到第五局。   薛思婉温吞柔和的声线响起:“天黑请闭眼。”   除她以外的所有人闭上眼。   很短暂的一瞬间,她蓦地觉得像只身处在万山深处的寂野,四下无人,天不应地不灵。   无边无涯的伶俜寥落潮水样涌来,刹那间将人拆吃吞没。   直到下一句指令落下。   “狼人请睁眼。”   除了音乐,饭厅安宁无声。   薛思婉逡巡的目光最后落到梁亦辞脸上。   他有世上最漂亮的眼睛,浓黑、深暗、邃而莫测。   四目相对时,头顶澄黄光灯跳跃进他眼里,勾得什么东西隐隐迸发。   薛思婉钝钝念词:“狼人请相互确认身份。”   他没动,余光也不见任何人动。   男人身上那些许木质香被酒气侵吞,消失殆尽。   薛思婉侧目避开对方的眼,兀自念下一句词:“狼人请杀人。”   淡酒气急剧靠近,后脑被长指扣住,须臾的时间,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让人吞去,她的大脑开始宕机。   很重的一个吻。   跟那天晚上的蜻蜓点水不一样。   掌指和唇齿的力道,全印在她身体里。   也是很短暂的一个吻。   结束时他手在她颈后半轻不重地一挲,随手指了一个人“杀”。   薛思婉微颤着手,五脏六腑好像都跟着一起悸动。   他闭上眼的时候,一切好像跟刚刚的歌词写的一样。   “雾里看花没有发生任何事”。   没有人知晓0.01秒的吻发生的时刻,角落里乔衡寥寞地睁着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4 23:56:03~2022-09-18 03:5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tchi. 20瓶;QSL. 10瓶;梦秋 9瓶;不会作诗的林黛玉 4瓶;嘻嘻、清茶橘南、CHyi-8 2瓶;PLUPLU.、白瓷梅子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那一场游戏浑浑噩噩, 薛思婉看着梁亦辞把人神阵营杀到只剩三人,离胜利一步之遥。   预言家最后一次验到乔衡身上,她看一眼发牌器, 才知道这局游戏有两个狼人。   天又亮了。   薛思婉继续机械地念流程台词:“新一轮发言时间, 从弥声姐开始。”   梁弥声没身份,划水过了。   然后逆时针顺序轮到夏歆:“场上人不多了,我再重申一遍, 我是真预言家, 上两轮梁亦辞、林穆都跟我对跳身份存疑。”   夏歆扫视一圈还在场人,分析:“前三把别人是狼都起手刀梁亦辞,这把他活到现在, 铁狼,我没验。验了弥声姐跟瑞哥都是好人, 瑞哥已经死了,本来准备再验一下林穆但他也死了, 我之前怀疑是狼人自刀, 不过昨晚验到另一位狼是乔……”   她话顿在这里,视线停到乔衡身上。   刚刚没听清他的名字。   乔衡台下眼,接口声线温和无澜:“乔衡。”   在答夏歆的问题,视线却渐近偏移。   乔衡在讲话的时候,礼仪习惯使然, 薛思婉下意识看他。   对方十年如一日的平和, 即便是游戏桌上被指认成狼,依旧面不改色地回答问题。   话音落地。   薛思婉正欲收回眼, 几个位子外, 男人金丝眼镜被吊灯映上的光线折进她眼里, 乔衡在看她。   那双温和无害的眼睛依旧和缓、不见波澜。   她却莫名觉得意味深长。   大脑一瞬间“轰”了一声。   乔衡也是狼。   她好像突然就明白, 那个短促的吻发生的时刻,这间屋子里不止她跟梁亦辞两个人睁着眼。   薛思婉捏着衣角抽开眼。   这么多年过去。   他们重逢,一切都变了,唯一跟当年一样的,竟然是一次又一次的,尴尬的局面。   那局狼人杀后来谁输谁赢薛思婉没太关注,只是知道游戏一结束就苏瑞就说狼人杀没意思,游戏流程又麻烦,桌上一大桌子海鲜大餐还没怎么动过呢。   海鲜是没动,酒却是动了,兴许是酒上了头,苏瑞这会儿酒壮怂人胆不怕事儿大,提议还是玩经典不费事游戏真心话大冒险能有意思点儿。   话毕桌上没什么人答话。   苏瑞啧啧两声儿,是不是玩不起啊各位。   大敞的窗吹进一阵不足25℃的风,梁亦辞长指夹的烟管刷拉烧红一大截,移到唇边吸一口,灰白的烟雾漫开,烟气里他懒怠地坐着,看起来没什么意兴。   谁也没想到后来是满桌最有身份,最不苟言笑的谢闻远先开口问:“怎么玩,你说说。”   很少有人会问起真心话大冒险这个游戏的规则。   看上去没人跟谢大总裁酒桌上提过玩这种小儿科游戏,今天晚上倒是一连玩了两个。   苏瑞虽然不知道梁亦辞薛思婉跟乔衡之间那点儿没什么人知道的旧事,梁弥声跟谢闻远离婚的事倒是知道个七七八八。   他原本就是做娱乐综艺导演出身,最会搞事情,现在酒上头,不怕死地回答谢闻远:“特别简单,桌子中间放个小汤勺,转一圈停下来,正对着勺的人可以向正对着勺柄的人提一个问题,回答问题的人可以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都不想选的直接干一杯酒。”   话音落。   谢闻远浅淡颔首,啜一口酒,像是随口问:“什么问题都能问?”   苏瑞扬扬手里的杯子跟谢闻远隔空碰杯,大言不惭:“当然,什么都可以问。”   酒杯碰到桌面的声音清脆。   一两秒钟之后,谢闻远漫不经心地再度开口:“算我一个。”   张岚是下属,少不得要给谢总面子,自然跟上。   夏歆闲着也是闲着,也同意。   林穆看着梁弥声兀自把杯子里剩下的半杯酒饮尽说玩就玩啊,也跟着加入。   剩下薛思婉、梁亦辞、乔衡三个少数服从多数没什么异议。   然后桌子上的菜被七手八脚地各自移开,桌子正中央被留下一个不算宽的空位,不知道谁丢过去一个汤匙,砸在桌面嘁里哐啷地转起来。   荒诞的夜里,荒诞的游戏稀里糊涂地就此开始。   第一个被指到真心话大冒险的人是张岚,得到提问权限的是苏瑞。   他不嫌事大,张口就是问:“带过最打心眼里喜欢的艺人是哪位?”   “当然,”苏瑞说后半句的时候特意瞟一眼薛思婉,“也可以是哪位也不待见。”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被指到,被提问,几乎是在不到二十秒钟内发生的。   张岚反应比较快,失笑:“我还没选真心话还大冒险,苏总这就直接上来问题了?”   苏瑞:“岚姐你要大冒险我这儿也有不少。”   张岚笑起来:“那还是这个问题好回答,我想也不用想啊,我们思婉啊是我带过最好的艺人,天赋也好外形也好,又努力性格又温柔,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来。”   我们思婉啊是我带过最好的艺人,天赋也好外形也好,又努力性格又温柔,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来。   ……   一长串的夸奖,没有一个字在讲缺点。   其实薛思婉清楚自己平常很多缺点,不爱争不爱抢,有时候会很执拗,戒不掉烟……   可是岚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字字都在说她好。   眼底赤诚得,没有一个人会觉得这是虚假的场面话。   薛思婉不善言辞。   听到这些,心里不是不感动,只是不知道如何讲,只能挽着岚姐的手,抿唇,又无声地勾唇笑。   看上去殊为腼腆。   桌上其他人都在看着她们这边,搞事游戏莫名其妙变成煽情游戏,所有人都在很认真地听。   张岚也冲薛思婉笑,没被挽着的另一手揉揉她头顶柔软的头发,补充了一句:“我有信心,我们思婉一定会红的。”   话音落,侧边一道男声很低地笑一声。   其他人的视线很快被吸引过去,梁亦辞迎着其他人的目光掀起眼,温黄灯色照在他脸上,他掐灭烟不急不缓地附声:“对,薛思婉一定会红的。”   谁也没有料到他会突然接这样一句。   林穆反应最快,话音落下的时候就已经举起酒杯,张口道:“我突然觉得现在特别应该提一杯酒。”   话到这里,其他人跟着各自端起酒杯。   林穆想了想:“那我们就敬相聚,敬重逢,也敬薛思婉一定会红。”   杯起,杯又落。   饭厅里喧闹渐起。   薛思婉永远不知道,这杯酒喝下的时候,某几个人的祝福有多么真心。   这杯酒下去,气氛也热起来不少。   后面的几轮游戏都很轻快,苏瑞被问到最讨厌的人是谁他脱口而出就是海莓电视台综艺部负责人,激愤地骂了对方足足三分钟。   其他人知道苏瑞跟海莓那些恩怨,海莓的人部部扒着苏瑞的综艺抄,抄完了还要买通稿拉踩,他因此苦不堪言,偏偏明面上还得装云淡风轻。   没想到今天这顿酒喝得苏瑞放飞自我,其他人听着苏瑞狂暴版吐槽笑得快要上不来气儿。   再然后林穆大言不惭张口就说要大冒险,可惜碰见的是张岚,岚姐硬是一点儿面子没给,让他脱了上衣出去沿着别墅周围裸奔三圈儿。   林穆出去的时候豪气干云,回来的时候累得像个二逼。   很久以后林穆回忆起这天,想起自己这三圈跑得人都快累懵了,意识却格外地清醒。   他好像突然就意识到。   有的人喜欢就喜欢了,不一定非要死缠烂打求到。   因为她不跟你在一起,可能过得更好。   ……   夏歆也被抽中,玩得挺狠,让给通讯录第十位的好友打电话。   那个时候已经晚上十二点,人夏歆真玩得起,说打就打。   结果电话一接起来是不知道哪任前男友,扬声器里这位前男友先是愣了几秒钟,等夏歆开口没什么好气地说了句“我是夏歆”之后。   对方才酝酿着开口:“歆歆?你终于想通了要退出娱乐圈跟我结婚了?我早就说得有这么一天吧?不过最近不行,最近刚跟新女朋友好上,要么你等我俩月?”   大伙不约而同,谁也没出声儿,全在听着。   夏歆听对方蹦出这两句,暗自深吸一口气,赶在对方再度开口之前,一股脑说:“你给我闭嘴,我来给你捋一捋,第一我只是给你打了个电话说我是夏歆,我还什么也没说呢你能不能不那么自信脑补一大堆?第二什么等你两个月这种话我不建议你跟其他人说因为真的很容易被人打死,第三我给你打电话的原因是想告诉你你就是一傻/逼。”   说完这一套直接给人挂了拉黑,愣是连对方喘一口气儿都没再听。   乔衡也中了招,大冒险到让他在朋友圈发几个电话号码,附文“谁响谁喝”,要命的是一共发了四个电话,其中两个是乔衡的,另外两个是林穆的备用号,林穆装那俩号的手机都不在这儿,压根就接不着。   所以乔衡接了一晚上电话,整顿宵夜因为手机响铃喝的酒就有大半瓶。   薛思婉被抽中的时候,提问她的乔衡明显放水,想了半天问了个:“说一件你不擅长做的事情。”   “不擅长做的事……有很多,”薛思婉喃喃,扫到桌上自己一口没动的菜,“我是内陆人,不会吃海鲜,什么剥壳吃法之类的,都不太懂。”   乔衡脱口问:“那你喜欢吃吗?”   怎么还有第二个问题……   薛思婉调整了下坐姿,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点点头,又摇摇头:“只吃虾,我对腥味有一点点敏感。”   乔衡:“知道了。”   ……   再能端着的人也有放开的时候。   这一屋子端着的人也慢慢卸防,整个饭厅热火喧阗。   一杯杯酒跟水一样不眨眼地喝下去,火热的气氛达到燃点。   直到汤匙指到了梁弥声。   而另一边刚巧是今天的东道主,梁弥声的前夫谢闻远。   紧张的气氛在旁观者之中蔓延。   梁亦辞慢条斯理剥着虾,一颗虾仁完好地放到眼前小碟子里,眉眼轻抬,不无警告地看谢闻远。   墙上挂钟的秒针暗自走了三下。   谢闻远开口的时候淡声问:“有没有什么后悔的事?”   闻言,梁弥声捏着高脚杯微微发白的指关节不动声色地放松。   她看一眼对方,声线如常:“落子无悔。”   “嗯,”对方没再说什么,喃喃着复述一遍,“落子无悔。”   分明坐在人群中,这声低喃,偏偏落寞得不可思议。   游戏又继续。   又是轮到倒霉蛋林穆被指到。   其他人的心思不全在这游戏上。   饭厅开得是最暗的灯档,配上窗外黑涔涔的夜,看不太清其他人在做什么。   乔衡在盘子里放下最后一只虾,一手触到盘子边。   越暗的环境,视线不明晰,听觉就越被放大。   他手还在盘子边没及收回,听见几十公分外的距离,年轻男女小声交谈。   梁亦辞一碟子剥好的虾随手推到薛思婉面前。   压低声:“不是教过你么,全忘了?”   薛思婉不胜酒力,晕得钝钝摇头:“太久了。”   梁亦辞低笑一声儿:“那我再教一遍?”   她又钝钝地点头说好。   乔衡突然莫名其妙想到一句不搭边界的歌词。   叫“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乔衡很轻地苦笑一声。   回过神来,想收回手时,一抬眼就撞进另外一双眼睛里。   那是双圆眼,眼尾微翘,看他的时候眨了下眼。   夏歆问他:“可以给我吗?”   是说他刚剥好的虾。   ……   刚刚林穆第一次大冒险,被叫出去绕着别墅跑三圈回来的时候说外面又开始掉雨点儿,这暴雨才刚停了一天,可别再下了。   那时候其他人都在各喝各的,没人搭这茬儿。   后来窗外开始有雨声淅沥。   没有影响到大家的玩兴。   再后来开始有轰隆隆的闷雷。   大家都喝得有点多。林穆跟苏瑞举着杯站起来对着喝。   一个比一个能说胡话。   苏瑞一边喝一边哭着说在这个破逼圈子里天天装体面真的烦几把透了。   林穆拍着苏瑞肩膀:“瑞哥,我敬你瑞哥,我不光敬你我还敬这个傻逼圈子……!我敬暴雨!敬沪市!敬他妈的爱而不得!来,衡哥,乔衡,我们一起,敬爱而不得!”   ……   快要炸翻天。   快要炸翻天的除了屋子里的林穆跟苏瑞还有窗外的雷雨。   突然激涨的雨声,倾盆如注。   薛思婉喝得不少,头脑还略微清晰,有点担心大雨会不会淹没外面的鱼塘涌进房间里。   注意到刺目的闪电时为时已晚,意识到接踵而来会是她从小怕到大的,剧烈的雷。身体却不知如何应对,下意识紧闭上眼。   茫然无措的时间转瞬而逝。   轰鸣雷声响起时,耳朵被一双干燥的手紧密包裹。   乱糟糟的世界里,她一睁开眼,就是她一整个青春魂牵梦萦的那张脸。   作者有话说:   ——“世界在下沉,我们在相爱”   以及……真心话大冒险烂梗虽迟但到   感谢在2022-09-18 03:59:48~2022-09-21 04:5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聆听、。。 2瓶;今天气了霉、Dais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昨夜一场宿醉, 次日一早薛思婉在自家床上醒来还有点儿懵。   床头正对的墙上挂着一台光秃秃没有装饰的黑白时钟,时针明晰地指向数字九。   如果不是昨晚没有拉窗帘,窗外刺目的晨曦照进房间。   薛思婉大约都要以为现在是晚上九点钟。   她从床上坐起身, 刚刚醒来的时候人还蒙着。现在意识渐渐回笼, 身体上的感觉也回笼。   头开始一阵阵不受控的痛,整个人因为这种痛感染上点点躁意。   薛思婉伸了伸胳膊,挣扎着下床, 注意到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晚上在保姆车里换的那条吊带长裙。   因为一晚上被蒙在被子里, 现在裙摆已经皱皱巴巴。   薛思婉随手抚了抚裙子上的褶皱,松开手之后褶皱很快又复原。   她干脆不再做这些无用功,走进卧室里面的小型衣帽间, 拿了身干净睡衣出来。   抱着睡衣进到浴室里,蒸腾的水汽溅在身上的时候, 昨天的记忆被重新唤回。   昨晚天公作美。   没有横来一场狂风骤雨把谢总家那两个池塘淹没,更没有把他们所有人阻拦在谢总家过夜。   雷阵雨总是来的快, 去的也快。   昨天晚上几阵轰鸣的雷声之后, 阵雨偃旗息鼓就此作罢。   在场的其他人喧嚣褪尽,也各回各自的家。   乔衡说是叫了代驾,一个人先走。   苏瑞、夏歆跟梁弥声是一起坐他们公司的商务车过来的,回去的时候大约也是由公司的司机送回家。   不过这只是薛思婉的猜测,她比他们走得早, 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走的。   只知道回家的保姆车上, 林穆和梁亦辞依旧坐她们的车。   回家的时候,她酒的后劲上头, 意识已经不大清明。   只记得他扶着她到门口, 她按了密码, 开了门。   再然后躺到自己熟悉的床上几乎是倒头就睡。   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   ……   等等。   按了密码。   密码……   她的所有密码都是960701, 包括家里的防盗门密码。   昨天晚上他送她回家,按密码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一定看得到。   960701。   这个密码她一直都没有换过,是他的生日。   ……   薛思婉细白的手指揉揉太阳穴,有点懊恼地擦干手上的水打开手机,一眼就看到好几条未读消息。   有岚姐,有夏歆,有乔衡,也有梁亦辞。   点进去倒是无一例外,全都是到家报平安,也有问她到家了没有。   这是他们在回家之前的约定。   她松一口气。   还好。   没有提到其他问题。   额头的痛感只增不减。   薛思婉讨厌吃药,有心想就这么扛过去。   她从小就不喜欢吃药,很怕苦,别得小孩吃了都说甜甜的糖衣药片她吃了也忍不住想吐出来。   偏偏小时候身体又不好,总是生病,总是要吃药,她一吃药就想吐,为这事没少被穆美玲骂。   所以长大以后能自己做主的时候,她就养成了从不吃药的习惯。   小病小灾什么感冒发烧的硬扛着过去,抗不过去宁愿等严重了去医院挂水也不爱吃药。   在宜大的时候,有回真的挂水了也被梁亦辞教训过,从那往后他顿顿盯着她吃药,一粒也不能吐掉。   再后来没有人会因为她不吃药骂她了。   也没有人会特地花十分钟盯着她一刻不落地把药吃掉,然后再突然掏出解苦的零食给她。   有时候是荔枝软糖,有时候是费列罗,后来她又闹着牙疼,零食就全换成了水果。   没有人管,她又可以像以前那样硬抗过去。   明明是很自由的事情,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想的时候镜子里的人杏眼里掩不住失落。   /   也许是昨晚的酒太烈了,没想到今天头疼到好像真的有点扛不住。   不想等外卖派送时间,薛思婉干脆快速吹干头发,穿上睡衣,想了想又换了身休闲的短袖短裤。   戴一顶黑色渔夫帽,长长帽檐遮住眼睛,再加上口罩,很难分辨出来。   出门的时候想得是下楼买个药就回来,没有想到一出门就见到等在楼下的乔衡。   偶尔有形形色色走动在小区里的人。   他穿蓝色衬衫外面是米色西装外套,依旧戴金丝眼镜,远远看上去高而挺拔,走近了看扑面的温文尔雅。   在来往人群中无可挑剔的鹤立鸡群。   乔衡手上还拎着一小包东西,他们之间隔着几米的距离看不大清。   不知是什么。   怎么乔衡一大早就到了这边……薛思婉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对方招呼,不远处的人已经抢先一步向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   对方好像一直有在她全副武装时候一眼认出她的特殊能力。   不过两三秒,颀长的身影到了眼前,在她身前投下一片蔽日的暗影。   是乔衡先开口招呼:“早,思婉。”   薛思婉仰头看对方,勾着唇笑一下:“早啊。”   招呼过后,迅速收回眼。   她想起昨天酒桌上被对方看到的吻,想起当年她那么卑鄙地利用他,其实一直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再加上昨晚的吻,面对他时候那种无措感又加深。   薛思婉暗暗攥着短袖的衣摆,顿了一下,把心一横,指指身后的楼门,又看看乔衡,装模作样地问道:“一大早就遇见,好巧。你也住这边吗?这个时间是不是要去上班了?你赶快去吧,我就不耽误你了。”   她话音才刚刚落地,还没等对方回答,就忙着提步转身。   可惜才刚刚走了两步,就被对方从身后叫住:“思婉,你在躲我吗?”   “没有,”薛思婉停在原地,干巴巴地笑着回答,“怎么会。”   这话出口,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她又补救:“我是怕耽误你的正事。”   “今天没有正事,”乔衡半低着头,隔着渔夫帽的帽檐,仿佛能看见她闪躲的眼睛,“思婉,我是特地过来找你的。”   薛思婉继续装傻:“找我吗,有事要跟我讲吗,怎么也没手机上说一声,还在这边等,是要说我弟弟那件事吗?那个本来是该我找你的,没想到又让你跑一趟。”   乔衡依旧温和开口:“是,但是又不全是。”   说这话的时候,却让人窥测不出他的情绪。   薛思婉未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乔衡抿下唇,在开口的时候,语气都变得坚定,“我可以是为了那件事找你,但我今天不想仅仅是为了别人的事找你。”   “思婉,我是因为想见你所以找你。”   思婉,我是因为想见你所以找你。   ……   薛思婉没想到乔衡会直接这样讲,他不是这样的性格,从来不会讲这样直接的话。   即使是他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乔衡很少跟她讲直白粘腻的甜言蜜语。   她愣了愣。   反应过来的时候脱口问:“你今天……”   乔衡:“今天跟往常不一样吗?”   薛思婉点点头。   乔衡失笑:“我以为你不喜欢委婉,不喜欢迂回,也许你更喜欢阿辞的方式,是不是?”   今天是周末。   小区里来往行人不少,他们两个身高气质都惹眼,这样站在楼下,有不少人都或多或少的投过来目光。   一旦被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认出来又要出点事情,薛思婉不想平白无故又给岚姐惹事,下意识把帽檐往下拉拉,人也往侧边老树的树下靠。   乔衡的问题,她回答不上来。   或许乔衡说得对,她比起迂回比起委婉比起隐晦,她更喜欢或者说是,更羡慕梁亦辞放肆无拘又浪荡的活法。   因为她自己已经是个委婉又迂回的人。   没办法跟乔衡,两个弯弯绕绕的人在一起。   头顶遮天蔽日的老榆树。   密匝的叶子被风吹起簌簌的响,有一片顺着簌簌声落下来,掉在薛思婉单薄的右肩上。   乔衡注意到她在拉帽子、试图在把自己隐藏在树下。   有些后知后觉得感受到周围的目光时,他知道是自己思虑不周,她是公众人物,事业上升期,不好这样跟异性待在一起。   所以乔衡开口问:“吃没吃东西?”   薛思婉摇头。   他又说:“走吧,带你吃点东西。”   薛思婉也有话要跟乔衡说,所以想也没想地应下来,只是低声提了补充条件:“要隐蔽一点点。”   “好,我知道一个隐蔽的地方。”乔衡颔首,说完将手里提着的纸袋递到薛思婉手里。   “这是什么?”   “解酒汤,你等会儿喝一点,缓解宿醉的负面影响。”   “……谢谢。”   /   乔衡说的隐蔽的地方,是附近商圈后面一家高级广式茶餐厅。   去的时候餐厅里没什么人,一两桌的样子,每桌之间有隔断跟竹帘,保密性确实要好一点。   薛思婉头还疼着,坐到位子上闷闷喝着乔衡给她带的解酒汤,没什么胃口,更没心思点菜。   乔衡接过菜单点了两份虾饺、奶黄包、糯米鸡、干蒸烧麦、虎皮凤爪……   薛思婉说够了吃不完的,乔衡才合上菜单冲服务生笑笑说这些可以了。   服务生掀了竹帘出去。   半包围的座位上,只剩下他们两个。   光速陷入沉默。   她其实是有一些话要说,关于上次薛思典的事情,也关于他对她的事,可是绞尽脑汁找不到开口的切入点,只能干巴巴地坐着。   不善言辞的缺点在这种时候就会暴露无遗。   相顾无言的时候,薛思婉的手机适时响了一声,她如释重负地轻出一口气,默默掏出手机。   是夏歆发的微信。   连着好几条,问她醒了没,今天有没什么安排。   服务生去而复返,进来送餐具跟热茶。   竹帘被卷起又落下,服务生脚步渐远,薛思婉另一手指指手里的手机,出于礼貌,小声问:“我可以回下消息吗?”   乔衡做了个“请”的手势,回到往日平和礼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拘束。”   薛思婉有一瞬恍惚,怀疑刚刚在她家楼下直白讲话乔衡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她低头,回夏歆的消息。   【我醒了,现在在外面。】   【怎么了?】   很快收到对方的回复。   夏歆:【去逛街吗?】   薛思婉:【逛街?怎么突然要逛街?】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是很奇妙的。有的人相见恨晚,有的人不如不见,有的人认识很久形同陌路,有的人刚刚认识就如胶似漆。   薛思婉觉得跟夏歆好像有一点点奇妙的磁场,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几次的接触下来,就不受控地急剧靠近。   她不是喜欢交朋友的人,很多时候有一点社恐,不愿意跟人多接触。   跟夏歆一起的时候倒是不大一样,也不觉得难受。   夏歆:【大哥,逛街只是一个说法,你见谁逛街是纯逛街的,当然是有事找你,又不能找你出来随便找家餐厅干坐着吧?想想还是逛街自然。】   找家餐厅干坐着。   薛思婉不禁失笑,她现在就在干坐着。   不过,她跟乔衡这顿饭应该吃不了多久。   节目礼拜一录制,明晚的飞机,今天是休息日的倒数第二天,腾出一天半天的跟夏歆逛个街应该不是问题。   所以她答应得很痛快:【好,可以,你找我还是我找你,或者找地方集合?】   夏歆:【你在哪?】   薛思婉报了一串地址。   很快收到回复:【行,知道了,我离你那挺近的,我过去找你。对了你跟谁在一起啊,别是梁亦辞吧,那我就不过去打扰您二位了。】   打字聊天的功夫,两份水晶虾饺上桌。   乔衡把笼屉往薛思婉那边推了推,温声问:“还有不舒服的感觉吗?”   薛思婉放下手机,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什么?”   “我是想问,身体现在还有不舒服吗?”乔衡很耐心地解释一遍。   闻言,她瞳孔微张,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不舒服?……职业洞察力?”   乔衡抿一口茶,无奈地摇下头:“这个解酒汤我给你弄过好几次,每次都只是拿回去,今天等不及就喝掉,说明需要解酒汤的效力。”   “……”   短暂的沉默过后,薛思婉说:“你观察得好细致,谢谢你的解酒汤,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她跟乔衡好像就是那一种,认识很久,依旧礼貌客气。   点的菜陆续上来,薛思婉跟乔衡的对话被打断,他们也默契地没再在有人进来的时候继续。   薛思婉低着头看手机,继续回复刚刚夏歆的消息。   【不是,我跟乔衡在一起,你过来吧。】   这回手机安静了有一会儿才重新收到微/信消息。   夏歆:【你又决定选乔衡了?】   她是薛思婉见过讲话最直接的人,不过薛思婉倒是没觉得冒犯。   只是发了消息说:【你想多了,只是见面有点事情,有些话觉得应该要说。】   夏歆:【……】   夏歆:【懂了,要发好人卡了。】   薛思婉暗暗瞥一眼乔衡,莫名觉得对他抱歉。   回复道:【别这样讲。】   /   最后一道上来的菜是虎皮凤爪。   四四方方的双人桌子被各式餐盘笼屉挤满,菜肴上齐之前两个人谁也没有动筷,同样谁也没有讲话。   最后一次服务生从他们的桌位旁离开。   薛思婉在心里暗暗打一遍腹稿,乔衡隔着桌面将虾饺夹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终于开口说:“你那天说过帮我处理之后,薛思典没再找过我。”   乔衡又夹了个奶黄包到薛思婉碗里,不动声色地点头:“嗯,那就好。”   然后没了后文。   往常的时候,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客气,他总会说下次需要还找他帮忙。   她就是在等这句话来接后面的话,可是他没有说,她顿了下,就只能说:   “可以跟我讲讲是怎么处理的吗?我家里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这么多年我该用的办法都用过了,软硬兼施也没用,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处理的,如果你不介意,或许之后我可以如法炮制。”   话音落下,坐在餐桌对面的男人仍在不疾不徐地吃东西。   好像在他眼里,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仅仅是吃一顿早饭。   可是薛思婉的话已经说到这儿,前面的话也收不回,她干脆把心一横,尽量用温和礼貌的语气:“还有就是,如果涉及到资金方面,请你一定要告诉我好吗?这个资金一定要我来支付。”   乔衡还是低头,自顾自吃自己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她的话。   他碗里最后一个虾饺吃完,乔衡慢条斯理放下筷子。   “不涉及资金的问题,可是思婉,就算是资金的问题,你觉得我没办法处理吗?”   薛思婉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职于沪市第三人民医院,工资税后是两万浮动。父母家人会做一些生意,分给我市区的房子有大概八套,八位数存款,杂七杂八的股份分红我可以给你明细来看。”   薛思婉一直知道乔衡家境很好,不过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惊讶。   她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安静听着。   乔衡面容沉静,即便是说这些的时候,不见一点倨傲。   很轻很淡,像是在说很平常的事情:“我说这些不是想炫耀什么,只是想要证明,你家人的事情,我愿意也有能力去处理。”   “思婉,一切交给我,你不会再有任何麻烦。”   任何人面对这样的诱惑,巨额的财产,恳切的承诺,很难不为所动。   可是仅仅半秒钟,薛思婉就给出了答案。   “对不起。”   “……”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   不久后乔衡打破沉默:“你可以考虑,不用这么快告诉我答案。”   薛思婉还是坚持:“真的对不起。”   “啪嗒——”   一声。   餐厅里有人不小心打破杯子,玻璃碎裂的声音四散,在沉默的小空间里听上去格外明晰。   乔衡笑。   杯子被人拾起。   然后是扫把扫过玻璃碎片的声音。   乔衡还是笑。   银丝眼镜盖不住发红的眼圈。   外面的声音消失尽净的时候,乔衡的笑声也止住。   平静之后,只是很低声地说一句:“我知道了。”   薛思婉坐在位子上百感交集,思绪纷乱半晌始终没说出最后一个“对不起”。   再后面两个人沉默良久。   跟那年在宜大医学院食堂说分手的时候一样,他只是温和优雅地吃东西,她只是垂头低声着说抱歉。   没想到连这件事也要重演。   结账出门的时候薛思婉还是坚持说感谢乔衡帮忙处理她家里的事情,以后她自己可以处理好一切,不会再麻烦他的。   乔衡没说什么,笑笑不语。   去取车之前,他说我带你出来,也应该送你回家。   薛思婉回答之前,马路边的跑车降下车窗,夏歆从车窗探出头抬手招呼:“薛思婉,走啊!”   说完又转向一边的乔衡,装作刚刚发现他:“乔帅哥,又见面了。”   乔衡看过薛思婉,又笑一声,看向夏歆时收起笑意,淡声说:“夏小姐,我还有事,失陪了。”   薛思婉手里还拿着没喝完的解酒汤,被夏歆拉到车上之前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1 04:53:19~2022-09-21 21:4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格里格hui 2瓶;聆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他想要什么你不清楚吗”   跟乔衡从早茶餐厅分开之后, 薛思婉被夏歆拉着上了她的车。   她人是被对方塞着进的副驾驶,还没回过神,连安全带都是夏歆按着她轻巧利落地帮她系上的。   夏歆一脚踩上油门, 车子出发。   她开着车也不忘在空档打量薛思婉, 问道:“你今天跟人乔帅哥怎么说的,看给人搞得失魂落魄的。”   薛思婉猜到了会被问起这些问题,她从没跟其他人提起过的问题。   不光关于乔衡, 关于她家里的事情她没跟其他人提过, 关于梁亦辞的事也没提过。   也是很巧,她第一次破例跟其他人说起梁亦辞的时候,就是跟夏歆。   没想到这一回, 倾诉欲最爆棚的时候旁边的人还是夏歆。   只是她的事情全都说来话长。   又是家里的事跟乔衡的事糅在一起,解释清楚要费好些时候。   她在想该怎么说。   不远处红灯。   夏歆减速刹车, 车停下来的时候转头催促薛思婉:“你说话呀,我好奇死了。”   薛思婉还没想好:“这件事说来话长。”   夏歆:“那就长话短说。”   交通灯从红重新变绿。   薛思婉听了夏歆的长话短说, 终于开口:“我跟乔衡认识很久, 他是我大学时候的男朋友。”   “男朋友?”夏歆没忍住插嘴,“你跟梁亦辞爱得那么死去活来,还能有别的男朋友啊?”   薛思婉沉默的须臾。夏歆的话将她的卑鄙指露无疑,事实上从始至终,乔衡都是被她拖进她跟梁亦辞中间的, 最无辜的人。   因为她的自私她的卑鄙一直到现在还要难过。   夏歆见她突然又不讲话, 忙说:“哎你别停,你就当我没说, 我不插嘴了。”   薛思婉摇摇头:“没有怪你。只是不小心走神了。我继续。”   “昨天晚上你可能也看出来了, 乔衡跟林穆一样, 大学的时候和梁亦辞关系很好。那个时候他们有一个乐队, 整天除了上课就是待在一起排练、演出、聚餐。”   “我那个时候经常跟朋友去看他们的演出,后来就认识,眼熟的那种认识。”   薛思婉省略掉她从高中就见过梁亦辞的那一段,避重就轻地简单介绍一下背景。   “我那个时候,很喜欢梁亦辞。”   “可是我很努力也没办法再靠近他一点点。”   “乔衡出现了。乔衡很好,我对他没有那种意思,我想拒绝,可是我发现待在乔衡身边,我就可以更靠近……更靠近他。”   “所以我就自私地用这种方式答应乔衡跟他在一起。”   心里一万道声音在谴责自己。   薛思婉短暂的停顿。   夏歆打着方向盘转弯,没忍住催促:“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红颜祸水体质,我昨天看他们现在都不说话,他俩因为你不好了?然后呢?”   “他们关系不再好,可能有我的原因,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走了吧,不告而别。消除掉一切我们有可能联络到他的方式,我找不到他,乔衡也找不到他,应该说是,那个时候,所有认识的人都找不到他。”   “我和乔衡在一起没有多久就分手。梁亦辞走了以后,我跟他身边的所有人切断联系包括乔衡,千方百计地躲掉一切可能见面的机会,即使还是不小心在学校里见到面,也要当作不认识。”   “再后来大家都毕业了,没有再见过。直到前一阵子岚姐生病,我在医院又重新遇到了乔衡。”   夏歆从驾驶座旁边的储物箱里摸出瓶矿泉水递给薛思婉。   上午的阳光反射到夏歆戴着的透亮的深紫色镜片上,然后是她问薛思婉:“重新遇到之后你们决定重新开始吗?结果遇到了梁亦辞,你又不想重新开始了?”   薛思婉拧开瓶盖浅啜了两小口,平静地反问:“如果你对一个人从来都没有开始过,那又要怎么样重新开始呢?”   如果你对一个人从来都没有开始过,那又要怎么样重新开始呢。   夏歆在心里咀嚼这句话,弄懂了薛思婉的意思。   也弄懂了人是复杂的动物,可以是薄情跟深情的集合体,爱一个人可以倾尽所有,可是不爱一个人,也是真的不爱一个人。   周遭的车流腾涌着擦过。   夏歆叹一口气:“我懂了,你从头到尾,甚至连试都没有试着去喜欢一下乔衡,对吗?”   薛思婉默了默:“虽然真的很抱歉,但是确实是这样。”   夏歆关掉车子吵人的背景乐。   “再然后呢。”   “再然后的事情我也始料未及。”   薛思婉摇下车窗,轻皱着眉,往常只见柔和的脸上掩不住躁意。   “我弟弟得了病,又毕业准备结婚,说要到沪市买房子,想跟我要一大笔钱,我没有同意。”   “得了什么病?”   “在外面乱搞得的脏病。”视线触及到夏歆挑起的眉,薛思婉稍作解释,“他爸妈从小纵容他,从我这儿拿了很多钱给他,他拿着钱到处挥霍到处嫖/娼乱搞,毕业了说要收心结婚,结果查出得病。”   夏歆也皱起眉,脱口而出:“我看到你这样子以为你父母会是知书达理的那一种,没想到还能养出这种儿子,得病活该,自己作的,这种东西凭什么姐姐出钱给他治病。”   “我也是这样想。”   “可是我没想到,他们在家里翻出我大学时候的旧手机,找到了乔衡头上。”   “就在前几天,他们到了乔衡工作的医院,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让我去出钱看病,我过去的那天没见到人,乔衡告诉我他已经处理好,让我什么也不用担心。”   “从那以后我就真的没有再收到家里人来骚扰的消息。”   说话间,车子已经开进商圈的地下停车场。   夏歆一边找车位一边问薛思婉:“那他是怎么弄的,你有没有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今天就是问这个。”薛思婉摇了下头, “但是他没有告诉我,我跟他说了以后的事情我自己来处理就好了,但是他已经帮了我的,这个人情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还。”   在车库管理员的指引之下,夏歆顺利停车。   下车之前她跟薛思婉说:“不知道怎样还,那就干脆不要还了。”   薛思婉戴好口罩帽子下车。   上电梯的时候没其他人,夏歆继续说:“不然你们这得纠缠到什么时候去。”   薛思婉:“怎么说。”   夏歆:“其实你不是不知道怎么还他这个人情对不对,你只是还不起。你知道他想要的只是你这个人,但是这个恰好是你最给不起的,所以,要么还人家想要的,要么就不要做无用功。”   有一个词叫旁观者清。   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让薛思婉觉得这个词很准确。   夏歆的一番话一针见血,直白地戳破。   薛思婉知道,夏歆说得对。   其实她自己何尝不知道乔衡想要的是什么,她明知道刚刚在乔衡说出最后一番话的时候,她只要答应,甚至说给她一点时间考虑,那些人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可是她做不到。   也没办法再一次因为自己的自私去伤害一个一腔赤城对她的人了。   电梯停下来。   金属门缓缓打开。   沉默良久的薛思婉开口:“好。”   电梯停靠在商场三楼。   一入眼是浮光掠金,满眼各个声名斐然的奢侈品牌。   夏歆抬手把她一搂,她比夏歆要高上半头,对方搂她的时候还踮着脚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   一脸豪气地说:“行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别再为这事烦心了,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出来快活快活。走,姐姐带你扫货去。”   薛思婉低头指指自己身上这身为了出门买止痛药随便穿的短袖短裤。   问夏歆:“你今天要买什么?就我这一身,怕连人家专柜都进不去。”   “放心吧有我呢,每家店我都超V,随便带你进,而且你刷脸进也行啊。”夏歆扫视一圈,“衣服、鞋子、包包这一层都有我都要,珠宝在楼上,配饰在楼下,逛完这一层我们再去逛楼上楼下,后天节目又录制了,我们都市丽人上综艺怎么能不多准备几套衣服呢。”   夏歆说完,又附到她耳边小声说:“对了,小道消息,传女不传男,咱这次去的地方有点儿冷,温度比沪市低得多,你看着准备啊。”   沪市现在是初夏,大多数时候穿短袖,比这里温度低那就只能春装秋装。   但是初夏的时候,商场里已经统一换了一批夏装,春装处理掉,秋装还没上。   她垂眼看夏歆,把这话说给对方。   夏歆冲她摆摆手:“这你就不懂了。我让他有,他们就得给我有。”   后来的情况果真如夏歆所说的那样。   她们走进每家专柜都是一水的夏装新款,但是只要夏歆一开口,SA都应有尽有。   刚刚逛完C家、D家,夏歆大手一挥签下的单子就至少六位数。   薛思婉在家庭的浸染下,从小到大都过着勤俭朴素的生活。即便是后来进了娱乐圈,也并不热衷于名牌奢侈品,后来因为偶尔出街会被拍到,在岚姐的要求之下,才会定期购入一部分名牌衣服配饰。   所以一路逛下来,她只是买了一双休闲鞋,还是在整个店里价格不中低的那一种。   夏歆觉察到薛思婉购物欲望不高,想到她刚刚遇到乔衡的事情,还有她说的家庭的事情,不管哪一种原因,现在不是继续购物的好时机。   所以她干脆拉着薛思婉下电梯。   薛思婉本以为夏歆是买完了衣服准备上楼或者下楼买珠宝配饰之类的,没想到一上电梯夏歆直接就按了个负一。   停车场的那一层。   薛思婉看她:“怎么按负一,不是还要买珠宝配饰吗?”   夏歆扯了扯捂在脖子上的衣领:“购物就是为了快乐呀,既然购物体验不到快乐,那就去干点儿别的体验快乐。行了你,别为那点事儿烦心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人家乔帅哥也不是离了你就活不了了是不是。 ”   这也确实,薛思婉在心里苦笑。   总觉得或许这几年乔衡没有遇到她的时候,过得还要更好。   刚刚重新遇到她,就要帮她处理她家里乱七八糟的破事。好像她才是他生命力不该有的负累。   所以夏歆的话音落下来,薛思婉很轻地点点头应声:“你说得对,他没有我一定过得更好。”   夏歆点头:“就是说嘛,人家各方面条件也不差,肯定多得是小姑娘追,我看你要不把他微信推我?”   “……”   薛思婉稍稍凑近去看夏歆,小声嘟哝:“总觉得你在这儿等着我。”   夏歆:“又舍不得了?你现在还是有机会的。”   “胡说什么呢,”薛思婉轻叹一口气,“给你是可以给你,但是你千万不要讲说是我给的。”   刚刚拒绝过人家,就把人家的联络方式给其他人,像是迫不及待送走瘟神,这事儿搁谁身上谁都不舒服。   薛思婉觉得自己已经很对不起乔衡,实在不希望他再因为她的事情不高兴。   所以把他微信给夏歆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夏歆扯谎说是林穆给的。   夏歆白她一眼:“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傻,我加人家还说是前女友给的联系方式,那我不是上来就拜拜了。”   ……   /   与此同时。   荒僻的北方小城。   整个小县城最豪华的小区,窗明几净的房间。   微博热搜满天飞。   薛思典刚睁开眼便摸过手机冲浪,微博翻了一圈后,他蹭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热搜上赫然挂着一条:#薛思婉梁亦辞#   再往后看带着“薛思婉”名字的词条也不在少数。   薛思典平时经常网络上5G冲浪,虽然知道自家姐姐是女明星,但是也知道他姐没多红,平时逢年过节不见得上一回热搜,这次一口气儿上了好几个。   薛思典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来,他当即点开其中一个。   实时热度浏览量都高得吓人。   点开评论,五花八门的评论要冲破天去。   阿辞今天爱我吗:【我就说有猫腻!这女的能不能离我哥远点啊啊啊啊求求了娱乐圈又不是就一个大流量,能不能别就逮着梁亦辞薅羊毛啊!】   老婆是我的:【不听信,不传谣谢谢!】   阿姨是阿飘:【之前说的那个什么探班不就是绯闻么,说薛姓女明星探班,连视频都出来了!】   阿辞头号粉头子:【上次有娱记说撞见两人了,是真的吗???】   思婉老婆最好看:【楼上胡说八道,思婉待在剧组好几个月了,怎么可能出去探班。以及楼上可能是不是记错了,娱乐圈不是只有我姐一个姓薛。】   薛宝贝er:【对啊,楼上可闭嘴吧,别带我家思婉,大美女不约谢谢】   阿辞阿辞啊:【阴阳怪气什么啊,两家都觉得不可能那就是不可能啊,营销号过节冲KPI呢估计。】   发布原创话题的大V博主评论区一片吵闹,两家粉丝更是在一个楼层筑起高楼,争个不罢休。   说什么的都有,光是吃瓜够吃的撑。   有不嫌事多的竟然还搞了个时间报表,把两人公开出来的行程安排一一作出对比。   这份截图一出,评论区直接炸锅。   眼看着热搜词条排名嗖嗖嗖往上爬,差几个就要爬到第一名。   薛思典看得胸口上下起伏,气都有些不顺畅,刚爬起来的起床气全被这条热搜荡平,指尖划过的地方说什么的都有。   心咚的一声沉下去,手机跌在被子上,他愣了下,立马大声喊道:“妈!妈你快过来!”   穆美玲手里拿着铲子推开门,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怎么了?这么早醒了,做噩梦啊?”   “妈锅里给你煎的饼,软乎乎的,你爱吃的那种……”   “别说了!”薛思典粗暴打断她的话,举起手机指着里面的热搜,有些几分慌张,“我看见薛思婉和这个梁亦辞的绯闻了,这事要是让乔衡哥知道了,他会不会不给我钱了,帮我找医生这事不会黄吧?”   少年脸上肉眼可见的暴戾,他抬脚把被子踹到地上,素白脸上爬满恐惧和烦躁。   听他这么一说,穆美玲也跟着紧张起来,顾不得什么煎饼不煎饼,她掀起围裙擦了下手便夺过手机去看,正面视频模糊不清楚,好像看着是薛思婉的身形,又好像不是。   这种模棱两可的东西最磨人。   要是乔衡看见了,一生气不给钱不给找医生的话,那他们要怎么办?   那她儿子的病就成了难题。   薛思婉爆不爆绯闻她不在乎,反正这个女儿自己选的路,她早就不管了,也管不了。   眼下自己就剩下儿子,这事说什么也不能有差池。   穆美玲转了转眼球,把地上的被子捡起来拍了拍尘,放在床上,试探性开口道:“思典,要不这笔钱咱们直接管你姐要?她不敢不给!”   “她要是不给,妈就去他们公司闹,我看她敢不给!”   薛思典冷笑声,翻了个白眼,一副嫌弃模样,“你真当她能给你?有本事你去要!”   “那你说咋办?”穆美玲抱着手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又回头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凑过去俯身低声说。“不然你给乔衡打个电话,探探底。”   自小薛思典被她宠到大,现在又生了病,更是心尖宠,偏巧碰上薛思婉那个没良心的不给自己弟弟治病,穆美玲一度觉得自己当没这个女儿。   可现在又闹出这种事,要是毁了乔衡给思典找医生,穆美玲恶狠狠地盯着外面墙上的合照,她非扒她一层皮不可。   薛思典想了半天决定给乔衡打电话。   他重新躺下盖好被子,清了清嗓子,又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穆美玲走远,这才按下拨号键。   铃声响了几声就被接起。   乔衡摘下听诊器放在桌上,看见备注微微思索片刻便划开接通,“思典?”   薛思典咳了两声,声音飘弱无力的,一双眼睛却睁得老大,“乔衡哥,你在忙吗?”   “我刚忙完。”乔衡洗了手坐下,捞起手机贴在耳边,“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   “我只是有些生气。”   乔衡眉毛一扬,“发生什么了?”   “乔衡哥,你答应帮我找医生真的会给我找吗?”电话那头少年虚弱的口吻,问他关于治病拿钱的事。   乔衡半垂下眼。   他抓着一支按写笔在手里攥紧,银丝眼镜后的眼眸布满血丝,须臾,他颔了下首,“是的。”   电话那头薛思典轻轻喘出一口气,手心浸出的汗水被他蹭在被子上,面色又白转红,神情亢奋,可语气依旧是那样柔弱:“真的吗,乔衡哥你人真的很好,对我姐也好,我们全家都会感激你的。”   “不用感激我。”乔衡摘下眼镜捏了下眉间,唇角掀起一抹苦笑。   他只不过是心甘情愿。   就是想要留住她。   哪怕用这种方式。   “哥,我……咳咳咳”薛思典手握拳佯装咳嗽,“我先挂了,改天再聊。”   乔衡点点头,“你好好休息。”   那头已经先挂断。   他把手机丢到桌上,脖颈向后仰起,长长出一口气。   穆美玲在看见薛思典挂断电话那一刻忙凑过去,“怎么样,说什么了,不肯帮咱们吗?”   机关炮似的话突突突问出来。   薛思典烦的蹙起眉头瞪她,没好气的回道:“说是肯定帮忙。”   穆美玲松了口气,挨着床边坐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既然人家乔衡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帮忙,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安心心的等着拿钱看病就行了。”   真有这么简单么。   “我没和他说热搜的事儿,”薛思典侧开身子避开她的手,眼神缥缈,“要是热搜被乔衡哥看见了,他指不定会怎么想,万一薛思婉真的和那个什么梁亦辞在一起了,那就全完了,什么都泡汤了。”   “啊?”穆美玲嗖的站起来,抱着手来回走了两圈,神情也不如刚才放松,一颗心刚放到肚子里就又被一根线给提了上来,急的她额间都出了点薄汗。   她想了想没忍住问:“那个梁什么,也是个明星?”   薛思典没什么好气:“是啊,顶流呢。”   “那要是他跟你姐好了我们找他帮忙不也是一样,”穆美玲在心里盘算着,“他们当明星的不比当医生的有钱多了吗?”   一听穆美玲这么说薛思典气就不打一处来,已经跟她说过了好几遍,这个时候又没什么好气地解释一遍:“都跟你说了,乔衡哥家在沪市举足轻重,又是医学世家又做生意,家里就开医院各种医疗方面的人脉那都不是有钱就能请得着的,你懂什么。”   况且。   薛思典想起从沪市回来之前那天,乔衡把他一个人叫出去叮嘱的话。   他一直没跟其他人说过。   乔衡哥那天说过,凭乔家的人脉,想治病可以,那就好好治病,病治好了还有钱拿。再想找薛思婉的麻烦,那就要掂量掂量。   不过这些话这次薛思典也没跟穆美玲他们说。   只是刚才的一番话,就给穆美玲担心得不轻,额角直冒汗。   薛思典更没好到哪里去,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又安耐不住刷微博看情况。   热搜像是被人压过,热度降低一部分,但是两个人的名字还在上面,紧紧地挨在一起。   怎么看怎么碍眼。   刚才他不敢直接问乔衡有没有看过今天的热搜,要是他看见了,相信了,会怎么想?   一怒之下不肯给他钱,不肯给他治病也不是没可能的。   旁边穆美玲抱着手机也在考虑这事的可靠性。   之前还以为乔衡肯定和薛思婉在一起,到时候就是他家的姑爷,怎么样也能把钱拿到手,还不是说给多少就给多少。   最重要的是人家家里世代从医,当务之急能把思典的病给治好了,这不是什么随便一个明星能办到的。   况且,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乔衡这么好说话,鞍前马后地帮忙。   她就怕薛思婉在这个档口上闹这一出,万一人家乔衡不肯帮忙了,回头这个姓梁的也不肯帮忙,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刚才看了那条什么热搜,她只觉得后脑勺嗡嗡作响。   这事心里终归是没有底的。   没到手的钱和没看过的医生终归是空的,这事要是没戏了,那薛思典也完了。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穆美玲一拍桌子,“我这就给薛思婉那个死丫头打电话。”   “我倒要看看她管不管事,要是不管,妈就去曝光她,去她单位闹!”   薛思典拽住她的衣角,使劲晃了两下。   穆美玲拨通电话。   铃声一直在响。   薛思婉中午被夏歆送回家,乏了午睡一会儿,还在睡梦里,只觉得手边的声音吵得她头疼,她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耳朵。   震动声仿佛从骨头缝里传进来,震得她不得安宁。   她翻身坐起来,摘掉眼罩,探身捞过手机,眼眸在看清那串号码时微微睁大,她抿了下唇,接通。   还没等开口,电话那头穆美玲歇斯底里的谩骂声就传来过来,刺耳钻心,“薛思婉,你就那么狠的心,你就这么见死不救吗?”   薛思婉闭了闭眼睛,半卧在床边,手撑着抱枕,缓缓开口,“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穆美玲一听她的语气彻底绷不住,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我就你和你弟两个孩子,小时候有什么吃的都是给你一口大的,给弟弟一口小的,你同学多少十多岁就去上技校,没多久就上班给家里钱的?你呢非要上大学,好说歹说,家里顶着多大压力供你上大学,哪里亏待过你啊!!”   “你弟弟现在有病了,又困难了,他要结婚,结婚啊,多大的事!病看不好钱拿不出来,你就算是现在过得不好,当姐姐的是不是也应该牙缝里挤出钱来帮衬一把?”   “更何况你现在锦衣玉食的日子过着,帮帮你弟弟怎么了?!”   “妈没指望你这个大明星给帮上什么忙,但是该出钱的时候你应该出钱是不是,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薛思婉住的小区邻近马路,设施又比较老,隔音不是很好。   一到白天就被轰轰的行车声,时而的汽笛声占据满室内,听得人心烦意燥。   她静静地举着手机听自己妈妈说着的这些话,半晌后薛思婉放下手机按下扩音,翻身下床倒了杯水慢慢抿着。   什么动静都没有。   穆美玲听到听筒里没了声音顿了下,放缓语气,“你就帮帮你弟弟,等他好了,让他给你做个什么助理什么的,让他保护你。”   薛思婉轻嗤一声,指腹摩挲着水杯外壁,冰凉的手感怎么也暖不热,她掀起唇角,“给我当助理?”   她又不是没给过薛思典这样的机会。   他高中毕业那年说要勤工俭学,进厂打工嫌累,在县城找工作又嫌工资低,那时候薛思婉正在横店拍戏,穆美玲就开口说要把他送到薛思婉那边去当助理。   那个时候关系还不算太恶劣,他们还没到她公司闹事,薛思婉答应下来,穆美玲跟薛思典一商量,张口就要一个月八万块。   暑假两个月,来回的路费还要四万,加起来二十万。   那次她在横店一个古装剧演一个没什么戏份的女N号,所有片酬公司抽成后加起来都不到十万。   最后说好了一共给十万。   十万就十万,她也说了结束后把所有钱打给穆美玲,就当作是给父母的钱。   谁知道薛思典刚进剧组一礼拜就骚扰同组女演员,人家当着剧组其他人的面骂他,连带着她也被指着鼻子骂。   剧组同事明说不许他继续待在剧组,薛思婉托人给他找份别的暑假工,他非但不肯干,还给穆美玲打电话告状。   薛思婉又被穆美玲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   她觉得好笑。   薛思典保护他?   从小到大,她身边最大的危险就是他。   “给我当助理?保护我?”薛思婉低低反问。   “对啊!”穆美玲一听她这么问以为有戏,音调接着拔高,“有弟弟在,那你这个当姐姐的不是省一半的心。”   “是啊,我可以彻底省心。”   “顺带直接把位置让给他好了,捧他出道,给他拉资源,让他直接当你们口中的大明星,好不好。”   她缓缓地说着,胸口像被一股恶气堵住,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恶心的她几乎要把刚喝进去的那点水全都倒出来。   “我不明白,你要钱干什么?”薛思婉放下水杯拢了拢披肩,撑腿坐在沙发上,茶几上还放着没看完的选本,眼眸里慢慢的被漆黑代替,“你要的次数还不够多吗?林林总总的钱加起来有多少要我来算算吗?真的不够薛思典结婚吗?”   “薛思典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有手有脚,完全可以自己工作赚钱养活自己。”   “他今天不出去工作,明天不出去工作,你能养他三五年,十年二十年,你能养他一辈子吗?你不能,我就更不会养了。”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算是很明白。   穆美玲一愣,嗓音尖锐起来,“你弟弟什么都不会,现在还生病了,你就让出去上班,你多狠的心!”   旁边薛思典一听这话,立刻从从床上蹦起来,赤脚走到客厅一把夺过电话,“薛思婉,你真不给钱是吧?”   薛思婉点点头,温声道:“对,不给的。”   “行,你别后悔。”对面电话里咬牙切齿的。   “我不会后悔。”薛思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指甲,嗓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点清冷,“我只后悔没有早些认清。”   作者有话说:   安利一篇基友的文!敲好看!   《巷光》by七蛊   南关九中人人都知道A班沈俞白清冷阴郁,颓废冷冽。他父亲是旧巷里出了名的赌鬼,赌的家破人亡,连带他.的学费都给不起。   所有人都说他是生在垃圾堆里的狗崽子,可怜又可恨。   巷子里新搬来一个女孩,跟他截然不同。   长相明艳动人,尤其那双眼眸,像盛了一滩清泉,干净明亮。   讨债人.上门门砸东西的时候,巷子里的人都冷眼旁观,甚至有人说,“他们家算是完了,败类一家子。   人人避如蛇蝎,唯独她依旧笑脸对他,甚至更好。那天午后,她被人压在漆黑隧道里。   少年嗓音低沉,眼眸阴鹜,“我说了,离远点,别管我。”   时过境迁,沈俞白成了南关公安局刑侦队长,荣耀加身,再也没人冷眼看他。   旧巷那些人争相把女儿和熟人介绍给他。   邻居大妈把顾知意的照片送到他眼前,他冷冷地瞧着,没有什么表情。   直到南关发生百年难遇洪灾。   南关公安局成立抢险救灾先锋队,沈俞白冲在前面,冷静应对,所有一切都井然有序。   直到他看见一抹身影跳进洪水中救人,素来清冷的表情彻底崩解。   局队所有人都知道沈队长寡淡冷厉,办案果断利索。此刻却慌得不顾一切跳下去拦腰抱起一个女人,凶狠又温柔地把她送上岸。   女人红着眼巴巴地望着他不说话。   他任凭她打量,终究没忍住,低声咒骂,“顾知意,谁他妈让你来的?”   “旧巷的光从来都有,而他只有她,唯一的光。”   高岭之花沈队长VS白衣天使顾医生   凌晨四点钟,我看见海棠花未眠。   总觉得这时,你应该在我身边。——《花未眠》   感谢在2022-09-21 21:44:59~2022-09-21 23:5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聆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宝贝,睡吧”   与此同时。   沪市, 略显老旧的小区。   七楼东侧边,合金窗半敞。   年轻男人斜倚在窗边的懒人沙发上,手上抱着把半新不旧的木色民谣吉他, 长指扣弦, 慢条斯理地调试起生着细锈的琴弦。   林穆从厨房重新进到会客厅,手上提着两瓶百事,看到梁亦辞没手空着, 干脆把其中一瓶往对方旁边的窗台上一撂。   自己先开了瓶猛灌两口, 缓了口气儿才开口:“我这没养生玩意儿,只有快乐水,你凑合喝两口。”   梁亦辞没抬眼, 把林穆刚安上的电子校音器拽下来丢一边儿,空耳调好二弦的音, 少顷慵懒开口:“你什么时候见我养过生了。”   林穆心说那是。   您梁大少爷可特么是洋酒不看度数乱喝,巅峰时期一天能抽三包烟, 工作起来没日没夜不当回事, 一口气熬一星期大夜只喝黑咖啡吊命,被薛思婉气得一淋淋半宿雨,完事又一拳砸玻璃上直接给自己干进医院的主。   您特么要是养生,这世上就没人不养生了。   林穆倒是没说出来,兀自摇了摇头, 指指梁亦辞手里抱着的旧吉他问:“这琴怎样, 还能使吗?一直在储物间搁着来着,上回我妈来还差点儿给扔了。”   梁亦辞把三弦也调好, 右手随手扫了下弦, 淡声评价:“还行, 就是有点锈了。”   “回头换套弦就好了, ”林穆拍一把琴身,“看这壳子还挺新的,大一过生日你送我的呢,一晃有……九年了吧?”   九年。   九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要说短,不到人一生的七分之一八分之一。要说长,是一整个青春期。   九年,足够一个人从默默无闻到功成名就。   九年也足够让很多亲密无间的朋友,走散掉。   当年在身边的人。   如今回想起,早已经寥寥无几。   气氛有一瞬短暂的沉默。   不过两个人各有心思,谁也没有在意。   沉默被打破的时候,林穆跟梁亦辞几乎是同一时刻开口。   “你找过衡哥了吗?”   “我把基地买回来了。”   话音落的时候,又相视,都跟对方说你先说。   林穆的坚持之下,继续说话的是梁亦辞。   不过,梁亦辞没继续自己关于基地的话题,转而去回答林穆的。   虽然他们都知道,他们在聊的,其实是同一件事。   “他说现在工作挺好的。”   梁亦辞从兜里掏出包烟,叼了根点上,这话说了之后没再说旁的。   