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和前男友成了国民CP》作者:顾了之   文案   梁以璇暗恋边叙多年,和他谈了段地下恋,才发现这男人没有心。   男神滤镜破碎,甩了边叙以后,梁以璇放飞自我,参加了一档素人恋爱综艺。   经历了过去的荒唐,节目里的精英男嘉宾们在她眼里哪哪都好。   她正打算好好挑一挑,没想到这些初见时纷纷跟她示好的男人一夜之间全都投向了其他女嘉宾的怀抱,集体避她如蛇蝎。   节目播出,观众为梁以璇打抱不平:“这些男嘉宾都瞎了吗?”   梁以璇脸上保持微笑,心里同样疑窦丛生。   直到第三期节目踢馆男嘉宾空降,谜题迎刃而解——   边叙:绿我绿到全国观众面前来了,宝贝儿,胆子挺大啊?   -气到变形也保持微笑的文静小仙女×让她一步步变成钮祜禄小仙女的臭屁死傲娇   -而事实证明,一个男人从“嘴欠死傲娇”到“脸疼受气包”只需要一个前女友和三个情敌:)   -文中综艺参考现实同类综艺,但人物皆无真人原型;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以璇,边叙 ┃ 配角:沈霁,段野,林笑生   一句话简介:前男友每天一次小心梗   立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作品简评   梁以璇和暗恋多年的男神边叙谈了一场地下恋,发现他虽皮囊与才华兼具,却没有心。男神滤镜破碎,梁以璇甩了边叙,为了散心,放飞自我地参加了一档恋爱综艺,并在节目里获得了三位优秀男嘉宾的青睐。得知此事的边叙一气之下追上综艺,一步步走上了从“嘴欠死傲娇”到被前女友和三位情敌“捶打”成“脸疼受气包”的道路……本文结构精巧,行文流畅,节奏明快,感情戏张力十足,充满矛盾与火花,既有细腻之处令人潸然泪下,又有诙谐之处令人捧腹大笑。一场破镜重圆,不仅在写爱情的失而复得,也刻画了主人公的蜕变与成长,值得品读回味。 第1章   夏末,北荷兰,阿姆斯特丹城市剧院。   建造于十九世纪的古老礼堂里天鹅绒红毯铺陈,马蹄铁状池座座无虚席。   竖琴清凌凌的琶音和着悠扬的笛声漂浮在空气中,大中小提琴和单双簧管在执棒指挥的点拨下徐徐亮声。   今晚,来自中国江南的芭蕾舞团在这里举办今夏最后一场欧洲巡演。   头顶的金色枝形吊灯已经熄灭,四面富丽的壁画都隐匿在黑暗里,只剩高地舞台流光溢彩。   芭蕾舞女演员头戴绿宝石皇冠,身穿翠绿渐变及膝纱裙,扬起柔软如缎的天鹅臂,脚尖点地,足背绷成流畅饱满的曲线。   “以璇姐带病也有这控腿状态,难怪二十一岁就是咱们南芭的首席独舞了……”侧台候场的群舞队伍里,新入团的女孩小声感慨。   “你不知道呀,”有挨得近的人接话,“她十九岁就晋升到这个位子了。”   新人惊讶地望向舞台,见梁以璇薄如蝉翼的裙摆翩然飘飞过一圈,修长的脖颈和纤细的脚腕让她看上去柔若无骨,轻盈得如同点水的蜻蜓。   灯影流转间,她莹白的肌肤镀上一层朦胧雾光,整个人像要伴着西西里舞曲随风羽化。   “那资历挺老了呀,怎么跳了两年独舞也没拿到一个女主演?我看以璇姐特别刻苦,天天最早到练功房最晚走,一板一眼的,除了练舞好像就没其他生活了。”   有第三人插话进来:“那可不一定,说不准人家也就人前高风亮节仙气飘飘,你们没听说她前几天私自夜不归宿的事?”   不远处的带队老师回过头来,给了一记警告的眼神。   几人慌忙闭了嘴。   舞曲缓缓落下尾音,梁以璇在聚光下单足鹤立,背呈俏丽的弓形,以一个干净利落的九十度后踢结束了这段独舞,左脚尖后点地,微笑躬身谢幕。   池座掌声雷动。   侧台的秦荷松了口气,快步朝梁以璇迎上去:“脚怎么样?”   梁以璇一到幕后就收敛了笑意,平复着喘息点了点头:“上台前吃过止痛药,不疼了。”   “看你傍晚那会儿心神不宁的,我也跟着提心吊胆,幸好你这孩子从来不在舞台上掉链子。”秦荷搭着她的肩往后走,“不过跟腱炎不是小事,止痛药治标不治本,回国一定上医院好好检查。”   秦荷絮絮叨叨着,梁以璇却慢下了脚步。   “秦老师,”梁以璇抿了抿唇,“我今晚可以不归队吗?”   秦荷步子一顿,忽然记起这几天听见的流言。   那是舞团抵达阿姆斯特丹的第二天,跟梁以璇同住的女孩说,梁以璇半夜离开了酒店房间,一直到天亮才回来。   阿姆斯特丹是座热闹的不夜城,团里也有其他女孩图新鲜结伴出去转转,可听说梁以璇并没有离开酒店,而是在顶层四百多平的总统套房过了一夜。   背后的意思显而易见。   秦荷起初打死不信。梁以璇十七岁考进舞团,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她瞧这孩子心性循规蹈矩,也没听说有男朋友,哪会做出格的事。   但现在,秦荷有点不确定了。   这么一想,梁以璇傍晚在化妆间时不时看手机的样子,还真不像因为犯了跟腱炎恍神。   “小璇,”秦荷打量着她,“最近谈恋爱了?”   梁以璇张了张嘴却没答上来。   秦荷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老师随口一问,巡演很成功,结束了放松放松也是应该的。”   “谢谢秦老师。”   八月末凉爽的夏夜,阿姆斯特丹市中心游人如织。   梁以璇卸了演出妆发,换了条藕荷色素纹连衣裙,站在莱顿广场附近的街口等车。   远处纵横似蛛网的运河闪烁着粼粼波光,游船来回穿梭,所过之处卷起团团白浪,梁以璇却没心思看热闹,一直低头盯着手机。   手机界面停留在微博热搜。标记为“爆”的那条话题叫#贝莹  边叙#。   一女一男两个人名并排摆在一起,就算不点进详情也能闻到瓜味,何况这两个人名的重量——   贝莹,海外女团ROF主舞,组合出道四年一路包揽本土乐坛有头有脸的奖项,登上顶流宝座,近年作为中国籍艺人在内娱发展单人活动,同样圈粉无数。   边叙,亚洲顶尖音乐制作人、作曲家,作品横跨商业音乐和严肃音乐双领域。   经他之手的商业专辑全球销量无一不达千万级,电影配乐更数度受到国际权威奖项提名。   而在位于“音乐鄙视链”顶端的严肃音乐圈,他的古典音乐成就也让某些自视甚高的所谓学院派精英闭上了挑剔的嘴,从此在他面前安静如鸡。   更有话题性的是,这位年仅二十四岁的音乐人只活在名利场的幕后,很少抛头露面。   两年前,边叙现身一重量级颁奖典礼现场的影像流出后,一位叫“边叙今天出道了吗”的微博博主横空出世,光速积累了大批粉丝。   原因很简单,就是吧……上帝给边叙打开“音乐天才”那扇窗的时候,忘了把他“脸蛋天才”的门关上了。   大家觉得这样的人不出道是娱乐圈的致命损失。   虽然边叙至今没有出道的动静,甚至本人连微博都不曾申请,但时隔两年,当他的又一段影像在网络上曝光,再叠加上贝莹的流量,微博还是炸了。   这段影像拍摄于几天前的七夕情人节夜晚,地点是阿姆斯特丹某豪华酒店。   边叙在酒店门廊刹停跑车,熄火下去,把车钥匙随手丢给泊车员,跟副驾的贝莹前后脚走进酒店大堂。   画面里的贝莹一身夜店装娇艳妩媚,高跟鞋踩得一步一歪。   边叙穿着件剪裁挺括的白衬衣,宽肩窄腰被勾画出利落的线条,黑西裤下那双腿颀长笔直,鹤立鸡群到绝无可能错认。   随着两道身影没入旋转门,画面戛然而止。   但故事没有。   至少在网友的心目中没有。   两人的绯闻傍晚就已登顶热搜第一,到现在话题讨论度依旧居高不下。   而当事人还没出来澄清。   微博上吃瓜的,塌房子的,掐架的,热火朝天。   梁以璇觉得,这对金童玉女确实值得引发这样的热度,换作她是围观群众,可能也会把这绯闻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如果,边叙不是她男朋友的话。   如果七夕当晚,她的男朋友没有在失约几小时后,若无其事地来到另一家酒店,把她带上总统套房的话。   如果她不是在看到热搜后,才知道他那天为什么失约的话。   梁以璇垂眼看着手机屏幕,目光静静落在热评第一:「早觉得边叙那首《Rosabella》有现实原型,破案了女主角就是贝莹没跑了!」   直到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梁以璇才锁了屏,拉开车门上去:“去码头,谢谢。”   从码头出海,坐了半夜游艇,抵达目的地海岛时,梁以璇胃里已经翻江倒海,上岸后的第一脚像踩在棉花上。   大半夜的,开车来接她的男人也是睡眼惺忪:“梁小姐。”   梁以璇面带歉意:“不好意思陆助理,打扰你休息了。”   这里是边叙的私用海岛,岛上所有设施人员都为他一人服务。要不是没法独自上岛,梁以璇实在不想给人添麻烦。   毕竟陆源是边叙的私人生活助理,边叙身边一应鸡毛蒜皮的事都是他在料理,已经够忙的了。   “多大点事儿,您别总跟我客气,”陆源带她上了车,“您又不是不知道,跟着老板那作息,我本来也猫头鹰似的天天昼伏夜出,接您电话那会儿都还没睡下。”   “他也还没睡?”梁以璇问归问,语气倒不意外。   “在录音室忙呢。”陆源发动车子,挠了挠头,“对了,您过来的事儿我还没跟老板讲……上回有次我敲门打断他灵感,差点被丢进海里喂鲨鱼……”   “不急,我在隔壁等他。”梁以璇沉默一会儿,攥了攥掌心的手机,“他几点开始闭关的?”   “昨儿下午四五点吧,有十个钟头了。”陆源叹了口气,“那话怎么说来着?哦,‘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我觉着老板每回一做音乐都离疯不远,您来了总算能让他消停消停。”   梁以璇摇摇头:“我没这个能耐。”   陆源刚想打趣,转头却见梁以璇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像是正儿八经说的这话。   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陆源一时没接上茬。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盘山柏油路,慢慢蜿蜒向上。   路灯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亮,照得满山森绿植被影影绰绰。   “您先听歌养养神,到了我叫您。”察觉到气氛过分安静,陆源打开了车载音响。   哥特风的前奏响起,唱词出来,梁以璇一下子认出了这首歌——   雪夜第一声枪响击沉月亮   照见阿道夫·亚当舞曲的开场   少女穿洁白欧根纱  盘漆黑长发   赤足蹚过月光无瑕   柔软红唇少一味情话   那就赐她美梦徜徉   让无边颤栗浇灌她   教她仰起天鹅颈项   诚实热烈的表达   那就叫她罗莎贝拉   让镣铐锁她进巴别塔   如果有人问起她去向   她在做上帝的玫瑰花   ……   这就是今天微博热评第一里,网友说找到了现实原型的《Rosabella》,边叙三年前发表的一首歌。   歌给了当时一位二线男歌手,因为曲风小众,传唱度不算高,不过在边叙的作品里有点特殊。   边叙作曲之外很少参与写词,虽然这首词也出自专门的词作人,但据词作人说,她只是用诗意的语言修饰了边叙的构想,这个带有中世纪西幻色彩的故事其实属于边叙——   神在雪后的月夜偶然望见人间跳舞的少女,教纯白如纸的她体会情爱,主宰她的欲望,最后把她囚禁在圣经里的通天塔,让她永远做他的玫瑰花。   这首歌也按照边叙的意思,以女主角的名字Rosabella命名,音译成“罗莎贝拉”,意为美丽的玫瑰。   以前就有不少歌迷八卦过这首歌,今天热评第一底下,吃瓜群众又像赏析“鲁迅为什么把窗帘写成蓝色”一样把歌词逐字研究了一遍——   「科普:阿道夫·亚当,十九世纪法国浪漫主义时期作曲家,流传最广的作品是芭蕾舞剧《吉赛尔》。结合歌词里的纱裙、盘发、天鹅颈可证,女主跳芭蕾。」   「我记得贝莹说过她小时候是学芭蕾的啊?」   「还有人不知道贝莹所在女团ROF全称是Rose Fever(玫瑰热)吗?」   「Rose Fever,Rosabella,贝莹,罗莎贝拉,你品!你细品!」   那些旁观者的每一句话都像尖锐的刺,扎进梁以璇的眼底。   证据确凿,他们信誓旦旦地说,歌里的男主角是边叙的自喻,贝莹就是他的罗莎贝拉。   梁以璇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身心俱疲一整天,游艇上那片晕船药镇静安眠的功效也姗姗来迟,她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再醒来时,感觉有湿热的气息丝丝缕缕缠绕在耳根,柔软扫过耳垂,勾起钻心的麻意。   梁以璇困得睁不开眼,被一条毛茸茸的尾巴蹭过小臂,想是岛上那只边境牧羊犬在作怪。   虽然边叙养个狗也非要狗连品种都姓“边”,但那只边牧跟边叙不投机到几乎相看两相厌,反倒挺喜欢亲近梁以璇。   梁以璇也不能跟狗计较,捂着耳朵侧身躲开。   下一秒却听见狗在她耳边说了人话:“醒了。”   梁以璇蓦地睁开眼,偏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高眉弓,深眼窝,鼻梁窄直,山根挺拔。浓密似鸦羽的眼睫下,那双狭长的眼此刻半眯半睁,眼尾下端洇了点桃色。   就是这双一情动就涨起赤潮的眼睛,总让人误会他用情至深。   梁以璇还在恍惚,边叙撑在她身侧的手臂已经往下滑去。   她及膝的裙摆很快到了腿根。   梁以璇神智回笼,挡开他的手,目光闪烁了一下:“生理期。”   边叙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她。   定定看了几秒,他遗憾地抚平她的裙角,走到床边那张沙发,抬手松开一粒衬衫纽扣,掀了掀眼皮:“那怎么过来了?” 第2章   要不是他嗓子还哑着,这语气,好像刚才的亲昵全是她的一场梦。   梁以璇忍不住想,这张嘴真是有魔力,总能把她本来就不多的话全堵回喉咙里。   偏偏他每次看起来又不像故意呛人。   譬如现在,他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从玻璃壶倒着冰水,时不时瞥她两眼等她开口,应该在真情实感地好奇:她不是来做爱,难道是来做客?   他大概打心底觉得,除此之外,他们没有什么见面的需要。   因为理所当然,所以毫不避讳。   梁以璇唇抿成平平一线,从床上坐起来,理平整被揉皱的衣襟。   那只蹲在床边摇尾巴的边牧扒着床沿来拱她。   她捏了捏它的脚趾,语气冷淡下来:“巡演结束就回国了,我来跟它道个别。”   “大半夜过来就为了条狗?”边叙滚动着喉结灌下半杯冰水,撑膝起来,留下一句“那你慢慢道”进了浴室。   梁以璇抱狗的手势一顿。   下一刻,缺失共情能力的实木门“砰”一声直楞楞阖上。   纱帘隔绝了窗外的月光,冷色系装潢的卧室只点了孤零零一盏夜灯,浴室传来的潺潺水声反将空荡的房间衬得更清寂。   梁以璇垂眼抱着怀里的狗,机械地一下下给它梳理毛发。   从阿姆斯特丹车水马龙的广场到这汪洋大海上的偏僻孤岛,所有的波澜起伏都成了一潭平静的死水,只剩浓稠到化不开的疲惫。   困得又一次打起瞌睡的时候,梁以璇才听见开门声。   边叙拿毛巾擦着头发,赤身走了出来。   水珠从他发梢滚落,淌过平直的锁骨和一道道分明的肌肉纹理。浴液清冽的木质香混合着男性气息慢慢弥散在空气中。   边叙洗完澡一向怎么舒服怎么来,从不因为房间里多了个她就多围一块布料。   梁以璇曾经以为这是不拘小节,后来道听途说,才知道这是男性潜意识里对一段关系绝对掌握和极端自信的表现。   她不知道这说法有没有心理学依据。   梁以璇把怀里睡着的狗放去脚边,起身看他走近。   边叙到她跟前曲起食指,拿指节蹭了蹭她的下唇:“看什么?”   她偏头躲开去。   “不想动嘴就别瞎看。”边叙扬了扬眉,把毛巾随手往沙发一扔,“还不睡觉?”   梁以璇撑着眼皮摇了摇头。   刚才静下心来想了想,别说边叙在录音室连续待了十个钟头,他手机里连APP都没几个,就算闲也不看八卦。   既然他不知道新闻,她当然等不到解释。   来都来了,至少问清楚再给这段关系判死刑。   梁以璇仰起头来:“我想和你……”   “我不睡,要去录音室。”   梁以璇没来得及说完整的“聊聊”两字滞在嘴边。   “你不是才从录音室出来吗?”她轻轻皱了皱眉。   “刚有些新思路。你先睡,早饭会有人送过来。”边叙像安抚小猫小狗似的,抬手抚摸上她的后颈,摩挲两下又松开,拎起浴袍走出了房间。   就像以往的每一次。   一起吃饭,睡觉,听音乐会,他不期而至的灵感永远排在第一。   他可以随时随地放下手头任何事,毫不留恋地奔赴向他的钢琴,他的乐谱,他的录音室。   前一秒你侬我侬,后一秒平淡抽离。   然后她就从晨曦初露等到夜幕降临,再眼睁睁看天光乍破,新的一天又来临。   当他留下一句“归期不定”,来到这座与世隔绝的孤岛闭关一整月,而她在漫长的失联之后打算结束这种不正常的恋爱,却又等到他从天而降,喂来一颗浓情蜜意的糖——   也会有那么几天,他哪里都不去,只跟她待在一起,像要长在她身上。   于是她被糖分麻痹,得以忍受下一次煎熬。   跳了十五年芭蕾的人,果真耐性十足,擅长忍痛。   今晚她甚至在想,要是边叙真踩到了那条底线也不全是坏事。   至少她就可以攒上个“谁年轻时候没爱过个把渣男”的故事掉头走人,好过永远为他的事业让步,一边难过一边反复自我怀疑,觉得自己是不是欠懂事。   想到这里,梁以璇忽然一刻也不想再等。   干站了十分钟,梁以璇拉开房门,进了电梯。   她此刻所在是山顶一栋三千平的独栋别墅。边叙的录音室在隔壁那片结构复杂的平层建筑里。   那里配备有全球最尖端的录音科技和器材,数以百计价值斐然的古董乐器,能够容纳百人编制的大型交响乐团现场演奏。透过录音室的巨幅落地窗,郁郁葱葱的森林和海天一色的景致一览无余,天然滋养创作灵感。   可惜她只远远站在门外看过几眼。   边叙在工作状态容不下闲杂人。虽然他从不缺钱,也绝没有合作方敢给他定deadline,可正因为他做音乐完全是为了自我满足,才更全情投入。   抵达一楼,梁以璇走出电梯,循着记忆穿过挂满油画的走廊,在拐角处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   “老板闭关没看手机,我在这岛上也活成2G网了,刚刚才听说新闻。”   “国内没人联系这边啊,怕触老板霉头吧……”   “我哪晓得有没有那回事儿,我就一管岛的保姆,那天又没跟着老板去阿姆斯特丹……反正对外澄清就是了。”   “这种小打小闹用得着老板开麦?你把这话往他跟前说,他指定就一句:我看起来很闲?”   “对,我刚跟贝莹那边的经纪团队确认了,他们在处理了。”   陆源一股脑讲完电话,一回头看到梁以璇失神地站在走廊那头,不知听了多久。   “梁小姐,您都听到了……”陆源一拍后脑勺,紧张地走上前去。   梁以璇“嗯”了一声。   “该不会您来之前已经看过新闻了吧?”见她一点不惊讶,陆源越想越头脑发热,“那我还在车上放了那歌,对不起啊梁小姐,我真没眼力见儿……”   “不是,”不想让无关的人为难,梁以璇笑了笑,“我今天也在忙。”   陆源松了口气,想起自己在电话里说了模棱两可的话,赶紧道:“嗐,没大事儿,都是狗仔看图编故事。刚才我给老板看了新闻,他一点儿没上心,您也用不着在意。”   梁以璇迟疑地眨了眨眼:“他看过新闻以后……直接去了录音室?”   “对,就十分钟前,老板说了句无聊,让我看着处理,一瞧这态度就不是真事儿!老板当时是去阿姆斯特丹见一位词作人,压根儿没注意那天是七夕。估计碰上贝小姐在外边喝多了,随手送她一趟,这不,开的那车也是贝小姐的。”   陆源解释了一堆,梁以璇的注意力却早被拉走。   “你说……他不知道那天是七夕,去阿姆斯特丹是为工作,其他只是随手顺带?”   陆源捣蒜似的连连点头,回忆着边叙刚才的原话:“刚老板还问了句——那天是七夕?您看老板绝对是无心的,什么幽会贝小姐共度情人节,简直无稽之谈!”   梁以璇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梁小姐,我是不是哪儿说错了……”   “没有,”梁以璇淡淡一笑,“多亏你提醒我这些。”   次日上午十点。   陆源被闹钟叫起来溜狗,把那只边牧伺候好了,顺带去了趟边叙的住处,到地方正好见他从卧室穿戴齐整地出来。   看起来应该在录音室待了一宿刚回来。   “人呢?”边叙指指空无一人的卧室,抬起手腕整理袖扣。   陆源没睡够,人还发懵:“您说梁小姐?”   “不然?”边叙眉头一挑,走到外间餐桌边拉开椅子坐下。   “哦您当时在录音室,我就没跟您讲,梁小姐凌晨走的,说跟舞团统一行动,赶今儿中午的飞机回国去,就不等您了。”   边叙拿刀叉的动作一顿,嘴角一扯:“还真是为了条狗来的。”   陆源没听懂,又怕问出傻话,换了话茬:“老板,凌晨我讲电话不小心被梁小姐听见,她知道您和贝小姐的新闻了,我费了老大劲儿圆场,也不知她信没信……您要不要再跟她解释解释?”   边叙指间的餐刀破开一片奶酪吐司:“吐司烤久了。”   “啊?”   “奶酪有腥味。”边叙皱起眉头。   “……”   都是顶配的奶酪了,哪来的腥味?   这种连“澳龙活剥之前已经奄奄一息”都能品鉴出来的皇帝嘴,果然不是吃什么都香的小老百姓能理解的。   “我回头严肃批评厨房。”陆源捏了捏拳,见边叙光顾挑三拣四,只好自顾自拿手机登录微博,看看新闻进展。   岛上网络信号偶尔有点随缘,陆源刷了半天才刷出热搜话题#贝莹方否认恋情#。   ROF工作室:「近日各网络平台中有关我团成员贝莹女士“恋情”的内容均为不实信息,贝莹女士在阿姆斯特丹三天两夜的行程皆为今秋个人新单曲工作相关,感谢期间边叙老师对后辈的指导及照顾,也感谢大家关心。」   陆源把手机拿给边叙看:“贝小姐那边发文了,朝工作关系澄清的,倒往自己身上贴了波金,搞得好像您指导了她新单曲……等歌出来您撇撇清?”   边叙看也没看屏幕一眼,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烟,打着了火机:“随她去。”   听这意思是给贝莹留点面子。   陆源把握不准边叙对贝莹的态度,也不敢多嘴问,要真知道他家老板做了亏心事,往后他在梁以璇面前不得心虚死。   人家梁以璇多好一姑娘,跟他家老板有大半年了,低调得一点没声张,难道是攀不上利益?   先不提这资本横行的年代,钱能给人疏通多少路子,单说边家爷爷在歌舞剧界德高望重的地位,四通八达的人脉,就跟梁以璇的行业完全挂钩。   可之前南芭董事会的人偶然撞破边叙和梁以璇的关系,想破格给梁以璇安排个主演角色,让她有机会提前晋升,反倒被她给拒了。   陆源犹豫着提醒:“梁小姐这会儿估计还没登机,您真不给打个电话?这新闻澄清归澄清,俗话说得好……”   “我给你工资请你来讲相声?”边叙掐灭燃到半截的烟,起身走进卧室,懒懒打了个呵欠,看样子是去补觉了,“天黑前天塌了也别来敲门。” 第3章   十几小时航程过后,清晨六点,梁以璇抵达南淮市西郊机场。   因为跟腱炎状态不好,梁以璇在秦荷的安排下从经济舱升到了公务舱,比舞团多数人早下机,取了行李以后一个人往外走。   在三号门外等车的时候,秦荷跟了上来:“小璇还在呢,没人来接你?要不你跟我走吧,我老公马上就到。”   连夜渡海,又马不停蹄赶了一趟长途飞行,梁以璇体力濒临透支,连基本社交也疲于应对,只想坐上陌生的出租车当隐形人。   可秦荷的热心肠又难拒绝,她只好扯谎:“不麻烦秦老师了,我朋友一会儿就来。”   “男朋友吗?”   “不是,”梁以璇尴尬一笑,“跟我在西江花城合租的室友。”   秦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老师没别的意思,这两天跟你打听这事是因为有个综艺节目找上了舞团。我看来看去你最合适,形象出挑,为人处世也得体,专业素质又过硬,出去不砸南芭招牌,就是节目组那边要求参与者单身。”   梁以璇摇摇头:“秦老师,我只想好好跳舞,您把机会留给其他人吧。”   秦荷以为话说到这份上,梁以璇至少问问是个什么综艺。   “你们这些孩子,有几个呢太浮,眼看在这行发展不行,挤破脑袋想去当网红,进娱乐圈。你呢油盐不进,死认练功房,也不出去走走看看。”   “去年曹指导说了吧,你是芭蕾舞演员,选角不光看舞技还看演技,看你像不像这个角色。你这年纪阅历本来就少,还闭门造车,以后怎么撑得起那些大剧?”   梁以璇垂下眼睫:“我知道。”   “老师没批评你,只是提醒你磨刀不误砍柴工,多丰富丰富生活,对你突破瓶颈有帮助……”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两人面前。   秦荷匆忙跟梁以璇道别:“我老公来了,那先这样啊小璇,周末记得去医院检查跟腱,第一时间把情况告诉我,该治疗治疗,该休假休假,不用有心理压力。”   梁以璇点点头,等车驶远,弯下腰揉了揉酸痛的小腿肚,轻轻吐出一口气。   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八点,梁以璇刚把行李箱提进家门就撑不住蹲在了地上。   “祝贺南芭首席独舞梁以璇小姐巡演圆满……”萧洁听见动静跑出来,捧花的手一抖,“怎么了这是?”   萧洁把怀里那束百合搁去玄关,搀起梁以璇,见她额头冷汗涔涔,脸色白得像纸。   “跟腱炎犯了?怎么不让我出来接你啊,跟我还客气?”萧洁把人扶到客厅沙发。   梁以璇坐下来,捏着右脚后跟缓解钝痛:“……你没接电话。”   萧洁一噎,看了眼茶几上的手机:“怪我化妆没注意,没你帮我,我这眼线八百年描不明白。我去给你弄桶热水泡脚?”   梁以璇点点头,等萧洁端来泡脚桶,搬着她的腿没入热腾腾的药水,才像活了过来。   “怎么这么惨啊你。”萧洁坐在边上啧啧摇头。   梁以璇费力地活动着踝关节:“B角前一场伤了腰,状态不比我好,撑着演了一幕就这样了。”   “我可不光说这个。”萧洁把手机举到她面前,“那贝莹怎么回事?亏我之前还是她路好呢,有没有爱豆的职业素养,工作室前脚澄清绯闻,她后脚点赞边叙那首《Rosabella》的分享链接,那是澄清了个寂寞?”   梁以璇在回公寓的路上也看到了微博。   ROF工作室发文后,抗拒恋情的粉丝基本已经接受澄清,可贝莹后续这出操作又掀起一场不小的波澜。   虽然贝莹秒取消了赞,眼疾手快的网友还是截了图。   多数事业粉或是出于信任,或是自我安慰,认定那就是单纯手误。但也因此衍生出了一批路人cp粉。   萧洁重重一拍茶几:“你不混圈不知道,这种有影的绯闻,我们好多嗑药鸡才不管官方怎么澄清。嗑cp讲究唯心论,我思故我在,只要我跑得快be就追不上我!”   梁以璇唇角往下压着,弯腰去撩桶里的热水。   “贝莹这一添火,那些cp粉绝对顺糖摸瓜,脑补出一场旷世虐恋——工作室棒打鸳鸯强行澄清,女主角有苦难言,点赞男主角写给她的情歌无声反抗……”   见梁以璇一声不吭,萧洁觑了觑她:“哎,我在这儿激动得好像自己被绿了一样,你这当事人怎么一点不生气?”   梁以璇缓缓眨了两下眼,蹙起眉来:“看不出来吗?我很生气了。”   “?”萧洁观察着她的微表情,“就这?”   “我生气起来就是这个样子……”   “那上次我前男友过来,你尴尬时候不也这表情?”   “……”梁以璇想了想,“可能是吧。”   萧洁嘴角一抽:“算了,说正事,边叙那歌跟贝莹到底有没有关系?”   梁以璇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没问过边叙啊?”   “这两年演出结束我偶尔会收到花,”梁以璇望着玄关那束百合,“但不是百合就是雏菊,好像没人送过我玫瑰。”   《Rosabella》的女主角被比作玫瑰。可梁以璇冷清得一点也不像玫瑰。   何况那首歌发表在三年前,那时候的梁以璇在南芭籍籍无名,边叙根本不认识她。   所以何必自讨没趣。   既然那个罗莎贝拉不是她,是甲乙还是丙丁又有什么不一样。   萧洁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梁以璇的意思,翻了个白眼:“当初谁跟我说谈恋爱只是为艺术献身?我看你对边叙明明走心得很。”   梁以璇愣了愣,想起了这桩事。   去年秋天,南芭聘请了一位资深芭蕾大师指导舞团的新剧。   那位曹指导看过她演出以后,私下跟秦荷说,小姑娘生气也文文静静,高兴也文文静静,在舞台上没有情绪张力,好比天上少了七情六欲的仙女,美是美,要跳进人心里却差点火候,可惜了一身扎实的童子功。   秦荷问现在培养还来不来得及。   曹指导笑着说培养脾气?谈个恋爱试试呗,说不定就有了。   梁以璇正好在侧台取落下的足尖鞋,挑开幕布走了出去:“可我妈妈不让我谈恋爱,说会耽误跳舞。”   两位老师吓了一跳。秦荷说她们只是在说笑,把话圆了过去。   曹指导却找机会单独叫走她,重提了这个话题——   “看得出你很听长辈话,但有时候太听话就意味着压抑天性,人在克制欲望的同时会失去表达情绪的能力,你的表演当然就缺乏激情。这也是为什么团里一直给你安排情绪平的独舞。老师不是开玩笑,建立一段亲密关系也许真能帮人放开手脚,打开心绪。”   梁以璇当时似懂非懂地记下了这些话。   后来她跟边叙走到了一起,萧洁说这男人一看就不像正经谈恋爱的,让她保护好自己。   梁以璇想起曹指导的建议,一本正经地说,她也没往长远想,只是找个条件好的对象体验体验性生活,老师说这有助于提升肢体的艺术表现力。   萧洁被她的语出惊人唬住,说你们搞艺术的思想真前卫。   ……   想到这里,梁以璇收拢了思绪。   她朝萧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是骗你的。”   “……你骗我干嘛?!”   “如果那会儿跟你讲我是认真的,你会怎么办?”   “当然劝你回头是岸了!”   梁以璇努努嘴:“当时不想听你劝。”   “我看你就是被边叙哄得鬼迷心窍了!”   “不是,”梁以璇摇摇头,“他没哄我,当初是我先主动的。”   这就有点真人不露相了。   萧洁张了半天嘴,问:“那你现在怎么告诉我了?”   “因为现在想听你话了,”梁以璇笑起来,“我不会骂人,你骂他几句我听听?”   “傻子回头金不换,现在醒悟为时不晚!”萧洁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我得先去店里了,下班骂给你听。”   萧洁在附近的商业广场跟人合伙开了间咖啡店,周末客流量大,反倒不休息。   等她走后,梁以璇洗过澡,吃了片止痛药躺上床补眠。   这一觉睡到中午,醒来的时候头重脚轻,连捏拳的力气都没有,梁以璇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发烧了。   跳舞杂七杂八的伤病多了去,她对衍生病症多少也有经验,想应该是跟腱的炎症引起的发烧。   梁以璇昏昏沉沉地起来找耳温枪,翻箱倒柜好一会儿没找到,力气倒是耗得一干二净。   她回到床上,摸索到被褥里的手机,打开最近通话列表。   第一行就是上午没被萧洁接听的通话。   梁以璇摁了拨打,等嘟声响起,听着不是萧洁的彩铃,一看才发现头昏眼花地摁到了第二行——那是在阿姆斯特丹最后一晚,给边叙助理打的电话。   她赶紧挂断,重新拨了正确的号码。   萧洁一刻钟后赶回了家。   她也不记得耳温枪放在哪里,怕梁以璇翻来找去折腾,干脆回来一趟,顺便看看她需不需要去医院。   结果一给她量体温,三十九度二。   萧洁坐在床沿拍了拍她:“起来起来,我送你去医院,这么烧下去真成傻子了!”   梁以璇支着手肘撑坐起来。   萧洁打开床头柜抽屉取就诊卡,忽然听见一阵震动,抬眼一看,手机来电显示:陆助理。   梁以璇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没去接,等电话自动挂断,又听到下一通不间断地打了进来。   很负责任的助理。   这手误还不如打给了边叙。   换作边叙,她一通不接,就不会再有第二通了。   手机持续嗡嗡作响,梁以璇只得接起电话。   “梁小姐您到南淮啦,刚没接着您电话,您找我有事儿?”陆源活力十足地问。   “没有,”梁以璇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嗓子干哑,清了清声说,“我拨错电话了。”   “哎,您这声音怎么了,生病了吗?”   “有点发烧,没大事,你去忙吧。”   她刚要挂断,电话那头传来另一道男声:“这么巧拨到我这里?”   真是难得,边叙竟然闲着。   更难得的是,他还分了点宝贵的心思解读她的行为,以为她是故意拨错电话给他。   梁以璇皱了皱眉:“真拨错了。”   “行,拨错了。”边叙叹了口气,“怎么回事,一离了我就生病?”   “……”梁以璇眉头皱得更深。   边叙似乎也不在意她接没接话,继续说:“吃药没,找人过来照顾你?”   “不用,萧洁在,我挂了。”   “萧洁?”   梁以璇心底涌起一股烦躁,耐着性子解释:“我室友,你们见过三次面。”   她也一模一样重复介绍了三次。   电话那头,陆源朝边叙拼命比着嘴型:不高兴了,您哄哄啊!   边叙瞥瞥他,补充说:“那行,这两天陆源会回趟国,有没有想要的礼物,让他带给你。”   梁以璇沉默下来。   恋爱中的女孩子收到礼物应该会很开心吧,可她从来都不。   因为边叙每次送礼物的姿态,都像在用最简便的方法打发她的不愉快。   如果说离开海岛的时候,她还留存一丝幻想,想他忙完以后至少会来跟她提一句绯闻的事。   那么现在,当他高高在上地企图用一件礼物粉饰太平,这最后一丝透光的缝隙也彻底合拢了。   “没想好慢慢……”   “想好了。”梁以璇打断了他。   “嗯?”边叙的声音里有了些笑意,“要什么?”   梁以璇闭起眼,深吸一口气:“要你现在马上……闭嘴。” 第4章   电话那头,边叙擦拭眼镜的动作一顿,指尖隔着镜帕捏在薄薄的镜片上,指甲盖上缘泛了白。   镜框反射的金属光投落在他眼底,折成一道冰凉的弧线。   陆源掌心的手机成了烫手山芋,扔掉也不是,继续举在边叙耳边也不是。   直到屏幕光影忽暗,陆源低头一看——电话已经被梁以璇挂断。   边叙在转椅上静止了足足一分钟,把眼镜往调音台一扔,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录音室。   陆源站在原地打了个激灵,耳边还一遍遍回响着那句掷地有声的“闭嘴”。   这温温和和从不发脾气的人突然凶起来,真是太可怕了。   别说旁人,梁以璇自己都没缓过神,空举了好一会儿手机才慢慢垂下手:“我刚……”   “骂得相当精准!”这是合租一年多来,萧洁第一次见梁以璇发火,她忙着震惊,顿了顿才啪啪鼓了两下掌,“这种狗话连篇,五句话里有四句都在女性雷区蹦迪的男人就该闭上他的狗嘴!”   梁以璇叹了口气,手背敷上滚烫的额头。   “绯闻沸沸扬扬闹了两天,他就打算叫你自己看新闻做阅读理解?还是非要等你低声下气去问?看那自以为是的德性,你问了他也不可能好好解释,还得沾沾自喜来一句——这种八卦也信,就这么喜欢我?”萧洁模仿得惟妙惟肖。   “幸好你长志气没跟他废话,这男人就算没出轨也是个垃圾,别以为只是性格问题,他能这么对你说明打心眼里就不尊重你,他真有把你当女朋友吗?”   这正中红心的一问,把梁以璇脑袋里那根拉紧的弦嗡地绷断了。   不是女朋友是什么。   在嗡嗡震荡的余音里,梁以璇回忆起和边叙的开始。   他们相识在去年十二月。   深冬的江南冷雨连绵,有天晚上主场演出结束,舞团一位高层到化妆间跟她说,有人想见她。   那是偶尔会发生的事——剧院贵宾席的大人物在演出结束后指名要见某位演员,通常不是挖角,就是男女之间那点暧昧。   梁以璇以前也遇到过,只是从没应邀。   但那次拒绝之前,她从高层嘴里听见了边叙的名字:“边叙先生前几年来南淮举办音乐会的时候,跟南芭有过一次合作,不过当时你刚进舞团,可能没印象了。”   就是这句话让她出了很久神,让她在漫长的沉默之后颤抖着说了一个“好”字。   听说边叙已经在等她,她连演出服都来不及换就匆匆跑回了舞台。   剧院灯光全熄,只往舞台打了束聚光。边叙坐在昏暗的观众席闭目养神,长腿交叠,姿态随意放松。   听见脚步声,他睁眼望向光下的她:“来了。”   她点点头,不知怎样称呼他合适,而他似乎无意与她互通姓名,直截了当地说:“把你刚才那段独舞再跳一遍。”   她不敢多问原因,就这么给他单独跳了一场,比寻常登台时候紧张得多,还跳错了一个节拍。   事后她得到一笔额外的演出费,也知道了,原来他那时在写一支芭蕾舞曲,需要从芭蕾舞者身上汲取创作灵感。   那晚过后,每当他需要,她都会赴约。   起初在剧院,后来因为场地冲突改去他的住处,演变成每晚的例行工作。   他说看她跳舞就只是看,别说跟她肢体接触,连话都没有几句,或者懒洋洋靠在沙发上,或者倚着钢琴拿上一支红酒,有时目光赤裸,有时也会走神。   而她则努力心无旁骛地跳,生怕出了错就会失去这份“工作”。   但工作总有结束的一天。   曲子写好的那晚,边叙给她结清报酬,说以后不用再来。   缪斯完成了她的使命,也得到了美好的回忆和不菲的酬劳,故事在这里结局也算圆满。   可她被鬼迷了心窍,第二天晚上,不知不觉又走到那栋摩天大楼下。   她在夜雨里徘徊,理智告诉她应该掉头回家,可想到这一走就和那个遥不可及的人再无交集,她又舍不得离开。   她不知道最开始,边叙为什么在这么多芭蕾舞演员里选择了她。   但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答应赴他的约——   几年前,那位年少有为的钢琴演奏家以合作之名走进南芭的剧院时,她曾站在黑压压的群舞队伍里远远望见过他。   他穿黑色燕尾夜礼服,佩白色手打领结,身影挺拔如松,当他坐上琴椅,十指落上黑白琴键,整个人就像被万丈光芒簇拥。   没有人知道,她在十七岁那年对一个大她三岁的男人一见钟情了。   他是人们口中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是她眼中可望不可即的天上月。   后来这些年,她从群舞跳到领舞,跳到首席独舞,却还是追赶不上月亮——他早已带着他的音乐远走高飞,隐身幕后,不再公开露面,不再为任何人演奏。   所以她知道,那一晚就是她最后的机会。   狂风大作,冷雨滂沱,她在徘徊中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她站在门禁系统前,像平常那样给边叙拨了一通可视电话。   边叙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说昨晚好像已经结束了。   她压下心底汹涌的忐忑,说习惯了每晚过来,昏头忘了。   安静数秒,面前的玻璃门缓缓移开,边叙说:“上来吧。”   或许是冷雨打湿了她的衣衫,让她看上去狼狈又可怜,他把他的浴室借给了她,衬衣借给了她,床也借给了她。   周围人都评价她性格温和,为人循规蹈矩,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不是真的那么温顺。   在十年如一日练习芭蕾的这些枯燥年月里,她的心底长了块坚硬的棱角,会让她在某些时刻滋生出一些大胆的,离经叛道的念头。   有时连自己都会被吓到。   她一直小心关押着那头洪水猛兽,可那一晚,当她烘干衣物,听见边叙问要不要派车送她回家的时候,那头猛兽关不住了。   理智,矜持,分寸,她什么都不要了。   沉默许久,她仰起头问:“可以不回吗?”   他眉梢一扬,垂眼打量她片刻,近乎陈述地反问:“确定?”   她就踮起脚,穿着他的衬衣吻了他。   窗外风急雨骤,卧室里热浪颠沛。   最后关头,她觉得应该确认点什么,头昏脑涨地问:“为什么是我?”   他低头看着她:“你问它。”   谁?她还没弄懂,腰被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往上一撑,他就那么进来了。   她一刹间失神,也一刹间明白了。   男人大概天生擅长在这种关头避重就轻,她完全忘了自己其实要问什么。   纵情一夜,满屋狼藉。   她睡了记事以来第一个不自律的懒觉,待日上三竿,又迎来新一轮的狂欢。   周末两天,边叙没提结束,她也没说离开。   浴缸、厨房、客厅、影音室、露台,她领略了那间房子的每个角落,直到周一清晨醒来,看见枕边空荡,才从神魂颠倒中抽离,思考起两人的关系,思考接下来何去何从。   她心烦意乱走出卧室,一眼看见边叙在阳台跟一个年轻男人说笑。   想起自己衬衣纽扣都没扣全,她慌忙背过身。   那眼尖的男人立马调侃:“哟,稀了奇了,女朋友?”   这对于当时的她而言极其敏感的一问,叫她转身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就是那一瞬,她将目光投向了倚着窗台的边叙。   他对上她的眼神,咬着烟挑眉一笑:“不然?”   话是在答别人,眼却望着她。   金色的晨曦落满他肩头,让那一幕极尽灿烂又极尽虚幻。   ……   那就是梁以璇得到的许诺。   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边叙亲口证实她和他的关系。   可现在时隔八个月,在这段关系劣迹斑斑之后重新回想,那个铁证般的答案却变得模糊了。   一个男人在那种情境下承认一个女人的身份,说的一定是真话吗?   那也可能只是人前的遮羞布。   他们不过情人节,不算纪念日,很少在外约会,没在床以外的地方说过爱。   比起男女朋友,倒更像只活在房子里的情人。   否则萧洁不会通过刚才那一通电话,就立刻旁观者清——   女朋友需要忠诚,可情人未必。   所以边叙从头到尾没想过解释绯闻。   她以为最差的结果,是他们之间出现了第三人。   原来比这更差的是,她小心翼翼维系的这段关系,本来就是一碰就碎的泡影。   就像他以为再平凡不过的初遇,却是她梦寐以求多年的重逢,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对等。   梁以璇被萧洁陪着去医院拍了片,挂了点滴,回来已经是晚上。   烧暂时退了,但她的跟腱炎这一年间反反复复发作,不是三五天能断根。   医生说这次急性期可能持续数周,多久缓解看理疗情况,短时间内别说演出,就连基础训练都得暂停,否则保守治疗一旦失效,下一步就是手术,到时恢复期会更长。   “你们这些体育行业艺术行业的,真是仗着年轻为所欲为,去数数,多少运动员舞蹈家跟腱断在台上,职业生涯就那么毁了啊?”老专家在医院苦口婆心地劝。   萧洁听得心惊胆战,梁以璇倒还镇静,毕竟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回国前她就有了心理准备。   再说伤筋动骨在这行业也算家常便饭,休养几周不至于天塌,幸运的是巡演结束刚好有段空档期,不耽误太多事。   梁以璇回到公寓,在微信上把情况汇报给了秦荷。   晚上九点,她在床上接到秦荷回过来的语音通话。   秦荷唠叨了一堆,说周一给她申请病假,让她好好休息,下礼拜不用去舞蹈中心报到。   梁以璇一一应下,最后又听秦荷提起上午的话题:“总归这段时间不能上台,你可以考虑考虑综艺的事。”   “我这脚最近没法录舞蹈……”   “不是让你接舞蹈综艺,还嫌自己不够拼呢?叫你谈朋友去的。”秦荷笑着解释。   梁以璇想了会儿才明白秦荷的意思:“去综艺上谈恋爱?”   “你这孩子怎么比我还不懂潮流?就是一种恋爱社交真人秀,要是在节目里碰上中意的呢就谈谈恋爱,没碰上也不强求,既丰富社交,又积累人脉和名气,期间还能照常工作,百利无一害的事!”   “可我现在……”一句“不是单身”到了嘴边,梁以璇底气全无,她攥了下被角,“秦老师,我考虑一下,下周给您答复行吗?”   “行,机会难得,你尽早啊!”   挂了通话,梁以璇看着没有任何未接来电、未读消息的手机界面发了会儿呆,从床头柜抽屉拿出了日记本。   用了四年的本子,内页已经有点泛黄。   十七八岁那会儿天天往上写点什么,越长大写得越少,只在心情极好或极差时动笔,日记本更多成了回顾过去的媒介。   梁以璇不擅长做“断舍离”的决定,从前犯难时,外婆跟她说,当你做一件事,伤心的时候比快乐的时候多了,那就不应该继续做下去了。   然后她就会翻开日记本,去看看她为这件事快乐过多少次,又伤心过多少次。   梁以璇缓缓翻开本子,从去年十二月一页页往后看,一笔笔划正字,最后算出了19:6。   原来和边叙在一起的日子里,快乐只占了25分之6。   梁以璇有点想笑,却忽然感觉脸颊一热,抬手去碰,触到一片湿润。   三天后上午,梁以璇彻底退烧后,第一时间拉着行李箱去了兰臣天府。   五栋摩天大楼在寸土寸金的地界临江而立,围成南淮市身价最高的住宅小区。   梁以璇刷卡走进第一栋,坐电梯上顶楼,摁指纹锁进了门。   绝版地段的顶楼复式大平层,多少人做梦也梦不出轮廓的豪宅就这么长久空置着。偌大一间房子空无人气,放眼望去,所有摆设还是她上次从这里离开的样子。   边叙喜欢干净,却不喜欢整齐,不喜欢四四方方规规矩矩,家里物件的摆放就像山野间嶙峋的怪石,长期处在东倒西歪,野蛮生长的状态。   他也不许任何人改变这自由的格局,为此逼退了好几个强迫症的打扫阿姨。   梁以璇却热爱规律,还有轻度的整理癖,每隔一段时间过来都得努力重新适应,这次倒不用了。   她不想多看一眼那些杂乱的布置,拿纸巾擦干净行李箱的万向轮,将里面崭新如初的包包、首饰、化妆护肤品连带包装袋一件件摆在客厅茶几上——把这些边叙曾经拿来打发她的礼物如数归还。   又拎着空行李箱,利落地回收起留在这里的私人物品,从日用品到衣物,包括从前一个人待着无聊时看的几本闲书。   她不想逗留太久,在阳台的秋千椅拿走最后一本书时,因为动作太快手滑了下。   书本落地,夹着书签的那页恰好翻开。   是冯唐的《万物生长》。   她低头,看见一行被灰色荧光笔涂过的话:“我要用尽我的万种风情,让你在将来不和我在一起的任何时候,内心无法安宁。”   梁以璇记不起自己是哪天标记了这句话,大概在某个被边叙抛下的不眠之夜吧。   她捡起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她还是有点不甘心——如果她的离开就像过眼云烟,对边叙毫无触动,全无影响,她还是有点不甘心。   她想让他也有个无法安宁的不眠之夜。   至少有那么一晚,她不在他身边,他却满脑子全是她,连呼吸都在想她。   梁以璇站在宽阔的阳台环视着整间房子,想了想,走向客厅的黑胶唱片机,从收藏柜找到一张唱片,摆放上去——那将会是边叙回到这里听见的第一首曲子。   又走向酒柜,挑了一支边叙喜欢的葡萄酒,调换位置,将它放在最顺手的地方。   再走进浴室,取出玻璃柜里她常用的香薰精油,滴在浴缸边的扩香石上,细心地关牢淋浴间的门。   接着走进卧室,仔细铺好那床松软的被子。   最后放弃了一身原本要带走的内衣,拿剪刀剪碎了扔进浴室的衣篓。   她像个细致入微的设计者,将听觉、味觉、嗅觉、触觉、视觉这些联结回忆的五感都为房子的主人准备妥帖。   然后拎着行李箱走到玄关,留下那张门禁卡,拿起手机编辑短信。   一则分手通知发送完毕,梁以璇开门出去。   咔哒一声,金属门沉沉阖上,她转身走进电梯,再也没有回头。 第5章   一个月后。   江南的九月雨水满溢,一半日子都在淅沥声中度过。入了十月一场冷空气南下,天气倏忽转凉,南淮就这样告别了夏天。   一个久违的晴日,梁以璇在舞蹈中心上完半天基训课,独自前往恋爱综艺的录制地点。   一个月前跟边叙分手后,她原本无意接触新的感情,可秦荷劝她“不谈恋爱也可以调剂生活”,加上因为跟腱炎暂别舞台,她又不确定什么时候结束理疗复健的烦闷日子,最后决定去放飞自我散散心。   后来治疗过程倒比预计顺利,她在九月末就恢复了基础训练,不过综艺的合同也早已板上钉钉。   午后的阳光将潮湿的空气晒得清爽干净,梁以璇从中心城区出发,在出租车上闭目养神了一路,忽然闻见一阵清甜的桂花香。   她睁眼望出去,见车子驶入了北郊一片人烟稀少的林区。   