短暂安静的空间里,一呼一吸间,全是呛人的烟气。   林穆默了默,还是追问细节:“这么快,我以为你还没来得及找到他。”   灰白的烟气破散,梁亦辞又吸一口:“找到他不难。”   他说得没有错。   沪市这么大,可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想找到乔衡,不是什么难事。   又是短暂的沉默。   林穆从旁拖了把椅子也坐下,就着对方的二手烟叹口气:“可我们之前一直没找他。”   窗外半沉的天光透进来,蒸腾的室温,却和着冷调的光线。   矛盾又复杂。   “我的问题。”梁亦辞没辩驳,不咸不淡地撂一句。   林穆也跟他要了根烟点上,继续刚刚的话题:“什么时候找的,在他们医院?”   “前几天,在思婉家楼下。”梁亦辞讲这话时半张脸蒙在烟雾里,看不清楚神情。   “思婉家楼下……他们俩这,”林穆猛吸一口,“这么多年了,看来执着的大情种还不止你一个。”   “少贫。乔衡我搞不定,你去吧。”   “行,我试试。”   这话题结束,默了几秒。   林穆又提起刚刚对方说的另一个事:“你刚说,你把基地买回来了?”   被问到的人颔首:“嗯,刚过户。”   他掏了串钥匙出来,丢在林穆面前。   基地是他们上大学时候乐队的排练场地。   在宜林大学周边一个梧桐林里,废旧的小型工厂仓库改的。   最开始林穆说这地儿像奥特曼里边大古他们基地,其实没一丁点儿像,不过久而久之,也就这么叫了。   林穆拿起钥匙看了两眼,有点儿好奇:“这几年基地都用来干什么了?”   当初他辞哥可是大手一挥豪掷千金,给那仓库里里外外装了一遍,不单搞出了排练间、每个人的单人排练间、会客室……每个人还有单独的起居室,都是套间。   排面俨然跟现在那种电竞职业队俱乐部似的。   他到现在都记得基地里里外外的样子。   就地取材弄的是那个时候很时髦的工业风,本来是个超高吊顶的大厂房,辞哥找了装修师傅给里外都装了楼梯,改成两层。   一楼整个通着没安顶,二楼内楼梯绕了四个方向一整圈,一低头能看到整个一楼。   那个时候他们排练,很少只有他们三个人。   大多时候管他们后勤的东子都在,没事的时候还会有陈湾、薛思婉跟她那个咋咋呼呼的室友姜卉卉。   金属乐声躁动喧腾,他们在一楼吉他键盘架子鼓玩得热烈得要冒火星子。陈湾跟薛思婉她们就站在二楼的围栏边,有时在很认真地听,有时就着乐声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   明明音乐声喧闹得不得了。   回忆起来满脑子只四个字儿,岁月静好。   他记得他们在基地弄过一大桌子菜煮火锅,也在基地围一圈泡过面。   记得基地的外墙被刷成灰白色,秋天外楼梯跟周围的地上落满了梧桐叶,踩上去脆生生。   冬天整个林子光秃秃,偶尔被雨天截在基地里,个个儿冻得跟孙子似的。   那时候很穷的,演出费没几个钱,他不愿意处处让辞哥衡哥他们花钱,每个月坚持从演出费拿出一部分付基地的费用,还要付学费、生活费、跟陈湾租房子的租金。   每个月下来所剩无几。   现在日子倒是好了,辞哥天之骄子,进娱乐圈没日没夜地工作还上了他爸欠的巨款,现在还有盈余。   林穆也跟着有了不少积蓄。   日子是越过越好,提起年少的时光还是千金不换。   ……   梁亦辞一根烟抽完,在烟灰缸里碾灭,不急不缓地掀眼回答:“听说转了几手被一个直播公司买过去,几个月前他们公司倒闭了,就一直空着。”   林穆点头:“现在怎么样了,你去过没有?”   “跟中介去看过,挺花哨的。”梁亦辞眉头浅皱,“我想把它恢复原样。”   “行,你得录节目,这事交给我。”   梁亦辞笑了声儿,不无揶揄:“还挺积极。”   “这不您忙著录节目,就我一闲人么。”   窗外的天忽闪变幻,时晴时阴,这时刚好变作晴色。   照得整个房间亮亮堂堂。   “嗯,费用从我账上扣。”梁亦辞顺手把后几根弦的音也给调了,抱着那把旧吉他随手把玩两下,“还有一个事。”   “啥事?”   “这次录制结束回来,就要到思婉的生日。”   思婉的生日。   他这样一提起,林穆也想起来。   六月八号是薛思婉的生日。   林穆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   还是因为他记得八年前六月初他们远赴北京的演出中间出了点儿问题,被延期到六月七号,第二天就是薛思婉的生日。   那天演出刚结束他辞哥就上了最近的航班往回赶,天气问题飞机被迫降在南京,他就又连夜租车,开了一整夜的车回宜大,就为了给薛思婉过个生日。   思及此。   林穆心里明了,问:“那是得好好给人过一下,什么打算?”   “我想在基地。”   “行,我来准备,送什么礼物呢?”   “秘密。”   “连兄弟都不告诉?”   梁亦辞漫不经心摇了摇食指,大言不惭:“兄弟如衣服。”   “……操。”   /   午后接到过穆美玲的电话后,一整个下午,薛思婉都闷在家里,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午睡也到一半,挂了电话后躺在床上困意全无,再也续不上。   她干脆起身,扯开帘子,窝到沙发上看上次电影节闭幕晚宴上几个制片人发来的剧本。   粗略全扫一遍。   三部小成本都市网剧,一部大IP古偶,一部法律题材正剧,还有一部传记电影,讲芭蕾舞天后陆可的传奇人生。   晚宴结束那天在车上,她就跟岚姐提过,对这个本子最感兴趣,所以这次也只是浅浅翻过其他几部,就转眼看起这个来。   陆可的故事堪称薛思婉少女时代最梦寐以求的人生,有爱优渥的家庭,细水长流的感情,从小的兴趣爱好发展成职业,年纪轻轻就在自己的领域有一骑绝尘的成绩。   这些都是薛思婉想也不敢奢想的。   大约是带着这种窥视梦中生活的心思去看的,看着看着就入了戏。   一页接着一页翻过去,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过,回过神来的时候薛思婉看了眼窗外,黑与白日与夜的交界时分,天地混沌。   她按灭手机屏幕荧亮的光,揉着酸痛的眼睛,恍恍出神。   片刻后,眼睛的疲劳被缓解,她终于重新打开被关闭一整个下午的手机网络。   重新连接网络的同时,不断有微信消息从手机上方弹出。   薛思婉没仔细看,一下子点进去,就是岚姐的消息。   【公司新签了艺人,分到我这边一个,下星期的录制没法陪你去了,我已经叮嘱好小檬了,她会照顾你的,你自己也要多注意身体知道吗?】   【对了,昨天喝那么酒还好吗,没什么不舒服吧?哎我真是放心不下你,我去看看新人省不省心,实在不省心我跟谢总说说我还是只带你一个人比较好。】   【明天半夜的航班出发,你记得收拾好行李,节目上你可以穿私服,不能穿咱代言的竞品,有一部分品牌赞助的衣服我已经让小檬给服装师送过去了,你要带的东西千万都记得带啊。】   ……   薛思婉把岚姐发来的微信逐字逐句地看完,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如果有人问她到这个圈子里来,最大的幸运,那一定一定是遇到岚姐这么好的经纪人。   她又仔仔细细看过一遍,方才在对话框里慢慢打起字,每句话都给了回应。   【放心啦,我一定谨言慎行,绝不找麻烦。你带新人心态平和一点,别动气啊。】   【昨天的酒还好,你怎么样,下午才发消息,睡到下午了吗?】   【差点忘记收拾行李,马上就去收拾,看来我还真是没岚姐不行呢。】   最后一个字打完,按了发送。   薛思婉又扫一眼聊天内容,就起身跑到卧室,从衣帽间角落里拖出个行李箱来。   很仔细地想了想要带的东西。   很多必需品。手机、充电器、身份证、护照、钱包、纸巾、毛巾、内衣、墨镜、帽子、护肤品……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东西。   彩妆化妆师会带,但是带了有备无患。鞋子要带休闲鞋、运动鞋、高跟鞋各两双,方便搭衣服。   去一星期,袜子要带七双,每天不重样。   衣服要有运动装、居家装、小洋裙、日常装、防晒装……   虽然也是女明星,她的日常生活比这要简单很多,远远没有这么多的要求。不过上节目就不一样了,岚姐整天耳提面命告诉她艺人形象的重要性,即使是岚姐不在,她也要好好遵守。   整理这些东西是一个很大的工程。   把所有东西规规矩矩塞进行李箱之后,薛思婉累得瘫坐到卧室床边的地毯上。她长发略显凌乱地被拢了个髻在脑后,居家服的衣领微微敞,映在不远处的玻璃窗上。   有一种别样的性/感。   墙上的挂钟指到数字10。   精疲力竭之前,薛思婉用最后一点力气接通手机的最新来电。   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她没去深究,接起来的时候很轻地问一声:“喂?”   听筒里未有回应。   她把手机从耳边拿开,重新去看上面的显示界面。   没有错,一串陌生数字。   薛思婉微微皱下眉,想再问一遍对方是谁。   开口之前,听见听筒里,有轻而浅的呼吸。   已经微启的唇被重新合上,她好像突然就知道打来电话的人是谁了。   对方在沉默,她也跟着沉默。   脑海里昨晚的记忆被唤醒,她不自觉就想起那个所有人闭眼时蜻蜓点水的吻,和酒过三巡雷鸣电闪时捂在她耳廓上那双干燥而温热的手。   面颊跟着染上燥热,她屏着气息,耳中全是他的一呼一吸。   呼吸声分明是从手机听筒传进耳中。   她不知道为什么耳后侧颈都觉得绵软发痒。   她这一口气屏着快要受不了。   房间里静谧无声,只有墙上一台挂钟不知疲倦地“咔吧、咔吧”,每走一下就要响上一声。   听筒里终于传过来男人的声音,很低,带一点点不宜觉察的哑,在问她:“在干什么。”   沉默被打破,薛思婉缓慢地呼过这口气。   须臾,也学着对方低声开口:“刚刚在收拾行李。”   电话另一头,梁亦辞倚上墙边,漫不经心地“嗯”一声。又沉默着不说话。   沉默让挂钟的声音又无限放大。   薛思婉咬咬下唇,没忍住开口:“怎么现在打电话来……”   这个问题,按理讲是在问现在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   电话里的男人却只浅声答:“白天打过来打扰你睡觉。”   ……   好像。   她以前酒量是很差劲。   每次聚餐随便喝一点,第二天都要睡上一整天。   “喔。”薛思婉低低应一声,“我早就醒了。”   早就醒来了,酒量也比以前要好一点了。她还是她,他也还是他。现在的一切跟八年前,好像什么都没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早就醒了啊,”他不紧不慢重复她的话,咬字慵懒,浪荡又散漫,“那我下次,早一点打过去。”   下次早一点打过去……   他这样讲,听上去像她在主动要求她早点给他打电话。   她现在答“好”也不对,“不好”也不对。   憋了半天,薛思婉才闷闷反问一声:“打过来,做什么……”   也分不清是在问今天的电话做什么,还是下次的电话做什么。   好半天,听筒里终于重新传来微哑的男声。   “这么多问题啊。”   梁亦辞哂笑一声儿,默了半秒才继续说,“不做什么。”   “想听你的声音”   “就打了。”   不做什么。   想听你的声音,就打了。   ……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只有想与不想。   赤诚、直接、忠于感觉。   这就是梁亦辞。   跟少年时代半分无二的梁亦辞。   在名利场里浓熏浸染过,依旧拥有这些可贵特质的梁亦辞。   薛思婉没办法回答,也回答不出来。   她慢吞吞起身,轻拂去身上微不可见的尘灰,拉开被子躺到床上,顺手关掉卧室的灯。   世界陷入统一的黑色。   又听见他说:“你看到了吗。”   “什么。”   “今晚的星星很多。”   窗帘半敞。   薛思婉顺着梁亦辞的声音,看到漫天细碎的星,人侧卧着缩成一团。   半晌,喃喃回应:“看到了。”   “那我就放下心了。”梁亦辞没头没脑地温声说这么一句。   薛思婉理所当然追问:“放心什么?”   “天气。”   “天气?”   “书上说星星多的晚上不会下雨。”   “喔。”   “……”   是在担心天气。   城市的另一头。   梁亦辞斜倚在阳台墙边,一边手插兜,另一边手握着手机放在耳边。   很轻地笑一声。   不下雨,就不会打雷。   他不用担心雷雨天薛思婉害怕得睡不着。   ……   这个电话打得时有时无。   薛思婉看着窗外长天缀着的繁星,困意无知无觉地爬上来。   她闭上眼,再一次小声打破沉默:“那,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   “什么时候睡……”   “没准。”梁亦辞从星空收回眼,“困了?”   “有一点点。”   “那就睡吧。”   这句“那就睡吧”像是话题的结语。   话音落下之后,薛思婉却久久没见对方挂机。   她迟疑问:“电话……?”   沉默须臾。   梁亦辞说:“我不会吵你的。”   匀称而轻缓的呼吸传到耳边。   梁亦辞又抬眼看一看天边高悬的月亮,似呢似喃。   “宝贝,睡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1 23:57:50~2022-09-28 19:1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纯净水 30瓶;myouth 12瓶;& 5瓶;长安无色、冰初. 2瓶;今天气了霉、CHyi-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满地都是心碎的声响   同一天。   沪市第三人民医院。   心外科住院部医生谈话室里。   乔衡坐在靠窗的位子上, 白大褂最上方的一颗扣子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忘记系。   钝钝看着窗外出神。   脑海里全是最近发生的种种。   医院的重逢,她家人对她的步步紧逼, 狼人杀的吻, 她重逾千斤的一声“对不起”。   一幕幕,一桩桩,一件件。   反复不停地回想。   也是反复不停的折磨。   事实上, 这并不是思婉第一次拒绝他。   往前的时光里, 她很多次拒绝过他。   他却不以为然,一意孤行,以为在感情里, 努力同样有意义。   乔衡想起更早以前的种种。   想起第一次见到薛思婉,还是在二〇一一年。   他必须要补充一句——那是比梁亦辞遇见薛思婉, 更早的那一年。   二〇一一年。   那年他大二,她大一。   他在医学院, 读的是临床医学。她在历史学院, 读的是中国近现代史。   本无甚交集的生活,因为一次新生社团宣传被打破。   那时候他年轻,为了多修几个学分,大一的时候进了校学生会。   随便跟着学生会做一些事,大二的时候众望所归, 破例被选成了学生会的主/席。   然后是新生入学, 伴随着新生入学,很长一段时间里, 学生会的工作都围绕着新生们展开。   先是募集志愿者, 帮助新生进行入学引导。   再是统一进行校规校纪、安全知识的讲座宣传。   现在落到社团宣传, 学生会不在其列, 每年却都要是最先进行新生宣传的。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每天晚上晚自习都会安排一部分会内干部去各个新生班级进行宣传。   宜大的规定是这样,新生开学的两个星期在军训,军训期间,所有新生都要每天晚上统一到学校安排的教室进行晚自习。   学生会也就趁这个时间进行宣传招人。   往常去到新生班级进行宣传的干部不少,不过再怎么样也轮不上乔衡这个学生会主/席。   那天刚好他在办公室帮团部的老师整理学生档案,同办公室的几个同学到点儿起身,边整理随身物品边叽叽喳喳地聊一会儿去宣传的事情。   出门之前,跟他比较相熟的文艺部长开口说:“主/席你一会儿走的时候记得锁门啊。”   “钥匙就放在老地方,或者放你那儿明天早点来都行。”   边上的宣传部长问:“主/席你那里东西还多不多?用不用留个人来帮你?正好我们要去新生宣传,也用不了这么多人。”   话音落下的时候乔衡刚好看完最后一份,他把档案重新摞好,也站起身,淡声说:“不用,我弄完了,明天交给曹老师就可以了。”   他说着推了下眼镜,往门口的方向走:“你们要去新生宣传?可以同路一段。”   “哎呦,干嘛同路一段啊,”文艺部长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把搂上乔衡,“一起呗,大主/席出场,不冲别的,就冲这颜值这身段,新生妹妹们肯定迷傻了,谁会不来我们学生会啊!我跟你说,你这一去,那后面那些社团别想招到女同学了。”   文艺部长这人一向走个浮夸风,大咧咧地给乔衡夸了一个来回。   旁边人听着都边附和边跟着乐。   没一个不认同文艺部长的话。   不过乔衡并不怎么吃这一套。   他那天晚上本打算找个自习室背会儿解剖学,然后回宿舍睡觉,被其他几个人连拖带拽着就去了历史学院。   去的路上其他人似乎都挺兴奋,你一言我一语一路聊着。   文艺部长说:“终于轮到历史学院了,我早听说历史学院妹子多,堪比中文系啊,可惜前面直接给我安排电气工程那边去了,我那前两天一过去,往教室里一站,妈呀一堆大老爷们,那一个个站起来比我个儿都高。”   “我本来都想向组织反应了,再这么给我安排属实影响我宣传的热情啊。”   “没想到今天峰回路转,给我安排历史学院去了,这叫什么,这就叫否极泰来。”   生活部副部长是个风风火火的女生,讲起话来嗓门不小,直接给刚才的文艺部长盖过去。   她摆摆手,不以为然说:“你能有我倒霉啊,那给你们安排的全是去宣传,人家学弟学妹顶多就是嫌你们烦点儿,给我安排的都是啥活啊,查宿舍,查个人纪律?”   “那天老师让我带人去查新生染发烫发情况,我他妈染着这头黄毛进门说那些话,差点儿没让人瞪死。”   “不过咱学校也是有毛病,上大学了,染个头发烫个头发又怎么了,这点破事也要管,这不纯纯有病吗?”   生活部副部长嗓门实在是有点儿大,现在这个时间,没正课,学生们不是在图书馆自习室上自习,就是已经回宿舍了。   昏黑的天地间,树影重重。路两边儿只零星路过一两个人,生活部副部长这话音在空荡荡的路上格外明显,近乎泛着回音。   宣传部长伸手做了个“嘘”的动作:“哎哎,过去的事儿莫再提,咱今天这活高兴啊。”   “我都忘了问你们,看那个校内论坛没,前几天我看论坛上盖一高楼,点进去说是什么高颜值新生投稿,一大堆高P美颜自拍照里发现一美女。”   文艺部长是个知名海王,一听这话最来劲:“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是不是那个她室友偷拍的照片,看着贼温柔那个?”   “对对对,就是她就是她,整个楼翻下来最漂亮的妹子,鹤立鸡群简直是,我见有人跟帖说妹子是历史学院的,今天咱就去一睹芳容。”   乔衡对这些谈话不大感兴趣。   他一向脑子里不是琴谱就是医学,听他们聊起漂亮妹子,也只是走在一边,默默在脑子里回想今天教授刚刚讲过的Louis角。   在那一刻,好像漂亮妹子之于他的吸引力,远不如一具漂亮的人体骨骼。   进到历史学院以后。   乔衡跟着同行的另外几人,文艺部长跟宣传部长难得没有消极怠工,两个人抢着要上台做讲演,还美其名曰绝对不是为了出风头。   乔衡乐得偷闲,跟在后头当个摆件,安静地不发一言,兀自背自己的解剖学。   只是没想到,一连进了好几个班级,全没有文艺部长他们要找的那个女生,那俩人也就从一开始的争先恐后上台,变得一个推一个。   其他人也并不大想一遍遍上台去宣传,最后趁乔衡不注意互相使了眼色,一致要求由乔衡上台。   乔衡推脱不掉只好上台,一连走了两个班。   到近现代史2班的时候,他又把刚刚说过的词重复一遍,底下的同学也跟刚刚一样,认真地在听。   到了同学问答环节,班级里的学弟学妹热情非常。   “学长学长,我想问问,进到学生会的话会给我加学分吗?最多能加多少分啊?”   “学长我有好多问题想问,现在时间不太够,能不能加你的微/信问呀?”   “学长我高中的老师同学都说上大学一定要进学生会,以后找工作写简历上好看,是这样吗?”   “学长你才大二就当上主/席了?怎么做到的,能不能传授一下经验啊?”   “你们校学生会和学院的院学生会具体有什么区别呢?昨天院学生会来过也没说清楚,我们是加入那个比较好啊?”   “……”   热火喧阗的教室里。   乔衡不厌其烦地一个一个回答学弟学妹的问题,无意中注意到一个女孩。   她的皮肤很白,透亮的那一种白,人在教室的电灯底下,白得快要透明似的。   她留一头长而柔顺的黑色头发,偏分,侧边掉下两缕碎发,低低梳一个马尾辫,看上去有些松垮。   所有人在认真听他讲话的时候,她也抬着头看着他,看起来像是认真在听。   他透过那双水泽氤氲的杏眼,参透她好像心思不在这里。   所以讲演环节结束,所有人热闹地进入问答环节的时候。   他下意识看她一眼,女孩子却早已经垂下头,视线落上桌面不知名的书页,多一眼没再看他。   有那么一瞬间,乔衡突然觉得莫名其妙愧疚,觉得他们这一趟不该来。   好像他们的到来,打搅了独属于她的片刻安宁。   那个女孩,她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一个垂眼,一个蹙眉,很轻易让人觉得亏欠于她。   在那一时刻,乔衡不得不承认,他对她的兴趣,要远远大于冰冷冷的骨骼。   所以他叫了其他几个同学来回答班上学弟学妹的问题,他自己则拿着宣传单,刻意放轻步调走到她身边。   “同学。”   乔衡出了第一声。   尽管刻意温和,话音落了还是后悔,他这样好像,更加惊扰了她。   薛思婉顿了下。   被身边人戳了下胳膊,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那是乔衡第一次近距离看薛思婉。   美人他不是没有见过。   只是他从没见过一个人,温柔、无害、一点点的倔强,还有眼角眉梢间若隐若无的,玻璃制品一样的易碎感。   “怎么了?”她开口。   声音也同样柔和。   乔衡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再开口的时候,他连声音都又不自觉放轻了一倍。   他把宣传单轻放在她眼前的课桌上,“见你都没有问题,需不需要再了解一下,加入我们校学生会呢?”   旁边人激动地小声跟她说:“我的天答应啊啊啊思婉!!主/席邀请你进学生会呢!”   siwan。   他暗自记下她的名字,不知道哪两个字。   然后看着她低头冲旁边的同学动作很小地摇摇头。   须臾又转回来,把“抱歉”写在脸上,“……不好意思,我不大擅长做事,去到学生会的话可能会给你们添麻烦,所以我还是不去了。”   乔衡清楚地记得。   这是薛思婉对他的第一次拒绝。   她总是那样,小心翼翼,顾虑良多,总是在努力用最委婉最不伤害别人的方式去拒绝。   乔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薛思婉拒绝过最多次的人。   他只知道从那往后,她拒绝过他在食堂递去的饭卡,拒绝过他帮她拎那桶她两只手也提的很费力的水,拒绝过他送的卡布奇诺……也拒绝过晚自习后他陪她走那段长长夜路的提议。   她像是弱不禁风且浑身软刺的惊弓之鸟,表面上柔和可亲,越靠过去越看清她满身浅浅写着生人勿近。   所以一整个学期,隔三差五的接触下来,乔衡一次也没找到机会要一个联络方式。   再后来,就是学期末、暑假、新的学期。   大二上学期的考试周,梁亦辞所在的音乐学院因为新校区建筑问题浩浩荡荡从那边搬回老校区。   林穆原本就在老校区,现在他们三个都在老校区,排练演出都变得方便起来。   安排的演出也就更多。   那段时间乔衡既要读书,又要排练演出,还要抽出时间去处理学生会的各项事宜,一个人分成三个人用。   刻意设定好的“偶遇”时间不再有,他见到薛思婉的机会变得少之又少。   乔衡没把那个满身软刺的温柔女孩抛诸脑后,却在某次演出之后发现,她越来越多次来看他们的演出。   有时候是站在远处遥遥看一眼露天演出,有时候是被好友拉着坐到显眼的位置。   可是即使是气氛到顶点,所有人声浪炸场的时候,她也只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手或许跟着其他人一起挥动荧光棒,脸上却照旧将所有情绪隐匿,看上去波澜不惊。   最开始发现她来看演出的时候,乔衡欢欣、雀跃、喜出望外。   可是他却不经意发现,她的视线,从未停留在他身上。   她总是看着舞台中央光芒万丈的少年,因为他的一举一行,难得地浮现一点儿表情。   她在看梁亦辞。   她在看梁亦辞时候的眼睛,跟他在看她的时候相同。   乔衡知道,他最不希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所以那天他们演出结束,一起坐到火锅店里等着上菜的时候。   乔衡瞥一眼靠在窗边咬着烟吞云吐雾的梁亦辞,破天荒地主动开口跟林穆说:“没想到她今天也来了,不止一次看到她了。”   林穆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在旁边打着佯声儿:“谁啊?衡哥你秘密情人啊?”   乔衡没直接点破,推了推金边眼镜:“你忘了吗?”   “啊!她啊!”林穆触及到他眼神反应过来,“就你苦思冥想百爪挠心求而不得那妹子?她也来看我们演出啊。”   那个时候乔衡知道,薛思婉因为他们大闹酒吧的事儿,事后被酒吧老板辞退,又刚好被林穆的女朋友陈湾遇上,成了陈湾同进同出的朋友。   不过林穆却只是偶然听乔衡在学生会的同学提过几嘴,并不知道乔衡那个“她”具体是谁,只跟着闹哄哄起哄。   之前林穆缠着乔衡问过他几次那个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乔衡一直守口如瓶没肯说。   在火锅店那天晚上,一杯冰啤酒下去,却自己提起这茬。   林穆对身边儿的八卦极其热衷,听乔衡提起来,当即激动得发了一连串的问:“那她来看我们演出是不是也对你有意思啊?”   “我的天,衡哥你这铁树开花终于要迎来春天了啊。”   “辞哥辞哥,你见过衡哥那个妹子没,人是不是长特好看,要么怎么他天天跟特么丢了魂儿似的。”   林穆拉着梁亦辞求八卦,没想到被后者随手脑门上给了个爆栗。   梁亦辞吸一口气,怠懒地掀眼看过去,没大好气儿:“这不废话么,人不对阿衡有意思,对你有意思?”   乔衡捏住酒杯的指节发白,也跟林穆要了根烟,略显生疏地点起来。   许久不碰,抽第一口的时候险些被呛到。   梁亦辞随口问一声:“今天怎么还抽上烟了。”   乔衡又吸一口,只是说:“主唱都不保护嗓子,我就放飞自我了。”   服务生端着个大托盘,一样一样往桌上上菜。   所有盘子挤挤巴巴摆在桌子上,服务生又抱着大托盘出了包厢门。   林穆还在纠结刚才的八卦:“衡哥,不是我太好奇了,我太好奇什么样妹子能让你这个闷骚狗动春心了,你就给我说说,这妹子我见过没,认不认识?如果不认识你能说说她今天看演出坐哪排哪位不?”   旁边的东子嘿嘿笑:“你当乔老板傻是不是,哪排哪位一看视频你就知道了,那不全暴露了。”   往常说到这里,类似的话题也就这样被打过去。   看出乔衡不想说,大伙也默契地不再深究。   但是这天,乔衡看了眼对面饶有兴致看他的梁亦辞,忍不住开口说:“你见过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林穆作势要起身,“衡哥你意思就在这店里,那我可出去看了啊。”   乔衡摇头:“不是。”   “哥你就别跟我打哑谜了啊。”   火红的牛油火锅沸腾,咕嘟咕嘟冒着声儿。   东子在旁边催着大家赶紧吃饭,说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事儿。   乔衡提起筷子却没夹菜,沉默半秒还是开口:“下次见面我指给你看。”   他话说完的时候,梁亦辞也掀眼看过来。   乔衡唇齿比大脑先反应,后面的话脱口而出:“阿辞,帮我一个小忙吧。”   对面的人轻描淡写地扯下右手的护腕放旁边窗台上,“什么忙?还用特意说。”   “我想下次如果她来看我们演出,你帮我要一下她的联络方式。”   梁亦辞嗤笑一声,“这忙我可帮不了,你自己跟人妹子要。”   “衡哥看你怂的,要个微信还让辞哥帮忙,”林穆在旁边帮腔,“这事儿是能让他干的么,就特么他那副祸水劲儿,你不怕妹子被他勾跑了啊。我看呢你不如请我帮忙,哥们保证给你办到位了。”   后来乔衡没再说这话题。   只是时不时提起薛思婉的事儿,又始终没说她姓甚名谁。   直到在音乐学院一号教学楼下那场千人免费演出的散场时分。   他看见那个从来不会主动,无波无澜,无数次拒绝过他的姑娘咬着唇走上台,小心翼翼、局促难安地……轻扯住他最好兄弟的衣角。   在她开口之前,明知她想说什么,他站在她的身后,卑劣地假咳两声,用口型告诉梁亦辞帮他要电话。   然后空气停滞一秒钟。   他看见梁亦辞浅皱下眉,听见他散漫不羁地开口:“你啊,巧了,他问你要个电话号码。”   话音落地的时刻,他迎上薛思婉错愕的目光,听见满地都是心碎的声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8 19:16:39~2022-09-28 22:3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柚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拥抱的画面被相机定格   再后来, 乔衡不再掩藏,他开始名目张胆的追她。   之前隔三差五的偶遇变成了几乎每天都要发生,在食堂、在自习室、在图书馆、在她打工的咖啡厅……每一个他能想到她会去的地方, 他总借着各种各样的接口跟她见面。   尽管饶是如此, 她身上的软刺还是不肯卸掉任何一根,还是柔和委婉地一次次据他于千里之外。   直到他发现。   她会拒绝他送的咖啡,拒绝在长夜漫漫的晚自习之后他送她回宿舍, 拒绝他给她找上一年期末的考试范围……可是却在他说要送给她他们乐队演出门票的时候眼里亮起迟疑的光。   他才猛然升起一个连自己都被惊骇的念头, 原来利用阿辞,他就可以靠近她。   ……   “乔医生,我看了值班表, 你今天不是小夜班八点钟下班吗?现在都快十一点了,怎么还不回家?”   年轻的护士走到谈话室门前, 看到乔衡还没走,坐在窗边出神, 叩了两下门说了这么一句。   乔衡的思绪被护士的话拉回现实。   他抬眼看向声源方向, 顿了一顿,开口解释:“四十八床情况还不太稳定,我留下来看看,现在差不多了,我这就下班。”   护士点点头, 笑说:“好的, 我帮您看着,天挺晚了, 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嗯, 我会的。”   乔衡说完就起身, 随手抄起桌上的手机往外走。   护士本准备走开去护士站休息, 看着架势愣了愣,没忍住指指乔衡的衣服,小声提醒:“乔医生,那个,白衣还没换。”   乔衡闻言反应过来,面色还稳着,只是颔首,淡声说:“差点忘了,谢谢提醒。”   说完就转身进了旁边的值班休息室,预备换下工作服下班。   年轻护士也转身去往护士站,一边走一边暗暗念叨乔医生今天状态不对啊,上午请了半天假,下午回来看着魂不守舍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失恋了。   路过四十八床的病房时,护士无意识地瞟过那间敞着门的空病房,走到护士站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四十八床昨天不就出院了吗?   ……   /   城市的另一边。   四十分钟前。   薛思典刚下飞机看也不看是不是黑车,在机场就跟着等活的司机上了车。   他不知道薛思婉家的地址,中午的时候看了热搜,跟他妈一起给薛思婉打了个电话一上头就打车上北京,又从北京坐了最早一趟航班飞到沪市,现在快十一点,才刚刚落地。   司机问他要去哪的时候,他想了半天,本想说薛思婉那经纪公司,又想着不如先去看看乔衡哥到底是什么态度,所以干脆跟司机报了沪市第三医院。   前面的司机一打火,看薛思典这架势——一身的名牌,手上是最新款的iPhone,吊儿郎当一副人傻钱多样,张口报价:“行,那您坐稳了,安全带系好,咱这一趟两百,看你小年轻咱就一口价一百八。”   薛思典在心里骂了声操。   他这一路上去北京打车花了五百,机票又花了五百来块,现在张口又要一百八,他这阵子花销不小,免不了有些肉疼。   不过又抹不开面子砍价,也就只能闷闷说一声行。   不过算了,无所谓,等他找薛思婉咬了钱,谁还在乎这千八百的。   司机听他应下来,乐了:“好嘞,您坐稳。”   薛思典打开手机,在琢磨要不要先给乔衡发个微信看看,还没想好发什么,一个电话打进来。   他看眼来电显示,是他妈穆美玲,没来由升上来些烦躁。   不过想了想,还是接起来,一开口就是:“喂,什么事啊?”   电话那头的穆美玲满心关切,电话一接通就迫不及待开口:“喂,儿子啊,你能接电话了,是下飞机了?到沪市了吧?”   薛思典一向最烦他妈这样刨根问底儿,现在电话一接通,又听对方一连串的问题,火气腾就上来:“到了到了,这不废话吗,那飞机是北京飞沪市的,我不到沪市我还能到哪儿去啊。”   穆美玲听出薛思典语气不好,也不恼,只是说:“妈这不也是担心你吗?你长这么大都没怎么一个人出过这么远的门,你刚一走我就后悔了,我真应该跟你一起去啊,你姐那么不愿意给你钱,有我在她多少也能听点儿话,说不定就松口了。”   “得了吧,”薛思典并不大领穆美玲的情,“你要是能让她听你的,那你也不至于连她家地址也不知道。”   就是因为穆美玲薛建华都不知道薛思婉现在的住址,他们上次到沪市看病才只能随便找了个酒店住。   他跟双双那边都说了他姐姐是当明星的,有的是钱,去沪市肯定好吃好喝招待,没想到去了连人影儿都没见着。   他在双双那边脸都丢尽了。   薛思典想起这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直冲穆美玲:“上回你上沪市,人连面儿都不露,还不是怕咱这穷亲戚惦记,说不定人现在就住外滩的海景豪宅逍遥自在呢,咱就老老实实在小县城继续穷着吧。”   电话那头的穆美玲叹口气。   “你姐她这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小时候吃老娘的用老娘的,长大了,发达了就想忘本,她那么大明星掏点儿钱出来还不容易啊,儿子你放心,这一趟你要是要不出来钱,妈马上就去沪市,到时候我去她单位找她领导,大不了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了我去电视台上让全国观众看看!”   “行了,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套,我先去找她看看情况,不行你跟爸再过来。”   薛思典没了耐心,懒得听穆美玲那些套话,干脆说了这么一句,准备挂掉电话。   挂断之前又被穆美玲叫住叮嘱了几句在外面一个人一定注意安全。他听得烦不胜烦,对方话没说完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挂断电话之后,薛思典还是没忍住给乔衡发了微信。   先是转了一条微博热搜#梁亦辞薛思婉#词条里的博文给乔衡,然后才一口气儿打了很多字过去。   【乔衡哥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这个,你跟我姐姐的关系,又那么诚心诚意帮我,现在出现这种新闻我很抱歉】   【我现在还没见到我姐,手机也联系不上,我见到她的话关于这个问题我一定会说她的!】   【我不光代表我自己,还代表我爸妈,我们全家都更支持你跟我姐在一起的。】   【乔衡哥,你上次说我的病情稳定,让我回家等着你安排手术,可是我最近感觉身体很不舒服,手术的事情能不能再快一点安排呢?】   【还有哥你答应我的那些钱,我女朋友家里那边真的催得很急,一直在催我在大城市买房子,乔衡哥我知道你不差钱,能不能先把那笔钱汇给我啊?】   ……   薛思典一连发了好多条。   却意料之外地没有收到乔衡的回复。   一路上他时不时就拿起手机出来看,半个小时过去对方还是没有回复的迹象。   半个小时后,薛思典乘坐的车停在沪市第三人民医院对面的马路边。   司机通知他到地方,薛思典举着手机准备扫码。   二维码扫描成功的瞬间,手机“叮”的一声。   薛思典按下金额之前,突然看见医院的门口开出来一辆眼熟的银色宝马,宝马车转过门口的弯开出去的时候,他扫过车牌,正是上回乔衡载他跟他妈去动车站的那辆。   前排的司机见久没付款,从旁催促:“小伙子,快点儿的,我这还等着接下一单呢。”   薛思典收起手机,忙抬手指指乔衡的车:“接什么下一单,师傅赶紧的,跟上前面那辆车。”   司机闻言忙重新打火,一边打着方向盘过马路,一边催薛思典先把上一段的钱付了。说完又顺手开了计价器。   /   乔衡是在车开到自家小区门口,准备下车跟睡着的门卫说一声打开门禁的时候,发现副驾驶上落着薛思婉的身份证的。   上午他一路匆忙,没注意到她把身份证落在他车上……   他抬手看一眼腕表,已经夜半十一点多。   这个时间,不大方便打扰。   只是,他拾起她的身份证,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翻看。   只是如果是其他的东西也就算了,不用急着送过去。可是不巧,她连身份证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落在他车上。   乔衡想了想,还是一边倒车,一边拨通了薛思婉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刻,车厢里传来她睡着鼻音浓重的轻语:“乔衡?这么晚,出什么事了吗?”   看来她还没发现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乔衡微不可察地叹一口气,温声说:“你身份证落我这里了,我给你送过去。”   薛思婉被这话从梦中惊醒,混沌中想起来最近买药很严格,她早上想出去买止痛药担心要查身份证所以顺手带上。   晚上收拾行李的时候又把这茬忘了,直接把她平时用来放身份证和重要证件的钱包装进行李箱。   如果不是乔衡打电话来,她还不知道身份证不在了。   只是即便是身份证,也不好让对方这么晚送过来。   她说明天自己过去取或者叫同城速递,未料对方说明天有重要的事恐怕没空,最后在她说自己去取之后当做没听见一样,说马上给你送过去,就把电话挂断掉。   ……   四十分钟后。   薛思婉在楼下见到乔衡,他车停下的位置后面紧跟着停下另外一辆车。   那辆车车门打开的时候,谁都始料未及——薛思典大步冲过来。   气势汹汹。   好像危险随他同一刻降临。   那一瞬间,乔衡抢先跑过来一把抱住她站到一边。   ……   不远处。   “咔嚓”一声。   男女拥抱的画面被相机定格。   镜头前狗仔摇头感叹:“来蹲薛思婉跟梁亦辞的,没想到这姐们另有其人啊。”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个伏笔QAQ影响主线情节的   !下章辞哥来发糖了感谢在2022-09-28 22:33:03~2022-09-28 23:5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心思多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那这样”他掐上她的腰,“行不行”   深夜里。   居民小区楼下谩骂不止。   “哎哎你拦我干什么啊?刚那是我姐, 我来找我姐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放开我!我他妈让你放开我,听不懂人话吗你?”   薛思典被小区保安连拖带拽着往小区外边拉,他远不如这保安劲大, 怎么也挣脱不开, 脾气倒是上来了,一边挣扎着一边叫嚣。   保安一边扯着他一边说:“闭上你的嘴,大半夜这么大声, 小心人家业主告你扰民你信不信。”   没几步路的功夫, 前面就是保安巡逻车,车里另一个穿保安制服的人也上前,一把拉过薛思典另一边手臂扯着他上车:“老实点!”   薛思典从小娇生惯养, 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气得大骂:“扰什么民扰民, 明明是你们非要拉着我我才说话,你们凭什么这么拉着我, 凭什么限制我人身自由啊?两个破逼保安拽什么拽呢?我操!”   保安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听这话把他往巡逻车上一掼,一个开车一个按着,一路上愣是没让薛思典挣脱开半点而。   巡逻车一开到小区门外,俩保安轻轻巧巧就把薛思典丢到门外。   开车那位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摇头:“这年头,谁还没个没素质的穷亲戚。”   另一位深以为然:“谁说不是呢, 大半夜的跑人家家里骚扰, 这种人谁见了不说一声晦气。”   “……”   撂下这两句话两个保安就开着巡逻车扬长而去。   薛思典被关在小区的大门外,气得猛锤一把墙, 蹲在路边一边掏烟一边给穆美玲打电话。   小县城里人的作息都比较正常, 早上六七点钟起床, 晚上九十点钟睡觉。   一年到头也就大年三十晚上会熬个夜熬到十二点。   穆美玲就是其中恪守这个作息时间的一员, 今天晚上却因为薛思典大老远从他们那个北方小县城跑到沪市去,一整晚都睡不着觉。   半夜刚有点困意,恰好薛思典的电话就打过去。   穆美玲在黑暗中眯着眼适应手机屏幕的亮度,看到来电显示上写着“宝贝儿子”,一面把旁边的薛建华摇醒一面忙不迭接起电话。   “喂?思典啊,怎么样了你那边?”   薛思典心里有气,正没处散,听到穆美玲说话,当即没什么好气儿说:“不怎么样。看看你们养的好女儿吧?这还没当上大明星呢,还没红遍大江南北呢吧?自己亲弟弟都不认了,她家地址都不告诉家里人,我千辛万苦找到她家在哪,连门都没进去,直接叫保安把我请出来了,好大的谱啊!”   穆美玲还在迷糊中,被薛思典这脱口而出的一大段话骂懵了,反应过来之后也跟着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什么?”   “叫保安给你赶出去了?这个杀千刀的玩意!我这是养了个什么六亲不认的东西啊!”   她骂了这么一句还觉得不解气,狠狠伸手拧了旁边还想继续睡觉的薛建华一下:“你看看你看看,都是被你惯的,那个死丫头她是翅膀硬了无法无天了她!当了明星有两个钱了不起了她,亲生父母亲生弟弟的死活都不管了,我儿子结婚的事儿万事俱备了就卡在她这儿,我告诉你这事儿要真因为她黄了,回头我就闹到网上去,谁也别想好!”   薛建华被她这一惊一乍,一会儿动手一会儿骂人的吵醒,也没个好脸。   从旁呛声道:“你快得了吧你,闹到网上去,她工作干不了你家家丑全都外扬对你有什么好处!还天天想着从闺女那要钱,你这闹到网上去工作都丢了,以后都喝西北风去吧!别一天天咋咋呼呼,上回闹到她公司也是,那么多人看着指指点点,我真是跟你丢不起那人。”   穆美玲一听这话当即气就上来了,指着薛建华就骂:“你现在当起好人来了是吧?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一个人跟你宝贝女儿要钱,就我一个人花她的钱了啊?闹到她们公司都是我一个人主意吗?”   “你这个当爹的就没有默许吗?你就没有拿着你女儿的钱出去跟人推牌九赌钱吗?花钱的时候找得着你,现在要钱都是我的错了?”   薛建华说不过她:“行,你有理,什么时候都是你有理,你做的都对。”   穆美玲一听这阴阳怪气更是恼了:“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给老娘闭上你的嘴!反正我不管,薛思婉就是出去卖也得把我儿子房子给买了!”   薛建华眉头皱起来:“你说话不要太难听!”   什么出去卖,有谁会这么骂自己女儿。   穆美玲也知道自己正在气头上,说的话可能过了,正想开口找补,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薛思典还在薛思婉家小区门口蹲着,他打电话找穆美玲和薛建华是解决问题,不是听他们俩在他面前吵架来的。   他原本就烦透了,听他们这么一吵起来更是烦透了:“你们俩能不能别他妈的吵了啊?有完没完你们?”   “我还在马路牙子边上冻着呢!”   宝贝儿子还在马路牙子上冻着。   穆美玲一听急了:“我的妈呀,你这怎么还在冻着呢?幸好是夏天冻不坏,那你都这么晚了,你那边可怎么办,你今晚上住哪儿呢?要不还是妈给薛思婉打个电话吧,我好好说说她,说什么也她带你回她那儿住啊。”   薛思典不以为然:“得了吧您就,您要是骂她真有用,她就不会今天晚上让保安把我从小区里扔出来了,还能怎么办啊,我住酒店去呗。”   “住酒店啊,大城市的酒店可贵了,你手里钱还够不够啊,不够妈再给你转点儿吧。出门在外的真是不放心。”   “不够,妈你多给我转点,我就在薛思婉她们家边上找一酒店住,我天天在她家门口蹲点,我还就不信了,亲弟弟想见一面还能见不着的。”   “行行行,妈这就给你转,你别急啊,”穆美玲连忙答应,“你自己一个人在那边儿真的行吗?要不要妈妈过去陪你啊,或者让双双,让双双去陪你,多少有个照应。”   一听到这茬。   薛思典叹了口气:“您说您这一大把年纪,也是够天真的,人双双她妈都放话了,不在一线城市买房子不结婚的,这两边这么僵持,怎么可能还放双双出来陪我啊。”   “说到底都是你那个姐姐,挣那么多钱给弟弟买个房子怎么了?都是兄弟姐妹,我跟你爸从小就教你们互帮互助,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学狗肚子里去了。这我活了四十多年,就没听说过谁家姐姐妹妹不帮衬兄弟的,就她一个特殊,我说出去都丢人我。”   “行了,”薛思典懒得再跟穆美玲多说,“您这闺女也就这样了,她能多吐出点儿钱来咱都是赚一点儿。”   电话被挂断。   薛思典把烟踩灭,拿着手机一边刷新页面一边说:“要转账就快点儿啊,这娘俩,转个账一个比一个几把费劲。”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   薛思典心思全在他妈什么时候给他转钱上,完全没注意身后的脚步声。   直到脚步声从他背后来到身前,在他面前投下一大片暗影。   走过来的人问他:“所以在你这里,所有的亲情,都比不上转账来得实在,对吗?”   来人声音温文尔雅,听起来就是个礼貌客套的绅士。   薛思典没抬头,脱口而出:“那是当然啊,什么狗屁亲情,哪有钱来得实在。”   “这样吗?”乔衡意味不明地笑一声,“我想这个话,好像你姐姐来说更合适。”   听到这句话。   薛思典愣了愣,抬头果然看见乔衡戴着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站起身,想到刚刚的话可能全被对方听了去,挠挠头说:“乔衡哥,你怎么也出来了?”   “那是我的事。”乔衡依旧和缓地开口,语气中却没有往日的温和可亲,“跟踪我找到这的?”   据他所知,薛家人应该都不知道薛思婉在沪市的住处,不然上次他们来沪市的时候也不会直接找到他,然后打电话逼着思婉去见他们。   薛思典挠挠头:“这怎么能叫跟踪呢,我就是去你们医院找你,刚好看到你的车,我就跟过来了,谁知道你这大半夜的还不回家来我姐家。”   乔衡推了推眼镜,紧皱起眉。   他不知道是不是跟薛思婉真的命中犯冲,每一次,他想要帮她,想要为她做一点点事。   最后都会弄巧成拙。   她一定不想被薛家人知道住址,那会是更加无休止的纠缠。   他看一眼面前这个跟她有五分相似的大男孩,想起刚刚他站在不远处,听到的电话里电话外的腌臜话。   难以想象有血缘关系朝夕相处的家庭成员,会用那样的语言来侮辱另外一个成员。   更难以想象,往前的无数日日夜夜,他们是不是要当着她的面讲那样过分的话。   生活在亲人身边,却还是举目无亲的薛思婉,年少时光到底是如何过活的。   思及此,乔衡掩住对眼前人的厌恶,开口问:“那你现在什么打算?”   他当然听见了刚刚薛思典在电话里说要在这边找个酒店,蹲在这儿等薛思婉出门,不论如何,他还是希望,哪怕一点点,他能够帮上薛思婉。   薛思典听到乔衡这样问,知道乔衡跟他姐姐关系匪浅,当然不能想刚刚那样说,奈何对方又听见了他刚刚讲电话,只能找补道:“我姐不想见我,可是我来沪市就是为了见她的,我想的是我就在这边等她吧,说不定过几天她就想见我了,那我过来也方便是不是。”   乔衡没给面子:“不方便。”   “啊?”薛思典愣了下,“乔衡哥那你是什么意思?”   乔衡暗自吸一口气:“这边没什么正经酒店,你病还没好,一个人在这边也不太安全,我带你去我朋友的酒店,他那边各方面好一点,我也能放心。”   薛思典不大乐意:“可是乔衡哥,你朋友的酒店会不会离这边太远了,那我想见我姐还是不方便啊。”   “你在沪市的衣食住行我包了,去不去随你。”   “去去去,哥那我们是坐你车去?”   乔衡按了下钥匙。“上车。”   薛思典没想到上了乔衡的车,对方一开就是四十多分钟。中间他问了好几次是不是没必要去那么远的酒店,都被乔衡敷衍打发了。   他好不容易才正巧遇见乔衡去他姐家勉强跟着找到了地方,这么一搞,全忘了地方在哪儿。   眼见着从薛思婉家小区门口开车已经开了快五十分钟,薛思典终于忍不住又问:“乔衡哥,咱这是去哪啊,沪市那么大那么多酒店,我们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去你朋友开的那家是不是……”   况且这车窗外,他刚刚瞟了一眼,荒郊野外似的,那些繁华的高楼大厦全不见影儿,整个一鸟不拉屎的地方。   整得人浑身发毛。   他只是看了两眼窗外就连忙收回眼,没敢再多看。   没想到他这话音一落,乔衡突然在这里停下了车。   薛思典声儿都变了:“乔、乔衡哥你在这儿停车干嘛啊,你可千万别告诉我车子出问题了。”   乔衡张口:“没出问题。”   薛思典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我停下来就是想问问你,”乔衡慢条斯理说,“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啊?什么这地方怎么样?”薛思典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这也太荒凉了,乔衡哥你问这个干嘛。”   乔衡说:“没什么,只是在想,如果你觉得这里不错的话,我倒是可以在这里送你一套房子。”   “房子?真的假的。可这地儿也没房子啊?”薛思典一听说房子,壮着胆子又看一眼外面,“这儿哪有房子啊?看着跟乱葬岗似的。”   “嗯,乱葬岗,你这么说也差不多。”乔衡似是而非地点点头。   “什么差不多啊?”   乔衡扶着眼睛边,一本正经地说:“这里是片墓地,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在这里给你买一块地。”   “……”   薛思典一听这话登时急了:“乔衡哥,我叫你一声哥,但你他吗别是有毛病吧,你咒谁死呢?”   “我可没咒你。”乔衡面对薛思典的吹胡子瞪眼不以为然,“我就是想问问,你这病是不想治了吗?”   “你他妈没事吧,谁会有病不想治啊?”   “想治啊。”乔衡突然笑了下,凑近过去,“再想从薛思婉那儿动什么歪脑筋。”   “我让你想治也治不了。”   /   第二天。   在酒店房间醒来的时候,薛思婉人有些懵。   周小檬把一盒半熟芝士塞进薛思婉那个随身大号LouisVuitton老花托特里,见她醒了,偏头看过去问:“吵醒你啦?我刚又检查一遍,必要的东西都带齐了,吃的我给你放这个包里了。”   “辛苦了,”薛思婉抬手,轻按着额角坐起身,“你吃过饭了吗?”   起身的时候被天花板中央的顶灯晃了下眼,薛思婉这才发现房间里开着灯,她看了眼窗外,天已经全黑了。   记忆开始回流。   昨天晚上她睡着,梁亦辞的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断,凌晨的时候她接到乔衡的电话,他到她家楼下来送她落在他车上的身份证。   再后来的事情兵荒马乱。薛思典跟着乔衡的车到了她家楼下,又被她叫了保安拉走。   她匆匆忙忙跑回家拎了行李出门找了家酒店,开房登记的时候收到乔衡的微信,说抱歉好像又给她添了麻烦。   薛思婉坐在酒店大床上拿着手机回消息的时候,手都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她颤着手回复给乔衡的那句“没关系的,你来帮我送身份证我已经很感激了,其他的事情,不是你的问题。”   显得苍白又无力。   然后整个后半夜她都半梦半醒,时睡时昏,有一点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感,庆幸接下来的几天,她都要出门去录节目,而不用待在已经暴露住址的沪市。   再然后,天亮了,她战战兢兢缩在床上,提前屏蔽掉薛家所有人的信息。   之前薛思典在电话里放狠话说让她等着的时候,想到他的野蛮、无理、横冲直撞,她不是不害怕。   只是那个时候她知道沪市那么大,想要找到她不是容易的事。   她有一点点安于现状的侥幸心理,所以在薛思典真的找过来时,才那么慌乱无措。   周小檬是下午收到她发的定位来酒店找她的,预备送跟她一起去机场的。   对方一来就说岚姐再三叮嘱要来检查一遍她行李,薛思婉拦不住,也就任由周小檬去查。   只是周小檬一来,她难得觉得这个陌生的酒店房间没那么令人心慌,倚着软枕,一不小心就进到睡梦里。   再醒来就是现在。   周小檬听薛思婉问起她吃没吃饭,拍了拍肚皮:“飞机餐那么难吃,我当然提前吃了,还吃了顿好的。”   “思婉姐我一看就知道你肯定没吃,不过你放心,吃的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两份减脂餐呢,包您满意。哎不过那盒半熟芝士你可不能碰,那是我的口粮,岚姐要知道我给你吃那么高热量的东西分分钟鲨了我。”   薛思婉看了眼手机的时间栏。   下午九点。   今晚十点的航班,她要按节目组的安排,先飞北京。   “放心,我保证不碰。”薛思婉从床上下地,穿上来时穿的棋盘格帆布鞋,问周小檬,“也该出发了,你怎么来的?”   “地铁来的呀,你咋突然跑这来了,要不我还能让李叔送我。”   李叔是公司给薛思婉配的司机。   薛思婉没答,拉着行李箱岔开话题,“节目组这趟去哪,跟你透露了吗?”   为了节目效果,节目组这次没跟嘉宾透露行程问题,但周小檬是随行人员,不一定也不知道。   周小檬一听这话,刚要开口,旋即反应过来,抬手在嘴边做了个贴胶带的动作,眼睛似乎在说别想从她嘴里套出话。   薛思婉也没多问,她也不是真的想知道这次的行程,只是随口扯了个话题,对方没说她也就拉着行李箱开了个门缝确定还算安全就出了门。   /   从酒店到机场,薛思婉跟周小檬打了辆出租。   这家酒店离机场不远,二十分钟的车程,她俩费劲巴力把行李搬进出租车后备箱里,去的过程中倚在后座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说是聊天,实际上都是周小檬在说,薛思婉从旁听着,时不时应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也不是刻意在敷衍对方。只是她一停下来,就会忍不住去回想昨晚,忍不住去想这期节目录完之后如果薛思典再过来该怎么处理,甚至是想这一生还有那么长,她要一辈子这样躲躲藏藏着过日子吗。   所以看起来心不在焉。   周小檬跟她说了一会儿话也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探头过去看她两眼,没忍住发问:“思婉姐,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没有,”薛思婉下意识脱口而出,“你刚刚不是问我节目录完准备干什么,我在想这个。”   “……”周小檬愣了下,“可是姐,你刚不是已经说了你录完节目要进组……”   撒谎被戳破总是很尴尬,还好渔夫帽长长的帽檐几乎将她的视线遮了一大半,薛思婉沉默着不知说什么。   气氛短暂的凝固,半秒钟后,周小檬突然低下头,从帽檐下边来看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线问:“姐,你说实话,你这么魂不守舍,是不是因为辞哥?”   “……”   这回轮到薛思婉发愣。   除了夏歆,身边其他人问起来的时候,她都坚称跟梁亦辞从无任何关系。   周小檬见过他们在录制中对面不识的样子,为什么会以为,她的情绪跟他有关?   她怔怔反问一声:“什么?”   很快得到周小檬的回应:“就你俩在网上那些绯闻呗,团队炒作都没想这么多,网上那些人说得跟真的似的,说什么你跟他都在宜大读过书,什么微时相爱各自单飞顶峰重逢什么的,说你俩一见面眼神拉丝肯定有过一段。”   “思婉姐,虽然我很喜欢辞哥吧,但咱也不得不说一句公道话,在一个学校就代表谈过吗?姐你跟辞哥清清白白,还要被网友粉丝问候全家,真的太冤了!”   “……”   这话一落地。   原本就怔着出神的薛思婉更没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之后,连她本人都忍不住在想。   冤……吗。   /   出租汽车停在机场大门口的时候比预想中还要早一些。   9:22。   薛思婉跟周小檬进门安检、托运、办理手续。去候机室之前,周小檬把装证件的钱包重新塞回到薛思婉手上。   叮嘱她说:“我怕有大粉知道辞哥行程,姐你现在关注度高,别跟我去候机大厅了,去贵宾厅待着。”   机票是节目组订的,薛思婉在头等舱,可能为节约预算,周小檬和其他随行人员的票在经济舱。   薛思婉想说不用担心那么多,话还没出口,周小檬又抢先放小声音叮嘱:“别为辞哥那事伤神了,实在不行,咱就把罪名坐实,直接把人搞到手。”   原本见对方一脸认真,薛思婉以为她会说什么正经的事,听到这话的时候她张了张口,说话之前,突然觉得肩上被轻拍了下。   机场里人不多,空旷的大厅冷冷清清。   她一回头,穿黑色衬衣的年轻男人正抄手在看她。   视线上移,很轻易,就撞进另外一个帽檐下,男人狭长深暗的眼睛里。   他似乎,将刚刚的话听了个尽净。   薛思婉张了张口,最后干巴巴地解释了个:“……小檬胡说的,你别当真。”   周边的空气开始凝结,气氛有一瞬间的停滞。   须臾,梁亦辞似是而非地颔下首,看上去认可了她这个说法。   薛思婉松一口气,只是,这气还没松完。   听见他漫不经心说:“别啊。挺好一主意。”   周小檬又是惊讶又是激动,站旁边捂着嘴说不出来话。   回过神儿来的时候,薛思婉已经被梁亦辞扯着手腕不由分说地拉走了。   ……   机场贵宾候机室在二楼。   薛思婉被梁亦辞拉着踏过扶梯上的二楼,多亏今晚是非公开行程没粉丝跟着,他俩又都全副武装严实得很,不然这一通操作下来,明天铁定要热搜榜首见。   饶是如此,薛思婉还是有些担心,一边跟着一边扯着自己的帽子往下压。   进到贵宾厅没见里面有人才算稍稍方下心来。   他带她找了两个靠里的位子。   一先一后落座。   俩人手臂搭在沙发中间厚厚的海绵扶手上,隔着她薄薄的衬衫袖子,他还牵着她。   掌心的温度透过来,不太热,却莫名烙铁似的。   薛思婉咬下下唇,垂着头想抽回手,马上挣脱的一刻,却被人骤然握得更重。   她下意识偏头过去的时候。   梁亦辞正好在看她。   薛思婉暗自吸一口气,启唇:“你……”   对方坦坦荡荡看过来:“我怎么了。”   “你的手。”她认真打完,意识到对方在跟她装糊涂。   话音落下来的时候,对方依旧大言不惭地问她:“不行吗。”   唔。   ……   她忘了。   他一向是做什么事都要保持一脸坦荡,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典范。   他这样说,倒是显得她很小气。   薛思婉闷了半天,最后也只是低低憋出来句:“你这样不好……”   他这回倒是放过她,没反问她有什么不好的。   贵宾厅分明只占机场很小的一个房间,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里比大厅还要空荡。   空荡的房间,无与伦比的安静。   一呼一吸缓慢漾开,她在心底无意识地轻数着他的呼吸,眼睛早已敏感地别开。   第二十三次呼气,第二十四次吸气……   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   连呼吸,都成了蒸腾着翻涌着的暧昧气息。   被男人握住的手腕在他第二十四次呼气时松开,她以为他终于决定要收敛。   抽回手之前。   换成了手被骨节分明的长指缠过去,十指交扣。   他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她。   温热的呼吸探过来,他明知故问:“那这样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8 23:56:25~2022-10-01 23:5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2998317、淮风迟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1565851 6瓶;36898805、淮风迟辞 5瓶;梦秋、Murmure.、今天气了霉 3瓶;myouth 2瓶;我是心思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你慌什么呢”   同一时刻, 城市的另一边。   某四星级酒店客房里。   装潢奢华的套间,上午才刚刚收拾过,现在又是一片凌乱景象。   地上、床上、会客厅的沙发上……满是乱丢的衣服、吃过的外卖盒、左一只右一只的酒店一次性拖鞋。   凌乱得有些不堪入目。   床上的人倒是能安然自得地躺着, 仿佛并不把这些乱象看在眼里。   薛思典昨天半夜经历了那么一出, 被乔衡丢到墓地旁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个人徒步走了得有一个小时才终于打到车。   他回来的一路上把乔衡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本来也想问候一下他那个一毛不拔的傻逼姐姐, 想到他们一个祖宗, 忍下了这一口恶气。   他终于坐着出租车回到酒店以后,想到被薛思婉叫保安从小区里赶出去,又被乔衡那么威胁, 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   本想着给穆美玲跟薛建华打电话说这事,谁料他俩电话死活也打不通, 他又没忍住在酒店里连爹妈也给骂了一通娘。   后来脱了鞋直接睡了,醒来的时候是今天下午, 他点了两份外卖吃完又接着睡, 再醒来的时候就是现在了。   又是一天凌晨。   他这一趟来沪市已经耽误了这么久,不仅想找薛思婉要点儿钱没要到,就连原本板上钉钉的乔衡要帮他安排医院治病的事都给整脱了。   薛思典越想这事越气不打一处来,他随手拿了个枕头往床头一放就准备给穆美玲打电话,只是电话还没来得及打出去, 先看到了微信上宋双双的消息。   宋双双是他未婚妻, 特难追一姑娘。   他费心思追了好久,要不是他们家基因好他人长得好, 又从穆美玲那拿了不少钱疯狂往宋双双身上砸钱, 估计是很难追到。   好不容易追上谈了一阵子, 又是出去旅游又是买名牌包包各种奢侈品的, 又花了不少钱,薛思典那天算了算,他在宋双双身上花的钱林林总总少说也有七八十万。   按照他妈穆美玲的说法,虽然这些钱都是跟他姐要的,但是这成本还是非常高的,所以他无论如何也得跟宋双双结婚。   本来这一切到这里都还算是顺利,宋双双他妈知道他们家有个当明星的姐姐,源源不断的摇钱树,同意了让他们俩结婚。婚期都给定下来了,要求就是两百万彩礼,加上得在沪市有套房。   这话一放出来,穆美玲就跟薛思典说过,这点钱对你姐来说不算什么,他们当明星的不是都很挣钱吗,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必须把宋双双娶回家,咱们那么多钱不能白花。   看上去这婚是一定能结成。谁能想到从这儿开始他就倒霉起来了。   先是查出来因为以前玩得花得了病,宋双双知道这事寻死觅活跟他足足闹了两天,最后达成一致说他得了这种脏病,彩礼要五百万,要不然结婚的事儿免谈。   薛思典咬着牙答应下来,没想到在薛思婉那儿又出了岔子。   她死活不肯给钱不说,就连病也不打算给他治。穆美玲跟薛建华气得在家破口大骂也还是拿她没办法。   最后还是他在薛思婉那堆旧东西里翻出来她的旧手机,找到她大学那个有钱的男朋友乔衡。   乔衡他们家是医学世家,不仅有钱,还能给他最好的医疗条件,最重要的是,乔衡看起来还挺愿意帮助他的,没比这更好的事了。   薛思典以为他的倒霉就到这里了,不会有更倒霉的事情了。他也知道沪市的一套房跟五百万彩礼不是小数目,打算这次要完钱,以后就不跟他姐要这么大数目的钱了。   别人家姐姐都是从小帮衬弟弟到大的,他这样已经够可以了。   没想到这个薛思婉是铁了心不想出钱,他跟他妈都到沪市了,人还能躲着不见,现在他找到她家门口被她赶出去不说,乔衡本来愿意帮忙还被她破坏掉。   ……   薛思典一想到这儿就来气。   不过现在也不是生气的时候,他打开微信,看到宋双双发来的消息。   【我现在上学,每天都满课,你没事的话自己在酒店好好待着,不要来找我。】   【你说你生了病还乱跑什么呢,前一阵子不是才刚回的老家吗,怎么又来沪市了,这样乱跑对你的病影响也不好吧?】   【我觉得这段时间我们还是先别见面,不然回头见了面你又管不住你自己想对我动手动脚,薛思典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害我得病的话,我恨死你。】   ……   薛思典现在本来就憋一口气,一醒来就看到宋双双发了这么一连串消息。   他忍着脾气往上翻聊天记录,看到宋双双发的这些消息之前的聊天记录,那是他上飞机之前发给宋双双的。   【宝贝,我今天晚上就去沪市了,上次我去咱们就没见成面,这次我去你学校找你好不好?】   【这么几天不见,我就特想特想你了。】   【我现在要上飞机了,不过这次是临时决定,太匆忙了,我估计我到沪市的时候应该已经凌晨了,你明天看看啥时候有时间你跟我说,我去找你。】   ……   只需要扫一眼,就跟宋双双的冷漠呈鲜明对比。   薛思典猛锤了一把床,觉得自己怎么就把自己搞得这么卑微了,明明在家的时候家里所有人都是捧着他哄着他的,哪儿受过这种委屈。   他这么一想,一个没忍住,直接拨了宋双双的电话过去。   连续的几十秒彩铃之后,就在薛思典以为对方不会接起这个电话,准备挂断重新拨号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起来。   不过,刚被接起来,电话那头就传来对方没什么好气儿的声音:“你有病吧薛思典,你没事打我电话干什么?”   这要是换了别人,薛思典早就张口给对方一通骂了,可是偏偏这是他最惹不起的宋双双。   薛思典深吸一口气:“这会儿已经早都下课了吧,双双,你干嘛呢?我打扰你了?”   兴许是因为他这副态度实在太好,电话那头的人没继续那么冲,只是说:“我跟我室友小鱼她们在外面吃饭呢,大家正在玩游戏,你突然一个电话打进来,大家都得等着我,多不好意思啊。”   宋双双这么一放软,薛思典也没什么气儿了,说道:“那既然已经等了,再让她们等一会儿也没事吧?双双,我们都好久没见面了,你真要那么绝情,非得等我病好了才能见你啊。”   沉默了半秒钟。   宋双双:“不是都跟你说了吗?”   “我答应绝对不碰你,而且我这病这情况,我比你更难受啊,”薛思典又想起自己这病的事儿,更觉得糟心,“你觉得我还有那种心情吗?”   “那也不行,”宋双双没被他说通,“我都答应我妈了,你病没好之前不跟你见面的。我是答应了这个,她才答应让我们结婚的。”   宋双双说着压低了声音:“不然你以为你得了这种脏病谁家还会把女儿嫁给你啊?”   “……”   “那行吧,可是双双,我真的很想你啊。”   “我也很想你啊,但是你自己以前不检点,我有什么办法?”   “……”   气氛又开始僵住。   这回还是宋双双先开口:“对了,你怎么突然间又来沪市啊?来复查的?”   “没有,”薛思典在地上找了半天,终于从长裤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上,才继续说,“还不是我姐那边儿又出幺蛾子了,我妈让我过来看看,天天这些破逼事儿,烦都要烦死了。”   “你姐?你姐怎么了?不肯出钱吗?”宋双双问,“可是我看网上说,你姐这两天正在录新综艺呢,跟梁亦辞哎,那绯闻都满天飞了。还有传有个电影她也要演,手上怎么也不差你要的那点儿钱吧?”   “烦的就是这事儿。”薛思典抽了口烟,直接往旁边地上弹烟灰,“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上次来沪市的时候,找的那个医生,就是他们家医学世家那个。”   “那个帅哥医生怎么了?”宋双双对乔衡有点儿印象。   “上回没跟你说,他是我姐前男友,不知道这会儿还好没好着。”   “那你姐身边都是这种极品帅哥啊,一会儿医学世家的精英医生,一会儿又跟顶流传上绯闻了,怎么命这么好啊。”宋双双有点儿羡慕,不像她,摊上这么一个玩意儿。   薛思典倒不这么觉得,他一脸懊恼着说:“别提这些破事了,要不是因为我姐跟那什么顶流传绯闻,人家乔衡也不至于不管我了。搞得我现在又没地儿看病去了,想找薛思婉要钱,她倒好,叫保安把亲弟弟赶出去。我他妈要气死了。”   宋双双问:“啊?那你现在算什么回事啊?”   “能怎么回事,我现在就在沪市等着,再找不到她我就报警,我就不信她薛思婉能连亲弟弟也不认。”   “那你这样也没用啊,你就这么等着,就算你报警了找到你姐了,她就是不肯给你钱你能怎么办?”   “那我让我妈跟她说。”   “你妈跟她说也不一定说得通,”宋双双前两年年少轻狂的时候也追过星当过大粉粉头子,对娱乐圈的事情了解比薛思典多多了,很快就琢磨出一办法,“我看你不如早点儿做打算,像她这种事业上升期没上位的小花最怕什么你知不知道?”   薛思典还真不知道,问:“怕什么啊?”   “怕的就是对家先上位,所以现在都拼命卡位,谁有剧播就去防爆,有好资源就去狙,你姐一看就是卯足了劲准备上位呢,你现在想从她手里拿钱,就要有把柄在手上,不然谁会平白无故乖乖掏钱啊。”   听宋双双说了这么一段话,薛思典好像有点弄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现在这样跟薛思婉要钱,不痛不痒,她当然想不给就不给。但是如果像宋双双说的那样,他手里有了把柄,到时候摆到薛思婉面前,她想不给钱都不行。   “双双啊,还得是你聪明,换我怎么也想不到这儿去。”   “现在知道了吧,你没我不行。”宋双双笑了声,“不过这事儿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姐是天誉的艺人吧?再怎么说背靠大公司,他们公司公关部厉害着呢,你自己拿什么小把柄要挟不了他们的。”   薛思典一听,忙问:“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宋双双:“你现在啊,就应该找个狗仔媒体那边的人,或者最好能够找到跟你姐有资源冲突的对家团队,你把你知道的,大众不知道的关于你姐的事都告诉人家,人家自然有办法放料出去。等料放出去了,你姐那边知道你是有办法放料的,你再过去跟她们谈,这样才有话语权,懂么?”   “好像有点儿懂了,但我不认识什么团队的人啊,”薛思典挠挠头,“双双,我看要不我们还是见面,我们一起弄吧?”   “你少想拿这个当跟我见面的理由,我说了不见就是不见,”宋双双又没什么好气儿,“不过圈里人我还是认识几个,你等我回头托人去问问,有消息了通知你。”   薛思典刚刚想应下来,然后再磨磨宋双双,看看能不能跟她见一面。   还没等张口,听筒里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双双,你干嘛呢?跟谁打电话啊打这么久,赶紧来大家都等着你呢。”   已经在催促她。   宋双双说:“知道啦,我马上就来。”   说完才又跟薛思典说:“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朋友喊我了,你那个事儿等有消息了我跟你讲。”   “行吧,你去玩吧,早点回学校啊,注意安全。”   “知道啦,别啰嗦了。”   ……   挂断了电话以后,薛思典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原本憋着一口气也消掉不少,心里舒坦多了,又叫了份吃的吃完了才想起来给穆美玲跟薛建华打电话。   电话刚一被接起,穆美玲急不可耐的声音就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儿子啊,怎么今天一整天都没跟爸爸妈妈说话,这么晚才打电话过来啊?”   薛思典把手机开了扬声器扔在一边,正握着游戏手柄对着电视打游戏。   闻言只是随口说一声:“昨天半夜找薛思婉去还被赶出来,累死我了,今天睡了一天,才醒来。”   穆美玲一听,也想起来昨天大半夜,儿子打电话过来,可怜巴巴地说被自己亲姐姐叫保安赶出门。   她听说这事儿,心疼都心疼死了。   现在一提起,她又忍不住安慰道:“你这趟去沪市真是受委屈了,从你走了妈妈就开始后悔,当时就应该不管你怎么说妈妈都坚持跟你一起去沪市才对的,我跟你一起,你那个姐姐要是敢把你赶出来,你看我怎么教训她。”   薛思典一听他妈又开始逞能,乐了:“妈,不是我说您,别吹这牛逼了。人薛思婉现在翅膀硬了,天高任鸟飞,你别以为你那一套还能管住她了。她现在多厉害啊,不给我钱把我赶出去也就算了,人家乔衡本来是要帮我们的,她倒好,不知道跟人家说什么了,这回好了,乔衡也不帮忙了。”   穆美玲一听乔衡不肯帮忙了,当即急道:“什么?乔医生不帮忙了?为什么啊?”   “我哪儿知道我姐跟人家说什么了,”薛思典没什么好气儿,“反正结果就是,乔衡不帮忙了,还反过来威胁我,说我再敢找薛思婉麻烦,让我想治病都治不了。说完直接给我扔墓地旁边了,我现在能给你打电话都是我命大。”   “啊?”穆美玲听完这些话气得半天说不出话,好久,才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一个个都是什么东西,没教养的玩意,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还敢把你扔墓地里?他是疯了吗他?我看他那会儿愿意帮忙,还以为是个明白人,好啊,现在薛思婉给他灌点儿迷魂汤他就找不着北了是吧?”   “行了。”薛思典有点儿不耐烦,他妈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一套,他听多了也懒得再听,“你要骂薛思婉就到她面前骂去啊,跟我这骂她又听不见,不痛不痒的,有什么用。”   穆美玲讪讪:“妈妈这不是太生气了吗?那你自己在那边真的能行吗?妈妈真的太不放心了,要不然妈妈还是过去陪你吧?”   “说了不用就是不用,陪什么陪,你一来一天天念念念烦死了。”   穆美玲:“那要不然你让双双过去陪你?妈妈再给你点儿钱你去租个房子,你们俩一起住。”   “行了啊,我的事你就别管了,双双的事你更别管,”薛思典一局打完,手柄往床上一扔,“你要是想管呢就去管好你女儿,其他的事儿少插手。”   穆美玲拗不过他:“那你一个人人生地不熟在大城市妈妈还是不放心啊。”   “有什么不放心的,薛思婉自己出来的时候你不是挺放心的?”   薛思典心直口快,穆美玲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新的一局游戏开始了,薛思典懒得再跟穆美玲说什么,干脆捞起手机,说了句“行了,别管我的事了,我已经想到怎么着薛思婉要钱了,你就等着我拿了钱娶宋双双回家吧。”   说完直接按了挂断把手机丢开。   ……   /   与此同时。   沪市国际机场。   贵宾厅点三盏暖黄的灯,满室弥漫着黯淡光影。   薛思婉侧倚着单人沙发扶手,右边白皙手指被男人长指勾缠着、紧扣着,十指交扣,严丝合缝。   体温在指节间交渡流窜,她的心脏在狂跳,轻抿下唇抬眼的时候,梁亦辞也在看她。   他们还分别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紧挨着的,两个单人沙发上。   谁也没有动过,又像谁都刻意靠近过。   可视距离在缩减,那双狭长深暗的眼睛,直视着,好像要看进她的心底。   薛思婉很轻地吸一口气,说不出话,像在默许。   贵宾休息室算半封闭,大厅看不到这里,这里的玻璃却可以将一楼大厅的一切一览无余。   远处响起无关的广播。   默许后,薛思婉收回眼,可是入眼可及的一切,都不及手上触感。   尤其是她转过眼,不再看他那双夺魂摄魄的眼睛,所有的注意力就集中到了被紧扣住的手上。   集中到他拇指在她指背有一下没一下,似有若无的轻摩。   很轻。   也很痒。   麻酥酥地从肌肤融进血液里。   脑海里有一道很清晰的声音在告诉她。   是梁亦辞在牵着她。   跟她十指相交,难分难舍的人是梁亦辞。   薛思婉垂头,不敢再看他。   自言自语似的,低喃着:“……这样,很痒。”   话音落没听到任何回应。   她以为他没听清,想抽回手,听见他低低问一声:“说什么。”   问她在说什么。   “我说……”薛思婉另一手不自觉地紧攥,长指甲陷进掌心,干脆把心一横,“你……别摸我了。”   他再碰她。   她怕要失控。   怕静寂无声的休息室。   要掩不住她狂跳的心了。   话音落地。   须臾沉默的空档。   她轻浅的一呼一吸后,梁亦辞不紧不慢地出声:“手挺凉。”   “给你捂一下。”   “……”   浅淡且正经,听不出半分邪念。   她反而好像成了有邪念的人。   薛思婉想张口辩驳。   下意识抬眼看过去的时候,梁亦辞不知什么时候靠近。   口罩也被拉下来,呼吸快要靠近她耳畔。   好近好近。   薛思婉屏息没有敢动。   男人声音穿过咽喉夹缝传过来,很低,带一点染上情/欲的喑哑。   他说:“薛思婉你说我忍耐力是不是很好。”   突如其来的一句。   薛思婉没弄懂他的意思,微微启着唇小声问:“什么。”   他视线在她脸颊脖颈慢条斯理地流连,最后重新落到眼睛上。   “你一会儿痒,一会儿别摸你,我还忍着没对你做什么。”梁亦辞扯着他们交握的手往他的方向一拉,两个人的距离就被急遽拉进。   连气息也在空气中不受控地胶合缠弄。   距离拉近到只剩半公分,他哑着声问她:“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忍着。”   男人的眼神愈加深暗。   薛思婉不知道的是。   他一看到她,心里已经满是邪念。   对方一句接一句的话传进耳朵里。   薛思婉艰难地听懂,脑海里不自觉地涌出许多年以前。   公寓昏暗的房间,一盏灯也没有开,少年覆身而来。   唇舌滚烫,肆意纠缠,一切都在失控。   她手臂被印上淡红指痕,梁亦辞额角落一滴汗,喘着。   他说典典,继续,叫啊。   ……   旖旎的记忆突然闯入脑中。   连带着她连他刚刚讲的话也想偏。   口罩下,面颊在升温,酡红随着温度生发,快要爬到眼角。   薛思婉扯了扯口罩,试图整个遮住。   肚子在这个时候很不合时宜,……却又好像很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咕咕——”   暧昧的气氛被短暂地打破,薛思婉尴尬地抽回手,闷着头说:“忘记吃东西了。”   好久。   身畔传来两声低哂。   梁亦辞勾着唇:“这都能忘?”   “……就是忘了。”   昨晚又是睡到一半爬起来,又是薛思典突然出现,她大半夜落荒而逃,半个晚上一整个白天都惶惶不可终日,连饿的感觉都被忽略掉。   刚刚惶恐的心情缓和下来。   梁亦辞抬手看了眼左手上的腕表。   距离登机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来得及。   他放下手,开口:“走。”   薛思婉抬眼:“去哪?”   “带你吃东西。”   带她吃东西。   薛思婉顿了顿。   恐怕,不太行。   虽然刚他们一路上来的时候还算幸运,没有遇见什么粉丝或是认出他们的人。   可是那时是他没给她反应的时间。   现在有时间反应,她仅仅思考了一秒钟就摇头拒绝掉。   万一被人拍下来,她不想蹭着他的热度曝光。   梁亦辞挑了下眉。   神情似乎在问为什么不去。   薛思婉想起周小檬跟她说过,随身的托特包里放了吃的。   因为是随身包包,用来装证件跟一些必须品的,没走托运,就在她左手边。   她拿起包,打开:“我带了吃的。”   托特包被打开,入眼正如周小檬在酒店时所说。   有两盒减脂餐,不同口味的。最上边是一盒半熟芝士。   薛思婉手碰到减脂餐的盒子,拿出来之前却收回手,改把那盒半熟芝士拿出来。   周小檬也不在,岚姐也不在……她戒糖好久,吃一点没关系的。   包装盒被层层打开。   薛思婉拆了袋子咬了半块,绵软甜腻感还没在口腔里漾开。   她听见身边男人又开口:“就吃这个么。”   “怎么也不问我吃不吃。”   “……”   她是想问的。   不过刚刚只是一瞬间,她就反应过来,他是个半点儿糖味不沾的人,天生的戒糖高手,喝美式咖啡一丁点多余的糖都不要的人。   她以为他大概不会喜欢这个。   所以忘记问。   饶是如此,现在被他直接问起来怎么没问他,她还是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慌乱中,手比大脑先反应,已经伸到他面前。   梁亦辞垂眼,唇边金黄色的糕点,散着甜腻腻的味道。   他触及薛思婉柔和的双眼,顿一顿,就着她递过来的手,启唇很轻地咬一口。   这是她很少很少的,见到他吃甜的东西的一次。   果然浅皱着眉,看上去不大喜欢。   对方这一口下去,薛思婉也回过神儿来,忙想收回手。   却几乎是在收手的同一刻,被男人握着手腕禁锢住,下一瞬脑后被大手扣住。   窗外响起一声尖雷。   疾风骤雨一般的吻落下来。氧气被抽干,身体在瘫软。   分不清是谁狂热的心跳声中。   她钝钝地发现。   他依旧喜欢接吻的时候轻咬她。   牙齿轻触唇瓣,比唇舌还轻浅地摩挲。   又痛又痒的感官冲击中。   她好像听见他贴在她耳畔说。   “典典。”   “真的够甜了。”   /   突如其来的一个吻。   结束的时候薛思婉怔怔看着梁亦辞。   看着他意犹未尽,看着他眼神深暗。   直到被另外一道声音打断。   “薛思婉,”夏歆从门口进来,挎着H家最新款的鳄鱼皮包包,正摘了墨镜冲她招呼。   薛思婉循声看过去。   梁亦辞看薛思婉一眼,左边手肘支在单人沙发扶手上,斜倚着也看过去。   薛思婉后知后觉挥挥手,脑子飞速在转,在想夏歆有没看到她跟梁亦辞刚刚……还没想出来该说什么化解尴尬。   那边夏歆已经接了下一句话:“看来,我来得好像很不是时候,打扰两位二人世界了?”   薛思婉余光瞥见梁亦辞眼也不眨地轻颔下首,慌忙赶在夏歆看见前开口:“没、没有,别胡说,你才过来呀,坐这边吧?”   一句简单的客套寒暄,被她莫名说得语无伦次。   薛思婉说完之后懊恼得想将头埋进地底。   不过,好在,听夏歆这样说,她应该是没有看到吧。   不远处,夏歆闻言,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地往过走。   一路上眼神都落在薛思婉跟梁亦辞身上,不停地在他们俩之间来回逡巡。   像是想这样把他们俩看穿似的。   薛思婉的位置是整个贵宾休息室最靠里的位置,右手边的位置上坐的梁亦辞,左手边再没有其他位置。   夏歆干脆坐到他们俩一个过道外的对面。   落下座的时候终于停止打量的目光,抬手指了指薛思婉的脸,直言不讳地问:“你俩刚干什么来啊?你脸怎那么红?”   刚、干、什、么、来?   脸、怎、么、那、么、红?   这几个字在薛思婉耳边无限放大。   问题在放大,脑海里关于刚刚那个急迫热烈的吻,所有的感官记忆也在被唤醒。   好像又重温了一遍。   她第一反应是转头去看梁亦辞。   对方一向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能面不改色,现在也一样,好整以暇地翘着二郎腿倚着。   像什么都没发生。   倒是她,满面殷红,眼神闪躲。   被问到这个问题又下意识看她,连她自己也意识到这样做有多此地无银三百两。   是以,忙收回眼。不太自然地伸手碰了碰脸颊,胡诌了个:“额,腮红打多了。”   刚说完。   身边男人很不配合地笑了声儿。   很似是而非,还残留着点哑,听上去欲盖弥彰。   坐对面的夏歆一脸了然地摇了摇头,阴阳怪气儿吐槽一句:“兵贵神速啊。”   正说着话。   另外的声音由远及近。   似乎是好几个人你来我往的交谈,有男有女。   很快进了贵宾厅的门。   是节目的另外几位嘉宾。   陈笙、方凡舒、许维扬还有邓柔清。   进门之后短暂招呼后。   夏歆随便找了个话题:“你们刚聊什么呢聊那么欢,我在这儿都听见笑了。”   陈笙把外衣放在位子上,顿了下回答:“噢,我们刚在聊说其他恋爱节目有嘉宾没两期就发展超多,听说还有被拍到背着其他嘉宾打kiss。”   “哦。”夏歆余光瞟过薛思婉,笑得暧昧,“是吗?”   薛思婉别开眼装没听见,却在其他人笑闹起来之后,听到身边人漫不经心地笑问:“你慌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本章随机一百个红包~   感谢在2022-10-01 23:57:37~2022-10-02 23:5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靳译肯靳译肯 10瓶;不会作诗的林黛玉 9瓶;梦秋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待在原地,等我过来找你”   人一多起来, 你一言我一语,时间也过得快起来。   不多一会儿,众人就有序登机。   薛思婉也是上了飞机才知道, 这次节目组订的这一趟航班, 头等舱一共只有八个座位。   节目组目前来了七位嘉宾,几乎将整个头等舱包圆。   众人各自落座以后 ,不约而同全看向了空着的位置。   四号男嘉宾要进组的消息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 在想会不会在飞机上, 就提前见到了男四。   本次飞行的机票全由节目组代为购买,所以座位上也是被特意安排的。   薛思婉的位子在右侧靠窗位,左手边是陈笙, 一个过道外,梁亦辞跟夏歆并排。   前面的两个位子分别是邓柔清跟方凡舒, 还有一个人坐着,旁边位置空着的许维扬。   大家预想中的男四没来, 进来的倒是位熟人。   ——节目组总导演。   人导演不单来了, 还亲自扛了台摄影机,落座的时候特意强调:“不用管我啊,你们聊你们的就行,当我不存在。”   薛思婉一抬头就看到黑洞洞的镜头对着自己。   又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一遍,谨言慎行。   因为整个头等舱都是节目组的人, 不存在打扰到其他旅客的问题, 飞机起飞后,众人也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许维扬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导演举着摄像机拍了半天, 谁都拍到了, 就是没有拍到他, 许维扬兀自摇了摇头, 抬手拍下导演肩膀:“导演啊,您是不是忘了这节目还有一嘉宾呢?”   导演正全神贯注在拍陈笙跟方凡舒隔着椅背聊天,镜头无意中捕捉到一东一西两侧窗边,相隔距离最遥远,从始至终默不出声的男女毫无预兆地遥相对望。   只是一眼,很轻缓的一眼,大概停留半秒钟。   梁亦辞微一停顿,旋即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薛思婉侧边刘海垂落,她抬手轻捋一下,也跟着顺势收回眼。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不过仅仅是这来加起来不到两秒钟的对视,还是让导演十分惊喜。   如果说第一期录制的时候他只是怀疑,那现在,他有点相信网络上那些说他们两个过去有故事的声音。   他导过的恋综林林总总不下五部,梁亦辞跟薛思婉所有不经意的互动,都让他觉得,比过去精心设计的桥段不知道要有意思多少。   导演正在激动中。   所以许维扬说那句“导演,您是不忘了这节目还有一嘉宾”的话时候也没认真在听。   等到完美记录下来刚刚那个镜头的时候话音已经落地,导演随口来了句:“啊你说四号男嘉宾啊,我们多少得制造一点神秘感,他当然不可能跟咱们坐一趟航班了。”   许维扬那句话明显是在提醒导演忘了拍他。   谁知道导演心思不在这儿,给回了这么一句,也是说完才反应过来,绷不住笑了。   嘉宾们也跟着笑。   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转瞬即过。   飞机降落在北京大兴机场的时候,已经凌晨十二点钟。   /   这几天已经接近六月份,初夏时节。   北京长而闷热的夏天往年都在这时初露锋芒,今年大概是因为前两天还在暴雨连天,一下飞机,午夜的夏风吹过来,还有些意料之外的凉。   薛思婉拢了拢身上这件薄薄的冰丝针织罩衫。   风吹过细密的丝线,宽松的罩衫大片大片贴在她的皮肤上,冰冰凉凉的。   明明她是在场唯一穿了长袖的,却成了所有人里边最冷的一个。   刚下飞机拿拉着行李出了机场大厅,人还没站稳,路边就次第开过来四辆黑色六座商务车。   连带着编导摄像,几辆商务车上下来节目组那一伙人。   看样子是提前过来做了布置。   各个方位都被安排了机位,导演也终于不用一大把年纪还苦哈哈抗着台大家伙一路跟拍。   所有人各司其职布置好拍摄现场以后,嘉宾们被请到镜头正前方。   隐形MC陈笙第一个开口问:“这么大架势,咱们这是什么安排啊?”   黑夜中。   监视器前,宗珊拿着收音麦布置任务:“上一期因为天气原因,旅行没有正式开始。今天我宣布,‘热恋二十一天’上半部,梦幻‘私奔’之旅马上开始,请嘉宾派代表来领一下任务卡。”   陈笙在这里年纪最大资历最高,又是主持人出身,其他人默认他为嘉宾代表。   任务卡领到之后,众人围到一起,听着陈笙口条清晰地念道:“亲爱的各位嘉宾,属于各位的梦幻‘私奔’之旅马上开启,旅途为期四天三夜,目的地暂时保密,旅途的交通工具是火车,票已经购置好,在上车之前,我们需要玩一个小游戏,来决定每位嘉宾得到的车票位置。”   “下面请各位嘉宾拿出我们的Banana全球首部8亿像素超级柔光拍照手机,打开我们节目专属的热恋APP,APP里有一个投票小程序,一共1-7七个号码,每个号码对应每位嘉宾,接下来我们会问大家五个问题,大家听到问题在小程序里面选定你想选的嘉宾即可。”   任务卡读完,所有人纷纷掏出节目组配置的手机。   镜头后,宗珊的声音传过来:“各位,准备好了吗?”   很快收到肯定的回应。   宗珊拿出另外一张卡片:“提示一下,答题的过程中请勿交谈、偷看其他人卡片、给其他人看自己的答案,违规嘉宾将会被安排进末等车厢。”   “那么,现在是第一个问题。请问各位嘉宾,如果被困在暴雪夜里没有取暖设备的空房间里,可以选择在场任何一位嘉宾陪伴,你会选择谁。”   “五秒钟答题时间,五、四、三、二、一。”   短暂的五秒钟里。   薛思婉无数的思绪飞散。   暴雪夜,没有取暖设备的房间。   她不是没有遇到过。   她在宜大老校区的宿舍,北方人很难适应南方没有暖气的冬天,老校区的宿舍又没有空调。   他不告而别以后的每个冬夜,天寒地冻,潮湿的冷感渗透进她四肢百骸。   有一天晚上梦见梁亦辞没走,湿冷的夜他严丝合缝地抱着她,体温灼热得像是点燃的火炉,几乎烫伤她的皮肤。   选答案的时候她暗自闷在角落里,小心地扫过周围除了摄制组没任何一个人看她的时候,才快速选了个“5”号。   编号的问题刚刚宗珊也解释过,1号方凡舒,2号夏歆,3号是薛思婉本人,4号是夏歆,再往后排就是男嘉宾,排5号的刚好是梁亦辞,6号陈笙,7号许维扬。   薛思婉选过5号之后就按灭手机屏幕,装作毫不在意地看旁边。   没有注意到在她看旁边的时候,有另外一道视线投过来,很快又收回眼,在手机上随手按了答案。   这第一个问题,关于暴雪夜选择和谁共处的问题,梁亦辞最后选择的答案是7号许维扬。   很久以后跟人坐在一起看这节目的录像的时候。   梁亦辞被问起来为什么这个问题没选薛思婉,他笑笑,声淡如水:“我一个人冷,就够了。”   ……   五秒钟的时间结束。   宗珊念出下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末日危机,可以到超市抢购货品,你会选择谁同行?”   “五、四、三、二、一,答题时间结束。”   薛思婉想也没想,按了5号键。   她是见识过他到超市买东西,出来的时候拎几十斤的东西如履平地的,带他没有错。   梁亦辞按了3号。   “第三个问题,吃一顿法式大餐要带个同伴,你会选择在场的哪位?”   薛思婉选了5号,抬眼的时候梁亦辞刚好收回眼,想也没想按了3号。   “第四个问题,如果是在少年时代,在校园里见到在场哪位,第一印象有最多好感?”   答案还是同样。   第五个问题是最想跟谁一起去游乐场玩刺激项目。   薛思婉避着所有人,依旧选了5号,怕高是梁亦辞唯一死穴,上一次一起玩海盗船他一脸不屑地上去,下船的时候拉着她,她手都被他掐得发红。   ……   所有人的问题都回答完毕。   除了第一个问题的时候梁亦辞按了7号许维扬,其余所有的问题,他们都是选择对方。   除此之外,其他嘉宾选他们的时候也不少。   所以结果刚一统计完毕交到宗珊手上,宗珊饶是有心理准备,看着断层数据,人还是忍不住愣了一愣。   不过宗珊很快收起神情,对着收音麦开口:“现在统计结果已经到了我手上,我们按照被选择次数,来安排座位。”   “首先是,最后一名,被选择次数最少的——7号许维扬,获得末等车票。”   许维扬在一边摇着头叹气,说上个恋爱节目不受嘉宾待见还要被节目组安排末等车票,真是世风日下啊!   直到宗珊再次开口:“下一位我们来公布被选择次数最多的嘉宾——恭喜5号,梁亦辞!辞哥这边也是末等车票一张哈。”   “鉴于辞哥得票最高,节目组认定辞哥是各位嘉宾心目中最可靠的嘉宾,所以需要增加难度哦。”   其他人的票数没什么悬念。   薛思婉得了个票数第二多,没想到被安排了一等座。   所有人都被安排完之后,依照节目组的要求,每个嘉宾被分发眼罩蒙上眼,后面人手搭前面人肩膀,由黑衣人领着依次上车。   陷入眼罩漆黑世界中,薛思婉跟着前面得票第三的夏歆慢吞吞往前走,突然听见宗珊补充了一句:“本期规则,嘉宾需要在火车中穿过有重重阻拦的车厢,寻找到另外的异性嘉宾即刻自愿结组,没有找到或不远结组的嘉宾将会落单。”   “以及,得票最高的辞哥和婉婉,由于是所有人中互选率最高的,将会被安排到相隔最远的距离。”   侧颈上覆着男人干燥温热的手掌,薛思婉被黑衣人拉走上车之前,听见身后人凑在自己耳边说:“待在原地,等我过来找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2 23:56:56~2022-10-03 23:5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9514436 2个;77k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株式布丁 34瓶;柏林少女 20瓶;淮风迟辞、77kki、今天气了霉 5瓶;爱哭的小鲨鱼、杰子 2瓶;Yoghurt、哈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你等到了”   丝质眼罩牢牢戴在脸上, 世界陷入比黑夜更深的黑暗。   悉悉索索之中,薛思婉隐约感觉到,所有人被带上不同的车。   目的地相同, 北京西站。   商务车开始行驶, 几分钟的路程以后,终于有人摘去了薛思婉的眼罩。   她睁开眼,视线有点模糊, 缓一缓才看清车上的人。   驾驶座上节目组配备的司机, 车厢里唯一脸生的人。其他人分别是前排副驾驶上,她的跟拍摄影,正举着摄影机对着她。   右手边一个窄窄过道外, 宗珊面向她的方向坐着。   后视镜里还能看见周小檬坐在车后排,弓着腰躲镜头。   宗珊看一眼镜头方向:“刚那么安静, 还以为你睡着了。”   薛思婉揉揉眼睛,带着眼妆长时间戴眼罩让她的眼睛略感不适。   “差一点, ”她温和笑笑, 看看镜头,又看宗珊,“珊珊帮我看下假睫毛还好吗?”   宗珊扫过一眼:“好着呢,放心吧还是跟平常一样美,果然美女都很在意形象嘛。”   薛思婉闻言, 抬手在脖颈前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小声说:“不在意要被我经纪人追杀。”   后座的周小檬秒懂,笑起来, 宗珊也跟着忍俊不禁。   车子开过路口环岛, 宗珊掏出小笔记本翻了翻, 提醒道:“距离上期录制时间差太久了, 我得提醒你一下啊,你是有单线任务的,不过你上次做得很好,我们吴导都表扬了,今晚再收到三段男嘉宾语音任务就结束了。”   被宗珊这样一提起,薛思婉才想起来她还有个单线任务。   上次大家都不熟悉,她搞一点点小动作侥幸拿到三条语音……这次,太为难她了。   似乎是看到薛思婉无措的眼神一闪即逝,宗珊补充道:“别慌,今天还有四号男嘉宾,火车到第一站大概八个小时,这八个小时中四号男嘉宾随时有可能出现哦。”   四个人,拿到三条语音,四分之三总要比百分百简单点儿。   听宗珊这么说,薛思婉刚想松一口气。   未料接着就听对方又说:“不好意思刚记错了。友情提示,你的任务是收到所有男嘉宾的语音。”   薛思婉刚要松下觉得那口气,又一下子提回了嗓子。   “……”   /   从大兴机场到北京西站的后半段车程,薛思婉一面跟宗珊时不时聊上两句天,一面在心里暗暗琢磨怎么完成这个要命的单线任务。   心里被这些事占据着,倒是难得没再全被薛思典的事烦扰。   到西站前,薛思婉被重新蒙上眼罩。   从下车到进站再到安检上车,整个过程都是周小檬宗珊她们拉着她,并且严格执行全程不许交流的规则。   一通忙碌下来,火车发动机颤动着开启,沿着铁轨一丝不苟前行时,她终于听见了广播里导演的语音指示:“热恋二十一天的嘉宾,现在各位可以摘下眼罩去寻找有意愿同行的异性嘉宾了。”   “再播放一遍。热恋二十一天的各位嘉宾,现在各位可以摘下眼罩去寻找有意愿同行的异性嘉宾了。找到对方并且自愿结组的两位异性嘉宾可以在今日的旅程中获得一次共进早餐的机会。”   “粉红色桃心是我们节目的专属标志,身上有粉红色桃心标志的旅客是本节目NPC,嘉宾可询问NPC完成NPC任务可任选一位嘉宾,得到ta的位置信息,获得的一次给他发送信息的机会。”   薛思婉再一次摘下眼罩,她的位置是本次列车最高级的单人车厢。   挣钱发两位摄像老师,两个机位。   她从刚刚坐着的大床上站起身,走到车厢的门口。   门口站两位穿整套黑色西装的黑衣人,卸妆一位上衣前襟贴了一个大大的粉红桃心贴纸,看上去应该就是,刚刚导演在,广播中所说的NPC。   薛思婉看一眼镜头的方向,迟疑一下,旋即还是选择去打开门。   手指拧上门把,沁凉的金属触感渡来,她拧了拧,没打开。第二遍还是没打开。   薛思婉试探着抬手敲了敲,房门上半边的玻璃窗。   门口黑衣人NPC的注意力很快被她吸引,薛思婉问:“大哥,请问我的房门为什么打不开?”   黑衣人一板一眼地说:“完成我的任务,获得开门权限。”   如果她现在自己打不开门,那意味着,过一会儿……他找过来,同样打不开她的门。   所以薛思婉当即问:“任务是什么?”   黑衣人:“跟我连续猜拳赢十次。”   “……”   完全是拼运气。   薛思婉扯扯袖子:“开始吧。”   第一轮猜拳输在第三盘。   第二轮猜拳输在第五盘。   第三轮猜拳干脆从第一下就输掉。   ……   第十八轮猜拳薛思婉手都开始发酸,摄影老师打电话给宗珊问这段能不能直接后期剪辑,他感觉薛思婉这辈子也不可能猜拳赢十次了。   第二十五轮。   薛思婉最后一盘赢下以后,包厢的房门终于被打开。   黑衣人NPC大哥一边拿着钥匙开门一边说:“完成新的任务可以获得其他异性嘉宾位置信息或者获得给其他异性嘉宾发送信息的机会一次。”   薛思婉揉着发酸的小臂,开口问道:“新的任务还是猜拳吗?”   黑衣人也揉胳膊:“新的任务,给你手机通讯录里排在第一位的人打电话。”   手机通讯录里排在第一位的人。   ……   那个电话是打不通的。   至少在他刚走的那几年,她一次也没有打通。   薛思婉向来最会避重就轻,避而不谈。   思及此,她只是说:“还有其他的任务吗?”   艺人们常常有很多避讳的事情,黑衣人只当她不想暴露隐私,换了个任务:“五秒钟之内讲一个笑话把周围所有人都逗笑。”   他说完这个任务就开始计时,54321。   时间越紧迫的时候,很多事情越容易想不起来,还好在黑衣人数到一的时候薛思婉的记忆突然回笼:“有记者去采访南极的100只企鹅,问他们的每日作息。第一只企鹅说吃饭、睡觉、打豆豆,第二只企鹅说吃饭、睡觉、打豆豆,第三只到第99只企鹅都说吃饭、睡觉、打豆豆。”   “直到记者采访到第100只企鹅,他说吃饭睡觉。记者问,你为什么不打豆豆了?”   “第100只企鹅说,他妈的,我就是豆豆。”   ……   她讲话的时候语调轻柔,速度平缓且慢吞吞,一本正经地说到“他妈的”时候,所有人都笑疯了。   成功通过任务,黑衣人问她:“你想获得线索,还是获得发信息的机会?”   获得位置线索,还是发信息的机会。   薛思婉想说线索,想过去找他。开口之前,耳边突然又响起在机场门外,所有人都被蒙着眼准备上车之前,梁亦辞在她耳边说的话。   他说待在原地,等我过来找你。   她抬眼迟疑了一瞬,还是开口说选择发信息的机会。   刚刚在商务车上被没收的手机,又被摄像老师递过来,薛思婉对着镜头,“那我选择,给梁亦辞发信息。”   节目组的游戏规则繁多,不允许嘉宾发送有关位置信息的任何内容。   薛思婉拿着手机响了好久才艰难的在梁亦辞的对话框里,打出来两个字。   【等你。】   打完又觉得不对,坐在床边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纠结了好久。   最后才把心一横,发了一条。   【阿辞,我在等你。】   ……   /   信息发送之后。   薛思婉决定留在包厢这边等。   黑衣人告诉过她可以呆在包厢里的床上,薛思婉应下来,人却没有动,还是跟他们一起站在包厢的门口边。   墙上的挂钟在时针指到三的时候冷冷地敲响。   凌晨三点钟。   所有人昏昏欲睡。   薛思婉的包厢迎来了第一位寻找过来的旅客。   夏歆走过来的时候伸手抬起薛思婉因为困倦而垂下的下颌。   揶揄道:“这么晚还在这站着?真在这干等呢?”   薛思婉从困倦中瞪大了眼。   夏歆摆摆手:“你别这样看我,我都听见了。”   说完还十分严谨地回头冲摄像老师说:“秘密,这段掐掉啊老师,你们后期的时候我会来审片子的。”   夏歆们家旗下有家子品牌是节目这次的投资商之一,她这话摄影老师莫敢不从,忙点头说放心。   夏歆嘱咐完才继续刚刚的话题:“诶呀,有男人主动来找就是好,这破节目出的题多刁钻啊,我一路走到这儿人都累傻了。”   对此,薛思婉深以为然,跟着点头附和道:“是挺刁钻的,猜拳连续赢十盘,五秒钟内讲一个笑话逗笑所有人……”   “……我当你遇到什么刁钻问题了,就这么点小儿科,”夏歆指了指她来时候的方向,“我刚来的时候遇见梁亦辞三回,你一直没看到他在那边做了一百个俯卧撑,被迫给一整个车厢所有人推销瓜子,最后一回见他的时候他正在那边挑战跟20个俄罗斯人掰手腕。”   “……”   这些话说完之后,夏歆又跟薛思婉闲聊了半天,可惜后者什么都没听下去,满脑子全是刚刚那段话。   她倚在房间门口,双腿双脚发麻发酸。   凌晨五点钟的时候。   火车响起车组的广播,柔和的女声一丝不苟:“尊敬的旅客您好,您当前乘坐的是k389号国际列车,由始发地北京到蒙古阿联浩特,行车全长八小时。”   薛思婉在混混沌沌中,被这道声音提起神。   东方鱼肚白,黎明的第一缕光从车厢走廊的窗子照进来,侧边纯白色的窗帘被晨风吹卷,痒痒抚过她的面颊。   她一回头,看到现在黑夜与黎明交界,世界第一缕晨曦中的男人。   他风尘仆仆,额角细汗涔涔。   他像是跋山涉水远渡重洋耗尽力气而来。   却依旧装得举重若轻。   他笑了下。   她也跟着笑。   后来听见他说。   “你等到了。”   作者有话说:   算是过渡一下,预告明晚高甜。   感谢在2022-10-03 23:55:55~2022-10-04 23:5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是心思多 2个;株式布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an 20瓶;sphy、晶晶、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要结组吗,跟我”   不远处的摄影机, 镜头取景框将这一场景完整记录。   凌晨五点钟。   跨越十几节车厢的重逢,跟莫名的感动。   镜头里长空见明,窗帘沾上残余夜色, 薛思婉站着说不出话。   两秒钟后, 梁亦辞抢先开口:“那,这位女嘉宾。”   “要结组吗。”   “跟我。”   时间在这一秒钟短暂地静止,一秒钟过后, 薛思婉咬着下唇点点头。   从一开始的抗拒, 到后来的默许,再到现在能够这样面对面着点头。   薛思婉答应下来的时刻在想,她的底线总在为他一点点拉低。   列车不知有没有开出国境。   梁亦辞上前两步, 窗缝洇进来初夏的晨风,吹起他敞开的运动外套, 跟只露一节的,劲瘦有力的小臂。   他大概不觉冷。   迎着风走过来, 在她身前投下大片大片阴影。   “饿不饿?”将距离缩短到一步之间, 梁亦辞开口问薛思婉。   薛思婉的困倦被打消,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当即就觉得很饿。   她昨天一直在烦心薛思典的事情,一整天几乎水米未进, 晚上的时候刚想吃块半熟芝士充饥, 还被人给…半道截胡。   所以听到对方问她饿不饿,当即就脱口而出:“我想喝热牛奶。”   “不行, ”这要求很快就被驳回, “你不是空腹喝牛奶胃疼么。”   “那我想吃豆腐脑, 要咸的。”   “走吧。”   “去哪?”   “不是要吃豆腐脑么。”   “只是说说, 火车上哪来的豆腐脑……”   梁亦辞抢先提步:“没有我也给你变出来。”   薛思婉没有想到真的在这趟国际列车上吃到了豆腐脑。   北方口味的,要放酱油跟虾皮的豆腐脑。   大学的时候跨越半个中国远住沪市,每回想家的时候,她都会特意起一个大早,到居民区早餐摊子里吃上一碗。   每一口都装满了思乡之情。   旁边好几台黑洞洞的镜头架着,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从各个角落记录进到摄像机里。   所以吃饭的时候他们只偶尔说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其余时间都在慢吞吞地埋头吃饭。   一顿早餐结束,持续数个小时的黑夜也结束。   天地之间,天光大亮。   薛思婉抬手,捂着唇,浅浅打了个呵欠。眼下的青黑在清晨的阳光下一览无余。   她的疲惫和困倦几乎写在脸上。   她的情况被坐在对面皮质座椅上的男人不动声色地看尽。   她撤开手重新看向梁亦辞的时候,他在看她,视线不咸不淡放在她身上,连一点儿要移开的意思也没有。   薛思婉被他看得有点儿不自在,正要闪避开,对方挑下眉,淡声开口:“困了?”   一贯不习惯别人的关心,她下意识想摇头,又想到她刚刚才打过呵欠,开口的时候改了口:“有一点。”   有乘务推着餐车过来送饮料,梁亦辞把刚被端上来的柳橙汁推到薛思婉面前,长指在桌上一下一下轻叩,看上去漫不经心。   昨晚的任务忙了一整夜,整个节目组都没睡,他一路上遇到所有人,都精神奕奕。她倒是从刚在机场遇上的时候,疲倦就写在脸上。   他想起前天晚上满天繁星,她睡着以后轻浅而匀称的呼吸。   顿了顿,梁亦辞随口问:“前天晚上不是挺早就睡了。”   薛思婉当然知道他说得是哪一晚。   出发前那晚。   她接到他的电话,他们在电话里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后来她说她要睡了。   一直到睡着,都没挂断电话。   他现在问起她那天晚上不是睡得挺早。   听上去是无心发问,可是薛思婉莫名就觉得心里发虚。   他以为她睡了。   但她半夜还接到乔衡的电话。   后来还下楼,还见到薛思典,连夜从家里落荒而逃。   在他以为她睡了的时间里,她悄无声息做了好多的事。   思绪瞬间流窜。   她被拉回来,是因为梁亦辞长指在她眼前不经心地轻晃了晃。   抬眼看过去的时候他懒散地往沙发一靠:“想什么呢。”   薛思婉开口的时候,脑海里刚刚的记忆被主动摒除,她本能略过他不知道的那些事,只是说:“嗯…只是总是觉得睡不够,大概是夏天来了,容易乏。”   气氛有一秒钟陷入困局。   一秒钟的沉默里,薛思婉大脑飞速运转,无数次在想是不是应该讲实话。   她的身份证落在乔衡那边,乔衡把身份证送过来还给她,不是什么大事,光明正大,没有见不得人。   再次开口之前。   感受到男人探寻的目光,看着他张口说是吗,怎么感觉你好像有心事。   薛思婉顿住,回过神来,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一定要解释的立场。   况且薛思典的事情,她不想讲。已经添麻烦到乔衡那边了,她不想更多人因为她的事情烦扰。   也不想她家里的那些事情直直白白摊在他眼前。   所以他这样问,她也只是摇头说真的没事。   然后就是短暂的沉默。   她闷头喝饮料,余光好像瞥见他侧目在看车窗外。   再然后。   他们看着乘务收拾掉桌上的盘子,安静坐了半天,梁亦辞终于开口:“去其他车厢转转?”   薛思婉点头:“好啊。”   她从上车以后一直在自己那间包厢里待着,现在也仅仅是走到附近的餐车,连其他车厢的影子都没有见过。   所以很快就答应了对方的提议。   /   薛思婉跟梁亦辞吃完早饭从餐车出发,往车尾方向去转。   中途遇见不少人。   导演组的工作人员,其他嘉宾陈笙、方凡舒他们。   双方碰面的时候都有闲聊几句。   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没有遇见过四号男嘉宾,后来遇见的所有人都在跟他们讲,说他们刚刚在另一车厢见到了新来的四号男嘉宾。   听说好像不是圈内人,没人认识。   不过所有人的评价都是,人超帅,最重要的是气质贼好。   薛思婉这会儿连她那个单线任务都抛诸脑后,更没把四号男嘉宾的事情放在心上。   她跟着梁亦辞继续往他过来的方向走。   一路上除去导演组和其他嘉宾,还遇见了几位他做过任务的黑衣人NPC。   到八号车厢的时候,他们两个被一个穿一身黑衣,胸口有小桃心贴纸的黑衣人拦住。   薛思婉的脚步顿住,抬眼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是个眉眼深邃的外国人,仔细看长相大约是俄罗斯人。   她正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眼前的黑衣俄罗斯人已经开口,向着梁亦辞,流利地说一连串话。   用她听不懂的语言。   对方说话的时候先是侧头看了她两眼,说了几句,又试探着抬手拍了拍梁亦辞右边的手臂。   梁亦辞慢条斯理用他们的语言回应过之后,俄罗斯人笑着离开。   对方走了以后。   薛思婉回头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转回头的时候,忍不住开口问:“原来你还会说俄语,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之前有个电影在那边取景,只能一点简单的交流。”   梁亦辞想到刚刚的俄罗斯人说他女朋友这么漂亮,难怪连做两百个俯卧撑也要过去找她。   另外一句是问他刚刚不小心抻到的手臂,现在感觉怎么样。   梁亦辞避重就轻,只是说:“寒暄两句。”   她也不多问,只是轻轻颔首。   “不好意思让一下。”   “来大家让一让。”   ……   说话之间不远处有乘务推着小推车穿越窄窄的过道走过来。   薛思婉注意力没在路上,不及闪避,发现的时候,小推车已经被推到了她半米之内。   眼见要撞上来,她本能反应是闭眼。   却未料在闭眼之前,被人从旁扯了一把,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男人长臂揽着,稳稳站住脚。   她想要开口道谢。   话音没出来,身边人已经收回手,浓眉轻皱,另一手按在右手臂间。   薛思婉的话到了嘴边被转变成:“怎么了?”   话音落地的时候,她突然反应过来,刚刚那个俄罗斯人说的那些话,还有试探着拍他手臂的动作。   大概他受了伤。   这伤又因为刚刚拉她那一把加重。   她忙凑近去,紧跟着又问:“要不要紧?我去找医生。”   梁亦辞说“不用”的同时,无人注意到他们的身后,有人寥落收回手。   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开口:“不用特地叫医生了,我来看看。”   声毕薛思婉跟梁亦辞看过去,见到乔衡,他穿一身便装,脚步停到梁亦辞跟前。   乔衡停下来的时候又补充了半句:“外套脱了,我看看。”   “用不着,”梁亦辞抬眼,只一瞬的讶异,很快被收敛,“我没什么问题。”   那边乔衡却已经上手扯他外套,难得语气不那么温和:“遵医嘱懂不懂?”   “……”   他们找了个无人的角落,乔衡给梁亦辞检查完,放下他短袖的袖口。   神情语气恢复往日平和:“还好只是拉伤,没有太大问题,最近注意不要再抻到。”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似的:“少逞能。”   话说完,不等梁亦辞说话,又看向薛思婉:“思婉,刚刚没事吧?”   薛思婉看到对方的时候,是有一些惊讶会在这里看到他,不过很快就想起来路上听到其他人说的四号男嘉宾“人很帅,最主要的是气质太绝了”那些话。   不难反应过来这节目的四号男嘉宾看样子就是乔衡。   上回电影节闭幕式之后在谢总家喝的那场酒,她以为所有人都很放松,没想到那种时候苏瑞还想着节目的事,那场酒喝完就迫不及待把乔衡挖上节目来。   听乔衡问她,她摇摇头说没事的。   刚说完,就见梁亦辞挑了下眉,突然插进另一个话题:“跟你说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这话是在问乔衡。   不知道说得是什么事。   乔衡说要再考虑考虑,后面就开始冷场。   三个人干干巴巴地站在一边,有人经过都要刻意远离他们之间尴尬的磁场。   好在节目组的其他嘉宾很快找过来,大部队重新集结,之后的一整天,全是热热闹闹的集体活动时间。   先是为了欢迎乔衡的加入,列车到达终点站阿联浩特的时候,所有人集体到当地一家有名的餐馆吃了一顿欢迎午餐。   午餐结束,乘坐了40分钟的大巴从阿联浩特到扎门乌德。   众人一起进驻到节目组为嘉宾在扎门乌德租下的小屋,这间小屋的情况不比沪市,这里的情况,如果用四个字形容,那可以说是百废待兴。   在节目组的要求之下,所有的嘉宾很快都加入了整理小屋的工作中,不过大家今天似乎格外兴奋,尽管是已经舟车劳顿将近15个小时,整理小屋的时候还是干劲十足,满是欢声笑语。   许维扬还从行李箱里摸出一个低音炮,放着躁动的音乐。   搞得小屋氛围像是迪厅。   冲破云天的喧嚣里,一直在客厅整理重物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卧室。   只有薛思婉在打扫的那间卧室。   单手插兜倚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她。   聒噪的重金属乐声里,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梁亦辞接过她手里的扫把,说薛思婉晚上出去玩,去不去。   她问:“去哪?”   他说:“就咱俩。”   /   夜晚如期降临。   大约是因为嘉宾们在此前已经赶路、干活忙碌了几乎一天一夜。   小屋收拾的差不多之后,节目组给所有嘉宾放了个小假。   九点钟天刚刚黑透的时候,薛思婉跟着梁亦辞从小屋后门偷偷溜出去。   这里是蒙古国的边境城市。   异国他乡,没有如影随形的摄影机,也没有任何一个认识他们的人。   他们不需要帽子,不需要口罩。   坦荡地,直接地,并排走在街上,两人隔着不到五公分的距离。   时而不小心拉远,时而无意靠近,衣料轻浅摩擦。   一步一行间,满心皆是安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4 23:57:08~2022-10-05 23:5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周京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晶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爱你一万年   晚间街道上, 五米一盏昏黄色街灯,他们走在灯影下,并着排。   听着路边时不时有当地的人经过, 语速很快地说着一连串他们一个字也听不懂的话。   明明是谁也不认识的异国他乡, 却莫名其妙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   晚风拂起薛思婉栗色百褶短裙的裙边,摩擦在她身侧年轻男人深色长裤上。   他们从马路进到热闹的步行街。   夜空包裹下的人间车水马龙,路边草原汉子指着旁边烧烤架, 热情地叫卖。   薛思婉一个字儿没听懂。只听见梁亦辞问她:“想不想吃, 我买。”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指着旁边那个烧烤架上,四仰八叉的成年烤全羊。   薛思婉突然就想起来很久以前的那一次, 她喝醉了酒钻到他怀里抱怨,说她真的不喜欢打工, 不喜欢做咖啡店店员,不喜欢服务别人, 说她现在的最大愿望, 是可以有钱到舍得进到咖啡店里买一杯十六块的焦糖玛奇朵。   那天晚上她酒还没醒,梁亦辞点了周围几条街所有咖啡,一大桌子不同口味的咖啡摆着,他就站在桌子前。   说你这姑娘挺二,只是一杯咖啡, 你要天上的星星爷也给你摘。   ……   薛思婉回过神。   她看一眼那只油滋滋的羊, 摇摇头。   “那么大一只羊,我十天也吃不完。”   他闻言漫不经心地掀掀眼, 过会儿又问她喝不喝马奶酒。   她点头。   然后他们后知后觉发现没钱。   梁亦辞翻遍身上, 只一个染了锈迹的zippo打火机, 跟脖子上的铂金链子。   薛思婉垂眼看了一眼, 钝钝发现,那是她大学时送他的唯一一件礼物,大话西游的联名打火机。   她说个“算了”的功夫,梁大少爷已经大手一挥随手把铂金链子解下来给人摊主递过去。   一根铂金链子换一酒囊马奶酒。   后面的路俩人你一口我一口,街灯光影变晕眩。   薛思婉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拉起,男人微凉指尖扣在她手背。   他拒绝掉她再喝一口的请求,说:“薛思婉,行啊你,酒量见长。”   薛思婉伸手去够。他把酒囊拿开,垂眼徐徐地睨她,好久,说:“听点儿话。嗯?”   她就莫名其妙不再想碰那酒。   蒙古的夜渐深。   这条长街不见尽头。   远处广场的背光处,荧荧一点光线,围着十数个人。   不消走近,就听见浑厚的歌声打那边传过来,吉他声涩涩,梁亦辞脚步顿住,抄手跟薛思婉说:“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薛思婉问:“要做什么?”   “等会就知道了。”   “……”   远处浑厚的歌声停止。   人群隐有散意,薛思婉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对方过去的方向。   周遭是摩肩接踵,一张又一张素未谋面的脸孔。   直到刚刚围着的人群退开一个空隙,她抬眼看过去,黑色运动外套衣襟开敞的年轻男人慵懒地坐在高脚凳上,侧边广场LED屏微弱的灯光映照着他的脸,他手里抱着一把半新不旧的木制吉他。   他靠近麦克风的一刻,音响里响起他轻缓的声音。   五米开拍外,所有人都听得见。   他说。   “薛思婉。”   “薛思婉,听到了吗。”   吉他琴弦被轻扫。   短暂的前奏结束,整条街道除了他们无人听懂的歌声响起。   “地球自转一次是一天,那是代表多想你一天   真善美的爱恋,没有极限,也没有缺陷   地球公转一次是一年,那是代表多爱你一年   恒久的地平线,和我的心,永不改变   爱你一万年,爱你经得起考验   飞越了时间的局限,拉近地域的平面   紧紧的相连,地球公转一次是一年   那是代表多爱你一年   恒久的地平线,和我的心,永不改变   爱你一万年,爱你经得起考验   飞越了时间的局限,拉近地域的平面   紧紧的相连,有了你的出现   占据了一切我的视线   爱你一万年,爱你经得起考验   飞越了时间的局限,拉近地域的平面   紧紧相连,爱你一万年,爱你经得起考验   飞越了时间的局限,拉近地域的平面   紧紧的相连……”   “爱你一万年。”   “爱你经得起考验。”   一首老歌。   刘德华的《爱你一万年》。   梁亦辞额前碎发被吹得纷乱。   夜风乍起。   最后一次指尖划过琴弦。   他看向她的眼睛在黑夜中无比明亮。   一切似梦似幻。   她开始分不清真假。   只是听见他喑哑着唱完的,是最后一句歌词。   “我爱你一万年”。   作者有话说:   二更   本章随机发一百个红包   感谢在2022-10-05 23:58:01~2022-10-06 01:3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Mi__tsy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哪儿该摸哪儿不该摸,你不知道么”   一曲终, 高脚凳上抱着吉他的人又换回蒙古小哥,夜空不知不觉染上大团大团翻涌的黑云,乌泱泱的。   