道旁早银桂缀了点点黄蕊,金色的阳光丝丝缕缕穿树叶缝隙而过,在柏油路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片浅黄色的桂花花瓣被风吹进车窗,恰好落上她雪白的裙摆。   梁以璇低头捻起花瓣,有了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去年南淮桂花飘香时,她还独身一人过着朝九晚五,公寓、排练厅两点一线的单调生活。   今年这桂花落下,她从一段飞蛾扑火的无望感情中抽身而出,又恢复成独身一人,像是一个全新的轮回。   车子逐渐驶入林深处,几幢新中式园林风格的联体别墅映入眼帘,粉墙黛瓦,小桥流水,极具江南特色的屋宇楼阁。   这就是综艺的主要拍摄地点。   从今天起,三男三女六位素人嘉宾将在这里朝夕相处一个多月,白天各自照常上班上学,晚上回到别墅的镜头下生活,在嘉宾当中寻找、攻略自己心仪的对象。   为了节目效果,节目组设置了几项特殊规定——   比如,工作日的晚餐由一男一女轮流搭配做菜,周末则安排男女嘉宾随机组合外出约会;又比如,嘉宾不能私下交换联系方式,不得在最终告白日之前表白,只能每晚向心仪对象匿名发送一封短信。   暧昧期的拉长无疑伴随着变数的增加,在这样的规定下,观众永远不知道甜蜜的狗粮和天雷地火的修罗场哪个会先到。   车子停在了庭院前,梁以璇从倒车镜检查了下自己的妆发。   嘉宾们首次亮相的造型与宣传照统一,由节目组根据各人职业形象指定。   确认没有纰漏,梁以璇下了车,推着行李箱穿过人造池塘上的木桥,走进别墅的入户玄关。   为免给不习惯镜头的素人压力,内景没安排跟拍人员,都由隐藏摄像头拍摄。此刻客厅只有二男一女三位嘉宾,气氛有点安静。   梁以璇是第二个到场的女嘉宾,代称“女二”。   听见箱轮动静,沙发上的三人齐齐转过头来。   “你们好。”梁以璇微微弯了下腰,跟三人打招呼。   却没有立即得到回应。   三道目光直直望着梁以璇。那背带裙女孩表情尤其夸张,嘴张成“嚯”字形,嘀咕了句“哪儿找来这么漂亮的素人”。   梁以璇没听清她说什么,迟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   灰色西装的男人率先回神,起身单手扣上西装纽扣,一边走上前来,一边朝梁以璇和煦一笑:“你好。”   其余两人也仓促站起:“你好你好……”   梁以璇冲三人点点头,弯身去解凉鞋鞋扣,正四下搜寻拖鞋,一只戴着银色商务腕表的手替她拉开了鞋柜。   “在这里。”   梁以璇抬起头,对上一双柔和的眉眼。   是那个最先招呼她的男人,鼻梁上架一副银色细边眼镜,商务打扮却透着文质彬彬的书卷气。   “谢谢。”   梁以璇换好拖鞋,正要去握行李箱拉杆,箱子却到了另一个穿带帽卫衣的男人手里。   “我来好了。”卫衣男笑着拎起她的箱子往里走。   梁以璇又板正地道了声谢,因为很久没和边叙以外的男人打交道,一时不太适应,走到沙发区域特意选了女孩旁边的座位。   但在“第一眼就直奔暧昧期”的恋爱综艺,当然不是这样就能躲过异性的示好。   梁以璇刚坐正,眼下就出现了一杯白开水和一瓶矿泉水。   两个男人同时伸手朝她抛来了“橄榄枝”。   梁以璇抬起的手滞在半空。   一旁的背带裤女孩眼神兴奋地乱瞟。   “忘了,”又是最开始那道温润的男声,“刚煮的水可能有点烫,还是喝他的矿泉水吧。”   进屋三分钟,这男人解了她三次围。   梁以璇如释重负地接过卫衣男的矿泉水。   “自我介绍一下,”沈霁收回了那杯并不烫的白开水,“我叫沈霁,三水沈,雨后初霁的霁。”   倒是人如其名。梁以璇想。   “沈霁?林森资本风控部那个沈霁?”万米高空上的飞机客舱内,一道惊讶的男声突兀响起,“他不是号称林森救世主吗?放着金饭碗不捧,吃饱了撑的去参加恋爱综艺娱乐大众?”   “普通人之所以成功,是因为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用来工作了,而天才呢,他既有时间喝咖啡,也有时间工作。录制个把月综艺砸什么饭碗?再说人家还跟林森老总沾亲带故。”另一道男声答。   两人的交谈声在头等舱时断时续,被压扁成含混的音节,传入前排边叙的耳中。   降噪深度30dB的耳机也挡不住这聒噪。边叙闭着眼皱了皱眉,又皱了皱眉。   皱第三次的时候,隔壁的陆源招来空姐,麻烦她提醒一下后排两位男士。   想不到半分钟后,那人反倒走了上来:“这么巧啊叙哥?你也去南淮?”   边叙掀起眼皮,偏头摘掉了耳机。   郭皓指了指自己鼻尖:“我呀哥,北城卉宁科技的郭皓,你不认得我啦?”   边叙面露了然:“是皓,不是噪。”   “……”郭皓搔搔头皮,“对不住啊哥,一激动嗓门没收住,刚跟人聊一投资呢。”   边叙拨亮夜灯,低头翻开手边一本杂志。   郭皓扶着他的按摩椅靠背,躬下腰去:“哎哥,我刚好有个问题想请教咱大哥,既然这么巧遇上哥你……”   “生意的事我不管。”边叙抬手打断他。   郭皓嘴里的“大哥”是指边家长子,也就是边叙亲哥。   作为北城商圈有名有姓的豪门,边家这辈生了两个儿子,长子跟父亲从商,次子跟祖父从艺。两兄弟志向明确,彼此成全。   寻常豪门明争暗斗恩恩怨怨,边家却是一派和谐。   “这不是这会儿见不着咱大哥嘛,哥你先给我瞅瞅,”郭皓掏出个pad,“就这恋爱综艺,评估评估投资价值……”   边叙瞥了眼招商资料上的宣传标语:重金打造边录边播实时嗑cp模式,史上最刺激……   “哗众取宠。”还没看全,边叙已经淡淡移开了眼。   “我开始也这么想,可是林森资本的风控部总监居然参加了,里头肯定有门道!”郭皓划了几下屏幕,“我刚看嘉宾阵容确实挺打眼,这女嘉宾颜值简直是对素人界的降维打击,哟嚯哥你瞧这照片上的气质,还是个跳芭蕾的……”   “免了,”边叙两指并拢一挥,“别给我看跳芭蕾的。”   郭皓愣愣收回pad,跟隔壁陆源对了个眼色:怎么还职业歧视呢,咋了这是?   陆源当然知道内情。   一个多月前,美丽端庄的芭蕾舞演员梁以璇小姐用一句“闭嘴”让他们老板黑了三天脸。   那三天,从不许杂物进录音室的边叙破天荒地随身带了手机,大概打算瞧瞧梁以璇什么时候来“低头”。   可大洋彼岸动静全无。   三天后,边叙手机一丢,整整一个月再没拿起来看过。   倒是陆源跟供祖宗似的,天天用心良苦地给那手机续着电。   知道边叙号码的人都习惯他的“孤儿”做派,有要紧事自然会联系陆源,倒不耽误正事。   可陆源并没有再接到梁以璇的电话。   他想,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沉得住气的恋爱吧。   都当对方死了一样。   而且是头七也不烧纸的那种。   陆源从感慨中回过神,拉走了郭皓:“心情不好,别问了,问就是投了血亏。”   午后,飞机落地南淮市西郊机场,司机准时接上边叙。   陆源在副驾驶问后座:“咱去哪啊老板?兰臣天府还是舞蹈中心?”   边叙阖着眼没答。   “我觉着舞蹈中心合适。”作为生活助理,也要打点老板的感情生活,陆源决定为这场持续一个多月的冷战当个和事老。   “您看这会儿三点半,从西郊到那儿大概一个钟头,我查了南芭今晚的演出信息,没梁小姐的名儿,那梁小姐就是五点下班,您中间路过花店买束花,瞧,时间掐得正正好!”   边叙这下倒睁了眼,凉凉吐出几个字:“买花干什么。”   也不知是这问题太浅显还是太深奥,陆源噎了半天:“老板,虽然我没谈过恋爱,可男人给女人买花不是基本操作吗……”   边叙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说回上一句。”   “虽然我没过恋爱?这句怎么了?”   “不明白?”边叙扬了扬眉,“不明白再念一遍。”   “虽然我没谈过恋爱……”   陆源又慢吞吞咀嚼了一遍,品明白了。   这是在说——那是谁给你的勇气教我做事?   “……”陆源回过头抻直安全带,“行吧,那您说去哪。”   边叙默了默,关了手机的飞行模式,拉了一遍过去一个月的未接来电列表。   没有梁以璇。   梁以璇的上一通来电已经得追溯到八月底,她结束欧洲巡演的那天。   那时候他在录音室没接电话,她转头联系了陆源上岛。   边叙瞟过那行红色日期,忽然看出什么不对。   那晚梁以璇说自己在生理期。当时没注意日子,现在一算,她生理期分明不在月底,在月中。   这谎扯的,闹哪门子别扭?   边叙提起兴致,指关节叩了叩扶手箱:“梁以璇上岛那天,有没有说她为什么来?”   陆源真不理解艺术家的反射弧,八月底的事到十月初才想起来追究。   “我猜她是为了您和贝小姐的绯闻,但她说,她来之前不知道这事儿。”   边叙皱起眉头。   梁以璇那晚说是为什么来着?   哦,说过来跟狗道别。   陆源也后知后觉想到了不对劲:“等会儿,我怎么突然觉着这话有点欲盖弥彰那意思?该不会她就是特意为新闻来的,谁知道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您二话不让她说,自顾自进了录音室……”   “要是这样,那您可真当得起一句闭嘴啊!”   边叙眼风冷冷扫过来。   “我意思是,”陆源呵呵一笑,“女孩儿家嘛,这是太在乎您,吃醋了才跟您较劲儿,越喜欢您就越口不择言……您放心,只要您这会儿去说两句好听话,这事儿保管就翻篇儿了!”   沉默片刻,边叙叹出一口气,朝司机打个手势:“舞蹈中心。”   虽然边叙看上去还是不情不愿,好歹在舞蹈中心附近的花店让司机停了车。   陆源下车代劳,问他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买束百合。   边叙思忖了会儿,说不了,换玫瑰吧,适合刺多的姑娘。   在花店费了一刻钟,抵达舞蹈中心正好六点差五分。   边叙背靠座椅,闭着眼抬抬下巴,让陆源进去接人。   车厢的安静模糊了时间的流逝,等边叙察觉过去了太久,一看腕表,已经六点一刻。   他有限的耐心耗尽,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   正巧一声震动,进来一封邮件。   还是郭家那小孙子,执着地拿那无聊的过家家综艺,托他问问专业意见。   边叙随手拉了拉附件里的PDF,见是正经招商资料,正打算把邮件转发给边臣,眼前忽然有张熟悉的面孔晃了过去。   他指尖一顿,缓缓眨了眨眼,将拉到底的滚动条一点点往上划。   完整的宣传照慢慢露了出来。   照片里的人化了清淡的裸妆,穿一条剪裁修身的中袖及膝白色雪纺裙,扎蓬松高丸子头,露出光洁饱满的前额,那双含水的漆黑眼瞳尾梢弯成月牙形状,正朝镜头灿烂地笑。   女嘉宾阵容打眼。   颜值是对素人界的降维打击。   看这气质,还是个跳芭蕾的。   “……”   和照片中的梁以璇对视了整整半分钟,边叙平静地关掉资料,戴起眼镜,然后再次打开附件,拉到相同的位置。   梁以璇还在那里。   边叙点了点头,返回邮件正文,重新审视起那句宣传语——重金打造边录边播实时嗑cp模式,史上最刺激的公开同居恋爱就在这里!   “?”   后车窗忽然被急急敲响。   司机降下车窗,凉风汹涌灌入,后座那束白玫瑰被吹打得可怜巴巴。   陆源站在窗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老板,梁小姐不在舞蹈中心,南芭的人说她去……”他声音越说越低,“去参加恋爱综艺了……”   风声在死寂中静默了几秒。   边叙闭起眼,食指轻轻摁上耳根:“再说一遍。”   陆源抖了抖嘴皮子,恨恨一跺脚,提高了声:“我说——梁小姐去参加恋爱综艺了!您好像……好像被绿了啊!” 第6章   车以舞蹈中心为圆心绕到第三圈的时候,陆源才把“恋爱综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给边叙科普清楚。   越清楚,车里气氛就越凝重。   不然也不至于三圈都绕完了,司机还不敢问一句“接下来去哪”,直接绕起了第四圈。   继“哗众取宠”“过家家”之后,边叙对这综艺给出了第三个评价:“这是找不到对象的人都聚在了一起?”   这说法也不是没道理,但是……   陆源:“也不能这么绝对哈,梁小姐不就已经找到对象了吗?”   “……”   如果空气长了脚,这时候已经尴尬跑了。   再也不想让这么不会说话的人活着。   “不过这种综艺嘉宾牵手率都很低,那些人也不一定冲着谈恋爱去,有的可能为了搏名声打广告,也有想当网红进娱乐圈的……”陆源磕磕巴巴地找补,“梁小姐会不会是有什么职业规划,需要去荧幕上露露脸攒人气?”   “我是死了吗?”边叙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衣襟,一字一顿地说。   “那梁小姐确实一直挺独立的,也不爱靠您……”   司机冲陆源挤挤眼,暗示他可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陆源立马闭了嘴。   车里安静下来。边叙沉着脸拿起手机,拨通了梁以璇的电话。   一段细微的电流音之后,机械女声响起:“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边叙皱眉挂断,正要拨第二通,忽然想到什么,松开了手指。   “陆源。”   “在,在在……”陆源心惊胆战地回头。   “打电话。”   陆源一愣之下反应过来,把自己的手机调到公放,拨给了梁以璇。   扬声器里却依然是那道不带感情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边叙松开一颗衬衣纽扣,打开了手机短信箱。   陆源想了想,借来司机的手机,手动输入梁以璇的手机号,再次拨了出去。   “嘟——”   这回电话顺利通了。   与其同时,边叙从“99+”乱七八糟的未读短信里,翻到了一个月前梁以璇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均匀绵长的嘟声像被裹挟在混沌的水里,渐渐模糊成遥远的闷响。边叙盯着屏幕上的“分手”二字,指尖一动不动僵在那里。   不知看了多久——   “不用打了。”他哑着嗓说。   梁以璇听到这通来电时,正在别墅二楼整理行李。   电话没接上就断了,见是陌生号码,又想到节目组要求嘉宾录制期间尽量不用手机,她就没多管,继续站在衣橱前挂衣服。   一刻钟前,最后两位嘉宾姗姗来迟,几人寒暄过后各自进了节目组分配的房间。   梁以璇跟“女一”程诺,那个背带裙女孩分到了一个双人间。   考虑到私密性,嘉宾卧室的摄像区域只在门周一圈,收音范围也有限。   程诺到了盲区就嘀咕起来:“终于不用尬聊了……男三和女三进来以后,要不是男二控场,我看这局根本聊不下去……”   程诺口中的“男二”是说沈霁。   刚才男三和女三前后脚进的别墅,一个是皮衣皮裤皮靴的酷盖,一个是一身ol套装的御姐,加在一起约等于两个哑巴。   那场面,全靠沈霁侃侃而谈地引导话题。   梁以璇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太会热场子。”   “你一看就内向嘛,正常。男三和女三像那种拽得不爱理人的。节目组还挺会来事,说是没剧本,人设倒分门别类得很精准。”   程诺刚说到这,听见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立刻小跑过去开房门。   梁以璇偏头望去,看见了之前帮她拎行李箱的卫衣男。   这位“男一”自我介绍时来了句“我叫林笑生,谈笑风生的笑生”,她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比起商务精英范的沈霁,还有从头发丝拽到鞋尖的男三,林笑生更像个稚气未脱的邻家弟弟,笑起来有对讨喜的酒窝。   “我准备去做晚饭了,有人要一起吗?”林笑生笑着指了指楼下,问的是“有人”,看的却是离门老远的梁以璇。   程诺极有成人之美地撺掇梁以璇:“我还没收拾好欸,要不今天以璇你先?反正大家都会轮到的。”   梁以璇叠好最后一件衣服,点点头:“我这就下来。”   梁以璇跟林笑生去了一楼的开放式厨房。   林笑生在大场面没那么健谈,私下话倒不少,看起来在厨艺上也很有一手,商量菜式的时候一直是他在讲,梁以璇在听。   节目组提前在冰箱备了食材,梁以璇就给林笑生打起下手,在岛台洗菜切菜。   “你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中餐啊?我都能做的。”林笑生捋起卫衣袖子问她。   “你顾着大家吧,”梁以璇择着芹菜,“我晚饭吃得少,一会儿自己做份鸡胸肉就行。”   “理解,”林笑生点点头,“我觉得我应该猜到你是做什么的了。”   节目组要求嘉宾初次见面保持神秘,第二天晚上再公布职业和年龄,但在职业上,神秘的大概只有其他人。   梁以璇作为芭蕾舞演员,“三长一小”的外形特征太鲜明,肩颈体态也格外出众。   她笑着默认了,开始专心切菜,从芹菜丁到胡萝卜丁,土豆丝到笋丝,一样样切成一致的大小和长短,整整齐齐码在不同的碗碟。   沈霁下楼时看到这一幕,经过岛台还没开口先笑了一声。   林笑生颠着勺看了沈霁一眼,没搭腔。   梁以璇抬头问怎么了。   沈霁指指台面:“在笑你是不是有点强迫症,或者……整理癖?”   梁以璇这才发现,自从生活里没了边叙以后,她的整理癖好像越来越厉害了。   就像报复性消费一样,这或许叫报复性自由。   从前为了迁就边叙而自缚的手脚,现在都想一展宏图。   她略带拘谨地点点头:“是有点。”   “别紧张,又不是坏事,”沈霁想了想,露出一丝不确定的神情,“应该不是吧?我也有点,我都当优点。”   似乎不管聊什么,沈霁都能三言两句让人放松下来。   梁以璇刚要说什么,忽然听见林笑生问沈霁:“你不是在露台陪程诺她们聊天吗?下来这么久她们会不会有意见啊?我看她们挺怕冷场的。”   “还是你想得周到。”沈霁笑着看他一眼,从柜子里拿了几个水杯,临走注意到台面上那碟分量特别少的肉,问梁以璇,“这一人份的鸡胸肉是你的晚餐?”   梁以璇点点头:“水煮的大家应该不爱吃吧,我就少做点。”   “不会,放心做,增肌也吃这个。”沈霁打量着她,“看来刚才没认错你。”   梁以璇骨架子本来就小,身材已经比一般女孩纤瘦得多,却还特意吃减脂餐。沈霁应该是跟林笑生一样,通过这层逻辑更确定了她的职业。   不过梁以璇不太懂“没认错你”这个说法。   她突然记起自己刚进门的时候,沈霁的确看着她出了片刻神。   “你认识我?”梁以璇愣了愣。   林笑生也好奇地扭过头来。   “能说吗?不能就剪了吧。”沈霁扫了眼周围,看着梁以璇笑起来,“我看过你的演出。”   东岸广场六十六楼,临江露天餐厅酒吧。   夜色正浓,空阔的露台烛影摇晃,坐在玻璃围栏边往下望,星星点点的渔火铺了满江的粼粼波光,金色的灯带串连起无数拔地而起的高楼,川流不息尽收眼底。   边叙淡淡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从烟盒里敲出了第三根烟。   对面皮椅上的男人百思不解地看着他:“稀了奇了,刚前台说你来了我还不信,你不是看不上我这餐厅的酒菜吗?”   边叙指尖点燃的烟在烟灰缸沿轻轻一敲,表示所以他只是在抽烟。   “……”周子瑞不自讨没趣了,笑着讨起边叙的没趣,“这以往一到南淮就往温柔乡里栽的人,怎么这会儿春宵一刻闲上了呢?”   “总拣着一种抽,”边叙掐了掐手里那截烟,“不腻?”   “那得分烟不是?好烟就抽不腻。”周子瑞笑眯眯配合他打哑谜。   边叙摁灭烟头,点了点头:“你觉得好你去。”   “这我哪敢啊?”周子瑞眼皮一跳,哑谜打不下去了,“不是,我就随口一说,你跟梁妹妹真掰了?”   “早一个月前的事了,你活在远古?”   “你又没说,我哪知道?”周子瑞瞪着眼回忆,“一个月前掰的……不会是狗仔给闹的吧?梁妹妹脾气不挺好吗,哄两声就过去了呗。”   边叙掸掸衬衣门襟:“我很闲?”   “是啊,”周子瑞摊手,“此时此刻显而易见。”   “这就不闲了。”边叙扫他一眼,椅子往后一撤,“账结你了。”   “啊?”周子瑞跟着站起来,奇怪这里有什么能入边叙的眼,“你在我这儿消费什么了?”   边叙往天一指:“空气。”   “……”   艺术家真都有病。   十点过半,边叙一个人回了兰臣天府。   太久没来,房子里人气全无,水晶吊灯一亮,满屋清寂无所遁形。   边叙在玄关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才往里走,半道想起什么,又回头望向玄关台。   备份门禁卡果然安安静静躺在那里,不知已经闲置了多久。   他轻飘飘收回视线,走到客厅,余光瞥见茶几上那摞礼品袋,挑了挑眉,上前拆开最边上那个礼盒。   里面装了条簇新的女式项链。   钻石打磨而成的花瓣挂坠下白金链环流苏垂落,在灯下光彩夺目。   边叙皱眉想了想,记起这是当初给梁以璇的礼物。   好像是哪次闭关回来给她的。不过从没见她戴过。   他冷嗤一声阖上盒盖,转身要走又蹿起一股无名火,回过头扬手一扫。   礼品袋七零八落地摔在吸音地毯,像一拳头砸在棉花上,连个响都听不见。   边叙扯松衬衫领襟,到酒柜就近拿了瓶红酒,顺手打开了吧台边那台黑胶唱片机。   酒液缓缓淌过醒酒器的壶壁,管弦乐也在寂静的空间里流淌开来。   提琴旋律响起的那瞬,边叙倒酒的手势蓦地一顿。   有什么画面天翻地覆地在眼前坍塌下来,他偏过头去,看向客厅那架三角钢琴。   上一次听到这支舞曲的时候,他应该坐在那张琴椅上。   那是去年十二月,有天晚上梁以璇过来以后不知道跳什么,他就让她去唱片架找找灵感。   她左挑右拣半天,选择了这一张——阿道夫·亚当的芭蕾舞剧《吉赛尔》选段,还小心翼翼问他可以吗。   他说跳就是了。   她就给他跳了那个故事——   中世纪德国,有一天,美丽单纯的小镇姑娘吉赛尔在莱茵河边遇见了乔装成平民的伯爵阿尔贝特。不谙世事的少女和年轻英俊的伯爵一见钟情,很快在伯爵的追求下与他共坠爱河。   然而好景不长,当吉赛尔欢欣鼓舞地向村庄众人宣布自己甜蜜的爱情,却得知这位满嘴谎言的伯爵早已与一位公爵小姐订下婚约。   吉赛尔悲痛欲绝而死。   伯爵仓皇失措,待吉赛尔下葬,捧着百合花来到她的墓前忏悔,祈求幽灵女王让她回到人间。   无情的幽灵女王不原谅伯爵,要用死亡惩罚他对吉赛尔犯下的错。   可化作幽灵的吉赛尔直到这一刻仍然深爱着伯爵,甘愿为他挡在女王的面前。   ……   那一晚,梁以璇就在这座房子里扮演着为爱献身的吉赛尔。   温顺讨好,满腔赤诚,好像她对爱情也将矢志不渝。   有什么滴滴答答落在了地板上。   边叙回过神低头一看,才见酒液已经漫过醒酒器壶口,从吧台沿沾上他的衬衣,晕开一片猩红的狼藉。   他沉出一口气,重重搁下酒瓶,往浴室走去。   推门而入的一瞬,漂浮在空气里的薰衣草香似有若无拂过鼻端。   边叙静止在门槛边,认出了这个味道。   梁以璇高压训练期间常常睡眠质量不好,有在睡前点香薰安神的习惯。   每次在她洗澡的时候进来浴室,总能闻见这个味道。   其实他一开始有点嫌腻,只是也不至于在那种关头不解风情。   他还是会挤进她的淋浴间,或者她的浴缸,把她捞到怀里。   水波荡漾间,浴室里就换了让人愉悦的气息。   边叙指节发白地握着门把,咬了咬后槽牙,一把拉开淋浴间门,拿起扩香石往垃圾篓丢。   刚一低头,眼前晃过一片突兀的白——   衣篓底,一团白色蕾丝布料皱巴巴碎落在那里,被剪得不成模样。   他慢慢弯下身去,把它捡了起来。   已经拉扯到极限的神经被这布料熟悉的触感轻轻一挑,终于嗡一声彻底绷断。   边叙双手撑在盥洗台边缘,躬着背脊闭上了眼睛。 第7章   两天后夜里八点,素人恋爱综艺“你是迟来的欢喜”第二季第一期正式在网络上开播。   与一般先录后播的恋综不同,这款恋综采取边录边播的模式,以天价后期团队打造的“实时性”闻名综艺市场——虽然不是直播,但每周播出两期,每期内容与现实时间线最多也就只差三天。   这样一来,观众几乎能够即时追踪嘉宾们的恋情进展,甚至还间接参与其中——毕竟网络舆论随时可能影响嘉宾们的感情线。   而为达到这种实时性,后期制作也力求精简,减少特写镜头和花字的运用,淡化剪辑引导,还原故事真实性。   故事真了,观众们嗑起cp来当然就更真情实感。这也是去年第一季在全网大获好评的原因之一。   有了第一季的口碑,今年第二季从官宣定档起一直备受网络关注,首播当晚就在微博连提了两个热搜。   晚上九点,陆源到了香庭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   两天前那个深夜,陆源刚在香庭商务房落脚,就接到了边叙的电话,让他在酒店订一间总统套房。   陆源奇怪,是兰臣天府的房子哪儿坏了吗?   边叙说嗯,风水不好。   嗯,南淮核心CBD绝版地段成交价1.5亿的房子,风水不好……   兰臣集团地产开发部经理听了都要提刀去杀风水大师。   陆源站在套房双扇门前,见“请勿打扰”的标志灯暗着,摁响了门铃。   门被拉开,边叙穿了身松垮的睡袍,眼皮往下耷着,看上去起床气还没散。   陆源对他紊乱的作息见怪不怪,提了提手中的保温袋:“老板,给您送来了,全南淮最顶级的蟹黄面,用了六公六母十二只大闸蟹的蟹黄做浇头,您趁热吃!”   边叙趿着拖鞋走到餐桌边坐下,瞥了眼墙上的挂钟:“阳澄湖现抓的?辛苦。”   “……”   陆源呵呵赔笑:“对不住哈老板,看到您消息晚了。”他摆好盘碟碗筷,指了指夹在咯吱窝的平板,“我刚替您打探敌情去了,梁小姐那综艺今晚不是首播嘛,我就想看看反响怎么样……”   边叙端起瓷杯喝了口姜茶,点点头:“闲还是你闲。”   陆源舔舔嘴唇:“那您这会儿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工作吗?”   边叙往后扫一眼,一指身后那块空地:“离开我的余光。”   “……”   自从跟了这些金贵人,陆源学到了,吃饭不仅是嘴巴的事,还有鼻子、耳朵、眼睛的事。   为了边叙眼睛的清净,陆源退了两米远才打开平板备忘录。   正翻着关于梁以璇出镜时间的记录,忽然听见筷子落桌的声音。   陆源一抬头,看见边叙推远了面前的碗,靠上椅背,指尖摁在太阳穴揉了两下,慢悠悠地问:“你刚才说——这叫什么级?”   说话越慢,事情越大。   陆源上前一看,这才发现原本油润的蟹黄浇头干巴巴堆在那里,看起来已经柴了。   “啊,可能送来路上有点堵,汁水收干了,这……要不我请师傅过来重新做一碗?”   “嗯。”   陆源拿起手机。   “我再等你去阳澄湖打个来回。”   “……”   “这打包过的菜,就算是国宴口味也得打折不是?您又嫌酒店饭菜不合胃口,又懒得去外边餐厅,又没耐心等厨师上门,还能怎么办嘛?”   边叙起身去了沙发,看了眼他手中的平板,两指并拢一招。   “什么?”陆源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哦……您要听综艺的事儿?”   陆源反应过来,看着备忘录琢磨了下:“这个敌情吧它有点复杂……节目不是规定嘉宾每晚选一位异性发送匿名短信吗?就相当于给心仪对象投票,梁小姐前两个晚上都收到了三票。”   边叙扯了扯嘴角:“就为了三票。”   陆源一愣,品出一丝“就为了三票你绿了老子”的不屑。   “那个,老板,这跟非诚勿扰那种有点年代感的相亲节目不一样,这综艺男嘉宾一共就仨,梁小姐可以说是超厉害了呢!”   “……”边叙缓缓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陆源心虚地呸了声:“一群想吃天鹅肉的癞猴子,也不照照镜子看人家瞧得上你们吗?”   “她一个没看上?”边叙点点头,“也正常。”   陆源一噎:“那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边叙的眉梢吊了起来。   陆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要不您还是自己看看?”   十分钟后,陆源在客厅投影起了第一期正片。   边叙背靠沙发,面无表情地望着银幕上的先导VCR——   镜头从百米高空俯拍而下,一路拉过南淮高楼林立的中央商务区,船笛阵阵的江岸,人潮拥挤的地铁车厢。   播音腔旁白响起:“在这喧哗的都市里,我们每天都在与成百上千位陌生人擦肩,忙着相遇,又忙着分离……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疲惫了一天的你是否也在这万家灯火中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一盏?”   “不论你失落过多少个夜晚,这座城市里总有一盏灯会为你亮起,总有一个人会成为你迟来的欢喜。”   边叙皱着眉往幕布上一指:“什么东西?”   “嗯?”陆源看了眼“你是迟来的欢喜”七个大字,附和道,“就是,什么玩意儿!已经有咱们老板这准点准时到的了,还去找什么迟来的?”   “……”边叙本来还没深想这综艺名。   “我说小字。”   「热搜来的。」   「热搜来的+1,本叛逆网友倒要看看什么神仙颜值敢这么口出狂言。」   「二刷的告诉你,这几个嘉宾颜值真算得上素人恋综顶配了。」   「打个补丁,如果空降来了更绝的就当我没说哈。」   「看完投票结果放心回来了,最养眼的那一对是双箭头呜呜呜!」   「不瞒各位说,这才第一期我连他们婚房买哪儿孩子叫啥都想好了:p」   “哦,”陆源解释,“那叫弹幕,就是网友实时评论,我看投屏支持就显示了。”   节目首播没多久,继一个官方的开播热搜之后,另一个叫#素人恋综颜值天花板#的热搜也登上了微博,这会儿弹幕正热闹。   “不吵眼睛?”   陆源想说不吵啊这多有意思啊,看了看边叙那“你们凡人就这样看综艺吗”的眼神,闭嘴去找屏蔽弹幕的设置了。   操作完,一号女嘉宾程诺出了场。   边叙掀了掀眼皮:“过。”   “那我直接拉到男嘉宾出场那儿给您介绍下哈。”陆源拉了段进度条,指着画面里的卫衣男说,“这是男一林笑生,南淮大学视传设计专业在读大学生,比梁小姐还小一岁,是嘉宾里的老幺,长得挺阳……”   房间里响起一声轻嗤。   陆源一顿:“阳光管什么用!乳臭未干就来搞对象,先去把奶断了吧!”   “这个男二就有点东西了,”陆源继续快进到沈霁的镜头,“美国芝大商学院毕业的,现任林森资本风控部总监,才二十八岁就在风控圈创下一系列传……”   边叙眼风扫过去。   陆源:“传奇管什么用!二十八岁了还找不到对象,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哪儿缺了斤少了两!”   沈霁之后就是梁以璇到了。   画面里两位男士争先恐后地献殷勤,见边叙脸色越来越冷淡,陆源慌忙快进到下一个。   一张剑眉星目的面孔出现在了镜头里。   比起前两位,男三体格更高大一些,肤色也偏近健康的小麦色,看着常年在户外活动。   “这是男三段野,公开职业的时候说自己是修车厂的,我还愣呢,看宣传资料才知道原来是改装赛车,看来是个跟您一样不好好说话的。不过我估计吧,这就一来找乐子的富二代,都没怎么跟女嘉宾搭腔,不足为惧不足为惧哈……”   陆源按着快进:“我分析着,这三个男嘉宾里最该注意的还是这一位。”   银幕上闪过一些杂七杂八的画面,最后落在沈霁和梁以璇的近景同框。   两人隔着一方岛台面对面站着,有一段长达数秒的四目相对。   沈霁在笑,梁以璇在惊讶。   就在沈霁说出那句“我看过你的演出”之后。   “当初您跟梁小姐不也是这样开始的吗?因为一场演出。”   房间里安静了一刹。   陆源脊梁骨升起一股寒意,刚想说点什么打圆场,扭头一看——边叙并没有递来不悦的眼色,只是低头从茶几拿起打火机,点着了一根烟。   九点过半,梁以璇从别墅的瑜伽房做完有氧运动出来。   就像秦荷当初介绍的那样,这真人秀对嘉宾要求还算宽容,没硬性规定录制时长,想要镜头就多跟异性互动,如果无所谓出镜,工作日除了一顿集体晚餐外也没其他强行安排。   这几天大家都还在慢慢适应集体生活,互动并不频繁,梁以璇也保持着自己的生活节奏——早上六点起床,八点半到舞蹈中心,傍晚五点下班,六点半回到别墅,两个半小时合群生活过后就进瑜伽房。   回到卧室,梁以璇一进门就听见程诺感慨:“你跟沈霁居然还有这一段,难怪感觉你俩好像有小秘密似的。”   “什么?”梁以璇拿毛巾擦着汗走上前去。   “就他说看过你演出这事啊。”程诺把手机屏幕翻转给她看。   节目组建议嘉宾录制期间不要看正片,不要过度关注外界舆论,以免影响心态。   但建议只是建议,看了又不罚违约金。今晚梁以璇去瑜伽房以后,程诺也找借口溜回了房看节目首播。   屏幕上这会儿飘满了弹幕。   一条带着文艺腔的“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被点了数百个赞,后边跟了一串——   「此刻的我只是一只尖叫鸡!」   「我就说男二这么淡定一人,看见女二第一眼为什么这么不淡定?」   「草(一种植物)我宣布男二女二在我这儿锁死了!」   「如果不是剧本,不结婚很难收场:)」   梁以璇被这浩浩荡荡的阵势一怔,有点明白节目组为什么让他们少关注外界了,这赶鸭子上架的,谁看了都有心理负担。   其实前天碍于信息保密,梁以璇和沈霁并没有在厨房深聊下去,等到昨晚职业公开,她才问起他是不是常去剧场。   他说偶尔陪生意场上的人去,芭蕾舞剧、歌剧、音乐剧都看过一些。   林森资本总部就在南淮,资本圈如果有这样的社交需求,那沈霁看过她演出的概率还真不低。   只是他能记得她,确实有点让人意外。   她的头衔说好听点叫首席独舞,但独舞做到头也只是一场舞剧里的配角,并不是万众瞩目的主演。   就像当初她也很意外,边叙会在那一场几十分钟的舞剧里,对她几分钟的独舞留下印象。   梁以璇发着呆,没听见程诺在嘀咕什么,等回过神,她已经播放起了后面的内容。   “哇哦,站你和沈霁的,跟站你和林笑生的嘴起来了,还有弹幕说男一不错,男二也很好,所以建议选男三的,”程诺叹了口气,“这三个真的有点难选哦,要是能跟你NP就好了……”   梁以璇倒了杯温水喝,眨着眼问:“NP是什么?”   程诺是个编剧,这些天梁以璇常听她说些奇奇怪怪的缩写词。   “就是1VN,一女多男啊!”   梁以璇一口水呛到了喉咙。   “哎我就开个玩笑……”程诺起身给她拍背,“不过沈霁和林笑生对你那苗头我是一早就看出来了,段野倒是藏得挺深啊?”   梁以璇也很惊讶前两天会收到段野的票。   那位看起来有点高冷的男三其实都没跟她说过几句话。   要说和她的交集,只是他最近刚好在吃增肌餐,会跟她分同一盘鸡胸肉。   她根据语气认出了段野的那两封匿名短信——第一晚他给她发了一个大拇指表情,第二天发了两个大拇指。   好像是在夸她做的鸡胸肉。   就跟餐厅菜单上,根据顾客好评度标注的红色大拇指一样……   因为第一晚她只用清水煮了鸡胸肉,第二晚见除了自己还有人吃,特意煎了下。   “我觉得,”梁以璇认真想了想,“他应该只是喜欢吃鸡胸肉……吧。”   “看梁小姐这样子不像生手啊,我都不知道她原来还会下厨。”酒店套房里,陆源看着正在煎鸡胸肉的梁以璇,感慨了一句。   边叙瞥了眼梁以璇身上那件围裙,没有接话,低头又点了一根烟。   陆源刚想问边叙有没有尝过梁以璇做的菜,扭头看见餐桌上那盘凉透了的蟹黄面,想象了一下给边叙煎鸡胸肉的下场——你刚才说,这叫什么级?   这是小姑娘能听的话吗?   太惨烈,还是算了。   屏幕上画面一转,到了晚餐时间。   长桌两边各三把椅子,梁以璇坐在角落,隔壁、对面、斜对面都是异性。   完全被包围。   边叙夹着烟的那只手支上了额角。   比突然冒出一个情敌可怕的,是突然冒出三个情敌。   代入感很强,陆源也开始头痛了。   边叙打了个手势:“直接拉结果。”   陆源摁着快进,过了会儿说:“刚给您准备晚餐去了,这边有段我也没来得及看呢,不知道会不会有重头戏。”   边叙皱眉沉出一口气,重重摁灭烟头,又打了个手势叫停。   画面以正常速度播放起来。   这一段是昨晚的内容。六位嘉宾围坐在沙发茶几边,正在公布各自的年龄和职业。   节目组设计了一个抽签环节。六张签条上分别写了六位嘉宾的名字,每人抽一张,说出对签上人的第一印象,并负责猜这个人的年龄和职业。   如果三次之内猜对,可以得到签上人的一样礼物作为奖励。   沈霁抽到签条的时候笑了一下。   程诺问抽中谁了这么开心。   沈霁说只是因为抽到了一个最好猜的。   大家都心照不宣看向了梁以璇。   程诺充当了MC:“那就最简单的打个样呗,来,先用一句话形容你对以璇的第一印象。”   沈霁仔细叠拢签条,看了眼对面的梁以璇:“那就借前人一句诗吧——‘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梁以璇一愣,看着沈霁的目光轻轻闪烁了一下。   隔着遥远的镜头,厚重的幕布,隔着二十四小时的时差,边叙看懂了梁以璇这个眼神——   当在场其他人在想这诗贴切,又或者沈霁文采斐然的时候,梁以璇应该是唯一听明白这一语双关的人。   去年十二月,南芭在南淮上演了一出讲述江南本土故事的原创新剧《垆边》。   梁以璇在舞剧里扮演一位江上船家的女儿。   舞剧第二幕,她在江雾间凭栏起舞,江南女子的温婉清丽,窈窕秀美,在她一抬手一投足的本色出演里流露得淋漓尽致。   沈霁在告诉梁以璇,他对她的第一印象是那场演出。   而梁以璇那一愣,是因为边叙也看了那场演出。   边叙点名要见她的那一晚,就是看了那场演出。   那一晚,边叙和沈霁都在那个剧场。   捷足先登和失之交臂只有一步之遥。   一念之差,故事就会不一样。   银幕上的画面像被调成了0.2倍速,所有的人物、景象都拉扯出模糊的虚影。   边叙一动不动坐在银幕前,直到片尾公布出投票结果。   沈霁收到了梁以璇发来的短信——   她对他说:「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礼物,要不有机会请你再看一场《垆边》吧?」   她要再跳一场垆边,让新故事覆盖旧故事,把错误的人,连同错误的回忆都一并清理干净。 第8章   次日清晨六点,梁以璇被闹钟叫醒。   知道隔壁床程诺起得晚,她惺忪了一瞬就立刻掐断了闹钟,睁眼望着昏暗的天花板,听窗外的雨声缓神。   缓了几分钟,梁以璇拿起手机,看到了昨晚没来得及回的一堆微信消息。   昨晚综艺播出之后,不少平常不怎么联系的微信好友都来关心“这个是不是你呀”“怎么想起去参加综艺啦”,又或者夸她“好上镜哦越来越漂亮了”。   其实综艺首播流量不至于这么多,只不过国内芭蕾圈就那么大,尤其同龄年轻人之间,一个两个知道了,就传给四个五个听。   梁以璇一条条客客气气回复下来,一看时间已经接近六点半。   她赶紧下床洗漱,换了条简单的衬衫裙匆匆下了楼,到了一楼转角闻见一阵粥香。   这几天梁以璇一直是最早出门的那个,从没在早上碰见过哪位嘉宾。   她有些意外地走过转角,看见了正在厨房忙碌的“女三”潘钰。   一改前几天一身职业套装,化全妆的office lady打扮,潘钰今天穿了条白色雪纺连衣裙,妆容只打了个底,利落的中长发也扎成了温柔的低马尾。   听见脚步声,她冲梁以璇招招手:“早。”   “早。”梁以璇点点头上前去。   “我做了粥,”潘钰指指灶台上的砂锅,“不过还差一会儿才好,你来不来得及喝?”   潘钰前几天既没展露过厨艺,又很少主动跟谁搭腔,今天倒是热情得像变了个人。   梁以璇突然记起来,昨晚程诺看完首播跟她说,前两天的票很集中,女嘉宾里是她连拿了两天三票,男嘉宾里是沈霁连拿了两天三票。   “我约的车快到了,喝点麦片就好。”梁以璇摆摆手,冲了杯麦片,刚坐上餐桌就接到了司机的电话。   “梁小姐啊?是梁小姐吧?”   “您到了吗?”梁以璇搁下杯子站起来,“我这就……”   “不是不是,是这样梁小姐,我这车子路上出了点情况,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了啊!我想着马上跟你说一声,别耽误了你,实在不好意思啊!”   “没事的,”梁以璇看了眼窗外不小的雨势,“您先处理您的事,我再约辆车就好。”   挂了电话,她重新坐回餐桌,眉头却皱了起来。   综艺录制点在北郊,这一带车流量少,刚那司机还是她昨晚提前约的。下雨天要临时再叫一辆车大概不太容易。   梁以璇打开APP试了试,果真等麦片喝到见了底也没人接单。   潘钰见七点了,揭开了砂锅锅盖,问她:“约不到车?”   “嗯。”   “南淮公共交通这么挤,怎么没自己买辆车?”   梁以璇正尝试加价调度,抽空答:“……我还没考驾照。”   “这样,我当初倒是刚满十八就迫不及待上路了,不过我公司跟你不顺路,不然还能送送你。”   “打不到车吗?”沈霁刚好这时候走下了楼。   梁以璇刚一张嘴,岛台那边潘钰先道了声“早”。   “早。”沈霁回了潘钰一句,又转向梁以璇。   “坐我车吧。”   “我这煮了粥。”   沈霁和潘钰同时开口。   “你先吃早饭吧,”梁以璇对沈霁说,“我加价了,一会儿就能打到。”   潘钰也端了粥过来:“喝点粥,耽误不了几分钟,都给你盛出来了,可别浪费啊。”   “那你帮我留着,我晚上回来一定喝。”沈霁跟潘钰说着,穿上了挽在臂弯的西装外套,看向梁以璇,“你那打车费还是给我赚吧。”   眼看再不走就得迟到,梁以璇没再推辞。   摄像组在沈霁的黑色卡宴前座安了GoPro来拍摄两人的互动。   镜头怼得近,又因为下雨关了窗,车厢密闭,梁以璇一上车就有点局促。   她这几天选择给沈霁发短信,是因为在三位男嘉宾中跟他相处起来最舒服,既不像面对段野那样担心冷场,又不像面对林笑生那样,会因为对方的过分热情而感到压力。   但要说多的,这才第四天,能有什么。   记起昨晚热火朝天的弹幕,梁以璇一时有点把握不好分寸。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车子开出一段路,沈霁笑着找了个话题:“聊点不能播的吧。”   “嗯?”梁以璇偏过头去。   “昨晚睡前我接到一个生意场上的长辈电话。”   “嗯,怎么了?”   “说我好端端参加什么综艺,想认识姑娘可以找他牵线,要知道我会白白绕一大圈,他就早点把你微信推给我。”   梁以璇讶异道:“他认识我?”   “他太太认识你,南淮舞协的乔静乔理事。”   “哦,乔老师,我知道的。”想起合同规定嘉宾不能私下交换联系方式的事,梁以璇迟疑道,“……那你有我微信了吗?”   “我看起来像不守规则的人吗?”   梁以璇摇摇头:“不像。”   她觉得沈霁应该跟她一样,都是很守规则的人。   不论是同样的整理癖,还是他总能洞察身边人的情绪,周全地把控场面,平衡好每段人际关系——不守规则的人活得随心所欲,很少有这些特质。   “放心,没要。”沈霁果然这样答,“我是商场上的人,得遵守契约精神,再说也不能拉你下水赔违约金。”   梁以璇笑起来。   气氛融洽了,这单独相处的一路倒也没那么漫长。   八点过半,沈霁把车停在了舞蹈中心门前的临时停靠点。   梁以璇解开安全带,下车之前突然听见一声“等等”。   沈霁下了驾驶座,撑开一把长柄伞,替她拉开车门,见副驾门边刚好有一滩积水的坑洼,朝她伸出一只手。   梁以璇隔着衣服抓了下他的手腕,借力越过水坑:“麻烦你了,耽误你一顿早饭。”   “客气什么,晚上多吃点就是了。”   “今晚轮到我做饭,你想吃点什么吗?”   “糖醋排骨吧。”沈霁笑着往她身后指了指,“雨大,快进去吧。”   “好。”梁以璇撑起自己那把折叠伞,跟他挥了挥手,朝舞蹈中心走去。   黑色卡宴在原地滞留了一会儿,掉了个头,缓缓驶入雨中。   片刻后,一辆银白色布加迪威龙轰鸣直上,从舞蹈中心门前呼啸而过。   常驻在舞蹈中心的不光南芭,还有南淮歌舞团、南淮舞蹈学校之类的团体。梁以璇这一整天频繁被人问起综艺的事,一天下来像把一个月的话说尽了,结束训练已经身心俱疲。   傍晚五点,她在淋浴室洗了个澡打卡下班,记着林笑生约了她今晚七点一起做晚饭,把化妆时间省了,赶着在市区买了些新鲜肉蔬,六点三刻回到北郊别墅。   刚进玄关,一阵菜香扑鼻而来。   开放式厨房那头,林笑生和潘钰正有说有笑,林笑生掌勺,潘钰在一旁拎着鲫鱼尾巴给他丢下锅。   油飞溅起来,潘钰惊叫着躲到了林笑生背后。   林笑生拿锅盖挡了挡,回头笑她:“姐,你这胆也太小了吧。”   “我好心帮你你还不领情了?那我不管你了啊。”   潘钰作势要走,林笑生拉了一下她袖子:“别别,是我说错话了。”   “逗你呢。”潘钰笑着去拿豆腐,转身看见正在换鞋的梁以璇,“以璇回来了啊,我看这么晚了就先帮着笑生做起来了,不然大家都饿肚子。”   “嗯,我去了趟超市就晚了。”梁以璇拎着超市购物袋走到厨台边。   林笑生回过头,看见梁以璇被购物袋绳勒红的手,目光闪烁着皱起眉,张嘴想说什么,顿了顿又把话咽了下去。   潘钰拍了拍他的肩。   “嗯?”   “顾着点鱼呀你。”   “哦。”林笑生撇了撇嘴,低下头去煎鱼。   梁以璇站在冰箱前,把食材一样样分门别类放进去,留了一盒小排放在案板上。   潘钰瞥她一眼:“菜够了吧,你这打算做什么?”   “沈霁说晚上想吃糖醋排骨,我做一份。”   “不用了,”潘钰笑了笑,“他不回来吃饭。”   梁以璇拆盒的手一顿:“他要加班吗?”   潘钰耸耸肩:“不知道,估计今天被什么事耽误了吧。”   这是在说,沈霁说不定因为早上送了梁以璇一趟,到公司晚了。   梁以璇默了默,把小排放进了冰箱,拿出了自己吃的鸡胸肉。   一转身,看见段野下了楼,顶着一头薅得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地走了过来。   “你这午觉还能睡得再久点吗?”潘钰冲段野打趣,“直接睡过晚饭,我们就省得做你的份了。”   “嗯哼。”段野随口一应,偏头看向梁以璇。   梁以璇思忖不知道说什么就点点头打个招呼吧,却见段野就这么对着她打了个悠长的呵欠。   然后跟她擦肩而过,去倒水喝了。   “……”   “他这人就这样。”潘钰对梁以璇笑笑,指指她手里的鸡胸肉,“对了,他说鸡胸肉吃腻了,一会儿我给他做份虾,你做你自己吃的就好。”   梁以璇点点头:“好。”   程诺一下楼就感受到了一种突如其来的诡异。   晚餐时间,五个人的餐桌上,梁以璇周围原本最热门的座位都空了出来,程诺一脸莫名其妙地坐到她隔壁,低声问她发生了什么。   梁以璇摇摇头示意没事。   程诺就眼看着一张餐桌像划了道无形的三八线——   半边是潘钰在谈笑风生,林笑生一口一个姐叫得亲切,连原本不怎么搭腔的段野都在给面子附和。   另外半边是梁以璇独自对着空荡荡的对面,低着头默不作声。   程诺看出来了,潘钰压根不是她以为的高冷御姐,估计是昨晚看了首播,发现太清高没人搭理,连镜头都剪不到她,所以今天开始积极表现了。   一顿饭吃得冰火两重天。   等菜都光了盘,梁以璇看大家停了筷,站起来收拾碗筷。   林笑生也刚好拿起碗筷,起身到一半看见她的动作,僵在了座位边。   照惯例,晚餐之后的洗碗工作也是一男一女搭配。   梁以璇倒没想非要拉个人一起,只是前几天但凡她洗碗,林笑生都会抢着来帮忙。   梁以璇看他一眼:“你放着吧,我会洗的。”   “好的。”林笑生搁下碗筷,重新坐了回去。   梁以璇抱着一摞高高的碗去了厨房。   程诺张着嘴差点看呆,朝对面的段野使劲挤眉弄眼,提醒他起来帮忙。   段野也不知没看到还是没看懂,拿手肘撞了下林笑生:“打两把游戏?”   “哦,好啊。”林笑生解脱了似的站起来。   “我能来观战吗?”潘钰举高了手。   “来吧姐。”   “来呗。”   两人异口同声。   程诺眼睁睁看三人并肩离开,拿手挡在额角,翻了个冲天白眼,陪梁以璇去水槽洗碗了。   游戏的音效和潘钰的应援声时不时传过来。   程诺憋了一肚子槽要吐,碍着摄像机不能讲,刷碗刷得像在杀人分尸。   梁以璇笑着暗示她别太明显,免得被抓到不好的表情。   程诺把梁以璇拉到镜头死角,用气声说:“这一个个今天怎么回事?我都快气死了你能不能有点反应!”   梁以璇当然也看出了今天的不对劲。   