薛思婉站在远处, 街边店铺投射的红色电子字符滚动在她松垮的针织罩衫上。   她无知无觉, 回不过神来。   梁亦辞站到她面前的时候打了个响指,垂眼看她,眼睫弥散暗影。   他噙着笑问一声:“听傻了?”   薛思婉回过神, 站在他身形阴影下, 又看一眼刚刚远处的方向,柔声开口问:“你怎么跟人家说,让他答应你唱歌的?”   梁亦辞想也没想:“语言不通, 还能怎么说,乱比划的。”   “……这也可以?”   “薛典典, 我怎么跟人家说,这事是重点么。”   “……”   接下来好像该谈起刚刚的歌。   可他俩在这种事上格外默契, 谁也没开这个口。   夜雨总来得急。   刚听到连着两声轰雷, 雨就刷啦啦,猝不及防地来。   俩人身无分文被浇一头,满街摊贩忙着收摊街上连一点儿落脚避雨的地方也找不出来。   梁亦辞拉起薛思婉就往回去的路跑。   顶着急骤的雨回到小屋楼下的时候两个人都淋得湿透了。   碎发贴在额角。   身上的衣服兜着雨,重重坠着身子。   这一条街看不见其他人,他们跑到租作小屋的三层别墅屋檐下, 梁亦辞抖着身上雨莫名笑起来。   薛思婉问他笑什么, 话说到一半自己也跟着笑。   别墅大门紧闭着,上了锁。   薛思婉翻遍口袋没找着钥匙, 他们终于停下傻气的笑。   梁亦辞摊手说他也没带, 雨滴顺着他额角滑下去, 留下一道好看的弧度。   触及她对此不信任的眼神, 他挑下眉:“不信你自己翻。”   鬼使神差地,薛思婉伸出手,向着他身上……长裤的口袋方向。   手刚触到腰下,湿答答的衣服,她后知后觉要收回手,却被人突然捉住。他偏下头来看她,了有意兴:“摸哪儿呢。”   薛思婉指尖堪堪才停在他长裤腰线间,他这么一问,好像她真的放在危险的地带。   指尖湿凉的触感好像莫名改换,变成灼烫的,坚硬的……危险的。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潮热着脸想收回手,面上还在勉力辩驳:“我……我哪儿也没碰着。”   “抓着你了,还说没碰。”梁亦辞凑近,似是而非,“哪儿能碰,哪儿不能碰,不知道么。”   他又开始逗她,浑劲儿上来就什么话都说。   薛思婉明知道他在逗她,还控制不住脸热,克制着自己不被他带跑。   闷闷着嘟囔:“你让我翻钥匙…你让的。”   “嚯,”梁亦辞答非所问,“薛典典你胆子大了。”   “我没有。”   他笑一声儿,倏然把她往身前一拉,“还说没有。”   薛思婉抬眼皱着眉看他。   潮热雨夜里,男人温热的气息投在她耳边,他声音带一点哑:“都敢摸男人腰了。”   /   与此同时。   同样被大雨杰在小屋外面的其他嘉宾。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躲到哪去了。”   “唉,你们谁看见他们是一起出去了,还是自己玩自己的去?”   “你是不是傻呀?我们所有人都大部队行动,就他们两个不知道哪去,那肯定是凑一起幽会去了呗。”   “……”   六个人走在一起,各自撑着伞,在大雨里,特意扬着声音,你言我一语地聊天。   所有人对这个地方都很陌生,初来乍到,他们出门没有敢逛太远。   更没想到出师不利,刚刚从连续一周下大到暴雨的沪市跑出来,没想到刚到蒙古,蒙古也开始下雨。   再走过一个拐角,就回到他们的小屋。   其他人都在讨论着晚饭结束后就开始不知所踪的薛思婉跟梁亦辞的去向。   乔衡单独一个走在前头,其他人七嘴八舌,听见他心烦意燥。刚转过弯,看往小屋的方向,只是一眼就看到小屋屋檐下,浑身透湿着站在一起的两道身影。   他当然没有听见那边梁亦辞说要不换个地方摸。   他只是看见远处身形纤瘦的姑娘从男人手里抽回手,他以为她要转身走开的时候。   她突然踮起脚,勾着梁亦辞的后颈吻上去。   瓢泼大雨,电闪雷鸣。   他们在疯狂接吻。   乔衡不受控地皱下眉。   能听见身后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只是停顿了一瞬间,很快就转身,重新转过刚刚的拐角,迎面撞上正欲转弯的其他人。   他又恢复成往常一样温文尔雅的模样,跟其他人说,总觉得今晚不够尽兴,他请大家出去再喝一场酒。   所有人兴高采烈转身往远离小屋的方向走。   乔衡悄然回头又看一眼痴缠的人。   许维扬问衡哥你看什么呢。   乔衡突然释然着笑一声,说没有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6 01:32:48~2022-10-06 23:5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株式布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芳不吃香菜 18瓶;风之边境、rl 8瓶;为阿纯say情话 5瓶;小点点 4瓶;杰子 2瓶;NICHENG、晶晶、羁.、赵丽颖平平安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你还不长记性是不是”   夜深, 喝酒的人回来,接吻的人分开,雨也歇了。   梁亦辞新换的黑色短袖被头上滴下来的水沾湿, 衣服完整的黑色里, 细看藏着一滴又一滴更深的黑色。   他长指抓着毛巾擦着半湿的碎发从浴室出来。   小屋的房间分配俩人一间,他刚出来,同住的许维扬就指着他手机放手机的柜子, 挑着眉笑问:“辞哥, 你洗个澡的功夫电话一直响。”   “你这是招惹哪家妹子了,一会儿不见如隔三秋啊。”   梁亦辞擦头发的手顿一下,没说话, 顺着对方指着的方向走过去。   一按开屏幕,入眼是十一通未接来电记录。   林穆打了十通, 中间有一个是薛思婉打的。   许维扬还在旁边扯犊子:“不过我不小心看了眼哈,备注叫‘典典’什么姑娘叫这么爷们名啊, 哥你不是有断袖之癖吧?”   梁亦辞瞥他一眼, 唇浅淡地勾一下,骂道:“少扯淡。”   说完又看眼未接来电记录,给薛思婉回拨了电话。   听筒里彩铃响起,梁亦辞从行李箱里摸出包烟,又把被淋湿刚晾干的打火机一把捞上往外走。   单手开了烟盒, 咬一根烟, 生锈的打火机还能用,“啪嗒”一声开了盖子, 蓝色火焰蔓上烟尾的时候, 彩铃声被打断。   换上的是年轻女人柔和而轻缓的声线。   “…阿辞, 怎么了?”她似乎在刻意压低声线, 小声说。   梁亦辞吸一口烟,烟雾失散。他问:“刚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另一头很轻地“嗯”一声,接着小声问:“在干什么?”   “刚洗完澡,出来抽根烟。”梁亦辞靠到二楼小露台前,手掸在被雨水沾湿的栏杆上也并未在意,在看远方,低着声音,“你呢,在干什么。”   “我也刚刚洗完澡,在跟夏夏讲话。”   “这就叫上夏夏了,”梁亦辞咬着烟笑一声,差点儿被呛到,“前两天不是挺不对付么。”   薛思婉也笑起来。   好像她跟夏歆刚见面的时候是还挺不对付。   不过,她辩解说:“因为有的人,嗯…太祸水了呀。”   “不过现在好了,现在夏夏说我们这个叫相见恨晚。”   远处还在下雨,乌蒙蒙的云罩着,雷鸣电闪。   雨势遥遥照过来,近处也卷起风,颇有山雨欲来的架势。   “是吗,”梁亦辞若有所思,“那我们这,各自回房间不到三十分钟你电话就打过来,叫什么呢。”   “……叫手滑,我按错了。”   “我看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莫名觉得许维扬调侃的话贴切,特意拿来逗她。   电话那头的人躲在洗手间语塞:“你什么时候这么……”   “思婉,”话音突然被男人打断,他吸一口气,低哑着声轻问,“想我了啊?”   通话陷入短暂的沉默。   想你啊。   很想很想你。   ……   薛思婉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结结巴巴说了两个“我……”陡然转了个弯说:“我、我要睡觉了。”   梁亦辞心领神会,“要睡了啊,行,睡吧。”   “那我挂了。”   “挂吧。”   ……   听筒里没了声音。   不多时,电话挂断的震动音传来。   梁亦辞从耳边拿下手机,视线在通话结束的画面停了又停。   走廊的廊灯被“啪嗒”按开的时候,他收回眼,注意到从走廊另一边走过来的年轻男人。   对方穿一身藏青色长袖睡衣,戴金丝眼镜。   十年如一日的温文尔雅。   乔衡走过来的时候自然而然站到梁亦辞旁边。   他看到后者手搭在微锈的栏杆上,视线触及铁栏杆滴落的雨水,乔衡从睡衣口袋里掏出包纸巾,不疾不徐地擦干净,方才学着梁亦辞的样子也将小臂搭上去。   在此同时,他仿若不经意地问一句:“这么晚了,还躲在这里给谁打电话。”   梁亦辞视线从暴雨初歇的远处撤回,落到乔衡身上,从手打量到面容。   视线落到对方金丝眼镜后面温和的双眼,他的话音听不出语气:“你不是都猜到了么。”   “果然呢,”乔衡很低地苦笑一声,“这么快就和好了。”   过去的八年,对他,对思婉,对乔衡。   复杂难捱,像一段遗失缺页纷乱的乐谱,理不清晰。   他不想跟乔衡谈这个问题,掏出烟盒递了根给乔衡,“来一根?”   乔衡目光在烟盒的“兰州”俩字上一顿,接过烟:“这么多年,还抽兰州。”   “烟不就那么回事,”梁亦辞不以为意,“凑合抽。”   男人之间就这样。   站一起吞云吐雾的功夫,比说一百句都强。   一根烟被燃尽碾灭的时候,还是乔衡先开口:“那天你在思婉家楼下问我的事,我考虑好了。”   他是在说那天。   他撞见他送薛思婉回家那天。   梁亦辞没抬眼,视线掠过楼下马路上偶尔经过的轿车。   等对方话音落地,他才淡声说一句:“不是我想听的结果,就不用讲了。”   “你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难说话,”乔衡也低下头,顺着梁亦辞视线的方形看,“有几个人受得了你这脾气。”   “受不了的都走了,”梁亦辞似笑非笑,“我这人除了脾气不好之外,还有一个从不强求,去留随意。”   乔衡笑,不以为然,脱口而出:“那思婉呢?”   梁亦辞抬眼看过去,手上的烟很轻地一弹:“我们之间,就只有思婉了么。”   “梁亦辞就算不承认有什么关系,你是去留随意,是说走就走,你不强求,你清高,可是你对薛思婉不一样,你放不下也不忘掉,过了八年你也要回来找她。”   “承认吧,你爱她爱得要疯了。”   我也嫉妒得,要疯了。   “所以呢,”梁亦辞掀眼,“你要说什么。”   乔衡笑一声,金丝眼镜下眼睛染上淡红:“所以,我要说的是。”   “演出我会去的,排练我也会去,你要重拾旧梦继续玩你的音乐是么,我奉陪到底了。”   良久的沉默。   梁亦辞抬手,拍到对方肩膀之前,又收回。   只是说。   “行。”   “说话要算话。”   “当然,”乔衡推下眼镜,颔首,“我说到就会做到。还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说出来会比较好……”   乔衡的话音被打断。   是因为梁亦辞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   梁亦辞视线落到手机屏幕上,触及来电显示上面的“穆子”,才想起来林穆刚给他打了十个电话他没接到,也还没来得及回。   看样子像有事。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告诉林穆,林穆那个时候说得对,没有他们三个任何一个,都不是Ideal train。   梁亦辞冲他扬了下手机,接听之前淡声说:“阿穆的电话,正巧,这事应该告诉他。”   乔衡别开眼,说你先接电话。   电话被接起,林穆的声音在下一秒钟如期而至。   “辞哥,你现在节目在录吗?”   “没有,怎么了?”梁亦辞视线掠过乔衡,继续说道,“跟你说个好事。阿衡答应回来了。”   他总是言简意赅。   不过即便说得这样明确直白,林穆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是反应了下。   阿衡答应回来了。   这个意思,Ideal train要凑齐了。   林穆高兴。笑意却在重新触及手机里那张照片的时候僵住。   他拿开手机又看一遍那照片,眉宇间沟壑深深,突然觉得Ideal train可能这辈子再凑不齐了。   他没应梁亦辞刚才的话。   “出大问题了,”开口的时候语气不受控地发急,“你现在方不方便说话?”   “我跟阿衡一起。”   林穆在心里骂了声操,怎么还几把跟乔衡一起。   “涉及公司机密,你跟衡哥说一声儿,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我跟你细说。”   梁亦辞皱下眉,心预不详,应声说行。   他说完跟乔衡说公司那边有事,思及对方刚刚说了个开头的话,又补上半句“你刚刚要说的话,下回说。”   话毕颔下首,听着电话侧身从旁过去。   乔衡看着远去的背影,一声“等等”没出口。   他想说他要放弃薛思婉了,想说他不会再成为妨碍他们的那一个,想说他以后都只会把薛思婉当成他最好兄弟的女朋友。   这些话也一并被按下。   没能出口。   ……   重新从别墅外围廊道返回三楼的房间,路过陈笙跟乔衡住那间卧室的时候梁亦辞听见许维扬跑过去跟陈笙闲聊。   他住的那个房间现在没人,梁亦辞干脆进去把门一关,问林穆出什么事了。   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的林穆语气沉重:“一他妈破事,我说之前你做好心理准备。”   “……”   梁亦辞沉眉,声线也跟着发沉,能让林穆这么上心的,他脱口问:“梁弥声出事了?”   林穆把心一横:“薛思婉出事了。”   “什么。”   “你们俩那CP不是炒得正兴吗,有狗仔蹲不到你就去蹲思婉。然后……然后就拍到她跟乔衡抱在一起。”   窗外骤雨卷土重来。   一道轰雷。   梁亦辞声和在雷声中,沉得听不出语气:“你在胡说他妈什么。”   林穆也急了。   “兄弟什么时候他妈骗过你。”   “薛思婉,在她家楼下,跟乔衡抱在一起,就是你们这次录制出发前那天半夜。”   “消息还没发出去,狗仔那边准备找张岚要钱了,我认识的人捅到我这边,照片我发你微信上,你自己看。”   林穆的话音停下。   就又是沉默。   梁亦辞再开口的时候,语调却异常平静:“狗仔的话你也信,打十几个电话来就为了说这逼事?我挂了。”   这一通是微信电话。   他拿开手机,想按挂断键,视线却不偏不倚,落到那张黑夜拍摄的相片里。   一男一女,熟悉的身形,一眼认得出的身形。   林穆火气旺得被他这态度一点就着,声音大得不开免提也听得见:“梁亦辞你他妈的醒醒吧。”   “老子最几把后悔的事就是劝你跟她在一起。”   “几次了?啊?几次了?这女的周旋在你跟乔衡中间,左右逢源,把你俩玩的团团转。”   “八年前你他妈家里出那么大事她在干什么,跟乔衡抱一起去了,过了八年了,又是这样,你还他妈不长记性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大糖配大刀   马上解释误会了   感谢在2022-10-06 23:57:34~2022-10-07 23:5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Mi__tsy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赵丽颖平平安安、-8fjhiaqj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这世界没薛思婉就不转了么”   “梁亦辞我看你他妈真是鬼迷心窍了你!”   “我以前看在大家都认识这么久, 朋友一场的份上我忍着!我不说!这次我真几把看不下去了!”   林穆似乎被梁亦辞的态度刺激到,当年的事他见证了全程,整个人都不受控地激动。   手机听筒的音量太大, 不放到耳边, 都能把每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梁亦辞手机屏幕还停在那张相片的放大画面。清晰的,刺眼的,一眼也不想再多看的画面。   他拇指触过去, 想关掉相片, 把这张相片从聊天记录里删除。   手机屏幕不知道为什么专门在他妈这个时候出毛病,先是长按按不出来,再是他手一颤按成了保存图片。   听筒里林穆还在吵嚷。   “我真就不明白了, 这个世界没她薛思婉就不转了是吗?”   “没他那几年不他妈也照样活着吗,不也照样过得好好的吗, 这世界谁没了谁不一样转?”   “她乐意跟乔衡搞来搞去就让她去啊!”   梁亦辞握着手机的手指节紧绷,抬手要摔出去, 抬到一半又停。   猛地一脚踹开脚边的凳子, 霹雳乓啷一阵惊响。   林穆的话音因此停下,梁亦辞声沉如晦:“有完没完。”   看似平静,不比林穆歇斯底里。   细听却是齿缝中挤出来,沉郁压抑得不可思议。   他在克制。   克制一触即发的快要撕裂的情绪。   试图努力保持冷静。   他沉着声,在林穆再次开始聒噪之前, 看似有条不紊地安排:“狗仔拍到相片是吧, 这事不用等到张岚那边,他们要多少钱你帮我给了, 从我账上划。”   “顺便帮我联系律师, 盯着这伙狗仔, 看看他们有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做文章。”   “你还有没有别的事, 没有我挂了。”   梁亦辞一口气说完。   语速比平常要快,如果仔细去听,很轻易能听出话音里难控的轻颤。   窗外又是一声接一声轰鸣的雷,闪电在某一瞬将整个房间照亮,他握着手机心烦意燥。   电话另一头林穆听着梁亦辞刚刚那一连串看似合理实则荒唐的话,愣了半秒钟,在梁亦辞挂断电话前开口:“我看你是真的疯了,你知道那伙狗仔要多少钱吗你问都不问就说要给?”   梁亦辞的克制似乎不太奏效,语气已经开始发躁:“我管他要多少钱。”   “八百万!人家就是看现在热度高,风口浪尖上,张口就要八百万!”林穆这火腾一下就起来,“就你妈你傻逼要花八百万给人买一破照片!让薛思婉自己买去啊,乔衡不有钱吗让他给她买啊!”   梁亦辞没了耐性,硬邦邦吐出句:“你不乐意干就滚蛋,我找别人。”   听筒里安静了一秒。   下一秒林穆说:“你为个女人让我滚是吧。”   梁亦辞咬牙切齿:“你再说她一句,以后兄弟没得做。”   “兄弟没得做是吧,行,你真行啊梁亦辞。今天我还就非要说了。”   “她薛思婉做了什么你不记得我记得,我来给你回忆回忆。”   “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她是谁女朋友,谁?乔衡的。人是乔衡女朋友。我们常去那饭店,乔衡当着大伙兄弟们面说那是他女朋友薛思婉。”   “最后你走的时候,你也忘了,没事,兄弟帮你记起来。你家出那么大事儿,打算休学去帮你爸还债,满学校找不见薛思婉,我说乔衡在学校南门那酒吧叫我们喝酒,你死活不去,我硬拉着你进去,结果看见什么了。”   梁亦辞冷声:“别几把说了。”   林穆恍若未闻:“看见你女朋友跟你好兄弟乔衡抱一起啊,那天你连面都没露,走得多狼狈你都忘了吧。”   这么多年,林穆在梁亦辞身边。看着他从无到有。看着他平地起高楼。看着他们姐弟俩怎么相依为命,看着他是怎么没日没夜玩命地工作给他爸还债。   林穆到现在都记得刚开始进圈子那几年,意气风发的梁大少爷敛尽锋芒,四十度的三伏天他在横店拍古装,为了挣更多钱,还接了一户外挑战综艺,半夜下了戏飞过去录。   有一回他早上坐车回来的时候马上又要开始化妆。   化妆师说这会儿不急你可以先睡会,他说不用,现在睡等会开拍状态回不过来。   那个时候他已经连着三天没睡觉了。   林穆看不下去,拉着他要去导演那请假。   他也是跟现在一样耍浑,甩开手说请什么假啊,少睡会儿觉也死不了。   林穆气得拿他没法。   结果这事第二天梁亦辞就在现场晕倒,被送医院打吊针。   这种不要命的事儿多得林穆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可就连他挂着点滴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的时候林穆都听见他在梦里喃喃。   糊里糊涂地,就喊两个字儿。   典典。   林穆当然知道典典就是薛思婉。   让梁亦辞魂牵梦萦夜不能寐的也就一个薛思婉。   这么多年。   都在圈子里混,梁亦辞怎么可能不知道薛思婉也进圈子出道,梁亦辞有多想薛思婉就算别人不清楚,林穆也清楚。   可是今年见面之前,梁亦辞没一次去找过她。   他没说原因,不代表林穆不知道。   最开始的几年,他身上背着巨债,一家的担子都在他身上,他拼命工作,对薛思婉闭口不提。   可是还是养着虎子,还是把那个破打火机一刻不离地带身上。   林穆有一次在他那个旧手机里看到,草稿箱里,有一百三十一条未发送的短信。   他只窥见第一条的最后一句。   “我会来找你的,我会来的。”   过了几年债务终于堪堪还清,林穆能感觉到那几年梁亦辞格外想薛思婉。   有好几次他都撞见他在看跟她有关的新闻,在拥簇的人潮散尽之后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摩挲着那个半新不旧的打火机。   可是他们都进入到事业的上升期,那段时间看满世界的到处飞,梁弥声告诉他,这是他事业的转折点,如果现在不继续工作,那就是前功尽弃。   一向脾气风风火火,一意孤行的梁大少爷,红着眼睛从梁弥声办公室摔门出去。   从此对又对薛思婉这三个字只字不提。   后来有一次在喝了不少酒。梁亦辞搂着林穆说,不管怎么样他要听一次梁弥声的话。   他们家出事的时候,他爸把梁弥声卖给姓谢的,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他欠梁弥声的。   所以无论如何,他得听一次梁弥声的话。   所以他又找不了薛思婉了。   梁亦辞对薛思婉有多少感情,从始至终,林穆都看在眼里。   所以一开始他是最支持他去找薛思婉的人。   人就明明白白在那,同一个圈子里认识的人,牵几根线就能见上面的事,那就不要这么眼睁睁着耿耿于怀。   后来他们见到面。   他看着他们相触交缠又同时撤回的视线,看着他们想触碰又收回的手。   看着他们渐渐重新开始接纳对方,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没有想到又出了这么一档子破事。   “林穆。”   梁亦辞声线不无警告,   “我说,别说了。”   梁亦辞思绪被勾起。   记忆里他从宜大出走的那一页被重新翻开,已经过去八年的时间,所有的记忆还是真实、生动、满是细节。   每一次想起,都像是重新经历一次。   /   那是二〇一二年的冬至。   北半球的一年之中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   那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雪,南方很少下那么大的雪,可是那年西伯利亚寒流加剧,寒潮过境寸草不生。   整个沪市银装素裹,遍地白色。   下午的男生公寓。   南方人兴奋地到窗前看眼雪,北方人见惯不怪照常先到卫生间来根烟。   公寓走廊的晚间广播里在说今日降温,夜间更甚,提醒同学天冷加衣。   梁亦辞套上件黑色连帽卫衣,卫衣下摆堆在运动长裤腰间,随意地皱折。   他开了水龙头,掬一把水扑到脸上,几乎要结出冰晶的水很快将冷白的皮肤冰冻发红。   他叼着烟出门,拨薛思婉电话的时候接到另一个人的电话。   是他们家阿姨陈姨。   冷风瑟瑟的冬季里。   陈姨的声音在电话听筒里颤抖:“你快回来吧,小辞!先生发话要给你姐姐订婚,听说都已经跟人谈好了,你说这可怎么办?你姐姐她有心上人了呀!”   听到陈姨的话,梁亦辞紧皱起眉,冷峻地顿在原地。   他已经出了宿舍门。   冷风穿过棒球外套,又穿透里面的卫衣。   四肢百骸都被吹得发凉。   他开口的时候声线跟寒风一样冷:“梁京弘要让我姐嫁人?什么他妈嫁人,我是不是应该问问,他把他女儿卖多少钱。”   “公司败光他还嫌不够是吧。”   电话那边,陈姨急急催促:“你快回来看看吧,你姐姐平时有什么话都直说的性子,现在不哭也不闹,真的答应嫁人了。”   “我是担心她阳奉阴违,做出什么傻事。”   他妈没日没夜演出还债,梁京弘现在就把主意打到了他姐身上。   梁亦辞挂了电话后,转头立刻给梁弥声打电话。   电话通了,没人接。   天特别冷,吸进的氧气像携带着冰晶,沿着气道寸寸下沉。   梁亦辞赶紧开车往家里赶,那天的路特别长,红绿灯也很多,路灯屹立在黑暗的行道树两侧,昏暗无比,不见光影。   梁亦辞想开暖风,手顿了下,没舍得拨弄开关。   他掏出手机,重新拨了梁弥声的电话过去。   依旧一阵忙音。   他深吸口气,锲而不舍,继续打。   一路上,梁亦辞打了几十个电话,梁弥声都没接。   等梁亦辞到家的时候,梁弥声已经睡下。   房间厚重的遮光帘紧闭,房门也紧锁,密闭空间安静又黑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梁弥声住的套间门外。   陈姨眼含泪花,她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梁家落败,辞退所有人。梁弥声见她可怜就把她招回来到家里继续帮工。   一向坚强如陈姨,抹着泪拉着梁亦辞的胳膊让他赶紧去劝劝梁弥声。   “现在刚八点多,声声肯定没睡。我刚才敲了好久的门都没动静,不吃也不喝,我是真怕她想不开……”   梁亦辞问陈姨要梁弥声房间的备用钥匙,陈姨赶紧从口袋里把钥匙拿了出来。   陈姨说:“我、我实在是不放心,刚才就用了一下,但不管用,小姐好像反锁了,开不了。”   梁亦辞拿过钥匙:“谢谢,没事,我来。”   一扇门而已,就算是金属牢笼,也困不住他。   两个人来到梁弥声门前。   陈姨紧张地搓搓手,梁亦辞长指叩门,认真听里面的声音。   没听见声响才开口:“姐,睡着了吗?”   梁弥声没作声。   梁亦辞话听不出情绪:“姐。你要是不开,我就闯进去了。”   静默两秒钟。   终于传出梁弥声的声线:“我困了,你要是饿了,让陈姨给你做。”   陈姨听到梁弥声的声音,松了口气。   梁亦辞了解梁弥声。   这个语气,这个声音。梁弥声肯定是哭过了。她自小性格就强势,二十多岁了,哭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手重重按在门把上,语气虽克制,却难掩躁意:“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你开开门,我有话想跟你说。”   门的里侧没再传出来声音,安静得像是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人。   梁亦辞深吸口气,拿出备用钥匙。跟陈姨说的一样,怎么都拧不开。   他心里憋着口气。   爷爷去世之后集团情形急转直下,梁京弘一意孤行用了多少下作手段把大伯踢出公司,还信誓旦旦说公司交到他手上,发扬光大绝对没跑。   这还不到一年,公账私账都背上巨债。   财经小报上明里暗里跟爷爷当年说得一样,梁京弘就一金镶玉裹养出来的纨绔子,有点歪门邪道的小聪明,多少家底都不够他败的。   梁亦辞往后退了两步,见陈姨依然在门边上守着,赶紧摆摆手,示意她躲远一点。   陈姨见梁亦辞的动作,立刻明白了,抬脚往后退。   下一秒,只听“砰”的一声,整个木门剧烈一震,应声而开。   陈姨低呼一声,吓得捂住耳朵。   陈姨:“我的天,小辞啊,这门可是出了名的结实,你脚没事吧?”   梁亦辞收腿。   陈姨赶紧上前,想去检查一下他的情况。   梁亦辞摆摆手:“不用,就是有点麻,死不了。”   门开了。   整个套间的灯都没开。   卧室的房门倒是没关,走到卧室门前的时候,看到梁弥声坐在角落里,头发略显凌乱地在肩上四散。   梁亦辞打开灯。   梁弥声好像被刚刚的巨响吓到,正红着眼睛抬头看他。   他走过去,蹲下身子和梁弥声平视。   梁亦辞:“姐。”   他扯了扯唇角,一字一顿道:“只要你不想没人能逼你,别慌。”   梁弥声扬起脑袋,郑重其事:“不,我想。”   梁弥声向来有自己的主意,认定的事情也不会轻易改变。   她跟她喜欢的人青梅竹马,梁家没人不知道。   她怎么可能就这么简简单单就放弃。   梁亦辞浓眉皱起,声音发沉:“不行。”   梁弥声:“我是说真的,也许这才是我的归宿。”   “你这是,打算……认命?”他想了半天,终于翻出了这么个词汇。   “对,就是认命。”   “不行。”他字字掷地有声,“梁弥声,我不会让你认命的。”   “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梁亦辞掏出手机去找梁京弘的电话。   他倒要看看,什么才是归宿。   梁弥声爬起来就要抢手机:“不用,别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现在连我决定的事情都要管了?我们都是梁家人,从出生就享受着这个家庭带给我们的一切,家族罹难的时候也该尽微薄的力量,是不是?”   “小辞,你该成熟一点了。我们家已经不像从前了。”   梁亦辞:“为什么,姐姐,你要让我看着你嫁给不爱的人吗。”   “谁说我不爱的。你当我要嫁的人是什么张三李四吗,那是谢家大少爷,英俊多金,哪个女人不想嫁给他。婚姻本来就可以日久生情的,就算我现在不喜欢,以后一定会喜欢。”   他冷笑出声:“梁弥声你听着,这个家用不着你自我牺牲。”   梁亦辞眼看着就就要拨通电话,梁弥声立刻抢过来,一下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响,电话应声碎裂。   躲在门口旁边的陈姨吓得瑟缩了一下,看着两个吵成一团的姐弟,难过得直拍大腿。   “造孽啊造孽!”陈姨抹着泪,捂脸靠在墙上,“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老天爷啊……”   梁亦辞把手机捡起来,看向梁弥声。   梁弥声脸色苍白,纤细的身体摇摇欲坠。她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的,嘴巴倔强地紧紧抿着,隐忍着情绪。   梁亦辞深吸口气,缓和了声调:“姐,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梁弥声:“我知道。”   她抹了抹眼睛,扬起脑袋,说:“我都跟你说了,我是自愿嫁人的。我觉得这样挺好,真的。”   梁亦辞怔怔的看着梁弥声,他知道姐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决定了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   家里所有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倔脾气。他也是这样,梁京弘也是这样。   无力感如潮水,奔腾着涌上来。   随之而来的是恼恨,恼现在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现在的自己,抛去这个家赋予他的东西就什么也没有了。   乐队演出的收入在梁京弘的欠款面前杯水车薪。   他可以和姐姐说没钱了再挣,可是终究这些钱不是他挣来的,这个家他还做不了主。   他勉强笑了笑,问梁弥声:“真的决定好了吗?”   梁弥声一脸坚定的看着弟弟,一字一句的说:“我决定好了。”   梁亦辞点了点了头,没再说什么,失魂落魄的走出家门。   打开车门,坐进车里,没发动车子,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   思绪在运转,现在的他脑子里一团乱麻,束手无策,他点了一根烟慢慢回想着刚才梁弥声说过的话。   梁弥声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   她会牺牲自己,来为这个家做些什么。   那他呢。   他该做点什么来维持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梁亦辞叹了口气,想到薛思婉,心情平复一些。   他拿出手机准备问问薛思婉在哪,才想起来手机因为刚才和姐姐的争执已经摔坏了。   他把车钥匙插进钥匙孔,车子打起火,他打算先回他学校附近那间公寓换上备用机,再回学校找薛思婉。   启动车子,梁亦辞车在路上开得飞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公寓。   他拿出钥匙打开房门,放钥匙时手一顿,屋子里的灯亮着。   他朝房里走去,看见梁京弘坐在沙发上等他,瞥一眼茶几上烟灰缸里的烟头,看来了有一会儿。   “怎么不接电话?”梁京弘问道。   “手机坏了,没接到。”梁亦辞随手把外套扔在沙发边,冷怠回应,“你怎么在这?”   梁京弘看他这幅态度皱了皱眉头,说道:“是有事来和你谈一谈,坐下来吧”   梁亦辞看一眼梁京弘。对方面上一副商量的语气,话间却还是往常一样不容置喙。   躁意再度升上来。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梁亦辞眉心微皱。   “家里的事情你都清楚了吧?”梁京弘靠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串檀木珠子,眼睛看着珠子,余光却在打量着梁亦辞。   梁亦辞看着梁京弘:“我想我已经很清楚了。”   “清楚了就好,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也无所谓你在想什么。既然你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那现在也是到了需要你的时候了。”   “需要我做什么。”隐隐约约间,他好像知道梁京弘想说什么了。   “我需要你办理休学,然后让你妈帮你在她们演艺圈找份工作。”梁京弘移回眼,看也没再看他,好像在下一道命令,手里还在把玩着珠子,仿佛珠子比坐在他对面的儿子更加重要。   这话一落地,梁亦辞内心躁意更甚,最终忍不住嘲弄说:“你想让我出道,是不是现在太晚了?这就是你的办法?”   梁京弘终于把头抬了起来,看着梁亦辞:“我就是这个意思,至于其他的暂时不需要你考虑。”   梁亦辞仿佛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父亲,在这种情况下他利用起了身边能利用的所有东西。   一切亲人、感情,在他的眼里都有了估值。有的价值高一点,有的价值低一点。而在梁京弘的眼里,可能现在的自己还不如他手里的一串珠子。   梁亦辞突然想到,如果连自己都要休学的话,那梁弥声对他说的可能真没有一丝余地了。   他想忍住不问,因为问了又能怎么样呢。现在的他还掌握不了话语权。难道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喊着说不要,他需要记着这一刻,让自己一辈子也别忘记这种无可奈何。   可是最后还是没忍住。他问梁京弘如果他出道,他来还钱,梁弥声能不能不结婚。   然后得到对方不加掩饰的嘲讽,梁京弘捻着珠子告诉他,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之前多掂量掂量自己,别跟个愣头青似的。   梁亦辞当然听得出,这是在说他不配提这种条件。   梁亦辞压下内心的烦躁,重新恢复到面无表情,对梁京弘说:“可以,就按你说的办。”   “那就好,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梁京弘达到目的,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起身离开。   关门声砰地响起,尾音在空气中蔓延,躁意也紧跟着蔓延。   梁亦辞拿出摔坏的手机,把卡换到另一个备用机上,给薛思婉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却迟迟没有接起,他挂了电话,干脆起身拿起外套,准备先回学校询问一下休学的事。   车停进学校停车场,梁亦辞关好车门,一抬眼看见程菁朝他走过来。   “阿辞,你把我联系方式都删了,我在学校找了你好久!”程菁一路小跑,走到梁亦辞面前。   梁亦辞浓眉轻皱,沉默须臾,掀眼问:“你有什么事吗?”   程菁看到梁亦辞这样一副态度,迟疑写在脸上:“阿辞,你别这样,我……”   话未讲完,梁亦辞已经打断了她的话,再次问道:“我说,你有什么事吗?”   程菁面色发苦,不由开口问:“难道现在我连话都不能和你说了吗?”   梁亦辞躁意更甚,不大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今天还有事情。”   “我就想说,我们真的没有一点可能了吗?”程菁终于把话说出口,说完也不敢抬头,只是看着自己的脚尖。   “没有。”梁亦辞简单干脆地回复,像往常一样,不留半点儿可能性。   程菁听了这话,深吸一口气,说道“是因为薛思婉吧,可是你知不知道她和乔衡……”   “说完了吗。”梁亦辞声线一沉,“你这些闲言碎语我不想听,也不会信,不要跟着我。”   他话撂下,就头也不回走开。   先是去图书馆,发现薛思婉并不在,又去宿舍问了问,她舍友也说不清楚哪去了。   梁亦辞无奈,只好去先问问休学的事。   天已经很晚,不知道教务的老师下没下班。   教务老师还在,倒是他证件落车上。   梁亦辞回去取的路上步子沉得快提不起,这一天数不清的担子压下来,他掏出跟烟叼在嘴里,觉得快要透不过气。   刚从教务处出门的时候就又给薛思婉发了消息,还没收到回复。发完消息之后他又给林穆打了电话,让他问问陈湾有没看见薛思婉,顺便也想把准备休学的事情和林穆说一声。   没走多久,又遇上程菁。对方直直朝他走过来,梁亦辞吸一口烟,收回眼。只当没看见,自顾自往前走。   程菁走到他面前,抬手拦住去路,说道:“阿辞,算我求求你了,给我个机会好不好,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梁亦辞夹着烟,说了声不好意思,不行。话毕便绕过去走。程菁见梁亦辞理也不理她,终于忍无可忍,冲着他背影喊:“是因为薛思婉吧?是因为薛思婉你才不给我机会的,是不是,可是你知道她到底喜欢你还是喜欢乔衡吗?”   梁亦辞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程菁,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好像刚才才对你说过,我对你那些闲言碎语不感兴趣。”   “我跟薛思婉的事不需要你来管。”   这时一声喇叭声响起,林穆骑着摩托停在不远处。   梁亦辞不再理她,转头向林穆的方向过去。   接过对方给的头盔,梁亦辞利落地跨上车,眉头的深壑未解。   “怎么了辞哥,桃花债来了?自己造的孽躲也躲不掉啊,兄弟也帮不了你。”林穆掏出根烟,借着梁亦辞的火点着,幸灾乐祸地说道。   梁亦辞弹弹烟灰,撇了一眼林穆:“怎么?你都看到了,不帮我解围还在这说风凉话?”   “哪啊辞哥,咱也是刚到,不是很清楚。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事啊,咱先说好,出谋划策可以,别的兄弟可整不了,真有啥事还是得你本人顶前面。”   梁亦辞看了眼不远处慢慢走远的程菁,对林穆说道:“我要休学了。”   “啥?休学,因为刚那个?不是吧辞哥,你是认真的吗?”林穆惊的下巴差点掉地上。感觉梁亦辞像是在开玩笑,又觉得梁亦辞不会开这种低级玩笑。   “当然不是,是家里有些事情。”梁亦辞熄灭了烟,低声说道。   林穆没在追问是什么事情,因为梁亦辞想说一定会告诉他,他只是有点不敢相信,本来好好的突然听到这么个消息,气氛一下子沉默了起来。   沉默良久。   梁亦辞看了一下林穆,笑了声:“哭丧着脸干嘛,我是休学了有事情要去做,又不是人间蒸发见不到我了。今天太累了,等我歇歇再跟你说是怎么回事。”   林穆干笑一声,说:“是是,不着急,啥时说都行,用的着兄弟的地方你就说,咱兄弟间也不多说啥了。”   “知道。”梁亦辞颔首应声,拍了拍林穆的肩膀,“用你的时候你也跑不了,走,陪我喝点酒。”   林穆终于也笑了,“这才是我辞哥,啥也不说了,今天我舍命陪君子,咱们去一醉解千愁。”   来到酒吧门口,林穆停好车子,和梁亦辞一前一后走进酒吧。   “今天衡哥也叫我出来喝酒来着,好像也有事,就这我都跟他说等等,我得陪我家湾姐。”   “然后这好家伙,你一叫我我立马出来了。衡哥知道要气死。”   进了门,林穆一边随口说一边往里走。灯红酒绿里朝吧台一扫,竟然是乔衡和薛思婉,而乔衡正一副作势要抱薛思婉的样子。   看到这,林穆猛地回头,说:“辞哥要不咱们还是……”   梁亦辞也看见了。   仅仅是一瞬间,酒吧里喧嚣声从耳边退散。   他好像听不见其他声音,所有感官的能力被集中到视觉上。   再然后,乔衡真的抱她了。   金属乐声重新响起。   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听到,有什么东西在轰然倒坍。   程菁在他背后歇息底里的喊声也又响过一遍。   ‘你知道她到底喜欢你还是喜欢乔衡吗’。   好像是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林穆又叫了声辞哥 ,梁亦辞回过神来。   他又看一眼薛思婉,抬手扯了卫衣宽大的帽子在头上,半张脸掩在帽子乌沉的阴影下,头也没回,转身走出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7 23:56:21~2022-10-12 23:4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延、rl、我是心思多、xxing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橘 52瓶;49372145 17瓶;42253156 10瓶;& 8瓶;阿芳不吃香菜 6瓶;白瓷梅子酒 4瓶;端猪蹄 3瓶;不是XinYu、安很困睡不饱 2瓶;清茶橘南、-8fjhiaqjz、我看的cp给我甜、段嘉许老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梁亦辞你急什么”   “你急什么, 梁亦辞你急什么,她又不是第一次骗你了。”   ……   林穆的话将人拉回现实。   她又不是第一次骗你了。   这话像按了循环键在梁亦辞耳边一遍遍往复播放。   理智被一次次揉搓碾烂。   他突然想起来这次见面以来她的心事重重,她的疲惫困倦。   也想起今天清早那一顿早餐。   早餐结束的时候, 持续数个小时的黑夜也结束。   天地之间, 华光四散。   他们在一等车厢的餐车里。   坐在他座位对面的薛思婉抬手,捂着唇,浅浅打了个呵欠。眼下的青黑在清晨的阳光下一览无余。   她的疲惫和困倦几乎写在脸上。   梁亦辞不动声色地看尽她的情况。   她撤开手重新看向他的时候, 他看着她, 视线不咸不淡放在她身上,连一点儿要移开的意思也没有。   薛思婉似乎被他看得有点儿不自在,闪避开之前, 他挑下眉,淡声开口:“困了?”   她是一贯不习惯别人关心的人,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就发觉她想摇头,不过很快又顿住, 只是说:“有一点。”   这个时候有乘务推着餐车过来送饮料, 梁亦辞把刚被端上来的柳橙汁推到薛思婉面前,长指在桌上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轻叩。   昨晚的任务忙了一整夜,整个节目组都没睡,他一路上遇到所有人,都精神奕奕。她倒是从刚在机场遇上的时候, 疲倦就写在脸上。   他想起前天晚上满天繁星, 她睡着以后轻浅而匀称的呼吸。   所以顿了顿,随口问:“前天晚上不是挺早就睡了。”   随口的一个问题。   坐对面的人有点出神, 好半晌没回应。   梁亦辞长指在她眼前不经心地轻晃了晃。   人懒散地往沙发一靠, 问她:“想什么呢。”   薛思婉迟疑了下, 回应的时候垂着眼:“嗯…只是总是觉得睡不够, 大概是夏天来了,容易乏。”   气氛有一秒钟陷入困局。   梁亦辞不无探寻地看过去,张口说是吗,怎么感觉你好像有心事。   她又顿一顿,回神的时候也只是摇头说真的没事。   ……   他问她前天晚上不是很早就睡了。   她避而不答。   林穆发过来的那张照片,明明白白写着日期时间。   林穆的话又一次在耳边重现。   “她又不是第一次骗你了。”   窗外的雷声愈演愈烈,紧跟着雨也来了。   风号狂舞。夜里一阵阵狂浪的白雾翻飞,放肆疯狂地打砸在窗子上,像是要将整座城市吞吃。   梁亦辞开口前,一直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   窗在响,门也在响。   他烦躁得应不出声。   然后门外的敲门声停下来,他听见薛思婉在小声喊他:“……梁亦辞,你在房间里吗?”   梁亦辞握住手机的手收紧,指节皮肤一片紧绷的薄白。   狂躁的雷雨声里。   听筒里跟听筒外都静默了半秒钟。   然后,林穆的声音明显放小:“来得挺是时候啊,我看你今天干脆就死个明白,直接问问她那天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   梁亦辞把手机往桌上一掼,声冷如晦:“你闭嘴。”   “辞哥。”   “老子他妈让你闭嘴。”   “……”   梁亦辞从床边起身,拉开门的时候薛思婉正站在门外,手上提着不知道什么东西,仰着头眼巴巴看他。   兴许是刚洗过头发,额角的碎发还湿哒哒沾在侧边,湿润着莹白的面颊。   梁亦辞吸一口气:“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饿不饿,”薛思婉把拎着的袋子双手捧在手上,献宝似的呈到男人面前,“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还喝了酒要胃不舒服的。夏夏带了吃的回来,我就赶快拿过来啦。”   她说完,看他没动。   好像觉察到什么,张了张口,还是问:“你怎么了……”   梁亦辞径直打断她的话:“录制前一晚凌晨你在做什么。”   录制前一晚凌晨你在做什么。   ……   薛思婉话被打断,下一秒听见对方问的这句,人都愣住。   录制前一晚。   是他打电话过来陪她睡觉的那一晚,是乔衡给她送身份证的那一晚,也是薛思典找过来的那一晚。   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薛思婉抿一抿唇,没答,只是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回答我。”   “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是在做什么。”   “……在睡觉。”   早餐的时候他问过她那天晚上不是睡得挺早。   她模棱两可地蒙混过去,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介意乔衡,她不想讲出来让他更介意。   还有薛思典的事,她不想他知道。   可是他步步紧逼的问法,她不受控地发慌,糊里糊涂说在睡觉。   话音落下的时候,暴风雨把内开的窗吹开。   暴烈的风雨吹打进来,几乎穿过整个房间扑面侵袭。   薛思婉莫名就觉得,她说完这话,气氛都在改变。   风声雨声里。   昏暗的灯影摇曳,照在他身侧,影子被拉得很长。   她好像听见眼前男人嗤笑一声。   他顿一顿,还是又问一句:“好好想想呢。”   薛思婉抬眼,小心翼翼地看过去,视线对上男人的视线,觉得好像被赤/裸裸地看透。   她启唇想说什么:“阿辞……”   梁亦辞沉着声:“不要叫我。”   “阿辞我……”   “我说了不要叫我。”他声音有些许不受控的拔高。   薛思婉无措地愣在原地。   话音落的时候,隔壁的房门被打开。   这里的隔音并不大好。   乔衡从隔壁走出来,目光在他们两个人中间逡巡而过,走过来的时候看向梁亦辞:“怎么生这么大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温和的声音,听上去却格外的刺耳。   梁亦辞记忆一股脑地涌上来,常去的饭店,乔衡拉着薛思婉跟所有朋友介绍,说她是他的女朋友。宜大南门的酒吧,乔衡抱着她,双臂深陷,像是恨不得把她抱进身体里。   ……   刚刚的相片里,肢体交缠的两个人。   每一帧,都是那么的刺眼。   他们站在他眼前。   隔着足有两米的距离,好像抱在一起。   梁亦辞退一步。   后脑重撞在半开的门上。   薛思婉伸手来扶他,被他直白地躲过。   房间里的手机,林穆还在聒噪地不知道说什么,梁亦辞拿着手机夺门而出的时候薛思婉扯着他的袖口。   他顿一下,没看她,另一手不留情面地扯开她的手。   走之前他说薛思婉,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林穆在电话里试探地喊一声“辞哥”。   梁亦辞开了走廊的窗子,迎着疾风骤雨一把把手机摔出去。   声响被风雨无声吞没。 第59章   她就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晚喝了点儿马奶酒。   薛思婉总觉得酒后的事情都迷幻得不可思议。一切就像异乡这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 来得又急又快,人都被淋湿了,还来不及做出反应。   正如此时。   梁亦辞头也不回地走掉, 只剩下薛思婉跟乔衡站在原地。   乔衡想了想:“思婉, 要不要你先回去。”   他说完又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说。   薛思婉眼圈都红着,马上要控制不住情绪, 话也说不出来, 摇摇头就顺着梁亦辞走的方向跑走。   站在一楼到二楼中间的楼梯上看到梁亦辞的时候,他正坐在别墅门口的台阶上抽烟。   刚刚洗干的身上又一次被风雨沾染半湿。   薛思婉又下了一节台阶,想过去。脚步落下去的时候, 又想起他刚刚不留半分情面的话。   他说薛思婉,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八年前他们争吵到最凶的时候, 他也从没说过这么重的话。   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她跟过来站在这里,都觉得自己贱得要命。   进退维谷的时候。   手臂突然被人拉了一把, 她回头, 眸光透过氤氲的水汽看到夏歆。   对方扫了眼楼下梁亦辞坐着的地方,很快又收回眼看薛思婉,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拉她上楼。   导演组安排的房间,薛思婉还是跟夏歆一间。   回到房间的时候, 另外两个女嘉宾邓柔清跟方凡舒也在。   风雨声被隔绝在窗外。   还在走廊的时候就听见她们两个在聊刚刚的事。   “他们俩怎么吵起来了, 他们不是刚刚还单独出去了吗?是不是还跟新来的男嘉宾有关系啊,我好像看到刚刚他也出去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诶, 不过刚刚听到好像吵得还蛮凶诶, 没想到梁的脾气还蛮大, 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好啦, 但还真是……好man的。”   “嘘!待会儿思婉她们回来你可千万别这样说,她肯定很伤心,你还这样说有一点太伤人了。”   “哎呀放心啦,我当然知道不可以乱讲话的,现在不是她们都不在嘛,我才讲的。”   “对了柔清姐,你不是说看到在电影节后台梁哥给思婉穿鞋吗,他们刚刚又吵架……那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看上去好像是,闹掰了吧?不用大惊小怪呀,成年男女之间嘛,很正常的啦。”   夏歆皱起眉,听不下去,迈开了步子要进去。   薛思婉用残余的力气拉着她,很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们回去房间之前,还特意提前敲了敲门,房间里的声音暂停,她们才推门进去。   刚一进门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就凑上来。   自打沪市电影节上的不虞以来,邓柔清第一次跟薛思婉讲话。   “怎么了这是?这房子隔音不太好,我刚刚不小心听到了,你们怎么还吵起来了,不是晚上的时候才一起出去玩了吗?”   一旁的方凡舒想起刚刚邓柔清让她别大惊小怪,现在薛思婉一回来,对方又直接问这么一句,看得方凡舒一愣一愣的。   方凡舒想了想,还是关心道:“思婉你没事吧?”   薛思婉摇头,往自己的床边走,很轻地说没事。   她脚上的拖鞋也被走廊上开着的窗子吹进雨水,正好借着这个理由越过其他人扯了毛巾进到浴室。   她反锁上浴室的房门。   还记得脱掉衣服站到花洒下,蒸腾的热气跟微烫的热水包裹住全身。   她就躲在水流声里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想起好多事。   高中时代的惊鸿一瞥,大学时代的卑微暗恋,还有重逢后,每一次见面,讲的每一句话。   点点滴滴。   好像一下子变成了过眼云烟,看得见却抓不住了。   她好像一步错步步错。   比如从一开始就该坦白见过乔衡。   再比如,从更早的一开始,就不该心比天高地奢望踏进他那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那样也不用像现在。   每一天都陷进反反复复的痛苦里。   ……   从浴室出去之前,薛思婉用打湿的热毛巾敷了敷眼睛,让眼睛看上去不那么红肿得明显。   穿好衣服打开浴室房门出去的时候,邓柔清跟方凡舒都不在,夏歆正坐在床上看着她。   “思婉。”   薛思婉刚刚才敷过的眼睛又一次肿/胀发红,前功尽弃。   她掀开被子闷头躺进去。   夏歆凑过去的时候听见她很小声说。   “我想睡一会。”   “夏夏,不要和我说话。”   “不要和我说话。”   /   兴许是一连两三天的舟车劳顿又惶惶不可终日。   薛思婉的身体已经极度缺乏睡眠。   又或许是蒙古的暴雨夜实在是太冷了,她沾到枕头,很快就昏昏沉沉睡过去。   人在睡不实的时候总是很容易做梦。   做的梦也总是颠三倒四,零零碎碎。   薛思婉一连做了两三个荒唐的怪梦,到第四个梦的时候,竟然梦到以前真的发生过的事。   跟大学时发生的一模一样的事情。   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她都清楚地记得,那是梁亦辞从宜大消失的第一天。   梦里薛思婉把干发帽从头上解下来,长长的黑发垂下来四散披撒在肩颈间。她下午的时候没吃饭跟姜卉卉一起去过穿过商业街很远的那家洗浴店,回来的时候有点晕,一睡就是一下午。   头发散开以后,她找出梳子站到镜子前,梳子落到头上,刚接触到头皮,手上的动作就停下来,刚刚开机的手机跳出来的第一条消息,是一条好友申请。   对方的验证信息直白地写着:“我是程菁,有事想找你聊聊。”   程菁。   薛思婉记得她。   很漂亮的一个女生。   程箐说要找她聊聊。   算起来她和程箐之间几乎没有什么来往。   除了对方在她工作的咖啡店里买过咖啡,跟她不幸撞见过程菁跟梁亦辞的分手现场。   梁亦辞的前女友找她。   她莫名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说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受。   薛思婉咬了下唇,随手放下梳子,手机也搁到一边。她心里乱糟糟的,起身爬上床,被子盖过头顶,眼前被黑暗吞噬。   外面的声音被隔绝一多半,模糊又空洞的传入她的耳朵里,更是添了几分烦躁。   薛思婉翻了个身,抬手去摸放在床头筐里的耳塞,却什么也没摸到,她干脆放弃,咬着唇认命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可惜,没能如愿。   她烦躁地掀开被子,想起之前撞见过梁亦辞和程箐走在一起的画面,少年抄着手漫不经心地略过她,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程箐笑弯眉眼,少女那一刻的娇羞在她的脸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满是。   她辗转反侧,实在是没有睡意。   薛思婉拿起手机调暗亮度,有梁亦辞的未接来电,回拨过去却好几遍也打不通,她在微信上回了他的消息,又去看单词,一个字母也背不进去,就又点开论坛。   上面置顶的帖子上还挂着有关梁亦辞的。   她抿着唇点开,一条条信息划过,然后逐字看下去。   等所有关于梁亦辞的帖子都看完后,困意又涌上来,她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还是没有梁亦辞的消息。   合上手机,她又迷糊着睡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手机提示音吵醒,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发暗。   她眯着眼睛查看消息,发现是程箐在验证消息里发来的见面地点。   薛思婉彻底没了睡意,她坐起来打了会儿呆,而后爬下床去洗漱,坐在桌前时,她人还没全清醒。   明明睡了几个小时,思绪却没得到休息。   这觉睡得太累人。   程箐约定的见面地点是校南门的酒吧,薛思婉去的时候她已经在了,看见她来,程箐晃了晃手。   薛思婉慢吞吞地坐到对方面前。   程箐把酒单推到她面前,“喝点什么?随便点。”   薛思婉摇摇头,声音有些柔,本就没有睡好,更是想得有些慵懒,她肤色白皙,一点点的青色都能够在眼底显现出来,眼角眉梢,满是破碎感。   程箐没勉强,自作主张地替她要了一杯长岛冰茶。   程菁单刀直入。   “薛思婉。”   “你知道我找你过来想说什么吧?”   薛思婉微微蹙起眉头,手指覆上玻璃杯,冷冰冰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到她的掌心,她轻轻抬起眼望过去,“不清楚。”   程箐点点头,低头含住吸管喝了口鸡尾酒,浓妆过后的眼眸大的有些夸张:“是真的不清楚吗?你应该认得我吧,浪费咖啡厅,美式不加糖。”   她卖着无关痛痒的关子。   薛思婉抿一口杯子里的酒,躁意随着微微辛辣的酒味蔓延开来,她顿一顿,缓缓开口,“程箐,你约我出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依旧柔和的语调里,有不易觉察的冷感。   程箐深吸一口气,猛地抬头看向她。   眼睛里有一些东西在不受控地迸发:“你和……梁亦辞在一起了吧。”   薛思婉身子轻轻一顿,她推开面前酒杯,手臂放在腿上,双手交叠在一起,语调依旧和刚才无异:“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要被梁亦辞骗了。”程箐撑着手靠近她,“他根本就没有心,你该不会真的天真地以为,你会是他身边最后一个女孩吧?”   晚间的酒吧开始来客,打碟声讲话声各种声音哄糟糟合成一团。   薛思婉心也跟着糟乱。   “你见他什么时候公开表示你是他女朋友?”程箐接着说道,尖细的声音被压低,像是一把锐利的梳子爬过她的头皮,攥紧薛思婉的血液里,一根细小针头戳进她的心脏,猛地让她一疼,她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见她脸色有些变,程箐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起身坐过去拉住她的手,“薛思婉,我是一个过来人,你要相信我,梁亦辞真的没心,他不喜欢任何人。”   “如果他真的喜欢你,怎么不把你大大方方介绍给他的那群哥们儿。”   就像是恶魔的低语,她的话顺着薛思婉的耳道钻进去,一寸寸渗透进皮肤跟更深层的组织。   程箐说的没错。   他始终没有公开过,他跟她的关系。   薛思婉抿紧唇,没有说话。   忽的旁边伸出一只手在桌上轻叩了叩,声线漠然:“请问,说够了没。”   话题被打断。   程箐有些恼,刚要反驳看清来人后顿了下,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而后笑了起来。   薛思婉抬头看向身后。   乔衡低头从旁边桌子上抽了张纸,擦拭刚才叩过桌面的手指。   他看向她,眼眸里有安抚的情绪。   “我最近很喜欢网络上的这么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可以用两句话解决,关你什么事,关我什么事。”乔衡把纸巾扔到垃圾桶里,掀起眼皮平和地望过去,“程箐,管好自己的事。”   少年一如往日温润,言语之间却暗藏了锋芒。   “乔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薛思婉的事。”程箐理了理衣服,声音不受控地拔高一度,浓重的腮红掩不住铁青的面色。   乔衡浅淡地笑一声,“我们两个的事,你知道什么。”   程箐哼了声,有些不甘心,“你们两个——”   “你们两个……”   眼前人平和的目光下满是清冷,夹杂着浓浓的警告,似乎要是她再蹦出一个字,就会有什么事发生。   她到底是有些害怕,嘴里的半句话咽了下去,气势也消了几分。   乔衡又睨她一眼:“所以,你可以走了吗?”   程菁看过乔衡,又看过薛思婉,瞪了后者一眼,拎着包快步出门。   周遭安静下来。   薛思婉轻轻喘出一口气,她抬手将酒杯挪到自己面前,低头咬住吸管喝了口。   对面有人坐下。   她抿了下唇,低声道谢,“谢谢你帮我解围。”   乔衡叹了口气,手搭在桌子上,靠的近了,薛思婉闻见一股若有若无的酒味。   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镜框后的眼尾处有些泛红。   “你喝酒了?”她试探性问道。   乔衡挑了下眉,看了眼她手里的高脚杯,“你不也是。”   然后是沉默。   久久的沉默。   他们两个待在一起的时候总这样。   没有太多的话要讲。   薛思婉想回去,不好直接开口,委婉地起了话题。   “乔衡,你今天为什么喝酒啊?”她一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因为。”   乔衡抬手招呼服务生的动作停下来。   顿一顿。   “外婆,昨晚过世了。”   薛思婉吸一口气。   无措地张了张口,最后说。   “对不起,节哀顺变。”   酒吧狂热的气氛放肆蔓延。   躁动的音乐声里,人心也跟着躁动。   许是酒精作祟,乔衡往前一步,混色闪灯在他粗线毛衣上落下斑驳,“思婉,我能不能抱抱你。”   乔衡问。   薛思婉愣了下。   还没等她回答。   少年猛然贴近,将她拥入怀中。   ……   二零二二年的薛思婉,突然就从这场真实的旧梦中惊醒。   作者有话说:   典典这个梦是57章辞哥回忆的另一个视角 第60章   “你一夜没睡”   梦里的一切真实得让人恍惚。   薛思婉从梦中惊醒, 人已经在床上坐起身,抑不住轻喘。   黑暗的房间。   旁边床上夏歆的呼吸声均匀。   醒着的人不敢去回想昨晚的事,不敢去深究, 只要思绪有半秒钟的触及, 她的新就跟着钝钝发疼。   薛思婉抱膝坐着放空,半晌回不过神。   今晚发生的一切,过去的发生的一切, 一切的一切, 好像一场久做不完的噩梦,每一秒都企图将她拆吃吞咽,让她万劫不复。   在床上静坐良久, 薛思婉终于稍稍缓过神。她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看一眼还在熟睡的夏歆, 轻手轻脚地穿上拖鞋拿着手机出门。   大雨还在下。   昏暗的走廊,窗子没有关, 风声雨声交杂进来。   天然的白噪音, 响得人脑子昏沉。   薛思婉看一眼手机的时间栏。   0:29。   已经是深夜。   整栋别墅被风声雨声包裹着,听不见其他任何声响。   这个点儿薛思婉还收到了张岚的微信,问她到蒙古还习不习惯。   薛思婉看了两遍,没回,干脆拨了微信电话过去给张岚。   0:31。   电话被接起。   张岚的声音很快透过听筒远渡重洋传过来:“这都几点了, 还没睡呢?在那边怎么样啊, 要不是我护照过期了,还真想跟你们一起去呢。”   薛思婉默了默。   过须臾, 才很轻声说:“过阵子, 找时间我带你到这边玩。”   “好啊, 真乖, 姐没白疼你。”张岚笑笑,“不过你声音怎么这么小,听着也没什么精神,怎么了你?”   薛思婉摇头。   摇头之后又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悻悻地顿住,最后慢吞吞解释:“没有,因为房间里其他嘉宾在休息,要小声一点。”   张岚不疑有他:“我们思婉就是懂事。”   薛思婉讲话的时候靠着走廊略微湿润的墙壁,不远处的窗子大开着,骤风把雨水带到她周围。   身上的灰色套头卫衣被沾湿,落下一滴又一点的深灰色的雨痕。   雨水也落在她指背上,冷冰冰,冷进指骨里。   她看着手上的雨滴越来越多,很轻很轻地出一口气,叫了一声:“岚姐……”   “嗯?”张岚是过了两秒才应声的,听筒的背景音里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看样子也是,这个点还在忙工作。   应了声之后,她又问薛思婉:“怎么啦?”   薛思婉又是沉默。   嘴上沉默着不说话。   心里已经说了一万句。   她想说岚姐我真的在这里呆不下去了,一刻钟,一秒钟,一点也待不下去了。   她是最擅长忍耐、假装、委曲求全的人。可是现在装模作样也快要装不下去了。   想说岚姐我想要回沪市,想要回没有人打扰的家,想说岚姐可不可以过来接我。   ……   很多很多话想说。   可是也仅仅是想。   所有的话都在出口之前,被她死死按在喉咙里,没有一个音符可以突破防线。   她就是这么一个,封闭的人。   不敢要求别人,不想麻烦别人,更不善于把自己的心里话讲出来。   她担心自己做的有一点不好,身边的人就会离她而去。   可他们最后还是都离开了。   ……   她总在事与愿违。   所以岚姐又一次开口问怎么了的时候,薛思婉轻吸一口气只是说:“没有怎么……只是有点想你了。”   “哎呦,”张岚没忍住笑意,“这小嘴甜的,才出去一天,就想我想成这样,我现在去重新整整护照,去找你还来得及吗?”   薛思婉闻言,很轻声地笑笑说:“我不打扰你工作了,不要熬太晚。”   “行,知道啦,不要啰嗦了你。”   “拜拜。”   “……”   电话被挂断。   窗外的雨势完全不见收敛,薛思婉已在走廊靠窗的墙边,眼睁睁看着透过纱窗的雨水落到自己身上,花灰色卫衣已经被打湿了半边。   她无力的倚靠着墙壁,站着完全没有要抬手去关窗的意思。   这夜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   后半夜里薛思婉没有回到卧室,就蹲在这里蜷缩着,也清醒着,过了一整夜。   天将明的时候,雨也停了。   大概凌晨五点钟,她收到来自宗珊的微信消息。   【思婉,我们现在在布置道具,等会嘉宾们醒了,一出门就可以看到门口我们放的指示牌。】   【我悄悄提前给你讲,先出门的嘉宾有权利选择提前去往莫斯科。】   【如果你不想继续待在这边的话,可以提前出门,我们只要有两位嘉宾就可以出发了】   薛思婉看着手机屏幕上面,宗珊发过来的三条文字消息。   是在跟她讲,今天只要提前出门就可以获得提前去往莫斯科的机会。意思就是她可以不跟节目组的大部队一起,也不跟……梁亦辞一起。   看宗珊字里行间的意思大概是已经知道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所以才特意把节目组的安排提前告知给她。   薛思婉深吸一口气。   略一斟酌,回了消息:【好,我会提前过去的。】   【珊珊,谢谢你。】   【真的很谢谢你。】   谢谢你给我一个,可以避开的机会。   发完这条消息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很湿,现在这个样子更没办法出门去镜头前。   薛思婉扯了扯衣角,转身轻手轻脚地进门,看到夏歆还在熟睡中,兀自溜进浴室,简单地重新清理一下。   知道需要拍一段她看到节目流程指示牌的内容,所以出门的时候只是把拉杆箱收拾好放在门边,长发随手绾成高高的丸子头,自己换一身纯白色带点儿小香风的运动套装出门。   出门前照一眼镜子,觉得这样,她的倦怠难过好像能勉强被当作慵懒。   别墅门口果然有指示牌。   跟宗珊说的内容大致无二,先出门的嘉宾有选择提前出发到莫斯科的权利。   薛思婉刚看完指示牌上面的字,镜头外就有编导问:“思婉,你是今天早上第一个出门的嘉宾,你想行使你的权利,提前乘车去往莫斯科吗?”   要先走吗。   逃离这里。   即使只是短暂的逃离,也好啊。   所以她点头,缓缓开口:“是的。”   镜头外的编导很快回应:“好的,那么请回到房间取下行李,我们的专属车车将会在门口耐心等待~需要提示的是,专车在两位及两位以上嘉宾共同决定提前出发,才会提前去往莫斯科哦。”   编导这样说,薛思婉又迟疑。   担心万一下一个下楼的人是他,她连逃避的机会也没有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他都说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了,那应该也不会选择跟她一起去莫斯科。   转身回房间之前薛思婉微微颔首说好,马上就来。   ……   再从房间出来,进到专车里等待的时候,情况跟预想中并不一样。   梁亦辞没有来。   准确来说,是一直等了二十分钟,还没有其他嘉宾下楼。   薛思婉等在车里,趁着摄影老师调试设备没拍到她这里的时候把手机关机交到宗珊手里,告诉对方节目结束前都不要用还给她。   五点四十八分,吴导摇头说这一个个起的也太晚了,等到六点半,还没人直接发车了。   话音落地的同一刻,别墅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薛思婉的心一下子提到喉咙。   直到许维扬推门出来,还穿着睡衣,一脸懵逼看着围一圈的节目组工作人员。   刚刚的编导无情通知他是第二个出门的嘉宾,需要和另外一位嘉宾一起提前去往莫斯科。   雨后的清晨天气沁凉。   许维扬一身短袖短裤被晨风吹透,他缩着身子挠挠头:“不是,我就上个厕所走错路了,怎么就还上莫斯科了怎么还?”   他那边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边已经有工作人员打开专车一侧的车门。   侧边陡然有新鲜的空气涌进来,薛思婉侧头看一眼,触及对方的视线,她轻勾下唇,礼貌地笑一下,算作招呼。   门口的许维扬也摸着头笑笑,一边转身回去一边说我收拾一下东西马上就来啊。   专车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十分。   出发的时候小屋里依旧没有第三位嘉宾出来,车子打火,驶出去,薛思婉随着行进的车迟钝地从小屋的方向移开眼。   后来专车开了半个小时,他们被送到这里的火车站,重新乘上火车去往莫斯科。   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   后来坐旁边的许维扬干脆闭上眼睛补觉,薛思婉看着窗外飞逝的郊野,几天没有好好睡过,身体已经疲乏到极致,精神却怎么也沉静不下去。   ……   /   同一时刻的另一边。   由于薛思婉和许维扬乘上了去往莫斯科的专车,按照节目组的规则,其他嘉宾则会一同在外蒙古活动两天,两天之后才会安排一同出发前往莫斯科与先到的嘉宾会合。   夏歆被七点钟的闹钟吵醒,眯着眼睛关掉吵人的铃声,转向左边的时候脱口叫一声:“思婉”。   半晌没人应。   她当对方还没醒,伸手摸过去的时候,手上沾满了床的凉意。   夏歆突然清醒,转眼一看,身边不单不见人,连带着床铺都被整整齐齐地折叠好。   像是从没有人住过。   夏歆拿过手机打薛思婉的手机号、微信电话……统统打不通。   她匆匆忙忙整捯好自己,套了个外套捞起手机出门。边往外走还不忘边给自己的编导发微信语音:“姐,节目组是有什么安排吗,还是思婉请假了?怎么我一醒来都不见她人哪去了?”   夏歆一出门就急匆匆往外走,没有注意到周围,这条语音发过去她才突然反应过来,刚刚好像看到什么人。   猛地转回头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   房门斜对面的窗边,穿黑色运动套的年轻男人垂头倚着墙,窗外风吹得他衣摆汩汩,还是昨天晚上那身衣裳。   雨后清晨微凉的风吹得男人碎发有些凌乱,仔细去看发底阴影下,冷冽的双眼猩红。   周围很浓很浓的烟味,还有一地的烟头。   夏歆皱一皱眉,难以相信地开口问:“你一夜没睡?”   虽然还没得到答案。   可看样子是了。   夏歆看着梁亦辞把手上的烟碾灭,看着他被最后一口烟呛得连声咳嗽。   第二次了。   她在想。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撞见这个往常淡漠疏离,拒人千里的男人失控。   上一次撞见他满目欲念,动情难控。   这一次是失魂落魄,挣扎难捱。   都是为同一个人。   她从那双克制而又颓唐的眼里看到。   他没有薛思婉,真的,会疯掉。   梁亦辞咳声停止的时候,夏歆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放弃得早。   他的咳声好不容易止住,真开口的时候喑哑着很低很低的一声。   “……”   “她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2 23:50:59~2022-10-19 17:3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131439 2个;唐子丸啊、SY.Jan.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忌梦情人 29瓶;不会作诗的林黛玉 21瓶;淮风迟辞、57253316、≯小叶子≯ 10瓶;少女献祭 5瓶;我看的cp给我甜、不是XinYu、唐子丸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可不可以,不要说”   喑哑的声线在问她。   “她呢。”   夏歆指指自己的手机, 解释说:“一醒来就没见人,我正发微信问我编导。”   两三米外,男人浓重的眉毛皱起, 低低应声:“谢谢。”   夏歆看他的状态, 忍不住说:“你也别太着急了,咱们这个节目组你还不知道吗,有事没事就要搞一点东西出来, 你要不先休息一会儿, 我去问问节目组的人。”   “不用了。”梁亦辞提步。   夏歆手机的微信提示音在这个时候响起。   她低头看一眼,忙冲梁亦辞说:“我编导回消息了,你先等等再走。”   编导发过来的是条语音, 夏歆点开,顺手开了外放。   “啊你说薛思婉啊, 今天早上节目组的安排是先看到门口指示牌的嘉宾有权限选择先一步乘慢车出发去往莫斯科,她第一个出去的, 刚刚才跟许维扬一起坐车出发走了。”   一条语音播放完, 新发过来的另一条紧跟着自动播放:“这个不让说的,你一会儿到镜头底下记得假装不知道啊,还是需要拍摄一个嘉宾的不知情效果的。”   后一条语音的话音刚落地,不远处的梁亦辞已经急匆匆大步走过来,夏歆知道, 他是向着她身后的楼梯方向去。   夏歆脱口而出:“你去哪啊?”   一句话的功夫, 他已经越过她,闻言只淡撂一个:“不去哪。”   “哎, 梁亦辞你等等。”夏歆跟上去, 见叫不住对方, 拉了他衣袖一把, “你别急你先等等。”   对方从她手里扯开衣袖。   夏歆无奈地摇摇头:“我是这么觉得啊,你昨天有情绪,现在看上去也有情绪,思婉昨晚也有情绪,什么话也不讲。”   “她一直在一个人闷声哭。”   这一句话音落下的时候,夏歆明显注意到,眼前男人眼底有什么难捱地一闪。   夏歆叹一口气继续说:“你们两个都有情绪,现在见面只会两败俱伤,我想,如果可以的话,需不需要你先冷静一下。”   “……”   看到梁亦辞垂眸,颓靡地顿在原地,夏歆最后说了一句,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最近具体是怎么了,只是看到,思婉真的很伤心,你应该也很伤心,我只知道,所有人最开始要在一起的时候,一定不是为了伤心。   /   夏歆跟梁亦辞说完那句话就转身下楼。   一楼会客厅墙上的挂钟一丝不苟地运转,时针正正好好指到“7”。   七点钟,还算早。   但是下楼的时候还是几乎没人。   只有一个刚从门外进来的乔衡。   上回夏歆从薛思婉那儿要了乔衡的微信,不过不出她所料,加上之后人家压根不咋搭理她。   她是比较吃乔衡那种表面温文尔雅背地拒人千里之外的类型,也是确实喜欢玩倒追,但是对方实在不爱搭理她,天底下男人那么多,她实在懒得勉强。   只是没想到节目一重启,人家是男四。   这天赐良缘喂到嘴边儿,夏歆又有一点点动心。   尤其是现在,乔衡皱着眉头从门外走进来,一副有话想说,又没办法跟她说的样子。   夏歆看他一眼,坐到餐桌前,闷闷说:“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闷着干嘛?”   乔衡闻言,眉眼间折皱未消,几步也走到餐桌前,坐到她对面。顿一顿,开口说道:“思婉跟许维扬走了。”   “思婉跟许维扬走了?去哪儿了?”   夏歆还牢记自己编导的嘱咐,听到这话的时候佯装下惊讶,可惜可能演技有点差,她总觉得对方看她的眼神里,有无语的成分。   不过乔衡还是很礼貌地回答:“莫斯科。”   “莫斯科?”   “对,我刚看到外面的牌子,写了节目组最新的安排。最先看到指示牌的两位及两位以上四位一下嘉宾有权限选择今天早上出发乘坐慢型交通工具去往本次旅行的目的地莫斯科。剩下的嘉宾将要在这里集体活动两天,后天晚上一同直飞莫斯科。”   餐桌上此时已经摆放了一部分食物,大概是怕嘉宾们口味挑剔,有当地蒙古族特色早餐,也有西式牛奶面包热狗三明治跟中式小笼包豆浆油条之类的早点。   夏歆随便拿过盒装牛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拿了个三明治,吃了两口才随意应了一个:“挺好。”   话音一落,她就感受到对方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夏歆抬眼对望过去,不假思索:“怎么了?”   “没事,”乔衡推一推眼镜,低下头,像是也准备吃饭,半晌才补了后半句,“是挺好的。”   夏歆听薛思婉说过乔衡他们俩的事,又不清楚乔衡现在是放弃了,还以为昨天薛思婉跟梁亦辞是因为乔衡的关系闹起来。   又喝了两口牛奶,她忍不住说:“乔衡,我看你资料有写,你到英国留过学对不对?”   “嗯,去过。”乔衡似乎并不大想聊这个话题,轻应了声,就继续埋头慢条斯理用刀往吐司片上抹沙拉酱,不再多说。   七点零五分,楼上还是没有其他人再下楼来吃饭,只有夏歆跟乔衡两个人。不过饶是如此,他俩面前八个机位,有什么话都不好说。   夏歆想了想,并不在意乔衡的爱答不理,兀自继续说:“去英国留过学,吃早餐又第一选择就是吐司片。乔衡,那你对西方人的饮食习惯是不是比较了解呀?”   突然说起这个,总让人觉得话里有话。   乔衡没抬眼,绝得不对就直接说:“你话可以直说的。”   “我能有什么话啊,”夏歆当没听懂,自顾自说,“我只是想就中西方饮食习惯问题跟你探讨一下。”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中国人跟西方人咋吃饭的时候文化差异很大,中国人呢,喜欢热闹,喜欢阖家团圆。所以吃饭的时候总是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所有菜摆桌上,每个人吃一口夹一口,想吃哪盘吃哪盘。”   “西方人的饮食习惯就不大一样,他们上餐厅会各点各的菜,各自吃各自的,在家吃饭也会菜一摆上桌各自拿着盘子取自己吃的分量。”   “自己吃自己碗里的饭菜所有人皆大欢喜,如果一不小心动到别人碗里的饭菜,整个混乱起来了,所有人都会觉得不大好。”   话说到这里,任谁也能听出是一语双关话中有话,表面上说的是吃饭的事情,实际上影射到人身上。   乔衡没接话,吃完最后一口吐司片从桌前站起身。   夏歆问他:“你去哪?”   “把盘子洗了,”乔衡金丝眼镜后古井无波的眼神扫过她的盘子,“一起?”   最后一个字尾音轻巧地一停顿,格外入耳。   夏歆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从小也没有自己洗盘子的习惯,听乔衡这声“一起”,鬼使神差,也跟着起身往厨房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去往厨房的路上,有几位机位不固定的摄影老师也有意跟过去,不过被乔衡以厨房太窄不方便为由拒绝在门外。   厨房的门被带上,窄巴巴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夏歆了然对方这是有话要说。   看样子是对她刚刚说的话比较不满?   所以她一进门就把盘子搁在一边,抱臂仰头看他。   乔衡倒是真的来洗盘子来的,进门就走到水池旁边,把盘子放到水龙头底下冲水,又从旁边拿过洗碗布仔细擦拭。   有模有样的。   夏歆一向比较直接,见这样子当即开口问:“有话想说,在镜头下面不方便?”   “这话好像,”乔衡眼也没抬,像是真的只是进来洗盘子的,“应该我问你猜对。”   “你问我?你觉得我有话要说?”   “嗯,见你在桌上看上去意犹未尽,所以帮你找个能说话的地方。”乔衡已经洗完盘子,用干的洗碗布擦干,又伸手到水流下洗过手,抽了厨房纸擦拭,然后才慢条斯理说,“还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噢,我算是弄明白了,你这是阴阳怪气我呢,”夏歆摇摇头,“没想到啊你这人,表面上看着挺温柔绅士,里子还挺坏,半点儿亏不吃啊。”   乔衡面不改色:“绝无此意。”   “得了吧。不就是说你两句吗,这么小气啊。况且我说的是实话,你们几个当局者迷,我旁观者可是很清啊。”   这一句落下。   空气有半秒钟的停滞,气氛短暂地陷入微妙。   直到乔衡重新开口:“你果然是在说我跟…他们的事,你都知道什么?”   夏歆没有隐瞒的意思,直言:“知道个七七八八吧。”   “她告诉你的?”   “他?哪个他?”夏歆明知故问。   “……”   “思婉。”   对方开口的时候好像伴着话音喟叹一声。   夏歆装作没有听到,只是说:“嗯,她都告诉我了。”   乔衡轻声笑一下。   下楼梯的声音打门外传来,格外清晰,大概是有其他嘉宾下楼,外面的气氛逐渐热闹。   夏歆目光一直在乔衡身上,想了一想,凑进一步,试探问:“还没死心呢?”   她以为那天在谢闻远家,他看着桌另一边的两个人言笑晏晏,看着他手里那盘送不出去的剥好的虾仁,就该死心了。   “死心了,”乔衡难得跟并不熟络的人提起这些,“早该死心了。”   “这还正常点。不过你都死心了,昨天晚上那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我也不清楚,昨天晚上太突然了,我已经问清楚的。”   “哎别,千万别,”夏歆摆手,“你既然死心了决定放弃,就别管他们的事了,不然你这一问,这不没事找事么。”   “……”   乔衡短暂地沉默,再开口时自嘲地笑一声:“你也觉得,我的存在,打扰了他们?”   夏歆小声低语:“可不光我觉得……”   对方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夏歆忙摆手,“话也不能那么说,只是吧,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两个人处理最好了,多一个人过去,难免会出问题。不过,好像你的存在,就已经够让他们难受了。”   “……”   见到对方又沉默,夏歆反应过来,她好像真的不大会安慰人,两句话而已,安慰得人连话都不想说了。   她只能试图补救:“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谁也不能真的消失……”   “我知道你的意思。”乔衡接下她的话,“我会跟节目组商定,退出节目,也会退出他们的生活。”   沪市那么大,住了上千万人。只要不刻意去见谁,就会像重新遇见她之前,生生不见。   只不过那样,他应该也是没办法继续陪梁亦辞玩乐队了吧。   看来他们的兄弟缘分,也十分浅薄。   “动不动就退出,就消失,怪不好的,弄得挺悲观。”夏歆对乔衡的说法不敢苟同,“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绝对皆大欢喜。”   乔衡闻声抬眼:“什么办法?”   “特简单,不过需要一个人帮忙。”   “说来听听。”   夏歆跟随口说个玩笑似的开口:“你跟我谈恋爱。”   “这样梁亦辞一定放心。”   “……”   乔衡第三次沉默。   这次沉默之后,他把手上的擦过手的纸团丢进垃圾桶里,睨了夏歆一眼,转头意欲出门。   夏歆急了:“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乔衡满脸无奈写着——我怎么在这儿听你说了这么半天鬼话。   乔衡侧身从她旁边过去:“不好意思,不需要帮忙。”   “……”   /   另一边。   节目的先行小组。   薛思婉是上了火车才知道先走的人需要乘坐慢速火车,坐整整两天一夜才能到目的地,且中途不能下车。   节目组给她跟许维扬安排的软座,一路下来,路途好像格外长。   薛思婉一开始的时候身体很疲乏,精神却强吊着睡不着。   同行的许维扬已经深度睡眠,她看着窗外划过的异国景象,头脑发昏,快要分不清这是虚幻还是现实。   到后来许维扬醒来,被车厢里其他座位的老外拉去打扑克凑手,她一个坐在并不大软的软座上,身体的疲乏终于战胜发昏的精神,沉沉睡过去。   这一次终于没有做梦。   ……   再次醒来的时候,薛思婉迷糊着睁开眼,就看见许维扬正龇牙咧嘴从他们头顶上的行李架上往下搬行李。   把她的行李箱放到地上之后,对方叉着腰直喘粗气。   刚好在这个时候注意到她醒了,许维扬又喘一口气,忙开口:“你终于醒了,正好也要到站了,你先精神精神。”   薛思婉脑子发懵:“……我睡了很久吗?”   “很久,”许维扬对此肯定道,“非常久,我给你算算啊,你睡了得有一天一夜了。”   “啊?这么久吗。”   “我还能骗你呀,”许维扬稍稍缓过劲儿来,从旁边背包里摸出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递给薛思婉,“你再不醒来我都要叫你了,来先赶紧喝点水吧。”   薛思婉原本没有感觉,被对方这样一提起,觉得口干舌燥。她接过矿泉水,说了声谢谢,开瓶盖的时候废了好大力气才开开,她也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软绵绵的,快要脱力。   旁边的许维扬又从背包里抓出一大把俄罗斯紫皮糖塞到她手里,薛思婉连忙道谢。   “你先吃点儿巧克力,恢复一下力气,你睡觉的时候我了解了一下节目组的安排,好像这车说是直达莫斯科,但是到我们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我刚刚偷听到编导说话,他们太他丫的损了,好像想不安排车不给车费,让我们自己想办法过去。”   “这特么的,我好好上一恋爱综艺,现在怎么搞的跟上求生综艺一样啊。我连英语我都是半吊子,跑俄罗斯来更大字不识一个。”   “阿婉我小声跟你说,如果他们真那样,我打算一下车就开始摆烂,他们总不能看我们饿死累死睡大街上吧,到时候肯定能直接带我们过去了。”   “……”   薛思婉刚刚睡醒,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在过长的睡眠状态中缓不过来。   听许维扬这样说,也只能勉强抬手指指他身后正在拍摄的,黑洞洞的镜头小声提醒:“还在拍。他们应该听到了。”   “……”   从车站下车。   许维扬探听的情报没有错,他们才刚刚下车出站,拎着行李风尘仆仆站在车站门外。   就有编导面无表情地宣布流程:“乘坐火车先行到达本次旅行终点站莫斯科的两位嘉宾,请听好接下来的任务。”   “由于节目组为其他六位嘉宾支付机票费用以及食宿费用,预算告罄,所以本次从车站到达小屋的路程将由两位自行完成,期间节目组将不予提供任何费用。”   “这是本次小屋的具体地址,请两位来领一下。”   节目组预算告罄……   许维扬一边小声念叨着我信你个鬼,一边上前去领了小屋地址。   他看着写着地址的纸条上面一连串的字符他没一个字儿认识,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倒地骂娘。   正把地址条递过去给薛思婉看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开出来一连着有四辆商务车,节目组连带着导演编导摄像老师,就当着他们的面上了车。   一直跟着他俩的专属跟拍老师还进了商务车后备箱,大咧咧往里一坐,对着他们俩拍。   节目组虽然不干人事儿,好在他们俩最后还算幸运,有当地人愿意让他们搭个顺风车。   天色阴沉沉地压下来,薛思婉跟许维扬终于如蒙大赦地上了车。   车主放了一首没听过的俄语音乐,悠扬又绵长,薛思婉垂眼听着,不自觉就出了神。   不愿意想起的事情又被迫想起,她的心跟晦暗的夜色一样沉。   旁边的许维扬欣赏不来这种不够躁的音乐。车主又是俄罗斯人,他不会讲俄罗斯话,没法跟人唠嗑,百无聊赖在一边儿坐着。   算起来他们这一路上整整两天一夜,不是他在睡觉就是她在睡觉,说过的话几乎屈指可数。   他想起昨天晚上她跟辞哥的不愉快,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她跟辞哥有故事。   许维扬昨天还特意跑到隔壁乔衡陈笙他们房间去一起睡,给梁亦辞留了点儿私人空间。   现在面对薛思婉,而且是一路上都看上去很心不在焉很伤心的薛思婉。   说不好奇那是假的。   更重要的是,上车之前,为了不给好心让他们搭车的车主添麻烦,摄像老师直接把设备塞到他手里让他自己拿着拍。   所以拍与不拍,都是他来掌控的。   不过这样直截了当地揭人伤疤实在不好。   许维扬脑子里两个小人打了半天架,终于没忍住问出口:“阿婉,都忘了问你,怎么就想到坐这个车先出发了。”   这已经是他难得的委婉了。   虽然说完才发现,听起来目的性实在很强。   一旁的薛思婉闻言,被拉回神,愣了一愣,也只是温和回应:“没有想太多,听到编导说可以这样,所以就来了。”   “这样啊。”许维扬实在继续委婉不下去,“那天晚上……”   话刚开了个头,就被薛思婉打断,她装作没听到他刚刚的话,兀自说:“这首歌很好听,好像很欢快,又好像很难过,你说,创作这首歌的人,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啊…是,是挺好听的。”这话题跳的有点快,许维扬一时反应不过来,也实在不大擅长谈论音乐上面的东西,他就是一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也一向懒得搞什么风花雪月。   是以,挠着头继续说:“不过我也搞不懂什么欢快什么难过的。会不会是你有点伤感,所以听这歌也……”   话到一半,又被薛思婉打断:“你说,莫斯科这么美好的地方,如果让你一直住在这里,你愿不愿意呢?”   她说话的时候还勾了勾唇,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上一句话,完全没有打断他的话,像是真的很认真想要知道这个无关紧要问题的答案。   许维扬好像有点听懂对方是不想说,可又觉得她这样逃避这样一个人闷着实在不益于心理健康,所以还是没忍住说:“我……如果你太难过了,可以跟我说一下的。”   话音消弭的时候。   车载音响切换成一首很躁的音乐。   金属乐声从音响散到整个车厢,充斥耳膜。   可是许维扬这样完全不敏感的人,都在那么一瞬间感觉到,车厢里好像突然安静下来。   死寂。   直到旁边的人再开口,话音几乎要被躁动的音乐声吞尽。   “不要说。”   “可不可以。”   “不要提起。”   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连声音都带着祈求般的轻颤。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9 17:33:47~2022-10-19 21:5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淮风迟辞 4瓶;不是XinY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神不能帮你实现的愿望,我能”   “不要说。”   “可不可以。”   “不要提起。”   带着轻颤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   许维扬张了张口又合上, 不敢再提半个字。   所以一整个路上,到达目的地小屋之前,他们都没再说过任何话。   晚上十一点钟。   薛思婉跟许维扬搭乘的车子到达小屋, 她跟车主连声道谢之后, 踏进这次在莫斯科被节目组选作小屋的房子大门。   莫斯科的小屋依旧是一处别墅,带一个前面后面超大的院子。   薛思婉拉着行李箱跟许维扬一前一后借着别墅里洇出的光线进门。   走到别墅门前,薛思婉的步子却倏然停住。   她站在台阶下, 听着里面热火喧阗。   甚至可以听清里面在说什么——   “这个小屋真的很漂亮, 三个里面我最喜欢这个,好有复古的感觉。”   “我还是更喜欢沪市的那个诶,漂亮的花园洋房, 待在里面幸福感超强的呢。”   “要我说啊,三个地方都挺好的, 就是上一站的难受点儿吧,也不是说那儿不好, 就是那个房子还让我们自己打扫, 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受不了啊。”   “乔衡,那你呢?你比较喜欢哪一种风格?”   “喂,乔衡,我在跟你讲话,你不是最绅士最有礼貌了吗怎么都不理人的。”   “不好意思, 不太想回答无聊的问题。”   “……”   “这个院子确实不错, 外面那棵许愿树我很喜欢,不过那种缠红色布条的方式, 原来是国际通用吗?”   “我听说这个地方是一位老华侨的房子啦, 带点儿中国风情也很正常。”   “噢, 许愿树配这房子, 是挺中西合璧的。”   “……”   很多人在说话。   单是通过声音,就能听见有方凡舒、邓柔清、夏歆、乔衡、陈笙。   都在说话。   唯独没有梁亦辞。   薛思婉又听了听。   里面的话题从院子转到了她跟许维扬身上。   “不是说思婉跟许维扬他们俩今天晚上也会回小屋吗?怎么现在还没见人啊。”问这话的是方凡舒。   “不知道诶,怎么回事,他们两个先出发,没跟我们一起到就算了,怎么我们都到了他们还没到啊?”   “大惊小怪的,节目组最会瞎整了,习惯就好。”   “……”   依旧没有梁亦辞的声音。   大约他又像录制第一期的时候一样,在其他人热闹的时候独自待在屋子里,又或者他可能又请了假,根本就不在这里。   薛思婉这样安慰自己,终于稍稍放下一路上提着的心。   许维扬已经拖着行李跟过来,看她站在门口没动,他也没敢动,眼巴巴看着她。   薛思婉转头看向他的时候,许维扬才小声问:“现在进去吗?”   薛思婉揉一下有些疲倦的眼睛,轻轻点头:“进去吧。”   然后是敲门、推门。   热烈的光线照过来,有那么一瞬间,她习惯了黑暗的眼睛难以承受这种光亮。   重新恢复正常之后,她小心翼翼看向围坐在桌前的众人。   “思婉,你们来啦!”   “薛思婉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   “思婉、维扬。”   “还拎着行李过来,快快快来坐下。”   “……”   铺天盖地的招呼声。   依旧没有他的声音,薛思婉稍稍放心,抬起头,冲大家招呼。   视线落向夏歆,想笑一下,唇还未及扬起,目光猛然触及夏歆身后的角落里,穿一身慵懒黑衣,皱眉看她的男人。   薛思婉迅速移开视线,面色隐隐发白,打招呼的话再讲不出口,她捂着心口艰难地讲出几个字:“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舒服,夏夏,可以带我去房间吗,我想休息一下。”   身后不少人在问。   “怎么搞的还不舒服了?”   “是不是长途坐车,身体受不住啊?”   “哎呀别提了,肯定是被折腾的,你们是不知道节目组有多能折腾我俩。”   “……”   夏歆闻声就跑到她身边,身体挡住梁亦辞的方向,拉着她上楼:“行李先放这儿,一会我帮你拿上去,走,先上去休息。”   薛思婉无暇顾及什么行李,夏歆说什么话她也只是假装听进去点头答应下来。   事实上满脑子里,全是刚刚不小心撞见的那一眼。   ……   夏歆送她回到房间,薛思婉就让她赶快下去跟大伙一起玩。   只有薛思婉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只是依旧不得安宁。   这房子的隔音实在不好,她的房间就在大厅旁边,她关上灯窝在床上,能够清楚地听见外面的所有谈话声。   她听见他们在聊在她跟许维扬走之后的后两天。也听见他们说节目组的任务有一条是让他们各自都在院子里那棵许愿树上许愿。   然后是七嘴八舌在聊许的什么愿望。有的人许愿平安顺遂,有的人说想后半年一次都不加班,有的人想早点退休早日躺平……夏歆许愿追的男人全能到手,乔衡不愿回答。   梁亦辞始终没说过话。   ……   她听着听着。   想起来很久以前梁亦辞对他说话。   许愿本质上是把人很难做到的事寄予给神,可是神不是每一次都会帮人实现愿望。   所以,他从不信神佛。   可是薛思婉突然也很想去那个没有见过的许愿树上许愿。   她侥幸的在想,神会实现她唯一的愿望。   事实上,她也真的这样做了。   在所有人喧嚣退散,关掉会客厅的灯各自回房间休息之后,她从房间里蹑手蹑脚地溜出来。   偷走节目组准备的红布条跟马克笔。   别墅夜半没有明灯。   她就一个人摸黑到后院找那棵茂盛的许愿树,摸黑蹲在地上斟酌好久写下自己的愿望。   最后艰难地踮着脚系到树上。   她连许愿树的样子都没看清,所以,就更没有发现。   有人从她出门起就远远跟在后头。   她写愿望,他就倚在墙边抽烟。   她写之前反复纠结,他就一声不吭皱着眉连抽了两三根烟。   墙边一点猩红燃尽,她脚步很轻地重新回到别墅。   她更不会知道。   看着她进门以后,男人在许愿树上扯下她刚刚系上的红色布条,看也未看塞进自己运动上衣的口袋里。   黑夜之中。   他最后看一眼许愿树。   眼睛在夜里晦涩难言。   他看着手里那个交叠看不清字的红色许愿条。   突然就想起。   很多很多年以前他们一伙人演出结束,深夜路过宜大西区的许愿池,林穆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大把硬币,可他们年少张狂,没一个信这些。   只有她小声要了一个,傻气地跑到池边双手合十虔诚祈愿。   他上去拉过她柔软的手。   讲的话多势在必行。   “薛思婉。”   “神不能帮你实现的愿望,我能。”   他低声喃喃。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典典许的什么愿   猜对红包~ 第63章   我已经敢想你了   莫斯科的夏夜寂静无声。   陌生的房间, 簇新的床褥。欧式帷帐大床的另一边,夏歆在熟睡,偶尔几声呓语打破静夜安宁。   薛思婉从外面轻手轻脚地回来, 身上还带回来些夜半的沁凉, 一躺到床上,很快就被衾被融化。   她写下那个承载愿望的红布条,终于敢去回想那天晚上的事。   那晚。   他带她出门, 陪她喝酒, 他给她唱歌。   风雨如瀑里他抱着她,用力地亲她。   她以为那就是结尾了。   以为她跟他的故事里,可以在那里写上happy ending。   然后就是岁月绵长, 荣辱与共。   可是没有。   后来他质问、审视、冷眼相看。   他说薛思婉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卧室的窗子没有关,夜风吹起纷攘的床幔, 啪地打到她脸上。   很轻的一下,却好疼好疼。   心脏也跟着疼。   薛思婉把被子往上拉一拉, 半张脸埋进被子里, 认真去回想那天的事。   他问她出发前一天晚上她在干什么。   她那个时候满脑子都是她那晚上因为身份证落在乔衡车上见了乔衡,再加上薛思典的事情。   所以说了谎。   也许他知道了她那天晚上跟乔衡见过面。   也许他只是生气她说谎。   所以他生气,讲了很重的话。   ……   她是因为他的质问和重话伤心,所以好想逃离。   可是冷静下来想一想,她不该听他的话不出现在他面前。   她该等他消气去找他认错的。   沪市那么大, 他们能再重逢, 不容易的。   薛思婉这样想,手已经在大脑下达指令前行动, 细白的小臂反扣, 伸手去枕头旁边摸手机。   她有把手机放枕边的习惯, 今天却摸了两边都没摸见。   不死心地坐起身想掀开枕头去看时, 才后知后觉她的手机被关机交到宗珊那儿,还没有拿回来。   被子也掀开了一半,薛思婉在想,要不要,偷偷过去找他。   转念一想男生那边也都是两个人一个房间,现在深更半夜,她再这么过去不太好。   她担心又像那天一样,闹得人尽皆知,她并不喜欢那样。   所以又回来。   默默告诉自己,有话明天早上讲也是一样。   重新躺回被子里之后,突然感觉腿上一重,薛思婉看过去,见到夏歆滚过来,一条腿搭在她身上。   对方还扒拉她一把:“睡觉。”   薛思婉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小声问:“你醒了?”   “没有。”   “没有怎么还讲话……”   “快点睡觉。睡个好觉,天亮了有什么想做的事就去做,o不ok?”   睡个好觉。   天亮了有什么想做的事就去做。   嗯。   天亮了就去。   /   这天晚上薛思婉难得睡了个好觉。   后半夜昏昏沉沉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二〇一四年冬季的一个下午。   那天下了那一年的初雪,沪市那年天气异常,所以才有很大的那一场雪,纷纷攘攘着砸到地上的雪絮很快堆积出一眼望不见底的白色。   薛思婉穿了一件宽大的燕麦色连帽大衣,从历史学院五教下课出门的时候轻轻把帽子扣上,还是被冰雪的气息侵蚀。   雪地踩上去咯吱咯吱,薛思婉在咯吱声里回拨过去来电列表里那个六通未接来电的号码。   电话在嘟第三声后被接起来。   雪的味道清冽、沁凉、入人心脾。听筒里男生的声音缱绻、温热、勾人心弦。   他在电话里很低声,不无揶揄:“想起我了啊。”   尾音拖着慢悠悠的调子,听上去漫不经心。   薛思婉屏一口气,很认真在解释:“刚刚在上课,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   她在雪地里走得慢吞吞,旁边时不时有过路的同学打招呼道别,男生女生都有。   电话里那人却假装听不见女生的声音,似是而非说:“行,挺忙。”   薛思婉冲刚刚跟她打招呼的两个男同学摆摆手,温声问:“你下午在基地吗?我没有课,可以过去找你。”   没收到回答。   反而是听筒里传出来一阵连续的咳嗽,薛思婉心跟着提起来,在对方最后一声咳嗽之后忙不迭问:“你怎么了?嗓子不舒服吗,我带药过去找你。   “这有药,人过来就行。”   “好,在基地吗?”   “在家。”   “在家啊…那我…”薛思婉开始迟疑。   她不是没有单独去过他家,哪一回不是被他亲到碰到浑身上下都发软。   她记得上上次是被林穆敲门打断。   上次她来了例假,他按着她贴在他胸膛上,闷着声抱怨说薛思婉,你要把你男人弄坏啊。   ……   走个神的功夫,听筒里梁亦辞笑得透着浑劲儿:“大白天的,我还能吃了你。”   “你怕什么呢。”   薛思婉是在下午一点钟到的梁亦辞公寓。   自从她上一回为了给他惊喜大半夜在门外等了他俩小时,他干脆连门密码也换成她生日,指纹也录进去,随便她出入。   她到门口礼貌地敲敲门,对方让她自己开门进去。   不同于薛思婉从小生长的北方,南方不供暖,一进门,公寓里冷冷的空气扑面迎上来。   她看了一圈没人,进卧室的时候梁亦辞正倚着床头起来喝水。   眉宇间恹恹的,看上去生病不轻。   她吸吸气问:“吃没吃药?感冒了吗,有没有发烧?”   她是关心则乱,脱口一连串的问题,根本不给人回答的时间。   梁亦辞倒是没在意,人倚在床头,头顶挂式空调的暖风吹下来,身上深灰色长袖褶皱被吹鼓。他半阖着眼,话连着音:“你自己过来看看呢。”   薛思婉就听话地过去,暗自深吸口气,才用手背很轻很轻地碰一碰梁亦辞的额头。   “好烫。”她脱口而出的同时手也忙不迭往回收。   只是没想到手收到一半被掐着手腕按回来,梁亦辞没看她,闭着眼睛掐着她手腕重新往他额头上碰。   她想抽手:“……干什么。”   “不干什么。”   “你探这下挺草率。”   是在说她探他额头这下儿时候太短了。   薛思婉被他钳制着手腕,温度顺着腕子皮肤表层汩汩交渡,她有点恍惚。   分不清哪儿的温度更高了。   只是在他眼尾乜过来的时候心虚地点头说还是烫。   其实自己没分清是哪烫。   “是么。”梁亦辞不以为然,掐着她手腕往下探,先是耳后,从耳后滑到侧颈。指尖剐蹭到颈后头发浓黑的硬茬,痒痒麻麻。   她想收回手,还被桎梏着不许。   他还掀眼看她,手每落到一个地儿都要问一下:“这儿烫不烫。这呢。”   她就被他拉着,完全丧失掉主权。   回答也是烫,更烫。   意识到事情开始不对的时候她已经被整个人卷进厚重的被子里。   纷攘的雪絮被隔绝在窗外,冷空气也被隔绝在窗外。   屋子里暖腾腾的。   她理智尚存的时候气喘吁吁缠着他小声问:“你不是生病了吗……怎么……”   梁亦辞哑着嗓子笑一声,眼也没抬,埋她颈窝里,呼出的气息病态得温热。   “怎么什么啊。”   “怎……怎么还有力气,”薛思婉咬咬唇,觉得难以启齿,后几个字低如蚊蚋,“做这种事。”   “哪种事?”他浑劲上来,又缠着她不放。   “这种?还是这种呢。”   骨骼分明的大手在作乱。   后来她在他手指尖底下告饶,他抽出手漫不经心地看两眼摇摇头。   凑到她耳根说了句特混蛋的话。   他说思婉啊,老子就是剩最后一点力气,也得干你。   ……   然后是他压着她,灼烫的气息交缠。   “典典。”   “嗯…?”   “放轻松,让我进去行不行。”   “……”   回答这个问题前,薛思婉从梦中转醒。   醒时外面天光大亮,她心里空落落。   晨曦照进房间的时候,她突然想到。   书上说,太想念一个人,就会在梦里见到。   看来梁亦辞,我已经敢想你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9 23:56:37~2022-10-23 02:2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iffe、4629420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yyyli_莉、端猪蹄 10瓶;山鹬 5瓶;唐子丸啊 4瓶;9%_ 3瓶;爱哭的小鲨鱼、杰子 2瓶;一颗圆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梁亦辞来吗   薛思婉是被门外的喧闹声吵醒, 身上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踢开,她穿单薄的短袖短裤睡衣,孤伶伶躺着。   梦里宣腾腾的厚棉被, 热炽灼人的怀抱都被不留情面地收走, 她抚了抚未着寸缕空荡荡的手臂,心也跟着空荡荡。   努力分清现实和梦境的两秒钟里,身边的人也被吵醒。   不同于薛思婉的愣怔, 夏歆“腾”地从床上坐起来, 揉着眼镜抱怨:“一大早的,谁啊?”   说完看到薛思婉也睁着眼,又说一句:“他们可真够早的。”   薛思婉附声, 快速起床换了身衣服,连洗漱都没来得及, 她们俩就开门出去看是有什么事。   房门一开,正对着门口的是墙上的复古铜制挂钟。   一摇一晃地显示着现在刚刚清早七点一刻。   从挂钟上移开眼, 薛思婉注意到大厅里聚集了很多人。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早起的嘉宾。长/枪短炮都还没有就位,嘉宾们也大多还没妆造,聚在一起。   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什么。   薛思婉从拥攘的对话中,捕捉到两个关键词。   “梁亦辞”“提前走”。   总导演在她两三米外的沙发上打电话。   听不见听筒里,只听得见导演在说。   “我知道我知道, 特殊日子, 咱早就谈好的,票早就安排好了你就放心, 嗯, 嗯, 我这边会安排人送小辞过去机场的。”   “没有没有, 怎么会添麻烦呢,小辞能来我已经觉得特别好了,而且我们最后一天只是补一些采访,后天我们也回去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秒之后,其他人的声音也在渐渐停息。   所有人全都看向楼梯的方向。   楼梯上的男人单手拎着行李箱。   他穿没有一点装饰褶皱堆叠在腰下的黑色短袖,一手拎行李箱,另一手插在运动长裤口袋里。隔得有一点远,依稀看见鸭舌帽长长的帽沿下,他略带苍白的薄唇微抿着。   周身上下,满是生人勿近的气息。   楼梯才下到一半已经有人鱼贯涌上去。   有人要帮他提行李;有人说今天有超多安排真的不要意思留下来玩吗,旅途的终点站要走,太可惜了;也有人想了半天还是只说祝他一路顺风。   他就始终自己拎着行李,半垂着头,偶尔很轻的“嗯”一声,听上去兴致缺缺。   “想什么呢,要说话赶紧的,过去呀。”夏歆从旁扯了把薛思婉的袖子,催促着。   薛思婉失着神看夏歆。   对方又小声在她耳边说,“不是日思夜想的么,赶快去,再晚要来不及了。”   薛思婉才反应过来,原来夏歆昨晚一直醒着,她的焦躁不安她的冲动全被她看进眼里。   梁亦辞是人群拥簇的中心。   跟薛思婉站的位置隔着三四米,七八个的距离。   她看眼夏歆,又看回去走近又走远,已经到门边的梁亦辞,暗自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   “梁亦辞——”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一声。   近处有人转头看她的方向。   被喊到名字的人顿一下。   薛思婉心提到喉口。   等了又等。   ……   他没有回过头来。   夏歆在旁提醒她声音再大一点。   其他人都在讲话,他听不到也很正常。   薛思婉张口,再次喊出那个名字之前,在拥攘涌过的人群最外延不知被谁不小心推倒。   人倒在大厅那盆特大盆的罗汉松后,险些把那一整盆松树也撞倒。   栽倒在地的时候她手本能往后一拄,手腕就撕裂似得疼。   ……   节目组的编导话讲完。   梁亦辞终于得以转头,大厅里几乎所有人都在注意他,只有她房间的方向,空空荡荡。   他紧握行李箱提手的手更重,冷白的掌背青筋分明。   身边工作人员又一次催促,说要赶紧出发了,错过这一班机,下一趟要等很久。   梁亦辞后知后觉地颔首,被簇拥着出门。   最后垂着头收回视线。   出门的时候失落地在想。   看来,刚刚那一声,是他听错了。   ……   所有人都跟着出门去到外面。   刚刚还沸反盈天的别墅大厅,以一百八十迈的速度归于平静。   空旷的房间里,薛思婉坐在地上怔怔看着疯狂疼痛疯狂红肿的手掌。   好久好久。   用微弱的气声,眼睛红红着问夏歆。   “夏夏啊。”   “你说我是不是,上一辈子…做错什么了,所以老天爷,才不让我和梁亦辞在一起。”   “所以,他才一次都不会爱我。”   /   梁亦辞离开莫斯科的翌日。   薛思婉跟节目组其他工作人员所乘班机,也顺利抵达沪市国际机场。   她一下飞机就被来给她接风的周小檬拉去摄影棚给一家时尚杂志拍摄下月期刊的封面。   折腾了一整天,想回家的时候迟疑了下,想起那天晚上薛思典突然出现,觉得后怕,最后还是拖着行李去住酒店。   保姆车停在酒店楼前,薛思婉下车前拜托周小檬跟岚姐说一声,帮她另外找个房子跟搬家公司。   周小檬说怎么了,闵行那边不是挺好的,这两年都住在那边。   薛思婉也只是摇摇头,只是说没事想换一个大一点的房子而已。   一路舟车劳顿之后又是一整天紧张的拍摄,拖着行李贴上酒店房卡,薛思婉隐忍克制的疲乏感全涌上来。   她匆匆冲了个澡就埋进被子里睡觉。   ……   睡着的时候是深夜。   再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   薛思婉是被前台的电话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摸到床头的座机,接起来搁到耳边,听筒里很快就传来前台小姐礼貌而客气的声音:“客人您好,前台有位张小姐称是您的同事想到您的房间看您,您看……?”   张小姐。   同事。   薛思婉人还懵着,愣怔怔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岚姐。   之前她在横店住酒店,岚姐来看她,如果没有提前问她房号,找过来的时候,也都是自称她的同事张小姐的。   迟疑的须臾功夫,前台小姐在催促:“客人?”   薛思婉轻吸一口气,忙开口回应:“麻烦您,请我朋友过来吧。”   “好的。”   挂断前听见听筒被拿远前台小姐在说客人的房间在1406,您到电梯旁会有我同事带您过去。   然后是电话被挂断。   薛思婉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匆忙将被子拉整齐,又踩着拖鞋进卫生间去洗漱。   洗漱完打开行李箱翻出水乳在涂的时候,房门刚好的被敲响。   侍者和岚姐的声音一前一后地传进来。   “客人您好,刚刚前台跟您通过话的您同事张小姐来了。”   “思婉,是我。”   薛思婉就又随手抹一把脸,跑到门边去开门。   门口的岚姐一身浅灰色职业装,干净利落的短发,表面上看去一如往常雷厉风行女强人。   这次节目录制,好些天没见到岚姐,视线相对的时候薛思婉抿唇,很轻地笑一笑:“这么早就过来了。”   “现在还早,过懵了你。”张岚挑眉看她一眼,侧着身子进了门。一进门就直奔窗前,不由分说两把连两边窗帘全拉开。   薛思婉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被午后的强光一晃,难捱地抬手遮着眼。   张岚把窗帘拉开,两手一拍,转头看薛思婉。   视线里,不远处的年轻姑娘身量纤瘦,穿一身奶油色短袖短裤休闲睡衣套装,细长而莹白的四肢直接暴露在空气里。皮肤很白,嘴唇也有点发白,正用手挡光,看上去状态不大好。   张岚干脆上前,身体挡住背后强烈的光线,抬手指了指手上表盘:“下午两点多了,你看看。”   薛思婉愣愣看一眼表盘上指针,小声叹息:“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不知道为什么,张岚总觉得,她看上去失魂落魄。   以前也有过这样。   她以前也见过薛思婉这样出神、反应慢、心不在焉的样子。   有时候只是短暂出神,有时候十天半月人情绪都不好。   时重时轻。   可是这一次,张岚觉得跟往常都不一样。   她好像很难过。   写在眉眼里的难过。   张岚想了想,还是开口:“怎么了你,状态不对。”   薛思婉本能否认:“没有,挺好的。”   “你这话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我,”张岚拉着她坐到床上,“没事你一下飞机一拍完杂志家也不回一个人跑来住酒店?我可是听周小檬说了啊,去北京前那晚上你就自己住的酒店,今天还让她帮忙换个房子是吗?”   “怎么回事你,失恋了?还是……家里人又找过来了?”   失恋。   家里人又找过来。   ……   薛思婉很轻地皱下眉。   该怎么样跟岚姐讲,两件事情都有发生。   她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也许是上一次跟夏歆提起已经耗尽力气,再也没有从头将那样多事情讲起的勇气。   “岚姐,我……”   正迟疑着开不了口,岚姐那边却改口说:“算了,你不想说就别说吧,房子的事情我会替你找好,离原来的地方远一点,干脆到我家附近吧,有什么事你也好打电话喊我照应你。”   “你具体什么要求回头微信发我,我尽量满足,先说好,不一定全部能满足啊。等你选好了我直接找搬家公司给你搬了,反正搬家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其他的,不管是失恋还是家里的事情,我可能插不上手也帮不上忙,但是思婉你要答应我,有用得上我的事情一定要开口,别自己闷着,也别做傻事,知不知道?”   岚姐以为她会做些傻事。   薛思婉摇摇头:“我不会的。再苦再难熬的时候都过来了,我不会做什么傻事的。”   “你自己有数就好。”   “好。”薛思婉点头,顿一顿,启唇想言谢。   却在“谢”字出口之前被岚姐抬手打断:“打住,打住啊你,你那些感谢的话说得够了,你要真想感谢我,就对自己好一点。人这一辈子才多少年,你有几天是过得真的开心的?”   “……”   好久。   薛思婉轻吸一口气。   “我会的,岚姐,我会的。”   “行了。”张岚拍拍薛思婉肩膀,“过来找你说两件事。”   薛思婉应声:“好,你说。”   “第一个是生日的事,之前从来没开过生日会,今年几个大粉跟我反馈说我们连综艺都上了,要不要考虑也开一下生日会。不过这事儿怪我,我给耽误了,前两天忙着新人的事,后天就是你生日,我还差点儿给忘了。但是你放心,如果你想有办的想法,一天内我肯定帮你处理好。”   办生日会的事情在圈子里并不少见。   不管是演员、歌手还是爱豆,上至一线大咖,下至十八线新人,都有开生日会的。   薛思婉这么多年都在埋头拍戏,不用说生日会,《热恋二十一天》都是她少有上的综艺。   以前不会开生日会,现在也一样不会开。   所以岚姐问起来,她也只是摇摇头说:“还是算了,你知道,我不太擅长应对那样的场合。”   她性格内敛敏感,进入角色的时候可以放开演戏,做自己的时候却很难面对镜头和人群。   这一点张岚也不否认。   “行,你不想办就不办。”张岚没什么异议,只是继续问,“那你准备,怎么办呢?叫几个熟人一起吃个饭聚聚怎么样?”   薛思婉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很小时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奶奶总会动手给她擀一碗长寿面,后来回到父母身边,就没有了。   因为总有比她生日更重要的事情。   所以今年,她也只是想当成普通的一天,一个人在酒店里睡觉。   但是岚姐这样问起来了,她就点点头:“好,就这么办吧,你能来就好了。”   除了岚姐,她在这个城市,也找不出几个朋友。   张岚未假思索答应下来:“那是肯定的啊,我们女明星生日,我就是天大的事也给他推了,陪你一整天。”   薛思婉终于很浅地笑了下。   话毕她问岚姐今天来要说的另一件事是什么。   “差点忘了,工作的事,”张岚从大号手提包里掏出平板电脑,翻出来剧本递到薛思婉面前,“你之前看中那个电影我跟他们制片那边初步谈过了,看那边的意思是觉得你各方面挺合适的,正好你也有意思,剧本我给你带过来了,你有空看看,他们还得筹备一阵,一两个月内吧,敲定了就能开。”   薛思婉点头,接过岚姐手里的平板电脑。上面的剧本,是她去沪市电影节晚宴的时候,制片主动跟她接触的那部关于舞蹈的电影。   高中的时候没能去集训,大学没能学舞蹈专业,一直是她的遗憾。所以对这个项目也很有兴趣,特意跟岚姐提过去接触。   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翻过几页,她眼里闪过一点点惊喜:“是这个?”   “你不是一直耿耿于怀不能学舞蹈吗,这个项目班底也确实挺好。”张岚笑起来,“不过呢,合同签了都有毁约的,不要高兴太早,准备准备,过几天我带你去跟那边导演组见见。”   “好,谢谢姐。”   “行了,我还得去看看那两个不让人省心的新人,得走了。”张岚走之前还不忘又叮嘱一遍,“房子的事包我身上,你记住,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我知道了,放心吧。”   ……   /   张岚走之后。   薛思婉就一个人窝在酒店大床上看剧本。   一整天没吃东西,也没什么食欲。傍晚接到夏歆电话的时候,她正开了一小罐酸奶,准备拿这个当今天一整天的饭。   她还倚在床边,支起双膝平板电脑放上面看剧本。电话响了她放下酸奶罐子,略一迟疑,看眼来电显示,眼底一点点微不可察的失落。   接起电话,听筒里夏歆的声音伴着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乐很快传过来:“薛思婉,怎么一回沪市你就没消息了,要不要出来玩?”   