说生气倒不至于。节目组挑选的嘉宾都很优秀,本就没有谁理该被众星拱月。   潘钰毕业自海外高等学府,现在从事资产评估师工作,不论事业成就还是外貌都很出众。男嘉宾们会对她产生好感再寻常不过。   梁以璇只是在奇怪,林笑生和段野似乎没必要因为对潘钰产生好感就刻意冷落,甚至有点……孤立她。   更何况,就在前一晚,她还收到了三封短信。   这一夜之间,她实在想不通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让他们避她如蛇蝎。   气氛显而易见,梁以璇没参与今天的晚间活动,一个人回了房。   程诺本来也想陪她回房,想想觉得不行,她一定要搞明白这两个男人到底中了什么邪,忍辱负重地留在了客厅,跟他们玩起了UNO。   过了十点半,梁以璇在床上看书看得犯了困,见还没到收短信时间,刚打算起来走走,就见程诺回来了。   “沈霁来找过你吗?”程诺进门就问。   梁以璇摇摇头:“他回来了?”   “不会连他也中邪了吧……他十点就回来了啊,我还特意跟他说你一个人在楼上,这暗示够明显了吧?我看他上楼还以为是来找你了,想着总算还有个正常男人。”   程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十点开始一直在房间没走开?”   梁以璇点点头:“没听见敲门声。”   程诺无语地一屁股坐上了床。   两声手机震动忽然同时响起。   节目组的通知发了下来,催促大家提交短信。   梁以璇捏着手机,有点不知道今天这状况发什么好,想来想去,简单编辑了一封感谢沈霁送她上班的短信,发给了工作人员,然后和程诺一起出了房间。   每晚的收短信环节,男嘉宾和女嘉宾会分别集合到两个地点录制。   节目组会把收到的短信通过专用号码转发给指定的嘉宾。   梁以璇和程诺到二楼会客厅的时候,潘钰正坐在单人沙发上,端着保温杯喝水,看见她们笑着说:“这一晚上下来嗓子都哑了。”   程诺皮笑肉不笑地牵牵嘴角:“你前几天都没说话嘛,突然话这么多肯定的呀。”   “也是,我这人就是比较慢热。”   梁以璇还在想今天的古怪,心不在焉地在潘钰对面坐下,刚拿起手机,收到了萧洁的微信消息:「妈呀,你猜我刚在小区里遇到谁了!」   梁以璇本来打算录制完再回,但萧洁根本不用她问,就自顾自答上了:「你!前!男!友!」   梁以璇握着手机的手一滞。   萧洁:「你又不在,他大半夜来我们小区干什么?」   萧洁:「怀旧吗?」   萧洁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把梁以璇问懵在了手机屏幕前。   一个多月了。距离她的分手短信石沉大海,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多月。   她都不知道边叙这些日子是在南极北极还是西伯利亚,怎么会知道他想干什么。   梁以璇:「你跟他打了照面?」   萧洁:「没有啊,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那跑车嗖地一下从我眼前飘过去,我都没来得及拍照!」   “……”   梁以璇皱了皱眉:「你是看到车,还是看到人?」   萧洁:「车啊,黑灯瞎火哪看得到人。」   “……”   梁以璇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躁意,抿了抿唇打字:「那你肯定看错了,别这么一惊一乍……」   想了想,又把后边几个字去掉,只发了:「那你肯定看错了。」   “以璇?”程诺忽然叫了她一声。   “嗯?”梁以璇猛地抬起头来,“怎么了?”   程诺一看梁以璇这反应,就知道她肯定一封短信都没收到。   “短信已经发完了,”潘钰春风满面地提醒她,“可以走了。”   “哦,好。”梁以璇点点头站起来。   程诺挽过她的手臂,拉着她往房间走:“不气不气,我也没收到短信。”   “我没气。”梁以璇摇摇头。   程诺瞪眼看着她:“骗谁呢,我可是编剧,专门研究过人物微表情的,你刚坐沙发上那短短一分钟的表情变化,比你这四天加起来都丰富!”   “……”   “我不是因为……”梁以璇说到一半顿住,重新拿起了手机。   萧洁几秒前又发来了一条消息:「银白色布加迪威龙!这么骚包的车我怎么会看错!还是说难道全南淮会有第二辆吗!」   梁以璇冷下脸来打字:「会。」   她宁愿相信南淮会有第二辆银白色布加迪威龙,也不相信一个连女朋友分手短信都可以无视的男人,会吃饱了撑的去前女友家怀旧。 第9章   三天后,周五晚上七点。   梁以璇从舞蹈中心打卡下班,去了萧洁的咖啡店吃简餐。   “连蹲了两晚,别说车了,车尾气都没看见一缕!”萧洁坐在靠窗的座位陪梁以璇吃饭,“难道那天真是我看花眼了?”   “嗯。”   “我在这儿哔哔半天你就嗯?”   梁以璇皱了下眉:“我不想聊他……”   萧洁曾经以为,以梁以璇的好好脾气,分手这种事肯定是跟对方好聚好散的。   “你不对劲,”萧洁托起腮来看她,“都一个多月了还窝火呢?”   梁以璇舀土豆的勺子一顿,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词来形容自己听见边叙名字时的心情。   是,就是窝火。   在他的公寓留下那些精心设计的痕迹,给他发送分手短信,她在一个多月前所做的一切就像对牛弹琴,没得到任何回音。   尽管她清楚这个结果符合边叙一贯的作风。   可当那天萧洁谎报“军情”,当她设想起边叙去西江花城的原因,最后却发现误会一场——她意识到,有些不畅快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纾解。   它堵藏在人的心底,没人去揭开的时候安分守己,一旦见了光,就要亮出锋利的爪牙来。   见梁以璇板着脸一下下戳着土豆,都快把土豆戳烂了,萧洁慌忙打住她:“好了,不提那狗东西了,你赶紧吃,吃完不还得回北郊吗?”   梁以璇搁下勺子,轻轻长出一口气。   自从三天前开始,她就像掉进了节目组的冰窟窿里。   林笑生和段野连余光都在回避她。   沈霁虽然还像往常那样,无差别同每个人问候,但这几天一直早出晚归,说是公司有项目要忙,也没见两次人影。   只剩程诺还在跟她正常交流。   可她也不想程诺一直费劲地调节气氛,今晚就拿排练当借口,躲这儿吃晚饭来了。   “白纸黑字都签了,也不能罢录啊。”萧洁劝她,“我跟你说,男人的劣根性就是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才录两期,他们怎么可能因为对那个潘什么有好感就把你当瘟疫?这么生硬的转折,绝对是节目组设计的剧本!”   “但如果是剧本,总该也给我一份吧。”梁以璇摊了下空空的手心。   程诺也分析过,觉得节目组临时作了某些“安排”。毕竟每位嘉宾都跟节目组签过合同,其中有条款说,嘉宾有义务配合节目组调整节目内容,如不配合则视同违约。   所以虽然节目组口头上说这真人秀没剧本,但要是内容不够吸引观众,他们确实有插手的权利。   只不过有一点说不通的是,为什么梁以璇和程诺都没收到节目组的“安排”。   萧洁啧了一声,想也是,这么虾仁猪心的剧本不给女主角一份,也不怕人家心态崩?   “可能想录到你最自然的反应,担心你演技不够好?”萧洁想了想安慰道。   “……我是个舞蹈演员。”   “……”萧洁蹭了下鼻子,“当我没说。”   节目规定嘉宾每晚必须在别墅过夜。吃过晚饭,梁以璇还是坐上了回北郊的车,眼看车子驶入林区,忽然感到一种久违的,窒息的压迫感。   就像从前在北城舞蹈学校的那一阵。   每次一接近校门,心上就像压了块千斤重的石头,连简单的呼吸都得花费多余的力气。   林荫道的桂花香越来越浓郁,刚好闻着透透气,梁以璇提前一段路下了车,打算慢慢踱回去。   没走多远,一道远光灯从背后打了上来。   她扭过头,看见沈霁的黑色卡宴缓缓停在了路边。   车窗降下,沈霁看了眼抱着手臂的梁以璇:“没坐车吗?”   梁以璇垂下手来:“刚下车,我……散散步。”   沈霁从副驾驶拿起西装外套递出去:“晚上天凉,穿件外套吧。”   “不用了谢谢,”梁以璇摆着手往后退了半步,“我不冷。”   这是一次单纯的偶遇,没有镜头,每个动作都是最真实的反馈。   花了三天半时间破冰熟络,只需要三天半的冷却,人和人的关系又会降回冰点。   沈霁望了眼远处别墅的灯火,叹着气问:“要不要上车聊聊?”   “这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沈霁默了默,收回外套:“那你别吹太久风。”   梁以璇点点头目送车子驶远,重新抱起了手臂。   别墅里,潘钰正在厨房做宵夜,一边跟客厅打游戏的两位男嘉宾聊天。   程诺盘腿坐在沙发边嗑瓜子,左看一眼拿着汤勺的潘钰,右看一眼拿着手柄的林笑生和段野,心说这么忙还堵不住你们互动的嘴吗?   刚想到这儿,沈霁进了门。   “回来了啊。”潘钰快步上前,去接沈霁挽在臂弯的西装外套。   沈霁笑着往回收了收手:“你忙,我自己来吧。”   “跟我客气什么。”潘钰一把接过外套,挂上衣帽架,歪过头打量他的脸色,“加班累了?我炖了点燕窝银耳汤,来喝点?”   “给大家喝吧,我刚在公司吃过晚饭,上楼收拾收拾。”   “喝汤又不管饱,”潘钰嗔怪地觑他一眼,“行你先上去吧,我一会儿拿你房间来。”   沈霁往楼梯走去,经过程诺旁边顿了顿,弯下身去:“有没有时间去林荫道看看梁以璇?她一个人在散步,我不太……”   沈霁声音压得低,没往下说全,程诺想了想,觉得他想说的是“不太放心”。   这架势,怎么倒有点像前脚和现女友恩爱完,后脚又去关心前女友?   程诺斜眼看看他,想着刚好溜出去看看今晚播出的第二期正片,拿了条披肩,揣起手机悄悄离开了别墅。   梁以璇在离别墅三百来米的地方看见程诺小跑过来。   “沈霁让我过来看看你,”程诺给她披上羊绒披肩,“怎么啦?”   梁以璇没想兴师动众,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没事,我这就回去了。”   “看出你是不想回来了,换了我也不想。”程诺陪着她慢慢往回走,趁周围没人问,“你这两天是不是还在给沈霁发短信?”   梁以璇点点头。   程诺叹了一声:“我也一直没收到短信,那沈霁的票就是投给了潘钰,这两人等于双箭头了。你是没看见刚才潘钰和他那互动,跟女主人等到男主人回家了似的,都在以准女友身份自居了,还投他多讨没趣。”   “可是……”   可是梁以璇也没别的选择,毕竟只有沈霁还能跟她说上两句话。   而且她现在也没心思跟谁深入交往,就只发了“加班辛苦,早点休息”之类没营养的内容。   “我看沈霁这人中央空调得很,”程诺拿起手机打开正片,“看看他给潘钰发了什么短信,再说还有没有‘可是’吧。”   梁以璇拢了拢披肩,垂眼看着石板路发呆,走着走着却发现身边人的步子越来越慢。   一路进了别墅院门,程诺干脆停在了木桥上。   “等会儿,”程诺来回拖动着进度条,“怎么只有两封短信?”   “什么?”   “我俩都没收到短信,但潘钰也只收到了两封,意思是——有人弃了票?”   梁以璇凑过去看。   画面正播到这周二,沈霁失约晚餐,林笑生和段野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的那晚。   短信接收环节,梁以璇听说边叙去了西江花城,正六神无主,而对面潘钰喜上眉梢地连收了两封短信——   「姐姐今天的碎花裙很好看。」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弃票的是段野?”程诺看过上期节目,按三位男嘉宾的风格,林笑生会叫姐,沈霁引用过诗词,段野不讲人话只竖大拇指。   “应该是……”   梁以璇话没说完,一段悬念镜头过后,发件人姓名跳了出来——   林笑生。   段野。   “?”程诺和梁以璇对视了一眼。   弹幕也飘过去一串问号——   「我精神小伙怎么念诗了,段野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我温柔霸总怎么弃票了,沈霁被绑架了你也眨眨眼???」   「上期还全票的女二这期连续三天一票都没?请问女二这几天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我觉得是这些男嘉宾都瞎了:)」   「不,瞎的是我,梁以璇那短信什么意思,谁能告诉我沈霁哪天送她上班了?」   「删了吧,镜头剪得稀碎,梁以璇这期加起来有露脸五分钟吗?剪辑还在叛逆期吧,观众想看谁偏不放谁。」   「吃了安利来的,刚要嗑男二女二给我be了?好了弃了。」   「这走向太迷了,段和林对潘的感情线像从石头缝蹦出来的,剧本痕迹也太重了……我要看人演戏看你真人秀干吗?不会去看电影?」   上期还在为站cp争论不休的弹幕,这次意见空前统一。   大片大片的吐槽密密麻麻滑过去,梁以璇和程诺摸着鼻子面面相觑。   一道开门声蓦地在寂静的院子里响起。   段野刚巧拎着一袋垃圾走出来。   程诺鬼鬼祟祟把人拉到一边,转过手机屏幕:“这诗词真是你拽的?”   “怎么,”段野薅了把头发,“百度错了,不是夸人的?”   “不是,你模仿沈霁干吗?潘钰看了不得以为是沈霁对她有意思?”   “啊,”段野毫无诚意地反问,“会这样?”   “……”这搅屎棍绝对是故意的。   入户门忽然被人从里拉开:“站在外面不冷吗?”   梁以璇偏过头去,看看握着门把的沈霁,再看看程诺手机屏幕上定格的弃票画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轻轻皱了皱眉。   沈霁无奈一笑:“都快进来吧。”   梁以璇定定望了他片刻,终于重新走进了那扇门。   香庭酒店总统套房。   落地窗边,陆源正撑着额讲电话:“怎么平息舆论是你们的事,我想先听刘导解释解释,这弃票是什么说法?”   “小陆助理啊,”电话那头的男声战战兢兢,“节目组已经配合边先生的意思,禁止男嘉宾给梁小姐投票了,可非让他们把票投给其他女嘉宾,实在有点强人所难呐,这毕竟是真人秀,得讲人情味……”   “刘导还知道人情味儿?那我问您,我什么时候让男嘉宾对梁小姐摆脸了?说的是不允许暧昧互动,暧昧俩字给哪个熊心豹子胆的吃了?还有,谁给那女三号的胆儿这么阴阳怪气地欺负人?你们对梁小姐的人情味儿呢?”   “啊,还要对梁小姐有人情味?小陆助理啊,你这暧昧两个字可太为难节目组了,我们也是不好界定才安排了一刀切,而且你前几天说得讳莫如深的,我以为边先生对梁小姐是有血海深仇呢……”   “……血什么玩意儿?”陆源气结地瞟了眼沙发上的边叙,压低声咬牙切齿,“您一做恋爱综艺的导演,这点事儿还瞧不明白?”   房间里响起一声清亮的“啪”。   边叙把眼镜摘了丢上了茶几玻璃板。   陆源惊觉自己嘴快了,匆匆挂断电话,头皮一阵阵发麻。   在他的预想中,这应该是个神清气爽的周五——三位男嘉宾在节目组的施压下对梁以璇退避三舍,以梁以璇不争不抢的性子,肯定主动边缘化,同时第二期节目播出,舆论风波掀起,他家老板根本不需要出面,就能一次解决三个情敌……   而事实上。   陆源翻了下手机,舆论风波来是来了,不过网友们在弹幕里暴走过以后,到了微博忽然冷静了理智了开始还原真相了——   「搞什么,沈霁宁愿弃票也不投梁以璇?」   「换个角度想,如果真相是……节目组指定男嘉宾都投女三,其他两个认了,沈霁宁愿弃票也不肯违心?」   「草突然嗑到了!」   「[good]这波反向嗑糖段野听了都要竖大拇指。」   「呜呜呜记忆cp就是坠吊的!」   嗯,听说记忆cp是取了沈霁的“霁”字和梁以璇的“以”字组成的谐音词。   陆源也是奇了,嗑cp是生命之源还怎么,这种稀巴烂的剧情他们都能像三天没吃饭一样掘地三尺挖出糖来,还连cp名都起好了?   可转念一想,兴许坏就坏在这出棒打鸳鸯的剧情。   原本节目才刚开播,观众还不至于这么入戏,现在节目组搞事太明显,网友反倒叛逆了。   当初边叙和贝莹被狗仔拍到,工作室“棒打鸳鸯”澄清绯闻的时候,不也涌出这么一批cp党?   更要命的是,陆源在想,网友看得出的东西,梁以璇怎么会看不出。   照他这个社会人的眼光看,那沈霁也不过做人圆滑了点,跟节目组各退一步达成了协议,既不得罪节目组,也平衡好了跟梁以璇的关系。   可照梁以璇那种善良单纯的眼光看,沈霁的弃票行为不就等于是为她违抗了节目组?   那本来对他没什么的,说不定都要有什么了……   陆源感觉脚底板都烫得站不住了,轻手轻脚走上前去,瞄了眼边叙手里的平板。   画面里是梁以璇的特写,短信接收环节,镜头对准了梁以璇,把她因为没收到短信而失魂落魄的表情放到最大。   梁以璇是个情绪不太外放的人,生气也不撒泼,高兴也很少欢呼雀跃,而现在,她为一个仅仅认识不到一个礼拜的男人,魂不守舍成了这样。   陆源看着已经把这一段重播三遍的边叙:“老板,要不这样,明天开始我去给您蹲现场……”   “不用了。”   边叙指尖一拨锁屏键,梁以璇的面孔瞬间从屏幕上消失。   电光石火一瞬,陆源突然想到了什么——   恋爱综艺的导演怎么会不懂爱情!   节目组装傻充愣地夸大边叙的意思,又允许沈霁阳奉阴违,或许是为了……   安静了几秒,边叙扯了扯领结,撑膝起身,果真说出了那句:“我亲自去。” 第10章   梁以璇进了别墅才后知后觉,今晚的录制现场好像格外空荡。   没有特殊情况,别墅内景确实不会安排工作人员,但周边外景是需要人为跟拍的。   别墅各门装了摄像头,摄像组监控到嘉宾外出就会来取材。   可今晚不管是程诺跟她散步那段,还是大家杵在庭院那段,都没有摄像师出现。   倒是主屋边上的小矮房灯火通明,聚集了一大批工作人员。   程诺跟梁以璇分析,估计是第二期播出效果太差,节目组这会儿正召开紧急会议,看怎么挽救一下局面。   “叫他们安排男嘉宾孤立你,边录边播都敢搞事,这下玩脱了吧?”程诺在房间里悄悄吐槽,“现在的网友人均福尔摩斯,何况这么蹩脚的转折,这么稀烂的剪辑……早知道节目组要插手感情线我就不来参加了。”   梁以璇还心事重重地沉浸在沈霁弃票的事里,听见这话才转移了注意力:“那你原先为什么来参加这综艺?”   “你看我像来谈恋爱的吗?”   梁以璇摇了摇头。   近一礼拜来,程诺一直就像个看客,哪里有修罗场哪里就有她,热闹凑得起劲,但对于始终没收到短信这件事,她反倒无关痛痒,跟男嘉宾也和处哥们儿似的,发短信都雨露均沾。   “那就对了,我呀主要是来找创作灵感的。这不写偶像剧嘛,恋爱经验不够,就来学学人家怎么谈恋爱。”程诺从枕头下抽出一本笔记本,对着梁以璇哗啦啦翻过去。   “Round 1”“Round 2”“沈霁VS林笑生”“梁以璇VS潘钰”……一大串密密麻麻的笔记闪了过去。   “……”原来真是来当看客的。   “被节目组一掺和,这都好几天没有正常感情线能给我梳理了。”程诺叹了口气,话音刚落,手机震动响起。   节目组群发来消息——「请各位女嘉宾前往二楼会客厅进行周六约会地点的选择,每个约会地点分别对应一位男嘉宾。温馨提示:约会过程中可能有四号男嘉宾随机空降,请大家做好迎接准备哦^^」   按照恋综的惯例,节目组会在初始的三男三女达到一定关系平衡后,安插男四号和女四号嘉宾进组,打破原有的局面。   俗称砸场子。   “素材来了!”程诺拿手肘轻撞了下梁以璇,“你想跟谁约会,我哪个都无所谓,要不要帮你排除个错误选项?”   程诺的提议是认真的,但也知道梁以璇这云淡风轻的性子多半会说随便,已经做好被谢绝的准备,没想到梁以璇沉吟一会儿,望了眼门外,凑过来小声说:“我想——”   程诺挤眉弄眼地一笑,比了个“OK”手势。   二楼会客厅,三位女嘉宾围坐在了茶几边。   茶几上摆了三张卡片,分别写了三个关于约会地点的提示词。   女嘉宾要根据提示词进行盲选。   不过……   程诺扫了一圈——   一、喷泉,影院,摩天轮。   二、烛台,高脚杯,风琴手。   三、扳手,机油,发动机。   也就差直接写名字了吧。   记起和梁以璇的约定,程诺咬着后槽牙拿起了三号卡片,呵呵一笑:“这个真特别,好喜欢,好脐带,没人要跟我抢吧?”   梁以璇歉意地看了眼程诺。   潘钰笑着伸手上前:“既然这样,那我就选……”   “我想选这个。”梁以璇同时伸手,指尖摁在了第二张卡片。   潘钰手一顿:“这么巧呀,这应该是西餐厅吧,我还想着平常工作好忙,很久没机会好好吃顿西餐了……”   梁以璇垂着眼眉头一蹙,犹豫片刻后捏起卡片,抬头看着潘钰:“我会做西餐,改天我做给你吃吧。”   “……”正要接过卡片的潘钰笑意一滞,盯住了梁以璇。   四目相对,两人各执一角,分毫不让。   程诺还以为梁以璇是耳根子很软的性格,没想到真拿定了主意还挺犟。   她左右看看,指指茶几上的规则卡:“如有多位女嘉宾选择同一卡片,则由对应男嘉宾进行反选。那不如你们俩公平竞争,看看男嘉宾愿意和谁呗。”   潘钰脸色陡然冷下来。短信发件人的公布界面像又浮现在眼前。   梁以璇嘴刚张出“好”的口型,潘钰松了手,笑着把卡片推了过去:“那多伤和气,我这人最看不得小姑娘难过,还是让给你好了。”   程诺差点以为耳朵被耳屎堵住了,掏了掏刚要回嘴,被梁以璇扯了下衣角。   梁以璇朝潘钰微微一笑:“谢谢潘姐。”   第二天上午十点,梁以璇换了身稍微正式些的白色针织连衣裙,化了淡妆,坐上提前约好的车往市区去。   节目组给的约会地址是一片公馆区的一家法式餐厅。   梁以璇拿到地址隐约觉得有点眼熟,等车子开到附近,望见成片的老式花园洋房,才确定她的确来过这里。   边叙带她到那家法餐厅吃过饭。   应该是今年正月里的哪天,他在北城过年过腻烦了,招呼都没打一声就飞了南淮。   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她正和妈妈在外婆家吃午饭。   她不敢让妈妈知道自己谈恋爱的事,又忍不住想见边叙,就拿萧洁撒了个谎,匆匆赶去赴约。   等见到边叙,却发现他兴致也不是很高,好像只是找她打发打发时间,又觉得自己兴冲冲的随叫随到是不是有点廉价,也没说是吃到一半跑出来的,就说肚子刚好饿了。   就在那家法餐厅,边叙那张挑剔的嘴难得遇上肯入口的菜,而她吃过一道前菜就饱了,索然无味还在硬撑。   ……   梁以璇在公馆外下了车,望着面前的砖红色小洋房出了会儿神,好笑地垂下眼走了进去。   两位跟拍摄像一前一后随她上楼。   餐厅里没有其他客人,大概是节目组包了场,梁以璇被侍应生领到大堂靠窗的餐桌,落座后注意到不远处的半圆形舞台。   舞台上有五位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士,一位钢琴手,一位大提琴手,两位小提琴手和一位风琴手。   梁以璇恍惚觉得这一幕好像在哪儿见过,想了想无果,等到小提琴手拉弦,熟悉的旋律响起,才记起这是电影《闻香识女人》里的一幕。   这首西班牙舞曲叫《Por Una Cabeza》,中文译名“一步之遥”,是电影中一段探戈的伴乐。   有理论说,音乐创造的内隐记忆联结人的情感,比起文本和画面的外显记忆更难磨灭。   一位阿兹海默症患者无论如何也记不起眼前人是谁,但当他听到一首多年前听过的曲子,却可能将它哼唱出来。   所以即便此刻梁以璇极力回避,还是在这段旋律里想起了一些封存的往事。   她清楚地记得,看这部电影的那天是她第一次想跟边叙分手。   当时舞团新剧首演在即,她在繁重的排练压力下夜夜失眠,而他在岛上连续闭关了一个多月,一开始发消息还能得到几句隔天的回应,后来干脆彻底杳无音讯。   那天排练出错,她也不知道想从边叙那里得到什么,打了通电话过去。   陆源代接,说边叙在忙,问有什么要紧事需要转告。   要紧事。   想跟消失一个月的男朋友说上几句话算不算要紧事?   意识到答案的那刻,她突然有了想结束的冲动。   第二天周末她去了兰臣天府,打算把自己的行李收拾走。   可真进了那个有过太多温存的屋子,又有些犹豫不决。   那一整天,她在那座大房子里辗转来去,一次次说服自己等等再决定。   最后走进影音室,打开了一部片长足够的老电影——两小时又三十六分钟的《闻香识女人》。   她想等一部电影的时间,看自己的主意会不会改变。   光影明灭的影音室里,她静静望着银幕,却半天也没看进情节。   直到电影过半,那首探戈舞曲娓娓而来。   她被旋律吸引,终于专注起来,看失明的男主角与素昧平生的年轻女郎在餐厅舞池起舞,从生涩试探到渐进佳境,她也一点点入了迷。   舞曲高潮,男主角一手将女人推远,一手又将她拉扯回来——影音室的双扇门就在那一刻忽然被推开。   光在刹那间涌进昏暗的密室。   她吓了一跳,惊讶地偏过头去,从沙发上缓缓站了起来。   门外的人却像只是寻常归家那样朝她走来,瞥了眼幕布问:“看什么这么入神?”   她还发懵,边叙已经认出了这部电影:“Some people live a lifetime in a minute?”   他在念影片里被奉为经典的一句台词——“有些人在一分钟里过尽一生”。   看着眼前从天而降的男人,根本没入戏的她却好像听懂了这句台词。   人的一生多数时间都在平淡中度过,却会在短暂的某一时某一刻,体会到足够一生回味的欢喜忧虑,痛苦甜蜜。   而她的那一时那一刻,就在边叙推门而入的那一瞬。   ……   餐厅里的乐手们也渐渐全情投入。   被钢琴的重音一敲打,梁以璇结束了这段不合时宜的回忆,空洞的眼神重新聚焦起来。   与此同时,两位侍应生一左一右拉开了大堂的双扇门。   梁以璇闻声望去,一眼看清站在门外的男人,如遭雷劈地僵在了椅背前。   舞曲进入高潮,澎湃的音律在抑扬顿挫间翻涌着人的心潮。   梁以璇紧紧盯着那扇门,仿佛回到了那天昏暗的影音室。   和那时的画面如出一辙,这个男人在一个不可能的时间,出现在一个不可能的地点,一步步朝她走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她脆弱的神经上。   可是这一次,她却被钉死在了座椅上,只能眼睁睁看他走近,看他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   头顶投落下一片阴影。   那双黑皮鞋停在了餐桌前。   边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弯下腰来:“想什么这么入神?”   梁以璇眼睫一颤。   “你等的人,知不知道你在等他的时候,”边叙手撑上桌沿,笑着打量她,“心里想的都是谁?”   意识到边叙此刻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梁以璇目光慢慢转冷,定了定心神扬起头来:“我在想谁,关边先生什么事?”   边叙眯了下眼睛。   “边先生贵人多忘事,可能不记得了,我在一个多月前已经正式通知过你,我和你没有关系了。”   边叙看着她笃定的眼神笑了一声:“是吗?”   他拿起手机,皱着眉划了几下,把手机搁上餐桌,推到她眼下:“你说哪封通知,这个?”   梁以璇垂眼看去。   短信界面停留在很久以前不知哪天的对话——   「晚上还回来吗?」   「怎么?」   「不回我就睡了。」   「回。」   「什么时候?」   「你想什么时候?」   「我很困了……」   「去床上等。」   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辱感让梁以璇死死攥紧了裙角。   边叙注视着她变幻的神色,指尖摁在屏幕往上一划。   划到底也没出现那封分手通知。   他掀起眼皮,瞥了瞥架在边上的摄像机,低头在她耳边轻轻一笑:“绿我绿到全国观众面前来了,宝贝儿,胆子挺大啊?” 第11章   梁以璇绷直了背脊,有几秒钟的时间没有呼吸。   再呼吸时,混合了海洋调的淡淡雪松香沁入鼻端,她一下子辨认出,边叙今天用了衣帽间哪一格柜子里的定制香。   这亲昵的姿势和称呼,深入骨髓的熟悉感,都让她觉得自己像被扒光了坐在边叙面前。   梁以璇的视线缓缓扫过周围泰然自若的侍应生和乐手,各个机位上无动于衷的摄像师……   除了她,在场所有人都在自如地“运转”。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蓄意的设计。   甚至这场设计,大概早在几天前她遭受到莫名其妙的冷遇时就已经开始了。   她难受地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的时候,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在屏幕外享受旁观。   梁以璇的指甲尖掐进了掌心肉里。   “欢迎光临——”大堂门外忽然传来侍应生的问候,“中午好,请问是沈先生吗?”   一道礼貌的男声响起:“你好,我是。”   “你等的人好像到了……”边叙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抚平衬衣门襟的褶皱,“三人约会,还挺新鲜。”   梁以璇皱眉挤出一句气声:“边叙,你适可而止。”   ——来不及了。   边叙用嘴型答了她,慢慢朝后退了两步,撤到合适的距离,笑着朝她伸出右手:“你好,初次见面,边叙。”   梁以璇一动不动仰头看着他。   边叙挑了下眉,瞥向一旁倒映了沈霁人影的玻璃窗。   梁以璇明白了他的暗示。   边叙就是节目组请来的,所谓将要“随机空降”的四号男嘉宾。   而沈霁,包括其他嘉宾暂时还不知道这位男四和她的关系。   刚才那些镜头可以剪辑拼接,但这一段三人会面是会放到荧幕上播出的。   沈霁越走越近。   梁以璇攥紧的手一点点松开,从座椅上站起来,冷着脸对边叙伸出了手:“你好,梁以璇。”   边叙虚握了下她的手,看起来倒是绅士的一触即分。   如果他没有在松开她之前,用指腹摩挲过她掌缘掐出的月牙印。   梁以璇一把抽回了手。   沈霁站定在餐桌前,看了眼边叙:“新朋友?”   “边叙。”边叙眉梢一扬,伸出手去。   “沈霁。”沈霁微笑回握过后转向梁以璇,“抱歉,早上先去了趟公司,来晚了。”   “不会,”梁以璇压着没消的火气,朝沈霁挤出个笑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笑得很难看,“我也刚到。”   侍应生过来加座。   梁以璇把自己的座椅往左一挪,坐到了沈霁的正对面。   又拿起手边的毛巾,用力擦了擦刚才被边叙碰过的手心,然后把毛巾放进回收篮。   边叙落座的动作一滞,眼神冷冷扫了过去。   站在梁以璇侧后的侍应生被这眼一扫,倒着起泡酒的手抖了抖,淡黄的酒液洒向了梁以璇的白裙。   “对不起对不起……”侍应生慌手慌脚地鞠躬。   “没事。”梁以璇轻吸一口气,往后腰被打湿的地方望了眼,回过头,看见两只同时递来毛巾的手。   深知三人关系的侍应生死死屏住了呼吸。   察觉到场面的尴尬,沈霁刚要收回手,却见梁以璇笑着接过了他的毛巾:“谢谢。”   边叙落空的手僵在半空。   酒渍顽固,用毛巾擦过之后,梁以璇还是不得不去了趟洗手间,在女卫的盥洗台前搓洗了半天,好不容易弄干净,后腰那块也狼狈地湿了一片。   她烦躁地吐出一口气,有一瞬很想直接从这里一走了之。   但想到边叙给整个节目组带来的麻烦,又没法把这个烂摊子扔给沈霁。   撑着额角冷静了几分钟,梁以璇打开了门。   刚一出去,就见边叙抄兜倚着盥洗台,臂弯挽了件黑色西装外套,正直直望着女洗手间的方向。   梁以璇脚下一滞,别开头闭了闭眼。   边叙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梁以璇,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他皱眉想了想措辞,“还挺生动。”   “我以前也没发现你有给女厕所看门的癖好。”   “没有吗?”边叙抽出了抄兜的手,走上前去,“要不我帮你回忆回忆,我记得有次在你们南芭更衣室……”   “边叙,”梁以璇嘴唇打了下颤,“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来这么个无聊的节目,你想干什么?”   “我们已经分手了,这是我的自由。”   什么分手短信没收到,梁以璇根本就不相信。   他不认的东西就是不存在,世上哪有这样荒唐的理。   “如果你真的没收到短信,我可以现在重新说一遍——”   边叙抬手打断她,直接忽略了这一句:“我来也是我的自由。”   “那你的诉求是什么?”梁以璇不解地蹙着眉头,“我来这儿是想找个新男朋友,你呢?”   “长本事了,”边叙牵了牵嘴角,居高临下地觑着她,“来,说说,想找什么样的?”   梁以璇被他恶劣的表情气得满脑子嗡嗡嗡,冲口而出:“反正不找你这种跟死了没两样的。”   “……”   边叙一愣之下气笑,沉默一会儿,点着头往后退去,撇开眼松开了一粒衬衣纽扣。   梁以璇不动声色靠着墙根,在缓那阵腿软的劲。   缓过一阵之后,浑身却像窜过热流,筋骨脉络都被疏通。   她从没跟边叙这样说过话,从没跟任何人这样说过话。   原来不憋着火是这么畅快的事。   梁以璇悄悄撑了下墙面,直起身来,淡淡道:“如果你的诉求是交新女朋友,请你自便,如果你的诉求是看我交新男朋友,我也不小气,尽量满足你。”   说完也不管边叙的脸是青是白,转身走了出去。   刚出洗手间,梁以璇就碰见了迎面走来的沈霁。   她脚步稍稍迟疑了下,不太确定这个距离,沈霁是不是听见了她和边叙的对话。   但转念一想,沈霁本就擅长察言观色,她今天应该已经把什么都写脸上了吧。   梁以璇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不喜欢争抢,昨天之所以坚持选择这个约会地点,是因为知道了沈霁弃票的事。   沈霁为她连续弃了三天票,而昨晚他邀请她上车聊聊的时候,她却出于个人情绪冷淡地拒绝了他。   她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做的不太得体,原本都打算好了,今天得请沈霁吃顿饭,跟他好好聊聊。   现在真是……一团糟。   沈霁望着梁以璇不太好看的脸色,迎上前去:“怕你遇上麻烦,过来看看。”   梁以璇努力打起精神来,笑着摇摇头:“没事,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两人三言两语打完了哑谜,沈霁看了看她裙子上的水渍,把臂弯的灰色西装外套递过去,“要不要披上?别着凉了。”   边叙回到大堂时,见梁以璇披着沈霁的西装,正笑着跟他聊天:“你早上出门之前吃我留在餐桌的三明治了吗?”   “运气好,吃到最后一份。”   梁以璇摇摇头:“我只做了一份。”   沈霁笑起来:“下次教教我怎么做,我也好投桃报李。”   边叙把臂弯的西装外套递给侍应生,在沈霁隔壁坐下,捏了捏指关节。   侍应生眼看这一桌子人总算齐了,小心翼翼拿着餐单上前:“请问三位现在方便点餐吗?”   “可以。”沈霁点点头。   “三位谁先呢?”   边叙朝斜对面抬了下手。   沈霁也答:“女士优先。”   梁以璇接过菜单,打横摆在自己和沈霁中间,歪着头说:“一起点吧?”   “好。”沈霁侧过身,跟梁以璇捱近了些。   “贵餐厅的餐桌好像做宽了,”边叙跟侍应生打趣,“这捱得多辛苦。”   侍应生一点不觉得有趣,还得冒着冷汗笑:“感谢您的宝贵意见,我们过后一定改进。”   梁以璇纯当听不见,专心跟沈霁商量吃什么。   两分钟后,沈霁替梁以璇点了餐:“前菜热山羊奶酪沙拉,主菜鸭胸肉配苦橙酱,配菜薄荷香草烤青口贝,甜点芒果塔,谢谢。”   “那先生您要点什么?”   “我就不麻烦了,跟她一样。”   “好的,”侍应生转向边叙,“这位先生呢?”   边叙从前菜、主菜、配菜到甜点都换了一批,阖上菜单一扯嘴角:“我倒也想省点麻烦,只是不知怎么,梁小姐每道菜里都有我的忌口。”   梁以璇反问了句“是吗”,冷淡道:“边先生挑剔的这么多,是不是不太合群。”   边叙拖长了音懒懒“啊”了声:“是这样,梁小姐慧眼识珠。”   看着那张写着“没错我不需要合群,都是群来合我”的脸,梁以璇甚至怀疑自己刚刚说了夸人的话。   她疑惑地眨眨眼:“边先生说哪个猪?”   “……”   边叙一滞,刚要开口,沈霁转头对他和煦一笑:“看来边先生平常不太需要跟人打交道?”   “是。”边叙微笑,“沈先生呢?”   “我的职业性质跟边先生应该不是一路。”   边叙点点头,看着梁以璇:“我和梁小姐是一路。”   梁以璇凉凉抬起眼来。   眼看场面不太乐观,在远处观望许久的执行导演终于坐不住了。   刘彭握着双工对讲机刚准备发号施令,看了看边叙的脸色,又搁下对讲机,亲自上前去:“各位不好意思,有个事打断一下。”   边叙瞟了瞟他。   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最好真的有事”。   刘彭握了握拳暗示他放心,直起腰板来:“梁老师,是这样,一组三组那边素材不多,这里场景适合发挥,我们想安排你跳一段舞。”   “刘导,”梁以璇站起来,“南芭跟节目组签过附加协议,我在节目里所有的专业内容都是需要舞团确认的。”   舞团之前跟节目组达成过协议,节目组会专门安排一期供梁以璇表现南芭专业水平,但梁以璇因为跟腱炎的耽误,现在还在恢复期,舞团希望她没达到最佳状态前不要盲目出镜。   “这事我当然记着,所以今天咱们不一定跳芭蕾,其他舞种也可以。这不正好边老师在吗?边老师弹琴,你来即兴跳一小段。”   这个刘彭,为了收视率也真是铆足了劲。   边叙两指并拢点了点太阳穴:“刘导知道我一支曲子什么价吗?”   “哎哟边老师,我知道您很多年没出山演奏了,这您要是跟我收钱,那我肯定倾家荡产也买不起您一支曲子啊!我是想着‘机会难得’,咱们‘齐心协力’拍个金童玉女的精彩素材。”   刘彭特意加重了“机会难得”和“齐心协力”暗示双赢。   边叙掀起眼皮一笑:“刘导这脑子倒是一如既往的灵光。”   “边老师过誉了!”刘彭笑呵呵地转向梁以璇,“梁老师,边老师都答应了,你这边?”   梁以璇板着脸嗯了声。   刘彭放了心,临走对沈霁前情提要了下:“刚才边老师说到,他和梁老师是一路,沈先生帮忙带一下?”   沈霁看了看梁以璇。   梁以璇朝他点了下头。   三人回归原位,沈霁接着刚才的对话问:“这么说边先生也是艺术家,冒昧请问,边先生的专业领域是?”   “主修钢琴和作曲。”   沈霁看了眼不远处的半圆舞台:“这儿刚好有台琴,不知今天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听听边先生的演奏。”   边叙看向梁以璇:“那得看梁小姐愿不愿意陪我一支舞了。”   梁以璇点点头:“当然可以。”   边叙弯了弯唇。   “不过一个人跳难免无趣,”梁以璇起身绕到沈霁面前,“沈先生,我有这个荣幸,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沈霁用余光打量了眼边叙的反应,从座椅上站起来:“应该是我的荣幸。”   梁以璇偏头对边叙一笑:“那就劳烦边先生为我们伴奏一曲了。” 第12章   餐厅的乐声刚好落下尾音。   整个大堂安静得落针可闻。   边叙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   执行导演刘彭犹豫着上前一步又撤回来,进进退退默默跳了几步探戈。   “就今天餐厅里第一支舞曲,边先生应该会吧。”梁以璇不退让地看着边叙。   边叙不知是觉得挺有意思还怎么,面无表情跟她对视了一会儿,转开眼一笑,起身朝乐队走去。   在场工作人员都松了口气。刘彭为自己捡回的小命拍了拍胸脯。   钢琴手恭敬地为边叙让出琴椅。   沈霁带梁以璇到了舞池,右手平放在她后背,左手抬在半空。   梁以璇的目光越过沈霁肩膀,瞥了眼琴椅上的边叙,把右手放进了沈霁掌心,左手轻轻搭上他的肩。   提琴手拉动琴弦。边叙眼望着舞池中央,十指摁下琴键。   乐曲声中,舞池里的两人交首相拥,对望着彼此默契地一进一退。   那只搭在男士衬衣上的手白皙得刺眼。   和谐的旋律里忽然混入一个有点扎耳的降音。   提琴手和风琴手一愣,还没来得及往边叙那儿看,就听钢琴改了谱,赶紧手忙脚乱地跟上边叙的新和弦。   当然没有人傻乎乎地觉得,自幼拥有绝对音感,对旋律过耳不忘的天才音乐家刚才弹错了音。   光一段餐前素材就拍得惊心动魄。一支舞结束,刘彭也不敢再耍小聪明,赔笑说辛苦,中午的素材已经差不多了,让三人吃饭随意点。   梁以璇和边叙本来也都没兴趣再讲话,一顿饭就这样吃得沉默又诡异。   吃到尾声,在谁来结账这个致命问题产生之前,餐厅经理主动破财消灾,说侍应生弄脏了梁以璇的裙子,这餐免单。   沈霁朝经理表达了感谢,问远处的刘彭:“刘导,下午的行程?”   刘彭看看边叙平静中透着阴间气息的脸色,抄着手轻咳一声:“那什么,你们自由安排就行,节目组不干涉……”   见其他两人都没开口的意思,沈霁思量了会儿,跟梁以璇说:“会展中心最近有个芭蕾艺术展在开放,要不要去看看?”   梁以璇的眼神从边叙那儿淡淡扫过,对沈霁笑:“好。”   “那我把车开过来,你坐会儿再下楼。”   两位男士都没喝起泡酒,想来是为下个行程开车作的打算。   梁以璇点了点头,等沈霁离开,也不想跟边叙单独多待一秒,拎起手包,跟他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地径直去了洗手间。   进了女卫,手机刚好传来一声震动。   萧洁:「卧槽我在同城微博里刷到的!这是边叙吧?他要出道了?」   梁以璇点开截图,看到一条发表在一小时前的带图微博——   @南淮林青霞:「[图片]上林公馆门口偷拍的!布加迪威龙啊啊啊!妈呀而且人!比!车!还!帅!看到扛机器的了,好像是剧组拍戏,面孔有点生啊,谁知道是哪个新人演员吗?」   “……”   梁以璇抿着唇回复萧洁:「不是拍戏,是真人秀。」   萧洁:「嘎?你怎么知道?」   梁以璇:「因为我就在上林公馆。」   萧洁:「?」   萧洁:「…………」   萧洁迟迟没再发来消息,估计是去消化信息量了。   梁以璇也站在盥洗台前思考了一下现在的处境。   边叙肯定不是节目组最开始安排的男四号,是临时更换进来的。   她本来还想趁今天赶快把边叙气走,让原来的男四号重新进组,大不了悄悄重录一次约会。   但如果边叙进组的消息提前传开去,以他那种热搜体质,这事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她皱眉搜了一下萧洁截来的微博。   还好只是个人生活博,点赞数就十几,底下零星几条评论也只是在夸好帅,怂恿博主快去勾搭。   梁以璇看了眼时间,一边匆匆往楼下走一边给萧洁发消息:「能不能帮我联系下这个博主,找个合适的理由麻烦她删掉这条微博?我现在有点忙,回头跟你细说。」   萧洁大概也想象到她今天的状况有多修罗了,先没多问,发了个“OK”的表情。   梁以璇放心下了楼。   一到公馆门口,看见一辆熟悉的银白色布加迪威龙疾驰而来,在她跟前猛地刹停。   车窗移下来。   驾驶座的边叙偏过头,沉出一口气,像是做出了妥协:“上车,我告诉你我的诉求。”   梁以璇垂下眼,看见了副驾座椅上摆着的那束白玫瑰。   玫瑰折去了刺,被花店的露水浇灌得鲜嫩欲滴。   从前她总在想,谁是他歌里的罗莎贝拉,谁能做他的玫瑰花。   他却总送她百合,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打消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现在这束迟来的玫瑰,却好像已经不是她曾经心心念念的模样。   梁以璇盯着花看了很久,压下鼻端那一阵莫名其妙的酸楚,撇开了头。   不远处,沈霁已经拉开副驾的车门在那里等她。   她轻轻吞咽了下,把目光转向边叙:“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沈霁走去。   黑色卡宴的副驾车门砰地一声关上。   边叙脸色铁青地滞了会儿,拿起副驾那束玫瑰,一把塞进路边的垃圾桶,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梁以璇清净了一下午,直到晚上,边叙都没再来搅局。   照梁以璇对这位前男友的了解,他会“纡尊降贵”地出现在综艺镜头下就已经堪称世界第九大奇迹,她话都说到了那份上,脸色也摆尽了,他没道理再讨没趣。   但边叙可以随心所欲地想来就来,想退就退,她却不能不管他留下的烂摊子。   几个男嘉宾因为节目组的授意被舆论谩骂,实在无妄之灾,可嘉宾都跟节目组签了保密协议,大家也不好明面上把这事说开,梁以璇想来想去,只能迂回着做点什么,就算弥补不了也好歹表表态。   正好看完艺术展还不到饭点,见附近有纪念品区,梁以璇提出进去看看。   沈霁陪她一起挑了几份礼物,然后带她去吃了个便饭。   晚上九点,两人回到北郊。   别墅小院前,摄制组刚拆了装在车里的GoPro,又立马安排摄像师人工跟拍沈霁去后备箱拿东西的画面。   一整天都被镜头包围,沈霁全程没问梁以璇和边叙怎么回事,梁以璇也没机会提起,当然就算要提,她其实也不知道怎么说。   看了看周围的摄像,梁以璇含蓄地跟沈霁讲:“今天辛苦你了,给你添那么多麻烦。”   沈霁笑着摇摇头:“很久没出去闲逛了,还得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进了玄关,一眼看到坐在客厅沙发的段野和林笑生。   看来另外两组约会结束得比较早。   梁以璇不知道节目组有没有取消男嘉宾孤立她的要求,进门的时候有点迟疑。   沈霁先跟两人打了个招呼:“怎么就你们,两位女士呢?”   段野指指楼上。   “程诺去洗澡了,”林笑生解释,“潘姐公司临时有点事,估计得晚点回来。”   林笑生答着沈霁,眼睛却瞟着梁以璇,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就在梁以璇犹豫着提起礼品袋时,林笑生像是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来:“买了什么?我帮你拎吧。”   梁以璇有些拘束地晃了晃礼品袋:“给大家一人带了份纪念品。”   林笑生摸了摸后脑勺:“我也给你带了份礼物,让程诺放你床头柜了。”   段野举了下手:“同上。”   “……”   梁以璇回头看了看沈霁。   沈霁侧头一笑,似乎并不意外。   看样子边叙真被气走了,三个男嘉宾都在下午收到了节目组解除“禁令”的通知,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段野和林笑生大概跟她想到了一块去,想既然不能透露节目组的具体安排,就借礼物缓和一下这几天被迫僵硬的关系。   “谢谢,我一会儿上去看。”梁以璇松了口气,把两份女孩子的礼物先放到一边,接过沈霁手里那两个礼品袋,笑着对段野和林笑生说,“这是你们俩的。”   又转身拿起另一袋给沈霁:“这是你那份。”   三人接过礼物。   林笑生坐到沙发上三两下拆开,取出一面绣了芭蕾人物画的相框。   “哇,这是……”   梁以璇走过去解释:“芭蕾艺术展的周边,一个电子相框。”   林笑生有在校外兼职摄影,之前在节目里提过一次,没想到梁以璇会记住,受宠若惊地低头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伸长脖子往段野那边瞅。   段野的礼盒里是一座铜制雕塑,一对男女芭蕾舞演员在车顶立脚尖起舞。   想来实在找不到跟段野职业元素结合的周边,只能凑了个和车沾边的。   林笑生在心里暗暗比较了个高下,又抬头看沈霁:“那霁哥的是什么?”   梁以璇跟沈霁对视了一眼。   “你们不会有什么秘密吧?”林笑生看看她又看看沈霁。   “不是,我……”   “给你看就是了。”沈霁笑着拿出了一张新洗的相片。   