薛思婉不大喜欢吵嚷的地方,整个人也觉得轻飘飘的,提不起力气。   所以低声说:“你玩吧,我就不过去了。”   说完想起岚姐刚刚的提议,又开口问:“后天是我的生日,岚姐说要叫几个朋友一起吃饭,你来吗?”   电话的另一头。   酒绿灯红夜场里,夏歆喝得有点多,听见薛思婉的邀请,脱口说好,大脑没经反应接着问:“梁亦辞去吗?”   话落,电话那头连浅浅的呼吸声也被敛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3 02:29:44~2022-10-26 21:5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1802829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avorit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ffe 104瓶;28880373、桑椰椰 10瓶;53777446 5瓶;Sforikw、谢什么景行 3瓶;淮风迟辞 2瓶;段嘉许老婆、杳杳钟声晚、薄景川的沈繁星、爱哭的小鲨鱼、5819183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生日快乐   六月八日, 是薛思婉的生日。   梁亦辞在七号晚上处理完家事就到了位于宜大西边的他们的基地。   这里的一切,林穆已经修整好。   转手之后其他人装潢过的明艳色彩,已经被重新粉刷回原来的乳白色。   一应器具, 都与八年前的相仿。就连摆放的位置, 都与记忆中的所差无几。   除了四处挂满的气球、她的海报照片、沙发边的大号玻璃橱柜。   那里放了琳琅满目崭新的漂亮芭蕾舞鞋。   零点二十分。   梁亦辞斜倚在基地一楼大厅的皮革沙发上,浓黑的眼眸黯淡,略失神地叼着烟, 红色电吉他被丢在沙发另一头。   开着明晃晃白炽灯的偌大空间里, 满是颓靡的气息。   他停下来点根烟的空档,林穆电话打进他手机上。   电话甫一接起。   听筒里林穆熟悉的声音:“辞哥,哪儿呢?弥声他们才把你家这收拾完, 找不着你人了。”   梁亦辞吐一口烟,烟熏火燎里, 不动声色的压下眼。惜字如金:“基地。”   “嚯?大半夜你跑基地去了?”林穆惊讶出声,下一秒反应过来, 把手机拿下来看一眼日期, 六月八号,果然。他没忍住,“还想着给人过生日呢你?”   梁亦辞皱下眉,懒得搭理他,径直按了挂断键随手把新换的手机扔到一边。   没过一会儿林穆电话又过来。   梁亦辞由着铃声狂响没搭理, 对方打到第三个他才接起来按了免提扔到茶几上, 听着林穆自言自语。   “知道你不爱听,得, 哥们我也不多几把废话。”   “我给你打电话是弥声知道我要找你, 让我给你带个话, 阿姨那边没什么事了, 叔叔那儿她会应对的,实在没辙肯定给你打电话,弥声说了,你好好工作好好吃饭睡觉,别折腾你自个那身体就是给她省心了。”   基地空档的空间里,就梁亦辞一个人,只有手机扬声器里林穆的声音占据整个空间,声音停了,基地也就安静下来。   沉默好久好久。   梁亦辞才掐灭烟。闷声应:“知道了。”   ……   /   城市的另一边。   六月八日早。   兴许是前一天睡了太久,这一天薛思婉醒得还算早。   一打开手机,全是未读的微信消息。   很多人发来的生日祝福,大多都是团队的同事,还有夏歆跟乔衡。   【全世界最最最最美丽的思婉破壳日快乐!!!多多拍戏越来越红越来越美丽带着大家一起走向小康!!!】   【我们家女明星生日快乐啊,多的就不说了,一会儿见着拿礼物说话。】   【思婉姐生日快乐!!!呜呜呜是檬檬又陪思婉姐走过的一岁!一转眼一起工作好久好久了,以后都念念岁岁,都要陪着姐姐!!】   【思婉,生日快乐。】   【薛大美人,生日快乐。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还真有点儿相见恨晚的意思了,以后,好好的。】   【……】   她一一打开看过,又一一认真地回复。   翻完最后一个带消息提示的对话框。   薛思婉终于确认,没有他的。   她放下手机,在心里问自己,从前的几年也没有收到过,今年,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她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因为叫来给她过生日的几个人,不是工作忙就是要睡到日上三竿。   所以生日小聚的时间定在晚餐时分。   薛思婉早上醒了洗漱之后就开始看剧本,一直看到下午两点一不小心睡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多钟,一翻开手机好几通未接来电。   她一个人休息的时候喜欢开静音,所以一不小心错过电话也是有的。   打开通话记录。   奶奶打来三通电话。   另外的两通未接来电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薛思婉没有仔细看。   她担心奶奶是有其他急事打过来,所以直接拨回奶奶的电话。   彩铃响了半分钟,电话终于被接起,薛思婉松一口气,轻声叫了声:“奶奶?”   老太太声线不无惊喜:“小婉呀!刚怎么没接电话呢?”   薛思婉忙说:“刚刚睡着了,手机没开声音。”   薛奶奶揶揄:“就你小姑娘,手机从来都不开声音。”   之前也有很多次,打她电话打不通。为这个,老太太老爷子没少揶揄她,说她的电话还没他们老头子老太太的有用。   薛思婉很轻地笑一声:“我下次一定记得。”   她总是在忙工作,有时候看到未接来电想着要拨回去,被叫去拍摄,回来的时候又不小心忘掉。   “行,吃饭了没呀?”老太太笑问,“今天你过生日了,又长大一岁,我们家小婉都是大姑娘了,再过几年也要嫁人了,越来越忙,是不是都要把奶奶忘啦?”   “……奶奶。”   薛思婉倒吸一口气。因为穆美玲薛建华和薛思典,那个家她不愿意回去,后来整年整年地待在沪市,甚至连那个小县城也不愿意回去。   上一次见到奶奶还是去年的年末,好久好久了。   她有点哽咽,觉得对不起爷爷奶奶。   缓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奶奶,我会多多回去看你跟爷爷的。”   她不会忘记,这一生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就是在爷爷奶奶身边的幼年时代。   跟爷爷奶奶又聊了一会儿,到收尾的时候谁也不舍得挂断电话。   房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敲响,奶奶让她赶紧去开门就挂断了电话。   薛思婉又看一眼通话界面,扔下手机跑去开门。   敲门的人是周小檬。   房门一打开,人没看见,就看见一大捧满天星。   拿着花的人大叫一声“s-u-r-p-r-i-s-e!!!”   花被塞进薛思婉怀里,她下意识抱住,一垂眼就看见周小檬,对方正沾沾自喜看她:“思婉姐,生日快乐!!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酒店的隔音不怎么样,薛思婉一边应声感谢一边拉着周小檬进房间。   重新关上房门,薛思婉轻嗅了嗅那一大束满天星,问周小檬:“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周小檬是来接她去聚餐的,可她记得约定的吃饭时间是今晚五点半,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多小时。   周小檬手上还抱着个礼盒,听薛思婉这样说把礼盒提起来摇摇:“当然是给你带东西来啦。”   礼盒一打开,入眼就是里面不染纤尘的白色吊带裙。   周小檬从旁解释说:“岚姐说了,过生日就是要美美的,知道你肯定又懒得打扮,所以特意派我过来监督。”   周小檬的监督很到位。   薛思婉今天不单穿了这条清凉的白色吊带短裙,动手简单化了个妆。还只是用了很短的时间,被周小檬戴上太阳镜宽边帽子的时候,看了眼时间,才堪堪四点四十五。   这里距离她们约定聚餐的餐厅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   周小檬边拉着薛思婉出门边说:“思婉姐你今天太利索了,正好咱们早点过去,回头万一其他哥哥姐姐们找不到我也好帮你去接他们。”   倒是没有让周小檬去接人的机会。   因为他们到餐厅由着服务生领着上楼的时候,透过包厢虚掩着的门看过去,岚姐、夏歆、乔衡都已经在了。   因为上次的事情,这次她没有叫乔衡。   不过他坐在夏歆的旁边,她想到之前夏歆问她要过乔衡的微信,大约明白过来。   已经走到楼梯的倒数第二节 ,斜前方就是包厢。   包厢里的三个人都没发现她。   身边周小檬小声问服务生卫生间怎么去,服务生给薛思婉指指包厢的方向后,说有点难找,要带着周小檬过去。   薛思婉点点头,没说什么。   兀自走到包厢门边的时候,因为里边的话音顿住步子。   她听见乔衡跟夏歆异口同声。   “喂,梁亦辞?”   “不用先给思婉打电话吗?”   “……”   夏歆“嘘——”一声,打断了乔衡还要讲的后半句。   沉默了半秒钟。   然后手机扬声器里,低沉疏离的男声:“有事?”   餐厅二楼的走廊零零星星有几个人。   各个门边站着的服务生,还有放肆叫嚷着奔跑的两三个小孩。   夏天闷躁的空气蒸腾着从侧边窗子争先恐后涌进来,薛思婉站在原地,双腿像灌了铅,连一点点步子也迈不开。   又是短暂的沉默。   接着夏歆问:“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来的,你……记不记得?”   扬声器里死一般的沉寂,薛思婉都要以为他们是不是关掉了免提,她心提到喉口,在想自己应不应该现在进去。   去又听到包厢里传出来他的声音:“不清楚。”   薛思婉心口一窒。   包厢里的夏歆又问:“……今天是薛思婉生日,我们在饭店给她过生日,你来不来?”   又是一阵闷躁的空气进来,甚至盖过空调的冷气,在薛思婉周身包裹着。   好热。   可是他的话那么冷。   “不去。”   他说。   “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生日,我就要巴巴赶过去,你当她有多重要?”   “有乔衡,不是就够了么。”   沉默。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空调好像失灵,窗外的热气不断不断地涌进来,将她的嘴唇、鼻间紧紧封闭。   一呼一吸都不被允许。   她被窒息感笼罩,像缺水濒死的海鱼。   走廊里横冲直撞玩闹的孩子将沉默打破。   他们指着站在门口钝钝轻颤的薛思婉,大声问她:“姐姐,姐姐,你怎么不进去呀?”   不知是哪个孩子还一把推开虚掩着的包厢房门。   身后传来夏歆他们三个喊她名字的声音时,薛思婉没命地往楼下跑。   作者有话说:   彻底的崩裂意味着即将彻底的和好,还有一更,发展中,别急 第66章   我的阿辞是不是来接我了   这天, 六月八号这天,注定要是个有故事的日子。   阴沉沉闷了一整天的沪市,在夜晚降临的时候, 下起一场无比暴烈的雨。   吴辉带着忙碌加班补拍一整天的《热恋二十一天》B小组, 终于在暴雨彻底阻断他们回程路之前,各自到了家。   节目组B小组的人,是在各自回到家在临时群组里报告到家情况的时候, 发现薛思婉不见了的。   节目组因为沪市今年的连日大雨异常天气, 耽误了很多节目进程,所以嘉宾们档期不在的时候,他们也尽量找机会对各种缺少的素材进行补拍。   今天有不少镜头要补, 原本是约好了陈笙跟方凡舒,没想到方凡舒家里突然出事, 今早离沪了。吴辉看到组员们颓丧收拾设备的样子,干脆大手一挥请他们去最近的饭店吃饭。   没成想柳暗花明又一村, 饭吃完刚一出门, 就碰上马路边的薛思婉。   穿白色吊带裙,戴宽檐帽,芋紫色太阳镜的纤瘦姑娘垂头坐在公交站椅子上,吴辉跟组员们看着熟悉的身形,还有她在节目上也戴过两次的帽子眼镜, 看了好半天才敢上去认。   她看上去情绪不太好。   但是他们说可不可以请她去跟他们补拍, 她顿了顿还是答应。   然后就是紧张的工作。   繁重的补拍任务一直从他们遇见薛思婉的五点多钟开始,到上九点多才刚刚结束。   一连去了好几个拍摄地。   最后从市图书馆出来的时候, 天将落雨, 市图书馆距离每个人的家距离都不近, 大家过来的时候又是开了好几辆车, 一阵兵荒马乱,到家报数的时候才发现薛思婉不见了。   嘉宾没有安全到家可不是小事,更何况人家愿意临时答应他们来补拍,已经是仁至义尽,他们有责任找到薛思婉,只是现在暴雨倾盆,不下雨的时候四十分钟到市图书馆的车程,现在需要多久谁也说不好。   况且下暴雨的夜间行车,没人敢冒这个险。   小组的报数群里已经开始众说纷纭。   【薛老师一直没回微信,微信电话,手机号都打过了还是打不通。】   【……那个,薛老师把手机存放我这儿的时候我不小心扫了一眼,好像那个时候就只有百分之五的电量了。现在会不会是没电了?】   【这种天气,薛老师自己一个人,手机还没电了,出了问题可怎么办啊?这责任谁担得起?】   【而且一个人肯定很害怕……】   【出问题应该不至于,她应该还在市图书馆那边吧,那边虽然有点荒凉,找人接个手机什么的应该不是问题。】   【对不起大家,我对不起薛老师,我必须承认一个错误。】   【啊???】   【什么错误啊?】   【你别吓我们,你把人薛老师怎么了?】   【不是,就是我,就是咱们最后的时候不是说好了还要在十四楼补拍一组宣传照吗,后来又说要下雨先不拍了的……我带薛老师上十四楼让她等着,然后我下来了吴导说不拍了我就收拾器材,把薛老师给忘了……】   【……】   市图书馆一般是在晚上七点左右闭馆,馆内工作人员都已经下班了,他们节目组包下闭馆以后的时间进行拍摄,市图书馆的人就留了个保安帮他们开门开灯。   他们当时说收工之后,就一起下楼,节目组B小组除了薛思婉以外的所有人都出门,保安也就熄灯、落锁跟着一起下班。   刚刚的组员说薛思婉在十四楼等着,他们忘了通知她收工,也就是说,她现在正被关在雷霆骤雨,一黑到底的图书馆里。   群里安静了足足十几秒钟。   十几秒钟后,众人才重新开始发言。   【现在怎么办啊?】   【我的天哪,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吧,薛老师已经在里边关了一个小时了,快想想办法啊。】   【要不我们现在赶紧回去看看吧】   【可是钥匙在图书馆保安那啊!而且现在这么大雨,让谁过去啊?】   【那怎么办?要么报警,还是119?】   【不行啊,闹大了被媒体知道了,说咱们虐待嘉宾,节目还要不要播了?到时候所有人心血前功尽弃,薛老师也不会高兴的。】   【那怎么办?】   屏幕前的吴辉始终没发言,拿着手机在屋子里打转想办法,正在众人都想不出解决方案的时候吴辉发了条语音消息。   “这样,我开车过去,你们现在谁负责和图书馆那边对接的,赶紧给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我们的同事困在里面了 ,想办法让他们送钥匙,或者给我地址我过去取。”   “另外我尽量快点赶过去,但我这边离图书馆那儿至少有四十分钟的车程,我怕出问题,你们现在看看谁住的近,或者都去问问组内信得过的同事,有没有谁住得近能先过去看看小薛。”   “这事儿是我们对不起人家,必须负责到底。”   这条语音消息发过去。   群里的画风也转变。失误把薛思婉留在十四楼的组员第一个说他也去,知道薛思婉手机没电的组员也说去,后来离得近的也要去。   最后还是吴辉说注意安全去不了这么多人,大家留在家里问问有没有住那附近的同事能过去最好。   ……   /   与此同时。   城市的另一边。   暴雨顺着未关严的窗子冲刷进基地一楼。   将被砸碎的满地狼藉跟茶几上散乱的烟头都浸湿。   梁亦辞捞了钥匙冲出门,没在意暴雨兜头的浇灌,冲上他开过来那辆黑色大G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就在暴雨夜里飞速驶离。   半分钟前夏歆电话里说得话犹在耳边。   “薛思婉被节目组的人不小心关到市图书馆了,那边人下班了,门锁了电也掐了。”   “就她自己在里边,是死是活不知道,反正我现在过去,你爱去不去。”   深夜里雷声狂/轰/滥/炸,像是要将这个世界彻底碾碎打破。   油门已经踩到底,开车的男人还觉得不够,无人的马路上车子飞速行驶,他还是觉得不够,恼火地猛踹两脚油门。   这样疯子式的赶路,让他从基地到市图书馆原本一个半小时的路程,硬生生四十分钟开过去,到的时候吴辉打着伞焦急等在门边,图书馆的保安刚来,正在边掏钥匙边往门口走。   梁亦辞把车一停,猛地开门下车冲到门边。   吴辉撑着伞看他,愣了愣才招呼:“小梁……你怎么过来了?”   没人回应他的话。   下一秒,他的雨伞被一把扯开丢在地,听见面前这个满身透湿的年轻男人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你让她来这儿的?”   吴辉想说话。   开口前却被对方一把拉起领子。   又是一声劈天开地的雷,闪电短暂地照亮大地,所有人的心头一惊。   梁亦辞把吴辉掼在墙边,一字一顿。   “你就把她一个人扔这儿?”   /   雷声雨声惊天动地的暴雨夜里。   薛思婉知道了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手机没有电。   室内的灯熄灭,电梯全部停运。   她摸着黑来来回回也找不见安全出口。   只是隐约能感觉到,这里被封锁。   还有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   她想起自己很多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小学的时候父母为了照顾生病的薛思典,暴雨天里没人来接,她在教室里等啊等,最后只剩下她一个。   从那以后,就格外怕雷雨夜。   也怕一个人。   大学的时候也被困在过图书馆里。   她抱着膝盖是瑟瑟缩在角落里,悲哀地在想,不会再有人想大学的时候一样,冒着雨来接她了。   极度的恐惧,她头脑开始昏沉。   不知道是闪电,还是什么将这个巨大的图书馆照亮。   他看见有人。   很高的一个男人,喘/息着跑过来。   不知道是真事假。   还没有分辨清楚的时候。   他已经来到她眼前。   他很像一个人呢,她很想很想的那个人。   他眼睛好红好红,紧盯着她。   她想问问。   我的阿辞,你是不是来接我了。   突然就被人一把抱进了怀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6 21:59:19~2022-10-26 23:5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揣兜里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他生活里,全是爱你的痕迹   薛思婉被横抱着出图书馆的大楼, 她有点被刚刚吓到,人还发着懵。   她看到人,好多的人。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穿保安服的保安, 匆忙赶过来的夏歆。   抱着她的男人穿过人群,他身上的水泽洇湿她的裙摆,潮湿的暴雨夜, 她被雨水跟他冷冽的气息包裹。   她被放到一辆车的副驾驶上, 男人凑过来,轻而易举系上她的安全带。   她看见不远处,夏歆在笑着冲她摆手。薛思婉很轻地勾勾唇, 不知道夏歆有没有看到。   在然后车子就被发动了。   雨还没停,发动机的声音被雨声吞尽。   一窗之隔的车外雷声雨声轰隆吵嚷得人心烦意燥, 薛思婉一个人被关在空无一人的图书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已经出来了都还在发懵。   人懵着, 记忆也涣散。   她只记得那时他把她抱上车, 记得车根本也没有走出去多远。   记得他沉默着开车,静谧的车厢里,两个人的呼吸可闻。车开出市图书馆那条街区的时候,他停下车,漫天雷雨里, 他说薛思婉, 回来我身边。   薛思婉。   回来我身边。   多轻描淡写的一句。   好像把所有的分离、伤痛、眼泪、无眠之夜。   全部都一笔勾销。   她头脑还不清醒,情绪却清醒。   这八年, 没有目的的等待蓄积的委屈一涌而上, 嚣张地占据情绪高地。   她看着他。   紧抿着唇说不出话。   闪电在呼吸, 时明时暗的光里。   面对的男人眉眼深刻, 紧皱着,看她的时候眼里潜藏着晦暗的漩涡。   她静默着不说话。   直到他掏出烟,掏出那个有点掉漆的金属打火机,红色的,大话西游联名款。   那是他们那段短暂时光里,她唯一送给过他的礼物。   薛思婉到现在也记得。   他收到的时候说要一直带在身上,现在好像做到了。   可他把东西放在身上,却把送东西的人丢掉了。   这又算什么呢。   呛人的烟流漾开,烟熏火燎,梁亦辞很深地吸一口,吐出烟的时候,薛思婉开了窗。   雨水顺着窗缝时不时进来,将烟雾吞噬。   身侧男人凑过来,长指掐着她的下颌,声音有夜间的哑:“行不行。你一句话。”   话音落地。   薛思婉突然就笑一声。   苦涩的,自嘲的一声。   她跟他,什么时候轮得到她一句话了。   他桎梏着她,强迫她跟他对视。   近到快要粘黏的距离。   他问她“笑什么”。   薛思婉吸一口气,情绪在这一刻爆发。   “在笑我自己,到底在执着什么。”   她哽咽着,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在倾吐她这八年的委屈。   每一个字都在说她的一分一秒有多难熬。   每一个字,都在控诉他为什么,一次也没爱过她。   “梁亦辞我对你来说就是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所以,你不告而别,所以你八年时间当做不认识。所以,寂寞了,无趣了,又找到我,当做消遣吗。”   “还是你现在又觉得我,”她哽住,快要说不下去,深吸口气,抬手在眼睛边试图扇走快要落下的泪,才艰难地继续,“觉得我,很可怜,所以才又放出你的慈悲之心,来怜悯我吗。”   薛思婉扯开梁亦辞钳制她下巴的手,眼泪终于失控,她话也开始断续。   “所以,梁亦辞,我在你这里,到底算什么呢。”   ……   “算什么。”   他低哑着重复她的话,咬牙切齿的。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在哭,眼睛花了,她好像看见他眼睛里也有眼泪的颜色。   ……   后来的事情,被汹涌的情绪掩盖着记不清,薛思婉只记得她夺过他手里的打火机,说从这个开始,那我们也,从这个结束。   可是扬手把打火机从车窗丢出去的那一刻,她却抓住了没松手。   梁亦辞大概以为她真的扔了吧,这一回她真真切切看见他的眼眶在充血,红得吓人。   “薛思婉。”   他连声音都在轻颤。   “你够可以。”   ……   再后来。   再后来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学她的样子卯足了力丢出窗外。   在暴雨夜的街上,很快就不见踪迹。   她闹着要下车,他不肯让。   争执不下的时候夏歆撑着伞敲响车窗,然后薛思婉上了夏歆的车,夏歆送她回家,说开车出来的时候看他们俩这边往外扔东西情况不对,过来问问,没想到他们闹得这么僵。   薛思婉被夏歆送回家。   雨还在下,她没能留住坚持要走的夏歆,关门之后倚着墙在玄关那儿坐了好久。   然后看了眼手里被她一路紧攥发热的金属打火机,发疯似的在家里四处搜罗跟他有关的东西。   八年前借她的旧外套。   每天都要充电,存放聊天记录的旧手机。   他送她的红色舞鞋。   他塞在她口袋里来不及用的套子。   ……   还有那个装满他旧日演出录像的平板电脑。   这些东西,被尘封着,或者经常被她抚/摸。   她把它们全塞进原本装舞鞋的密码箱,一样又一样。   她要把小心翼翼保存的东西都丢了。   要把跟他有关的一切,彻彻底底从她世界里剔除。   哪怕疼得像剥皮削骨,她全不在乎。   可是在心里立下断绝的誓言才不过几十秒钟,薛思婉把最后一样东西——平板电脑装进密码箱的时候,发现它怎么也开不了机。   手里在这个时候响起,微信上几条夏歆的语音消息接连播放。   “思婉啊。”   “可是你仔细想一想。”   “千纸鹤,打火机,还有虎子。”   “分开的八年,他生活里,全都是爱你的痕迹。”   ……   薛思婉眼泪突然就又决堤。   /   再后来呢。   再后来她把那台平板电脑里里外外包了好多层,顶着黑夜,顶着雨,满世界找修理店。   可是沪市实在太大了。   就像他刚走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找不见他。   到最后也没找到修理店。   黑夜那么长,雨下不停歇,薛思婉一个人蹲在某个商铺黑暗的屋檐下,烧得精神恍惚。   她不知道怎么就拨通了刻在脑子里的那串当年怎么也拨不通的号码,这次竟然被接通。   沉默好久,对方:“喂?”大概,因为知道,只有一个人还记得这个号码。   她听到他的声音,意识沉沉往下坠。   “薛思婉。”梁亦辞沉声叫她。   他声音里透着遮盖不住的虚弱。   薛思婉半梦半醒睨着眼前空洞似的黑。   “阿辞,我是不是要死了,”她吸吸鼻子,没来由觉得更委屈,“……所以才听到你的声音。”   她声音不太对。   那边的声音开始发沉。   “你在哪。”   “……”   “薛思婉我问你在哪。”   “我好像快死了,”她声音染了哭腔,身体沉重得提不起力气,“能不能不凶我了,能不能,别不理我。”   “我什么都不想管了,能不能,喜欢我一点,爱我一次。”   “能。”听筒里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门被重重合上,梁亦辞连按了几下电梯,放缓语气。“告诉我你在哪。”   薛思婉倚着墙快要睡着了。   什么也听不见,恍惚着想起梁亦辞背着她走在空旷无人的马路上,她好多时候都在想,如果那一刻,就是永远,该有多好。   “喂?薛思婉,说话。”   “……”   他猛锤了一把墙壁,转身往楼梯间跑,半晌气喘吁吁。   “典典,你在哪啊。”   作者有话说:   真的要和好了感谢在2022-10-26 23:53:55~2022-11-03 02:1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啊啊啊啊啊啊 5个;5391748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京泽的一一 35瓶;流光、63243225 10瓶;青栀 9瓶;白瓷梅子酒、46626756 5瓶;myouth 4瓶;车厘子自由、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你不是来跟我睡觉的么”   混乱而又荒唐的这一夜。   梁亦辞站到薛思婉眼前的时候, 已经快要凌晨一点钟。   他穿一身深色的短袖长裤,疾风骤雨中分外单薄。她倚墙抱膝坐着,他垂头直立着, 居高临下的。   只要轻描淡写地睨一眼, 就能注意到她仰起头时暴露出的,红肿的眼睛。   薛思婉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   她抬起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撤开眼, 微扬着下颌看远处发廊忽闪的彩灯。   意兴缺缺的。   没有要跟她讲话的意思。   八年的时光洪流辗转而过。   她们从重逢后的避而不谈走到今天这步。   她从最初得知他不告而别时的不愿接受, 到后来无尽的怨恨,再到后来努力保持平静,用了整整八年。   可是他重新出现在她眼前仅仅是短短几十天的时间, 她好多次都控制不住地觉得。   疯了,她快疯了。   薛思婉扶着墙站起身。   都是这样站着, 她的额角也才堪堪与他肩膀齐平。   天气很凉。   她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被风一吹, 盛夏里却觉得刻骨的凉。   整个人像被凉水浸透, 瑟瑟抖着难以呼吸。   她咬着下唇看他,想说话,开口之前见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   三两步迈上车,她逆着远光灯,看到他坐在驾驶座上。   黑夜里神色晦暗, 不知在想什么。   薛思婉不明白他现在是什么意思。   他接了她的电话, 来找她,又什么都不说。   又是一阵穿透人心的冷风刮过, 她看见他重重地按了下喇叭。   ……   薛思婉上了梁亦辞的车。   车厢将杂声隔绝, 湿润的手指扣上安全带锁扣的一瞬间, 车子就如离弦之箭, 飞速驶出去。   他没说要去哪里,只是踩着油门往前开。   薛思婉手掐着安全带,忍了两个街区,终于没忍住开口:“……要去哪?”   开口的时候连自己都被喑哑的嗓子吓了一跳。   驾驶座上男人长指猛打半圈方向盘,进了下一个路口。   回应薛思婉的是彻彻底底的无视。   再往前去,有一整排未熄的路灯。   昏黄色的光线照见侧边一家还在营业的日式居酒屋,开在一间很沪市风情的老洋房里。   旁边的公交站牌蒙着雨看不清。但是薛思婉知道,这是去她家的方向。   她转头,看开车的人,声如蚊蚋,却明明白白地说:“我不回家。”   “今天晚上,我不想回家。”   不想回家。   是成年人的邀请。   车没停。   后视镜照见梁亦辞微皱的眉,他在红灯前刹下车,没看她,声音听不出情绪:“那你想去哪。”   她吸一口气,把心一横:“去你家吧。”   去他家吧。   她已经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待在他身边,怎么样,都没关系。   车厢里的安宁得听不见半分声响。   话音落下半晌没得到回应,远处交通灯游红转绿,车子被重新发动之前,他突然睨她一眼,冷不丁地问一句:“身份证带了么。”   “……要身份证做什么。”   车子飞速驶出去,他眉眼都有难言的皱痕,似真似假说:“开房啊。”   /   车最后还是开往了梁亦辞家。   薛思婉跟着梁亦辞回了家。   还是普陀区清河会馆后边的房子。   她上回来过一次,这次再来的时候闷声跟着他上楼。   “叮”一声。房门应声而开。   薛思婉站在走廊温和的光线里,看着房间里空洞的黑暗,看着梁亦辞站在黑暗的巨洞前意味不明地睨她。   她就鬼使神差跟着进了门。   房门被关上,门板在她身后震颤。   没点半盏灯的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视觉以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男人的呼吸。   微凉的体温。   他的手擦过她耳畔按开顶灯开关的时候,让她上楼洗澡。   被刺眼的灯一晃,她怔在原地。   刚刚适应了光线。就见眼前男人毫不避讳地看她,也毫不避讳地说。   “愣什么。”   “你不是来跟我睡觉的吗。”   大约是今晚哭得太多,也可能是突如其来的灯光太亮。   她的眼睛酸胀、干涩,沾染着星点的红色。   才平复的心情又开始荡,她红肿着眼睛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后来她又一次去了他楼上主卧室的浴室洗澡。   又见到虎子。   见到他放在房间里的千纸鹤罐子。   还是她买来装纸鹤的那一个,都已经旧得有点发黄。   脱衣服的时候掏出来她最终没舍得扔掉的打火机。   夏歆的话回荡在耳边。   他生活里,全是爱你的痕迹。   ……   从浴室出来她穿上挂在门把上,他的衣服。   赤着脚走到楼梯口,一楼的灯又被关掉了。   她的眼睛艰难地适应黑暗,好不容易,找见蹲坐在最后一节楼梯上抽烟的男人。   依旧保持着背对着她的姿势,没有动,也没有开口讲任何话。   可她就是觉得,他知道她过来了。   薛思婉暗自吸一口气,不明不白地出声问:“你不上来吗?”   “干什么。”须臾,他问。   “回卧室,”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不是要一起,睡觉吗?”   黑夜里那一点猩红很快地燃了一大截。   楼下的人闷声:“长本事了。”   然后又是沉默。   男人掐灭烟时,薛思婉光脚踩过楼梯坐到倒数第三层。   俯视着他。   “梁亦辞。”   “嗯?”   “梁亦辞。”   “干什么。”   话音落的那一秒她倾身吻上去。   她以前很自卑。   从来不敢主动抱他。   重逢以后倒是如他所说长了本事,已经是第二次主动亲他。   可惜仅仅主动了一秒钟。   下一秒就被对方反客为主。   他睁着沉暗的眼睛,黑夜里依旧明晰,咬/弄她唇舌的时候晦暗不明地看她。   他力气很重。   脖颈、唇舌全是疼的。   却意外得,让她扫清所有的不真实感。   然后被一点点攻城略池,杀得片甲不留。   被男人反掐着后颈用力碾磨时她荒唐地在想。就这样吧。我什么也不要了。   只要能有梁亦辞。   只要跟他不眠不休疯狂做/爱。   就此沉沦也没有关系。   她脖颈被男人扣住,一呼一吸全部由他掌控。   像生死一念间。   窒息之前,这个炙烈的吻停止,他直视着她从她唇边移开。   她脱口而出:“梁亦辞。”   喃喃的一声,今晚的第三次。   尾音没落的时候就突然被男人一把搂到怀里。   无限距离贴近。   他抱她抱得好紧。   长指在她散乱的长发上一遍一遍来回轻抚。   像哄小孩子。   很疼惜得那一种。   他在她耳边,声音嘶哑,难得的温柔。   他说。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吗。   已经过了十二点,不是她的生日了。   她吸了吸鼻子,才突然发现眼泪止不住了。   她听见了那个电话。   他在电话里明明白白说她跟他有什么关系,说当她有多重要。   他像哄小孩子,她也真像小孩子,挨骂挨打的时候不觉得委屈,可是大人哄一声,就觉得委屈得不得了。   就比挨打挨骂时哭得还难过。   眼泪把他上衣的领口沾湿,她想挣开,哽着声说:“我生日已经过了。”   “我说晚了,”梁亦辞声音很低很低,“给你补上,可以不可以。”   “生日可以补,那其他的呢。”   破碎的心呢,能补吗。   薛思婉屏一屏呼吸,控制不住泪意,索性任由自己带着哭腔控诉:“你不是让我不要出现在你眼前吗?”   “你不是说跟我没有关系,不是不去给我过生日吗?”   话说到这里已经开始抽抽搭搭,满腔委屈都在这一刻倾吐。   “你现在又亲我抱我干什么呢,梁亦辞你到底什么意思呢。”   她被抱得更紧。   快要呼不过气。   人还在喋喋不休。   “为什么还要跑来接我。”   “为什么还要来……我都已经决定放弃了,为什么…动摇我。”   最后的话音是被颈侧濡热的触感打断的。   他贴在她颈边,舐过又舐。   收手的时候整张脸埋进她颈窝里,说话哑得不可思议。   “典典。”   “你想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么。”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对不起呜呜呜呜一直在写刚写完发两百个红包以示歉意感谢在2022-11-03 02:18:11~2022-11-05 04:2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7051052 2个;脸红什么啊、Sforikw、4684000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mily 6瓶;皮蛋瘦肉周 3瓶;爱哭的小鲨鱼 2瓶;养只小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我看不得你哭了。”   浓暗的夜, 窗外暴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只剩一点淅淅沥沥。   房子整个楼下的房间都没有开灯,楼上走廊也没有开, 借着楼上走廊深处的主卧室里洇出来的一点点昏黄色的光, 勉强能够看清两个人的轮廓。   薛思婉整个人缩在面前男人怀抱里,腰背被紧箍,他手臂的力度和温度隔着衣服传到她身体上, 额头抵在他胸膛, 耳边是震颤的心跳,颈边有他烫而沉长的呼吸。   她整个人,被梁亦辞。   完完全全地包裹着。   长长的沉默。   静寂无声的房间里, 薛思婉因为哭过而时时轻轻抽搭的呼吸声格外明晰。   她趴在他怀里不肯出来,这八年的委屈不甘不受控地迸发, 她能感受到他上衣的前襟湿掉,被她的眼泪弄湿掉。   可他好像无知无觉, 就这样抱着她, 三不五时声声轻叹。   好久好久。   梁亦辞下颌抵在她左边肩上,声线喑哑而缱绻。   “别哭了。”   薛思婉平复不下来,断断续续着:“我…我也不想,唔……我控制不住。”   “不要哭。”   他就很耐心,圈着她一声一声地哄。   “典典。”   “我看不得你哭了。”   薛思婉从梁亦辞怀里出来, 是她刚刚洗澡之后没擦干的头发把他们两个的衣服都沾湿, 客厅没关严的窗子吹进来一阵雨后的风,她整个人都被吹得齿关打颤。   她从他怀里挣出来。   乌蒙夜里他的眼睛浓暗如墨。   略带疑问地看她。   薛思婉指指头发, 又指指衣领:“湿掉了, 头发…还有衣服, 都湿了, 我去吹一下。”   梁亦辞没收回眼,只是说:“一起。”   又一阵风,她冷得愣一下:“啊?”   他似是而非:“我的也,湿了。”   /   薛思婉跟在梁亦辞边上慢吞吞地上楼。   主卧室的灯也被他关掉,只剩下主卧套间的卫生间里那盏微弱的镜前灯。   澄黄色的光打过来,镜子里镜子外都是年轻男女面对站着。薛思婉半低着头,视线正对男人凸起的喉结,跟修长的颈线上,棱角分明的下颌。   她头顶,他的手正松弛地握着毛巾擦拭着她的头发,很轻柔,头发被包裹,他手掌时不时碰到她后颈的皮肤。   薛思婉低着头,心脏在狂跳,深吸一口气悄咪咪抬眼看梁亦辞。   嗯……眼睛好亮,睫毛好长。   没发现她在看他。   她所以变本加厉,更抬头去看他。   下一秒钟,头上的手顿一下,他垂眼,漫不经心地睨过来。   “薛思婉。”   她收回眼:“嗯?”   “不要那样看着我。”   “啊,”薛思婉轻应一声,“为什么?”   “我担心,我会犯/罪。”   “犯/罪?”薛思婉脑子不知道为什么在现在宕机,脱口而出,“什么罪?”   “……”   气氛凝滞了半秒,他问她“真想知道?”   她反应过来闷声说不太想,话音还没落,半湿的毛巾遮到眼前,视线被遮蔽,视觉以外的其他感官无限放大。   耳边灼人的气息,和着他低哑的声音,来不及了,他说。   然后濡湿的触感,在颈项。   麻麻痒痒的。   他用毛巾蒙着她的眼睛,向后轻按着,她脖颈所以呈出些微的弧线。   雨夜,旧人。   在昏暗的浴室里。   不可言说的气氛节节攀升。   半边的脖颈耳后被弄得湿糯糯的。   薛思婉整个人都开始发软,站在镜前摇摇欲坠。   双手本能攥上男人短袖的肩线,像抓住救命稻草,软软地往人身上靠。   越贴近越嗅见他身上的气息。   最外层是被湿透的衣服带出的凉,靠近,似有若无的烟草味道,再靠近,不容忽视的,属于男人的,热炙的体温。   她收回手,按按自己的胸口,有点担心。担心她心跳的声音被他听过去。   心思在散乱。   冷不防地腰窝一紧,须臾间腾空,被掐着腰放到洗手台上。   捂在她眼睛上的毛巾不知什么时候掉到地上,她靠在洗手台边冰凉的瓷砖上,整个人都开始收紧。   重新适应光线,她也重新看清眼前的人,他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垂眼睨她,微湿的头发散乱着,碎发的下那双晦暗的眼睛,毫不避讳地满写着占有跟欲/望。   他凑近,手扣着她后颈,绝对的制辖。   开口时强迫她直视他。   “最后问一次。”   “是来跟我做/爱的么。”   话音落下,薛思婉有一瞬间愣住,反应过来之后由里到外,由面颊到耳后,全部都,红透了。   她想避开眼,后颈还被人包裹着掐着,动弹不得。   被迫的直视让她的羞耻感暴涨,偏偏面前人犯起浑来六亲不认,还硬是不肯放过她,贴近了催促。   “说话。”   薛思婉说不出,只在催促下咬着下唇钝钝点头。   梁亦辞却是浑劲儿上来得寸进尺,“用说的。”   她别着眼说是。   他又一脸玩味地笑:“是什么啊。”   “……”   薛思婉被欺负得咬着唇,细声细气地抱怨:“你怎么还这样呀……”   他笑:“我哪样儿了?”   “坏。”   她想了半天,找了一个最合适的词。   坏。   他够坏了。   坏透了。   坏透了那位掀了掀眼,不疾不徐把这话还了回去:“那你不也还这样。”   “我、我哪样……”   “脸皮儿还这么薄,”梁亦辞又把她视线扳回来,“说个做/爱就不好意思成这样?”   “那不是……”   那不是他们分开八年,才刚刚要和好,他就这么直白,她才这样的么。   要么大学那会儿他年轻气盛食髓知味,什么更浑更荤的没给她说过?   不过她话没说完,后边的话就被堵住。   他把她按在洗手台后冷冰冰的瓷砖上亲,身体在冰冷的触觉中发热,冷与热的交/融,气息与气息在勾缠。   等到两个人气息都不大稳的时候,梁亦辞才好心放开她。   薛思婉被放开的时候整个人软趴趴地倚着墙,晕乎乎的。   她早就知道,他对她来说,就像超高浓度的烈酒,迷人又危险,拼命靠近了喝一口,无异于饮鸩止渴。   况且她酒量很差。   所以轻易神魂颠倒。   就像现在。   他亲完了还不忘循循善诱:“所以,现在说说,是什么啊。”   “是、是……”   “嗯?”   她被逼得眼泪都快出来,看上去可怜巴巴:“是来跟你…做的。”   “没了啊。”他揉下她,“我怎么教你的?”   她本就被撩拨到了难捱的边际,现在被问得快要受不了,把心一横声线不稳地说:   “求求你。”   “阿辞。”   “求求你,……我。”   那个字被含混地带过。   眼前男人额角细汗涔涔,直视着她问:“什么你?”   她凑到他耳边说了两个字。   重新对视的时候他连眼睛都不受控地晦暗三分。   从齿缝间应了声儿。   “行啊。”   作者有话说:   sorry这章真的很难产。   下本写《酸葡萄》校园文,求个收藏呜呜呜   校园/群像/旧时光   姜榆这一生辛辣尝尽。   离散、分别、流离失所。   争执过也下跪过。   后来异国他乡众叛亲离,一个人打着吊针趟医院里,能想起来的竟然只有那年冬天。   天色深蓝,乌蒙蒙着。   她与人群相悖,只是看他一眼。   他就从人群里走出来,白皮肤,板寸头。学校里不避讳地咬根烟,眼睛挺红,浑里浑气。   盯着她半天嘲弄地笑一声。   “还知道回来呢。”   那年2011。   北京冬天还是特么一样冷。   陈屿泽还意气风发,刚进京的姜榆还特想去什刹海。   一切都还来得及。   感谢在2022-11-05 04:21:35~2022-11-09 02:4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58199915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咩咩咩 2个;63549479、牵愔、嘉嘉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絮絮 50瓶;至春天 30瓶;49372145 21瓶;咩咩咩 20瓶;就先看看先 10瓶;亲亲宝贝 9瓶;阿祈 5瓶;端猪蹄 4瓶;少女献祭、Alone、皮蛋瘦肉周 3瓶;杰子、爱哭的小鲨鱼、xin.、1.17 2瓶;myouth、3515858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没办法跟你分开了”   接下来的一切开始不受控。   雨水包裹的黑夜, 三回五次响起的雷声。   还有密闭的空间,久旱逢霖的男女。   所有的爱恨痴怨都在今夜被抛开,留下的唯有被压抑到疯狂的, 最初的情/欲。   薛思婉紧攥着被角, 时昏时醒,像漂浮在巨浪滔天的一叶孤舟上,身体上下浮动着摇晃。   她大多时候紧闭着眼, 身体随波逐流, 意识还清醒着,清醒着沉沦。   偶尔,被摆弄得很短暂地半睁开眼, 入眼就是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那双, 少年时清澈,平常总淡漠, 现在无与伦比的晦暗着的眼睛。   他撑着手臂, 在她上方看着她。   眼里的欲/念跟额角的细汗一样藏不住,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拆/吃/入/腹。   ……   最后的时候,彻底陷进混沌之前。   她被他从身后抵在床头,双手虚浮地撑着墙,人开始脱力, 难以抑制地战栗起。   他说要到了是吗。   又是很重很重的顶下。   世界被放空, 唯余耳边他低哑的声音。   “送你到。”   /   薛思婉是脱力睡着了。   不过没有睡实,梦里过去和现在的片段交织, 所有的记忆碎片被重新打乱排列, 她人也在梦里混乱, 后面挣扎着惊醒。   ……   惊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她揉着眼睛看一眼墙上的黑白挂钟。   四点三十八。   看样子她只短暂睡过去几十分钟。   视线从挂钟上转移,闯入眼睛的,是满地狼籍。   散落的衣服、揉皱的被子,还有,用过的安全套。   房间里满满当当。   床的另一边却空荡荡。   薛思婉微微皱着眉,伸手摸了摸,没什么温度。   他又要消失掉吗,这样一声不响的。   她本能这样想。   房子里静谧无声,除去窗外偶有夜风刮过落雨的枝头,残留一点沙沙的响声,再听不见其他任何声响。   薛思婉开始担心。   所以一刻也停不下来地起身,随手从地上捡一件他的短袖套在身上,宽松的衣摆足以遮住腿。   她就这么光着脚出门,踩在温凉的木质地板上。   漆黑的走廊没有找不见梁亦辞。   薛思婉是在一楼客厅边的琴房,从琴房半掩的门缝看见梁亦辞的。   他穿宽松的短裤,换了另外一件T裇,未关严的窗子吹进一阵风,吹起他衣角窸窸索索,更显得人骨骼分明十足清瘦。   坐在琴房电脑桌的椅子上,对着某个方向出神。   书房没有拉窗帘,窗外凌晨时分混沌初开特有的深蓝色光线照进房间,他一个人微蜷着坐在椅子上出神,机械地抽烟。烟熏火燎,茕茕孑立。   看上去淡漠,又寂寥。   薛思婉很轻地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这次才抬手叩了叩门。   敲门声落下有一两秒钟,不远处椅子上的年轻男人才如梦初醒似的,在漫开的烟雾中掀眼来看她。   没讲话,默许她进来。   薛思婉慢吞吞走进门,困意已经全消退,站到他面前。   雨后凌晨有点凉,她伸手碰碰他没夹烟的手,比吹进来的风还要凉。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薛思婉问。   又是一阵呛人的烟气。   梁亦辞声音带着通宵后特有的哑:“睡不着。”   薛思婉顺着他刚刚出神看着的方向看过去,一下子就注意到——很大的一个玻璃罐子,里面是各种颜色的,纸鹤。   八年过去,还没有褪色的纸鹤。   薛思婉想了想还是问:“你一直留着这些吗?”   这次久久没有回应。   等到薛思婉把视线从装纸鹤的罐子上重新移回来的时候,才注意到面前人在仰着头看她。   借着窗外深蓝色的光线,她能够看清他凸起的喉结,发红的眼睛,还有眼下倦怠的青黑。   他这样疲惫一定有很久了,他总是不把自己的健康当一回事,他总是多苦多难都一个抗,那些苦痛难捱见不得光的日子,他是不是也一样想她。   薛思婉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一下男人眼下的青黑色,像是觉得碰一碰就能擦掉似的。   她突然觉得很心疼。   哪怕只是看他有一点点的难过,她都觉得好心疼。   有人说,你会因为一个男人长得好看、个子高、声音好听或是有才华、有学识、有魅力……而喜欢他。   那都是被吸引到,想要拥有的喜欢。   是荷尔蒙跟占有欲在作祟。   可是你觉得心疼一个男人了,你要完蛋了。   开始心疼了,该有多爱了。   梁亦辞掐灭烟,点头,应一声“嗯。”   薛思婉拿开手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他额头,才发觉他体温很高,是发烧了。   手背重新探到他额头:“好烫,你好像发烧了,家里有没有体温计?是一直在发烧,还是因为…昨晚淋到雨?”   她急了,开始喋喋不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不晕?家里有没有药啊,不可以空腹吃药,我去看看冰箱煮点东西给你吃好不好?吃一点粥行吗,生病要吃清淡一点,你等等我,我去煮。”   她说完等不及他说话了,转身就要往门外走。   可是才刚刚走了一步,突然之间腰上一紧,薛思婉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按下,背对着坐到男人腿上。   微凉的肌肤相触,她下意识紧攥起手。   “阿辞…你做什么。”   身后的人不说话,沉默着,只是抱她。浅淡的烟气和着他微凉的体温,一寸寸把她包裹着。   她焦躁的心好像就这么被抚平。   就这样坐着,停靠着,感受着彼此体温交互胶合。   时间秒秒而过,她好像觉得每一个瞬间,都弥足珍贵。   就这样,好久。   久到她以为他要睡着了。   身后响起他瓮声瓮气的低语。   “能不能和我结婚。”   他从背后抱她,好紧好紧,温热的吐息就埋在她颈窝,声音要低到尘埃里。   “没办法跟你分开了。”   “一秒钟都不行。”   大概是没有想到,他沉默良久之后,突然说起的是这些话。   现在换成了是薛思婉听完以后沉默着说不出话。   能不能和我结婚。   没办法跟你分开了。   一秒钟都不行。   ……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那么低,那么低。   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脑子里循环。   她吸了吸鼻子,好半晌,才问出来:   “睡不着是在想这个吗?”   梁亦辞就直言不讳:“是。”   “一直在想。”   作者有话说:   还有几章,晚上修完了发感谢在2022-11-09 02:41:10~2022-11-16 11:5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天的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哭的小鲨鱼 16瓶;白敬亭 10瓶;亲亲宝贝 4瓶;60365438、小星很亮、皮蛋瘦肉周、63037984 2瓶;三分有你、晶晶、6313143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我绝不后悔”   得到答案之前, 话题被中断。   原因是梁亦辞的手机铃声在响。   他略带不耐地拿过手机,扫一眼挂掉,然后电话又来, 他又扫一眼, 又挂掉。   后来还是薛思婉忍不住说要不要先接一下,或许别人有什么急事。   梁亦辞扣着她不放,看起来还想继续挂断, 不过很不巧, 薛思婉的手机这时也响起来。   刚刚回来的时候她去洗澡,他帮她把手机放客厅充电。   现在一墙之隔的客厅里,她的手机正幽幽播放着铃声, 薛思婉讪讪地转过头,指指他的手机:“你要不…接一下?我也去看看是谁的电话。”   他看她一眼, 终于点头算是应下来。   可是放在她腰间的手却没半点儿松开的意思。   又等了两秒钟,对方还没松手。薛思婉只好又看看他的手, 再看他, 支支吾吾说:“你…手…先放开一下。”   今晚欲念情绪上头,更亲密的时刻都没所顾及,现在气氛被外界打破,她倒是对突如其来亲密有点儿无所适从。   毕竟他们有很久没有清醒着靠近过。   所以他放开的时候,她几乎落荒而逃。   一直走到客厅拔掉正在充电的手机, 薛思婉才稍稍平复过来。   她看一眼手机来电显示上岚姐的名字, 抚了抚胸口,把电话接起来。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四点五十。   甫一接通, 张岚的连珠炮就一口气地透过听筒传过来。   “思婉, 你没事吧??吴辉他们那些人也真够可以的啊, 办的这叫什么事??真是气死我了,我刚刚打他电话打不通,你等早上他们上班的,我一定好好问问他们是想干什么!”   “欺负我们家艺人好脾气是吧?我得让他们知道知道薛思婉是好脾气,我张岚可没那么好说话,不然他们出这么大事还敢瞒着我,真是疯了!”   “临时喊你过去拍摄没提前跟我们沟通的事我都忍他了,他们倒好啊,还敢传假消息告诉我拍摄结束了,你要是出什么事了他们负责得起吗?什么东西啊。”   “这节目组整个团队以后全拉黑,我管他们是不是背靠星娱,这么不拿艺人人身安全当回事,以后别想再跟我们有半次合作机会!”   “……”   张岚讲话语速快,现在又正在气头上,一连说了好几句,薛思婉想插嘴都没机会。   不过她也知道岚姐就是这样,在气头上需要发泄,等到岚姐骂吴导骂得差不多了,自然就会停下来让她讲话。   事实上也果然如她所料,张岚对着电话骂了足足五分钟,才终于缓了语气问:“怎么不说话?还好吗思婉,我们宝宝受这么大委屈,明天我去你家陪陪你好不好,或者我现在过去也行。”   “不要啦岚姐,这个时间了,不要跑来跑去了,你好好休息比什么都重要。”薛思婉坐到沙发上,不急不缓地说完。   饶是听她这样说,张岚还是不放心:“那你自己一个人真的能行吗?也怪我昨天收到吴辉那边说收工的消息,没来得及跟你核实一下就睡着了,刚才醒来看到夏歆的消息,我太着急了,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没有,我没在睡觉,”她照旧温温柔柔地宽慰,像是受到伤害的人不是她本人似的,“要说怪谁也应该怪我,没事了都忘记发微信告诉你了。岚姐宝宝,不要为我担心,也不要为我生气,我跟你说的,你身体最重要,忘记了吗?”   薛思婉好像永远有让人安宁平和下来的特殊能力。   她总像柔和水,轻而易举把躁动的火焰浇灭。   电话另一头的张岚此时正是濒临炸裂的火药桶被浇灭,想起这么多年她带着薛思婉,很多次受到合作方冷眼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她每一次被气得跳脚,最后都是这个温柔如水的姑娘反反复复一遍遍安慰她。   “思婉……”   “好啦,”薛思婉不厌其烦,继续温声说,“节目组那边你不要放心上,待会等他们上班了,我第一时间杀他们公司去,一个一个骂他们,让他们一个也跑不掉,过程我叫人录个视频,然后发给你消气,好不好?”   “不能总叫你唱白脸我当好人,你看看现在,都不拿我当回事儿了。”   她说得煞有介事,跟真的似的。   张岚听得忍俊不禁,在电话那头笑起来。   她当然知道薛思婉说的都是哄她的,认识这么多年了,别说骂人,她从没见薛思婉跟谁红过脸。   就连当年薛思婉那对枉为人的父母闹到公司来,她崩溃到那个程度,也从没做出什么失格的事。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跑去星娱特地发脾气。   薛思婉听见张岚笑,稍稍放下心,又说:“才刚刚五点钟,你现在继续还能睡个回笼。”   “回笼恐怕是不行了,”张岚已经起身,开始单手穿衣服,“我新签那个祖宗今天新戏第一天开机,我得过去盯一下,这不这个点儿就夺命连环call把我叫醒吗。”   薛思婉也笑笑:“那你快去吧,第一次开机估计比较紧张,别耽误了。”   “我这就去了,你先在家休息……”张岚说到“在家”突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你一个人在家能行吗?换房子的事我这边还没落定,你弟弟他们要是再找过去怎么办啊?”   薛思典知道了她家的地址,会不会再找过去,确实是薛思婉最近很担心的事。   不然她也不会从莫斯科回来过家门而不入,跑去住酒店。   可是现在……她抬眼看了眼周围略显陌生的装潢,迟疑着没开口。   电话那头的张岚穿好衣服又叫她一声:“思婉?怎么不说话。”   薛思婉这才把心一横,轻声开口说:“我在梁亦辞家。”   “……”   听筒沉默了三秒。   三秒钟后,张岚问:“再说一遍你在谁家?”   “我在梁亦辞家。”   “……”张岚深吸一口气,“我再去完善一下我的公关预案。”   说完没等薛思婉再开口,就挂断了电话。   薛思婉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微微出神,不过很快,又收到来自岚姐的微信消息。   就一条,言简意赅。   【千万戴套。】   薛思婉被这几个字勾起记忆,蓦地想起不久前的那场情/事。   他的放肆,她的嘤咛。   在脑海里断断续续地播放,很轻易在她脸上印上可疑的酡红。   她抬手在脸颊边扇了好半天风,才算是稍稍缓和下来。又一次叩响琴房门的同一时刻,听见梁亦辞还在讲电话。   听不见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只听见他在说。   “这个月的工作都帮我推掉。”   “我没事。”   “挂了。”   她进门的时候他刚好挂断电话。   夏日清晨来得早,清晨独有的清新空气和着曦光照进来,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相对望。   梁亦辞从椅子上站起身,不疾不徐朝她走过来。   直到他跟她之间距离缩到只有半米,大片阴影投下来。想起刚刚被电话打断之前的话题,薛思婉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要怎么说,纠结之际,冷不防地,又被眼前人抱进怀里。   后脑和背被他长指按着,靠在他胸膛,多么近的距离,能听见他躁动的心跳。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从昨晚,到现在,他总是要抱她。   很用力地抱她。   他的体温好像要比刚刚还高,这样抱着她,灼热感涌上来,严丝合缝地将她罩笼。   薛思婉轻轻环抱回去,小声说:“你还在发烧,去卧室休息好不好,我去煮东西给你。”   梁亦辞埋在她颈窝里闷声拒绝:“我不吃药。”   “那总要吃一点东西。”   她担心再不降温,问题要严重。   “睡一会儿就好了,”他声音听起来有一点虚浮,“你陪我。”   薛思婉拗不过他。   只好由着他拉着她上楼,重新躺回去已经有点温凉的被子里。   她整个人钻进男人怀里,脑子里全是他刚刚在琴房时候说的话。   ……   能不能和我结婚。   没办法和你分开了。   一秒钟都不行。   ……   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   薛思婉刚刚没有来得及回答就被打断,她有点懊恼,如果那时候她直接答应下来就好了。   这样想,感觉有点恨嫁。   可是她也是真的忍不住就这样想了。   只是。   他没再提起。   身边唯有匀称的呼吸跟炙热的体温,她觉得他好像睡着了,才没忍住小声喃喃:“怎么都不再问一次…再问一次,我一定会答应。”   薛思婉说完,闷闷闭上眼,也准备一起睡了。   耳边却突然传两声低低的哂笑。   ……   他听到了。   她恨不得把自己赶快整个埋进被子里。   可惜还是没逃过梁亦辞漫不经心地轻问:“这么想嫁给我啊。”   “我、我没有。”   面对他似有若无的调侃,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出息,一样无力抵挡。   “那我们,”梁亦辞收敛了笑意,抱着她,郑重其事,“民政局一上班,我们就去领证吧。”   领证……   她从没有敢想过,他会想要跟她领证。   哪怕是刚刚,刚刚他问她能不能结婚的时候,她也没有真的相信他是真的想要跟她结婚。   八年前她连他的女朋友都算不上。   八年后也只是沉沦于短暂的拥有,刻意不去想以后。   他说要跟她领证。   她多想答应。多想说好,现在就去。   可是提到具体的字眼,她被冲昏的头脑也稍稍清明。   她想起他事业还在上升期,他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女粉丝,有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同行对家。   他现在领证,要有多少人盯着等着,暗暗窥视,蜂拥而上。   那他苦心经营的事业,是不是又要因为她毁于一旦。   大概是感觉到薛思婉的迟疑。   梁亦辞重新开口:“你只要愿意。”   “其他的什么也不用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   跟你有关的事,有哪一件能不担心呢。   薛思婉吸一口气,没有抬头看梁亦辞,也没有就这么答应下来,只是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阿辞,你看过《蓝色生死恋》吗。”   “嗯?”   “没有神父没有教堂,没有父母亲友,也不用计较那一纸文书,”薛思婉一字一句轻缓地说,“只要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就能结婚。”   她说完,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在床上坐起身。   晨曦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房间,一直灰暗着的,大雨滂沱着见不得光的日子好像要被这束光就此驱散。   薛思婉看向梁亦辞的时候觉得眼睛好涩,她吸一口气,不受控地剖白:“我好像疯掉了,疯掉了一样,想和你结婚,想嫁给你,怎么办,梁亦辞……不跟和你结婚,我好像觉得没有办法过下去了。”   “疯掉了吗。”他也跟着一起坐起身,还睡眼惺忪,声音淡而坚定,“那就一起。”   一起,疯掉吗?   反正他们好像,早就已经被折磨疯了。   薛思婉定定看着面前的男人,心情难以平复。   好久,才咬咬下唇,问:“家里有笔吗?”   “在楼下琴房。”   “我去拿。”   她说完掀开被子就跑下楼。   梁亦辞也下床。   从床边柜子里掏出一个湿透的金丝绒盒子。   是他昨天晚上丢进雨里,又冒雨找回来的。   里面装着的,是她二十岁生日他准备好,却没送出去的礼物。   薛思婉从楼下找到根黑色碳素笔,攥在手里重新跑上楼。   梁亦辞就坐在床上掀眼看她,问她这是要做什么呢。   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清晨,略显凌乱的房间,快要消散掉的欢好气息。   她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半分迟疑,走到他面前。   “梁亦辞。”她叫他。   他应。“嗯。”   然后薛思婉无比认真地问:“梁亦辞,你想要薛思婉,成为你的妻子吗?”   她很认真。   但在这个没有半分庄重的情形下,显得有些小儿科。   可是即使这样。   梁亦辞还是当现在发生的一切,是最庄严最郑重最神圣的事情,他敬畏他也虔诚。   “想。”   “很想很想。”   泪意又不争气地涌上来,薛思婉用手背抹一把泪,囔囔问:“真的吗?”   他正襟危坐,比她还要认真还要紧张。   “真的。”梁亦辞强调一遍,“千真万确。”   眼睛里湿润的感觉不太能受到人为控制,薛思婉索性也不再挣扎,由着眼泪乱淌。   然后轮到他反问她。   薛思婉说不出话,就重重地点头。   梁亦辞就像猜得到她心里怎么想似的,手伸到她面前低喃:“快点,没办法继续等了。”   他们好像在比谁更着急。   然后,她颤着手,在他的无名指上画了一个圈。   无名指,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尘埃落定。她还是没忍住问:“你会后悔吗。”   无名指一凉,一小串珠圆玉润的珍珠戒指被戴到她的手上。   薛思婉心里一颤。   重新抬眼看向对方的时候,他眼里有泪光。   “我绝不后悔。”   作者有话说:   终身所约,永谛之好。   阿辞典典,新婚快乐。   (没完结……)感谢在2022-11-16 11:53:31~2022-11-16 16:3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6249022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敬亭、今天想周京泽了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敬亭 20瓶;爱哭的小鲨鱼 18瓶;63537977 3瓶;46249022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尊重我一次”   第二天, 夜晚,城市的另一边。   沪市三院。   下午七点半。   夏日的天还没有全黑,墙上挂钟已经指到七点三十。   乔衡今天上小夜班, 八点钟下班, 距离他下班还有半个小时。他坐在值班室里,白大褂严丝合缝穿在身上。   值班室里现在没有其他人,只有他自己, 坐在办公桌前, 看着桌子上那封一丝不苟的辞职信。   这封信已经准备好很久。   从他答应了热恋二十天的负责人苏瑞,同意上他们节目,就注定了他决定跟梁亦辞破冰, 他跟梁亦辞之间的关系有和缓,那就说明他们的乐队还有机会能和缓。   所以他答应上节目的那天晚上, 回到家之后就准备好了辞职信。   该怎么说。   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学医。   他从小就在一个方正严苛的环境里长大,早就已经厌倦那种条条框框的生活方式。   他的家族从祖父的祖父起, 就开始行医。   祖父的那一代起, 开始学习西医。   然后就是代代相传,他所有的童年记忆,都是白色,和消毒水味。   所以他不想后半生,继续在条条框框里生活下去。   只可惜, 他是父母唯一的孩子, 弃医从任何一行,都不被允许。   这些年他做过的唯一一件挑战父母权威的事情, 就是大学的时候, 瞒着家里跟梁亦辞和林穆一起玩乐队。   不过他的父母消息足够灵通, 这事儿后来还是被他们知道, 代价是他们砸碎了他的键盘撕碎他的谱子,把他锁在家里整整两个月。   后来他拼命抗争,好不容易得了允许,提前跟医院签了十年的劳动合同,才终于可以继续。   只是没想到,才继续了没多久,梁亦辞走了,乐队也散了。   他那根绷着的弦就那么断了,后来也干脆认了命一门心思学医。   然后就到了现在。   他对现在的一切已经烦透了,厌恶透了。   如果不能重新做乐队,他觉得自己像一具行尸走肉。   这样回想。   乔衡给自己吃下定心丸。   他拿起那个信封装到白衣口袋里,起身之前,被门外的动静打破思绪。   值班室的门敞开,不过他刚刚全心都在想乐队的事,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声音。   现在被拉回现实,注意到门外接二连三有护士跟穿病号服的病人和家属快步路过。   乔衡听见嘈杂之中,有人在讨论。   “那边打起来了,快快快去看看。”   “什么?打起来了?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其他人说好像是医生跟家属打起来了,赶紧去看看。”   “行行,赶紧去。”   乔衡今天只是小夜班,他们科室人员众多。大夜的有两位,小夜班的有四位,按那几个家属的说法,是他的同事出了事。   他略一迟疑,正想出门,路过的一位年轻护士正好看进来。   四目相对,乔衡皱着眉,指指声音的方向,眼神是在问护士怎么回事。   年轻护士指指声音的方向,解释说:“乔医生你快过去看看吧,好像是病人家属跟陆医生起了争执,主任都过去了,我也得赶紧去控制场面。”   陆医生跟他们科主任都是值今天晚上的大夜班。   陆医生是乔衡在研究生同学,一起在心外共事有几年了,陆医生虽然下了班是个不太着调的花花公子,工作的时候倒是从来没跟病人起过什么冲突。   乔衡一听,颔首应下,交代面前的护士说:“我过去看看,你在这边,带大家回自己病房休息。”   说完,就向着声音的方向快步而去。   声音根源的方向大概在乔衡值班室过一条走廊,转过弯去的某间病房。   乔衡还没转过弯,越靠近,那边争执的声音越清晰。   “你一个医生整天泡夜店你有没有医德啊你?你这种医生能治好什么病啊?都不知道你是怎么进到这医院来的,托的是什么厉害的关系啊?还是说你们三甲医院的医生都是这种医德这种水平啊?”   这个声音不熟悉,应该是病人家属。   紧接着来的是陆医生的声音:“这位家属,我再次重申一遍。第一,我去夜店的时间是在下班之后,属于我个人的私生活,我在医院里是医生,下了班就只是普通人一个,我一没违法二没乱纪,去夜店没有任何问题。”   “第二,去夜店属于我自己个人爱好和行为,跟我作为医生时的医术、医德没有任何关系。”   “第三,我进到这家医院,是正式通过面试,没有任何不正当渠道和关系,上述所有都有记录可查证。”   “第四,就事论事,不要牵扯到我的其他同事。”   乔衡默默加快了脚步。   走到病房门前的时候周边已经围了很多人,大多数都是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和家属,有两个护士在试图让其他病人回病房,声音被湮没在人群里。   乔衡皱着眉拨开人群:“让一让”。   成功穿过人群走到那间病房门口的时候,他们科的刘主任刚好从另一个方向拨开人群进来。   刘主任看看病人家属,又看看陆医生,横眉冷对问:“怎么回事?”   陆医生被缠了一晚上,脾气也上来:“这位家属认为我以我的医术和医德不足以担任52床病人的主治医生,要求换人。”   刘主任扫一眼陆医生,心下明了,对病人家属说:“这位家属,陆医生呢是我们科最优秀的青年医生之一,有着优秀的课业成绩和丰富的临床经验,您完全可以信任陆医生能够给病人最妥善的治疗。”   这番话说得倒是滴水不漏,刘大主任能屈能伸,态度也足够好。   可惜这位家属并不吃这一套,听完刘主任这样说,还是坚持说:“您是这的主任是吧?我们是信任你们医院才来你们的医院的,这一点没错吧?我们也知道,现在需要给这些青年医生机会,但是人命关天,你们不能找这么一个不负责任,医德堪忧的人来当我妈的主治医生吧?”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哪个医生是下了班整天去泡夜店的,这种整天就知道泡吧的人,怎么可能有精力有心思治病救人啊?”   “你们别以为我们不懂,就随便找个不靠谱的医生来唬人。我告诉你,今天这个不靠谱的陆医生必须给我换了,要不然谁都别想好过。”   原本这个家属想给病人换个主治医生,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主任一句话的事儿。   可是现在当着这么多病人和家属的面闹起来,所有人都听着看着,这家属就是抓着陆医生去夜店的事情不放,如果不妥善解决,不仅影响陆医生本人的名声,影响的更是整个科室,乃至整个三院的名声。   听到病人家属这样言辞不逊,刚刚看到主任来了原本想闭嘴的陆医生这时候又没忍住说:“这位家属,我再次重申一遍,下班以后去夜店还是去任何不违法的营业场所,都是我本人个人的人身自由,与您与医院,都没有任何关系。不管是您还是医院都没有任何权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您能听懂吗?”   “不能够因为我是您母亲的主治医师,就要求我的私人时间也无权支配,您能够懂吗?”   陆医生也是到了气头上,说话的语气也不不太好。   刚刚的家属原本就对陆医生很不满,这样一听,更是来劲:“你这个医生你还这么跟我说话?我们来你们医院看病,我们是付了钱的,你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说话?”   陆医生嘴快,当即说:“不好意思,不是服务行业。”   家属:“你看看,你看看,你们主任现在在这儿吧?你就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是没说错吧?你们这种下了班以后泡吧,不务正业的医生,能有什么医术医德啊?”   旁边围着一大群赶过来看热闹的其他病人跟家属,看到这个情形,也在后面议论纷纷。   “什么情况啊这是?”   “看样子是这个大哥不太满意他妈妈这个主治医生。”   “我说也是啊,这医生哪有往夜店里跑的,这得多不靠谱啊,要搁我我也不敢让他给治病啊。”   “就是说啊。”   “幸好幸好,我妈主治医生是这个最靠谱的乔医生,要不然啊,我也得去找他们主任闹。”   都在说医生不应该去夜店,觉得下班以后去夜店的医生不靠谱。   其中倒是也有少部分不同的声音。   “其实医生去个夜店也很正常吧……?人家也是下了班以后才去的,又不是翘班去的夜店。”   “对啊,医生也是普通人吧,刚刚这个医生说的也没毛病,下了班以后私人时间,想去哪儿都是自己的事,医院和病人也没权利管人家下了班干什么吧?”   “说得也是……不过要是轮到我身上,我还是想选点正经点的医生。”   “不是,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去个夜店就不正经了。”   后面的吃瓜群众在讨论。   看上去没营养的一段话,却好像无形中说出了这个世界对很多人的苛刻。   乔衡皱着眉,听进耳中。   蓦地就在想。   大众眼里,医生就该庄重、克制、冷静、理智……甚至有一点点古板。   他们很难接受一个医生在下了班以后去到夜店,他们觉得夜店不该存在于医生的世界,那大概,他们更觉得,乐队也不该存在于医生的世界。   身后的吃瓜群众热情更盛,你一言我一语,把原本安宁的病房走廊变得嘈杂混乱。   眼看着场面要不受控闹起来。   一直插不上话的刘主任急得示意护士带其他病人回病房,终于逮着没人说话的空档,又对52床的家属说:“医生下班以后的私人时间,确实不在医院的管辖范围内。我们能体谅您母亲生病,当然会希望医生用心、负责,关心则乱,这一点我们都能够理解,我在这里也能跟您保证,陆医生他在工作中从来都没有过怠慢。”   “我们能体谅您,能不能也请您体谅体谅我们,医生呢说到底是我们的职业,脱掉这身白大褂,咱们都是一样的,是不是?您这边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去我办公室,我们详细聊一聊,怎么样?”   “刘主任,别给我来这一套。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陆医生开始不耐烦:“你想要什么交代啊?”   家属也丝毫不退让:“我就让你交代一下,你一个医生去夜店,是不是医德有亏?”   乔衡从旁听得有些心烦意燥,没忍住开口:“那您是怎么知道陆医生经常去夜店的?”   52床家属哑口无言。   乔衡扫过陆医生,从对方的眼里略带讽刺的笑意里弄懂,看来是陆医生跟52床家属在夜店撞见了。   他摸到口袋里的辞职信。   原本剩余的那半分迟疑也在这一刻被打消。   病人接受不了一个下班以后去夜店的医生,那又怎么能接受一个下班以后去做乐队的医生。   52床家属被乔衡这样一说破,更是恼怒起来,连脸色都被气得涨红。   在他发作之前,刘主任瞪了乔衡一眼:“乔衡,你别说话。”   刘主任说完,忙又冲52床家属说:“您看这样行不行,52床从今天起由我亲自负责,陆医生手头还有工作,我让他先回去,您再跟我聊聊您母亲的病情。”   “可不敢麻烦主任,” 52床家属来了这么一句,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不接受这个结果,还要继续闹下去的时候,他突然指着乔衡说,“就他,把我妈的主治医生换成他就行了。”   后面有年轻护士在窃窃私语。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算是搞明白了。”   “那能不明白么,乔医生的丰功伟绩在一楼大厅写着呢,谁来了咱们科不想让乔医生负责啊。”   “我想起来了,52床刚来的时候好像就问过,能不能让乔医生负责。”   “……”   乔衡没注意身后的私语,他的注意力都在52床家属要求他来当52床的主治医生。   他摸了下口袋里还没来得及拿给刘主任的辞职信,当即开口道:“我这边的病人还很多,恐怕顾不过来。”   “哎,既然家属这样要求,就你来负责52床吧,”刘主任不留情面地驳回。   乔衡拧眉:“主任。”   “你还知道我是主任,就这么定了。”   争执结束,护士们也把看热闹的其他人各自送回到自己的病房去。   没等乔衡说话,刘主任又对52床家属说:“我们这边陆医生跟乔医生会进行交接的,你没其他事的话,还是多照顾一下病人。”   家属满口应下。   刘主任转身要走,乔衡从身后叫住对方:“主任,这个病人我真的不能接。”   “嘘。”刘主任看了眼病房紧闭的房门,生怕刚刚那家属又冲出来继续闹,忙拉着乔衡往走廊的另外一头走,“你今天怎么回事你,平时同事有事让你接个病人不是常有的事儿吗,怎么今天这么麻烦。”   “主任,不是我不想接,”乔衡捏着口袋里的辞职信,纸角被捏得有些发皱,“有件事,我必须跟您说一下。”   刘主任回头,上下一打量他:“别跟我说你要请假啊,你知道我们科有多缺人,现在这么多人都忙得不行,你这个中流砥柱再请个几天假,我们其他人还要不要活了?”   “不是请假。”   刘主任拍拍胸口:“不是请假就好,什么事你说。”   乔衡把心一横:“主任,我要辞职。”   ……   话音一落,刘主任直接沉默了足足两秒钟。   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脸不敢置信地问:“什么?乔衡你再说一遍,你要干什么?”   “辞职,”乔衡话已经说出口,现在也不再畏首畏尾,“我要辞职。”   “不是,好端端辞什么职啊,”刘主任凑过来,小声问乔衡,“是不是你爸妈想让你去你们家私立啊,不是我说,私立好是好,你又不缺钱不缺什么的,要真想学到东西积累临床经验,还得是在咱们公立医院更好啊。”   乔衡的父母早年离开公立医院,合力创办私立,比起做医生,他们其实更适合做商人,短短二十年的时间,他们在寸土寸金的沪市,大型私立医院就开了二十几家,更不用说其他医疗类投资。   乔衡开口提辞职,刘主任第一反应想到他要去自家医院帮忙也是情理之中。   乔衡来之前也猜到了自己跟刘主任提辞职,对方会这样想。他也设想过就这么顺水推舟,让刘主任以为他是要去父母的私立医院上班,这样能避一时是一时,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大麻烦。   可是真到了这一刻,他这一生很少展现出来的叛逆却突然就不允许他撒这个谎。   所以,他直言不讳:“不是的。刘老师,谢谢您这么多年对我的栽培,但是我好像要辜负了。”   “我不打算去我父母的私立医院工作。”   “我要转行。”   ……   又是一记晴天霹雳。   刚刚乔衡说要辞职,刘主任姑且还能安慰自己,乔衡这样优秀的青年医生,就算去了私人医院也照样能够在医学事业上有所建树。   可是乔衡现在突然说要转行,刘主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么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走到了刘主任办公室门口。   刘主任略显老迈的脸看起来一片青黑,他瞪一眼乔衡:“你给我进来,我跟你好好谈谈。”   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   刘主任往办公桌前一坐,抬头看向站着的乔衡,像老师质问犯错的学生,一连串的问题。   “你是怎么想的啊?这医学硕士毕业,现在博士都快读完了,这点儿东西学了小半辈子了吧?怎么想的突然就要转行啊?”   “你给我说说,你这小半辈子都学医,转行你是要干什么去?当医药代表啊?”   “你情况跟别人还不一样,你家里世世代代都是医生,世世代代事业都做得那么好,怎么到你这儿就干到一半儿突然要转行啊?”   “你给我好好说,这事是你的主意,还是你家里人的主意?你爸妈,你爷爷他们知不知道你要转行的事?”   “现在这些年轻人,真是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多少人想着当医生,都没这个机会呢。”   刘主任抱臂坐在办公椅上,仰头一错不错地看着乔衡,一副今天就要质问到底的架势。   事情到了这份上,乔衡倒是有一点无所谓的意思。他依旧像平常一样,不疾不徐,温和反问回去:“这么多问题,主任,您想我先回答哪一个?”   “……”   刘主任被他这软钉子噎到,没什么好气儿说:“你就先说说你要转行干什么,你能干什么?”   “组乐队。”   “?”   “我是个键盘手。”   “什么?”   “我不是不当医生,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又是三秒钟的沉默。   三秒钟过后。   刘主任猛拍了一把桌子。   看起来真的生气了:“胡闹你!”   “什么乐队,什么键盘手,乔衡你今年都几岁了?还要去不务正业,还要去玩这些小孩玩的东西,你觉得合适吗?”   “二十八岁,”乔衡浅皱下眉,“去年我二十七的时候,准备读博,您跟我说,二十七岁大好年华,做什么都不晚。”   “你还学会拿我的话堵我了?”刘主任气不打一处来,“读博跟组乐队,这是一回事吗?孰轻孰重,你这么大人分不清吗?”   “你知道你二十八岁,放着三甲医院的医生不当,跑去组什么乐队,你家里的长辈会怎么想你考虑过吗?”   “老师。”   刘主任是乔衡的研究生导师,不过他很久没有叫过这个称呼了。   现在突然叫这么一声,刘主任沉默住。   乔衡就用最温和也最郑重的语气说:“长辈的想法我考虑了也遵从了二十几年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当医生,马上就要三十岁了,我想为自己活一回。”   他把白大褂口袋里的辞职信双手放到刘主任办公桌上。   “不用再劝我了,我已经决定好了。不过,刘老师您放心,我会站好最后一班岗,不会懈怠最后的交接工作。”   刘主任说不出话。   乔衡看眼墙上正好指到八点钟的时钟,“那我就,先下班了。”   /   从刘主任办公室出来以后,乔衡回到值班室换掉外衣,就拿着车钥匙转身出门。   不是很想回家,也不是很想休息。   车漫无目的地开在晚高峰拥堵着的街上。   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是打给梁亦辞,问问对方能不能痛快一点,一句话,只要梁亦辞一句话,他就能跟十九岁的时候一样,不顾一切跟着他搞乐队。   但是他没打,跟父母彻底摊牌之前,都不会打。   乔衡就这么开着车,随波逐流,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到大学时候他们演出过好几次的一家酒吧。   酒吧牌子已经换了,老板也换人了,里面的装潢从以前的土奢风换成了现在的民族风。客人比以前多得多,从前的记忆却被抹平得看不见。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跑到这儿来了。   看来在从医院离职之前,他还得跟陆医生一样,当一回“没医德”的“问题医生”。   刚坐下点了杯威士忌,他妈妈的电话就打过来。   破天荒地,乔衡按了挂断键。   一声不响地挂断长辈的电话。   ——这是在他的家庭里,绝对不被允许的,没有礼貌没有教养的事情。   威士忌被送到面前,乔衡拿起杯子一口喝完。   觉得不够,随口又要了一杯。   新的一杯还没上来,他妈妈的电话又打过来。   乔衡干脆把手机按了静音,放到吧台的一边。   他没注意到,酒绿灯红里,新进来一票衣着鲜亮的年轻男女。   被众星捧月着的那位今晚穿了一条黑色闪片一字肩小洋裙,长发被卷成丸子头,松松垮垮着。   旁边的其他人全围着黑裙女孩,在喧嚣之中连番的赞誉。   “夏夏,你今天真的太美了,先声明我不是女同,但我好像要爱上你了。”   “我也是啊啊啊爱死夏夏了,不过不是我说,今天这一身,可不光是斩女,更斩男,你今天往酒吧里一坐,就等着看酒吧里男人们公孔雀开屏吧!”   “就是,不过要我说,那些臭男人压根配不上我们夏夏好吧,就是夏夏玩弄男人,我都觉得是夏夏吃亏了。”   “……”   夏歆听着这些从小听到大,耳根子都快听出茧子的话,并没有多放在心上。她被周边小姐妹们护着往酒吧里走,人有些心不在焉。   听她们这么七嘴八舌夸了她半天,好半晌才漫不经心说一句:“什么男人不男人的,今天只是出来玩,不找男人。”   “而且,我有喜欢的男人了,其他那些凡夫俗子,我看都懒得看。”   这话说完,本以为会打住她们的彩虹屁,没想到这群人变本加厉,继续叽叽喳喳。   酒吧里那么躁动的音乐声都遮不住她们的呱噪。   “有喜欢的男人了?”   “不是吧夏姐,别告诉我你还在梁顶流那棵树上吊着呢。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梁顶流啊?”   “不过说起来,也就梁哥那样的男人,能让我夏夏姐念念不忘,还能把其他男人全衬成凡夫俗子。”   “说的倒也是啊。”   ……   驴唇不对马嘴。   她一早放弃追梁亦辞了好吗?   况且她现在都已经搞明白了,她喜欢的,压根就不是那种类型。   梁亦辞那种鲜衣怒马的不适合她,温润如玉对她才是大杀器。   听着小姐妹们还在执着于讨论她单恋梁亦辞的事,夏歆饶是意兴缺缺,并不大想跟她们聊天,还是忍不住辩解了一句:“你们根本不懂好不好?我什么时候说梁亦辞了?我喜欢的男人,他才是真能把其他人都衬成凡夫俗子的好吗?”   小姐妹们一听这话,发现新大陆似的,各自交换一圈眼神,又开始叽叽喳喳。   “我的天,有情况啊?我们大小姐认识新男人了?”   “谁啊谁啊,我好奇死了。”   “是不是娱乐圈的?夏夏快说,谁啊,我搜个照片看看。”   “……”   她们也算是这里的常客,服务生领着她们去到二楼,她们最常坐的卡座。   夏歆跟着往里走的时候被小姐妹们围着问东问西,一眼也没多看周围。   她被她们缠着问得没了耐性:“他不是娱乐圈的,说了你们也搜不到。我只能说,他的气质绝无仅有,等我搞到手再给你们看好了。”   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二楼卡座。   不断有酒上来。   其他人一听这话更来了兴趣。   “还没搞到手啊?”   “不是吧,你这都没拿下他?那这哥挺挑啊,什么样姑娘才能拿下他啊。”   “说什么呢,这才刚刚开始吧,再难搞的男人,用不了几天,也得拜到在我夏姐裙下。”   “……”   刚刚有人说,什么样的姑娘才能拿下他。   夏歆很自然地想起薛思婉。   永远温柔如水,永远纤声细语,最温柔的外壳,里面包裹着坚强又坚定的心。   乔衡喜欢那样的姑娘。   可是夏歆突然想到,形容薛思婉的所有词汇,好像都能够用来形容乔衡。   他温和,他礼貌,他平和冷静的外壳里,同样也包裹着坚硬的心脏。   她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薛思婉永远不会爱乔衡。   因为他们是同类。   他们有着彼此拥有的所有的特质。   可是薛思婉所渴求的,恰好是自己身上从未有过的东西。   只有梁亦辞能给。   而夏歆。   刚好相反。   乔衡的温和,温和的背后的深邃,他的彬彬有礼,他的若即若离。   全部都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以她的家世、外形、性格……从小到大,她清楚地知道,她所追逐的那些男人,他们难以拒绝她。   在男/欢/女/爱的这一片战场里,她知道,很多很多的男人会对她缴械投降。   而她对缴械投降的男人只会无趣地弃如敝履。   可是乔衡不一样。   他第一次让她觉得,这不是一场你追我赶的游戏,也第一次让她觉得,他认真起来,她招惹不起。   夏歆靠在二楼卡座的椅背上,垂眼看着楼下。   前天她又被乔衡明确地拒绝过,到现在为止,她有将近四十八小时,没再主动联络他。   当然,他也不可能主动来联络她。   所以她这两天心情都不太好。她妈妈知道这事才特意打电话给她叫了一群小姐妹出来玩。   开明得过了头。   旁边一群小姐妹们跟她聊了一会儿,感觉到她懒得搭理她们,也很知趣地自己聊起来,不来打扰她。   只是在准备玩桌游的时候转过来喊她:“夏夏,夏夏?我们要玩狼人杀,来不来一起啊?”   狼人杀。   该死。   夏歆突然就想起在谢闻远家的那次。   狼人杀之后。   他剥了一盘虾送不出去,她能记起那天他眉头微皱的弧度,也能记起他送不出去无处安放的手。   那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帮他解围,还是因为什么真的想吃他那盘虾仁的烂理由,总之,她问他能不能把那盘虾仁给她。   他收回手。   寥落地摇摇头。   只是礼貌地低声说:“不好意思。”   夏歆回绝了小姐妹们玩狼人杀的邀请,倚着座位继续出神地看楼下。   人晕乎乎地,快要睡着了似的。   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烟色休闲西装,身量很高,戴一副细边金丝眼镜,永远温和,永远慢条斯理。   他正握着手机,拨开拥挤的人群往门外走,与舞池里躁动的男女格格不入。   只是一眼,夏歆认出来,一定是乔衡。   她只是愣了半秒钟,半秒钟后,就“腾”地从卡座上站起身,急急穿出去,踩着八厘米高跟鞋往楼下跑。   没有注意身后卡座上,小姐妹们七嘴八舌。   “夏夏?”   “大小姐你干什么去啊?”   “夏大小姐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真是追不到男人受刺激了?毕竟我夏姐在追男人这条路上可是无往不利的。”   “拉倒吧你。”   “要不我们跟出去看看?”   “我看还是别去了吧,回头坏了夏姐好事,小心人弄死你。”   “……”   ……   夏歆从拥挤的人群挤着跑到酒吧一楼的时候,已经不见乔衡的踪影。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到门边,开了门出去望一圈,终于在不远处的路灯边上,见到那个挺拔的身影。   他好像在讲电话,她没有急着过去,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等着。   ……   路灯下,乔衡握着手机,眼睛略显空洞地看向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车流。   他最后还是接起了他妈妈的电话。   所以,黑夜里,嘈杂的路边,他听着他妈一贯温和的喋喋不休。   “阿衡,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你最近这是怎么了,学会不接妈妈的电话了吗?你忘记了从小到大,妈妈是怎么教你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可以不接长辈的电话,这是非常不礼貌的事情。”   “不管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沟通,而不是选择逃避的方式。”   “你知道,逃避是懦夫的选择。”   跟小时候一样的一套说教。   乔衡听到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忘记了今夕何夕。   他妈妈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停顿了一下,乔衡在这个空档,适时地开口。   “妈,抱歉。”   他也顿了一下,在想怎么开口。   只是下一句还没机会说出来,就又听他妈妈说:“这就对了,你还是足够清醒,知道什么是正道,什么是玩物丧志。”   “你能够想明白就好,放心,这会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我不会告诉爸爸,刘主任也不会,我们都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又一辆车,风驰电掣,疾驰而过。   乔衡衬衫的衣领被这阵风带起,翕动两下。   他清下嗓子,直接了当地说:“我抱歉的是,我没办法继续听您的话了。”   “辞职的事,我已经决定了,不用瞒着我爸,也不用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我是二十八岁,不是八岁,我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电话的另一头沉默了两秒钟。   两秒钟后,乔母开始了不容置喙的单独发言。   “阿衡,你长大了,二十八岁,马上就要三十岁。或许你觉得你足够成熟,足够稳重,足以有权利也有能力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但是阿衡你有没有想过,二十八岁了,你不该再继续任性了。”   “在你做这个决定之前,我想你一定考虑过事情的后果,无非是像你刚刚读大学的时候那样,跟爸爸妈妈争论,偷偷逃出家门,做一些,你觉得在跟我们抗争的事情。”   “人的一生总会有叛逆期的,你十几岁的时候叛逆,爸爸妈妈都可以理解你,因为还是心性未定的小孩子。”   “可是阿衡,你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人,却怎么又做起这么幼稚的事了?”   “你知道你这个决定,如果被爸爸知道,他会怎么惩罚你吗?”   “……”   很长很长的一段说教。   不过比起当年他第一次因为乐队叛逆的时候,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乔衡没有插嘴,安安静静地等对方说完,等到听筒里不再有持续不断的说教,他才又一次十足认真地开口。   “妈。”   “尊重我一次。”   “从小到大你们从来没有尊重过我,所以这一次。”   “能不能,尊重我一次。”   说完。   乔衡就挂断电话,忘掉父母教过的所有礼貌、礼仪,眼也不眨地关掉手机。   以求换取短暂的清明。   把手机随手装进衣服口袋里,乔衡掏出车钥匙,却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今天喝酒了,酒意微微上头,想痛快地把手里的车钥匙扔出去。   不过从小被灌输的,刻进骨子里的温文尔雅让他这一想法没能实现,他把车钥匙放回上衣兜里,漫无目的地往道北边走。   沪市仲夏夜,华灯初上。   乔衡颓靡地走在路上,像被流放的囚徒。   他背影一如往常高大、挺峻,步履温雅。   夏歆一眼望过去,却好像看到无限的寂寞。   她跟着他。   直到他走进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出来的时候手上拎着满满一大包的百威啤酒,比刚刚在酒吧她朋友点上桌的都要多。   那么多罐酒,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很重,他却举重若轻,一手拎着,另一手还单手把钱夹装进口袋。   夏歆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他看到。   有风吹过,她裙摆轻扬,视线溺进他温柔的眼神里。   有那么一瞬间,夏歆在想,要怎么解释她在跟踪他这件事。   不过很快这种念头就被压下去,她夏歆做事,从来不跟人解释。   乔衡也只是看她一眼,连讶异也没有,转瞬就撤开目光,视若无睹得明明白白。   便利店几米远的前方,有家不知道叫什么的大概是博物馆,乔衡就拎着酒坐到博物馆大楼下边长长的台阶上。   繁华都市夜里车流翻涌,路过人行色匆匆,不时有人侧目看一眼他,他也恍若未见。   夏歆很多次都在想,到底什么样的生活浸养出来的人,会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事事从容,连坐在路边台阶上喝个啤酒,都看上去矜贵又温柔。   她就这么,鬼使神差坐到他左边。   风带来啤酒苦涩又微甜的气息,夏歆轻吸一口气,侧身越过他,从他那堆啤酒里拿了一罐放到对方眼前晃一晃:“蹭一杯酒,介意吗?”   短暂的沉默。   乔衡看一眼夏歆。   沉默过后,他重新移开眼,听不出情绪,只是说:“自便。”   然后就没有再说话,什么也不说,只是喝酒。   少说要有七八罐啤酒下去,夏歆忍无可忍,看着远处涌动的车流,终于开口:“因为薛思婉?”   乔衡开易拉罐的动作顿一顿,难得肯说话:“她确实,更应该跟阿辞在一起。”   “哦,”夏歆并不惊讶,脱口而出,“释怀了。那看来是为了你们乐队那事?”   “你知道乐队?”   “梁亦辞跟林穆街上演出那事往上有人说是他有人说不是,但是认识的人一看就知道绝对是他好吧。我托人了解过,那个乐队还有一个键盘手。”   又是沉默。   乔衡又一罐啤酒喝完,不说话,又伸手拿一罐,打开之前,却被夏歆抬手按下。   他抬眼来看她。   夏歆看回去,直截了当地说:“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喝酒解决不了问题,我还知道,什么也不做,年少的梦永远追不回来。”   那天晚上他们破天荒聊了很多。   回去的时候两个人都喝多了。他送她到家门前,指纹锁被打开,在昏暗无人的门前。   孤男寡女,剑走偏锋。   夏歆酒精上头,含混不清地问乔衡要不要进去坐坐,他沉默着没说话,她就得寸进尺,手搭上男人的肩,一寸一寸往颈口轻移。   他好像没有拒绝的意思。   夏歆迷幻着想倾身过去,手却被猛然反剪,一瞬间的天旋地转,她被抵在冷冰冰的墙上。   男人半垂着眼,醉意醺醺。   “我有没有提醒过你,”温柔而浅淡的声线最是无情,“不要靠近我。”   作者有话说:   结尾已补,11-20来更新   ps.这章是支线伏笔+推动主线   以及,不写一下乔衡的话,怕没有机会再写他了。   感谢在2022-11-16 16:36:11~2022-11-16 23:5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会作诗的林黛玉 10瓶;小点点 3瓶;9%_ 2瓶;牵愔、西柚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梁亦辞对你有多掏心掏肺”   从薛思婉到梁亦辞家的那一晚起, 到现在,一连三天。   梁亦辞把工作全推掉,工作号私人号手机关机, 他们两个就在这栋房子里, 与外界完完全全地隔绝。   有时哭有时笑。   有时候从卧室到阳台,从沙发到餐桌,疯狂做个遍。   有时候就什么也不说倚靠在一起, 都要觉得满心充实。   他们, 她跟他,放肆着也小心翼翼着。   好像要这样不顾一切地兀自沉沦,把过去那几年错过的都弥补回来。   有一种, 刻意忽视现实的癫狂。   直到今天。   梁亦辞要出门录一档一早定好的室内综艺节目,还有一个前两天的杂志拍摄, 推过来到今天,需要一整天的档期。   他跟林穆说过把最近的工作都推了, 又把所有联络方式都关掉, 这事还是昨天晚上林穆亲自来他家敲门,然后连门也没进,特地在门口千叮咛万嘱咐的。   很清爽的一个清晨。   七月份鲜少的,没有蒸笼感的清晨。   兴许是一连下了一个多月的雨,三天前那个暴雨夜之后, 沪市一连三天没再下雨, 现在还不到七点钟,已经能感觉到天晴。   薛思婉穿一件男生宽大的白色短袖, 两条纤瘦的腿光着, 趿着梁亦辞的拖鞋, 正踮着脚往阳台上挂她刚洗过的衣服。   其实他家里有烘干机, 但是她还是喜欢这种原始的晾晒方式,大概是因为她总是自欺欺人地觉得,晒过的衣服上面,有她喜欢的阳光的味道。   洗的衣服是她那天晚上穿过来的,这三天过得醉生梦死,都是穿梁亦辞的衣服,今天他要出去工作,她才想起来衣服的事。   奶油色短袖衬衫挂上去,她弯腰拿起刚刚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另一件,蓝白格纹百褶短裙,重新站直身想踮起脚如法炮制再把这一件也挂上去,只是还没来得及,手里的短裙已经被抽开。   薛思婉刚张了张口,身后,男人温热的体温已经隔着薄薄的夏衫渡过来。   他长指握着她的短裙,慢条斯理挂到她艰难够到的晾衣绳上,薛思婉僵直着没有动,看着衣服被挂好,他的手撤开,从身后抱紧她。   “不想上班。”   他还有一点倦,开口时声线哑而沉,轻缓地落在她耳边。   薛思婉未及开口,对方已经说下去。   “想陪你。”   “怎么都陪不够呢。”   她看过他很多面。   张扬的、恣意的、漠然的、吃痛的、万丈光芒的。   这短短的三天里,她却见到他没有让她见过的一面。   温柔的黏腻的寸步不离的他。   他的缱绻温柔,他的事无巨细,让她觉得一切都好到快要不真实。她像躺在最高最柔软的云上,一边忍不住沉溺其中,一边又担心美梦破碎她会从云上跌落三万英尺,骨碎成泥。   薛思婉很轻地吸一口气。   半晌小声开口:“很想你陪我,久一点,再久一点。”   她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可是工作也很重要,就一天,晚上你就回来了。”   是用她仅存的一点理智在说。   他手机已经在她的敦促下开机,这时候不合时宜地想起来。   大概是司机到了楼下,打电话过来催了。   薛思婉想继续说什么,却明显感觉到被抱得更紧,男人下颌半贴不贴在她侧颈。   又被迫听了几秒钟手机铃声。   才听见他贴在她耳边说:“再抱一下。”   /   这三天三夜过得日夜颠倒,昨天晚上更是一直到了凌晨三点才沉沉入睡。   薛思婉看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距离她睡下的时间还不到四小时。梁亦辞出门上班以后,薛思婉喝了杯热牛奶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手机恼人的铃声吵醒。   她的工作也在三天前拜托岚姐暂时推掉,现在手机开机,会打电话过来给她的无非是岚姐、周小檬,再或者……梁亦辞的工作中途休息。   直到薛思婉看到手机上面的来电显示。   ——林穆。   他们认识了很久,但是私下里通过的电话,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林穆打电话过来……   薛思婉揉揉惺忪的睡眼,将电话接起来,试探着问一声“喂?”   “薛思婉,最近有空吗?”语气听上去有点生硬,跟之前几次碰面时的态度不同。   “有的,”薛思婉应下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对方单刀直入:“梁亦辞的事。”   心脏一秒钟的停搏。   然后薛思婉说:“在哪里见面,我过去找你。”   “不用。你在他家吧,我在楼下。”林穆视线越过车窗抬眼看一眼楼上的方向,“你包严实点下来,黑色奔驰。”   “好。”   好在今天天气很好,阳台的窗子大开着,暖腾腾的夏风吹进来,薛思婉走过去摸到早上挂上去的衣服已经彻底干了。   她换好衣服又从包包里掏出鸭舌帽黑超跟口罩,严丝合缝地包裹上才下楼。   黑色奔驰孤零零停在楼下,很显眼,薛思婉拉开副驾驶的门,只有林穆一个人在车上。   对方看上去态度有点冷,摸不清情绪,她上了车以后他只是说了一句“带你去一个地方”,就不再说话,只是开车。   侧边车窗外,街景越来越熟悉,车一路从普陀区开到宜林大学,穿过几经翻新的学生公寓楼,开进遮天蔽日的梧桐林。   林深处,一条人迹罕至的废旧马路边,有一栋久违的房子。   薛思婉认得这里。   这里是Ideal train的排练基地,是八年前朝夕相处的地方。   车被停在基地前的马路边,薛思婉手去解安全带的时候看向林穆。   林穆看她一眼,没等她问,兀自答说:“辞哥把这儿赎回来了。”   基地被特意装修回原来的样子,一眼看过去,好像跟那么久以前没有半分区别,可是仔细看,外面被粉刷的痕迹簇新,不见岁月磋磨。   站在这里的两个人,都无比清楚这个地方对于他们,对于梁亦辞的意义。   薛思婉站在基地门外讲不出话,气氛微妙,她用了好久才想出干巴巴的一句:“一定很贵。”   暖腾的风吹起她百褶裙的裙角,裙角轻抚在她葱白的手指上。   林穆无意扫过她无名指上的指环,别过脸叹一口气,只是说:“不会有你的戒指贵。”   另外一辆车就是在这个时候停在基地门前的。   薛思婉看过去,驾驶座和副驾驶的门先后打开,下车的人她都认识,夏歆和乔衡。   也对,会过来这里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   乔衡会来这里,薛思婉并不感到意外,不知道为什么,从她在国金门外遇见雨天演出的林穆跟梁亦辞,她就总觉得,Ideal train会回来的。   一定会。   倒是一旁的林穆看上去有些讶异。他看看夏歆,又看看乔衡,脱口而出:“你们俩,怎么?”   夏歆嘴上不饶人:“就许你们一个个都重温旧梦,我乔哥不能来么?”   林穆被堵得没话说,半晌憋出一句:“叫挺亲啊。”   “你们之前跟我说的事,我考虑过了, ”乔衡将话拉到正题,“如果梁亦辞愿意,我们就重新来过。”   这个重新来过,当然是他们的乐队重新来过,是他们青葱岁月被迫中断的旧梦重新来过。   林穆人僵在原地:“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吗,可以。”乔衡说得慢条斯理,“如果梁亦辞愿意,Ideal train,就重新来过。”   “衡哥,我再叫你一声哥,”林穆连眼眶都红了,“你不能反悔。”   乔衡说:“我不会反悔。”   再然后,基地的大门被打开。   如同它当年被尘封上锁,一个随处可见的开门关门上锁解锁的动作,让人觉得那么的庄严。   基地的大厅有一些空荡。只剩下正中间一个跟当年九成相似的皮质沙发、明净的茶几,还有角落放满酒的酒柜吧台,跟几个零散的高脚凳。   看得出来,这里被人精心布置打扫过,不遗余力地,想恢复成从前。   只不过,以前的充实感复制不出来。   以前的充实感是乔衡的键盘,梁亦辞的吉他,是林穆打了半年工攒钱买的架子鼓,是薛思婉随手放在沙发上的书包,也是陈湾亲手做好带过来的五人份早餐。   这里其他的一切一如从前,笑闹的人却各自离散。   所以刚刚乔衡说Ideal train要重新来过的时候,林穆要绷不住,连旁观的薛思婉也快要绷不住。   原定好的计划被打乱,不过薛思婉想,林穆大概现在也不大记得他今天找她来是要说什么,他现在正忙着缠着乔衡问东问西。   他们三个人要在基地里转转,薛思婉放下包,一个人坐到一楼的沙发上,一不小心被勾起很多旧时记忆。   她现在有一点点恍惚,恍惚得不知道这中间,是不是真的隔了一段漫长的空白时间。   手机在这时“叮”了一声。   来了微信。   一打开就是。   Liang:【在干什么。】   她在网络上看到过有人说,恋爱的时候,恋人问出“在干什么”就是在说“我想你了。”   所以她想了想,回【想你。我在想你。】   又看一眼这张跟以前那张很像的沙发,好像能看到他抱着吉他低眉哂笑。   她也不算花言巧语,是真的在想他。   Liang:【还有五个小时。】   Liang:【度日如年。】   ……   脚步声跟讲话声靠近,薛思婉忙收起手机,向着林穆乔衡夏歆他们看过去。   现在是夏歆在说话:“你不是说要把键盘搬过来吗,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现在回去搬。”   这话得了一致认可,薛思婉跟林穆一起,去把他们送到车边。   等到乔衡的车开远,基地周边重新陷入被热浪包裹的静寂,林穆站在门边看着前面茂盛的梧桐林,说你知道我今天叫你过来是想说什么吗?   薛思婉沉默。   好久才说,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林穆也沉默,沉默得久到薛思婉以为他不想说了,林穆带她到了楼上梁亦辞的房间。   给她讲了梁亦辞的八年。   故事很长,她没参与的时间也很长。   从午后一直到傍晚,才只是粗略地讲完。   傍晚的时候夏歆跟乔衡去而复返,搬来了键盘音响,很大一摞的黑胶唱片,还有两大包的食物,连锅都带了个新的来。   夏歆说今天把东西搬过来不如干脆一起吃个饭,等梁亦辞下班来煮火锅。   林穆看了眼表,梁亦辞那节目大概已经录到一半,他现在喊司机老赵出发,能接辞哥之前顺便来趟这边把他接上,他需要跟辞哥说一下今天发生的所有事。   “行,”所以林穆应下来,从茶几上拿起手机,“那我让司机来接我去……”   话说到一半却被打断。   薛思婉正仰头看他,轻声说:“我去接阿辞。”   林穆看一眼她,又看一眼手里的手机:“你跟司机坐保姆车去?”   “对。”她应声。   “OK,知道怎么做吗?”   “包裹严实一点,等在车里不用出去,外面有人的时候躲后排挡住。”   总之就是不能被拍,圈内人的准则。   “行,”林穆给司机老赵发了微信之后摁灭手机,冲薛思婉,“你去吧。”   /   下午七点多钟的沪市,宽阔的街道车流如潮。   薛思婉坐在保姆车最后一排,看着窗外,心思已经飘远。   想起下午的时候,林穆带她进到那间房间。   她看到很大的,占整整一面墙的玻璃封闭式鞋架,每一格都被不同款式的舞鞋填充。   她愣愣地看林穆,对方说,这是梁亦辞一直想送给薛思婉的。   送给她的鞋子,却代表着他的足迹。   林穆的话犹在耳边。   “我们的工作性质你懂的,颠沛流离,四海为家。”   “其实每年只有很少的时间会在沪市。”   “所以辞哥,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每去到一个地方,都要在那里买一双舞鞋。”   “看到那双镶翡翠的没有。那个时候他一无所有,拼命工作资不抵债,弥声给他接了个大活,去一趟新疆,片酬很可观。”   “他去了以后没日没夜地赶戏份,知道钱一到位就又能帮他爸还不少债。那时候他已经连轴转无休工作快要两年。”   “眼见着戏要杀青,片酬到手,谁知道离开乌鲁木齐前一天他看中了这双舞鞋,那家店里那么多舞鞋,各种各样,能挑花眼了。”   “谁知道他倒是有眼光,一眼就挑中了人家镇店之宝。说什么也不行,就是要买这一双。”   “那是他还债那几年,唯一的一次为了花钱任性,就这一双鞋,几个月没日没夜都算白干。”   “他那阵子是什么情况,为了省钱根本不在沪市安家,过年的时候没地方住一个人跑公司睡觉,为了省那么点房租酒店钱,差点冻死在外边。”   “可是花了那么多钱买这鞋,二逼玩意还跟他买到了得了多大便宜似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林穆看着窗外,刻意没看薛思婉。   不受控地哽一下,还好很快被掩饰。   他呼一口气调整,继续说:“你那个时候是他的禁忌,不能提的名字。”   “只有一次我们都喝得很多,我酒劲上头没忍住问了他,我说辞哥我们每到一个城市你就要买一双舞鞋,是想追回思婉的时候,能证明你走到哪里都想着她么。”   林穆说到这里的时候有点情绪难控,难捱地半仰着头。   薛思婉声音闷闷的:“他怎么说。”   林穆突然笑了声,摇摇头:“你做梦也想不到。”   “他说我们思婉,我们思婉多想跳舞啊。”   “说不知道等到能再见面的时候,她还喜不喜欢跳舞了。”   “我以为他不是想说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喜欢跳舞,他是想说还会不会喜欢他了。”   “可是你们重逢,我看着他疯狂陷落,突然就明白过来。他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你还会不会喜欢他,他在意的,从来都是你过得好不好。”   薛思婉额角轻倚上保姆车的后座车窗,即便只是回想一下,眼泪还是跟第一遍听的时候一样,并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滴答滴,洇湿百褶裙裙摆。   保姆车停在沪市电视台大门前的巨大拱形顶下。   刹车的一瞬间,薛思婉脑海里满是林穆咬牙切齿那一句。   “薛思婉。”   “梁亦辞对你有多掏心掏肺,我都不敢想。”   ……   车窗外的天已经全黑。   藏青色的夜空沉沉罩着整座城市,看不见满天星斗,看得见等在门口的粉丝摇晃的荧光棒跟灯牌。   都是在等着接梁亦辞下班的粉丝。   薛思婉想起林穆傍晚时最后跟她说的那些话。   “他看上去有多光鲜,那些年就有多狼狈。”   安静很久的电视台门边响起一阵骚动。   薛思婉看着车窗外,林穆的话就重新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   “你应该想知道这错过的八年怎么样吧,梁亦辞要面子不会说,我来告诉你。”   车外灯牌摇晃,荧光棒在狂舞,热烈的叫喊声一声大过一声。   盖不过薛思婉脑子里林穆的话音。   “第一年,他爸爸经营失利病急乱投医上了别人的当,集团破产清算,面临巨额债务。他爸爸要求女儿嫁进豪门谢家,儿子辍学跟着他们妈妈进圈赚钱还债。梁亦辞办退学那天,撞见常去的酒吧里,他的女朋友,跟他最好的兄弟抱在一起。”   电视台大楼里终于有人出门。   高而清瘦的男人。他被簇拥着,注视着,面不改色着出门,挥手算作招呼,快步路过人群。   “第二年,他妈妈劳累过度演唱会上晕倒摔下台,发生踩踏事故,当场丧命。他跟他爸摊牌,抗下所有债务,他那个特有钱的姐夫要帮忙还钱,他一分也没肯要。”   “他说梁弥声嫁过去已经是天底下最委屈的事,他要是用了谢闻远一分钱,就真成了卖姐姐还钱的王八蛋。”   电视台的几个保安拉出来个安全路线,梁亦辞就走在中间,最快的速度被引上车。   “第三年第四年,工作,玩了命的工作,很长一段时间,白天拍戏晚上又接了综艺,一天天只睡不到三小时。”   “那两年没少逞强,说自己身体扛得住,说绝对没问题。”   “然后一不小心就被送到医院打吊针。”   “有一次他疲劳过度,差点猝死,我站在他病床前看他那副虚弱得不人不鬼的样子,哪还有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保姆车的车门被打开,车内空调精心调节的温度跟车外闷腾的空气交换。   薛思婉缩在最后排的座位上,从头到脚被位子椅背完全遮盖。   她从侧边的缝隙里,看见梁亦辞上车,落座在中排,碎发轻垂下,掩住眼角眉梢的英气,平添几分颓靡。   “第五年债务终于还完,他破天荒地清醒时候跟我提起你。他说想娶薛思婉,想得快疯了。”   “这一年他事业刚刚起步,正是上升的存亡期。他憋疯到什么也不想要了,就只想去见你。”   “他姐姐不忍心看到他事业毁于一旦,硬押着他回去工作。”   “打那往后,他就又不敢提你的名字了。”   男人在车厢坐定,保姆车重新被发动,越过举着灯牌的男孩女孩。   车窗外开始变得安全。   “第六年在工作。”   “第七年还在疯了一样工作。”   “第八年他实在忍不了,不在乎事业,不在乎乔衡抱不抱你,他有多骄傲对你就有多卑微。”   “他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啊。”   窗外天色昏黑,青黑色的车厢里,薛思婉泪已经控制不住。   她伸手抹了一把,突然难捱地起身跑过去,弓着腰,紧紧地抱上去。 第74章   “典典。”“我是你的。”   保姆车开过车流稀疏的街区, 黑色玻璃膜把外界隔绝。   薛思婉两手勾着梁亦辞脖子,侧脸挨在他耳边,男人耳后的碎发贴在她侧颊, 又痒又麻的, 她贴紧他,不说话,然后腰后被男人的手回抱住。   他抱得好紧, 紧紧粘黏。   “宝宝。”   梁亦辞低低的声音落在她耳边。   “你来接我回家了么。”   和好的这几天。   他有多坏, 有多浑,多锋芒毕露,她快要忘记了。   原来一身甲胄的狼成了寸步难离的小狗。   可是他所有的样子她都好喜欢好喜欢, 他抱着她,她就觉得, 好像分开的时候千千万万遍伤心难捱都无足痛痒了。   况且这八年,他明明比她还要难过。   她脸埋进他脖颈, 被灼热的体温跟脉搏的跳动包裹着兀自点头, 是在应他的话。   耳边传来一声男人的低哂,,接踵而至的是他的话音。   “累不累。”   “我们去后面坐。”   ……   我们去后面“zuo”。   薛思婉本能地,心“轰”地一下。   司机还在前面。   她大脑还没转过弯来,身体已经抢着反应, 心一“轰”以后, 面颊也在半秒钟之内快速泛红。   她撤开身去看他,支支吾吾着说不行。   面前男人见此先是一滞, 很快反应过来, 慢条斯理挑下眉, 似笑非笑地看她。   薛思婉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刚好听见对方问。   “想什么呢啊。”   她脸就一下子更红。   挣开他重新跑回后座的角落里。   不过很快就被“啪嗒”解开安全带的男人追过来。   梁亦辞不慌不忙在她身旁的座位落下座, 还十足自然地倾身过来,抽过她的安全带系上。   薛思婉拉下鸭舌帽檐,大半张脸埋进帽檐的阴影下。   正不知所措着,手机“叮”一声,她如蒙大赦地从口袋里掏出来打开。   是林穆发来的微信。   【回来的路上,乐队的事拜托你先跟辞哥打个预防针。】   她看完消息顿了一顿,在想怎样开口。   林穆跟她说了所有的事,前因后果,乐队的事有关于乔衡,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样在他面前提起乔衡的名字。   大概是这一顿被对方捕捉,刚一回过神儿来,就听他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能跟我说的?”   “……”   “没有,”薛思婉反应过来,忙摇头,“不是不是。”   她看上去有一点点无措。   梁亦辞直击重点:“关于乔衡?林穆找过你了。”   后半句是肯定句,薛思婉略一讶异地张口,还没等问他怎么知道,梁亦辞无奈地拍拍她脑袋,“要么你怎么坐这车来。”   然后他就揽着她不说话。   薛思婉咬咬下唇,小声问:“你都不好奇林穆跟我说什么吗?”   “还能说什么,”梁亦辞状似不在意,“揭我的短。”   她又往他怀里缩一缩,半晌,用气声:“他什么都告诉我了。所有的事。”   “是么,”他摘下她的鸭舌帽,手指一下下轻捻着她柔软的头发,“你说说,我听着。”   薛思婉慢吞吞开口:“他说,你这几年很不好过。”   “你家里的事情,他也都跟我讲了。”她坐直身子,稍稍仰着头看他,声音有点涩涩的,“梁亦辞,对不起。”   “干什么。”   “对不起,如果我那个时候能多关心你一点,多问问你的事,我知道那么大的事,我可能一点忙也帮不上,但我至少,我还可以陪着你。”   “如果我能陪着你,我们就不会分开那么久那么久,你也不会那么过得那么那么苦。”   “我至少可以陪陪你的。”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做。”   “我还很糟糕地,一直在,”薛思婉不自然地哽一声,“一直在怨恨你,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快要掉下来。   梁亦辞浅皱着眉,很轻很轻地伸手,用指节碰碰她的脸。   低缓地、喑哑地:“我们思婉一直是个乖宝宝。”   “可是不要说对不起。”   “不要对我说对不起。”   “我和薛思婉之间,永远都只有我跟薛思婉说对不起,薛思婉在我这里有永远不用道歉的特权。”   眼泪开始决堤。   薛思婉咬着唇,很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声。   模糊的视线里,男人指背一下下轻轻替她擦着泪。   她就抽抽噎噎地继续说:“你走之前,看到我……我和乔衡,是因为,他家人去世了,他问我可不可以抱一下,我还没有答应……”   “还有去莫斯科之前的那一次,我薛思典突然冲过来,乔衡拉了我一把,然后……就那样了。”   “我……没,我和你在一起以后,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   我和你在一起以后,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   因为你是梁亦辞。   喜欢过梁亦辞,还怎么看见其他的人。   梁亦辞一直不厌其烦地给她擦着眼泪。   薛思婉隔着朦朦胧胧的视线看过去,觉得他好像也很难过。   到后来,他重新把她抱进怀抱里,一声声一遍遍哄着。   “那时候真的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欠了很多很多的钱,后来我妈也不在了。”   “度日如年的日子,一次也不能去见你。”   “听起来是不是每一件都很辛苦?”   “可是典典你知道不知道,我最难过的是什么。”   梁亦辞闷声,脸埋进薛思婉颈窝里,温热湿润的感觉在她颈项间漫开。   好久好久。   他才继续说:“我最难过的,是因为我赌气的一走了之,害我们错过那么多年。”   “典典。”   “不能见你的八年,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从沪市电视台到基地的路程足有四十分钟,薛思婉哭了大半程,快到地方的时候梁亦辞抽了纸巾仔仔细细给她的眼泪擦干净,笑说还哭,想怎么见人呢。   她终于勉强平复下来,再去回想他哄她的时候说的话,只能想起寥寥几句。   “是我做得不好。”   “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   “典典。”   “我是你的。”   /   车开进梧桐林的时候,好像从十里繁华街进到迷雾荒原。   林子里的两条路都没有路灯,高耸的梧桐树把头顶的月光遮蔽完全,梧桐树林透不进光,保姆车的车灯在黑夜里被拉得格外长。   车子停在灯火通明的基地门前。   