相片背景是纪念品商店,梁以璇站在专供游客摆拍的tutu裙模型背后,做了个标准的三位手芭蕾动作,对镜头露出八颗牙笑容。   照片是纪念品店工作人员拍的。当时沈霁见梁以璇在给他挑礼物,说不用别的了,就要这张相片吧,让梁以璇在相片上签了个名。   林笑生撇了撇嘴:“以璇姐,你这就有点偏心了,我这儿怎么没你签名。”   “我也不是什么名人……”   “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你给我签一个嘛,以后这相框指不定值多少钱。”   并没有参与“争宠”的段野突然被什么字眼吸引了注意力,抬起头来,指指那座雕塑:“那要不给我也来一个?”   沈霁笑着摇摇头,从客厅找了支马克笔过来给梁以璇。   “再给我签个日期吧以璇姐。”   “好。”   “哦,那给我也加个。”   “我还想要个爱心以璇姐。”   “……”   “那我也来个。”   “……嗯。”   几人头碰头围着梁以璇,正热闹,一阵压得极慢的脚步声忽然从楼梯方向传来。   大概是程诺下楼来了。   梁以璇刚好签完最后一笔,正要打招呼,偏头望去,扬起的嘴角蓦地僵住。   楼梯口,边叙趿着拖鞋,冷冷抱臂站在那里,阴沉地看着梁以璇和簇拥着她的三个男人。   一瞬间,边叙脑海中闪过了今天下午陆源发来的“挽救婚姻小妙招”——   《阻止丈夫和小三见面?破坏丈夫和小三约会?愚蠢!小心棒打鸳鸯,越打越爱!》   《如何拆散丈夫和小三?切不可恃强凌弱!第一步沉住气!第二步学会在丈夫面前低头示弱!第三步拿出正室风范以退为进!》   ……去他的小妙招。 第13章 热搜。   梁以璇嘴角垮下去, 蹙拢的眉头里不耐烦藏也藏不住。   林笑生和段野约会回来一直在客厅,都不知道楼上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沈霁当先回了神, 跟两人介绍:“这位是新来的朋友, 边叙边老师,今天中午跟我和以璇一起吃了饭。”   不知是对他哪个用词不满, 边叙眉梢一挑, 瞥了瞥沈霁。   “啊。”段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似乎明白了什么。   林笑生脸上露出一丝戒备, 嘴上笑说:“欢迎欢迎!边老师?是哪行哪业的老师啊?”   边叙踩着拖鞋朝厨房走去, 懒洋洋回:“感兴趣可以百度。”   林笑生:“……”   梁以璇忍耐着扭头望向厨房,见边叙拉开柜门, 取了个玻璃杯, 刚拿起水壶准备倒水, 好像看见什么不干净, 皱了皱眉又换了个杯子, 举到灯下一看, 再次放下, 换了第三个。   拿空了所有的玻璃杯, 边叙摁了摁眉心:“这儿杯子谁洗的?”   厨房算是林笑生的领地, 这些杯子多半也是他洗的。   林笑生正尴尬得脸绿,梁以璇走上前去,绷着脸说:“我洗的,边老师有什么高见要发表吗?”   “……”边叙望着梁以璇,张了张嘴又闭上。   不知在作什么思想斗争。   沈霁正想圆场,边叙咬了咬牙,握杯的手一紧:“没有。”   说着往里倒了满杯水, 像灌毒药一样喝了下去,喝完啪地搁下杯子,盯住了梁以璇。   “……”   怎么喝杯水还要邀功吗。   梁以璇缓缓移开眼去,对身后三人说:“不好意思,我先上楼换个衣服。”   换衣服当然只是借口。   一天下来一波三折,以为甩掉了的牛皮糖又阴魂不散地黏上来,梁以璇实在没精力继续当笑脸人。   回了房间,听浴室有时断时续的水声,应该是程诺在洗澡,梁以璇先在床沿坐下,打开了手机微信。   萧洁下午就发来了消息,说已经拜托那位路透的博主删掉了微博,会帮她随时监控网上的风吹草动。   梁以璇回了句谢谢,搁下手机,看着床头柜的两件礼物发起呆来。   浴室门忽然咔哒一下被打开,程诺穿着睡裙风风火火冲了出来:“我想起来了!”   梁以璇吓了一跳:“什么?”   “那个新来的男四,我刚跟他在二楼打了个照面,你见过他了吗?”程诺一路冲到床头柜,边解锁手机边说。   梁以璇默了默“嗯”了一声。   “是不是也觉得他很眼熟?我想半天终于记起来了,那不就是贝莹的绯闻男友吗?就前阵子和贝莹开房被狗仔拍到上了热搜的,你记不记得?”   梁以璇有一瞬间的如鲠在喉:“我不太关注娱乐圈……”   “这么劲爆的瓜你都没吃呀,我搜给你看。”程诺噼里啪啦打着字,一边碎碎念,“节目组太牛逼了居然能请到边叙,这通告费应该不比内娱一线明星少吧!”   “不过他来参加恋综是跟贝莹be了吗?这礼拜贝莹刚发了首新单曲叫《Francis》,感觉还在呼应边叙那首《Rosabella》呢……”   梁以璇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蜷拢起来:“我先去洗个澡。”   “啊,”见梁以璇兴致缺缺,程诺兴奋劲儿下去了些,“那好吧,你先去,一会儿跟我讲讲今天约会怎么样啊。”   大概是潜意识里想静静,梁以璇在浴室淋了很久的热水澡,磨蹭半天才出来。   她正酝酿该怎么跟程诺讲约会内容,却发现程诺似乎已经忘了这件事,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连她出来了都没发现。   等梁以璇擦着头发走到床边,程诺才猛地抬起头:“洗好了呀,快来看热闹,边叙录节目的路透图上热搜了!”   梁以璇心里咯噔一下,往她手机屏幕望去,一眼看到微博热搜话题#边叙恋爱综艺#。   某娱乐博主搬运的路透图底下的热评——   「所以当初跟贝莹是曝光即分手了?」   「本来就没谈,早澄清是工作关系了,边叙爱上什么综艺上什么,别蹭我家热度谢谢:)」   「抱走专心事业的宝贝莹,ROF贝莹最新个人单曲《Fransic》了解一下~」   「讲个笑话,边叙蹭贝莹热度。」   「边叙需要流量?需要流量的是刚发单曲的那位吧。以及真诚发问,这么难听的歌真是边叙做的?当初说感谢边叙指导,现在也没见署名呢。」   「也不知是谁之前倒贴点赞边叙的《Rosabella》,现在出新单曲还学人用英文名当歌名……我思忖你家这单曲销量不是靠边叙挣来的?怎么还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正主拼命抱大腿搞暧昧,粉丝拼命装清高让勿cue,这就是传说中的当了那啥还立那啥吧。」   「前阵子不还一口一个边老师高攀得挺起劲?是边叙去恋综找新欢,拂了贝莹面子,贝莹粉才跳脚了吧?」   边叙不是出道艺人,但作为才华皮囊兼具、背靠家族资本,又捧起了不少一线歌手和顶流爱豆的音乐制作人,路人缘相当可观——大家都跟从前知之甚少的梁以璇一样,对他有一层厚厚的男神滤镜,就算是没有组织的散粉,战斗力也不容小觑。   只是不管粉丝怎么吵,郎才女貌的绯闻总有人嗑cp。   所以热评除了掐架以外,还有另一种声音——   「边叙不是从来不露脸吗,为什么参加这么个小破真人秀自降咖位啊?会不会是贝莹为了事业甩了边叙,他才去恋综赌气?」   这么一条想象力丰富的恋爱脑猜测立刻引来了cp粉的围观。   底下排了一串——我又相信爱情了。   程诺看乐了:“真是高手在民间,这些网友比我一编剧还能想呢,超话里肯定又热闹了,我去看看。”   梁以璇知道程诺口中的超话。   当初边叙和贝莹被狗仔拍到以后,一个叫“应许cp”的超话很快建了起来。   不过梁以璇从没进去看过。   开始是不想自虐,后来时过境迁,也没了关心的兴趣和必要。   见热搜焦点都在边叙和贝莹,没挖出自己这个小素人,梁以璇暂时放了心,刚到梳妆台拿起吹风机,却听程诺提高了声:“嚯,贝莹几分钟前快转了一条cp超话里的微博,这姐可真是,上次手滑点赞,这次手误快转?一次是巧合,两次谁还信啊?”   “……”   梁以璇之前也听萧洁吐槽过微博这个快转功能,确实时不时有用户操作失误。   不过就像程诺说的,连续两次在热搜掉链子,未免太巧了点。   “哎我这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程诺站了起来,“边叙在几楼,第一次离热搜这么近,让我去问个明白!”   “等等。”梁以璇拦住了她。   “等你吹干头发一起去吗?那你快吹!”   “……”   梁以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拦程诺,拦了更不知道说什么理由。   卡了卡壳无话可说,她只好问:“贝莹转发了什么?”   程诺翻转手机给梁以璇看。   那是从贝莹某支MV里截取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贝莹身穿一袭白色曳地婚纱,站在万人景仰的舞台上对镜头回眸微笑。   做图的cp粉在照片右下角P了一行小字——   「不想做天后了,想做你的新娘。」   “你说这如果不是手误,得是什么样的真爱才转发cp粉这种梦话?不过也是哈,真要嫁了边叙还做什么爱豆哦……”程诺啧啧摇头,见梁以璇眼神发直地望着那行小字,往她眼前晃了晃手。   梁以璇回过神来:“别问了,他那脾气不会跟你说的。”   “嗯?”程诺一愣,“你怎么知道?”   梁以璇借口说:“刚才在楼下,笑生问他做什么行业,他让人家自己百度。”   “……这么恐怖吗?”   程诺被这当头一棒打冷静了,弱弱坐了回去。   梁以璇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萧洁来电。   猜到这通来电的原因,梁以璇避去了房间外面才接通。   “你看微博了吗?”萧洁在电话那头问,“气死我了,那路透图还是被搬运了,是不是节目组为了给下期播出预热买的热搜啊?”   “应该是。”   既然没把边叙赶跑,那消息的曝光不过迟一天晚一天的事,梁以璇倒也不纠结这个了。   萧洁呵呵一笑:“资本真是没有心,不过还是比不上贝莹那波操作恶心……cp粉已经高潮了,她自己粉丝都控不动评了,你说她图什么,真是爱边叙爱得死去活来?还是她知道你的存在,宁愿掉粉也要膈应你?”   梁以璇对粉圈的事一窍不通,听这些词听得脑袋发胀。   “随便吧……”她长出一口气,躲开附近的摄像头,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节目组不是让每位嘉宾都开通了黄V微博号吗,你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跟贝莹正面刚去!”   梁以璇无奈一笑。   她当然不可能对贝莹有好感,但也知道问题的根源并不在贝莹。   如果不是边叙在贝莹第一次所谓手滑点赞的时候,没有任何异议地默许了她的做法,纵容了公众的想象,会有现在的第二次吗?   当然,这一次公众再怎么想象都跟她无关了。   她只希望这场闹剧不要牵连出她和边叙的关系。   梁以璇实在不想闹大这种私密的事。何况她跟边叙的事一直是瞒着妈妈和外婆的。   “我跟贝莹有什么好刚的……”梁以璇笑着摇摇头,刚一转过拐角,迎面遇上了朝这里走来的边叙。   梁以璇脚步一顿,抬起来头。   这条路通往她和程诺的房间,边叙往这个方向走,应该只能是来找她。   边叙也停下来,显然听见了她刚才那句话。   深夜的走廊静得悄无声息,四目相对里,边叙似乎想从梁以璇脸上找到一丝跟他有关的情绪,看着看着,眼前却慢慢重叠上另一幅久远的画面——   面前的人也是穿了这样一条白色雪纺睡裙,披散着湿漉漉的黑发。   他坐在沙发上,一手握吹风机,一手朝她拍拍自己的膝盖。   她走过来,枕着他的膝盖躺下,乌黑浓密的长发铺陈开去,在暖黄的灯下亮得像上好的绸缎。   他对音乐以外的任何事都缺乏耐心,打小就是这样。   那时候不过刚跟梁以璇有了几天关系,也不知哪来的闲情逸致,居然给她吹起头发来。   只觉得手指尖绕着她发丝打转,摩挲过她细嫩的头皮,看她脸上不动声色,脚趾却蜷起来,不是一般的有趣。   不过这样有趣的事也独独只有一次。   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做过。   ……   漫长的沉默过后,走廊的声控感应灯忽然到时熄灭。   一片漆黑里只剩两道克制的呼吸。   梁以璇紧了紧掌心的手机,把刚才没说完的话接了下去:“……贝莹想要的,我又不要了。”   声控灯重新接收到感应,蓦地亮起。   边叙的瞳孔像被光刺激骤然一缩。   电话那头萧洁还在说什么,梁以璇握着手机往前走去,与边叙擦肩而过。   边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听着渐远的脚步声,垂在身侧的手攥拢起来。   手心的手机忽然传来震动。   边叙举起手机拿到耳边。   “老板,”陆源的声音传过来,“工作室那边问您,这回是不是还对贝小姐的事冷处理?”   边叙脸色阴沉下来,一字字往外吐:“让人给老爷子吃颗降压药,告诉他一声,这回别怪我不给他老人家面子了。” 第14章 没感动,没后悔,不复合。……   陆源听得一愣。   这事儿跟边老爷子有什么关系?   想细问, 边叙却懒得多说,只让他把话带到就行。   因为边叙性格的龟毛,在他身边的生活助理通常待不长久, 陆源其实也才在任不到两年, 对有些闲事并不了解。   倒是北城工作室那边有个叫齐沅的工作助理,已经兢兢业业跟了边叙很多年, 也常和边老爷子走动。   陆源联系过去转达了边叙的意思, 顺嘴问了句为什么让老爷子吃降压药, 这才从齐沅嘴里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贝莹的爷爷和边叙的爷爷是关系要好的故交。边爷爷跟歌舞艺术打了一辈子交道, 从前看贝莹跳芭蕾, 特别看好这小姑娘,起过将来给孙子做媒的心思。   但边叙那孤儿性格, 一转头根本连贝莹长几只眼睛都忘了。   再后来, 贝莹进了边爷爷不喜欢的娱乐圈, 跟边家也少了来往, 边爷爷就淡了撮合的心思, 这事更没了后文。   直到今年年中, 不知贝莹是待腻了娱乐圈还是受了什么刺激, 忽然来拜访讨好边爷爷。   老一辈的情谊毕竟还在, 边爷爷看出小姑娘对边叙有那意思, 叮嘱边叙哪怕不感兴趣也别做太绝,别让两边长辈尴尬。   边叙出身优越,又上有兄长,从小被捧得我行我素,唯独对启蒙他音乐的爷爷有几分实在的敬重——虽然他那比蚌壳还牢的嘴鲜少承认。   总之碍着老爷子的面子,边叙无视了贝莹的有些“手脚”。   但是……   陆源真的很想撬开他家老板的脑壳,看看到底是什么形状的脑沟才让他认为, 他可以做到无视的事情,梁以璇也可以。   和女朋友好声好气解释一下,是嘴会烂吗?   梁以璇跟萧洁通完电话以后收到了节目组的群发消息,说因为潘钰临时加班缺席,今晚的短信收发环节暂时不录制,过后视情况定是否补录。   梁以璇就直接回了房间休息。   程诺还抱着手机津津有味地在吃瓜,梁以璇戴起眼罩躺上了床,明明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脑袋里好像有成千上百道沸腾的人声在喧嚣,半梦半醒到后半夜才沉沉睡了过去。   周末没定闹钟,这一觉睡过了头,等醒来已经是中午十一点。   梁以璇极少不自律,睡多了反倒头痛,昏昏沉沉摸索到床头柜静音的手机,看见好几个萧洁的未接来电,还有十几条消息。   最新一条是:「你最好别告诉我,你已经感动后悔地跟你的垃圾前男友复合了。」   这是哪儿跟哪儿?   记起昨晚的热搜,梁以璇想到什么,登录上了微博。   一条显示为“爆”的热搜话题#边叙  贝莹#映入眼帘。   跟上回闹绯闻时不同,话题里的人名颠倒了个顺序,梁以璇不懂这是什么讲究,握着手机深吸一口气,点了进去。   某娱乐博主发的几张动图跳了出来。   与上回边叙和贝莹被拍的录像画风一致。   第一P在地下停车场,边叙刚拉开一辆法拉利的车门,词作人詹森带着贝莹走了过来,指着贝莹对边叙说了什么。边叙手一摆,径自上了车。   这时候似乎手机响了,边叙接了通电话,看上去不太耐烦地下了车,对贝莹抬了抬下巴。   贝莹指了个方向。   第二P,边叙上了贝莹那辆玛莎拉蒂的驾驶座。等贝莹坐上副驾驶座,车子开了出去。   第三P就是上回传绯闻时曝光的,边叙和贝莹抵达酒店的画面。   第四P无缝衔接,进入大堂后,边叙径直往休息等候区走,贝莹追上去,高跟鞋一步踩歪,往他身上偏倒过去。边叙肩膀一侧避开,对贝莹说了句什么,转身继续走向长沙发。   贝莹低了低头,往另一个方向独自进了电梯。   第五P,边叙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上的纸巾盒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被贝莹蹭过的衬衣。等了会儿,又接了通电话,起身离开大堂,上了代驾开来的法拉利。   五幅动图起承转合鲜明,即使没有声音也足够拼凑出事件经过。   梁以璇来得晚,已经有“课代表”分析了前因后果——   「上回我就说,都拍到两人进大堂了,怎么不锤死一点拍到进电梯?只能是因为边叙根本没上楼:)」   「划重点:1、贝莹是被詹森带着出现的,说明她跟边叙的关系还不如跟詹森近;2、合理猜测詹森在委托边叙送贝莹回酒店,边叙明显拒绝了,接了个不知谁的电话才答应;3、后面不说了,给女方留点脸。」   「我觉得不用留脸了。没人奇怪吗,又不是国内,是在阿姆斯特丹哎,能蹲到都不错了,哪来这么神的狗仔蹲那么长一路?」   「注意看P2,边叙刚要往镜头方向看,贝莹立马朝那儿挪了一步,这个动作像不像在挡狗仔?」   被这么一提醒,网友从恍然大悟地意识到“绯闻是假”,到细思极恐地发现“绯闻可能是女方故意造假”。   很快有人顺势联想这些录像时隔一个多月重新曝光的原因——   「woc,是昨晚贝莹那快转恶心到边叙了吧,给脸不要脸就只能打脸了。」   「可是狗仔要讲商业信誉吧,当初都收钱办事了,这些录像不应该二次流出啊?」   「姐妹太低估资本的力量了,狗仔收贝莹钱的时候能不怕得罪大佬?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我记得边叙以前很佛的,从十八线到二线都蹭过他热度,就仗着他懒得给眼神,这回贝莹真踩他雷了吧,指路@边叙工作室最新出炉的打脸。」   梁以璇刚消化完录像内容,又被这条指路带了过去。   边叙本人没申请微博,但工作室因为业务需要是有蓝V号的。   不过那位皮下跟边叙一样,只是个没有感情的做音乐机器,从来不说闲话,上条微博都已经年久积灰了。   一刻钟前,该僵尸号诈尸更新了一条图文博。   文字是系统默认的四个字:分享图片。   图片是一张盖有红章的音乐作品版权登记页,显示发表于三年前的《Rosabella》一曲,实际上完成于四年前的二月。   梁以璇跟很多人一样,第一眼没看懂这图意思,等热心网友来科普才明白——   贝莹出道于四年前的六月,出道之前本名吴莹。也就是说,罗莎贝拉的“贝”字跟贝莹没有任何关系。   而且当时ROF(Rose Fever)也没定下团名,歌里的玫瑰元素和这个女团同样八竿子打不着。   所谓罗莎贝拉的现实原型,只是网友思维发散,以及贝莹刻意引导造成的误会。   梁以璇看到这里,终于理解萧洁为什么怀疑她和边叙复合了。   贝莹有没有蓄谋造假绯闻只是网友猜测,还得另说,但通过完整录像可以看出,边叙跟贝莹确实没什么瓜葛。   工作室亲自下场,边叙对贝莹的态度也显而易见。   一般的资本都不屑在公众面前计较私事,更何况边叙。梁以璇了解他,与其说他佛系,不如说他是傲慢。   对一个打心眼里自负的人而言,那些所谓蹭热度的,在他看来俗气不已的人,根本撼动不了他的情绪。   所以这次边叙会做到这个地步,的确让人很意外。   可是……   对梁以璇来说,这些澄清在分手之后才来,边叙的动机已经变了味。   比起在意她这个前女友的感受,倒更像对于自己被分手的不服输。   梁以璇退出微博,给萧洁回了消息,刚打出“没复合”几个字又觉得少了点态度,重新编辑发送:「没感动,没后悔,不复合。」   回完消息,梁以璇起床洗漱,换了件白色薄毛衣和黑色铅笔裤下了楼。   一楼客厅,程诺、沈霁和林笑生正坐在餐桌上吃午饭,不过应该已经吃到尾声,正商量谁洗碗的事。   三人听见脚步声,齐齐朝梁以璇看来。   “起啦,”程诺招呼她,“早上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快来吃饭!”   林笑生起身去了厨房:“给你留了菜,我去拿过来。”   沈霁看了眼梁以璇的气色,给她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没休息好吗?”   “还好……”梁以璇接过水,跟沈霁道了声谢,又跟厨房的林笑生说别忙活了,“我不饿,其他人吃过了吗?把菜留给他们吧。”   “你先吃吧,边老师房门一直关着,估计还没起。”林笑生端着菜过来。   梁以璇抿了抿唇:“我不是说他。”   林笑生不知有没有理解错梁以璇的表情,正发愣,沈霁接了话:“潘钰听说是凌晨才回来的,应该会睡过午饭,段野的作息就更不用说了,你放开吃就是。”   梁以璇在餐桌上坐了下来,有点不好意思吃白食:“那一会儿我来洗碗吧。”   林笑生刚要说“一起好了”,一抬头看到边叙穿戴齐整地下了楼。   程诺望着边叙两眼发起光来:“边老师来了!”她起立给边叙让出C位,“快坐,午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梁以璇看了眼对面空出的座位:“……”   边叙挑了下眉,走过来在梁以璇对面坐下。   程诺用比陆源更狗腿的架势,奔到厨房取来干净的碗筷,稳稳当当放在边叙面前:“边老师慢用。”   边叙看着近在咫尺的梁以璇,似乎想说什么,却见她低着头专心吃饭,连眼皮子都没抬。   像跟他中间隔了一片海。   “边老师还缺什么吗?”见他不动筷,程诺站在旁边殷切问。   边叙终于抬头看了程诺一眼:“有事?”   程诺心下一沉,心想梁以璇诚不欺她,这男人也太不好搞了。   可不好搞也得搞,不然她会被好奇心折磨致死的。   今早热搜一个接一个,从#边叙  贝莹#,到#边叙工作室发文#,再到#贝莹粉丝脱粉#,过年都没这一上午热闹。   而且就在几分钟前,属于贝莹和边叙的“应许cp”超话也已经火速凉凉了。   程诺一想到这史无前例的公开打脸,雷霆万钧的手段都来自跟她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大佬,就激动得想立马搜集素材,动笔写一本言情小说。   虽然……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女主。   程诺嘻嘻一笑,在边叙隔壁坐下:“没什么要紧事,就有几个小问题想请教边老师,不知道边老师愿不愿意为我解惑。”   梁以璇抬起头来,猜到程诺这一出讨好是在打什么算盘了。   边叙淡淡回过眼,口形已经给出“不”字,对上梁以璇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忽然一改:“问。”   “请问边老师,”程诺像生怕他改主意,一把举起手边的矿泉水瓶对着他,“您跟贝莹小姐不是情侣关系,那是好友关系吗?”   “不是。”   “那您那天为什么亲自送贝莹小姐回酒店?”见边叙一时没答,程诺小心补充,“要是这段不能播,您悄悄写纸条上也可以……”   这种惹麻烦的内容,节目组还没胆子不经边叙同意就擅自剪进正片。   边叙的沉默不是因为这个,而是看见梁以璇自顾自夹着菜,似乎对这个问题一点也不感兴趣。   安静片刻,边叙搁在膝上的手一攥,看着梁以璇说:“两边长辈是故交。”   梁以璇喝空了碗里的罗宋汤,好像觉得味道不错,又盛了一碗。   能得到内娱一线媒体记者都采访不到的答案,程诺已经轻飘飘起来,见好就收道:“那最后一个问题,《Rosabella》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现实原型?”   边叙瞥了眼程诺:“这很重要?”   “那当然,您看您要是以前接受采访的时候就公布了原型,不就不会闹那么大一个乌龙了嘛。”   边叙有时候真觉得这些看客挺有意思。   他不过在四年前一个冬夜路过北城一间舞蹈学校,远远看一个小姑娘跳了场芭蕾舞,然后回去写了首歌。   他自己都没关心过那位原型姓甚名谁,网友倒是追究了好几年。   “有原型,不认识。”   “啊,不认识?”   边叙轻轻嗤笑一声:“看来大家都很闲,有时间跟每个路人去认识认识。”   程诺被怼得摸了摸鼻子。   梁以璇皱了皱眉,搁下筷子,木着脸道:“像边老师这样的,应该常年单身吧?”   边叙扬了扬眉:“这话怎么说?”   “我只是觉得,”梁以璇笑了笑,“如果边老师遇到那位原型的时候,不是赶回去写歌,而是上前要联系方式,现在也不用来恋爱综艺找对象了。”   边叙:“……” 第15章 速效救心丸。   边叙总觉得梁以璇哪里不一样了, 从昨天重逢起,整个人就像换了个芯子似的,也不知道这满嘴阴阳怪气的刀子都是从哪儿耳濡目染来的。   程诺和林笑生也直愣愣瞧着梁以璇, 像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沈霁的目光在梁以璇脸上流连了会儿, 和煦地跟边叙解释:“人无完人,凡事有得必有失, 边老师这样年轻有为, 想必在事业上倾注了很多精力, 感情方面难免有所疏忽, 以璇话粗理不糙, 你别计较。”   同样的意思被这么一润色倒显得客套许多。   但偏偏沈霁帮梁以璇圆的这个场,衬得边叙太像个需要被以礼相待的外人, 听上去连标点符号都刺耳得很。   “怎么会, 是沈先生较真了, ”边叙笑着看了眼梁以璇, “她不过在跟我打趣而已。”   梁以璇严肃地摇摇头:“我没有。”   “……”   这下就连上帝也圆不了这个场了。   当一个女人连最起码的台阶都不愿意留给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一定不无辜。   程诺一边抓心挠肺地想弄清楚这对人物关系, 一边又尴尬得脚趾抓地, 还好这时候一声手机震动救了场。   节目组发来了消息。   作为在座唯一随时随地携带手机的人, 程诺转达了节目组的意思:“让我们晚上在家安排一次聚餐来迎新, 现在先分配一男一女去超市采购。”   梁以璇和边叙都还在吃饭,理应被排除在外。再说这迎新就是迎的边叙,也没道理劳动他。   林笑生眼珠子一转:“这得开车过去方便点吧,只能靠霁哥了。”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梁以璇:“我也一起去吧。”   边叙:“怎么,就你霁哥有车?”   话音落下,梁以璇还是区分出了微妙的先后。边叙是在听她说出“我也”两个字的那瞬才开口打了岔。   梁以璇就是为了远离边叙才提出外出,不太买账地问:“边老师想去超市?”   “不行吗梁老师?”   “只是担心边老师不认路。”   边叙哂笑一声:“梁老师可能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高德地图。”   这张嘴, 果真委屈不到一分钟又原形毕露。   “那我留下洗碗吧,”梁以璇低头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就不抢高德地图的风头了。”   边叙一噎。   “高德是我们赞助商吗?”程诺用气声问沈霁。   沈霁哑然失笑,摇摇头。   “那我不怕抢风头,”程诺举了下手,“要不我跟边老师一起去?”   “不好意思,”边叙拿起汤勺,慢悠悠地盛起汤来:“突然想起车没油了。”   “……”   估计节目组也没想到,这么一条消息都能一石激起千层浪,直接拉满节目效果。   最后幸好是沈霁一锤定音,带程诺去了超市,临走悄悄把林笑生叫过去,嘱咐他好好看着家里。   林笑生虽然还没摸清状况,但也听懂了沈霁的暗示,大概是……小心别让边叙和梁以璇“打起来”的意思。   客厅只剩三人。   梁以璇吃干净碗里的米饭,一抬头,见边叙眉头紧锁地放下了那碗刚盛的罗宋汤,看起来品尝得不太愉快,还往她的空碗里瞟了眼,像在怀疑她怎么会喝了两碗。   边叙嘴刚一动,梁以璇就知道他要放什么气。   “边老师。”为免林笑生又尴尬,梁以璇及时打断了他一惯不尊重人的高见。   “嗯?”   “麻烦盛多少喝多少,不要浪费食物。”   边叙不可思议地笑了一声,指着碗说:“这汤……”   “你会做?”   边叙沉下脸来,听懂了梁以璇的潜台词是“不会就闭嘴”。   也终于从当局者迷中清醒过来,明白了她这套阴阳怪气是师从哪位鼻祖。   林笑生轻咳一声:“那个,今天时间不够,汤确实炖得清水了点,边老师喝不下去也不用勉强。”   边叙朝梁以璇摊了摊手。   梁以璇瞥他一眼,偏头对林笑生温声道:“不会,我觉得很好喝,一大早就起来忙活辛苦你了。”   “你喜欢就好,”林笑生笑起来,“我不辛苦的,晚上炖更好喝的给大家喝。”   边叙刚拿起汤碗准备干了,听到这里实在是饱了,又搁下碗来。   梁以璇也懒得再和他白费口舌,起身收拾碗筷。   边叙皱皱眉,找了个最近的摄像机位,朝镜头问:“拉这么多赞助,连装个洗碗机的经费都没有?”   漆黑的镜头安静三秒,缓缓上下晃了晃,对边叙“点了点头”。   林笑生一边擦桌一边笑着说:“边老师,洗碗很有趣的,再忙也别丢了生活的仪式感呀。”   边叙第一次听到这么荒唐的理论。   更荒唐的是,那镜头又小心翼翼磕了一次脑袋,表示了赞同。   边叙往椅背一靠,看了会儿开放式厨房那头两人忙碌的身影,轻嗤一声,离开了客厅。   边叙一走,梁以璇浑身那股劲就泄了个空,安安静静洗着碗,好像也没了多余的情绪想表达。   反倒林笑生活跃起来,跟她说起昨天在游乐场玩的事情。   梁以璇礼貌地回应着,偶尔也配合着笑一笑,积极地问几句“然后呢”。   但林笑生似乎还是看出了她的疲惫,试探问:“以璇姐,你对边老师是什么看法?”   梁以璇猝不及防地一愣:“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我看边老师一走,你就无精打采了。”   梁以璇滞了滞,摇摇头:“不是,可能因为昨晚没休息好。”   林笑生撇撇嘴:“可刚才你跟边老师说话还挺精神呢,好像只要边老师在,你话就会多起来。”   “我……”   梁以璇不知道怎么跟林笑生解释,讨厌一个人也是能让人精神百倍的。   因为她也是此时此刻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   她正斟酌怎样表达,一道阴魂不散的身影又晃入了视线。   边叙拿了个不知从哪弄来的“御用”玻璃杯朝岛台走来。   梁以璇不想林笑生,或者说不想观众误会她的反常是因为对边叙有好感,这次一个眼神都没给,默默低着头擦盘子。   没想到突然听见一声响亮清脆的“啪”。   梁以璇一惊,回过头去,见是林笑生不小心摔碎了一个瓷碗。   而他的身边,正站着过来倒水的边叙。   “啊……”林笑生懊恼地挠了挠头,“这好像是霁哥喜欢的那个碗。”   边叙举着水壶,看见梁以璇不善的眼神,眉梢一挑:“我没碰他。”   “没有没有,不关边老师的事,”林笑生摆摆手,“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注意躲开边老师。”   边叙:“?”   梁以璇深吸一口气:“那么宽的过道,你非要捱着人走?”   边叙搁下水壶刚要反驳,林笑生扯了扯梁以璇的袖子:“以璇姐没事的,就当碎碎平安了,我回头给霁哥买个一模一样的就是了。”   “嗯,我来收拾下。”梁以璇转身去拿清扫工具。   “不用不用,我来就行。”林笑生弯身去捡碎片。   梁以璇拿来扫帚簸箕,看见这危险的动作,还没来得及提醒,就听林笑生“嘶”了一声。   “怎么了,割到手了吗?”梁以璇扔下工具快步过去。   林笑生捂着食指,龇牙咧嘴地摇摇头:“没事,就轻轻刮了下。”   边叙慢慢抱起手臂,看着这滑稽的一幕,扯了扯嘴角。   梁以璇这会儿没空搭理边叙的表情多欠,拉过林笑生的手,一眼看到一道足有两公分长的伤口正涓涓往外涌着鲜血。   “这还只是轻轻刮了下?”梁以璇紧紧摁压住伤口,四下搜寻着干净的毛巾帕子,没找见,对闲着的边叙说,“你去拿一下医药箱。”   边叙好笑地指指自己的鼻子:“你叫我。”   “不然呢?”梁以璇腾不出手,眼看伤口血流不止,着急道,“就客厅那柜子里,快点啊。”   边叙不知是气是笑地往橱柜走去,刚一拉开最上层的抽屉,就听身后传来梁以璇不耐烦的问话:“你连柜子和抽屉都分不清吗?”   “边老师对这儿还不熟悉,以璇姐你别着急,我这流点血没什么的。”   边叙忍耐着合拢抽屉,拉开柜子,提起医药箱送过去。   梁以璇从医药箱里翻出止血的药粉,提醒林笑生:“可能会有点疼,你忍忍。”   “尽管来,我不怕疼。”   梁以璇低下头,把药粉往伤口上撒。   林笑生垂眼看着梁以璇温柔细致的动作,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疼吗?”梁以璇忽然抬起头来。   边叙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林笑生脸颊的梨涡一秒消失,皱着眉头说:“有点……以璇姐你给我吹吹吧,吹吹就不疼了。”   边叙:“?”   梁以璇犹豫了下,重新低下头去:“行……”   边叙指指林笑生:“不是,他刚才……”   梁以璇像没听见,理都没理边叙,对林笑生的伤口仔细吹气。   边叙闭上眼,站在一旁冷静了会儿,甩手转身上了楼,一路进了卧室,拿起床头柜那盒烟走到阳台。   两根烟的功夫过去,边叙倚着栏杆,拿手机给陆源打了个电话:“在哪儿?”   “啊,老板,我在去机场的路上呢,昨儿我跟您打过招呼啦,我看您进组了,也不需要我料理您吃喝拉撒了,我就回趟北城看看我爸妈。”   边叙单手支上额角:“先回来。”   “啊?”   “现在,马上送瓶维他命过来。”   电话那头,陆源沉默了几秒,似乎猜到了边叙不太乐观的处境,纠结了下说:“好的老板,我不在的日子里您要好好照顾自己,要不我多买些常用药,什么止痛药降压药,还有速效救心丸都给您来点?”   “……” 第16章 连呼吸都是错。   梁以璇跳舞磕磕碰碰伤惯了, 对处理伤势还算有点心得,帮林笑生简单包扎好后收拾了厨房的残局,让他回房歇歇。   然后独自去了隔壁楼的瑜伽房补上一早落下的有氧运动, 开始自主基础训练。   从某种角度讲, 芭蕾是一门残酷枯燥的艺术。因为不管跳了多少年,不管跳到独舞甚至主演, 取得了多大的成就, 每天练习的基本功依然是初学时的那一套。   而且这些基本功几乎一天也落不得, 所谓“一天不练自己知道, 三天不练观众知道”放在芭蕾界绝不是一句危言耸听的话。   梁以璇昨晚原本计划好要去瑜伽房拉筋练功, 结果被边叙搅得泡了汤。   为了补足昨天的训练量,她在瑜伽房待了一下午, 等洗过澡, 收拾停当已经接近傍晚。   思忖着潘钰应该起床了, 梁以璇拎着昨晚没送出去的纪念品去了她房间。   敲了敲门却没人应。   她拎着礼品袋往楼下走, 到楼梯口时隐约分辨出沈霁和程诺的交谈声, 应该是两人从超市买回了食材, 正在厨房整理分类。   比这两道声音更近一些的, 是潘钰在说话:“你好, 我叫潘钰, 怎么称呼?”   梁以璇步子顿住,听出了这是在跟谁打招呼。   果然下一秒,一道熟悉的男声轻飘飘响起:“不看热搜?”   “……”梁以璇隔着一个拐角都感觉到了潘钰的尴尬。   “我不喜欢通过网络认识一个人。”潘钰聪明地抛出了一个台阶。   却奈何台阶撞上了一面铜墙铁壁。   回应她的只有一页页清晰的翻书声。   梁以璇走过拐角,远远看见潘钰握着水杯僵硬地站在沙发边,而边叙长腿交叠地倚靠着沙发,手里捏了本杂志。   听见脚步声,他随意一掀眼皮, 惯性似的正要垂下眼去,却忽然捕捉到什么,抬起头来。   潘钰背对楼梯,注意到边叙奇怪的反应,回头望去。   梁以璇走上前来,把礼品袋递给她:“潘姐,这是昨天出去玩带回来的纪念品,给你的。”   潘钰意外地一笑,接过来打量了眼:“怎么突然想起给我礼物?”   “大家都有,不过给每个人挑了不一样的。”   被“大家”排除在外的人重新低下头去,看起了杂志。   “这样,有心了,谢谢。”潘钰晃了晃手中的礼品袋,顺势坐到了边叙那张长沙发上。   “不客气。”梁以璇往厨房走去,经过边叙身边闻到一阵烟草味,掩了下鼻子,蹙眉看了看他。   “介意烟味?”潘钰问。   梁以璇不是介意烟味本身,而是介意边叙在群居环境里抽烟这么不收敛。   但她好不容易练了一下午舞静了心,这会儿不想又跟边叙针锋相对,也没解释太多,只说了句“有点”,就到厨房去给沈霁和程诺帮忙了。   边叙气笑似的从鼻子里溢出一声轻哼。   从前跟他接吻都不提一句介意的人,现在只是经过他身边,就要对他身上残留的这点烟味表达厌恶。   这女人一旦变了,他看他不仅抽烟是错,连呼吸都是错。   潘钰敏锐地察觉到边叙的不爽利,笑道:“我倒是很喜欢这个味道,”说着稍一倾身,判断出烟的牌子,“Treasurer?”   边叙偏头瞥她一眼:“挺懂。”   这个距离,加上女人闻男人身上烟味的动作,已经可以称得上有些暧昧。   程诺站在冰箱门边观察着他们,刚想去拉梁以璇的袖子,叫她看这两人是不是有戏,却见边叙一把合拢了杂志:“卖烟的?”   “……”   潘钰勾到一半的唇角微微一僵。   边叙撑膝起身,扔下杂志,拿上茶几上的玻璃杯,一手揉着后颈朝厨房走来。   梁以璇正在岛台边跟沈霁说话:“笑生手割伤了,你和小诺也辛苦一下午了,晚上我来做饭吧。”   “想做点什么?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下手。”沈霁笑着回。   “我看你们买了牛排,西餐怎么样?上次潘姐说想吃西餐。”   “好,你告诉我还需要哪些食材,我给你备菜。”   两人捱着商量起来,说到一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梁以璇的视野里。   她抬起头,看见边叙站在岛台对面,把玻璃杯里那满满一杯水倒进了水槽,然后拿起水壶,重新倒了一杯。   也不知道原先那杯水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浪费。   梁以璇对他来厨房这件事已经有了PTSD,忍了忍权当没看见,继续跟沈霁说话。   过了会儿,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边叙绕到了岛台这边,翻看起了超市购物袋里的食材。   梁以璇真不知道,一个根本不认识食物煮熟之前长什么样的人,看什么看这么起劲。   她还想当没看见,无奈正好要去购物袋找食材,转过身跟边叙说:“麻烦让一让。”   边叙侧身让开了点位置,举起一盒冷冻的阿根廷红虾,不太理解地说:“死虾?”   “深水虾上渔船就死了,你想要活的可以自己下海抓。”   边叙带着些“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的稀奇点了点头,搁下了虾,又拿起一盒生鱼片。   梁以璇指尖摁上太阳穴,轻轻叹了口气:“边老师,请你不要再待在厨房这个地方,暴露你的无知了。”   “……”   等边叙走了,梁以璇总算能顺畅地开始备菜。   厨房只剩了三人,程诺瞅了瞅在一旁洗菜的沈霁,悄悄把梁以璇拉到边上:“不行,我可太好奇了,你对边老师是不是有什么意见?”   梁以璇神情一滞。   如果要问她眼下在这间别墅里可以跟谁分享私事,这个人应该只能是程诺。   她昨晚其实想过把真相告诉程诺,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而且……她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那个镜头——当着摄像机的面,也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   梁以璇踌躇一会儿,用了折中的说法:“算是……有一些过节。”   “我就说怎么回事呢,你一碰上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所以你们上节目前就认识?”   梁以璇纠结着避重就轻:“他以前跟南芭合作过。”   “那时候闹的不愉快啊?”   “我回头再跟你细说吧。”梁以璇硬着头皮讲。   程诺比了个“OK”的手势,敲了敲面前的镜头:“刘导,这算完成任务啦?”   镜头上下动了动,对程诺“点了点头”。   梁以璇一愣。   程诺把梁以璇拉出了厨房,一路拉到楼梯拐角那个镜头死角,嘻嘻一笑:“问那种悄悄话我肯定会躲镜头的啦,刚才那是刘导派给我的任务,应该要剪进正片的。”   梁以璇还在消化这事,程诺已经自顾自猜测起来:“我估计吧,是你对边叙的敌意表现得太明显,不管怎么剪都没法圆这个因果,所以需要一段我们俩私下的对话给你的行为作解释。”   梁以璇皱了皱眉。   “你别生气,”程诺拍了拍她的背,“应该是为你好,节目组最懂舆论风向了,肯定是预见到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会被边叙的粉丝生吞活剥,所以想在舆论上保护你。你想想贝莹得罪边叙的下场多惨啊,掉粉就算了,还被全网群嘲。”   梁以璇思索着点点头。   “不过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一半一半,差不多吧……”   “那你俩这简直就是二十一世纪版的《傲慢与偏见》啊!‘傲慢使人无法爱我,偏见使我无法爱人’,”程诺朗诵了一句书里的经典台词,“说的不就是你俩吗?”   梁以璇好笑地摇摇头:“你别用你的编剧思维美化我和他。”   程诺还想认真给梁以璇分析分析角色的相似性,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沈霁朝这边走了过来,说是段野起床了,导演说大家可以去补录昨晚的短信收发环节了。   为了补录不穿帮,梁以璇和程诺回房换了家居服,在房间编辑好短信发给节目组,去了二楼会客厅跟潘钰会和。   梁以璇还在想节目组交给程诺的那个任务到底是刘导的意思,还是边叙的意思,心不在焉地在沙发坐了下来。   一分钟后,手机传来的第一声震动给了她答案。   短信引用了《傲慢与偏见》里,女主角伊丽莎白和男主角达西的一段对话——   「“我的美貌起初并没使你动心,至于我的举止——我对你的态度至少不是很有礼貌,每次跟你说话总想让你痛苦一番。请你说句老实话,你是不是喜爱我的唐突无礼?”“我喜爱你头脑机灵。”」 第17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次日晚八点半, 梁以璇在萧洁的咖啡店用平板打开了节目第三期正片。   既为减少跟边叙同处一个屋檐的时间,也为早日恢复状态回归舞台,梁以璇今晚在舞蹈中心留了堂加训, 结束后又来了萧洁的咖啡店吃简餐。   换作之前, 萧洁肯定要打发她,劝她回北郊的“男人窟”去, 但现在萧洁对梁以璇晾边叙这件事相当喜闻乐见, 刚好也想拉她唠唠这两天都有什么乐子。   周一晚上店里人不多, 到这个点基本只剩些外送单子, 梁以璇和萧洁并排坐在角落的卡座, 对着平板边聊边看。   正片伊始是上周五女嘉宾选择约会地点的片段,被萧洁喊着“没意思”拉了过去。   这么一快进, 就直奔到了法餐厅里边叙的出场。   因为前两天边叙公开打脸贝莹的事, 这恋爱综艺连带也出了圈, 不少从不看素人恋综的吃瓜网友都涌了进来, 刚播出半个多小时, 弹幕就已经密密麻麻。   梁以璇被满屏的“啊”字晃花了眼, 甚至快不认得“帅”字怎么写。   萧洁也在一旁感慨:“这男人帅是帅得真离谱, 这八个机位的Bking出场卡点准到仿佛有人在喊action, 难怪能把南芭女神给祸祸了, 梁以璇你也不算冤。”   “……”   梁以璇无奈地看她一眼,继续专注于屏幕,见她和边叙刚碰面的那段互动被删得干干净净,整个剪辑呈现的效果是——   她看到边叙进来,惊讶地愣在了座椅上,边叙走到她近前,对她伸出手, 她起身同他握手回应。   “这剪辑绝了,除了镜头碎了点,一点穿帮痕迹都没有,”萧洁啧啧摇头,“我以后再也不相信真人秀了。”   梁以璇今晚之所以第一时间看正片,就是想检查剪辑,见作为知情人的萧洁都看不出漏洞,稍稍放下心来去拉进度条。   “哎你快进什么,我还想看修罗场呢。”萧洁吐槽。   “你回头慢慢看,我检查完就得回去了。”   梁以璇小幅度拖动着进度条,在有她和边叙镜头的节点停下来,发现剪辑原汁原味地保留了边叙每一句阴阳怪气的嘴刀子,还时不时在特写他倨傲骄矜的恶劣微表情。   以至于边叙出场不久过后,弹幕就开始怀疑这是无良节目组在拿嘉宾做效果,可随着边叙一再轻启他那张高贵的嘴,连弹幕里的粉丝都没法再睁眼说瞎话——   「我的嘴想说边老师德艺双馨,我的良心不允许。」   「虽然很想骂节目组搞事,但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节目组敢拿边叙做效果。姐妹们,来,把#原来你是这样的边叙#送上热搜。」   「……我男神不出道的理由找到了,原来是因为长了张嘴。」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愿停在5分45秒见到他的第一眼。」   大概因为都是没有组织的散粉,不控评也不带攻击力,这波对自家正主的自嘲反倒引发了路人的好感,弹幕也有不少人说好久没看到这么炸裂的人设,决定粉了。   梁以璇在一片混乱的白字里找到自己的镜头,发现剪辑在强化边叙性格的同时,弱化了她对边叙的敌意,删去了她某几句格外刺的话。   在这样的对比下,即便事出无因,她对边叙的冷淡也显得情理之中。   原本最可能舆论爆炸的,就是边叙为她和沈霁弹琴伴奏那段,但实际上仅仅只有个别弹幕表示不满,多半粉丝的注意力都放在边叙时隔多年的出山演奏上,根本没在意他是不是给人作配,全在尖叫着“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梁以璇和沈霁cue了边叙”。   更不要说节目组还留了后手,在进度过半时插入了梁以璇和程诺那段“悄悄话”,让观众知道了梁以璇对边叙不友善的“幕后原因”——   「所以边叙以前也跟梁以璇有过交集?这么巧真不是剧本?」   「5G网友火速考证回来了,四年前边叙确实跟南芭有过一次合作,不过那时候梁以璇还是刚进团的群舞。」   「那当初到底有过什么过节?能不能别吊人胃口?」   「那种私事肯定不会播,反正看边叙这期表现,惹到漂亮小姐姐可能性还真蛮高的,毕竟长了张能对初次见面的女三说出“卖烟的”的嘴,看他那样,估计嘴过的人太多,压根不记得梁以璇了。」   「梁老师对不起,当年如有冒犯,请看在我们边老师这性格注定要与钢琴孤独终老的份上原谅他吧qaq。」   虽然能看出粉丝不是真在“大义灭亲”地道歉,而是玩梗,但总体来说反响还是和谐得超过了预期。   也不知道单纯是剪辑引导的作用,还是节目组提前安排了水军带节奏。   总之,梁以璇没有受到网络暴力。   萧洁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你这前男友,真是一张嘴扛下了所有。”   梁以璇检查完自己的镜头,确认没有纰漏就打车回了北郊。   抵达别墅已经十点过半。   她下车走进小院,远远看见别墅一楼灯火通明,走进玄关刚要张望是谁还在客厅,一道颀长的身影恰好走进她的视线。   边叙不知是吃饱了撑的还怎么,正在过道上来回踱步,听见关门声蓦地转过头来,看见她的那一瞬紧皱的眉心骤然松开,但松不到两秒又用力拧起来。   好像经历了什么复杂的心路历程。   梁以璇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去换拖鞋。   边叙也转开了眼,四下寻找着什么,一眼看到茶几上的空玻璃杯,拿起来就往岛台的水壶走。   梁以璇从他身后横穿客厅,径直上了楼。   “梁以璇,”边叙水倒到一半忽然停下,扭过头去,“我站在这里你看不见?”   