司机老赵适时开口:“辞总,薛小姐,送你们到这儿我就先回去,一会要是还需要我接就给我打电话。”   梁亦辞让老赵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早点休息不用他再过来,说完就拉着薛思婉下车,迈步往基地大门方向走。   他一副大义凛然毫不畏惧的样子,倒是薛思婉没忍住拉着他问:“真的不用想好了等会儿说什么再进去吗……”   梁亦辞轻描淡写:“不用。”   薛思婉还想说话,却见身边的男人僵在原地。   她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   ——门口站着林穆乔衡跟夏歆。   八年过去了。   时光洪流没有饶过任何一个人。   新认识了很多的人,也跟很多旧人走散。   七年的时间,人全身的细胞就可以完全换一遍。   可是第八年,十八九岁一起追梦的人还能聚在一起。   这是多珍贵的事。   梁亦辞跟乔衡重新在基地见面。   意想之中的疾风骤雨没有来临,老友见面冰释前嫌也没有。   他们就是很简单地坐到同一张桌上,煮一锅热气腾腾的火锅,各自倒一杯年少轻狂时候最爱喝的烈酒。   今晚就像三五好友一次最普通的小聚,欢声笑语,酒暖成席。   酒过三巡,林穆也喝上了头,不再诸多顾忌,举着酒杯问梁亦辞:“辞哥,你就给个准话,咱乐队还行不行了,就你句话,我跟衡哥,我们铁定跟着你干。”   梁亦辞端起酒杯,漫不经心往林穆杯子上一撞,小半杯洒进对方杯子里,他一扬手一口闷了剩下的。   杯也碰了酒也喝了,就是没接林穆的话。   林穆急得要命:“不是辞哥,你还没说行不行呢?平常不是挺痛快的,这回人衡哥都答应了,你别在这儿拿乔了,小心人反悔,到时候有你哭的。”   这话一出,除了林穆,其他人都没忍住,笑作一团。   林穆还傻呵呵不知道怎么回事。   最后还是乔衡发善心,冲梁亦辞说:“你快别逗他了。”   说完又看林穆,笑一声:“他没意见了的。”   变化来得太快,林穆脑子完全跟不上。   他看看乔衡,又看看梁亦辞。甚至再看看旁边的薛思婉跟夏歆,所有人脸上都没有半点儿讶异。   林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挠头不解地问:“不是,现在是什么意思啊?辞哥衡哥你们俩私下商量好了,搁这儿拿我逗闷子呢?”   梁亦辞搂着薛思婉,往沙发上一倚,今天晚上第一次跟乔衡说话:“我就说这二逼没长脑子”   林穆骂了声操,作势要打梁亦辞,被后者轻巧地躲过,又把他反压在沙发上。   “当然没有私下见,不过很显而易见,”乔衡冲林穆解释,“他能坐在这里吃饭,不就是没有意见么?”   话说得这么明白,林穆才算是终于弄明白。   合着这俩人早就心照不宣决定好,就看他一个人在这不上不下一直担心乐队的事饭都没吃好。   更过分的是,还一人带一姑娘,他从梁亦辞的制挟中挣脱出来。觉得他坐这儿真是无异于在脑门上写了俩大字儿——多余。   梁亦辞对着桌上空掉的酒瓶扬扬下颌,冲林穆说。   “愣着什么呢。”   “再开瓶酒去。”   林穆白他一眼,又屁颠屁颠跑去开酒。   拿着一大瓶子塔基拉回来的时候人又乐了,傻里傻气说:“行了,我也想开了,只要咱们乐队能有未来,我受你们俩点儿气也就受了。”   梁亦辞追着踢他屁股一脚,说你特么跟我媳妇揭短那事爷还没找你算账,还逼逼是不是。   林穆一边跑一边跟薛思婉说你他媳妇你能不能管管这逼啊,无法无天了都。   其他人笑得前仰后合。   薛思婉有一点点恍惚。   突然觉得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   那个时候经济状况那么不好,每天要打好几份工,可是一待在基地,看着他们笑闹。   她都觉得好无忧无虑。   两个幼稚的人闹起来。   剩下三个一个是正大咧咧坐着的大小姐,另外两个性子温柔的从旁安宁地笑望。   夏歆抿了一口酒,“你们这儿,挺不错的。”   她旁边的乔衡推了推眼镜,没有讲话。   薛思婉不动声色地扫过两人,温和接话:“是很好。所以我们才要多来他们这儿蹭饭。”   “就怕人不欢迎呢。”夏歆意有所指。   那两位回到座位上。   乔衡隔了半晌才开口:“欢迎。”   那天晚上大家都喝得很多。   林穆激动得站到凳子上举着杯子说今晚一定他妈的不醉不归!   那天晚上他们举着杯子撞在一起,玻璃相撞的清泠脆响荡漾开,他们默契地谁也没提回家的事,在基地把酒言欢,真的喝了个一醉方休。   /   这一场酒过后,乔衡跟梁亦辞前嫌尽释。   Ideal train在薛思婉跟夏歆的见证下重新开始。   他们拟定了严格的排练和演出计划,未来将会把事业重心放到乐队上,他们三个性格迥异的人,在乐队的事情上面意见出奇的一致。   理念也出奇的一致。   他们一致认为Ideal train要从头开始,要尽可能从零做起。   他们要的是发自内心喜欢他们音乐的听众,而不是因为梁亦辞这个名字,无脑吹捧的粉丝。   所以三个人一致决定,乐队的演出计划照旧安排在小型封闭场所,不做大范围宣发,不以梁亦辞为噱头。   就像大学时那样,一往无前地演出。   这个计划只要提前控制好安保问题,注意尽量选在光线暗的场所不要露脸,并且不固定在某一区域演出就不会有问题。   他们三个人执行力超强,重新排练两个星期以后,就安排了几次偏僻的小酒吧演出,网络上有一些猜疑的声音,但是没人拍到正脸,也就没有大范围轰动。   薛思婉起先的几天每天都去基地看他们排练,自然地留下来蹭饭。后来因为这些天一连推掉了不少工作,最近被岚姐抓去一连拍了五大刊,各种综艺、大IP剧客串了好几趟。   工作上的事情很忙,导致他们的演出她一次也没去成。   一直到今天,她连轴转两周,刚刚结束横店的客串回沪市,岚姐才终于大发善心给她放了两天假。   薛思婉一听说岚姐给自己放假,第一件事就是约了夏歆去看Ideal train今晚的演出。   她飞机落地时间大概是晚上八点二十。   俩人一拍即合,约定好了等会儿夏歆来机场接她直奔演出现场。   薛思婉包裹得严严实实,拖着行李箱站在机场门口的街边等夏歆的时候,收到了梁亦辞的微信。   Liang:【十五天八小时二十一分。】   Liang:【典典。】   Liang:【想你。】   Liang:【怎么这么想你。】   作者有话说:   安利一下基友的文。   《野驯》by许颜笙   【一】   刚毕业那年,乔苒被租房的黑中介骗得爪干毛净。冷雪嘶嘶,她瑟缩在角落里无处可去,   濒临昏厥之际,有个男人朝她走来。   男人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打着劳特莱斯的那把黑伞,五官利落,眼瞳漆黑,模样邪佞又放恣。   “呦,捡了只小猫。”他说。   那是她第一次遇见许瑾南。   男人冷白的手腕刻着栗色刺青,下颚冷厉,身上浅柔的檀木香让人沉沦。   【二】   众人皆知许瑾南斯文绅士,冷欲寡淡,是个没有情绪的怪物。   只有乔苒知道,他张扬霸道,坏到了骨子里,控制欲极强。   帮公司谈融资那天,许瑾南巧合出现在资方家中,表面对她绅士有加,私底下却覆上她的手,甚至在资方看不见的地方捏着她的脖颈,与她狠狠亲吻。   乔苒深知都是有钱人的花招,却难掩心动,留在许瑾南身边三年后,终于决定跟他说再见。   许瑾南慵懒的窝在沙发里,低头亲昵把玩她的手指,冷冷哂笑:“行啊。”   【三】   许瑾南依旧玩得风生水起,直到有一天,微博热搜出现了红色的“爆”字。   #乔苒订婚宴   当天晚上许瑾南径直从私董会离开,毫不犹豫的私闯了民宅。   那天晚上,乔苒的腰被人强行搂着,丝质睡衣勾勒出诱人的曲线,漂亮又柔软。   乔苒用力咬在男人的肩膀上,拼命挣脱。   传闻中手段狠戾的许瑾南支撑没多久,终究还是败下阵来,语气放软,轻轻哄她。   “跟我回去,好吗?”他低下头,温柔的将她的衣服系好,“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别嫁给别人。”   “算我求你。”   这个世界疯狂,没人性,腐败,而你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弗朗索瓦丝·萨冈   *   邪佞放肆资助家VS独立上进贫困生   斯文败类大灰狼VS人间清醒小白兔   真有钱VS真贪财   【明明一见钟情却不自知的冷欲怪物】VS 【就算再心动但也能装作的无动于衷的人间清醒】   食用指南:   ①女主最后变成中国华服传承首席代表,国风少女传承东方华韵。   ②暗恋成真/破镜重圆/   感谢在2022-11-23 05:04:01~2022-11-23 19:2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会作诗的林黛玉 20瓶;皮蛋瘦肉周 5瓶;西柚呀、Cerulean07、xxxxxw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我做错什么了呢”   薛思婉握着手机正想回复, 冷不防的,肩膀上搭上来一只手,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十五天八小时二十一分。”   “典典~”   “想你~”   “怎么这么想你~”   身后的人原封不动地把她微信上面梁亦辞发过来的消息念了一遍, 语气不无揶揄。   薛思婉被夏歆这么一弄, 搞得不好意思,慌忙收起了手机。   不过对方显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继续调侃。   “好家伙, 15天八小时21分, 这都已经精确到分钟了,我看梁亦辞现在快化成望妻石了。”   “真是一日不见,度日如年啊。”   “果然是没羞没臊的小情侣。”   夏歆这一通阴阳攻击, 薛思婉一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听到后面连她自己都忍不住跟着笑, 她就站在一旁,温和地笑着摇头。   等到对方说得差不多了, 她才说:“差不多啦, 我们真的好久没见了。”   “你跟我也好久没见,”夏歆说,“我可是看得出来,你是一点儿没想我。”   “我当然想你的。”薛思婉笑起来,“只不过还是要更想…我们阿辞一点, 就一点。”   夏歆白她一眼。   “行了, 知道你们俩正热恋期呢,赶紧上车, 带你夜会情郎。”   薛思婉跟着夏歆上了对方新换的白色超跑, 系上安全带之后重新掏出手机给梁亦辞回了消息。   【就快了。】   【再等等我, 好不好?】   她没说今天要过去看他演出的事。   好久没有见到, 她想要等到今晚他演出结束之后,给他一个惊喜。   夏歆开车很猛,突然一起步,薛思婉注意力在手机上,身子惯性向前,她本能抓住了侧边的把手。   夏歆打着方向盘转弯,还不忘说她:“别看着手机傻笑了,一会儿不就见到真人了么。”   “说的也是。”薛思婉应下来。   车子越过往来的车流上到另一条路,夏歆换个档,突然问薛思婉:“你们俩这,以后什么打算啊?”   以后什么打算?   薛思婉没大听明白夏歆的意思,脱口问:“什么什么打算?”   “就是对外,是要公开,还是玩地下恋?”   这个问题。   刚刚和好的时候薛思婉没去想,后来这些天又忙于工作,更没时间去想,所以夏歆问的时候,她脑子里空空,想了半天也只是说:“我也不知道,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   前方红绿灯。   夏歆把车停在人行道前,侧目去看薛思婉。   “这个我必须提醒你一下,你男人虽然是靠作品吃饭,但他那个外形,上头女粉丝不会少的,你现在不想好对策,哪天万一被人曝出来,影响不会小。”   同在圈内,夏歆说的话薛思婉自然明白。   况且,她更加清楚明里暗里盯着梁亦辞的人多得她不敢想象,他们的事情如果被曝光,影响力也不可估量。   她点点头,应下夏歆的话:“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   “你能好好想想就行,我就是怕你们打没准备的仗。”   夏歆是好心,提醒薛思婉要早做准备。   只是没想到一语成谶,这个提醒最后还是晚了。   她们俩这段话刚刚说完没两分钟,薛思婉的手机就响起来。   她看一眼来电显示,是周小檬。   薛思婉跟周小檬刚刚才在机场前告别,对方现在打电话过来,薛思婉忽然之间就涌上来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手机铃声还在想,一旁驾驶座上的夏歆听见她不接电话,从旁说:“怎么不接?梁亦辞的电话,不好意思让我听见啊?”   “不是,是我助理。”薛思婉皱起眉。   夏歆不解:“那为什么不接?”   “夏夏,”薛思婉拧着眉,面色有些凝重,“我莫名其妙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夏歆被她说得心口一凉,回过神儿来后忙说:“你先接了电话再说。”   薛思婉接起电话。   电话接通后听筒里有一瞬间安宁的空档,薛思婉在那短得不能再短的一瞬间里,试图安慰自己也许周小檬只是拨错了,或者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预感在作祟。   她紧张得提一口气。   周小檬的声音在下一瞬间从听筒里传出来:“思婉姐,出大事了。”   薛思婉心重重一沉。   深吸一口气,才开口问:“什么大事?”   “岚姐正在处理,她让我跟你说,你现在最好哪儿也不要去,回家,去朋友家,或者去酒店什么的地方都行,总之,老老实实找个地方猫起来,不要被任何媒体、个人拍到。不要接受任何采访,也不要做出任何回应。你的微博岚姐已经收过去了,你现在最好不要上网。”   “岚姐说她忙完这阵就过去找你,你在哪儿或者准备去哪儿,我先过去陪你吧?”   周小檬语速飞快地说完这么两大段,全都是告诉她要怎么做怎么逃避的,没有一个字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薛思婉终于等到对方说完,忙开口问:“是出了什么事?”   “岚姐怕影响你心情不让我说,也让你最好别上网,”周小檬有些为难,“思婉姐,你就别想这事,这事团队会解决,你别被影响了心情。”   “小檬,你不说我在网络上也能看到的。”   “姐你别看……其实就是,就是有人以你家人的名义公开爆料……说了很多不利于你的事。”   “我家人……”   “那个人在视频里说是你弟弟。他说了好多不好的事,不过思婉姐你放心,我是一个字也不信的,岚姐也不信,团队里就没一个人信,你要不就别去上网看了吧……”   她的弟弟。   薛思典。   他们就是不肯放过她。   薛思婉对着手机说了句“我知道了,不用来陪我,我自己没问题”就把电话挂断掉。   夏歆转头来问她:“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檬说,网上有人爆料,”薛思婉拧着眉打开微博,“以我家人的名义。”   她一打开微博,平时用来营业的认证账号果然已经显示被挤掉,她就这么打开微博热搜。   娱乐版前排大半个版面,果然都挂着她的名字。   她粗略扫一眼。   热搜第一的词条是#疑似薛思婉亲弟爆料#,后面跟着一个紫红色的“爆”字。   第二条第三条她都直觉与她有关,#沪市阔少是不是梁亦辞##他俩竟然真的谈过#。   再往后面还有不少条相关词条。   #女星学生时代脚踏两只船##温柔的背后是劈腿##薛思婉白眼狼##薛思婉一毛不拔#。   等等等等。   薛思婉握着车内扶手的手不自觉收紧,她深呼吸,打开了热搜第一的词条。   入眼就是一条转发、评论、点赞量都10W+的营销号视频。   她点进去,是一条音频。黑色的背景上配着字幕。   一秒钟后,薛思典的声音在窄小的车厢里蔓延开来。   “本人薛思典,是女演员薛思婉一母同胞的弟弟。”   “我们国家有句老话,家丑不可外扬。”   “如果不是忍无可忍,我不会把家里的事情在公开平台上来讲。”   “我的姐姐薛思婉于2017年出道,从事演员工作,我认真的细数过我所能够查到的薛思婉参与拍摄过的电影电视、综艺节目、公开晚会……加起来参与工作项目一共八十余项。”   “薛思婉在公开场合穿着、佩戴各种知名奢侈品牌不计其数。”   “大家可能觉得这对于娱乐圈的女明星来说再正常不过。”   “可是我的姐姐薛思婉在享受著名利富贵的同时,我的父母,也是我姐姐薛思婉的父母,依然是北方小县城里务农的农民!”   “我的父母八年前砸锅卖铁供薛思婉走出小县城,到国际大都市沪市上学,把家里可怜的存款都花光。薛思婉功成名就,却连一点生活费也吝于付给父母。”   “今年年初本人不幸患上重病,父母没有能力为我支付高额的治疗费用,两位老人家求到薛思婉面前,却被薛思婉不留情面地拒绝回来!”   “甚至要求在沪市医疗行业有背景的前男友多次恐吓本人,称要让本人想看病都没处看。”   “本人苦于病痛折磨,更苦于薛思婉对我父母的不尊敬,不孝顺,百般无奈之下,本人才出此下策。”   “我没有其他诉求,只是希望如果我不幸因病离世,薛思婉小姐能够依法赡养父母,不要逃避责任。不要一毛不拔。更不要整天沉溺在医生男友和顶流男友三角恋的漩涡里,不顾父母兄弟死活。”   视频播放结束。   车厢里重归安宁。   刚刚一直憋着在听的夏歆没忍住张口骂娘:“到底谁是白眼狼啊,有脸说自己得病了?他怎么不说说自己得什么病了,不说说自己那恶心的脏病是怎么嫖/娼怎么玩出来的啊?”   “正经本事没有,颠倒是非倒是一套一套的。”   “这种吸血鬼,怎么不病死他。”   “……”   薛思婉没听进去夏歆说什么,她反复回想刚刚薛思典说得那些话,声音绝对是他的声音没有错,她不会认错薛思典的声音。   可是却怎么想怎么觉得怪怪的。   一旁的夏歆骂得上头:“岚姐那边儿到底准备怎么搞啊?要我说直接把他生病检查的结果还有你这些年给他们家汇款的证据拿出来甩他脸上,我看他还怎么作妖。”   “不对。”薛思婉沉浸在自己这边,蹙着眉低声喃喃。   夏歆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脱口问:“什么不对。”   “他刚刚说的这些话不对。”   夏歆说:“我当然知道他说的不对,白的都被他说成黑的了。”   “我知道了,”薛思婉突然想明白,转头对夏歆说,“我刚刚从一开始就觉得有点怪,是因为,薛思典我了解,他是不会用这种文绉绉的语气说话的。就算是再正式的场合,也不会用这种语气。或者说,他不具备这样讲话的语言能力。”   薛思婉这样说并不是对薛思典有偏见,而是她对他的了解,薛思典从小就最讨厌语文,最讨厌文绉绉的书面语。   她高中的时候被选去参加演讲比赛,当着全学校初中部高中部所有学生的面演讲,薛思典的班级就在最靠近操场讲话台的位置,她清楚地记得,他跟他那群不学无术的混子朋友们在下面嘲笑。   说她说的一大堆什么几把鸟语,连句正常的话都不会说。   一旁的夏歆想了想:“那会不会是他特意找人来写这么一段,然后发到网络上找事的。”   “十有八九这一段是其他人写的,”薛思婉紧攥把手,指节发白,“不过一定不是薛思典自己就能搞定的,他没有这个能耐,背后一定有推手。”   “这是肯定的,”夏歆点头,“不然不会一下子出来这么多词条,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是人家打定主意要黑你。不过这种是哪家的手笔岚姐在圈子里混这么久,不会找不到的,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缺德。”   这种大规模有计划地黑人,都会在营销号投放黑料。   薛思婉划过刚刚的视频,往下面去看,果然看到了很多真真假假的爆料。   内容不尽相同,唯一相同的是点赞、转发、评论数据都非常的高。   她扫过几条。   【我表姐的妹妹是xsw大学同学,她大学的时候特高调的跟他们学校两大校草都谈过。一个是某L姓顶流,这位当年还是沪市出了名的阔少爷,不过后来家道中落了。咳咳跑题了,我表姐说啊,L顶流当年就是他们学校的校草,然后他还有个好兄弟,也是校草,我们叫他Q,L和Q铁血好兄弟,俩人一起玩乐队,当年在大学生里边特火。XSW当年真的很普好不好哎,都不知道怎么勾搭上两大帅哥的,还身在福中不知福,跟Q在一起的时候又偷偷跟L搞起来,当年都是人送外号劈腿姐的。】   【薛姐有多不要脸这事还用我说吗?当初就不知道她这么普到底怎么出道的,出道之后资源还那么好,之前吃瓜她被天誉高层睡了个遍我还不信,这么一看这姐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啊?】   【L姓顶流就是现在最当红的那一位,俩人前一阵子还炒绯闻呢,不过我猜L也不会真拿那种女人当女朋友吧,我哥发小圈内人,说他俩就只是py关系。】   【薛姐的瓜我是没吃过不做评论,但是刚刚提到L顶流的事就有点儿扯了吧,什么“沪市知名阔少”这抬头都上来了,该不会是L家踩着薛姐的营销吧?不是我说,你们真信他富家公子那套人设营销啊,不会还有人没看过梁某片场挨扇的视频吧不会吧?】   话题从这里开始被带歪。   薛思婉一刷新,之后的微博都变成了跟这一条内容相关的。   【什么梁某片场挨扇视频??我5G冲浪怎么没看过??】   【这个是锤了L姓顶流是梁?】   【不是吧?他富二代人设是编的啊?亏我还觉得他真的很有富养相呢。】   【求视频!】   【求视频+1】   【+10086】   【……】   她忍无可忍从词条中退出去。   娱乐版热搜列表被自动刷新,她刚刚点进去仅仅是几分钟的功夫,再出来的时候词条都跟刚刚不再一样。   #疑似薛思婉亲弟爆料#的词条被挤到第三。   后面其他与她有关系的位置都被下移。   取而代之的,是梁亦辞的大名。   热搜前两条的后缀都是紫红色的“爆”字。   前面的词条每个字都在争先恐后着刺痛的她的双眼。   #梁亦辞早年片场被掌掴视频#   #梁亦辞假富二代#   人云亦云,天翻地覆。   薛思婉紧攥着车门扶手的手在不宜觉察地微微发抖,刚刚薛思典颠倒是非地诽谤她,网络上那些人口出恶言地诋毁她,她没有怒不可遏,没有心口闷躁,也没有恼恨得想要立刻骂回去的冲动。   可是他们这样说梁亦辞,这样侮辱他,哪怕只是一个字,她觉得心脏恼火得就快要炸开了。   她努力克制着让自己冷静,面颊却已经因为怒气涨红。   夏歆半晌不见她再说话,问她怎么了。   薛思婉梗着脖颈说不出话,半晌才不争气地抹一把泪。   夏歆急了:“到底怎么了?”   薛思婉没说话,手捂上眼睛,静默着。   机场到他们今天演出的酒吧并不远,车已经到了酒吧门口。   夏歆干脆停下车,从薛思婉手里拿过手机。   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看到那个视频,看到那个比现在更青涩一些的少年,颓丧地站着,被拿着对讲机的中年男人冲上来猛扇了一巴掌,冷白的侧脸上顷刻间落下红色指痕。   他那么颓丧,可是就算当众被人羞辱打脸,他站着,脊梁还那样直。   夏歆看着副驾驶上纤瘦的女孩子一手捂着眼睛,身体不受控地颤抖着。   她不敢想象,薛思婉刚刚看到这个视频,该有多难过。   那是她藏在心底,连想也不敢想念的人啊。   夏歆只是出一下神,手上的手机突然被身边人夺走,反应过来的时候车门已经被打开又重重关上。   她看到薛思婉关上车门一路冲着酒吧大门跑过去。   薛思婉推开酒吧的大门。   遥遥望见台上的演出已经暂停。   从她的角度看,轻易看到台下的客人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她能看到他们手机屏幕上,全是那段她看过觉得剜心刺骨得疼的视频。   看客们的指指点点压过躁动的乐声,薛思婉挤不过拥堵的人群,她能远远听见吉他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她能看见,那双永远坚定永远澄澈的眼睛里,满盛着茫然跟无措。   那是比那个视频,更让她心疼难忍一千倍一万倍的,茫然跟无措。   她觉得他好像越过茫茫人海看到她了。   她觉得他好像声音低低着在问她。   “典典。”   “我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晚点来,莫慌感谢在2022-11-23 19:26:53~2022-11-23 22:2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9751061 50瓶;西柚呀、牵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为她徒手夺刀的男人,向她走来了   人头攒动, 目眩神迷。   他只无措地看她那一眼,看完突然就转身往后台去。   薛思婉用力地拨开人群。   花了好久才跟过去。   表演后台只有几个贝斯手还在练习,薛思婉一把拉开门, 几个人抬起头看向她。   全无他的身影。   她顾不得道歉转身朝外跑去。   重新从后台回到酒吧大厅。   喧闹奢靡的夜场里, DJ音乐再次充满全场,舞池荡漾,灯红酒绿间没有那抹熟悉的身影。   薛思婉拨开人群搜索着视线里的一切地方。   卡座, 吧台。   没有, 都没有。   他处在风口浪尖,她不敢喊他的名字,只靠一双眼睛费力地寻找。   架子鼓点一点点敲着, 她的心慢慢沉下去。   说不定他已经到了外面。   她这样想,奋不顾身地朝外面走去。   今晚酒吧里人格外多, 少男少女们鲜嫩娇艳的脸庞从她面前略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一双双眼眸, 她紧紧咬着唇加快脚步。   薛思婉快步转身往门外走,一把推开门。   冷风穿堂而过。   主路上亮起路灯,泛黄朦胧的灯光将路面照亮,偶尔有辆车驶过,薛思婉打量着周围, 除了一对情侣相拥路过, 再无其他人。   心中的那根弦彻底崩断。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指尖微微颤抖, 飞快又胡乱地翻着通讯录, 找到薛思典的电话, 拨打过去。   对面铃声只响了两声便接通。   “薛思典, 你想死吗?”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话多狠毒,多冰冷。   她尖锐地一遍又一遍重复:“你想死是吗薛思典?”   她管不了那些了。   她的阿辞找不到了。   薛思典蹙起眉头挪开电话,而后贴近耳边,“薛思婉,你发什么疯?”   “你发那些视频,你想做什么?你想要什么?你想死是不是?你不想活了?”她站在漆黑环境中,紧紧攥着手机,语无伦次,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   薛思典挑了下眉,“你他妈神经病,闭上嘴听我说!”   薛思婉冷笑几声,墙边应着她的影子,曲折地贴在墙面上,扭曲又笔直,她静静地看着,吐出的话语却是依旧冰冷,“这么多年,你欺负我诋毁我勒索我,我一再忍让,你变本加厉,可是你敢放那些视频,薛思典你是不是觉得你的病死得不够快?”   “你放心,我还没活够呢,我也没想你们死,给我钱,我只要钱。”薛思典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两步,抬手将窗帘拉开,窗外漆黑一片,夜空混沌,他低笑几声,“带着三百万现金去我发给你的地址,不然我不保证梁亦辞还有多少力气抵抗那些爆料。”   他说到这儿有点心虚。   他其实只是录了那条音频,梁亦辞那个视频是宋双双帮他找到的梁亦辞对家团队挖空所有关系网才唯一找出来的料。   他们手上没有任何其他东西了,不过他看着薛思婉关心则乱,诓诓她是足够了。   薛思婉心猛地一沉,她双手握住手机,声调拔高,“薛思典,你敢!”   薛思典被她逼得也抬高声音,“我他妈有什么不敢的!”   说完径直挂断。   不到半分钟,手机收到短信,是一个陌生地址。   薛思婉垂下手轻轻喘了口气,而后急忙搜索附近取款机位置,找到最近的自助银行后便立刻往那边赶。   酒吧沿途的一条街都是各种网红小店。   落地玻璃窗内,灯光晕染出一个个光圈,将屋内的环境照射得迷离又梦幻。   她抬手拭了下眼角,不经意间转向旁边。   光晕外,男人坐在红色真皮沙发上,面容平静,修长的指节交叉在一起,那般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的周围坐着几个人,似乎在说些什么,神情担忧又愤怒。   薛思婉慢慢停下脚步。   呼吸频率一点点加快,攥紧的手指慢慢松开,她看着他颓丧的模样。   心脏在隐隐作痛。   似有感应,男人掀起眼朝窗外看去。   反射灯光下,落地玻璃窗外站着一人,只有隐隐的轮廓。   他慢慢坐直,脊梁从沙发背上离开,看向窗外人。   四目相对。   薛思婉又看一眼。   她转身快步离开,掏出手机拨打过去,“你等我,我这就过去。”   薛思典不意外她的电话,轻松的笑起来,“阿姐,早这样不就好了。”   薛思婉掐着掌心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开启电话录音,尽量让自己保持刚才的愤怒状态,“薛思典,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薛思典冷笑几声,“你心里不清楚吗?”   “你用阿辞来威胁我给你钱,这是在犯法,”薛思婉一边朝着取款机走去,一边低声说着,“你考虑过你的以后吗?”   “薛思典,钱可以自己赚,但是别失了本心。”   薛思典顿了顿,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什么惊天笑话,“你瞧瞧你在说什么?”   “别他妈废话,赶紧拿着钱去!”薛思典语调一变,恶狠狠地说着,“想想梁亦辞!”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连线一断,薛思婉停下脚步。   凉意从脚跟蔓延,有条不紊地爬上她的脊背,在蝴蝶骨散开,瞬间席卷全身。   薛思婉抬手摸了摸胳膊,而后看了眼不远处的取款机。   她拨通了报警电话。   她要赌一把,她要薛思典万劫不复。   /   废旧水泥厂内。   一盏吊灯被一根细细的缠成两股的电线掉在半空中,有飞蛾扑过去,翅膀扑棱着想要贴近光源。   薛思典带着帽子蹲在角落里,听见动静抬起头来。   薛思婉捧着一件衣服,里面是刚提取的现金。   “这是我从几家银行凑的,”薛思婉微微倾身,将外套扔过去,红色钞票散落在地上,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只有这么多,只要你答应不继续爆料,我明天去银行把钱打给你。”   薛思典扑过去将所有钱归拢到身前,拿起一把胡乱塞进兜里,“不行,我要现金!”   薛思婉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行,但是你要先答应我不爆料。”   “我设置的发布时间,”薛思典仰起头冲她笑,像黑暗里的恶魔般,“只要我没回去,到点就会发布的。”   她没料想到薛思典为了钱能做到这份上。   薛思婉蹙起眉头,紧紧攥着手机,熄灭的屏幕里录音还在一分一秒的记录着。   刚才来的时候她选择了报警。   距离最近的派出所来这里,还要有一段距离,她必须要稳住薛思典。   这样想着她放缓语气,“思典,妈知道你来吗?”   薛思典还在拼命往兜里和外套内塞钱,头也不抬地回她,“你觉得呢?”   “你把没发的东西给我。”她竭力放柔嗓音,装作松了口气的模样,试探着跟他做谈判,“明天银行开门就给你取钱。”   门外警笛炸响。   场面死一般沉寂了半秒钟。   “薛思婉,”薛思典蓦然抬起头死死盯着她,“你报警了?!!”   薛思婉心头猛地一跳,微微抿紧嘴唇。   “你说话!”蹲在对面拿钱的薛思典突然站起来,快步朝她走过去,袖子里滑出一把短刀,指着她“你他妈说话!”   灯光闪过,银色冰冷的光折射到她的眼眸中,一晃而过。   由不得她细想,薛思典冲了过来。   他的速度和力气都用足了劲,薛思婉躲避不及,腿像是被灌了铅,一步也挪动不了。   薛思典已经到了近前,伸手过来拉扯她,她反应过来,死命挣扎。   挣扎拉扯得薛思典恼了,刀尖对着她脖子,说薛思婉你再他妈动一下老子宰了你。   刀尖已经贴到她颈边的皮肤,唰啦刮出一道血痕。   耳边薛思典崩溃大叫着谁都别过来!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就要死在这儿了。   忽的一只手从她身后伸出,攥住刀刃。她亲眼看着一双濯白、修长、干净的手在千钧一发,在刀尖刺进她颈项的一刻,紧攥住刀。   那么坚定的、用力地、没有分毫迟疑的。   男人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贴近自己。   她的后背撞上坚硬的胸膛。   熟悉的气息,微微喘息的声响。   薛思婉猛地睁大眼睛。   她被拉到温暖宽厚的怀抱里。   她好像看到血。   很多很多的血,视线里满是红色。   穿着警服的人一拥而上,薛思典被死死压在地上,还在污言秽语咒骂着她。   可是薛思婉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只能听见,面前满手是血的男人,他在这个时候还要哄她骗她。   “不疼啊。”   “别哭。”   “我一点儿都不疼。”   /   当事人都已经没再管互联网上的流言蜚语。   殊不知,短短的半个小时时间,网络上天翻地覆的变化。   梁亦辞跟薛思婉的公关团队联袂出手,他们并没有选择撤热搜、给大众捂嘴,而是任由那些颠倒黑白跟恶意剪辑的视频继续流传。   舆论排山倒海,一场互联网吃瓜的狂欢热情上升到最顶峰,“天誉薛思婉工作室V”发出了一条九宫格微博。   其中包含了薛思婉过去几年多次给薛父薛母的大额转账记录截图、四年前他们闹到天誉传媒公司里对薛思婉大打出手的打码照片、薛思典的确诊信息等等一系列直观且有力的证据。   紧接着一分钟后,“天誉薛思婉工作室V”又专门发了一条声名博,字字铿锵,坚定表示往上抹黑薛思婉女士的言论大量被截图,工作室会走法律途径,捍卫薛思婉女士本人的名誉权。   舆论自此开始逆转。   刚刚还在疯狂攻击、造谣的营销号、网友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伤心百感交集的粉丝,还有另外一批网友。   薛思婉反黑站:【造谣者绝不姑息!!】   婉の唯一老公:【诽谤造谣的人我都已经截图发给工作室了!!!人在做天在看,谁家这么缺德这么黑别人小心孽力回馈!!!】   婉宝贴贴:【保护好我的宝贝,求你们了!!!!】   社会你薛宝:【大美女真的太惨了太惨了,从小被一家子吸血到大,钱全给吸血爹妈弟弟了,反过头来人家还说你一分钱没给,还是人吗???】   看到这些反转,比粉丝更激动的,还有吃瓜网友。   【天啊,原来是这样的。大家来看看这个博主的澄清@薛思典你有良心吗,这个博主好像是知情人!我看完气死我了!谁不说一句薛思婉倒了几辈子血霉!!】   大批网友闻讯而至,到了名为@薛思典你有良心吗的博主主页。   看到这位博主连续发的多条文字指控。   薛思典你有良心吗:【有些人怎么跟蛆一样恶心人啊,我的天啊,他还来个家丑不可外扬,明明一直觉得家丑不可外扬的都是我们婉,四年前薛思典他爹妈大闹天誉的事情别人不知道,我们薛思婉老粉可都清清楚楚,今天我这个号就不要了,让大家来看看什么人连“畜生”都他妈不如。】   薛思典你有良心吗:【薛思婉上大学的时候,半工半读赚钱,什么时候拿过你们家一分生活费一分学费了?有老粉考古到她当年打工的照片,我能拿出证据,薛思典你能不舔着个逼脸空口瞎扯吗?】   薛思典你有良心吗:【婉的父母,叔叔阿姨,人要脸树要皮,这么多年,你们把她打得鼻青脸肿,不能走路的时候,有想过一秒钟,哪怕是一秒钟,薛思婉是你们女儿吗??】   薛思典你有良心吗:【什么叫找不到她?在她红了之后,你们有哪一刻是停歇过的?要钱、要钱、要钱,她出道这几年,她有为自己存下过一分钱吗?别的同期花都在沪市买的起房,她呢?现在还是租的老破小哦!】   薛思典你有良心吗:【你们是不是都很好奇怎么弄成这样的,因为薛恩典,薛思婉她的亲弟弟,因为他搞女人搞上病了!要在沪市买房子,要钱治病,她不愿意拿钱,他们就开始各种泼脏水。我倒是要问问你们这对父母弟弟,你们有良心吗?你们配喊她畜生吗?】   这个博主的微博,再加上薛思婉工作室发出的一系列证据,让一众网友直呼这下子连起来突然说得通了!   石锤落下,板上钉钉。舆论的风口就此逆转。   这一边薛思婉冤屈昭雪,另一边梁亦辞工作室的工作人员一个个也没闲着。   他们先是放出了那段掐头去尾的视频完整版,又是几个相关大V各自发文。   星娱-林穆V:【请大家看一下这段完整的视频。当时我就在现场,或者我来跟大家说说是怎么一回事。这是一段‘恋爱后幸福洋溢’特写戏,梁亦辞因为笑得僵硬,NG10次,第十次的时候导演打了他一个耳光。我知道这样说你们可能会质疑他的演技他的专业,可是我还是必须说,拍摄那场戏的前一天,他刚刚给他的妈妈送葬。你们可以质疑他因为个人情绪影响工作,质疑他专不专业,但是你们不可以因为这段视频,侮辱他的人格,践踏他的自尊,不可以。】   星娱-梁弥声V:【我的家庭很复杂,家里破产之后,我一直不愿意跟别人讲起那段过去。可是现在,我的弟弟承受着巨大的风波,我是他的经纪人,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姐姐,我必须在这个时候为我不善辩解的弟弟发声。】   【小辞他是众星捧月长大的孩子,他从小就漂亮、懂事、有个性,没有人不喜欢他。我们的家庭富裕过,幸福过,虽然这一切在后来一样样崩塌,但是我们小辞,这不是人设。】   【他二十岁的时候爸爸就欠下了金额巨大的一笔钱,他一个人扛下所有,固执地不要人帮。我们小辞是很懂事很懂事的小孩,有任何伤害可以对我,我只求求你们,不要伤害他。】   天誉掌舵人谢闻远V:转发微博。   一场巨大的舆论伤害正在被逆转。可惜每一个被伤害的主角现在都没有力气去在意这个。   /   医院是承载一个城市悲欢离合最多的地方。   薛思婉在硬邦邦的医院座椅上醒来。   不远处的“急诊”二字红得刺痛双眼,她几乎本能地回想起男人濯白的手、发着冷光的刀刃,还有热涌的血。   血液也是红色。   满眼的红色。   薛思婉缩了缩身子。发现自己正靠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   她又仔细看一眼,是认识的人。夏歆。   感受到周遭好几道目光向着她而来。   薛思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围站着、坐着很多熟悉的人。   不单有夏歆,还有林穆,有乔衡,弥声姐还有谢总也来了。   夏歆略带紧张地转头看过来:“你怎么样,还晕吗?”   “救护车上接你们过来的医生说你是惊吓过度晕倒,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林穆对一脸迷茫的薛思婉解释。   救护车。   晕倒。   ……   薛思婉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记忆碎片纷至沓来,混乱又繁冗。   她被混乱的记忆搞得头昏脑涨,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阿辞呢?”   所有的人,都有一瞬间的沉默。   薛思婉心重重一沉。   还是梁弥声开口:“还在缝合,他的手……”   话音被打断。   不远处有护士从门诊手术室出来,在喊他们:“病人缝合结束了。”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   满身血渍微垂着眼的男人走出门。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遥遥相望的一眼。   薛思婉混乱的记忆被抚平。   他向她走来了。   为她身当矢石,为她徒手夺刀的男人,向她走来了。   作者有话说:   有几个点原本想放在番外里解释的,既然大家觉得这个结局不好,那我就从番外进正文吧。   晚点来再补一章正文。   欢迎vb找我玩@暴躁喵不暴躁   下本会写的预收求求收藏   【预收文《借过》求收~】   【男二上位/蓄谋已久】   京圈贵公子x温柔古典美人   不争气的男朋友捅了娄子,带着陈央求到了他表哥面前。   温黄顶灯的中式包厢,三五号有名有姓的人围着端坐首位烟色衬衣的年轻男人推杯换盏。   包厢小台子上京城首屈一指的名角儿在唱戏。   台下男人长指叩桌漫不经心地点着拍子。   那是陈央第一次见周以浔。   她男友说浔哥喜欢听戏,我们央央也能给浔哥唱一个。   那天陈央颤着音唱到一半儿被叫停。   迎上周以浔疏漠嘲弄的目光,陈央看着他不疾不徐点了根烟,声淡如水。   “这么大点儿的胆子。”   “就别替人求人了。”   那时陈央还不知道,那不是周以浔第一次见她。   下本写破镜重圆文《他似昨夜星火》求收~   “他是我半生所见,最热烈星火”   【野痞糙汉刑警队长x温柔仙气芭蕾舞蹈家】   08年相遇   15年重逢   七年,她在吹巴塞罗那的晚风。   他在港城狂飙缉凶,跟人以命相搏。   重逢在同学的婚礼,陈柏钊坐在宾客席烟抽了半盒,噙着笑跟所有同学打过招呼,唯独看也没看何诗曼。   人人都说,他不再爱她。   后来,何诗曼被困在烈火熊燃的演出现场,一身警服的男人以身涉险冲进火场,将她从鬼门关里捞回来。   那次她毫发无伤,他却在医院躺了足足两个月。   何诗曼永远记得那天浓烟飞呛的火场里,她问他是不是疯了不要命了。   陈柏钊双目猩红,抱着她死命往外跑。晕厥之前,听见他说咬着牙说。   ——“说了要保护你,老子就不会食言。”   ***   “我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你为什么一次也没回过?”   “案子那么多哪有时间搞那些风花雪月的玩意。”   直到她在他柜子最下层的抽屉,发现了几百封没寄出的信。   最后一封只有一行字。   “——如果可以。   就把我的命给何诗曼。”   她看了眼时间。   刚好是她失误摔下舞台那年。   *   无数个无人知晓的夜里。   他的想念早已刻入血肉,深入髓骨。   感谢在2022-11-23 22:28:39~2022-11-23 23:5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深时见鹿、淘淘淘不停的跳MM 6瓶;皮蛋瘦肉周、不是XinYu 5瓶;最爱周京泽、南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梁亦辞,我来看你演出了”   大结局·上   薛思典被宣判的那一天。   原告梁亦辞、薛思婉由代理律师代表, 本人没有到庭。   这天撞上了《热恋二十一天》的彩蛋拍摄时间。   节目已经录制完成,目前播出到倒数第二期,当时在拍摄的时候所有的CP关系都是OE, 开放结局。   因为播出的效果过于好, 网络上对最后一期期待的声浪一浪要比一浪高,梁亦辞跟薛思婉唯粉CP粉更是打得昏天黑天难舍难分。   前两天还疯狂考古扒出来一段薛思婉早年采访的视频。主持人问她有没暗恋过人,她那副可怜样, 泪眼汪汪的, 说暗恋过的,可他一次也没爱过她。   这视频在网络上被两家唯粉疯狂转载,今天上午被林穆分享给了梁亦辞, 算是舞到了正主面前。   苏瑞的意思是想在大结局播出之前赶制出一期各个CP的后续彩蛋,算是一则番外, 热恋节目组的导演编导连夜商量出来了主题。   ——我来到你的城市。   节目组被分为ABCD四个小组,每组负责拍摄一对CP, 拍摄地点是CP其中一位的故乡。   所以。   B组的录制地点在保原县, 薛思婉的家乡。   不过导演组整活,好求歹求要让Ideal train在这期节目上演出,所以C组的乔衡跟夏歆也跟着一起到了保原县。   时至深冬,北方的傍晚格外凉,冷风瑟瑟, 不留情面地穿透保姆车薄薄的车玻璃, 梁亦辞接过林穆递来的白色羽绒服,视线还落在手机的聊天界面上。   Liang:【到哪了?】   典典:【才刚出京, 你那边怎么样了?】   Liang:【也刚到没多久, 正要去妆造】   典典:【要穿多一点】   Liang:【那不行, 马上见你, 我得穿少一点】   Liang:【不穿也行】   典典:【……】   典典:【……】   典典:【梁亦辞我不跟你说了……】   ……   保姆车另一侧座位上的林穆看着他辞哥这副不值钱的样子,无语地从旁摇头,等对方噙着笑把视线移开手机的时候,才嗤之以鼻:“差不多行了啊,你跟薛思婉天天腻腻歪歪也不嫌腻啊。”   闻言,梁亦辞挑了下眉,慢条斯理:“不好意思啊,热恋期。”   林穆翻了个白眼:“这都和好半年了吧,你特么热恋期挺长啊。”   “跟我家思婉宝宝热恋期,”梁亦辞靠在椅背上,仰着下颌看他,大言不惭,“一辈子不嫌长。”   “……”   林穆被怼的说不出话。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现在怎么恶心巴拉的?”   话刚出口,又被梁亦辞堵回去:“你没对象,不懂。”   林穆好险没被气出内伤。   偏偏那位没打算放过他,下车前还拍拍他肩膀撂下一句:“弄造型去了,你没对象,造型可得上点心。”   气得林穆在后面骂了好几声我去你二大爷的。   /   后半程是夜路,薛思婉乘的车开得比较慢,到保原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   梁亦辞、夏歆、乔衡和林穆他们来之前在沪市,所以节目组其他人一起提前过来保原县,薛思婉来之前在巴黎拍摄她之前梦寐以求的电影《舞者》,前天才刚刚杀青,接到热恋节目组的消息就连夜赶回来。   不过紧赶慢赶,最后还是迟到了半个钟头。   今天是元旦三天小长假休假的前一天。   保原县一中历年来的传统,就是会在这一天晚上取消晚自习,以班级为单位,举办小型元旦晚会。   这是这所沉闷、紧张、严格的学校每一年最轻松最具欢声笑语的重头戏。   今年热恋节目组跟保原一中校方协商,今晚全校晚自习取消,到操场办全校元旦篝火晚会。   薛思婉在跟节目组沟通时听到这个消息就很感兴趣。   因为她高二那年的元旦在班级元旦晚会上跳过一小段舞,记了很久很久。   不过,她想,梁亦辞应该对保原一中的元旦晚会没有什么印象,因为她记得他只在这里读书很短的一段时间。   他太出众,来的时候万众瞩目。走的时候,却悄无声息。   普通的一个周一,他没有来上学,然后就再也没来过。   那个时候薛思婉以为,他们不会再见了。   车子停到学校大门口。   即便还没有下车,薛思婉也完全记得保原一中的布局。   走进校门,左手边高两三米的绿色铁网里是宽阔的操场足球场,沿着铁网往里走,绕过整个几百米宽的足球场,铁网开了一扇门,进了这扇门,左手是操场,右手边是主席台,跟能够至少容纳三千人的看台。   “小薛老师,我们到了。”司机的话音将薛思婉拉回现实,“小薛老师?你电话在响。”   薛思婉这才忙应了两声,一面下车,一面接起电话。   冬日夜风盛,凛凛吹在她面颊上,发丝翻飞。手机听筒里,是同样空洞洞的风声。   她刚刚忘记看来电显示,可是现在完全能够猜得出面对是谁。   风吹了两秒钟,薛思婉先柔声开口:“怎么打电话来,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快上场了。”   她声音被融进风里,连风也温柔。   “是要上台了。”电话里,梁亦辞也学她,慢条斯理讲话,“我先打开电话,等下录给你听。   “你告诉司机安全为重,开慢一点,不要着急,知不知道。”   他是担心她急着回来不顾安全,所以上台之前特意打电话过来,要打电话直播给她听。   凛凛寒风直逼面颊,薛思婉突然觉得,这风也变温柔。   “下一个节目就是吗?”她问他。   未及他回复,听筒的背景音跟远处操场音响回声同时传来。   “下面,让我们欢迎今晚的重磅来宾——Ideal train!!!为我们带来《借过》!!!”   人群爆发热烈的呼声、掌声,期待的氛围被拉到顶点。   喧嚣声中,电话那头的男人低声:“要来了。”   薛思婉愣了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赶在梁亦辞撂下电话前一鼓作气往学校里跑,声音颠簸着气喘吁吁:“我来了,梁亦辞,我来看你演出了。”   风声在耳边加速呼啸着而过。   薛思婉握着手机,沿着校园深绿色的围栏,奋力奔跑在冬夜里。   奶白色的外套跟红色的围巾被扬起又落下,在空气中留下痕迹。   她是去看梁亦辞的演出,所以舟车劳顿挡不住她,身累体乏挡不住她,簌簌风声也挡不住她。   她去见他,狂热而坚定,一往无前。   音响里一道电音划破天际。   她一阵疯跑,终于赶在他开嗓之前站在舞台前。   台下观众热烈的呼喊声排山倒海地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梁亦辞!!!!”   “梁亦辞!!梁亦辞!!”   “Ideal train!!!真的是Ideal train!!!”   “辞神!!!!”   “真的是辞神!!!!我哭了!!!我真的会哭!!!”   “辞哥你是我的神!!!!!”   “这首是未发行的原创!!!没想到抢先听到现场!!!”   “啊啊啊啊啊救命!!要来了!!!”   灯光打到台上,梁亦辞坦荡而无畏地站在台前,明黄色的光将他白色卫衣渲染,他一手托住吉他,另一手扶住麦克风,仿佛世界的主宰。   她站在台下,遥遥相看。   像在看她的信仰。   “这一首,”台上的男人凑近话筒,声淡如水,“送给一个胆小鬼。”   台下在这一声落地后,又一次陷入热烈的狂潮。   薛思婉在这声声呐喊中,几乎是第一时间,被打光板补光灯,十几台摄影机捕捉进去。   她被这气氛感染,重重地换气,也和在人潮中对着舞台大声喊。   “梁亦辞——”   “我在听!!”   “梁亦辞!”   又是一道电音。   将喧嚣褪尽。   热烈的乐声在下一秒浓重响起。   梁亦辞的声音缱绻,哑而不淡,娓娓而来。   “   倦鸟会归向   鲸鱼的海洋   混淆的信仰   是苏格拉底在哼唱   小镇是归乡   呢喃的向往   只是一次偏航   有什么值得惶恐了   从人间借过的天使啊   不要再害怕了   你知不知道终将有天   会有人奉你如神呢   ……   阻隔会腐烂   热爱最显眼   你可以用三千天   换一个十年   从人间借过的天使啊   不要再害怕了   你知不知道终将有天   会有人奉你如神呢   ”   最后一句歌词落下,尾音浅浅拖长,最后的最后以滑弦收场。   台上的三个人都终止弹奏,齐声谢幕。   吉他键盘架子鼓都被撤走。   麦克风前的男人却没撤。   几个人高马大的工作人员搬了台钢琴到他面前。   林穆从下面搬了个琴凳上来。   梁亦辞坐上去,灯光全打在他一个人身上。   坐在黑夜之中最盛大的光里,他缥缈如神。   现场有短暂的安宁。   等到工作人员都撤开。   他冲着麦,低声,不急不缓:“有一个姑娘,十七岁的时候在这里读书,她很喜欢跳舞。现在二十七岁,一定会认为这个舞台弥足珍贵。”   话音落的一瞬间。   灯光打到薛思婉身上。   她愣怔着僵在原地。   “不知是否有幸为你伴奏。”   台上的人哂笑一声,在看她。   隆重地邀请。   “薛思婉。”   作者有话说:   原本是要放进番外的现在放进正文是大结局·上 还有一章晚一点来感谢在2022-11-23 23:53:45~2022-11-25 03:1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揣兜里 9瓶;Gali 3瓶;荔枝小Q、牵愔、6315189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爷什么时候说过不爱你了”   大结局·下   摄像机记录下薛思婉点头应声的特写镜头, 与此同时,台上淙淙响起音乐的前奏。   随着漫开的光晕,弥漫进现场每个人耳中。   伴奏是《西西里舞曲》, 悠扬而动人, 借着音响,漫开在整个操场上。   薛思婉脱下厚重的羽绒服摘下围巾,拜托身边的工作人员拿一下, 然后几乎是小跑到台上。   她身上穿得是纯白色的纱质及踝芭蕾舞裙, 寒冬腊月的,脚上一双单薄的舞鞋。   这是《热恋二十一天》彩蛋的录制现场,她今天当然是有节目的, 只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这之前告诉过她,为她伴奏的人, 是那个舞台上的绝对主角。   他是站上舞台就注定会显眼的人,可是他却隐匿进暗影里, 甘愿给她作配。   舞台的光直直打到她头上。   这是一场万众瞩目的独角戏。   他略一停顿, 在她站定好的一瞬,重新按下琴键。   薛思婉身轻如燕,看起来毫不费力地舞动。   这一段舞蹈她练习过无数次,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节拍, 全部都烂熟于心。   她在舞台上, 数九寒天里穿着薄薄的衣衫,仿佛不知冷。   沉迷进舞蹈中。   台下欢呼鼓掌声浪滔天, 她在台上听得更清。   一舞终了, 男人逆着光走到她身边, 并肩而立, 携手退场。   出道多年深耕不辍地拍戏,还有《热恋二十一天》的播出,让薛思婉的国民度、热度、影响力……都远远超出她本人跟圈内人对她的预估。   台下呼喊声中,三不五时听见她的名字。   台下仅仅有三千人。   可是三千人中不仅有她的观众,还有她的粉丝。   他们为她声嘶力竭,他们为她摇旗呐喊。   她跟梁亦辞比肩而立,他们说她跟他是世上最配的爱侣。   也不知怎么的,他们就牵着手下台。   在后台遇上乔衡,跟正围着乔衡插科打诨的林穆。   这里没有摄像机在拍。   他们不约而同地扫过薛思婉跟梁亦辞交扣的手,林穆啧啧摇头:“某人盼星星盼月亮可总算是把你盼来了,这都抓着不撒手了。”   梁亦辞从旁边椅子上扯过他宽大的外套,长指拢着薛思婉细细的手腕一丝不苟地将她手塞进外套衣袖里,另一只手也如法炮制。   塞完还怕她不舒服,不忘再把手从她袖口伸进去,扯扯里面的袖子。   完事又将她身上衣服的拉链拉到顶。   慢条斯理把这一系列动作做完,梁亦辞重新拉起薛思婉的手,才意有所指地嗤笑一声:“这屋里怎么这么酸呢。”   说完拉着她跑出门。   留下后台又被气到的林穆:“这逼怎么这么能阴阳怪气儿呢他。”   “倒也不太阴阳,”乔衡难得接口,“明着骂你呢。”   林穆气得骂了声操。憋了半天说了个:“衡哥啊衡哥,你天天跟夏歆梁亦辞他俩坏种身边待着,越来越不学好。”   /   薛思婉和梁亦辞从后台出门,绕出操场。   所有学生、教职工现在都被聚集在操场上,他们两个这样溜出来,空荡荡的校园里,此时此刻,就只有他们两个,并行成双。   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薛思婉微微仰头,借着路灯的光,看着身边男人身上单薄的连帽卫衣被风吹得鼓鼓。   冷风肆意沾染肌肤,他冷白的下颌、喉结都被冷冻发红。   她从他宽大外套长长的袖子里艰难伸出没被牵着的另一只手,踮着脚,轻轻探了探他侧颈的温度。   好凉。   像被冷冻的金属。   她第一反应就是要脱掉身上衣服还给他,可惜很快就被对方按住动不了,无情地拒绝掉。   薛思婉闷闷说:“你不穿外套怎么行。”   被梁亦辞一句话堵得再没话,任由他在寒风里冻着。   他刚刚说:“你再说一句,我把这件也脱了。”   她裹紧衣服闷头往前走。   穿过侧边的篮球场,不远处就是教学楼。   有三两间教室灯忘记关,隐隐映照着这栋屹立的楼。   薛思婉仰着头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略显窄巴的侧门、两楼之间长长的连廊、被风吹日晒褪色明显的校训牌。   ……   她收回眼,站在原地,喃喃地感叹:“这里跟高中的时候,一点也没变啊。”   梁亦辞靠在廊柱上避风,闻言不疾不徐地扫过周遭,最后抬手指了指小门边:“那里,以前挂着学生守则指示牌。”   他只在保原一中待过不到一个月。   因为要从南方的家远道到北京跟一位声乐名师,他外婆的故乡在这里,离北京又近,所以就来了了这里。   “你记得这么清楚吗?”薛思婉不无讶异。   小门旁边是舞蹈教室,他靠过那块指示牌。   梁亦辞想。   那天晚休,吃饭时间,他下楼错过高峰期,澄黄的晚霞映照大地,学校里空荡无人,他走下最后一节楼梯,听见不远处“啪嗒”的轻响。   草绿色校服将他原本就冷白的皮肤映衬得更白,他想掏根烟,想起下午才被老师没收掉两盒。   他刚刚迈步到门前,就无意窥见不远处过道上,有个姑娘在舞蹈教室门外傻里傻气地照猫画虎。   “啪嗒”是她不小心踩到边上雨后积水的水洼。   她穿跟他一样的校服,柔软的长发梳成高高的马尾。   那不是他第一次见她。   梁亦辞思绪被拉回现实,是薛思婉伸手在他眼前轻摇。   回过神来,就听她温和地问:“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我靠过那块指示牌。”他不假思索说。   她听得云里雾里:“什么。”   梁亦辞说:“为了看一个傻气的姑娘。”   为了看一个傻气的……姑娘。   姑娘么。   而且“傻气”这个词,总有一种意味不明的宠溺感。   她的心不易觉察地一宕,没有讲话。   梁亦辞伸手,揉揉她的发丝。   嗯。   跟他那时候想象的,一样软。   “你都不好奇是什么样的姑娘吗。”他问她。   薛思婉心里涩着说不出话,就只钝钝地摇头。   “是一个很执着,很坚定,很天真,也很漂亮的姑娘。”事实上他认为,这些词汇很难概括那个时候的她。   因为她还要更美好一百倍。   “真的很漂亮吗?”薛思婉忍不住问。   漂亮到他还要特地起提到漂亮。   很快得到肯定的回答:“非常非常。”   “典典,”他拨开她眼前刺眼的碎发,“我从没见过有人躲在教室外面偷偷学跳舞。”   他喊她的名字。   躲在教室外面偷偷学跳舞……   失落感不知什么时候被悄然取代,她怔了怔:“所以……那是我,是吗……”   “当然了,”梁亦辞抱抱她,“我那时候就在想,真是勇敢又孤独的小孩。”   “要继续勇敢。”   “但我不会让你再孤单了。”   一个接一个的消息让薛思婉一时回不过神。   她僵直着身子在他怀里,好半晌才问出来:“你那时候,你是记得我的,对吗?”   “薛典典,”梁亦辞轻叹口气,“我没有健忘症。”   虽然他可能,这里的人,他只记得她。   他突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也问她:“那你呢,你记不记得我。”   你记不记得我。   记得。   当然记得。   多少次午夜梦回百爪挠心,可望而不可即的人。   我记得。   想忘也忘不掉。   那天晚上她没能说出埋藏十年的,一见钟情,暗恋的秘密。   只是在回到酒店,进到节目组给他们各自分别安排的房间,发了一条微博。   然后就进到浴室洗澡,出来的时候,手机各种消息炸了。   她拿起手机,正好接起夏歆最新打来的电话。   “薛思婉你疯啦?公布恋情了啊你这是?”   没等薛思婉说话,电话那头夏歆愣了下,半晌不敢置信地说,“你对象好像也疯了。”   “?”   “你自己看微博吧。”   挂断电话。   薛思婉打开微博。   没去管纷至沓来的消息,一进来就扫见热搜顶部的词条。   #梁亦辞薛思婉#   她点进去,第一条就是他的微博。   转发一个大V发的她早年谈起暗恋的采访视频,配文是【@薛思婉说话要讲良心。爷什么时候说过不爱你了。】   评论里所有人都炸疯了。   好在她看了看,只是讶异,并不是不祝福他们。   她又往下滑一滑,看到她刚刚洗澡前发的那条博文。   是一句话,配了一张他穿草绿色夏季校服打球,她借室友手机偷拍的模糊的照片。   像素低,可是能够看清他的轮廓眉眼。   还没有重新看过那句话,手机又进来新的电话。   薛思婉接起来,梁亦辞低缓的声音就顷刻落到耳畔。   “宝宝。”他用气声讲话,“你比我还要早吗。”   你比我还要早吗?   薛思婉当然知道,他问的是动心,谁更早动心。   他在教学楼门边看过她傻气地跳舞。   可她是在雷雨天里路过隔壁教室无意的一眼,就沦陷。   那是第一眼,也是最后一眼。   因为她对他,是一眼万年。   “嗯,”她在电话里应声,“从第一面。”   “梁亦辞,从第一面,我觉得非你不可。”   她想起她那时候失去了学舞蹈的机会,大病一场,万念俱灰着回到学校,四处都在讨论着新来的转校生,他有多张扬恣肆,他有多美玉无瑕。   她没挂心。   可是路过时不小心看过了石破惊天那一眼。   从那往后,她比谁都更对他牵肠挂肚。   电话挂断。   她看着自己发的那条博文。   图片的上方,是她简短的一行文字。   薛思婉V:【你轻描淡写的一眼,我魂牵梦绕好多年。】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新补两章作为完结章节。   【高亮,大学部分,副cp以及一些细微末节都会放番外,大学部分不回忆了可能会专门开一段番外正序去写】感谢在2022-11-25 03:19:32~2022-11-25 07:4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瓷梅子酒 5瓶;淘淘淘不停的跳MM 3瓶;Auror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