梁以璇顿在第一级楼梯上,看着他说:“看不见。”   “……”   边叙撇开头气笑,张嘴想说什么,手机震动起来。   他望着楼梯接通电话,等梁以璇上楼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才沉出一口气,对电话那头说:“不用找了,人回来了。”   梁以璇开门进卧室的时候,程诺正躺在床上抱着手机笑得花枝乱颤。   一看见她,程诺立马爬起来招呼:“终于回来了你,看热搜了吗?”   梁以璇摇摇头。她快进着看完一遍正片就上了车,怕晕车也没在路上看手机。   程诺对她晃了晃手机:“快去看,边叙那群粉丝逗死我了!”   梁以璇登录微博,点进了程诺说的热搜话题#边叙请你清醒点#。   热门内容是一位叫“@边叙今天出道了吗”的博主自制的视频,视频是边叙在正片里的剪辑集锦,还配了不少花字和表情包,标题:边叙请你清醒点,你这样是再帅也交不到女朋友的!   弹幕不嫌事大地在对边叙喊话——   「边叙,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小林弟弟!你但凡有人家十分之一会割手卖惨也不至于气成结巴!」   「边叙:我不会,我的手很贵。」   「边叙,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沈哥哥!你但凡有人家十分之一会备菜打下手也不至于只有靠倒水才能进厨房刷存在感!」   「边叙:说了我不会,我的手很贵。」   “……”   除此之外,还有对她喊话的——   「梁老师在吗?如果你看到了这条评论,我想说上帝总是公平的,我们边老师已经是个帅绝人寰的天才,上帝不会允许他拥有健全的性格,但他才二十四岁,刚成年六年!也许还有回炉重造的可能!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投他一票吧!」   “……”   梁以璇刚才看过正片结尾,边叙拿到了潘钰的一票。   而她投给了沈霁。   不过即使她投票的立场摆得这么鲜明,还是有人在给她和边叙凑对。   退出这个话题后,已经能看到另一个叫#恋综版傲慢与偏见#的热搜正在上升。   比起刚才那个粉丝自制视频,这个热搜就多了一些官方营销的味道。   梁以璇忽然觉得,她昨晚的纠结其实没有意义。   决定在舆论上保护她的到底是边叙还是节目组根本不重要,她也不必因此有所触动,因为这本质上是一种双赢。   只有保护好她,节目才有热度,边叙也才能获得网友的cp站队。   梁以璇点进这个新热搜话题,看到一段她怼边叙的剪辑集锦视频,底下已经跟了几千条评论——   「难道是因为傲慢与偏见的滤镜,这对莫名好嗑。」   「谁敢说不好嗑,颜值双双能打就不说了,人设还是“对谁都温温柔柔、只对他怼天怼地的小仙女VS对谁都怼天怼地、只拿她没办法的王子病”,已经有晋江文内味了哈。」   「准确说是“对谁都怼天怼地、却暗暗享受被她怼的王子病”,边叙那短信不是说“喜爱你头脑机灵”吗?男人的本质都是抖M罢辽(摊手……」   梁以璇实在没理解网友的萌点,奇怪地问程诺:“这些都是真实网友吗?”   “一看就是呀,热搜一开始可能是买的,但现在热评那些都是网友真情实感的肺腑之言。嗐,你要是真不喜欢边叙也不用在意啦,这种恋综本来就是cp大乱炖,就连边叙和潘钰都有一批人站,还取了个邪教党叫卖烟cp呢!”   梁以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三楼独立套间里,边叙洗过澡,枕着床头打开了幕布投影。   跟梁以璇一样,他没打算仔细看全片,只拉了几个关键节点,确认剪辑没有纰漏,顺手拖到了结尾的短信收发环节。   画面里,梁以璇收到他那条短信以后,又收到了沈霁的短信:「今天很愉快,早点休息,晚安。」   而另一边,沈霁也收到了梁以璇的短信:「很高兴一起看展,下次有机会带你参观舞蹈中心。」   两人收到短信的画面被切割成两个框,并排放到一起,中间还点缀了个粉色爱心蝴蝶结。   边叙脸色阴沉下来,刚要关掉视频,忽然看到一行弹幕飘了出来——   「嗑男四和女二的姐妹们快去微博,你们房子塌了!正主亲手拆cp了!」   “……?”边叙作为正主之一,好端端什么也没做,将信将疑打开微博,看到热搜#恋综版傲慢与偏见#里出现了一条新的热门内容。   内容是一张截图,截图显示@梁以璇在五分钟前点赞了一条陌生网友的微博:「我不管,我就要站卖烟cp!卖烟cp冲鸭!」   网友用边叙的口吻,为梁以璇这一点赞举动赋予了精准的定义——   「边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是三个人的约会,我却不能有姓名”,而是“我想和你搞cp,你却在嗑我和其他女人的cp”。」   边叙:“……” 第18章 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二楼双人间里, 程诺在床上抱着手机,冷不丁刷到梁以璇被搬运的点赞,一骨碌坐起来:“妈呀, 以璇你是不是手滑了!”   梁以璇正在梳妆镜前涂水乳, 闻言转过头去:“已经有人看到了吗?”   “何止有人看到,都被搬进热搜里了!”程诺答完才回过味来, “啊, 你有意点的?”   梁以璇点点头, 挤了一管精华液到掌心。   看上去十分心平气和。   程诺简直不敢相信, 从刚才起一直有条不紊在洗漱护肤的人, 闷声不响干了这么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她想了想,忽然记起昨晚那顿晚饭。   因为周末“意外”素材太多, 剪辑已经吃不消, 导演组大概也怕了这两天的战火纷飞, 担心七人同框出乱子, 让大家舒服点好好吃顿饭, 只录个碰杯就行。   梁以璇本来晚上就吃得少, 以前多是出于礼貌干坐着陪吃, 昨晚做了两个钟头西餐实在累了, 录完碰杯就没再留在桌边。   段野这个夜猫子也不知多缺觉, 一听反正不录后面内容,匆匆吃完给梁以璇竖了个大拇指,也打着呵欠上了楼。   大家一个个都随意了,程诺还以为没了镜头,边叙说话也该更肆无忌惮,怎么都得挑挑刺,偏偏见他没声没响坐到最后, 吃光了一人份的所有食物。   而今晚梁以璇不在,潘钰做了顿饭,边叙下楼以后看也没看一眼就出了门,应该是去外面解决了晚餐。   要程诺说这是什么?   是双标啊。   双标的本质是什么?   是爱情啊!   程诺本来还觉得,边叙要是能跟梁以璇好好化解一下过去的恩怨,很可能还是有戏的。   哪想到现在梁以璇反手就是一个赞,当着九亿网民的面甩了边叙一耳光。   程诺忍不住问:“……你俩以前到底结了多大仇?”   梁以璇望了眼房门。   程诺很有眼力见地反锁了门:“我保证守口如瓶!”   梁以璇摘下束发带,起身走了过来。   虽然已经做了两天心理准备,真要开口还是有点难以启齿,她在床沿坐下,蹙着眉头深吸一口气:“……他是我前男友。”   “…………”程诺一个踉跄扶住了床沿。   一瞬间,眼前闪过好几幕梁以璇和边叙针尖对麦芒的画面。   尽管大出所料,但照这个关系去解读两人的互动,竟然真的有迹可循。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分的手?”   “他和贝莹传绯闻那时候。”   “啊但他前两天澄清了……”   “绯闻只是导火线,不是根本矛盾。”   梁以璇没多说,但这寥寥几句也足够作为女性同胞的程诺理解——   八月份的绯闻,等十月份前女友上了综艺才表态,光这一点就能说明很严重的问题。   程诺消化了会儿,拍拍梁以璇的肩:“放心,我一定跟你统一战线!”   虽然程诺这么说,但梁以璇也不想再跟边叙唇枪舌剑地“打仗”了。   对边叙甩脸色、没好气,反倒被网友冠上“打是亲骂是爱”的名头,还不如不理睬他省心。   接下来几天,梁以璇日日早出晚归地泡在舞蹈中心,在节目里边缘化起来。   因为知道内情,有次晚餐时间大家聊起梁以璇,程诺就替她圆了个合适的说法,说她最近每晚都在加训,实在没法早归。   就这样到了周四傍晚,梁以璇在练功房接到了刘导的电话,问她今晚回不回去吃饭。   梁以璇借口说排练忙不回了,那头刘彭欲哭无泪:“梁老师,您不在互动根本带不动啊!这都三四天过去了素材还寥寥无几,前几天您说忙,我们也没敢打扰您,也努力去发掘其他嘉宾的互动了,可马上就要播第四期了,您好歹分一晚上给我们点镜头,就当行行好让团队吃口饭吧?”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梁以璇也不好真为难综艺制作团队,只能答应下来,在淋浴室冲过澡,打卡下了班。   十月下旬的夜里已经有几分深秋的凉意,天一暗起了风,路边行道树被吹得哗哗作响。   梁以璇一出舞蹈中心的门就打了个激灵,拢紧风衣走到路边,刚准备打车,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了她跟前。   她还没来得及绕开去,就见面前的车移下了后车窗,一团白里带黑的毛绒物体忽然从后座蹿了出来。   梁以璇猝不及防低低惊呼一声,险险接住来物。   臂弯一沉,她看清了怀里正冲她吐舌头的狗。   是边叙养的那只叫“peach”的小边牧。   比上次见又长了点个头。   与此同时,梁以璇也看见了车后座白衬衣黑西裤的男人。   她这才记起,边叙自己不开车的时候一般会坐一辆宾利,好像就是眼前这车。   “你这是干什么?”梁以璇轻轻皱了下眉头。   “岛上也没人管它,这不怪可怜的?”边叙挑了下眉,“这两天过了检疫就接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总甩手掌柜似的把狗交给助理照顾。   这狗跟着他哪有跟着岛上的维护人员幸福。   也就欺负欺负狗不会说话了。   “我问你带它来我这儿干什么?”   边叙直视前方道:“它吵着要见你,我有什么办法。”   “怎么吵的,”梁以璇好笑地问,“我听听。”   “你送它回来试试。”   梁以璇把狗从后车窗抱回去,刚一扭头,身后响起一阵扑腾,peach又跳出了车窗,朝她哀痛地“汪呜——”一声。   “就这么吵的。”边叙摊手。   “……”   “车上没让装摄像,”边叙握拳掩嘴轻咳一声,“上来陪它玩会儿?”   “不了。”梁以璇转身要走,peach却忽然咬住了她的裤腿,可怜巴巴摇起了尾巴。   她垂下眼皱起眉头。   路边开来一辆轿车,按了两下喇叭,冲边叙的车喊:“走不走啊?要吵架回家吵去,挡道了不知道?有钱开宾利,有本事把国家路买了啊?”   “……”边叙叹息着搔了搔眉心。   “老板?”司机小心看了眼后视镜。   梁以璇一看后边又跟上三四辆车,吐出一口气,抱着peach上了车。   边叙嘴角一勾,摁下手机锁屏键,把掌心的手机反扣在膝上。   一个消息框从屏幕上消失——   陆源:「[分享]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怎么办?如果你的魅力无法吸引TA,那就找一样比你更有魅力的东西放在家里吧!」   司机把车开上了主路。   梁以璇在后座坐踏实了才后知后觉,她是脸皮太薄,一被路人骂就尴尬得头昏了。她明明应该抱着peach一起走掉,而不是抱着peach上边叙的车。   “安全带。”边叙偏头看她一眼。   梁以璇没动手系,往窗外急速倒退的行道树望了出去。   边叙也是被逗笑了:“梁以璇,一小时车程,不至于让你受不了跳车吧?”   梁以璇瞥瞥他,正要去拉安全带,被腿上的狗压着了手。   边叙对狗打个手势。   peach不情不愿地挪开去,蹲坐到了两人中间。   梁以璇给自己系完安全带,又转头顺手去给peach系,系到一半蓦地一顿。   边叙的眼睫也轻轻一扇。   因为这一幕熟悉得像昨日重现。   就连此刻充盈在车厢里的车载香水味,都与旧日是同样的气息。   没人说话,也没人多加动作,车里的气氛却无可挽回地僵冷到了冰点。   梁以璇安顿好peach,努力忽视余光里那一人一狗的存在,将脑袋侧向窗外,闭上了眼睛。   车子在别墅小院前停下的第一时间,清醒了一路的梁以璇睁开了眼,解了安全带拉开车门。   边叙似乎在车门关上的那刹叹了口气。她没太听清,径直走进了小院。   到了玄关,迎面闻见一阵菜香气,梁以璇往里一望,见是林笑生在厨房做菜。   “以璇姐!”林笑生一手举着锅铲,一手跟她挥了挥。   梁以璇换了拖鞋进门,看了眼他拿锅铲的那只手:“你的手好了吗?”   “差不多了,创可贴都撕了,你看……”   林笑生才要伸出手指给梁以璇看,玄关传来一声低斥:“peach。”   梁以璇转过身去,看见peach闯进了门,朝她奔过来。   她弯下身接住了狗的两只前爪。   “嗯?哪来的小边牧?”林笑生问。   梁以璇刚要扭头答话,peach汪呜一叫,又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边叙换了鞋进门,对林笑生答:“我的。”   “啊,节目组前几天问有没有人怕狗就是因为这个啊……”林笑生伸长了脖子往地上瞅,“那边老师的狗怎么跟以璇姐这么亲?”   梁以璇给狗顺毛的动作一滞,抬头看向边叙。   一眼对视过后——   “小东西专喜欢跟小姑娘玩。”   “刚才门口遇到玩过一会儿。”   边叙和梁以璇同时开口。   林笑生“哦”了一声,撇撇嘴:“以璇姐很喜欢狗吗?”   梁以璇刚一张嘴,又听边叙低斥了一声:“peach。”   她低头望去,见狗好端端在享受她的顺毛,没做什么错事,反倒被他吓得打了个哆嗦。   梁以璇不舒服地皱了皱眉:“你凶它干什么?”   “它刚咬你袖子没看到?”   梁以璇低头检查了下袖子,也没见水渍痕迹,莫名其妙地瞥瞥边叙,抱起狗去了沙发。   厨房那头,林笑生闷闷地打开水龙头洗锅,手指的伤口浸没到水里,长长“嘶”了一声。   梁以璇抬起眼,想让他注意手少下水,客厅里传来了第三声:“peach。”   peach竖起耳朵“正襟危坐”起。   “是不是饿了?”边叙弯下腰来,挠了挠她怀里peach的下巴。   “……”梁以璇看出来了,这人就是故意的。   她支起额角:“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吓它?”   边叙眉梢一挑:“它过了一天海关真没吃东西。”   “那你还不喂?”   边叙指指楼上:“狗粮在楼上,跟我一起去?”   “你连喂狗粮都不……”   “不会。”   “……”要不是确信听见了“不”字,这理所当然又意气风发的语气,梁以璇还以为他在说自己精通八国语言,能手弹百种乐器。   梁以璇冷冷撇开头去。   “梁老师,”边叙拧起眉来,“帮帮忙?” 第19章 罚酒。   如果换个人, 梁以璇也许会觉得连狗粮都不会喂是无稽之谈。   但边叙这人还真可能就这么荒唐。   梁以璇记得之前有一回在岛上,她闲得无聊在给peach缝制小衣服,边叙从录音室出来, 看了眼她手里那件男孩气的棒球服, 随口评价:“兴致不错,还玩情趣当公狗养?”   她愣了半天, 差点以为自己弄错了, 翻过peach的肚皮一看, 迟疑地说:“peach不就是公的吗……”   边叙的表情有一瞬的凝滞, 一瞬过后又扬起眉来, 好像就算他错了,那也是这个世界先错的, 挑刺道:“公狗叫什么peach?”   她当时哪里会反驳他, 只勉强说了句:“那取这名字是挺容易让人误会的……”   后来她才知道, peach是边爷爷看边叙一个人死磕在岛上, 怕他活得没人气了, 送来给他作伴的, 名字当然也是老爷子取的。   边叙会收下狗也算给了老爷子面子。真不能指望他多上心。   梁以璇不想跟边叙多费口舌纠缠, 有这打嘴仗的功夫, 狗粮早就喂完了。   她抱着狗上楼去, 朝身后抛下一句:“我就喂一次,你自己看会了。”   边叙的房间在三楼南面,套间一室一厅一卫,还带一个小阳台。   可以说特殊待遇到了极点。   梁以璇进去之前先往门框上沿望了眼。   边叙倒是难得看懂了她的意图,随意一抬手:“没摄像,进去吧。”   但这话一说,梁以璇反倒不想进了。   好像没摄像, 她就愿意对他破什么例似的。   “你拿出来。”梁以璇朝门里努了努下巴。   边叙人倚上墙,费解地打量着她:“进去我能吃了你?”   或许是哪个字眼触到了纤细的神经,话音落定,两人眼神都微微闪烁了下。   过去这几天,两人一碰上面,周围不是有镜头就是有旁人,即使刚刚在车里也有司机和车载音乐。   杂七杂八的背景削弱了彼此的感官,谁都没真正静下心来,现在到了僻静的地方单独面对面,才发现连一个无意出口的字都可以成为旧情人的敏感点。   注视着梁以璇减淡的神色,边叙点点头,像是自顾自妥协了,进去拿了袋未拆封的狗粮和一个崭新的狗盆,摆到了三楼会客厅的茶几边上,研究起包装怎么拆。   梁以璇摇摇头上前去:“你抱着狗。”   边叙从她怀中接过狗掂量了下,轻嘶一声:“这么重你抱那么久也不说?”   梁以璇作为芭蕾舞演员,腰腹核心力量和肢体力量都比一般女孩强。不过peach最近长了个头,她抱着也有些费劲了。   只不过看它想跟她亲近,才多坚持了会儿。   梁以璇懒得接边叙的话,拆开狗粮蹲下去,在狗盆里倒好合适的分量,朝peach招了招手。   peach倏地从边叙怀里蹿下来,埋头进了狗盆。   边叙屈膝蹲下,轻轻敲了它一个板栗:“少吃点,抱不动了。”   peach动作一顿,抬起头来,圆溜溜的眼直直望着梁以璇。   好像它也明白边叙的主语是梁以璇,因为边叙本人根本不爱抱它。   “我抱得动。”梁以璇剜了边叙一眼,对peach指指狗盆,“放心吃。”   peach又安心埋下头去。   边叙还沉浸在梁以璇的眼刀子里没回过神,一动不动看着她。   真是他以前瞎了,还是她最近表情变丰富了。   他从没见过她这种眼神。   察觉到落在自己侧脸的目光,梁以璇疑问地看向边叙。   边叙若无其事移开眼,没地方看就看狗。   等peach咔嗒咔嗒嚼干净所有狗粮,舔起狗盆来,他倒难得萌生出一丝“小东西还挺有趣”的想法,伸手去揉peach的头。   刚好梁以璇也想到了一块,比他更快揉上了peach的脑袋。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只宽大的手掌落下来,正好覆住她的手背。   梁以璇从指尖到身体齐齐僵住。   下一秒,一个往外抽手,一个一滞过后下意识拢手。   拢手的拢了个空。   梁以璇站了起来,语气机械地说:“这餐量给的多,之后每餐放二分之一,一日三餐。”说完转身离开会客厅。   边叙撑膝起来:“遛狗什么时候?”   梁以璇没应声。   他跟上几步:“狗是无辜的。”   梁以璇回头嫌恶地看着他:“我去遛可以,但有它没你。”   沈霁和潘钰两个职场忙人还没下班,饭也没开,眼看peach闷了一天,吃过狗粮又刚好需要消食,梁以璇还是决定去遛趟狗。   但边叙算是看出来了,她现在是真能耐,说到做到,不许他跟就不许。   他说天黑了,荒郊野外不安全吧,梁以璇就用那种“难道还有比你身边更不安全的地方吗”的质疑眼神看着他。   他说边牧皮得很,她一个人拉不了牵引绳吧,程诺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跳了出来,主动请缨说愿意陪梁以璇去。   他说你们俩小姑娘认得附近的路?   俩小姑娘同仇敌忾,异口同声:“边老师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叫高德地图?”   结果狗倒是顺利跟着梁以璇出去了,他被留在了家里,跟厨房的林笑生大眼瞪小眼,被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用“你也不过如此”的眼神扫来又扫去。   梁以璇想着不久就开饭了,别让大家饿肚子等,也没和程诺走太远,就在附近绕圈圈。   绕了一会儿,远远有白色车灯打了过来,两人定睛一看,见是沈霁那辆卡宴。   沈霁停下车,透过车窗笑着问路灯下的两人:“哪来这么可爱的小狗?”   “边老师的,”怕梁以璇在沈霁面前提前男友会尴尬,程诺主动答,“是比边老师可爱吧?”   沈霁失笑:“那你们好好玩。”   程诺刚要点头,忽然灵机一动:“哎呀,我突然想上厕所,要不你陪以璇遛吧。”   沈霁还没道出顾虑,程诺就爽快地摆了摆手:“放心,我驾龄两年,车我给你安全开回去。”   沈霁看了眼梁以璇,见她没表示反感,点头下了车。   程诺一溜烟把车开了个没影。   路边只剩了沈霁和梁以璇。   当然,还有后边一位跟拍摄像师。   导演组好不容易逮到梁以璇回来,连她和程诺的同性互动都不愿意放过,何况虽然边叙不在,但边叙的狗在,也算是种间接对手戏,所以刚才坚持要跟来录制。   沈霁对摄像师颔首打了个招呼,指指梁以璇手里的牵引绳:“遛边牧挺累的吧,要不要我来?”   “没成年的还行。”虽然这么说,但见沈霁已经摊开了手,梁以璇也把绳子交了出去。   沈霁拉着牵引绳往前走,侧头看她:“最近很忙吗?”   梁以璇为了避开边叙,最近除了短信录制环节,几乎都没出现在镜头里,跟沈霁也算好几天没说上什么话。   虽然这几天两人依然互发了短信,不过都只说了“工作辛苦,早点休息”之类的客套话。   两人本性都温和,这种彬彬有礼的交往方式本来就不容易把关系打热,这么一来似乎又有点生疏。   梁以璇点了点头:“不好意思,这礼拜都没参与到大家的集体生活。”   沈霁摇摇头:“情有可原,理解。”   梁以璇从这一句“情有可原”隐约听出来,沈霁似乎猜到了她边缘化的真正原因。   见她接不上话,沈霁换了个无足轻重的话题:“今晚谁在做饭?”   “笑生。”   沈霁笑着感慨:“现在二十出头的男孩子,这么能干勤快的真少见。”   梁以璇点点头,不知联想到哪个同样二十没出多少头的人:“多的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别说做饭,连稻米是长地上还是树上的都不知道。”   沈霁被她逗笑:“看你最近虽然忙,好像开朗了些。”   梁以璇愣了愣:“是吗?”   沈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看人应该还算准。”   两人说着说着,别墅已经近在眼前。   梁以璇无意间一抬头,一眼看到庭院那拱形木桥的最高点笔挺挺站了个人,正抱臂望着这边,两道冰凉的目光若有实质地沉沉落在她身上。   梁以璇身边的摄像师如获至宝,扛高摄像机对准那头拍了过去。   “……”   沈霁一手牵着狗,一手推开庭院木门,对桥上人点了点头:“边老师。”   “刚下班就忙着见缝插针,沈先生也是辛苦。”边叙上前接过狗绳,将喘着小粗气的peach一把抱起,搔起它的肚皮,“谁都给牵?嗯?”   peach在他怀里汪呜汪呜挣扎起来。   梁以璇皱着眉匆匆上去,轻拍了他一下:“你别乱来。”   边叙蓦地顿住,垂眼看向自己的小臂,梁以璇的手刚刚一触即离的位置,半晌没回过神。   摄像师拿镜头怼着他的脸,想要拍下这精彩一刻。   边叙冷冷掀起眼皮。   摄像师立马道歉后退。   梁以璇也意识到这一举动在镜头前的不妥,烦闷地沉出一口气,低下头从边叙和摄像师中间穿了过去。   边叙站在原地哼笑了声。   他这被“打”的还没生气,她倒生了他该生的气,让他气无可气了。   别墅里人已经聚齐,难得凑齐七人局,节目组群发了消息,让大家做个餐前游戏,用道具玩真心话大冒险。   梁以璇甩开边叙出了趟门,得了一阵清净,回来却发现餐桌格局已定,边叙的座位选在剩下两个空座中间,不管她坐哪边,边叙一定横亘着她和沈霁。   而愿意跟她换座位的程诺在边叙正对面,也没好到哪去。   梁以璇也就不矫情地大动干戈了,在边叙旁边坐下,权当他是空气。   桌上摆了八道中式菜和几罐啤酒。   段野像饿死鬼似的拿起筷子来,程诺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别急着吃啊,难得今晚大家都在,餐前开个胃,玩几轮真心话大冒险。”   段野摆了下手:“我不用开了,你们玩。”   程诺低声骂:“你以为我不饿?没看节目组消息?”   段野“哦”了声,搁下筷子。   沈霁笑着捧场:“来吧,很久没玩这些年轻人的游戏了。”   “好嘞。”程诺熟门熟路地拿起一个玻璃酒瓶,摆到了正中央。   所有人都没有异议,似乎都很清楚这个游戏该怎么玩。   边叙等了很久,看始终没人打算说规则,偏过头压低声问梁以璇:“真什么心冒什么险?”   “……”   梁以璇不太想搭理他,可看程诺已经转起酒瓶,只能用气声放慢语速解释:“真,心,话,大,冒,险,就是——”   梁以璇还在窸窸窣窣说规则,冷不防酒瓶子第一个就指向了边叙。   众人朝这边望来,神情各异地看着窃窃私语的两人。   场面骤然安静下来,梁以璇停止了解说,对边叙指指酒瓶子:“轮到你了。”   “边老师开门红,运气不错哦。”程诺笑眯眯地说。   “哦。”边叙抬手就要去转瓶子。   “?”   梁以璇拦下了他,露出孺子不可教的无奈眼色:“是轮到你接受惩罚,不是让你转……”   边叙不太理解地看了眼程诺:“那你管这叫运气不错?”   程诺一噎:“我也就是说句套话……”   潘钰搭话进来,笑着说:“边老师应该是没玩过这类游戏,大家都耐心点好好说嘛。边老师现在选一种惩罚,要么说一句真心话,要么完成一样大冒险,具体内容从卡牌抽。”   边叙从真心话那叠卡牌里随意翻了一张。   程诺低头一声“卧槽”。   潘钰凑过去看,眉梢微微一扬,饶有兴致地看向边叙:“边老师,问你初恋在什么时候呢?”   边叙眉头一皱:“非得答?”   “不答就罚酒咯。”潘钰笑盈盈地说。   边叙沉默下来。   意思意思喝点啤酒也算不了什么罚,就在所有人,包括梁以璇也以为边叙不可能透露这种隐私的时候,却听边叙开了口:“去年十二月。”   梁以璇眼睫一颤。   程诺低低“哗”了声,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长了这么副神颜二十三岁才初恋,你不会在草什么纯情人设吧”。   但转念一想,边叙需要草人设吗?   而且这种人设对一个男人来说也不是特别光荣吧。   边叙像没看见周围瞄来的眼神,只瞟了眼梁以璇:“能过了?”   “过吧过吧,”程诺收起那张卡牌,重新洗了洗牌,一指酒瓶子,“接下来边老师转。”   边叙抬手一拨。   酒瓶子重新转动起来,七八圈过后减慢了速度,慢悠悠晃啊晃,晃向了边叙旁边的梁以璇。   梁以璇:“……”   “看来你们那个角落风水不好。”程诺遗憾地耸耸肩,“以璇选牌吧。”   考虑到万一大冒险要跟异性有亲密互动,实在尴尬,梁以璇也从真心话卡牌里抽了一张。   翻牌出来那刹,周围一圈人神色都是一定。   梁以璇看着卡牌上,跟刚才边叙抽到一模一样的问题,攥紧了掩在桌下的手。   边叙往桌布底下看了眼。   “这么巧……”程诺干笑着,十万个后悔刚才把这张牌塞了回去。   梁以璇轻吁出一口气:“我能罚酒吗?”   边叙侧目朝她看去。   潘钰笑了一声:“挺简单的问题啊,边老师作为公众人物都大大方方答了,你这是怎么?”   梁以璇抿抿唇,笑了笑:“因为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   说着拿起眼前的啤酒罐,干脆地拉开了拉环。   呲一声响,边叙的耳朵像扎进了一根尖锐的刺。   梁以璇握着啤酒罐,刚仰起头来,手心忽然一空。   啤酒罐被身边的人一把拿了过去。   边叙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滚动着喉结灌下了一整瓶啤酒。   酒喝空,他捏瘪易拉罐,指关节轻轻擦过下唇,偏头看向梁以璇:“既然这样,我替你罚了。” 第20章 边老师离家出走了!   餐桌上的气氛陡然凝滞, 连空气都像结成了块不再流动。   寂静的客厅里,只剩梁以璇和边叙脚边的狗呼噜声还在雷打不动地飘荡。   梁以璇垂着眼睑,想顾全场面说点什么, 脑子里却一团浆糊。   她好笑地想, 如果网络论坛有人问“分手后才得知自己竟然是前男友的初恋是什么体验”,她现在倒挺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那真是既酸涩又讽刺。   她从小被妈妈严格教育跳到首席之前不许谈恋爱, 对感情的事本来就懵懂, 又从来没见过爸爸, 不像其他女孩可以从父母相处之道中学会怎样跟异性交往, 所以跟边叙谈的那段恋爱一直很别扭。   因为得不到安全感, 她从没关心过边叙的情史。   一般女生撒个娇就能问出口的问题,她却怎么也做不到。   她说这段感情没什么值得回忆, 其实是不想回忆起那个卑微到尘埃里, 总在患得患失的自己。   梁以璇低着头一言不发。边叙的火也烧得无声无息。   程诺这个知情人倒比当事人还尴尬, 满脑子想着该怎么帮忙救场, 求救的眼神悄悄瞟向了斜对面的沈霁。   沈霁接收到信号, 对边叙笑了笑:“边老师绅士风范, 我这常年混迹应酬场的都自愧不如。”   边叙皮笑肉不笑地一牵嘴角:“过奖, 正好渴了。”   程诺顺着打圆场, 递了罐啤酒过去:“嗐, 边老师渴了就喝,管够管够。”   “谢谢。”边叙轻轻一抬眉,整理了下衬衣衣襟,打个手势示意他们继续。   程诺看梁以璇大概是没兴趣继续参与游戏了,主动替她转了瓶子。   开局一把火,接下来倒没了梁以璇和边叙什么事。   潘钰抽到个无关痛痒的问题,程诺和林笑生也各被指了一次, 为综艺效果选择了大冒险,喝喝酱油做做俯卧撑,嬉嬉闹闹地过去了。   照节目组的意思,这环节最好每人都有一次发挥,沈霁和段野还没轮到,瓶子就得继续转。   又两轮过后终于到了段野。   段野呵欠连天地去抽真心话卡牌。   程诺抢先举手:“我可以申请提问吗?有个问题我真的好奇很久了。”   “随便。”   程诺吸了一长口气:“请问段大少爷您在这别墅里成天不是吃就是睡,再不然就是拉着笑生打游戏,难得约个会去修车厂,让我……”她闭了闭眼忍住一句脏话,“让我坐小板凳看你拿扳手组装了一天的赛车,您到底为什么来参加这节目呢?”   虽然程诺也是为了体验生活写剧本才来的,可段野一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难不成还需要靠综艺维持生计?   段野薅薅头发:“这不信用卡被没收了吗?”   “……”   难怪看着一光鲜亮丽的富二代,之前说被节目组挟持就挟持了。   潘钰一乐:“所以你每天投票就是随便走个流程?”   除了被节目组勒令投潘钰的那次,即便只是竖竖大拇指,段野的票也每天都投给了梁以璇。   潘钰这一问,倒像在说梁以璇所谓的受欢迎掺了水分。   “啊,”段野耸耸肩,“差不多吧……”   潘钰刚笑着瞟向梁以璇,段野接了后半句:“反正投给长最好看的呗。”   “……”   一张餐桌上有两个不好好说话的,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   饶是沈霁也圆不了这话,清了清嗓转移话题:“就差我了吧,大家都饿了,也不用转酒瓶了,我直接来。”   见沈霁去抽真心话卡牌,程诺对他指指另一沓:“你这么会说话,真心话对你根本没难度,选这个!”   沈霁向来给面子,笑着抽了张大冒险卡牌:请与你左手边最近的那位异性喝一杯交杯酒。   众人的目光缓缓移向沈霁左手边的边叙——再移向边叙左手边的梁以璇。   梁以璇愣愣看了看座位排布,悄悄用手指指自己,跟程诺对了一个眼色:我吗?   程诺点点头。   “……”边叙的脸黑了。   亲眼见证了边叙选座过程的程诺觉得他这脸确实该黑。   这他妈排了半天座位,等于是亲手把自己的前女友,排进了跟其他男人喝交杯酒的命运里。   沈霁侧过头刚想问梁以璇话,边叙转身挡住了她,拿起一罐啤酒晃了晃,邀请道:“沈先生,来。”   梁以璇:“……”   程诺脑子一梗,差点被边叙蒙混过关,临了及时举起卡牌:“边老师,规则说异性好吗?你是女的呀?”   边叙的眼风凉凉扫了过去。   程诺小声嘀咕:“尊重点游戏精神……”   边叙人往椅背一靠,对沈霁说:“行,你自己问她愿不愿意。”   沈霁朝梁以璇笑了笑:“不愿意没关系,我来罚酒。”   梁以璇烦透了边叙这自信心过盛的样子,绕过他对沈霁说:“我可以的。”   边叙偏过头死死盯住了她。   梁以璇平静地回视他。   三秒后,边叙点点头,椅子往后一撤,起身上了楼。   节目组也算旱的时候旱死,涝的时候涝死。   前几天梁以璇不在,边叙也懒得给镜头,导演组愁着攒不到有张力的素材,每天在监控室闲得抠脚,今晚两人一回来就是一顿人仰马翻,又得开始愁:这剪进去是不是要出事,怎么整成阳间剧情?   梁以璇倒是没忸怩地配合沈霁喝了交杯酒,但餐桌座位空了一个,又没法把边叙给P上去,监控室的导演思忖边叙和梁以璇那点事,瞒嘉宾是瞒不太住了,但至少给观众一个合理的交代,于是让程诺和林笑生当工具人,在正式开饭前录了一段对话——   林笑生:“嗯?边老师哪去了,刚才不是还在吗?”   程诺:“哦,他刚接了个电话,好像临时有点工作的事。”   边叙不在,这顿晚饭总算吃得还挺和谐美满。   吃过晚饭,梁以璇和沈霁一起收拾了碗筷,把睡着的peach抱上楼安顿好,然后去了瑜伽室做日常有氧运动。   等运动结束洗过澡,梁以璇在卧室再次接到了刘导的电话。   刘彭一开口就是心急忙慌的一句:“梁老师,完了,边老师好像离家出走了!”   “……”   梁以璇被这用词一愣,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电话那头,刘彭描述起了详细情况:“看监控是一小时前开车走的,这会儿快录制短信收发环节了,怎么也联系不上。我打了边老师助理的电话,小陆助理说他也没法子,还说边老师消失的时候那是谁也别想找到的,您看这……”   “他说的对。”梁以璇木着脸说。   “啊?”   娱乐圈业内人最擅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彼此心知肚明的事,表面上都能云淡风轻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刘彭近来还从没将梁以璇和边叙的关系搬到台面上挑明过,但这节骨眼,他也只能把话说破。   “您也不知道哪儿能找着边老师?我思忖梁老师您要是有心,一定会有办法吧?”   “我没有。”梁以璇揉了揉太阳穴,深呼吸两次,尽量礼貌地对刘彭说,“刘导您就别为难我了,要我说,他能在这节目待上一礼拜已经是奇迹,我都不懂他这几天在闹什么……”   “总之,‘离家出走’才是他的常态。我知道最近给节目组添麻烦了,但我想我也是受害人,没有这个义务,也没有这个心力为他的行为负责,还是请您做好善后的心理准备吧。”   刘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绝望地噎在了电话那头。   次日晚八点,综艺第四期如期播出。   为免梁以璇和边叙关系曝光,节目组剪掉了真心话大冒险游戏中,梁以璇抽到“初恋在什么时候”卡牌的那段,只保留了边叙公布初恋时间的内容。   除了集体游戏环节,这一期梁以璇的主要镜头都跟peach同框,一段是她和边叙一起喂peach吃狗粮,一段是她和沈霁一起遛狗。   这样的内容设置让网友从上期对边叙人设的激烈探讨中冷静下来,开始回归恋综本身,比较起了这两对cp。   因为梁以璇对边叙和沈霁的态度泾渭分明,有人提出了一个叫“你想坐在沈霁的卡宴里笑,还是坐在边叙的布加迪威龙里哭”的命题,网友嗑糖之余也发出了一些理智的声音——   「当然选沈老板!看梁以璇和他同框就很自然很舒服!」   「前面的肯定没谈过恋爱吧,老阿姨告诉你,太舒服就不叫爱情了,和边叙这种火花四溅的才叫谈恋爱。」   「……别逗了,边叙和梁以璇那样子,一看就是结了婚也要离婚的那种好吗?」   「性格可以磨合,可是火花没有就是没有,反正我支持边老师^_^」   东岸广场六十六楼,露天餐厅酒吧里,周子瑞捏着平板看得不亦乐乎:“根据我的精密计算,你跟那个沈霁,支持率大概对半开,这是势均力敌,道阻且长啊!”   对面传来一声嗤笑:“你有这闲功夫,不如算算你这餐厅流水是不是又入不敷出了。”   “我好心给你分析局势,你怎么还踩我痛脚呢?”周子瑞冲边叙翻个白眼,也要踩他一记痛脚,指着他指间燃到一半的烟,“昨晚到今晚抽多少了,你这前女友还挺费烟哈?”   边叙冷飕飕抬了抬眼,没说话。   周子瑞嘿嘿一笑,感慨道:“得亏圈里也就只有我知道你跟梁妹妹那事,不然你还不被笑掉大牙?人家当初不就找你体验体验性生活,提升一下那什么,哦,艺术表现力,你倒……”   “周子瑞,”边叙掐灭烟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在我耳边念了几次?”   周子瑞掰了掰手指,不确定地说:“两次?还是……三次吗?”   “那你试试还有没有第四次。”边叙一字一顿说完,起身拎起西装外套,进了电梯。   安静的空间里,一声手机震动突兀响起。   陆源发来消息:「qaq老板,您都已经出走二十四小时了,别任性了,节目组好像打算放弃您惹。」   边叙拿起手机回语音:“捋直你的舌头好好说话。”   电梯里网络信号不好,等门“叮”一声移开,陆源的消息才重新进来:「对不起老板,最近网上冲浪多了被带跑了,您去看看热搜吧,节目组这期没买您和梁小姐的话题,买了个叫#记忆cp交杯酒#的,您再不回去,连节目组都不站您了。」   “……”   深秋的夜,穿堂风猛然灌入。   边叙站在风口沉默了足足半分钟,走了出去。   银白色布加迪威龙破开夜色,朝北郊疾驰而去。   十点过半,边叙在别墅门前熄火下车,见刘彭跟摄制组工作人员围拢在屋檐下,似乎在交代周末约会的录制行程。   听见轰鸣声,刘彭拨开人群,惊讶地迎上前来:“边老师?您怎么回来了?”   边叙扯了扯嘴角:“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回来了?”   “梁老师说的嘛,说让我们处理好您的后事……”   边叙的眉梢扬了起来。   “不是,”刘彭嘴皮子一抖,“是善后好您离开的事。这不,我们周末行程都定好了……”   边叙不太理解地一笑:“定好了?”   刘彭挠挠头:“是啊,刚才我们都录完男嘉宾选择约会地点的环节了,三男三女刚好凑齐活,边老师,您没了啊!” 第21章 你把我当什么。   二楼双人间里, 梁以璇正坐在书桌前看书。   因为梁以璇这几天的早出晚归,程诺没什么好戏可看,就从家里搬了半箱子书来, 摆在楼下客厅的书架, 想着闲时可以翻翻。   今晚录制结束后,见程诺在加班改剧本, 梁以璇一个人待在房间也无趣, 就问她借了本书当睡前读物。   夜深人静, 程诺在一旁架着一副框架眼镜, 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梁以璇和着这机械声看得正入神,耳朵里隐约钻入一阵琴声。   见程诺聚精会神地盯着笔记本电脑, 似乎毫无所觉, 梁以璇以为自己听岔了, 又垂下眼去继续翻书。   翻过两页, 刚重新投入到故事情节当中, 那似有若无的缥缈琴声却忽然起了重音——   噔噔噔邓!!!   梁以璇蓦地抬起头来。   程诺也出了戏, 愣愣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这荒郊野岭大晚上的, 谁要扼住命运的咽喉?”   梁以璇想了想, 起身推开了面前的窗户, 侧耳去听。   的确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但琴音似乎不是来自外面,而是从楼下传上来的。   一开始别墅里并没有配备钢琴,边叙进组后第二天,节目组搬来了一架斯坦威大三角,想着指不定哪时候边叙有兴致来上一曲,那节目又能出圈捞一把油水。   只不过边叙早就不是轻易在镜头里演奏的咖位, 除了上回在法餐厅被梁以璇“逼上梁山”,过去一礼拜也没碰过那台琴。   梁以璇和程诺齐齐联想到什么,缓缓扭头对视一眼。   除了边叙,这别墅里绝对没有第二个人能弹出这个级别的演奏。   “不会吧不会吧!”程诺眨巴眨巴眼睛,“你那瘟神又回来啦?”   梁以璇皱皱眉,一把合拢了书,手撑着额角低下头去。   程诺深刻共情了梁以璇此刻的情绪——人家“野火烧不尽”的草都得“春风吹”才“又生”呢,那边叙也没人去哄啊,怎么还能自己屁颠屁颠回来了呢?   演奏短时间内似乎没有结束的意思,程诺很想下楼去探探情报,一看时间,距离交稿deadline只剩半小时,又紧赶慢赶地敲起键盘来,顺手把一对降噪耳机扔给了梁以璇:“你嫌烦先戴着。”   梁以璇接过耳机,攥在手心冷静了会儿,决定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起身打开房门,走到楼梯口,提了一口气对楼下说:“大晚上让不让人睡觉了?”   琴声像被噎住,戛然而止。   梁以璇又提了一口气:“难听……”   她说到一半卡了壳。   边叙为人再讨厌,在专业上确实没什么可挑剔。   她这么说当然是戴了有色眼镜。   但她这会儿实在有点忍不住气。才刚清净了二十四小时,才刚决定恢复正常录制,才刚积极回家做了餐饭,这瘟神又回来了。   回来就安安静静回来好了,还非要弹琴告诉全世界他回来了。   像生怕她今晚睡得太好。   一滞过后,梁以璇还是接了下去:“……难听死了!”   说完转身回房,“砰”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   监控室里,导演们正美滋滋吃着泡面聆听天籁之音,不期然被猛地打断,刘彭嘴里挂着一缕面,怔怔望向客厅的画面。   琴椅上,边叙一动不动僵坐在那里,过了会儿,面无表情上了楼。   几个导演目不转睛地顺着边叙上楼的路线,一路从显示器分屏看了过去,见边叙回了自己房间一趟,又很快走了出来。   “这不会刚回来又被气走吧?”副导演看得胆战心惊,“老刘,你那买热搜的激将法管不管用啊?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得罪了边叙又没留下人。”   刘彭摸着下巴:“这不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吗?总要兵行险着试试。再说我看边叙脾气大是大了点,但这艺术家的本性啊就是高傲,这人一旦高傲了,就不稀得跟我们这种眼里只有钱的小人物计较了,小小得罪一下出不了事。”   “还是老刘老谋深算,”副导演点点头,指着显示器问,“嗯?他这是去哪儿?”   众导演齐齐往画面上看去,见边叙离开自己房间后并没有下楼,而是敲开了三楼段野的房门。   段野顶着个鸡窝头开门出来,问他什么事。   边叙斜倚着门框,对他亮出了指间的一张黑卡。   “……”   次日上午,梁以璇做完早锻炼,遛完peach,洗澡化妆出了门。   这次是女嘉宾主导约会,节目组根据女嘉宾定下的约会场景,给了男嘉宾三张提示词卡片。   梁以璇暂时还不确定是谁抽到了她的卡片。   不过程诺很想撮合她和沈霁,昨晚偷偷跟她说:“你太受欢迎了,沈霁那么温和谦让一人,可能抢不过小奶狗和泥石流,要不我来帮你虚晃一枪,然后悄悄给沈霁一点提示,这样说不定其他两个会去抢我那张‘错误选项’。”   梁以璇经历过上次噩梦般的约会之后,对此其实已经没有太高预期,只要不是边叙,哪个男嘉宾都行。   不过想到上周末沈霁安排了一顿西餐,却被边叙搅了局,她还是觉得挺过意不去,想着要是有机会弥补当然更好,所以接受了程诺的好意。   梁以璇从北郊出发打车去往市中心,正午时分,在舞蹈中心附近一家泰式餐厅门前下了车,站在路边等男嘉宾。   两分钟后,一辆黑色卡宴在她面前缓缓停稳。   梁以璇松了口气,对沈霁笑起来:“中午好。”   沈霁把车钥匙交给泊车员,下了车对她一笑:“中午好。”   同一时刻,市区一家日料店门前,程诺看到一辆银白色布加迪威龙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车窗移下,程诺跟驾驶座的边叙大眼瞪上了小眼,皱起眉异口同声——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梁以璇终于清清静静地跟沈霁吃了一顿饭。   没了第三人,沈霁作为男士,在餐桌上极尽发挥了绅士风度,侃侃而谈地找着话题,聊的内容大多跟梁以璇擅长的芭蕾艺术相关,或许是提前做了一些功课。   梁以璇接得住话,没碰上冷场,一顿饭吃得温和又舒适。   饭后,她提出实现一下自己在短信里跟沈霁说过的话,带他去舞蹈中心内部参观参观。   沈霁欣然同意。   因为舞蹈中心就在附近,两人一路走了过去,抵达目的地,梁以璇给门卫递了证件,带沈霁和跟拍摄像师走了内部通道。   内部通道不宜曝光,摄像师非常自觉地关了摄像机。   难得没了镜头,氛围更轻松了些,沈霁笑着感慨:“倒是没想过有一天还能走走艺术家的路。”   梁以璇也笑起来:“都是水泥铺的路,也没什么特别。”   “你每天都从这儿打卡上下班?”沈霁指了指走廊墙壁上的打卡机。   “一般是,不过如果当天排了演出的话就不用打卡了。”   沈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起来,你最近好像都没排演出?”   “嗯。”   “是因为录制综艺耽搁了吗?”   梁以璇摇摇头:“倒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   梁以璇微微一滞。   早在进综艺第二天,她就给沈霁发过一条短信,说有机会请他再看一场芭蕾舞剧《垆边》。   但因为跟腱炎的影响,她从九月起就暂停了演出,现在还不确定回归日期,而南芭也要求她完全恢复状态之前不要在镜头里展示芭蕾舞。   所以这个欠沈霁的礼物就一直没能实现。   想起来还挺不上道。   她本来不想在节目里提起自己的伤病,主要是怕播出以后,被不知情的外婆和妈妈看到。   看出她的为难,沈霁摆了摆手:“没关系,我只是随口一问,不方便可以不说。”   “也不是不能跟你说,”梁以璇有点不好意思,回过头看了眼,见跟拍摄像师没开镜头,还远远落在后边,压低了声说,“是因为我从八月份开始就在治疗跟腱炎,状态不太好……”   沈霁一怔:“那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治疗挺顺利的,九月底就结束了,不过专业上还需要一些时间恢复,欠你的芭蕾舞剧可能得晚点了。”   沈霁笑着摇摇头:“我不是在催你这个,身体要紧,不着急。”   梁以璇点点头,见到了长廊尽头,跟沈霁说:“我带你去我们南芭的大本营看看……”   话音刚落,两人走过拐角,一眼望见迎面走来的两个男人。   走在梁以璇正对面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长身鹤立,但这正经的皮囊实在很难掩盖他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动机。   梁以璇脚步一顿,望着边叙轻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别流露出不恰当的表情。   因为边叙身边另一个年长的男人是南芭的董事章总。   “这么巧啊小梁,周末还过来加训?”章道国先注意到了梁以璇。   梁以璇对章道国礼貌一笑:“章总好,我是过来录综艺的,昨天跟秦老师提前打过招呼。”   “哦,你们秦老师跟我提过你上综艺的事,”章道国往她侧后方的沈霁看去,“我没认错的话,这是林森资本的沈总监?”   章道国只是董事会里的资方,本身也不是艺术家,而是商人,会跟沈霁认识倒不奇怪。   沈霁和煦一笑:“是我,章总,上个月有幸跟章总在峰会见过一面。”   “看来你们这是个精英综艺啊。”章道国笑着指指梁以璇,“不过上了综艺别忘记本业,我可好久没看到你演出信息了啊,小姑娘这个年纪还是要专心艺术,别贪玩,芭蕾这东西一旦荒废就起不来了。”   章道国年纪长,对综艺这种时兴产物存在偏见是正常现象,因为不管舞团底下的事,不清楚梁以璇停演的理由也正常,梁以璇虽然冤枉,也知道不能当着外人面跟领导纠结对错,只能默默应下,刚要点头,却听边叙凉凉开了口:“她这也能叫贪玩?”   “嗯?”章道国侧目看向边叙。   边叙挑了下眉:“一天泡十二小时练功房,下了班还在瑜伽房待上一个钟头,她这要叫贪玩,你们南芭还有哪个演员的训练量能看?”   章道国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看看边叙,又看看梁以璇,立马笑起来:“是这样,那是我这不管事的搞不拎清了,小梁啊,对不住,误会你了。”   梁以璇赶紧摇头。   “那奇怪了,我看最近好几个新人都在往上跳,他们怎么不给你排演出呢?”章道国说着,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   梁以璇一愣之下才反应过来,章道国可能看出了边叙对她有点什么,这是有意要当着边叙的面替她“出头”。   “不是的章总,”她尴尬上前,“我……”   “这事你别管,我跟他们说。”章道国打断了她,已经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起话来。   梁以璇插不上话,给边叙使眼色,偏偏边叙也不知道她的情况,以为她最近真遇上了内部恶意竞争,没去拦章道国。   沈霁走上前去解围:“章总,以璇是因为身体原因……”   刚好电话那头的舞团老师也说了同样的话,章道国这才放下手机:“小梁是因为跟腱炎才停演的啊?”   边叙神色一滞,看着梁以璇的目光轻轻闪烁起来。   梁以璇点点头:“是的章总,谢谢您的好意,舞团老师都对我很好,实在是我自己身体不争气,不过现在基本也恢复了……”   章道国还没说话,边叙已经冷下脸来:“什么时候的事。”   梁以璇皱皱眉头,没有答。   章道国眼风一瞟,上前拉过沈霁:“沈总监,上回那峰会上……”   沈霁被章道国拉着走远了去。   走廊拐角只剩了梁以璇和边叙。   边叙重新问了她一遍:“我问你跟腱炎是什么时候的事。”   梁以璇撇开头去:“八月。”   边叙也撇开头去,像是在竭力冷静,点点头说:“八月的事,我不知道。”   梁以璇没有说话。   边叙回过眼看着她,一扯嘴角:“一个刚跟你认识半个月的男人都可以知道的事,我不知道。”   “梁以璇,你把我当什么。” 第22章 我就是个傻逼。   这一句“你把我当什么”不像疑问句, 倒像感叹句,听上去十足有种自怜自嘲的味道。   梁以璇不明白边叙是哪里积攒来的怨气,仿佛他才是那个被冷待的受害者, 而她则是没心没肺的负心人。   她奇怪地看着他:“你不关心的事, 为什么要让你知道?”   “你不告诉我,怎么知道我不关心?”   “你的关心就是绯闻闹上新闻都没有一句解释?”   边叙喉结轻轻滚动一下, 声音低到像从牙缝挤出来:“你不在意的事, 我为什么要解释。”   “……”梁以璇张了张嘴又顿住, 发现再接下去就是个死循环。   她是被气傻了, 才会像小学生打嘴仗一样, 跟他纠缠这些早就过去的事。   默了默,梁以璇轻吐出一口气:“我不知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你知道吗?”   边叙喉咙底一哽。   梁以璇疲惫地看着他:“如果你来参加这综艺就是为了跟我纠结出一个谁对谁错, 那我现在告诉你, 我错了, 都是我的错, 你要是满意了就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你的时间不是一向很宝贵吗?”   边叙垂眼看着她, 牙关颤栗地一言不发。   良久的沉默过后, 他自顾自点了点头:“我就是个傻逼才来这儿浪费时间。”   梁以璇第一次知道, 吵架是会让人头昏脑涨的。   她恍恍惚惚站在原地,脑袋空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而边叙早在撂下最后一句话之后就走没了影。   梁以璇别过头眨眨眼,抬手在眼下扇了扇。   手机震动及时打断了她眼眶里的热意。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接通了萧洁的语音通话。   “以璇,”萧洁神秘兮兮地压低声说,“我问你个人啊,周子瑞你认识吗?”   梁以璇吸了下鼻子, 调整好情绪说:“认识,是……是边叙的朋友,怎么了吗?”   “那他也认识你咯?”   “嗯……”   梁以璇当初在边叙公寓过的第一个周末就遇见了周子瑞。   那个周一清早,就是周子瑞在阳台跟边叙聊天,看到她从边叙的卧室出来,问了句——女朋友?   边叙才回答了那句“不然”。   不过那天她并没有知道周子瑞的名字。   知道他的名字是后来有一次,她在舞蹈中心有一场重要演出,周子瑞刚好看了那场剧,因为知道她和边叙的关系,等演出结束,托人来后台送了她一束花。   她为此还对周子瑞留了不错的印象。   “OK,你认识他正常,他认识你也正常,但他为什么会认识我?”萧洁的提问打断了梁以璇的回想。   “他刚才走进我咖啡店,一看到我就说觉得我面熟,我以为是搭讪套路呢,过了会儿他突然一拍大腿说想起来了,问我是不是你闺蜜,说他是边叙的朋友。嘿这就奇了,边叙都老记不住我,他朋友从哪儿认识的我?”   梁以璇一愣,想了会儿,一时也记不起萧洁和周子瑞产生过什么交集。   “我也不知道。”梁以璇皱着眉一抬头,见沈霁从章道国那儿脱了身,匆匆说,“我得先继续录综艺了,你别跟他走太近,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搞什么鬼。”   “放心,没人搞得过老娘,”萧洁冷笑一声,“老娘这就去会会他。”   咖啡店里,萧洁挂断电话,从后厨撩帘走了出去,见周子瑞捏着手机低低“草”了一声。   她走上前去:“这位顾客,是咖啡口味有什么问题吗?”   周子瑞“哦”了声:“不是,跟你们家咖啡没关系,是我被那姓边的拉黑了。”   萧洁觑觑他:“怎么,刚不还说你们是八拜之交吗?”   周子瑞也纳闷呢,他刚还想打电话跟边叙说自己碰上了梁以璇闺蜜,谁知道打了半天就是无法接通。   回想着自己哪儿得罪了边叙,周子瑞恍然大悟:“想起来了,昨晚嘲了他两句,妈的,这人怎么一碰上梁妹妹就这么不经嘲?”   萧洁来了兴致,在他对面坐下,套起话来:“他还有怕被嘲的事?说来听听,这下午茶给你免单。”   周子瑞一噎:“我怎么是为了杯咖啡出卖兄弟的人。”   “放心,我是友军,”萧洁抖抖眉毛,“我最近正千方百计想撮合他俩复合呢。”   “真假的?”   萧洁叹了口气:“是啊,这不看你兄弟诚心诚意追上综艺,我都感动了啊。”   “是不是?是不是?”周子瑞又一拍大腿,“别说你,我一大老爷们儿都感动啊,可怎么感动天感动地,感动我感动你,就是感动不了梁妹妹呢?”   “是啊,”萧洁扶了扶额,“也不知道边叙到底哪里不好?”   “就是啊,活好又不粘人,不正该符合梁妹妹找炮友的标准?”   萧洁一滞,这戏演不下去了:“你说什么玩意儿?”   “啊,对不住,大老爷们儿糙惯了,说话尺度大了点,你别介意。”   “我不介意,”萧洁摆摆手,“你可以尺度再大一点,说清楚,谁找炮友?”   “梁妹妹啊。”周子瑞觑觑她,“得嘞,用不着替你姐妹遮掩,我也是思想很前卫的人,成年人嘛,艺术家嘛,理解理解。”   “我理解你m……”萧洁忍住一句粗口,“你从哪儿听来这混账话?”   “我亲耳听她说的啊。”   萧洁一愣:“什么时候?”   “哪月来着?哦,农历年前,今年一月初吧,就在南芭演出后台,她不是跟你说吗,说她谈恋爱是为了体验性生活,还说什么老师讲的,这有助于提升肢体艺术表现力……你回忆回忆原话是不是这个?那翻译一下不就是炮友?”   萧洁如遭雷劈地僵在了座位上。   怪不得周子瑞会认识她。   “你该不会……”萧洁咽了咽嗓,“把这话告诉边叙了吧?”   “那我哪能这么搬弄是非……”   萧洁刚松了口气,听见了周子瑞的后半句:“边叙当时就在场呢。”   “……”   那他妈还不如搬弄是非呢!   “他,他来后台干什么?”   “给梁妹妹送花啊。那次演出是啥元首还是领导人在来着,反正看梁妹妹挺紧张的。”   “那花呢?”   “都听见那话了还送什么花啊,他当然直接走了呗。后来那花是我看别浪费了,托人给了梁妹妹。”   萧洁冷静了会儿:“你别告诉我,大半年过去了,他从来没跟以璇提过这事?”   “这种小两口的私事我哪知道,不过看他那脾气,我估计别说大半年,大半辈子也很难提。”   “离谱,太离谱了!”萧洁不可思议地摇摇头,“不问清楚,怎么知道人家女孩子会不会口是心非说了假话?”   “那本来就是听墙角听见的,一般男人都很难下台阶,别说他这种不一般的了。而且梁妹妹又不是在跟外人说,这不是跟你这闺蜜说的吗?还能有假?”   舞蹈中心停车场,边叙坐进驾驶座拨通了陆源的电话。   “老板,什么事儿呀?”陆源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乐呵乐呵飘出来,“这个时间您没在录综艺呀?您不是贿赂了段野,拿了他那约会资格吗?您不会又在梁小姐那儿吃瘪了吧?要我说呀,瘪这个东西吧,吃着吃着就习惯了……”   边叙听着陆源在那头絮絮叨叨,难得没有出声打断。   也不知道是他最近被磨了脾气,还是刚才已经生够了气,再没气可生了。   一直等到陆源察觉他情绪不对,主动住了嘴,他才揉了揉眉心,哑着声说:“给我订张机票。”   “啊?您要去哪儿?”   “阿姆斯特丹,回岛,要最近的航班,越快越好。”   那头陆源似乎刚想问什么,边叙已经摁了挂断。   把手机往副驾驶座一扔,车里安静下来,他的耳边又回荡起刚才梁以璇那些话。   以前听周子瑞说女人吵架最爱翻旧账,思维跳跃又不讲道理,简直不可理喻,但从他没见识过梁以璇的“不可理喻”。   因为除了在床上,梁以璇平静得就像一滩死水,所有的情绪都是轻飘飘的,好像他这个人对她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而现在,终于有天看到她情绪起伏,看到她咄咄逼人,却是她让他离开她的生活。   也是这天,当他用最卑贱的口吻问出那句“你把我当什么”,他终于不得不心服口服——掌握这段关系的从来不是他,而是梁以璇。   他早就应该清楚,真正的游刃有余是什么样子。   多少学院派精英和批评家曾经对他的音乐和演奏评头论足。   他从不反驳,不回击,甚至毫不在意。   因为他有十足的把握和底气,根本不需要向谁证明。   而在这段关系里,当他因为那一句刺耳的墙角,开始急流勇退地收敛自己;   当陆源一遍遍提醒他去解释绯闻,而他装聋作哑、置若罔闻;   当他即便被单方面分手,也要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出现在梁以璇的面前——   那不是因为他真的胜券在握,而是因为他的潜意识一直企图证明:他是胜券在握的。   可是真正的胜券在握,从来不需要证明。   他刻薄的言语和敷衍的关心,他随心所欲的姿态,不过全都是一边在意,一边装作不在意的虚张声势。   边叙握着方向盘后仰下去,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他忽然记起昨晚半夜睡不着,从客厅书架拿的那本《人生的枷锁》。   书里有句话说——“这世上最大的折磨,莫过于在爱的同时又带着藐视了”。   而他的折磨,早在他自以为占尽上风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第23章 爱情保卫战。   萧洁真后悔自己一时为梁以璇鸣不平, 在咖啡店把她口是心非的真相说了出来。   以至于周子瑞现在拼命问:“我不相信,你俩不是闺蜜吗,她对你有什么好瞒?难道在你面前还要面子?”   萧洁不知道怎么跟直男解释女孩子的心理。   刚得知真相的时候, 她也在想梁以璇这谎是不是多此一举。可知道了梁以璇跟边叙的始末以后就不难理解了。   对梁以璇来说, 她从一开始就太过放低了自己。   梁以璇在四年前单方面认识了边叙,这些年对他积攒了太多崇拜心理, 即便后来边叙为创作灵感主动找了她, 对她来说也像一个粉丝偶然得到偶像的青眼, 多少是走了运。   再说本来就是她主动推进了两人的关系, 这种关头, 一旦身边亲近的人提出反对意见,她那飞蛾扑火的勇气很可能消失殆尽。   所以她才对能够影响她决定的朋友隐瞒事实。   这根本不是要面子。她只是没从边叙那里得到真情实感的信号, 怕说出来遭到打击, 望而却步而已。   最开始把自己放得太低, 渐渐又因为得不到回报, 受到自尊心反噬——这就是梁以璇前后的动因。   但萧洁也不能跟外人暴露梁以璇的心路历程, 摆摆手说:“不信拉倒, 反正这事我姐们儿没错, 怪就怪太巧, 也就撒了这一个谎, 被你那狗兄弟听到。”   “哎你这时候骂我兄弟狗可就不上道了。就算梁妹妹没错,边叙错哪儿了?”   “你们这些拎不清的男人,”萧洁有点生气,“我问你,误会发生的时间,是不是在他俩好上以后半个月?假如之前那半个月,你的狗兄弟像个男朋友的样, 只是因为误会才转变态度,以璇能发现不了问题吗?想想都知道,肯定是你那狗兄弟一开始就死臭屁,不过是后来更过分了而已。”   周子瑞语塞了会儿,挠挠头:“那也没办法,他性格就那样,人一养尊处优的高岭之花,总得端上一阵子,要是没这误会,端着端着也就下来了呗,还不是误会给闹的!”   “别张口闭口是因为误会,误会的本质就是不够爱,就是他爱自己胜过爱对方,就是他性格恶劣。”   “你们女人真是不讲理……”周子瑞啧啧摇头,“人当然都最爱自己,当时不也才相处没多久吗,总不能突然就爱得死去活来了吧?而且要讲性格,梁妹妹看着脾气好,其实也不好处。”   “那是你不了解以璇的原生家庭,你要是见过她妈妈,就理解……”萧洁说到一半住了嘴,“算了,跟你说没用,该让你的狗兄弟了解了解。”   “行,我俩也别掰扯了,直接给他俩拉个群得嘞。”周子瑞这就要去拿手机。   “搞什么?”萧洁一把拦住了他。   “不把误会给他们说清楚吗?”   “伤害已经造成了,你一个第三方去解释有什么用?以璇被冷暴力这么久,难道现在要反过来逼她自责?以璇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可边叙知道,这事必须让他自己想通,要么就坦率地问清楚,要么哪怕误会不解除也愿意把人追回来。”   萧洁皱皱眉头:“否则你插手了这一回,他俩下回遇事照样得分。边叙要是有心,也该做点有用的事了,要是没心,就这么掰了得了,也别让以璇受二次伤害了。”   梁以璇和沈霁吃完晚饭回到别墅,其他两组约会也都刚刚结束。   被程诺那“虚晃一枪”搞了鬼,这次约会组合跟上周一模一样,没什么新鲜的节目效果。   不过最近节目里高潮迭起,导演组暂时也不用靠打乱约会组合制造看点,反倒害怕多生事端,就纯当了一回看客,没干涉嘉宾的选择。   梁以璇刚一进门,程诺就说自己买了几件新衣服,让她上楼帮忙看看怎么搭。   梁以璇信以为真地上了楼,回了房间,程诺却把门一关,拉着她说起悄悄话:“你不知道我今天多一波三折……”   “怎么了?”   程诺故意在约会卡的提示词里写了芭蕾元素,本来是为了帮沈霁分担火力,谁想到边叙也以为这个约会地点对应梁以璇,去和抽到这卡的段野做了笔交易。   程诺把这乌龙跟梁以璇讲了,感慨道:“当时大佬下车看到我,脸那个黑的哟。”   梁以璇眨了眨眼:“那后来怎么办,他就留你一个人直接走了吗?”   “那倒不是,他走之前让人把段野叫来了,我就是多等了会儿。我觉得其实最黑心的是节目组,明知道他搞错了约会对象也没提醒,好像存心看热闹,估计他今天又气得不轻。”   梁以璇皱了皱眉,算算边叙出现在舞蹈中心的时间,应该就是在程诺那里碰壁以后。   难怪他今天一上来就带着火气,说的话也奇奇怪怪。   听他的意思,倒像在说当初是她不闻不问,他才不稀罕解释绯闻。   也不知道是气上头了胡言乱语,还是气上头了吐露真言。   可是边叙有那么多拐弯抹角的心思吗?   她一点也想象不出来。   梁以璇沉默一会儿,忽然问程诺:“你有没有见过那种在一起不吵架,分手了反倒吵很凶的……男女关系?”   “有呀,这种多半双初恋,都不懂恋爱需要沟通经营。一方有怨言憋着不说,另一方又以为对方不在乎就更加随心所欲,结果闹到分手一起翻旧账,好家伙,原来都在那儿蓄大招呢。”   “……”   “你没看过那真人秀吗,什么爱情保卫战,一男一女上节目去各诉各的苦,主持人和调解团队当中间人,让两人沟通完了选择复合或者分手。这种例子很多的啦。”   “……”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程诺侧目看看她,“不会你有个朋友膝盖中了一箭吧?”   梁以璇摸着鼻子看看她。   程诺冲她挤挤眼:“当然每段感情都独一无二,让你那朋友也不用拿别人的例子美化谁,不过也别戴着有色眼镜钻牛角尖就是了。”   梁以璇和程诺一边聊一边卸了妆,换了家居服。   正等节目组安排今晚的短信收发环节,忽然收到一条群发消息:「约会了一天的大家是不是觉得身体有一点小疲惫呢,今晚为大家请来了专业的技师团队,各位在房间好好享受一场足疗盛宴吧^_^」   梁以璇和程诺都是一懵。   房间里又不拍摄,节目组花这个钱请来足疗技师是好心做慈善吗?   还没等两人想通,两名女技师搬着工具敲开了她们的房门。一位是年轻小姑娘,一位看着年纪长一些。   反正是好事,程诺非常乐于接受,看技师们在做准备工作,主动在床沿坐下:“哎我今天真被段野折腾坏了,上次吐槽他让我坐冷板凳以后,这个泥石流今天拖着我走了三万步。天知道我一个月运动量都在这儿了,节目组是不是为我量身打造的这个环节……”   梁以璇却有点犹豫,跟负责她的那位技师说:“不好意思,我是芭蕾舞演员,前阵子刚犯过跟腱炎……”   那年长些的技师抬头和蔼一笑:“放心,穴位我都清楚,不会给你按坏。跟腱炎是吧,我这儿带了专门的药包。”   梁以璇起先以为这是推销,可见技师的药包跟她在家用的一样,使用方法都很专业,也没喊“一包药到病除,两包活到九十九”的浮夸广告词,放下了心来。   程诺在一旁看得羡慕:“那有没有专门针对行走过度,脚底板很硬的药包?”   “不好意思,这个我们没准备呢。”   “哦。”   房间里安静下来,梁以璇把脚放进了浸满药水的木桶,舒服地吁出一口气。   女技师一边给她按摩,一边问她之前跟腱炎的治疗情况,还摁压着穴位诊断了一下她的恢复状态,跟她讲了些注意事项。   完全表现出了“高手在民间”的风范。   程诺也觉得服务梁以璇的那位技师专业得有点过分,等结束足疗后忍不住问:“姐姐,你怎么懂这么多,是做很多年技师了吗?”   那女技师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嗯……我以前从过医。”   “……?”   别墅庭院外,宾利后座,边叙正倚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副驾驶座坐着下午从北城打飞的赶过来的陆源。   陆源看了一遍又一遍时间,回头小心翼翼地问:“老板……还不上楼拿行李吗?再不出发我们就赶不上航班了。”   边叙一声不吭,眉头却拧得很紧。   分明是听见了这句催促。   沉默间,一阵开门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几位足疗技师从别墅里三三两两地走了出来。   当先一位年长些的女人插着长褂的兜,腰背笔挺地走到宾利边上,敲了敲后座的窗。   司机移下车窗。   边叙睁开眼来,朝外望去:“怎么说?”   “女技师”稍稍弯下腰来:“触诊看来恢复得还不错,不过跟腱炎这东西很容易复发,她这情况一旦复发很可能面临手术,那绝对是对职业生涯的重创,动过跟腱的基本很难再回巅峰。她现在每天那训练量还是太大,得慢着点来,不能太急躁了,你要是能管就……”   “能管还找你?”   费岚叹息一声:“我只见过足疗技师假扮医生的,还没见过医生得假扮成足疗技师的,我这大晚上辛辛苦苦做服务,你小子不能说句好话?”   见边叙就快吐出一句“钱打你卡上了”的“好话”,费岚自顾自摇摇头:“算了,走了,有情况再联系我。”   费岚往后走去,上了另一辆车。   这边陆源着急地又催了一次:“老板?我替您去拿行李吧?”   “我自己去。”沉默一会儿,边叙下车进了别墅。   客厅里空空荡荡没有人,边叙在原地站了片刻,慢慢走上楼梯,到了二楼又在楼梯口顿住,迟迟没再往上。   他不知道自己站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拐角在做什么。   好像哪里有个声音在叫他等一等。   或许再等一等,会发生什么改变他决定的事。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声控灯已经熄灭多时,整条走廊沉浸在昏暗里,像死一样的安静。   第十一分钟,边叙攥紧了旁边的楼梯扶手。   一片死寂里忽然响起一声轻轻的“咔哒”。   哪扇门被打开,有光源瞬间涌入走廊,照亮这四方天地。   边叙偏过头去,看到梁以璇站在房门边,往这里望来。   狭长的走廊,她所站立的地方就是光的来源。   她皱着眉,目光复杂地打量着他:“不是说来这儿浪费时间的是……”   是傻逼。   边叙在心里接了下去。   然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等这十一分钟。   他回过身,站定在那里嗤笑一声,眉梢一扬:“我就是傻逼。” 第24章 我的狗不会这样对我。   别墅楼下, 宾利前座。   司机伸长了脖子,望眼欲穿地冲三楼窗子张望:“这都十分钟了,怎么三楼还没亮灯?再不走就是吃罚单也赶不上了。”   陆源幽幽叹了口气:“鲁迅曾经说过,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正如你永远催不动一个不想走的人。”   心急慌忙打了个飞的过来,起先陆源还以为边叙这回动了真格, 可等接到人, 听到边叙的第一句话是“去北郊取行李”, 陆源就猜到自己恐怕白跑一趟了。   北郊哪有什么重要的行李值得边叙跨越半座城市亲自去取一趟?   peach得重新检疫, 不可能当晚带走, 其他的死物对他来说又不值几个钱。   “鲁迅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司机一懵。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陆源没好气地系上安全带, “鲁迅还让我们现在可以撤了。”   “别吧, 万一老板出来看不到车……”   “没有万一。”陆源抬起一根食指, 高深莫测地晃了晃, “你以为的偶然, 其实都是必然。”   这天晚上梁以璇做了个噩梦。   梦到第一次遇见边叙那天, 她站在黑压压的群舞队伍里, 远远望着剧场的金红色双扇门被人从一左一右拉开。   边叙在无数人的簇拥下走进来, 逆光的剪影笔直而又深刻地投入她眼中。   人群散开, 他一路往前,到她跟前停了下来,对她扬了扬眉:“初次见面,你好,我是傻逼。”   “……”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梁以璇从梦中惊醒,盯着天花板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一定是昨晚边叙上楼之前,用“我就是天才”的语气说出了那句“我就是傻逼”, 给她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才让她梦到了这么荒诞的初见重现。   透过窗帘缝隙看到亮起的天光,发现时间已经六点半,梁以璇轻手轻脚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过后去二楼的保姆房看peach。   前几天边叙离家出走,peach被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接走照顾,但梁以璇不太忍心,也想着别给工作人员添麻烦,又把它领回了这边。   边牧好动,日常需要的运动量不小,这几天她早晚都带它出去放一次风。   peach也适应了这个作息,到点就会在保姆房等她。   但今天梁以璇却看到保姆房里空空荡荡,没见peach的身影。   在一楼二楼空找了一圈,梁以璇试着敲了敲保姆房附近那个机位的摄像头,问道:“请问有人在吗?”   镜头无人响应。   大概是时间太早,监控室的导演们还在休息。   梁以璇又往三楼找去,角角落落都走遍了也没找见,她有点着急,刚好经过边叙房间,想会不会是这不称职的主人一时兴起抱走了狗,犹豫着敲响了他的房门。   没听见动静,看底下门缝漆黑一片,边叙应该还在睡觉。   想起他睡觉有时候会戴睡眠耳机,梁以璇下手稍微重了点,拍了拍门。   里间传来一阵东西落地的叮铃咣当。   像在不满她的打扰。   梁以璇再次抬起手的那刹,门从里面被一把拉开。   “一大清早……”边叙刚吐出四个字,紧锁的眉头蓦地一松,剩下的话全噎回了喉咙里。   “peach在没在你这里?”梁以璇开门见山地问。   边叙眼底刚浮起的笑意一下熄得干干净净,一句“这个点敲我房门就为了条狗”的质问已经滑到嘴边,吞咽了下说:“没有。”   “我哪儿都找不到它,会不会家里哪扇门没关好,让它半夜跑出去了?”   边叙眉头刚要皱拢,想起什么似的“哦”了声:“不会……”   说到一半又顿住。   梁以璇这会儿没闲心解读他的微表情,正等他答出个所以然,却听他拖了长音话锋一转:“……吧?”   梁以璇有点噎气,转身要走,被边叙往后轻轻扯了把胳膊。   “干什么去?”   她身体一僵,扭过头一把抽回手臂:“让节目组调监控,多叫点人一起去附近找找。你能不能对自己的狗上点心,养了就要负责啊。”   边叙眉梢一挑,从床头柜拿来手机。   peach习惯了在安全的岛上疯跑,要是在这偏僻的郊区迷了路,后果不堪设想。   梁以璇不想坐以待毙,见边叙在打电话,急急下了楼,打算先去外边看看。   没想到刚走出两三百米,远远看到一个工作人员牵着peach哼哧哼哧跑了过来。   梁以璇松了一口气。   “梁老师你别急,是我带peach出去遛弯了。”工作人员跑到她跟前解释。   梁以璇蹲下去摸了摸peach的脑袋:“没走丢就好。”   “对不起啊梁老师,刚才看你没起,我就想着回来再跟你说,最近遛peach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梁以璇抬起头来:“我来就好,你们已经这么忙了。”   “但peach跑起来精力实在太旺盛了,你不是跟腱炎刚恢复嘛,每天训练就够辛苦了,遛狗还挺增加运动负担的……”   梁以璇一愣:“你怎么知道我跟腱炎?”   “是……”工作人员刚一开口,朝梁以璇身后看了眼,立马闭牢了嘴。   梁以璇起身回头看去。   “遛够时间没?”边叙单手抄兜走上前来。   “遛够……”   边叙冷下了脸。   “……了没呢?”工作人员挠挠头,“哦,好像还差会儿,本来打算再绕一圈。”   边叙两指并拢朝他一招。   工作人员点头哈腰地把牵引绳双手奉上。   边叙接过狗绳,对着地上的狗子努努下巴,问梁以璇:“再去遛会儿?”   梁以璇抿了抿唇,摊开手:“绳给我,我去遛。”   边叙朝她雪白的掌心看了看,瞥开眼去,淡淡道:“经过刚刚的生离死别,我突然发现以前对它忽略太多,现在打算亲手遛它。”   “……”   “那我回去了。”梁以璇掉头就走,走了会儿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一回头,看到边叙屈膝蹲着,把peach的狗毛揉得一团乱。   还没成年的狗忽然沧桑得像进入了生命的暮年。   “……”   梁以璇在原地看了这一人一狗一会儿,轻轻长出一口气,回头跟了上去。   被边叙这种什么都不会的人掌握着狗绳,梁以璇身体倒是轻松了,心却累得不行。   一会儿得指挥他快点,一会儿又得跟他说等等,一会儿让他往左一会儿让他往右,一路指挥到边叙终于上手成了熟练工,peach却在一棵大树边转起了圈,后腿分开往下蹲去。   梁以璇心底咯噔一下。   “它在干什么?”边叙不解地缓缓眨了眨眼。   “解决……生理需求。”   边叙花了整整五秒才隐约理解这个生理需求。   “在这儿解决?难道没人教过它……”   “这是狗的天性。”梁以璇打断他,皱皱眉头,“一般出门它都要方便一下的。”   “那它方便的内容?”   “不能留在这儿污染环境,得捡进垃圾袋带回去。”   “……”   梁以璇刚才心下一沉,就是想到自己今天临时出门,并没有随身带垃圾袋。   边叙摇摇头,脸上还挂着“我的狗不会这样对我”的不可思议,低头一看,冰冷的现实已经摆在眼前。   梁以璇摸了摸空空的风衣口袋:“我没带纸巾……”   边叙撇过头冷静了会儿,把狗绳交给梁以璇,看了看自己,脱掉了衬衣外的灰色西装马甲,拎着递给了她。   梁以璇轻咳一声:“你确定……”   边叙什么都不想说地抖了抖马甲。   梁以璇接了马甲蹲下身去。   边叙瞥过去,看见梁以璇纤细白皙的手指离那秽物越来越近,忽然深吸一口气:“等会儿。”   梁以璇疑问地抬起头来。   边叙从她手里一把接过马甲,闭着眼往下一裹。   梁以璇忍笑,等他起身,又绷回了脸。   边叙把马甲裹成一团,捏在手里拿远了去,掀起眼皮看了看她:“好笑?”   梁以璇平静地摇头:“没有,上了保险的手,捡什么都高雅得很。”   “……”   回到别墅,厨房里甜香四溢。   今天是程诺在做早餐,闻着味道像是甜品。   梁以璇跟程诺道了声“早”,把peach安顿好,走过去问她在做什么。   “千层蛋糕。”程诺答着,抬头瞟了眼边叙,见他阴沉着脸进了一楼的公共卫生间。   门一关,水声哗啦啦响起。   程诺奇怪地瞅瞅卫生间方向,等梁以璇在水槽洗完手,小声好奇:“我错过了什么,你俩怎么一起遛上狗了?”   梁以璇摇摇头示意没大事,把今早那出前因后果跟她说了说。   卫生间水声时断时续,梁以璇想象着边叙可能搓了十遍洗手液,说着说着又觉得有点好笑。   程诺的思路却跑到了另一个方向:“欸,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啊?”   “嗯?”   “从昨晚开始,你得跟腱炎的事怎么好像全节目组都知道了?”   这一问话音刚落,边叙拉开卫生间的门出来,走到岛台边来倒水。   程诺若有所思地觑觑边叙,继续说:“你看昨晚那个足疗安排就奇奇怪怪的,负责你的技师居然刚好带了针对跟腱炎的药包,而且,这世界上真的有弃医从技的足疗技师吗?”   梁以璇皱了皱眉。   这事是有点古怪,但毕竟是受了恩惠,也不是坏事,梁以璇昨晚就没多想。   程诺又悄悄瞥了眼边叙,见他慢条斯地倒着水,似乎完全没有参与两人对话的兴趣。   “然后今早那工作人员也是,”程诺继续说,“昨晚你跟技师提起跟腱炎的时候只有我在场,也没录像,节目组从哪儿知道的消息,还这么贴心地主动帮你遛狗。”   边叙一脸冷淡地拿着杯子离开了厨房,往沙发走去。   “嗯,这个我也在奇怪。”梁以璇回想着在舞蹈中心提起跟腱炎的事,当时因为不能拍摄员工通道,跟拍摄像师偷了个懒落在后边,理应没有听见她的话,“我昨天只跟沈霁说了跟腱炎的事。”   程诺瞄了瞄沙发上气定神闲喝着水的人,使劲一拍手:“那就对了!肯定是霁哥心疼你,偷偷跟节目组安排了这些。”   边叙缓缓坐直了身体。   梁以璇迟疑地摇摇头:“不会吧,他就算要安排,应该也会事先跟我打招呼的。”   这种先斩后奏的事,不太像沈霁谨慎的作风。   边叙又闲适地靠向了沙发椅背。   程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那就是段野!可能是段野从霁哥那儿听说了你的事。你看昨天那技师规模,绝对是富二代才请得起的水准。”   “可是段野最近跟我也没太接触……”   “那要不然难道是笑生?没错,笑生多体贴啊,很可能为你一掷千金的!”   沙发上那道人影起起落落,坐直了又仰下去,仰下去又坐直。   一声水杯落桌的“啪”突兀响起。   边叙撑膝起身,回过头去眯起了眼:“这节目只有三个男嘉宾是吗?” 第25章 雨停了天晴了,边叙说他又行了。……   程诺“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边老师, 这种事冒领可是不道德的。”   边叙摁了摁耳根,像在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荒唐地摇摇头, 懒得跟无关的人闲扯, 重新坐回沙发,捏起一本杂志, 往梁以璇那儿瞟了眼。   梁以璇刚好也看过来, 不知他这一瞄是想得到她怎样的反应, 淡淡移开了视线。   她当然知道边叙不稀罕做冒领这种事。   但在这之前, 她确实宁愿相信这是节目组的关照, 也不觉得边叙跟体贴细心这四个字能沾上一丝边边。   毕竟当初跟边叙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不是没犯过跟腱炎。只是当时是慢性炎症, 症状和痛感并不强烈。   而边叙做过最“体贴”的事, 不过就是没拉着她做那档事, 跟她纯盖了一晚棉被。   眼看梁以璇一点反应没给, 倒显得边叙这“自曝”像热脸贴了冷屁股。   他眼神黯下来, 捏了捏指关节, 没再说话。   嘉宾们陆续起床下了楼, 程诺的千层蛋糕也做到了尾声。   除了沙发那头自顾自翻着杂志的边叙, 大家一个个都上了餐桌。   梁以璇捧着一叠餐盘和叉子出了厨房。   沈霁接过她手里的重物, 去给各个座位分碟子和叉子。   林笑生也从冰箱拿来果汁和杯具给大家倒饮料。   程诺把蛋糕捧上餐桌,感慨道:“哎,男人眼里有活儿就是有魅力。”   一旁玩着手机的段野抬起头来,瞅瞅正在劳动的沈霁和林笑生,又瞅瞅远处无动于衷的边叙,想了想,垂下眼去继续玩手机。   程诺看得一噎:“你是死人吗?好样不学学坏样。”   “啧。”段野反扣了手机, 叹着气站起来切蛋糕。   三位男士忙活起来,女嘉宾们都得了闲。   潘钰往沙发那儿望去,柔声道:“边老师,过来吃早餐了。”   边叙像没听见一动不动。   沈霁也叫了一声:“边老师?”   边叙依旧没有回应。   过了足足半分钟,餐桌那边梁以璇夸起程诺的蛋糕甜而不腻,当早餐完全没有负担,林笑生和沈霁也附和了两句,关于邀请边叙上桌的话题已经彻底揭过。   时隔半分钟,边叙“嗯”了一声,起身走了过来。   餐桌中央,被分成八份的千层蛋糕还留了两块。   边叙落了座,拿起碟子起身去取蛋糕刀。   指尖刚触到刀柄,忽然被一只手拍开了去。   他抬起头来,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手的主人——   他是连吃块蛋糕也不配?   “洗过手了。”边叙咬了下后槽牙,对梁以璇说。   “哦。”梁以璇觑他一眼,也没接多余的话让他吃。   自从上回真心话大冒险以后,除了原本就知情的沈霁和程诺,其他三个嘉宾对边叙和梁以璇的关系也到了心知肚明的地步。   林笑生那直白的目光在边叙脸上扫来扫去,就差把幸灾乐祸四个字写在脑门上。   边叙点点头搁下碟子,椅子往后一撤,转身又回了沙发,捏起了那本已经快被翻烂的杂志。   过了会儿,茶几上的手机传来一声震动。   边叙抬眼一看——   刘彭:「边老师,那个,您书拿倒了哈……」   “……”   早餐时间结束不久,一条群发消息进了众人的手机:「^^为迎接即将到来的四号女嘉宾,请大家齐心协力做一顿丰盛的午餐吧!午餐分为洗、切、烹饪三个环节,抽签箱已送至玄关,请抽到同色纸条的男女嘉宾为一组,共同完成其中一环。ps:请抽到爱心纸条的男嘉宾驱车前往地铁站接四号女嘉宾回家哦!」   沈霁去玄关取来一蓝一粉两只抽签箱,摆到了客厅茶几上,招呼大家来抽签。   边叙一早上就喝了杯水,胃里全是梁以璇给的气,不耐烦地从抽签箱抽了张纸条,连展开看一眼都懒。   刚打算把纸条随手一扔,眼睛一瞟,却忽然注意到梁以璇和段野拿到了同样的橘色纸条。   电光石火间,边叙拿手肘轻撞了下段野。   段野偏过头来,攥着纸条的手往身后一背。   边叙接过他的纸条,顺手把自己那张塞进他掌心。   监控室中,上帝视角的导演们眼睁睁看着两个男人在短短一秒内脸不红心不跳地达成了一场黑幕交易。   别墅里,梁以璇看着边叙手中的纸条沉沉叹出一口气。   同组也算了,但她实在不知道这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能胜任洗、切、烹饪中的哪一环。   要说烹饪,怕他炸了厨房,要说切,又怕他这上了保险的手万一切着一刀,到时候节目组和她都得被那些歌迷粉丝千刀万剐,边家人说不定也得来索赔。   梁以璇尴尬地对众人说:“大家如果没意见的话,要不我选洗吧……”   看出她的用意,边叙不太爽利地挑了下眉:“我哪个都一样。”   梁以璇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小声说:“那倒是,一样的一无所知。”   “……”   梁以璇最后还是选择了洗,想着洗洗食材总不容易出大事。   因为两人是第一道工序,等节目组通知“新鲜食材已经送达玄关”,梁以璇第一时间就出去取。   边叙跟在她身后到了玄关,在拎起生鲜购物袋之前,两人同时被一个棕青色的坛子吸引了注意力,探身往里一望,齐齐僵在原地。   边叙沉默了足足十秒钟,望着坛子里那群黑不溜秋的活物,平静地下了结论:“这是送来的观赏鱼。”   梁以璇头皮也有点发麻,但比边叙还是清醒一些:“……是食用的泥鳅。”   “……”   节目组诚不欺人,果然是好新鲜的食材。   又沉默了十秒钟,边叙点点头,看了看坛里的清水:“这不洗得挺干净了?”   “……泥鳅里面不干净,得一条条开膛破肚取内脏。”   又是安静的十秒钟过去。   边叙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痉挛了下:“这难道不是切的事?”   “应该不是……”   “听起来你会?”   梁以璇没好气地看他:“你觉得呢?”   因为还没轮到后边的工序,其余嘉宾都被节目组以增拍素材为由支去了天台晒太阳,此刻的客厅只有梁以璇和边叙。   把这一坛泥鳅搬进厨房后,边叙盯着坛子又看了半分钟,走到最近的摄像机位前敲敲镜头:“谁吃这玩意儿,存心找事?”   导演组那边迟迟无人应答,战略性听不到。   浓密的阴云笼罩了整间厨房。   “算了,”梁以璇妥协地蹲下身去,“我试试吧。”   “你知道怎么来你就试?这玩意儿咬人怎么办?”边叙铁青着脸,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梁以璇不高兴地掸掸被他拉皱的衬衫裙:“那总得有人弄吧,不然你来?”   “不用弄了,别死脑筋,有事我担。”   梁以璇撇撇嘴,转身去检查购物袋里的其他生鲜,正专心思忖分配给边叙什么任务,猝不及防从头顶落下一片深蓝的布料。   低头一看,见是边叙给她套了件围裙。   看着边叙从身后圈拢上前的手臂,她本能地僵滞在了岛台前。   边叙垂着眼拉过围裙系带,三两下在她腰后打了个结,拇指指腹轻轻摩挲过这个结,喉结滚动了下。   有什么画面同一时刻在两人脑海里浮现。   梁以璇一下子往旁边避让开去。   边叙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指间,挪开了目光。   购物袋里倒没了其他活物,需要清洗的都是蔬菜和肉类。   梁以璇把最简单的油菜交给了边叙,让他打了盆水,往水里撒些盐,浸没油菜,把每朵油菜的叶子一瓣瓣折下,重点清洗根部的泥,一遍过后再去水槽过第二遍水。   边叙看了一遍梁以璇的示范,叠高衬衣袖口,摇摇头干起活来。   梁以璇在水槽那头洗土豆,观察了他几眼,见他除了动作慢到像绣花以外没其他毛病,就放宽了心去削土豆了。   相安无事地过了会儿,梁以璇余光忽然瞥见什么不对,一愣之下朝边叙看过去,见他一把捧起一摞油菜,像扔生化武器一样地扔进了垃圾桶。   “你干什么?”梁以璇吃惊地问。   边叙比她还吃惊,指着油菜说:“这菜有毒,不能吃了。”   “?”   “刚有条虫从菜里爬出来,这么粗,这么长。”   “……”   梁以璇头疼地望了眼天花板:“菜里有虫是正常现象,拿盐水洗就是为了让菜青虫爬出来,洗掉就好了,毒不死你。”   “难道我以前吃的那些菜……”   “对,”梁以璇木着脸点点头,“那些菜也很可能被虫爬过,边大少爷。”   边叙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梁以璇看了眼被垃圾桶里厨余垃圾污染浪费的那些油菜,沉出一口气,往旁边一指:“你别洗了,站着吧。”   也不知造了什么孽,一大早又是狗屎又是泥鳅又是菜青虫,还要因为做错件事在旁边“罚站”。   边叙倚着墙百思不得解。   这是上了个恋爱综艺还是改造人生的变形计。   他拧着眉扯扯衬衫领襟,站了会儿,听见楼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是其他人从天台下来了。   林笑生当先拐出楼梯口,朝厨房这边看来:“边老师怎么让以璇姐一个人在忙啊?”   边叙冷着脸一言不发。   “边老师站着也没事,有没有把刚才没吃上的早餐吃了?”林笑生笑着问。   边叙空荡的胃腹起了躁意。   林笑生又接了一句:“边老师要是饿了可以去冰箱拿,真挺好吃的,千层里还有新鲜的芒果。”   边叙眼神忽然闪烁了下,蓦地看向梁以璇。   梁以璇默默择着菜没吭声。   边叙回想了下早餐时梁以璇拍开他的动作,嘴角慢慢扬了起来:“不好意思,无福消受了,我,芒果过敏,非常严重的过敏。”   林笑生噎了噎。   边叙神清气爽地离开了身后那面墙,站直身体,绕到了梁以璇旁边,微微弯下身笑着问:“还有没有我能做的事?”   梁以璇看着他那“小人得志”的脸色,憋了股气皱皱眉,往地下一看:“那你去杀泥鳅。”   这人一旦春风得意起来,就是天上的星星都愿意去摘,别说杀一坛泥鳅。   下一秒,边叙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好。” 第26章 水至清则无鱼,狗不要脸则无敌。……   梁以璇继续择菜, 余光瞟见边叙把坛子拎上了岛台,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那群泥鳅,像在看一群命不久矣的蝼蚁。   慢慢地, 他用执刀叉的优雅姿态捏起了一把锋利的剪子, 观望片刻,将剪子头伸进坛中。   一剪子下去, 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嚓”, 坛子里“哗啦”一阵响——   泥鳅们四散逃窜开去。剪子剪了个空。   边叙挑一挑眉, 往梁以璇那儿看了眼, 见她没注意这边动静, 若无其事地重新展开剪子,酝酿了会儿, 又是快准狠地一钳。   嚓——   又剪了个空。   接二连三的空响之后, 边叙搁下剪子, 揉揉脖子, 舒张起了五指。   但事实证明, 即便是能够在一分钟之内轻松弹奏完《野蜂飞舞》的手速, 也未必快得过泥鳅的身手。   十几个回合之后, 边叙的衬衣被黏腻的水沾得星星点点, 而整坛泥鳅毫发无伤, 甚至游得还更生龙活虎。   梁以璇摇头叹息:“这样行不通的,你试试先把泥鳅抓起来拍晕。”   边叙偏过头,眉梢轻轻扬了起来:“……抓?拍?”   梁以璇只是记得以前外婆是这样杀活鱼的,总归万变不离其宗,四下一搜寻,递给他一副家务手套。   边叙闭了闭眼,戴起手套往水里捞, 竭力忽视那令人作呕的滑腻触感,用力往下一抓。   泥鳅落入手中,他掌心一翻,顺势往案板上一拍。   刚才还滑不留手的玩意儿这就不动了。   也不过如此。   边叙嘴角一扬,掐起泥鳅尾巴,正要叫梁以璇来看,那泥鳅忽然一个吃痛,回光返照似的从他指间滑了出去,滴溜一个高抛物线一跃而起……   梁以璇好端端低着头在洗手,蓦地后颈一凉,低低“啊”了一声。   沙发那边聊着天的众人纷纷扭过头来。   边叙一滞之下,一把摘掉手套:“……别动。”   又软又凉的活物贴着皮肤胡乱扭着身体,梁以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气都不敢喘,哪里还敢动,手僵脚僵地定在了水槽前。   边叙一手握住她的肩,一手往她衬衫后领探进去,把那泥鳅挑了出来。   梁以璇垂下眼,看着这回真啪叽摔晕了的泥鳅,感觉自己也快晕了。   被气晕的。   她缓缓抬起眼睑看向边叙。   “我……不是,它刚才装晕……”意识到这会儿不是告状的时候,边叙闭了嘴,从手边抽了几张纸巾,去给她擦拭脖子。   梁以璇颤抖着拨开他的手,转身匆匆往楼梯走去。   边叙在原地默了默,偏头望向最近的机位,用那根刚刚徒手触碰过泥鳅的食指指着镜头:“一分钟,我要看到这坛东西从我眼前彻底消失。”   下一个切的环节是沈霁和程诺负责。   看这一出乱子,沈霁接过了梁以璇剩下的活,让边叙也上楼去收拾收拾。   边叙沾了一身狼狈的腥水,倒想立刻去淋个热水澡,走到二楼楼梯口却有些迟疑,忍耐着先拐去了梁以璇的房间。   房门紧闭,边叙侧耳听了听,没分辨出里面的动静。   “梁以璇?”他试探着敲了敲门。   屋里没人响应。   “我……”边叙低咳一声,“不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还得了吗?   梁以璇当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还是忍不住生气。   也不知道她是倒了几辈子霉,要跟着边叙受这种罪。   尤其当她联想到,今天这签抽得这么巧,说不定又是节目组和边叙沆瀣一气的结果。   梁以璇越想越烦闷,听门外人迟迟不走,朝外提高了声:“回你房间去,我今天不想再看你一眼!”   梁以璇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再下楼时,沈霁和程诺刚好完成切的环节,跟林笑生和潘钰交了班。   客厅沙发坐了个梳着双马尾的年轻女孩,正往四处东张西望。   应该是刚被段野接回来的四号女嘉宾。   看见梁以璇,女孩眼睛一亮,站起来对她挥了挥手:“嗨,是梁老师吗?”   梁以璇微微弯身,点了点头:“你好,我是。”   “哇,你真人比正片里还好看欸……”女孩一脸羡慕地目不转睛盯着她。   “谢谢,”梁以璇笑着走上前来,指指沙发,“坐吧。”   女孩在沙发坐下。   “这位是赵梦恩小赵同学,目前是南淮师范音乐学院在读大学生。”收工了的沈霁朝这边走来,跟迟到的梁以璇补充介绍。   “对,梁老师喊我小赵或者梦恩就好。”眼看沈霁和梁以璇被自己隔开,赵梦恩倏地站起来给他让了座,“霁哥你坐我这儿!”   这最后到的女嘉宾显然看过了前四期正片,不光一眼认出所有人,还开天眼地清楚大家的人物关系——比如沈霁和梁以璇的双箭头。   沈霁笑着跟赵梦恩道了声谢,在梁以璇旁边坐下,低声问她:“现在好点了吗?”   梁以璇后颈其实还有点发凉。   不过都是心理作用,也不能算有什么事。   她摇摇头说:“没事了。”   沈霁是不想在新嘉宾面前提起梁以璇的窘迫事,这才压低了声,但这一幕悄悄话看在旁观者眼里就不那么单纯了。   边叙站在楼梯口,远远望着这边,眼色黯了下来。   赵梦恩眼尖地发现了人,朝楼梯口大力挥了挥手:“边老师!”   边叙朝声来处扫了眼。   赵梦恩激动地站了起来,快步迎上前去:“边老师你好!我是你的粉丝,我叫赵梦恩,你可以叫我小赵或者梦恩……”   边叙像没听到似的,目不斜视地跟人擦肩而过,在梁以璇对面那张单人沙发椅坐下,盯着她和沈霁之间仅仅十公分的距离,眯了眯眼——   那么宽的长沙发非要粘在一起,是身上装了对吸铁石吗?   梁以璇正在感谢沈霁刚才帮她收拾了烂摊子,做了剩下的活。   赵梦恩尴尬地重新坐回了沙发,又重振旗鼓地跟边叙搭话:“边老师,我真是你的忠实粉丝,你以前在国内的音乐会我几乎场场不落都听过,你写的歌我也都熟得能倒背如流……”   边叙似乎听烦了,见梁以璇专心跟沈霁说着话,真像她撂的狠话那样一眼也不看他,撑膝起了身,冷冷留下一句:“那你慢慢背。”   “……”   梁以璇落了点心理阴影,一看到边叙就会回想起泥鳅落进衣领的毛骨悚然。   午餐时长桌两边各坐四人,边叙坐在东南角,梁以璇就挑了西北角,这才勉强吃得下饭。   因为是欢迎赵梦恩的午餐,餐桌上的多数话题围绕她展开,梁以璇坐在角落安安静静听着,知道了这小姑娘跟她同龄,在音乐学院主修声乐,从小就热爱音乐。   也难怪她说自己是边叙多年的铁杆粉丝。   梁以璇偶尔望去一眼,都能看到赵梦恩看着边叙的眼睛在发光。   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梁以璇有点恍惚地望着赵梦恩。   边叙刚好捕捉到梁以璇这“黯然”的眼神,品啧了下她的心理活动,嘴角一牵,然后调整回严肃的表情,对喋喋不休的赵梦恩抬了下手:“王——”   赵梦恩住了嘴一愣。   “刘——?”边叙皱了皱眉。   餐桌上安静下来,周围一圈人齐齐看向边叙。   “李——?”   “边老师你在叫我吗?”赵梦恩小心翼翼眨了眨眼,“我姓赵……”   “哦,”边叙轻轻点了点头,“赵小姐,吃饭时候跟梁老师学习一下仪态,少说点话?”   “……”   梁以璇抬起头来。   边叙对她摊了摊手。   “……”梁以璇莫名其妙地皱皱眉,重新低下头去。   这别墅里的饭菜本就入不了边叙的眼,又因为早上的泥鳅倒了胃口,边叙一顿饭下来几乎没动筷子,心思也全然不在吃这件事上。   等众人搁了碗筷,他才像等到感兴趣的环节,问了句:“都吃完了?”然后看向梁以璇,“梁老师,我们洗碗?”   今天中午的“洗”是他和梁以璇包办,洗碗也理应在这范围里。   梁以璇就说他怎么会干坐到最后。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梁以璇淡淡道:“不劳动边老师了,我想我一个人洗得更快。”   赵梦恩瞅瞅边叙的脸色,递去一个台阶:“啊边老师,你刚才好像都没怎么吃菜,要不去吃点水果吧,我替你帮梁老师洗。”   “不用,”边叙笑了笑,“我喜欢洗碗,洗碗是我除了音乐以外的第二爱好。”   “……”   如果这时候有回放,林笑生一定要倒带到边叙进组的第二天,放出他高贵的那句“拉这么多赞助,连装个洗碗机的经费都没有”。   梁以璇摇摇头,无言以对地收拾起一摞碗筷去了厨房。   边叙在餐桌边看了会儿那一个个沾满菜渍油渍的餐盘,目不忍视地撇开头,用两根指头捏着餐盘的边角,跟上了梁以璇。   餐桌上众人各自散去。   安静的厨房里,梁以璇一声不吭,也没耐心像上午那样再对边叙细细教学。   边叙只能有样学样,模仿她的做法,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把餐盘里的剩菜用筷子拨进垃圾桶。   等所有剩菜处理完毕,梁以璇给垃圾袋扎紧口子,拎出了门。   刚倒完垃圾走回门口,看到赵梦恩从玄关出来。   “梁老师!”   “嗯?怎么了?”   赵梦恩殷切地看着她,指指楼上:“小诺姐在楼上拉人斗地主,我看霁哥也在,要不你去跟他们玩,我来帮边老师洗碗吧!”   “你确定吗?”梁以璇犹豫着提醒,“他……不太擅长做家务,可能会给你添乱。”   梁以璇给边叙留了点偶像包袱,没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话说出来。   赵梦恩拍拍胸脯:“我确定,梁老师你就安心把厨房交给我吧!”   厨房里,边叙低着头洗了三遍手才终于把油气洗干净,为了不报废第二件衬衫,忍受着嫌弃套上了围裙。   听见脚步声靠近,边叙抬起头,刚要问梁以璇接下来怎么办,一眼看到了笑嘻嘻的赵梦恩。   “边老师,我来陪你洗碗吧!”   边叙脸色一沉,往她身后望去。   赵梦恩顺着他的目光扭过头,往楼梯看了眼:“哦,梁老师上楼跟霁哥他们斗地主去啦。”   边叙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三秒钟,解开系带,摘了围裙往旁边一扔。   “边老师,不洗了吗……”   “嗯。”   赵梦恩皱起脸,噘着嘴可怜巴巴看着他:“可你刚不还说这是爱好吗……”   边叙皮笑肉不笑地一扯嘴角,转身往楼上走去:“不好意思,新爱好,斗地主。” 第27章 干啥啥不行,洁身自好第一名。……   二楼会客厅, 梁以璇被程诺和沈霁科普着斗地主的玩法,正听得云里雾里,忽然看见程诺停了下来, 朝她身后望去。   梁以璇跟着回过头, 看到了手握咖啡杯,慢腾腾踱步上楼的边叙。   程诺啧啧摇头:“不会吧不会吧, 居然有人把新来的小姑娘一个人扔在厨房洗碗了?”   “有比我更喜欢洗碗的男嘉宾, ”边叙面不改色, “让给他了。”   “……”程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想必这位男嘉宾就是又受了贿赂的段野。   这个姓段的, 真是谁给他零花钱花, 谁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她看他干脆改姓边好了。   “我说边老师,小赵上这节目一看就是冲你来的, 你就不能对人家脸色稍微好点?”程诺忍不住吐槽。   边叙被这理论逗笑:“想冲我来的多了, 一个个给好脸色是做慈善?那你问问梁老师怎么不做做慈善?”   这是在说, 梁以璇也没有给冲她来的人好脸色。   逻辑一转, 等同是表明了, 他上这节目就是冲着梁以璇来的。   虽然除了新来的赵梦恩, 嘉宾们私下早已对梁以璇和边叙的关系心照不宣, 但这还是第一次, 边叙亲口承认了他自降咖位来这综艺的原因。   梁以璇抿了抿唇, 垂眼捏着扑克牌没说话。   气氛略微有些僵硬。   程诺悄悄瞄向沈霁,本想暗示他打个圆场,却发现沈霁这次也掉了线,若有所思出着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边叙没在意程诺和沈霁的想法,只盯着梁以璇看了会儿,上前去抽她手里的扑克牌:“想玩牌?我教你。”   看这样子, 打牌可能是边大少爷难得懂的社交活动了。   “我已经会了。”梁以璇避开他的手。   程诺紧跟着梁以璇的态度走,一边洗牌一边说:“边老师,我们三人斗地主,可没你位子咯。”   边叙挑着眉指指梁以璇:“我跟她一家。”   “谁跟你一家?”梁以璇剜他一眼。   边叙噎了噎,想说这个“一家”只是打牌术语,跟上家下家的“家”一个道理,不是占她便宜的意思。   “你别这么敏……”刚要把她怼回去,边叙到嘴边的话一拐,“明察秋毫行吗?”   程诺听得噗嗤一声。   边叙目光沉沉地看了梁以璇一会儿,见她没有改主意的意思,转身离开了会客厅。   程诺瞅瞅边叙的背影,凑到梁以璇耳边小声说:“我怎么看他好像变可爱了?”   梁以璇撇撇嘴,摇头:“没有,你看错了。”   边叙接连讨着没趣,终于安安静静回了三楼的套房。   鸡飞蛋打的周末落了幕,梁以璇也稍稍松了口气。   周末不参与录制说不过去,但到了工作日,梁以璇总有了理由回避掉那些尴尬的场面,次日一早就赶在边叙绝不可能起床的时间出了门,晚上又留在舞蹈中心加训。   当晚八点多,梁以璇在回北郊的出租车上照惯例检查起第五期综艺正片的剪辑。   这期前半段是周六的三组约会,节目组把边叙的缺席解释成了工作原因,刚好跟他离家出走的时间线衔接上。   通过前两期正片演变成边叙“妈妈粉”的观众为此苦口婆心地喊话——   「工作是什么,能当老婆吗?边叙你可长点心吧!」   「边叙,你还没赚够奶粉钱吗?我命令你端正态度,立刻放下你的工作,工作没了可以再找,对象没了就是没了。」   「看完后面回来的必须为边老师说句话,你们错怪他了,这次他真的长心了。」   梁以璇看到这条弹幕,猜测节目组把周日的内容重心放在了边叙身上,往后一拉,果然看到不少她和边叙的镜头。   因为遛狗那段太过临时,节目组没能跟拍到,还有芒果千层那事容易暴露两人关系,后期给剪了,所以她和边叙的镜头是从抽签环节开始的。   这一环节目组倒是挺诚实,原封不动地播出了边叙和段野抽签时黑幕交易的画面。   弹幕平静了半期,终于热闹起来——   「这两个男人,一看就是老作弊手了。姐妹盟,把666给他们打在公屏上。」   「我还在坐等感情线反转,想嗑嗑段精神小伙和梁文艺女神呢qaq,是人性的毁灭还是道德的沦丧,段野你怎么会答应做这种事?」   「既不是人性的毁灭也不是道德的沦丧,是钞能力。上回段野不是说他被没收了信用卡吗?」   「好的,那不会有反转了,我确信段野从此以后就是边叙的人了。“以(一)野(夜)情cp”宣布就此be,果然cp名不吉利不会有好结果。」   梁以璇摇摇头拉过这段,看到了厨房里鸡飞狗跳的情景。   边叙跟泥鳅的互动只保留了一半,最后泥鳅落进她衬衫的那出意外被剪掉了。   可能是考虑到这意外对女孩子来说实在有点窘迫。不知道是节目组的意思还是边叙的意思。   不过就算没有这出插曲,观众也已经足够买账——   「是什么让天才钢琴家用上了保险的手去杀泥鳅?如果这都不算爱!」   「是什么让注孤生一夜长大成人?如果这都不算爱!」   「曾经有一个高高在上的男神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还骂他是狗,没想到这一转身,男神就成了舔狗。」   「反差萌kdl!就冲边老师被罚站这段,我可以单身一辈子,梁老师和边老师必须结婚!我已经能想象边老师婚后跪搓衣板的样子惹!」   「我不允许你这样说我男神,我男神怎么可能跪搓衣板,他只会跪钢琴键盘:)」   「沈老板dbq我也叛变了,记忆cp那一大段外景约会真不如这短短几分钟厨房互动有意思……」   「我变色了,是我的错觉吗?边叙给梁以璇系围裙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欲?」   「你不是一个人,我甚至怀疑我看到的不是系裙子,是解裙子(。」   「上次他俩喂peach吃狗粮的时候我就想说了,这两人肢体一接触就有好激烈的化学反应哦。」   其他的倒没什么,都是恋综观众玩梗,但最后这三条弹幕让梁以璇结结实实地头皮发了麻。   再倒回去看边叙给她系围裙的画面,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越看越觉得像那么回事。   她想起什么,把进度条往后拉到了二楼会客厅那段。   还好,剪辑把边叙那句带有弦外之音的“那不然你问问梁老师怎么不做做慈善”删了,弹幕没有对她和边叙的关系展开联想,倒是讨论起了边叙十分钟换一个爱好的事——   「我从未见过如此清新脱俗的双标狗。」   「边叙:性别男,爱好梁以璇。」   「代入小赵,本粉丝有点受伤。」   「拜托,这是恋爱综艺,从女四上节目那刻起她就已经不是单纯的粉丝了,别瞎代入OK?我觉得边叙立场没毛病啊,他对待四个女嘉宾态度一直很明确——梁以璇>程诺>潘钰=赵梦恩,对后两个“不礼貌”是因为她们对他有想法。」   「同意,u1s1,有时候绅士风度用在对自己有想法的异性身上很容易给对方无谓的幻想,谈恋爱我还是选这种双标狗。」   「[拇指]我们边老师,干啥啥不行,洁身自好第一名。」   同一时刻的咖啡店,萧洁和周子瑞也刚好看到这期正片的尾声。   结尾处的短信收发环节,梁以璇给沈霁发了一条短信:「谢谢你今天教我玩斗地主。」   而边叙给梁以璇发了一条短信:「斗地主好玩吗?」   周子瑞感动得直抹眼泪:“看完这期你还敢说我兄弟狗吗?这分明就是舔狗好吧?”   萧洁不为所动地反驳:“哪只舔狗会用‘斗地主好玩吗’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去质问人?”   “这怎么就阴阳怪气了,怎么就质问了?”周子瑞拿起手机,打上颜文字表情来给萧洁分析语境。   「→_→斗地主好玩吗?」   「_(:_」)_斗地主好玩吗?」   “你看,上面那种是阴阳怪气,下面这种就是可怜兮兮,两种语气都有可能,你怎么非要戴有色眼镜看人?”   萧洁冷哼一声:“那还不是边叙这期净做了些没用的事?男人进个厨房搞得多了不起,多大牺牲似的。”   “这得分人不是?家产一个亿的男人给你一百万,和家产一百万的男人给你一百万,那能一样吗?一个从来不进厨房的人为你进了厨房,看着好像是小事,但将来要是遇到大事,他肯定也含糊不了你啊。”   “那得碰上事了才知道。”   话是这么说,不过萧洁倒也发现了,边叙这人的性格有个特质,让他还不算无可救药。   就是一般的男人吧,在感情里抢占上风的原因多是为了大庭广众下的“面子”。   但边叙似乎不是。   真正傲慢的人,他在感情里在意的其实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对方。   所以一旦他过了自己心里这关,其他人的想法就不重要了。   就算在全国观众面前这样吃瘪,这样被调侃,他也根本不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萧洁不免又感慨起来:“所以你看,我就跟你说误会算不了什么,边叙现在不也没解开那乌龙吗?只要过了自己那关,那都不是事。”   周子瑞叹了口气:“行吧,你们女人说的都对,走了走了,下期同一时间再来喝咖啡。”   “你可别来了,来了我还得跟你battle,被你们男人的脑回路气得减寿!”   萧洁白他一眼,等周子瑞走了,想想周六之后就没联系过梁以璇,给她拨了通微信语音过去。   梁以璇在出租车上接到了这通语音电话。   “姐妹来问候问候你,这两天在节目里过得怎么样?”萧洁在电话那头问。   “你没有看今天播出的正片吗?”梁以璇一言难尽地说。   “刚看完,怎一个精彩了得,这不是怕剪辑误导人吗,就来问问你真实情况。”   梁以璇又想起那场泥鳅大战,叹息说:“真实情况只会比剪辑更‘精彩’……”   萧洁被逗乐,笑过之后说:“不过其实吧,你也不用有太大压力,反正现在边叙已经没在搞破坏了,做的事虽然啼笑皆非了点,至少不是坏心,是吧?”   跟边叙刚进组那几天比起来,现在的状况确实好多了。   不过梁以璇有点奇怪,萧洁之前骂边叙骂得那么凶,怎么会忽然替边叙说起话来。   想起上次周子瑞出现在萧洁咖啡店的事,梁以璇问:“你不会被周子瑞收买了吧?”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你们那个段野。我就是劝你想开点,别自己为难自己,这日子开心过也是过,不开心过也是过,凡事既来之则安之,知道吧。”   “知道了。那你弄清楚周子瑞为什么会认识你了吗?”   “嗐,没什么,我之前不是去舞蹈中心看过你演出嘛,他在那儿碰见过我。”萧洁模糊地解释。   梁以璇恍然明白过来,一看车停了,匆忙跟萧洁说改天再聊,挂断了电话。   和司机道过谢后,梁以璇下了车往庭院里走。   刚进门就注意到屋檐下的阴影里站了两个男人。   瘦长的那个是边叙,壮实的那个像是刘彭。   两人背对着这边在说话,都没注意到她的靠近。   梁以璇也不是故意听墙角,只是那对话声就那么飘了过来——   “啊?撤热搜?这次不是买的您和梁老师的cp名吗,为什么撤?”   “谁让你们取这个名的?”   梁以璇刚才在车里刷到了今晚的热搜,节目组这次把热度押在了她和边叙身上,给他们组了个cp名叫“玄虚cp”。   应该是取了她的“璇”字和边叙的“叙”字进行谐音化。   梁以璇理解恋综需要这种cp组合。不是只有她被凑对,程诺和段野也被组了个“也成cp”,潘钰和林笑生也被组了个“淋雨cp”,还有其他更多奇奇怪怪的搭配。   无法避免的事,梁以璇本来不想去纠结。   倒是没想到,边叙先提出了反感。   难道他终于学会换位思考,考虑起了别人的感受?   梁以璇不解地眨眨眼,紧接着听见了边叙的后半句话:“取这么不吉利的名字是在咒谁?”   “……”   梁以璇忽然想起来,今晚有个观众在弹幕说,她和段野be的原因是“一夜情cp”这个名字不吉利。   “想个吉利的,重新买。”   边叙冷冷交代完,一转身,对上了梁以璇复杂的眼神。   边叙:“……”   梁以璇:“……” 第28章 #再叙梁缘甜炸了#   大概是这一来一回的对话信息量太过完整, 连说句鬼话圆场的余地都没留,梁以璇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意见呢,边叙在短短一刹的目光闪烁之后已经恢复了坦荡的神色, 鞋尖一转, 像个刚训斥完员工的老板,大步流星地进了玄关, 丝毫不见尴尬地——   战术性撤退了。   梁以璇在他之后进了门, 从客厅一路到二楼卧室, 没看到他一缕影子。   也不知他走了什么地道, 脚程这么快。   梁以璇正思忖难道边叙还会有心虚的时候吗, 回房间过后不久,发现一条新的话题空降在了微博热搜榜——#再叙梁缘甜炸了#。   “……”   心不心虚的, 反正也不影响他脸皮厚。   虽然节目组和边叙之间的“黑吃黑”是大家早都心知肚明的事, 但这还是梁以璇头一次现场抓了他们的包。   刘彭估计也觉得抹不开脸, 接下来两天都没催梁以璇早点回家录素材。   周三晚上, 梁以璇照例留在舞蹈中心加训。   这阵子舞团有半数以上的骨干演员都去了外地演出, 大排练厅到了晚间基本处在闲置状态, 梁以璇就利用了这资源, 一个人在排练厅练习。   刚跳了场舞团的常规剧目, 忽然听见排练厅的透明玻璃门被“笃笃笃”叩响。   梁以璇关了音响回过头去, 看见秦荷推开门,脱了鞋走进来。   “秦老师,您还没下班吗?”梁以璇有点意外。   “学生这么用功,老师怎么好偷懒?”秦荷笑着走上前来,“刚在门口看你跳了一场,最近状态提升得不错啊。”   “太久没跳完整场了,还是有点硬邦邦的。”梁以璇摇摇头。   秦荷摆了下手:“这都是小问题, 以你的基本功素质,再过一阵子准能恢复到跟腱炎之前的状态。我说的提升是你的表现力。你刚才自己对着镜子没发现吗?你这情绪表现力可比以前打开了不少。”   梁以璇看向墙镜,回想着思索起来。   “当局者迷,”秦荷拍了拍她的肩膀,“下次让人拍了录像给你看,你拿去跟以前留档的录像好好比较一下就能摸索清楚了。”   “好。”梁以璇点点头。   秦荷盯着她笑了一声:“也是奇怪,这么多年老也纠不过来,这下倒忽然无师自通了,难道真是录了个综艺的缘故?”   秦荷毕竟是长辈,梁以璇想到自己在节目里的表现,一时有点挂不住脸。   “别不好意思,我没看你们年轻人的节目,就是前两天听我女儿在讲,说‘以璇姐姐在节目里变开朗了好多’。你看我是不是说过,你之前生活太闭塞了,多出去社交社交对你的舞台有帮助吧?这下我也有底气跟你妈妈交代了。”   梁以璇一愣:“我妈妈她……联系您了吗?”   “前天给我打过一通电话,问你最近考核成绩怎么样。你们母女俩挺久没联系了吧?我看你妈妈好像都不知道你跟腱炎的事,我也就没跟她提。”   梁以璇垂了垂眼:“我没和她说。”   “录综艺的事也没说?”   “嗯,”梁以璇点点头,“她应该不支持我去这类综艺……”   “那估计她是前天刚知道你上综艺的事,到我这儿旁敲侧击打听来了。”秦荷想了想,“放心,你妈妈要是对这事有意见,你就全推给我,说是我非得给你安排的。你妈妈也是芭蕾舞老师,等她看过你之后的舞台,会理解老师这个决定的。”   中国芭蕾圈就那么大,梁以璇一早就知道,在北城的妈妈迟早会听说她上恋爱综艺的事,免不了有一场谈话。   但照秦荷的判断,妈妈已经听说这事两天了,却一直没给她打电话。   这种无声无息反倒让人感到窒息。   跟秦荷聊过之后,梁以璇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回了北郊别墅。   进门一路还在想着这事,等她回过神,发现边叙已经叫了她好几声。   梁以璇偏过头去,看到边叙坐在沙发上,戴着一副细边眼镜,指间捏了本书,正上下打量着她:“叫你没听到?想什么事这么入神?”   “跟你没关系的事。”她回过眼,垮起手袋往楼梯走。   这话说的,真是没有一点“再叙梁缘”的情分。   边叙回头望向梁以璇魂不守舍的背影,想了想,眼镜一摘跟了上去。   “梁以璇。”   “有事吗?”梁以璇耐着性子回过头来。   “没事我叫你干什么?”   “那你就有事说事。”   边叙想着问问她是不是心情不好,被她这么斩钉截铁地一回,这话就硬生生给堵了回去。   难怪陆源以前总说他不好好说话,叫人接都没法接。   边叙眉梢一扬,张了张嘴又闭上,见梁以璇在等他说出个所以然,随口一扯:“我饿了。”   梁以璇像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食指轻轻摁上耳根,侧过耳朵来:“什么?”   “……”学他学得还挺惟妙惟肖。   默了默,边叙继续说:“我说我饿了,吃的有没有。”   “你去冰箱找。”   “我不吃不新鲜的冷藏食物。”   “那就叫外卖。”   “怎么叫?”   梁以璇不可思议地眨眨眼:“你这几天怎么过来的,没人给你订餐吗?”   边叙不可能吃别墅里的饭菜。   梁以璇很确定,除了周末以外,他平常的一日三餐一定都有专人负责,而且照他那个经常日夜颠倒的作息,估计用餐时间还很刁钻。   “这不挺晚了?不折腾了。”   “你也知道你很折腾人。”   边叙哽了哽。   梁以璇皱皱眉往楼上走去,抛下一句:“冰箱里有我早上做的三明治,你爱吃不吃,我睡觉去了。”   说是去睡觉,但梁以璇这一觉却没有睡好。   可能跟抗压能力有关,梁以璇心里一有事就容易睡眠不稳定,从少女时期开始就是这样。   虽然没到需要长期服用药物的地步,但偶然来上几晚也挺折磨人。   梁以璇和程诺房间的浴室是个淋浴间,不带浴缸,也没泡澡点香薰安神的条件,就算梁以璇猜到今晚睡不了踏实觉也没能提前准备什么,就这样直愣愣清醒了大半夜,一直到凌晨三四点钟才有了困意。   半梦半醒间,一阵手机震动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梁以璇刚犯迷糊,蓦地被惊醒,一时没回过神来,还以为是在梦里。   等到隔壁床的程诺被吵醒,窸窸窣窣动了动,她才意识到声音的来源,揉揉眼睛去床头柜摸索手机,接通了电话。   “小璇?是小璇吗?”电话那头响起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声,听上去语气很着急。   梁以璇认出了这是外婆的隔壁邻居。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一下子醒了神:“阿婆,是我。”   “小璇啊我跟你讲,你外婆人晕倒在厕所间了,头磕破流了好多血啊,刚刚叫救护车拉走了……!”   梁以璇脑袋嗡嗡嗡地发懵,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清楚了外婆的情况,又是怎么下了床。   程诺被惊醒,打开床头灯,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梁以璇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飘忽的声音:“我外婆出事进医院了,我得赶紧过去……”   “啊?”程诺挠挠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去哪边的医院?”   “南郊那边。”梁以璇飞快换着衣服。   “这么远,大半夜的你怎么过去?”程诺立刻反应过来,“你别急啊,我去给你叫人。”   程诺先她一步出了房门,往三楼跑去。   正趴在走廊的peach被这动静一惊,往房间里瞅了瞅心急忙慌的梁以璇,跟着程诺一起跑了上去。   程诺敲开沈霁的房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斜对面peach也汪汪叫着“敲”开了边叙的房门。   沈霁和边叙同时打开门,朝外问怎么了。   程诺一懵,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对着沈霁解释,还是对着边叙解释,最后干脆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地说明了情况。   “我马上就下来。”   “让她楼下等我。”   沈霁和边叙齐声开了口。   “那个,”程诺朝两人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谁去都可以,你们别浪费时间在争这事上,要么……先到先得?”   边叙一言不发转头回了房间,一分钟穿戴完毕,打开房门重新出来,经过沈霁房间往里说了句:“我车快。”   然后一刻不停下了楼。   梁以璇刚到楼下,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回过头看到边叙,鼻端忽然一阵酸楚:“我……”   “知道了,跟我来。”边叙一把牵过她的手,拉着她往外走去。   从北郊到南郊几乎跨越了整座城市,就算三更半夜路上车不多,边叙也开到了最高时速,还是得花费不少时间。   梁以璇心急如焚又无能为力,坐在副驾驶座一声不吭紧攥着手,牙关一阵阵地打颤。   边叙调高了空调温度,到了一个红绿灯路口,伸过手来,把她攥拢的五指掰开,皱着眉问:“老掐手是什么毛病?”   梁以璇松开了手,垂眼看着自己掌缘的月牙印发呆。   老人摔跤晕倒这事可大可小,从前听过太多不好的先例,梁以璇这会儿克制不住地往坏处想。   又想到自己因为不想让外婆担心她的跟腱炎,从欧洲巡演回来之后这两个月,去南郊的次数比以往少了很多。   最近因为录制综艺,周末也没能去陪外婆。   梁以璇眼里很快蓄起了一眶热意。   看着倒像被边叙一句话骂得快哭了。   边叙一噎,拇指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眼圈:“好好,我不说话了。” 第29章 我在追求您女儿。   天光亮起的时候, 车子终于抵达南淮市第三医院。   边叙得去停车,梁以璇先解了安全带下车,慌忙朝急诊大楼奔去。   一路跑到急诊室, 浓重的消毒药水味扑鼻而来, 梁以璇一眼望见靠门那张治疗床上,外婆额头裹了纱布, 脸色苍白地睡在那里。   一旁正在观察病人状态的医生抬起头来:“家属来了是吧?”   梁以璇细细喘着气上前去, 点点头急声道:“是的医生, 我外婆她情况怎么样?”   “轻微脑震荡, 破口缝了四针。”见梁以璇面无血色, 医生笑着补充了句,“刚才醒过, 现在是睡着了, 看着吓人, 不严重。”   梁以璇悬了一路的心沉沉落地, 双腿不听使唤地瘫软下去, 伸手扶向治疗床栏杆。   抓到栏杆之前, 腰上却忽然多了一只手, 一把将她撑起来。   梁以璇偏头看见边叙, 人还发懵, 大脑宕机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停完车了。   “什么原因晕倒的。”边叙问医生。   哦对。   梁以璇急昏了头,忘了问这个。   “初步判断是直立性低血压,病人应该之前就有头晕眼花的症状了,家里人不知道吗?”   梁以璇垂着眼摇了摇头。   “问题不大,之后多重视休养就行。不过病人年纪大了,脑震荡这个情况有条件的话最好留院观察一到两天,再做几项检查, 排除一下其他器质性病变还有心脑血管问题。”   “随便观察,有的是条件。”边叙正色说着,揽在梁以璇腰侧的手臂收了收紧。   梁以璇一团浆糊的脑袋恢复清醒,后知后觉到,边叙扶过她以后一直没松手。   她缩起肩膀往旁边挪开了一步。   看起来像在嫌弃他财大气粗的地主口吻。   医生发笑:“行,那你们去缴一下费用吧。”   缴完医药费,等医护人员把外婆安顿进住院部病房,梁以璇在病床边站了会儿,见外婆睡得熟,轻轻拉上遮光窗帘退了出来。   刚好到了医生交班的点,住院部走廊人来人往,梁以璇掩上病房门,坐到了门前的休息椅上。   一晚上没睡好,又精神高度紧张了半夜,这口气一松,梁以璇很快感觉到了头重脚轻的昏涨感。   她低下头去揉摁起太阳穴,过了会儿,视线里多了杯水。   抬头看见边叙,她接过水杯说了声:“谢谢。”   边叙一滞,垂眼盯了她一会儿,在她隔壁座位坐下,好气又好笑地从鼻腔里轻哼出声。   “你哼什么……”梁以璇看他一眼,“有意见就说。”   边叙撇开头去。   有些人现在脾气大着,他能有什么意见。   说他不爱听这种生疏的话,她就肯换什么亲热话?   “没意见,没意见得很。”边叙面无表情地说。   梁以璇喝下了水,觑觑他:“你不渴?”   “不渴得很。”   阴阳怪气。   梁以璇搁下空杯,拿起手机起身,想去给舞团老师打电话请个假,走之前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看边叙:“你今天没事做吗?”   边叙目视前方不看她:“怎么没有。”   “那这边也没大事了,你去……”   “看这医院风景不错,”边叙舒坦地靠着椅背,指指窗外,“打算在这儿找一天灵感。”   “……”   梁以璇托巡房护士帮忙看着点外婆,让边叙送她回了趟外婆家,取了些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回程路上买了点早餐。   回到医院住院大楼,经过走廊咨询台时听护士说外婆已经醒了,梁以璇匆匆赶去病房,进了门快步上前:“外婆。”   “哎,小璇……”曹桂珍躺着朝她招了招手。   梁以璇在床沿坐下来,凑近了看她:“外婆,你现在头晕不晕,疼不疼?”   “外婆不疼,刚刚有个医生来过,说那个麻药还有劲……”曹桂珍握着她的手,“护士小姑娘说你是半夜赶过来的?你方阿婆电话怎么打到你那里,你这么忙的……”   “我不忙,外婆你以后不舒服要跟我说的,头晕眼花不能当小毛病,这次要不是方阿婆刚好听到响动……”   “你方阿婆有我们家钥匙,大家左邻右舍都照应着的,你就放心好了!”曹桂珍说着说着,注意到门边杵了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眯起眼望过去,“那个是?刚才护士小姑娘说,今天是有个小伙子陪你来的……”   梁以璇回过头去,才想起刚刚着急来看外婆,忘记把边叙给“安排”妥当了。   “哦,他是……”梁以璇话到嘴边犹豫了下,想着按照目前综艺里的关系,那就是——   “是我同事。”   “……”边叙脸色一僵过后,对曹桂珍点了点头。   “同事这么好啊,还半夜给你送过来,那你快请人家坐坐。”   梁以璇想起刚才边叙看她在便利店买早餐时那五味杂陈的眼神,哪里是不愿意请他坐,是怕寒碜的折叠椅“玷污”了大少爷尊贵的身躯。   梁以璇看了眼边叙:“你要坐?”   边叙本来确实不想坐,听见这话眉梢一挑:“不然我站着给你当门神?”   曹桂珍愣了愣,轻轻拍了拍梁以璇的手背:“怎么这么不客气的。”   “外婆我不是——”梁以璇撇撇嘴,起身把折叠椅展开。   边叙把梁以璇的行李和早餐搁上床头柜,回头盯住了椅座上那几粒白灰。   梁以璇对上他的眼神,抽了张纸巾拂掉灰尘:“边老师请坐。”   边叙坐了下来。   梁以璇拆开粥盒,扶曹桂珍起来,给她喂早饭。   曹桂珍吃完粥吃了药,坐久了犯头晕,又躺了回去,问两人:“你们吃过早饭没有啊?”   梁以璇指指床头柜的豆浆和奶黄包:“我这就吃。”   “那小伙子呢?”   边叙摆了下手:“我不吃早餐。”   这附近也没有能入边叙眼的餐厅,梁以璇知道他不吃这些,从购物袋取了瓶牛奶出来——这已经是刚才在便利店目之所及最考究的牛奶。   她把牛奶递给边叙:“愿意喝就喝点,不喝你自己联系助理。”   边叙接过瓶子搁在掌心掂量了下:“哦,过来需要时间,先喝点吧。”   ——看着还挺勉强。   曹桂珍瞅瞅边叙,又瞅瞅梁以璇,也不知是头晕着想不明白还是怎么,问出了困惑好一会儿的问题:“小璇啊,外婆记得你不是跟小洁住在一起吗?”   萧洁会开车也有车,凌晨那种时间,梁以璇照理说应该麻烦她,而不是被一个奇怪的男同事送来。   梁以璇照实说:“我最近接了份额外的工作,我们好多同事住在一栋楼里。”   边叙笑了一声:“梁老师真会说话。”   三言两语撇得清清白白,一丝暧昧影子都不留。   梁以璇皱皱眉头,回过头压低声说:“喝你的牛奶。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   脑震荡需要静养,梁以璇陪外婆坐了个把小时,跟边叙一起离开了病房。   这一忙完,暂时无所事事了,梁以璇的困意也姗姗来迟。   边叙看她眼睛熬得通红,让她去附近的酒店睡一觉。梁以璇怕外婆有什么需要,不想走远,打算在走廊打会儿盹。   住院部开了中央空调,走廊还算暖和,梁以璇以前在外演出累了,后台随便一个角落也能睡,靠着长椅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失去了意识。   边叙也坐在一旁闭目养神起来,过了不久,突然感到肩上一沉。   睁开眼,见是梁以璇的脑袋歪歪斜斜枕了过来。   边叙呼吸一窒,垂下眼去看她,看她浓密的长睫平铺在眼下,没有颤动的迹象,睡得正香。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把她额前垂落的碎发往耳后拨了拨,侧过头,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轻轻摩挲了下,然后滚动着喉结移开眼去,静静盯了会儿面前的白墙,重新摆正身体,闭上眼睛。   听觉忽然变得极为清晰。   清晰到他可以分辨出周遭一切流动的声音。   护士们窸窸窣窣的低语,空调运转的机械动静,茶水间传来的水声,以及,细鞋跟敲在地面发出的哒哒清响。   清脆的响声渐行渐近,最后突兀地顿住。   边叙耳朵灵敏,准确感知到鞋子的主人正正停在了他面前,鞋尖恰好对准了他。   他睁开眼,掀起眼皮。   看到了一双属于中年女人的,审视的眼睛。   女人穿一件驼色风衣,打一条褐色薄丝巾,长发低低绾了个髻,有着与梁以璇三四分相似的眉眼。   四目相对,女人眼底审视未消,嘴角带上温柔却不含温度的微笑:“你好。”   边叙用眼角瞟了眼熟睡的梁以璇,没有说话,对她点了一下头。   女人对他这反应似乎谈不上认可,笑意更深了些:“请问,我可以叫醒我的女儿吗?”   梁以璇蓦地睁开了眼,抬头看到来人,意识到自己正枕着谁,立刻站了起来:“妈……”   边叙甚至感觉到,她离开他肩膀的那瞬,身体有一丝胆颤的痉挛。   他不太舒服地挑了下眉,跟着起了身。   梁琴看了边叙一眼,笑意不变地转向梁以璇:“有阵子没见,交了新朋友?怎么不跟妈妈介绍一下。”   梁以璇抿了抿唇,垂着眼说:“不是您看到的那样。”   “那是我听到的那样吗?”   梁以璇知道这个“听”是在说综艺的事。   她妈妈不关注网络,不会是从网络上看到她的消息,应该是从芭蕾圈的人嘴里得知的。   老一辈的艺术家未必看得过眼这种抛头露脸,娱乐大众的事,说的话也许不会很好听。   梁以璇沉默下来。   梁琴仍在微笑。   场面到这个地步,即便这是边叙第一次跟梁琴打照面,边叙也能猜到母女俩的大致关系。   结合梁以璇从前似乎从未对家里透露和他的关系,梁琴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   边叙忍耐着揉了揉脖子。   梁琴笑着看了过去:“这位先生,请问我可以和我的女儿单独谈谈吗?”   边叙扯了下嘴角:“我说不可以,您就不谈了吗?”   梁琴似乎没想到边叙会对初次见面的人这样咄咄逼人,微微滞了滞。   “那您何必多这一问?”边叙摊了下手,“我这人喜欢直接点,我可以回答您想问的问题——第一,您女儿目前单身,第二,虽然您女儿暂时没有答应我的意思,但我的确在追求她。所以,您找她谈是找错了人,这件事,您应该找我谈。”   梁以璇眼睫一颤,看向边叙。   梁琴抬起下巴:“看来你愿意和我谈谈。”   “是,并且我现在就可以告知您结果,”边叙扬眉一笑,“我追求您女儿的意志,绝不可能因为任何人的干涉而终止。” 第30章 混账。   梁琴嘴角的最后一丝笑意荡然无存, 脸色阴沉下来。   自记事起,梁以璇几乎没见妈妈在外人面前挂过脸。   印象中不管发生什么,妈妈始终腰背笔挺, 带着优雅端庄的微笑, 喜怒从不形于色。   妈妈教她,这是一名舞者应有的脾性和姿态。   虽然边叙的冲撞的确噎人, 但妈妈此刻的反应也叫梁以璇始料未及。   她下意识地轻轻拉了把边叙的衣袖。   梁以璇的本意是想让边叙别说了, 但这一幕看在梁琴眼里俨然成了另一种意思。   也或者, 这下意识的举动确实暴露了梁以璇在这件事上的立场倾向。   梁琴慢慢深吸一口气, 对边叙点了点头, 然后面朝梁以璇说:“小璇,妈妈对你很失望。”   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一种熟悉至极的, 冰凉的窒息感牢牢包裹住了梁以璇的心脏。   有那么几秒钟, 她甚至感知不到呼吸的存在。   “妈妈当初答应让你回南淮, 是以为你能更适应南芭的风格体系, 比起留在妈妈那里可以更快出挑。而不是想看到你跳了整整四年的群舞独舞, 反反复复原地踏步, 至今拿不到一个主演, 还把心思花去了可笑的歪地方。”梁琴摇了摇头, “小璇,妈妈不强迫你做决定,但你应该清楚什么是正确的事,不要等自毁前程了才后悔莫及。”   梁以璇嘴唇打着颤,没有说话。   “妈妈就说这些,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梁琴恢复了从容的笑容,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指了指病房,“我先进去看你外婆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又被轻轻阖上。   四下安静如初。   梁以璇却觉得有什么声音在震动她的耳膜。   她杵在门外,眼神空洞地望着地上的瓷砖,耳边一遍遍回响着妈妈刚才的话。   边叙从最初听完梁琴那番话的好笑,到神情渐渐凝固。   “梁以璇,”他看着她六神无主的样子,“别告诉我,那种鬼话你也能听进去。”   梁以璇茫然地转过头来,看了看他。   边叙沉出一口气,拉过她的手腕往电梯走:“过来。”   梁以璇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着边叙进了电梯下了楼,等回过神,她已经到了住院大楼南面的绿化区。   今天是个晴天,医院绿化区的松树被金色的阳光渲染得郁郁葱葱,空气里浮动着冬日难得的暖意。   梁以璇呆滞地望着眼前的绿化带:“来这儿干什么?”   “给你晒晒脑袋。”   梁以璇不知是还沉浸刚才那出母女矛盾里,还是懒得跟边叙这张嘴生气,淡淡问了句:“我脑袋怎么了。”   边叙也不知该气该笑:“我也想知道你脑袋怎么了,最近在我面前不挺才思敏捷?听到刚刚那种软刀子割肉的话不反驳也算了,还能反思起来?”   梁以璇看着他,迟疑地重复了一遍:“那是……软刀子割肉?”   “不然?”   梁以璇瞥开眼去,迷茫地望了会儿远处。   是,妈妈从来没对她发过脾气,从小到大,对她的管教都是轻声细语。   正因为妈妈看上去这样平静,从不像其他家长那样对孩子动辄歇斯底里地发火打骂,她小时候总觉得,她之所以会在妈妈面前感觉到压迫和痛苦,都是因为自己太脆弱了。   可原来这是软刀子割肉。   是用最温柔的表情,最文雅的话语,对她捅出最锋利的刀。   梁以璇恍惚地点了点头。   边叙忽然窒住。   因为他发现,梁以璇或许是真的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   如果今天他不在场,那么梁琴抛下那些话离开以后,梁以璇就会一个人在那个阴暗的走廊无止境地自我反思下去。   但他不过只是刚巧在场了这么一次。   而梁以璇,可能已经度过了那样的二十一年。   边叙二十多年顺风顺水的人生,从没有一刻像此刻这样不寒而栗过。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突然失去了言语表达能力。   良久的沉默过后——   “梁以璇。”他叫她的名字,叫出了,看到她像一潭死水一样毫无生气的表情,又哽住。   “你妈一直这么跟你说话?”边叙放轻声问。   梁以璇默了默,走到路边的长椅坐下来,低低“嗯”了一声。   边叙跟上前去,在她旁边坐下,搬过她的双肩,挑了下眉头:“那行,我给你翻译下,你妈不是在对你失望,她就是在用温水煮青蛙的话术强迫你接受她的决定。”   “不是她说不强迫你,她就没在强迫你,”边叙轻嗤一声,“如果她真的让你自己决定,那句‘不强迫你’之后就不会有那个‘但’字,明白?”   或许是边叙说话的样子一如既往的理直气壮,也或许是那句软刀子割肉一语惊醒了梦中人,梁以璇没有争辩地点了点头。   “但我自己也有问题。”   “来,”边叙点点头,两指并拢招了招,“我倒听听你能说出什么问题。”   梁以璇垂了垂眼:“我确实在舞团原地踏步很久了,基本功考核回回第一,表现力就是不过关,我妈也没批评错。”   边叙一噎。   听见“表现力”这三个字,他就想起那次在南芭后台听到的墙角。   用性生活来提升肢体表现力?   简直荒唐。   但更荒唐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好像已经能够接受这件荒唐的事。   此刻让他生气的原因反而是——   “那确实怪你不争气,”边叙绷着脸压低了声,从牙缝里碎碎挤出一句,“暴殄天物,白给你用这么久。”   “什么?”梁以璇没听清,愣了愣。   边叙叹了口气,长腿交叠,懒洋洋地靠向长椅椅背:“说你白用功这么久。”   梁以璇撇撇嘴,低下头去。   “怎么?”边叙垂眼打量着她的表情,“自己怪自己有问题,我顺着你说‘是’,你又不高兴?”   梁以璇皱眉看他:“你干什么说我,你又不会跳芭蕾。”   “啊——”边叙拖长了声,“听听,你就拿现在对我这态度去对其他人,我看就没人委屈得了你。”   梁以璇不作声了。   边叙手肘支着长椅椅背边缘,不知想到谁,笑了一声:“梁以璇,我发现你们有些人真是死脑筋,总喊着要做什么正确的事,规矩的事,考虑这个人的感受,那个人的感受。先不说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正确的事,你们这么严密这么周全,怎么不去当法官?”   梁以璇噎了噎:“照你这么说,不做正确的事,那做什么事?”   “当然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边叙曲起食指,轻轻给了她额头一记板栗,“傻子。”   梁以璇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闲情,跟边叙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对着几棵松树心平气和地散了两小时心。   就算是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也没这样称得上“推心置腹”地聊过天。   而分开以后,在综艺里又像仇人相见,针锋相对,更没有过好好相处。   今天实在是难得又不可思议。   等到了饭点,两人返回住院部,刚好看到梁琴准备离开。   大概是因为当着曹桂珍的面,梁琴若无其事地跟梁以璇解释,说她这两天刚好带学生在苏市参加舞蹈比赛,早上是得到消息以后临时坐高铁过来的,下午还得赶回去。   梁以璇也不想让外婆担心,当什么不愉快都没发生,跟妈妈说路上小心。   梁琴离开后不久,边叙的司机也到了,什么考究的硬件设施都往病房搬,直接在床边搭了张餐桌,座椅餐具样样精致,更别说准备的午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在这里住上十天半月。   因为午餐里有专门给病人吃的清淡小菜和白粥,梁以璇也就没对边叙的做作发表意见,见外婆看得一愣一愣,跟她解释说——边老师这人生活比较有仪式感,到哪儿都不含糊。   吃过午饭休息了会儿,等一点半医生上班,梁以璇陪着外婆去做检查。   几项检查都得往不同地方跑,等结果出来又得去咨询不同科的医生,一下午一眨眼就过去,等忙完已经接近傍晚。   还好检查结果没什么大问题,都只是老年人常见的小毛病,梁以璇放下心来,陪外婆回到病房以后,回想着医生说的注意事项,第一时间拿了便签纸和笔记起笔记。   边叙看她忙活一下午没停,给她倒了杯热水。   梁以璇头也不抬地摆摆手:“你拿给我外婆喝。”   “下一杯就是了,喝着。”边叙皱皱眉头,把杯子塞她手里,又给曹桂珍倒了一杯。   曹桂珍靠着床头喝着水,瞅瞅陪了梁以璇一下午的边叙:“小伙子,你今天工作也请假了啊?”   边叙挑眉:“我不用上班。”   梁以璇在一旁补充:“外婆你不用管他,他自己就是老板。”   “哦哦,这样子。”   曹桂珍看看两人这一来一回,想了想,跟梁以璇说:“小璇啊,外婆脚有点冷,这医院小卖部有没有卖暖脚的啊?”   梁以璇停下笔起身:“应该有的,我去买。”   “你在这儿,我去。”边叙对她摆了下手。   “你是知道小卖部在哪儿,还是知道暖脚的长什么样?”   虽然梁以璇的担心不无道理,但只要长了嘴,还能办不成事?   边叙刚要开口说什么,忽然看到曹桂珍冲他挤了个眼色。   他不太确定地“哦”了声:“那你去。”   再转头看曹桂珍,果然见她点了点头。   梁以璇离开了病房。   边叙缓缓眨了眨眼:“您找我有事?”   “我怕小璇很快会回来,就有话直说了,小伙子,你不要介意啊。”曹桂珍对边叙招了招手。   边叙把椅子搬到床边:“您说吧。”   “我啊,看小璇和她妈妈今天不太对头,想问问你,早上她们母女俩是不是闹了什么不愉快?”   边叙稍稍一滞。   曹桂珍毕竟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看个二十来岁小伙子的反应哪能看不出苗头,叹了口气说:“我就知道……是不是因为小璇在跟你谈朋友的事啊?”   这老人家嘴里的“谈朋友”就是谈恋爱的意思了。   边叙的双手慢慢交握了起来,否认之前,慢悠悠问了句:“您怎么看出来的?”   “我是小璇的外婆,这点事怎么会看不出。小璇从来是对谁都文文气气,没有脾气也不发火的,跟你讲话像那个……像那个小刺猬一样,那肯定是不一样。”   不知是这话戳中了哪根愉悦的神经,边叙唇角带笑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曹桂珍拍拍边叙的手背:“那外婆跟你直说了,小璇也二十出头了,我是不反对她谈朋友的,但她妈妈那关确实是不好过。她今天如果跟她妈妈闹不愉快,心里肯定堵得慌。可是这孩子吧,不喜欢被人看出来她伤心,就连在我这最亲的外婆这里都是这样,学她妈妈,总装得像没事人。你不能因为她没表现出来,就以为她不在意的,知道吗?”   边叙的笑意渐渐敛了起来,意外道:“她连在您这儿都不提一句伤心话?”   “是啊,这孩子打小就这样,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曹桂珍叹息着说,“我记得小的时候,乡下老家那边有个跟她玩得很好的小女孩,当时两人每天腻在一起的。后来有天,她听到那个小女孩在背后笑话她没有爸爸,一个人难受了好久。可是再看到那个小女孩的时候,她也没表现得不高兴,还继续跟她玩在一块,就是脸色稍微冷淡了点。你说说,一般几岁的小孩子心里哪里藏得住事……”   边叙不知联想到什么,神色一僵:“那后来呢?”   “后来那个小女孩又在背后嚼她舌根,好几次了,她实在受不了了,就跟人家说不做朋友了,打那之后不管那小女孩怎么来给她道歉、赔礼,她都没再理睬过人家。”曹桂珍说到这里笑起来,“这孩子,忍的时候是真能忍,连我这亲外婆都看不出她在难受计较,不能忍的时候又很有主意,下了决心就再不改了。”   ……   梁以璇从小卖部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刚走到住院部楼底下,瞥见路边树下站了道熟悉的身影,她脚步一顿:“你怎么在这儿?”   边叙抬起头,直直望着她,沉默一会儿,掐灭了指间的烟,丢进旁边回收烟蒂的垃圾箱。   原来是烟瘾犯了。   “我只走开那么一小会儿,你就不能忍忍吗?”梁以璇皱了皱眉走上前去,经过边叙身边时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拉了过去。   下一秒,烟草味沁入鼻端,她踉跄着撞上边叙的胸膛,被他从正面抱进了怀里。   梁以璇怔得连把人推开都忘了。   或许是正面的拥抱属于情侣,而背后的拥抱属于情人,边叙从没有这样抱过她。   梁以璇呼吸一窒的同时,心脏猛地往嗓子眼跳。   愣了愣,她一把推开了他:“你干什么……”   边叙不设防,被她推得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上树干,却一声没响,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他一瞬不眨地看着她,像在看一样碎掉的宝物。   梁以璇不懂他眼里闪烁着的,这种类似自责的情绪从哪里来。   她心下一慌:“你不会说了什么很难听的话,把我外婆气到了吧?”   边叙摇了摇头:“是我被人气到了。”   梁以璇松了口气,又不明所以地眨眨眼:“……谁还能把你气到?”   边叙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盯着她眼里那个倒影说:“一个……”   “不会说话……”   “又自以为是的……”   “混账。” 第31章 #趁叙而入#   边叙甚至觉得, 这个词也不足以评判他的过去。   过去那么长时间里,到底是梁以璇真的不在意他,不在意这段关系, 还是他被傲慢和蔑视蒙蔽了眼睛, 仅仅用一句听来的墙角自以为是地给她下了定义——他从没正视过这个问题。   直到刚才,他从梁以璇最亲的人口中得到了答案。   他不是受害人, 而是施害者。   当他以为她不会在意不会受伤, 而对她抛出尖锐的刺, 用对她的冷待来维系自己的高高在上时, 他的罪就已经开始。   天色渐暗, 路灯感应到夜幕降临,轻轻一闪烁, 亮了起来。   梁以璇错愕地看着灯下的边叙。   看见他眼底像有滔天巨浪在翻涌。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边叙。   一个字典里根本没有“错”字的人, 怎么会有这样内疚的眼神。   可是他口中的混账总不至于是在说她。   更不可能是这医院里随随便便一个路人。   梁以璇勒紧了掌心的购物袋, 掐着指甲尖问:“我外婆跟你说什么了……”   边叙垂了几秒钟眼, 冷静下来, 长出一口气, 拽过她的购物袋:“说多少次别总掐手?”   梁以璇没想到他态度转折这么快, 莫名其妙地一哽:“碍到你了吗?”   “当然, 不然我找你茬?”   梁以璇好笑地拎起手来:“手长在我身上, 碍到你什么了?”   边叙别开头去,望着远处那棵直挺挺的松树,像在酝酿什么不太容易出口的话。   好半晌过去,他收回眼,对她扬了扬眉:“我心疼不行?”   梁以璇拎在半空的手一僵,张了张嘴却没接上话。   见边叙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忽然有些骑虎难下的不自在。   “……不行。”梁以璇凉飕飕抛下这么一句, 低头朝楼里走去。   边叙在原地缓缓眨了眨眼,回过头去,望向她行色匆匆的背影。   他不能为了得到她的原谅而告诉她,他曾在怎样的夜晚,站在那张幕布后听见了怎样的话。   最初的开始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他不会用这样卑劣的手段,让她反过来用自责承担他的罪恶。   从现在起,他愿意接受她的审判,不论那将是什么。   梁以璇在医院陪了一晚的床。   边叙在她临睡前离开,跟她说明天过来接她外婆出院。   梁以璇本来想说马路上多的是四个轮子的车,真不用劳动他这两条腿的大少爷,但看外婆还留着脑震荡后遗症,万一陌生司机开车不稳当确实遭罪,想了想,最后没有拒绝边叙。   第二天下午陪外婆挂完点滴,见边叙还没来,梁以璇刚想联系他,忽然意识到她早就拉黑了边叙的手机号,给他打电话得先进黑名单。   这步骤还有点奇奇怪怪的。   梁以璇站在门边捏着手机纠结,冷不丁眼前覆下一片阴影。   “不用打了。”与此同时,一道男声响起。   梁以璇抬起头,看见边叙正用一种“好气,算了气着吧”的无奈眼神瞟着她手机屏幕。   她锁屏了手机,正要说什么,身后响起了外婆兴高采烈的声音:“小叙来了啊!”   “……”   小什么?   什么叙?   边叙微笑着朝曹桂珍点了点头:“嗯。”   “又让你大老远跑了趟,路上累了吧,快先进来歇会儿。”曹桂珍朝他招招手。   边叙继续微笑:“好的。”   梁以璇迟疑地看看外婆,又看看边叙。   不可能。   边叙怎么可能讨长辈的欢心。   边叙在病床边坐下,回想起了陆源昨晚发来的消息:「就您这张嘴要说好听话是有点难了,还是别急于求成弄巧成拙,就记住两句话,第一句——“嗯”,第二句——“好的”,注意笑着说,老人跟前绝不出错。至于事儿嘛,病床边削个苹果是最合时宜的了,不过您可能不会,最好提前练习一下,当然,千万小心您那双上了保险的手(#^.^#)」   边叙看了眼床头那盘水果,拿起一个苹果来:“给您削个苹果?”   曹桂珍有些受宠若惊:“这怎么好意思,小璇跟我说你是弹钢琴的,你这个手平常不做粗活的吧?”   “以前不,现在……”边叙张开五指,看了眼梁以璇,“泥鳅都杀过了,什么不能做。”   “哦哟,还会杀泥鳅呢!”   梁以璇:“……”   这怎么还有点一个逗哏一个捧哏的意思。   “又没杀成。”梁以璇拆了边叙的台,见他真握起了一柄水果刀,不信任地打量着他,“你会不会?别我外婆出院了,换你住进来了。”   “说什么胡话?”边叙掂了掂手里的苹果,“看好了。”   可是梁以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着一口气看边叙表演削苹果的行为艺术。   风险性明显高于观赏价值。   她从他手中接过了水果刀,搁到一旁:“算了吧,你这手除了弹钢琴也不会什么了。”   边叙一气之下脱口而出:“梁以璇,我觉都没睡练了一晚……”   话到一半消了音。   边叙顿住。   梁以璇也滞住了。   只剩曹桂珍在一旁笑眯眯地乐,像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   梁外婆家在南郊一片私房区,离第三医院不远。   到了地方,见这私房区的左邻右舍跟城里冷漠的邻里不一样,都热切地上门来关心曹桂珍的伤势,边叙一时有点招架不住这么多阿婆,也就没久留。   梁以璇本来以为边叙又要找借口缠她一天,没想到他真是单纯来接外婆出院的,唯一准备了一晚上的才艺表演还被她给取消了。   等隔壁几个阿婆离开,梁以璇后知后觉,边叙走的时候,她因为忙着待客,回答阿婆们的话,都没给他一个眼神。   这么一回想,好像稍微有点过意不去。   就一点点。   但也没到需要特意给他打个电话的地步吧。   应该没有。   送完客人,梁以璇去附近超市买了些肉蔬回来做饭。   等照顾外婆吃过晚饭,又做了个大扫除,把家里一些容易磕磕绊绊到老人的物件都收拾起来。   私房有三层楼,角角落落地方太多,等彻底忙完已经到了晚上九点。   距离综艺第六期播出也过去了一小时。   梁以璇想着这期自己都没怎么入镜,没去关注正片,上热搜看了眼,发现节目组抓不到她和边叙,把热度寄托在了程诺和段野身上,买了个“也成cp”的热搜。   她安下心来,正准备关掉手机去洗澡,临了刷新几下榜单,忽然看到一条冉冉上升的热搜话题:#趁叙而入#。   “?”   萧洁告诉过她,空降的热搜话题一般是人为购买,而这种节节攀升的大多是网友给的自然热度。   梁以璇直觉这个“叙”字在这种时间点出现,多半是指边叙的叙。   她一头雾水地点进了这个热搜,看到了热门里的一则视频。   背景是第三医院住院部的走廊,她正坐在休息椅上打盹,睡着睡着,脑袋朝边叙那边歪了过去。   正在闭目养神的边叙蓦地睁开眼,垂眼看了她一会儿,抬起手轻轻理了理她的碎发,又侧过头,用下巴在她发顶摩挲了下。   “……”   梁以璇完全不知道,边叙在她睡着以后有过这些亲密的小动作……   看他样子熟稔,难道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也常这么做?   梁以璇想了会儿想不起来,才意识到就算他做过,她睡着了也不知道。   她紧紧攥着手机,重新看了一遍视频。   视频内容到边叙抬头的瞬间就戛然而止了,根据角度判断,估计是拍摄者担心被边叙发现。   视频像素也并不高,一看就是手机变焦拍摄,梁以璇不敢相信她和边叙已经到了出门被拍的地步,更不敢相信网友凭这种像素就认出了他们,直到她点进评论,看到了第一条热评——   「[图片]跟正片里两人半夜离开别墅是同一套衣服!再叙梁缘szd!趁叙而入好样的!」   那张图片就是今晚这期正片的截图,截到的刚好是外婆出事那天半夜,她慌张下楼,被边叙一把牵过手往外带的画面。   梁以璇当时心急如焚,要不是节目组把这种边角料都放进了正片,她根本不记得边叙牵了她的手。   但不论如何,两人一模一样的穿着打扮已经是铁证如山。   这条微博下,评论和点赞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倍成倍地增加,最整齐的一句话莫过于——啊啊啊我搞到真的了!   梁以璇昏头昏脑地去浴室洗了个澡,等出来,这个话题已经上升到了热搜第一。   萧洁发来了十几条微信消息,满屏的感叹号。   她的微博号里也有好多网友发来了激动的私信。   梁以璇支着额翻了会儿手机,忽然听见一颗小石子“啪”地打到了她眼前的窗子上。   她一愣之下望出去,看到楼下停了辆亮着车灯的银白色布加迪威龙,边叙正斜斜倚着驾驶座车门,望着她二楼房间的窗子,手里掂着什么——可能是第二颗石子。   “……”   梁以璇移开窗子探身出去,往左邻右舍看了眼,小声道:“你怎么来了?砸我窗干什么?”   这不是手机号被拉黑,只能用这种原始的方法找她了吗?   “窸窸窣窣你偷情呢?下来说。”边叙朝她努努下巴。   梁以璇匆匆披了件外套下楼,走到他跟前皱起眉头:“你还好意思来。”   还不是怕她看了热搜心烦又没处发泄,所以专程上门来给她骂。   边叙抬抬眉:“怎么不好意思。”   “谁叫你在医院里……”梁以璇说到一半,没能把细节描述词说出口,改口道,“公共场所,你就不能注意着点周围吗?”   “梁以璇,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边叙用指关节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你都捱我身上来了,我哪还有那个闲心注意周围?” 第32章 我和我的狗都想你了。   梁以璇终究是输在了起跑线上, 学骂人学晚了。   跟这种打了二十多年嘴炮的吵架,一不留神就噎住了。   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边叙这话的弦外之音触到了哪根神经, 梁以璇感觉十一月的冷风吹在脸颊上反倒生了热。   她捂了捂被边叙敲过的额头, 想自己也是昏了头跑偏了重点,什么叫公共场所注意周围, 难道不是公共场所, 他这样动手动脚就合情合理吗?   梁以璇想换句话重新质问, 偏偏边叙先把话说了个尽:“梁以璇, 自信点, 不要低估自己对男人的吸引力,我已经尽量克制了。”   “……”   梁以璇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下这趟楼。   大冬天大晚上不去被窝睡暖和觉, 到他这儿来树立自信?   “那麻烦你也自信点, 不要低估自己在人群中的显眼, 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拍上热搜了。”   梁以璇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是在说上次他和贝莹被狗仔偷拍的事。   “你以为你不显眼?”边叙正色看着她, “上次被拍我负全责, 这次被拍你也有一半责任。”   “……”   梁以璇一哽, 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在捧她, 还是在踩贝莹, 又或者只是单纯想逞个口舌之快。   边叙也察觉到自己的口舌之快背离了今晚过来的初衷。   虽然他觉得情有可原, 讲了二十多年难听话,又不可能一朝就学会甜言蜜语,就算是夸人也难免带刺。   但,不会说话可以闭嘴,或者改变说话的语气——这是陆源前几天读完一整本《说话的艺术》之后,传授给他的秘诀。   边叙低咳一声,顺势反手打开了身后的车门:“吵累了?上车吹会儿空调?”   “我房间是没空调吗?”梁以璇疑问地看着他。   “那你房间不是没我……”在梁以璇感到冒犯之前, 边叙及时接了下去,“让你撒气吗?”   梁以璇一滞。   见她用“事出反常必有妖”的眼神看着车门,边叙大大方方侧过身给她看,摊了摊手道:“给你坐驾驶座,总不怕被卖了吧。”   梁以璇最后上了边叙的驾驶座。   她是想着如果不能说他几句,下楼吹这一趟冷风确实有点亏,可真上了驾驶座,看着脚下的刹车和油门,眼前的方向盘,再看副驾似乎成了弱势方的边叙,一种奇异的感受反而取代了恼火。   虽然只是换了车座,而且梁以璇根本不会用刹车油门和方向盘,但她隐约感觉到,边叙好像把某种从前牢牢捏在手里的东西主动交给了她。   梁以璇发着呆还没想通是什么,听到了边叙催促:“让你说你还不说了?”   她回过神来,板起脸跟他讲理:“那被拍的事就算了,你也算是受害者,但你当时不应该对我……那样子,要是地铁上有个陌生女孩子睡着了不小心靠上你肩膀,你也那样,说不定会被送去派出所。”   边叙沉默一会儿,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我不坐地铁。”   “……”   “也不可能让陌生女性靠我。”边叙认真皱了皱眉,“不陌生也不可能。”   “男性也不可能。”   边叙一一排除了那些可能,最后挑了下眉:“就是那么对你习惯了,习惯总不能说改就改。”   梁以璇目光闪烁了下,盯着方向盘没敢再往下问。   没敢问他是什么时候,怎样养成了这个习惯。   她胡乱换了话题:“那你今晚有没有收到网友微博私信。”   “不知道。”边叙没申请个人微博号,节目组也清楚他不可能亲身下神坛,官博宣传需要@嘉宾的时候,都是退而求其次地@边叙工作室。   虽然不知道梁以璇关心这个做什么,边叙还是拿出了手机,拨了个电话开到免提:“我问问工作室。”   梁以璇只是一时找不到话随口一问,刚想说算了,那位叫齐沅的助理已经接通电话:“老板,是有新工作了吗?”   边叙:“……”   梁以璇知道,陆源是边叙的生活助理,齐沅是边叙的工作助理。   这两位助理行事风格相差甚远。   陆源接地气,偶然嘴损不靠谱,多数时候是个乐呵的马屁精。   齐沅为人严谨,生命里只有工作,工作,工作。   而据梁以璇判断,边叙自从上了综艺,应该就没有做过音乐。   一是别墅里缺少精良的硬件设备,二是他做音乐需要完整的时间,最近稀碎的边角时间根本不够他进入状态。   所以齐沅才会有这个反应。   边叙似乎不太愉快:“意思没工作不能找你?”   扬声器里安静几秒,齐沅的声音重新响起:“老板,我们已经闲了很多天了。”   “难道我没照发工资?”   “不是钱的问题,老板,我们都担心您现在不务正业的状态。”   “我需要你教我什么是正业?”   “好的,老板您找我有什么工作以外的事。”   梁以璇扯了下边叙的衬衫袖子,跟他比嘴型:别问了。   人家员工这么敬业爱岗,这问题问出去,梁以璇觉得自己脸都丢没了。   但边叙哪会在意这个,直截了当问:“去看看工作室微博今晚有没有收到网友私信。”   电话那头迟疑了下:“只是今晚吗?”   “不然?”   “从您上综艺以来,您的工作博每天都会接收到数万条网友私信,您需要我特别统计出今晚的数量吗?”   梁以璇、边叙:“……”   边叙看了眼梁以璇。   梁以璇飞快摇了摇头。   “不用了,”边叙皱皱眉头,“都发的什么?”   “您稍等,我给您试读几条。”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键盘敲击声,片刻后,齐沅用机械的声音朗诵道,“啊,啊,啊,此处省略一百个啊,我嗑到真的了,再叙梁缘就是坠吊的。”   “。”   “革命尚未成功,儿砸仍需努力,不要骄傲,再接再厉,妈妈看好你。”   “。”   “此刻的我只是一只尖叫鸡,想朝天大喊一句:边叙——yyds。”   “。”   边叙和梁以璇大眼瞪小眼地听完了齐沅的试读。   挂断电话后,车厢里的空气如同齐沅机械的声音,既尴尬又僵硬。   许久后,边叙终于问出了那句:“yyds是什么?”   梁以璇按照缩写字母拼凑了一下,试探着说:“永,远,单,身?”   “……”   在感觉到边叙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之前,梁以璇拉开车门下了车,不管他在身后追着说是“以一当十”还是“以一敌三”都没回头,径直进了院子,关上了一楼的入户门。   门啪地阖上,门外响起了边叙气笑的声音。   梁以璇背靠着门板忍笑,扭过头,对着门一板一眼地说:“我撒完气了,你可以回去了。”   老房子门板薄,声音能轻易传出去。   边叙叹了口气:“行,刚才问我私信,有人跟你说了不好听的?”   不好听倒也不至于。   梁以璇今晚收到的私信大体分成三种声音,一种是支持记忆cp的网友,哭丧着问她和沈霁是不是be了,还有一种是支持再叙梁缘的网友,在替边叙说好话,还有一种是单单支持她的,跟她说,大家都不知道她和边叙曾经有什么过节,所以可能会因为一点点甜头就倒向边叙,但感情是自己的事,如果边叙做过很过分的事,让她不要被网友声音影响,遵从本心做决定。   梁以璇看完以后,只是觉得声音太多太杂,脑子很乱。   “没有不好听。”梁以璇答。   “不管好不好听都不用听。”边叙隔着门继续说,“你看我要是听那些声音,一天到晚还用做别的?”   客观讲,在抗压能力上,梁以璇觉得自己确实应该跟边叙学学。   “还有,节目组那边也别管,这几天不用回去录制了。”   “请假这么久有点不负责任……”   “不就是点收视率?”边叙嗤笑一声,“我来负责行了吧。”   外婆伤口还没拆线,梁以璇确实放心不下,想着这节目的热度恐怕百分之九十都在边叙身上,既然他放了话,应该会回去参加录制,她就不操这个闲心了。   周末两天,梁以璇专心待在南郊照顾外婆。   周一一早去了舞蹈中心上班训练,傍晚结束以后再回南郊给外婆做晚饭。   忙忙碌碌三天一眨眼过去,这就到了综艺第七期播出的时候。   梁以璇这期一个镜头都没参与,而且因为没有节目嘉宾的联系方式,完全不知道大家的近况,忽然也有点想念大家在一起叽叽喳喳的日子,夜里早早进了被窝,打开了正片想看看。   刚播完片头,萧洁发来了消息:「刚2倍速刷完正片,重点在这里,请自取[分享链接][分享链接]。」   梁以璇先点进了萧洁发来的第一个分享链接。   一个叫#空叙寂寞冷#的热搜话题跳了出来。   “……”   梁以璇打开热门内容里的正片剪辑集锦,发现节目组上周末安排了一场集体约会,一大早,除了边叙以外的三男三女都搭伴出了门,而边叙一个人睡到中午才懒懒起床。   接下来,画面被网友自制成了左右两个框——   左边,六位嘉宾坐在湖边的草坪野餐,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的美食佳肴;   右边,别墅里,边叙从玄关取来一袋外卖。   左边,六位嘉宾谈笑风生;   右边,边叙吃几口饭,食不知味地叹一口气。   左边,六位嘉宾一男一女一组骑着协力自行车,欢声笑语不断;   右边,边叙遛着peach走在冬日的冷风中。   左边,六位嘉宾在湖边看落叶,看红枫;   右边,边叙在客厅拿着水杯踱来踱去。   左边,六位嘉宾热热闹闹看起了水幕电影;   右边,边叙在那台斯坦威大三角面前坐下,弹奏起了肖邦的夜曲。   「是谁做的这个对比视频,我们边老师不要面子的吗?」   「边叙:艺术的道路总是孤独的。」   「边叙,一个集空虚、寂寞和冷于一身的男子。」   「边叙:如果我有罪,请让梁以璇惩罚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她的骂声都没有。」   「我怜爱了,@梁以璇,梁老师,你呢?」   「@梁以璇@梁以璇@梁以璇」   “……”梁以璇默默退了出去。   冷静了会儿,点开了萧洁分享来的第二个链接。   还是一则视频,这回是边叙在别墅里的单人镜头。   大概是中午的某个时间,边叙正在三楼会客厅给peach喂狗粮。   倒了一份的量以后,peach咔嚓咔嚓埋头吃了个精光。   边叙瞟了眼狗盆,思忖了下,又往盆里倒了些。   梁以璇隔着屏幕心都悬了起来。   刚才那一份就是正常的量,再给就得吃撑了!   她正有点生气,却见peach看了看狗盆,似乎知道这个量多了,很乖地走开了去。   这回换屏幕里的边叙生气了。   边叙抱起狗来,搔了搔它的肚皮:“我喂的,你就不爱吃?”   peach汪了一声,像在说是。   “怎么,非要梁以璇喂你?”   peach吐出舌头,摇起了尾巴。   好像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就很开心。   梁以璇对着手机扬起了嘴角。   屏幕里的边叙也笑了一声:“想她了?”   peach摇着尾巴汪汪汪。   边叙默了默,抬起头来。   镜头从正面特写到他的脸。   应该是他当时找准了一个摄像机位。   可是恋爱综艺为了追求自然,一般不会放出这么具有镜头感的画面。   梁以璇正发愣,忽然看到边叙对着镜头——对着此刻屏幕前的她扬了下眉,弯唇一笑:“这么巧,我也想了。” 第33章 梁以璇,你不老实。   进度条到了底, 微博自动随机跳转到了下一则关联视频。   扬声器里传出吵嚷的背景音乐,梁以璇一动不动握着手机,迟迟没有取消播放。   眼前还滞留着刚刚定格的那一幕画面和那则视频的配文话题:#边叙 我和我的狗都想你了#。   直到关联视频也播到了尾声, 梁以璇才回过神来, 蓦地摁下了手机侧边的锁屏键。   屏幕瞬间熄灭。   静悄悄的房间里,梁以璇呆坐在床上, 过了会儿, 闭上眼重重晃了晃脑袋。   遵照医嘱, 梁以璇在外婆缝针的第七天陪她去拆了线, 听医生说外婆恢复良好, 放下了心,给导演组发消息说自己第二天回北郊。   刘彭用一连串不沉稳的感叹号表达了全导演组的喜极而泣和热烈欢迎。   梁以璇想着自己走了一礼拜, 空了两期镜头, 确实有点过意不去, 周四就没留在舞蹈中心加训, 准时打卡下了班。   傍晚时分, 刚走下舞蹈中心门前的台阶, 一辆不嫌高调的银白色布加迪威龙出现在了她视野斜前方。   梁以璇脚步一顿,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三天前那个阴魂不散的特写镜头。   左右脚来回打了下架, 她下意识往反方向走去。   低头走了一段, 忽然被人轻轻往后拽了把手腕。   “梁以璇,你这装没看到的演技有点拙劣了。”   梁以璇皱眉回过头去,握住了自己的手腕:“你别拉拉扯扯的,一会儿又被拍了。”   边叙摊开手,有那么点投降的意思:“不碰你行了吧,跟我上车。”   “我自己会打车。”   “是你钱多得慌,还是节目组钱多得慌?”边叙侧目看她, “做节目的也不容易,给人家省点经费。”   梁以璇刚噎住,忽然看到边叙朝远处一指:“看那是谁?”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因为天色暗,距离又隔得远,只隐约看清是两位穿浅蓝色衬衫和深色西裤的瘦高男性。   “谁?”   “来贴罚单的交警,梁以璇,我为你违法了。”   “……”   梁以璇眯起眼看了看,看不真切,见那两人大步流星来势汹汹,身上衬衫确实像交警制服,她轻轻咬了下唇,快步朝边叙疑似违停的车走去。   边叙跟上她,坐上驾驶座,拉过安全带发动车子。   梁以璇匆忙在副驾坐稳,刚把安全带搭扣扣实,听到窗外响起一声流氓哨:“赢了赢了,我就说是布加迪威龙吧,十块钱转我微信!”   一转头,看见窗外走过两个穿校服的瘦高少年,正是“来贴罚单的交警”。   “……”   梁以璇对着边叙缓缓眨了眨眼。   据她了解,说话一惯无法无天的人,最不屑说的应该就是谎话。   让他说谎,等于让他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得靠坑蒙拐骗才能达成目的。   她宁愿相信边叙也是看错了。   但下一秒,当她张开嘴企图求证,却被一股推背感猛地推向了座椅。   梁以璇到嘴边的疑问就这么被边叙的一脚油门打断了。   车子风驰电掣地开了出去。   ……看来这男人又突破了一条做人的底线。   梁以璇被这个新晋骗人精气得一路无话,到了北郊别墅,自顾自拉开车门下了车。   一转身,被眼前的景象一怔——   偌大一个庭院种了满院的灯树,上空拉了金灿灿的灯网,一眼望去亮如白昼。   草坪那张长餐桌上摆了新鲜饱满的白玫瑰和银色高脚烛台。餐桌旁立着一架唱片机和四台崭新的烧烤架。   梁以璇缓缓收回眼来,看向边叙:“这是……”   “给你准备的接风仪式。”边叙摊了下手,“是不是跟你说过节目组破费了,给人家省点钱?”   “哦……”梁以璇摸摸鼻子。   边叙努努下巴:“进去吧。”   梁以璇推门走了进去。   玄关那头,听见动静的程诺探身出来一看,朝里喊:“以璇回来了,可以往外搬了!快点快点饿死我了!”   “来了。”沈霁搬着几盘手工串好的肉蔬烤串走了出来,远远看见梁以璇,朝她一笑,“欢迎回家。”   梁以璇刚要道谢,身后忽然传来一句:“谢谢,辛苦。”   “……”梁以璇回头看了眼边叙,再扭过头时,沈霁已经笑着把烤串搬去了料理台。   梁以璇把自己那句谢谢咽了下去,看沈霁那边的食材分量远不够八人份,说:“我也去帮忙搬。”   “用不着你,坐着去。”边叙对她指指餐桌。   “我就想去帮忙不行吗?”梁以璇小声怨了句,绕过边叙进了屋,一眼看到开放式厨房站了两位身穿厨师服,头戴厨师帽的专业厨师,正在备菜。   岛台上已经没有需要她搬的食材。   梁以璇走到酒柜边,问正在挑酒的程诺:“烤串就只有外面那些吗?”   “对呀,你不是不能吃烧烤吗?”   梁以璇从小跳芭蕾,烧烤和油炸食品确实长期列在她的饮食戒律里。   程诺笑嘻嘻地跟她解释前因后果:“当时可逗了,刘导说给你安排个接风派对,来一顿露天烧烤,边老师说——”她清清嗓子,学着边叙的神情语气,“欢迎人,特意给人准备不能吃的东西,刘导真是诚心诚意。”   “刘导就被骂萎了,说他也是想着大家一起DIY烤串气氛比较好,然后就折中了下,把烧烤当作拍摄素材,另外请了厨师给你做减脂西餐。”   梁以璇不好意思地说:“为了迁就我还破费了。”   “哎呀,边老师这么有钱,随便破。”   “边叙说是节目组的经费……”   “啧,这个傲娇精,”程诺啧啧摇头,“节目组这么抠,哪能哦,今晚的食材,还有庭院里那些灯啊唱片机啊,都是边老师请人准备的。”   梁以璇回过头,透过落地窗看出去,神色恍惚地望向了长餐桌旁正亲手点蜡烛的边叙。   段野、林笑生和潘钰、赵梦恩陆续下了楼。八人齐聚在了庭院。   依照节目组的意思,正餐开始之前大家先得意思意思来一段烧烤互动。   八位嘉宾分成四组,一男一女自由组合,两人负责一台烧烤架。   程诺没凑这自由组合的热闹,直接拉走了节目组最近强行塞给她的“官配”段野,去料理台挑选食材了。   剩下六人围着烧烤架各怀心思。   潘钰和赵梦恩看了看边叙。   边叙和林笑生看了看梁以璇。   梁以璇默默低头看着烧烤架,像在做什么抉择。   沈霁扫了一圈众人的表情,正打算主持大局,忽然听见最不可能先开口的那人开了口——   “你想烤什么?”梁以璇压低声问旁边的边叙。   边叙滞了滞才偏头:“你在问我?”   “那不问你了。”梁以璇撇撇嘴,转身朝料理台走去。   边叙望着梁以璇的背影回过味来,朝沈霁和林笑生颔首一笑:“不好意思各位,有人选了,失陪。”   梁以璇一句话解散了修罗场。   剩下林笑生邀请了潘钰去挑食材,沈霁和赵梦恩自动归为一组。   赵梦恩本来还想着梁以璇一直跟沈霁是双箭头,如果梁以璇不选边叙,自己说不定还能捡个漏,没想到现在风向变了,捡漏失败,只能退而求其次,拉着沈霁挑了边叙和梁以璇隔壁那个烧烤架。   等梁以璇和边叙拿着烤串回来,赵梦恩凑上去搭话:“梁老师你和边老师烤什么?”   “羊肉串,”梁以璇答,“不过我不太懂烧烤,你们吃羊肉一般喜欢配什么调料?”   “我呀,我加孜然吧。”赵梦恩瞅瞅边叙,“边老师呢?”   “蜂……”梁以璇下意识出口,说到一半顿住。   边叙转头看了看梁以璇,垂眼一笑,难得好声好气答了赵梦恩的问题:“蜂蜜。”   赵梦恩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记下了,见烧烤炉里的炭火还没热,继续问边叙:“边老师,我刚看那台唱片机旁边有几张黑胶,里面有没有你的现场演奏版?”   边叙看上去不是很想再理赵梦恩:“我没有听自己演奏的爱好。”   “哦,”赵梦恩失望道,“我之前想收藏你的专辑来着,一直买不到,你15年10月最后那批限量黑胶也太难抢了。”   “15年10月?”   “我15年10月还发过黑胶?”   梁以璇和边叙同时发出疑问。   话音落下,梁以璇意识到什么,立刻低下头去:“炭火热了,可以烤了。”   旁边赵恩梦还在疑惑:“你最后那张黑胶不是15年10月发的吗?”   边叙看了眼埋头烤羊肉串的梁以璇,慢慢抬起头来:“是15年8月。”   “啊,那是我记错了,我这个假粉,对不起对不起……”   赵梦恩羞愧地道着歉,边叙的注意力却早已不在她身上。   他垂眼打量着梁以璇:“你刚才奇怪什么?”   梁以璇头也不抬地排着羊肉串:“我没奇怪。”   “你知道15年10月不对。”边叙紧追着她不放。   “我不知道。”   “你知道。”边叙回想着梁以璇刚才慌乱的反应,“以前偷偷关注过我?”   “我没有。”梁以璇皱起眉来。   “你有。”边叙弯下身去,笃定地勾起嘴角,“梁以璇,你不老实。” 第34章 开屏孔雀变瘟鸡。   梁以璇默不作声地给羊肉串翻着身, 当他在吹耳旁风。   跟前的摄像师又好奇又着急,镜头忍不住朝两人推了又推。   边叙掀起眼皮看了眼摄像师,放轻了声对梁以璇说:“晚点再问你。”   说着直起身板, 放过了她。   梁以璇这下反倒有了反应, 偏头对边叙说:“用不着,没什么不能当着镜头面说的。”   边叙侧目看她。   “我15年6月进的南芭, 7月南芭和南淮歌剧院联合邀请你合作, 那两个月你总在我们剧院晃悠, 我又不聋不瞎, 听说你发黑胶的消息很奇怪吗?”梁以璇皱皱眉头。   边叙当然记得那次合作, 不过那对他来说只是大大小小演出中的一场,他跟舞团演员也没直接接触, 到现在四年过去, 实在没剩什么具体印象。   被梁以璇这么一提, 他才隐约记起来, 当时南芭不少小演员好像托老师跟他打听, 问能不能走个后门买他那张新发行的黑胶。   他本来就无所谓专辑花落谁家, 又刚好在跟南芭合作期间, 让工作室看着办, 给了南芭一些额外渠道。   那这么一想, 梁以璇会知道这事确实不奇怪。   只是这令人遐想的渊源被她轻描淡写一说,听起来还怪索然无味的。   边叙淡淡“哦”了声:“你当时没买我专辑?”   “我钱多得慌吗?”   边叙不死心似的又问了一句:“既然这样,刚才怎么不直接说。”   梁以璇眼神飘忽了一瞬,指指烟气扑鼻的烧烤架,学着边叙向来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答:“说话不得吃烟吗,想少说几句还一直问,你能不能有点眼力。”   “……”   赵梦恩瞅着边叙, 好像看到一只开屏的孔雀变成了垂头耷脑的瘟鸡。   边叙叹了口气,接过梁以璇手里那一把签子,用另一只手把她拉到身后,自己进了烟熏火燎里。   要换作别人,梁以璇总得谦让几分,但对象是边叙,还是刚刚春风得意过度的边叙,她就不想客气了,心安理得地避到了他身后,给他递递调料,指挥他行动。   隔壁沈霁也包揽了前线的活,赵梦恩闲得无事可做,退到后边跟梁以璇唠嗑:“梁老师,你刚才说你是15年进的南芭,那你之前在哪儿念书?”   “北城舞蹈学院附中,念七年制的芭蕾舞专业。”   “你跟边老师一样是北城人?”   梁以璇摇摇头:“我是南淮人,只是十岁到十七岁在北城。”   “好羡慕,那你和边老师呼吸了七年同一片天的空气啊!”   梁以璇失笑。   这个小迷妹真是句句话都离不开边叙。   她忽然想起自己当初刚得知边叙是北城人的时候,好像也设想过,那七年里,他们会不会在那座城市有过一面之缘,或者曾经擦肩而过。   后来了解到边叙的个人经历,才知道那七年正是他在欧洲一边念书一边四处巡演,名声大噪的时候。   他一年到头大概也只有除夕会回北城。   而她的除夕却大多回南淮外婆家过。   用现在的网络用语说,那真是同城了个寂寞。   不过这次梁以璇不想言多必失了,笑了笑说:“应该是吧。”   边叙正等着看梁以璇会不会再一次脱口而出地纠正错误信息,听到这话一哽,转过头瞟了眼赵梦恩,慢悠悠地说:“百度没告诉你,那七年我人在欧洲?”   “啊,对,我脑子短路了……”赵梦恩又想鞠躬道歉,鼻子一吸,忽然闻见一阵怪味,“咦,什么味道?”   梁以璇匆忙上前去看边叙手里的羊肉串:“你多久没翻面了?”   边叙转回了身。   刚才听梁以璇跟人聊天听得太认真,是有阵子没动了。   这玩意儿这么脆弱,这点火都受不住?   边叙挑了挑眉,给串们翻了个身。   一片焦黑入眼。   一大把羊肉串只剩了零星几串完好的。   “你真是……”梁以璇搡了边叙一下,把焦黑的那些挑到一边去。   边叙轻咳一声:“这不还有几串好的?正常消耗。”   “再让你继续下去,你能‘正常消耗’到一串都不剩。”   赵梦恩麻溜地给边叙送来台阶:“挺好的挺好的,剩下这几串能吃了吗?给我来一串。”   梁以璇仔细瞧了瞧几串幸存品,表面看倒是熟了,但她对烧烤也没把握,犹豫了下说:“我尝一口看。”   边叙从梁以璇嘴边夺走了羊肉串,英勇就义似的:“我来。”   梁以璇见他皱眉咀嚼几下,咽了下去,问:“熟了?”   “五分熟吧。”   “……”他当是吃羊排呢。   “太生了,别吃了。”梁以璇提醒他。   隔壁沈霁送过来几串烤串,递给边叙和梁以璇:“我这儿好了,你们饿了先吃吧。”   边叙瞥了眼沈霁手中卖相上佳,撒了葱花的牛肉串,淡淡道:“不用,不吃葱花。”   梁以璇一噎,见沈霁尴尬地伸着手,接了一串过来:“谢谢。”   “你不是不吃烧烤?”边叙拧起眉来。   还不是因为他不给面子,她才接了一串表示感谢。   “人家特意送过来的。”等沈霁回去,梁以璇用只有边叙能听到的声音说。   “怎么,开了几十公里车送过来的?”   跟不把人情世故放眼里的人解释不通,梁以璇摇摇头,低头吃起了牛肉串。   边叙撇开头去,把自己产出的剩下半串五分熟羊肉串默默吃了下去,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就喜欢吃五分熟的。”   一顿烧烤下来,人人都是一身熏人的烟气,胃却依然空空荡荡,纯粹是为了节目素材瞎折腾了一场。   到了餐桌上,两位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厨师轮番上菜,这才吃了酒足饭饱的一餐。   吃过饭时间已经不早,节目组提议众人先各回各房洗澡收拾,晚点再录制收发短信环节。   双人间只有一个浴室,得分个先后,程诺看梁以璇应该不习惯烧烤味,让她先上楼去洗澡,自己留在庭院清理餐桌。   沈霁也把双人间浴室先让给了林笑生,留下来搬桌椅。   庭院里只剩了程诺和沈霁两人。   见摄像师过来拍素材,程诺摆了摆手:“我跟霁哥也没什么好拍的,放过我吧,没看我脸都被炭熏黑了吗?”   沈霁看了灰头土脸的程诺一眼,跟摄像师说:“女孩子注意形象,就别拍了,你们去休息吧,刘导那边有什么问题我来说。”   摄像师点着头退了下去。   程诺感动地看着沈霁:“段野要是也像你这么体贴,我得多省心啊,刚那场烧烤全是我顶着烟气在冲锋陷阵,他就是个死人!”   沈霁笑起来:“也不是只有我,边老师今天也很体贴。”   “那你还笑得出来,你的危机感呢?”程诺奇怪地瞅瞅他,压低声说,“我看以璇不在节目这一礼拜,跟边老师关系好像升温不少,你小心今晚收不到短信哦。”   沈霁笑着摇摇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怎么这么佛,以璇跟你好歹双箭头了三个礼拜。”   沈霁收敛了笑意,想了想问:“你觉得那是双箭头吗?”   “不然是什么?”   “只是节目组制定了规则,每晚必须选择一位异性发送短信,而她是遵守规则的人。”沈霁摇摇头,“她发给我的短信一半以上都在说谢谢,剩下那些也是投桃报李的社交礼仪,约会也一样。”   “那她给你发短信,跟你约会,至少说明对你有好感,不然她怎么不选段野,不选笑生?”   沈霁垂眼一笑:“你对我没有好感吗?”   程诺忽然噎住。   沈霁的性格确实很容易让女性产生好感。   可这种好感未必是爱情。   “你怎么知道她对你只是朋友的好感?”   “因为看见过她在边老师面前的样子。”   沈霁的回答句句在理,又让程诺哽住了。   回想沈霁这些日子的表现,其实他一开始也并非毫无行动,可自从边叙来了以后,梁以璇越是对边叙与众不同,沈霁就越是成了旁观者。   “可是你不去努力试试,怎么确定她在你面前不会有那种样子?”程诺觑觑他,“你是不是职业病,每天都在搞风险控制所以才这么严谨,感情的事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去试试才知道,你看边老师,试过一次不成,还在继续试第二次呢。”   沈霁抬起头来,望向二楼梁以璇亮着灯的房间。   “节目也只剩小半了,”程诺拍拍沈霁的肩,“大不了试一试再放弃,后悔总比遗憾好啦。”   二楼双人间里,梁以璇洗完澡吹干头发,还没等到程诺回来,在家居服外披了外套下楼来,见程诺和沈霁正在厨房洗碗,主动来代班。   “你快去洗个热水澡,剩下这些我来洗。”梁以璇跟程诺说。   “好,那你跟霁哥一起。”程诺冲沈霁挤挤眼,暗示他把握机会,一溜烟走没了影。   沈霁看着程诺的背影摇摇头,收回目光跟梁以璇说:“今天厨房热水器出了点问题,你手别下水了,就擦擦盘子吧,刚才小诺也是这么跟我分工的。”   “没事,戴个手套不冷。”梁以璇拿起一副家务手套。   沈霁默了默,轻轻皱了下眉:“以璇,不用总跟我这么客气。”   梁以璇戴手套的动作一滞:“我真不怕冷,一起洗可以快点……”   “如果……”沈霁刚开口又顿住,把那个假设咽了回去,重新笑起来,“如果你坚持,那就一起洗吧。”   梁以璇点点头,戴起了手套,看着满满一岛台的盘碟感慨:“我们用了这么多盘子吗?”   “八人份的西餐,又考究到了每道工序,难免的。”沈霁笑着点点头。   梁以璇摇着头叹了口气:“做什么什么不行,铺张浪费第一名。”   三楼套房里,铺张浪费第一名的人正坐在沙发上,握着手机给导演组发消息:「送点胃药来。」   刘彭:「啊,边老师您怎么了?」   怎么了?要不是这节目组非要拿烧烤素材做噱头,他金贵的胃能因为一串五分熟的羊肉串犯疼?   “有什么胃药全都拿上来就行。”边叙回了句语音,扔掉手机,后仰着靠上沙发椅背。   一刻钟后,房门被敲响。   他撑坐起来,打开房门。   门外,潘钰拎了一袋子药朝他晃了晃:“胃疼?”   边叙皱起眉头:“谁让你拿上来的。”   潘钰笑了笑:“工作人员过来送药,以璇在陪沈霁洗碗,就让我拿上来了。”   边叙刚才那话的本意是在表达不悦,并不是个疑问句。   倒没预期听到这样的回答。   沉默片刻,边叙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从潘钰手里接过了药。   房门关上,他把药随手一扔,手撑在桌沿咬了咬后槽牙,闭上了眼睛。 第35章 #得以忘形,叙势待发#   梁以璇洗完碗回到卧室时, 程诺正坐在梳妆台前拍水,见她进来,眼神期待地看着她, 像在等什么新鲜出炉的八卦。   “怎么了?”梁以璇问程诺。   程诺往她身后那道门张望了眼:“刚才没发生点什么吗?”   梁以璇关上门, 低头抿了抿唇。   程诺看她这纠结的表情,旋上爽肤水的盖子, 上前拍了拍沙发:“坐这儿说。”   梁以璇在沙发坐下, 轻轻皱了下眉:“没发生什么, 不一定非要我去送药吧。”   程诺一愣:“什么药, 霁哥不舒服吗?”   梁以璇也是一愣, 摇摇头:“不是,是……你不是在问我这事吗?”   程诺被这“是”和“不是”绕得头晕, 理了理才明白她口中省略的那个名字是谁。   “是边老师不舒服?你在纠结这事啊?”   梁以璇迟疑地点点头, 又摇摇头:“我没纠结, 药有人送到就行了。”   程诺点点头, 觉得也不用再问她跟沈霁有没有发生什么了。   梁以璇的注意力压根不在沈霁身上。   程诺瞅瞅梁以璇:“你跟边老师这是要……死灰复燃了?”   梁以璇飞快摇头, 默了默说:“只是他上礼拜帮了我外婆的忙, 我就……”   “你就投桃报李一下, 看他惨兮兮的, 选择了跟他同组烧烤。”   梁以璇点了点头。   “那你今晚会投桃报李发短信给他吗?”   记起边叙说她不老实时的得意神色, 梁以璇唇角往下压了压,摇头道:“不会。”   “那就还是发给霁哥?”   梁以璇一滞,看了眼掌心的手机,对着漆黑的屏幕缓缓眨了眨眼:“我不在这一个礼拜,你们短信都是怎么发的?”   正片剪辑并没有细致到公布每一天的短信内容,所以梁以璇不清楚具体情况。   “导演组说你人都不在还给你发短信也太离谱了,不让男嘉宾投你, 然后段野发给了我,笑生应该是发给了潘姐吧。霁哥给我和小赵都发过,不过是因为周末集体约会有点交集,说了点客套话而已。估计霁哥是猜到我得发给段野,小赵会发给边老师,不会出现尴尬的双箭头,所以打了安全牌。”   “那边叙……”   “嗐,他能发给谁啊,连收发短信环节都没参加录制,反正节目组又奈何不了他。”   梁以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手机忽地震动一声,屏幕亮起,节目组发来消息催促嘉宾们提交短信。   梁以璇慢吞吞敲起了键盘,皱起眉摁下了发送键。   一刻钟后,节目组通知大家录制短信收发环节。   梁以璇和程诺出了卧室往二楼会客厅走去,在走廊里远远听到赵梦恩在问潘钰:“边老师怎么样了,你刚上楼送药时候他人还好吗?”   “还好,就是屋里一团乱,”潘钰语气带笑,“本来想给他收拾收拾,看他不舒服,给他倒了杯水我就走了。”   “啊,他许你进他房间啊?我前两天去给他送水果,他接都没接,直接啪地就把房门关上了。”   “这样吗?”   程诺看了梁以璇一眼。   梁以璇回看程诺一眼,摸了摸鼻子。   两人走过了拐角。   潘钰一眼看到梁以璇,目光闪烁了下,像是有些慌张:“来了,怎么走路也没个声。”   “没有吗?”程诺奇怪,“应该是潘姐讲故事太投入了没听到吧。”   “没什么故事,”潘钰笑了笑,“我只是给边老师倒了杯水。”   “潘姐谦虚了,边老师又不是一般人,能进他房间给他倒水,离做他女朋友也不远了吧。”   赵梦恩坐在一旁紧张地咬起手指,看看梁以璇,又看看潘钰。   忽然四声手机震动同时响起,节目组发来了催促大家各就各位的消息——打断了这场“撕逼”。   梁以璇拉着程诺坐下,轻吐出一口气,捏着手机发起呆来。   半分钟后,掌心传来一声震动:「小没良心的。」   另一边,三楼会客厅,四位男嘉宾围坐在茶几边的沙发上。   边叙皱眉握着手机,等到了第一声震动:「边老师,听说你胃疼……」   满屏的字映入眼帘,看完前八个字,边叙直接摁了锁屏。   过了会儿,第二声震动响起:「给你的药记得吃。」   边叙眉头拧得更紧,再次摁下锁屏。   第三声震动迟迟没有响起。   一旁段野打了个呵欠,看起来收完了短信。   林笑生把手机反扣在膝上,撇了撇嘴,大概没收到短信。   对面沈霁静静看着手机屏幕,似乎还在读短信内容。   边叙撇开眼摇摇头,撑膝起身,离开了会客厅。   次日周五晚八点半。   三楼套房,边叙从浴室洗过澡出来,听到笃笃笃三下带有试探意味的敲门声。   知道梁以璇今晚在舞蹈中心加训,来的不知又是什么魑魅魍魉,边叙没出声搭理,在沙发上坐下叹了口气。   小没良心的,昨晚没来看他,今天又一大清早出了门。   这些无关的人倒是敲他门敲得起劲。   边叙皱眉摁了摁又绞痛起来的上腹,从玻璃壶倒了杯水,吞服下两颗胃药,在平板打开了今晚的第八期正片,把进度条拉到最后的短信收发环节,一边拿起干毛巾擦头发。   几秒缓冲过后,视频加载完毕,播放起昨晚边叙离开会客厅以后的画面——   段野和林笑生坐了会儿,跟着前后脚相继离场。   会客厅长沙发上,只剩沈霁依然一动不动握着手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弹幕开始有人发出疑问:「啥情况?不就只剩一条梁以璇的短信了?那肯定是发给了沈霁啊,还搞这么久悬念是水时长吗?」   「我觉得节目组不会这么傻,除非……」   边叙擦头发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画面里,沈霁一片空白的手机屏幕被放大成特写。   片刻后,沈霁终于锁屏手机,起身回了房间。   边叙缓缓垂下手,扔了毛巾。   屏幕上,弹幕在短短一瞬的空白过后,密集爆发开来——   「……我的记忆cp就这样be了吗qaq」   「啊啊啊梁老师空票!四舍五入就是梁老师投了边老师!」   「再叙梁缘赛高!」   「边老师,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你可以#得“以”忘形,叙势待发#了!」   笃笃笃的叩门声再次响起,刘彭小心翼翼的声音传了进来:“边老师,您在吗?”   边叙随口回了句:“不在。”   “有关于梁老师的事找您,您真的不在吗?”   边叙眉梢一扬,走过去打开了门,往楼梯口看去:“她回来了?”   “哦,这倒还没,梁老师他们舞团明天有演出,梁老师虽然不参演,但也得参加今晚的彩排,请假说回来得晚了。”刘彭笑呵呵地解释,“我找您是说片子的事,是这样,有段内容我们考虑了很久,为免引起不必要的争论,没放进今晚的正片里,但可能需要给您看看。”   刘彭捧着手机递到边叙眼下。   屏幕上播放着昨晚二楼会客厅里,潘钰和赵梦恩的聊天画面——   “本来想给他收拾收拾,看他不舒服,给他倒了杯水我就走了。”   “啊,他许你进他房间啊?”   边叙指指屏幕:“这女人有臆想症?”   刘彭尴尬地咳嗽一声。   边叙房门口没装摄像头,看潘钰说得这么自然,本来导演组也不确定真假,是确认了走廊监控,发现潘钰来去的时差好像不够进房间倒个水,才觉得这事估计子虚乌有,所以没把这段剪进正片——综艺也没剩几期了,节目组就想安安心心成就两对cp,不想再多生事端。   “那个,边老师您别生气,您看下去,重点在后边……”   画面转到梁以璇和程诺进入会客厅,程诺阴阳怪气了潘钰两句,梁以璇拉着程诺坐了下来,捏着手机发起了呆。   “您看梁老师这个微表情,是不是有点不高兴的意思?”   边叙紧盯着屏幕里的梁以璇看了会儿,转身朝屋里走去,拉开了衣柜门。   晚十点,舞蹈中心。   梁以璇在更衣室换完衣服,出来跟几个演员道了别,进了电梯。   明天下午南芭要在南淮舞蹈中心主场重演去年冬天那出原创剧《垆边》。   她原本是独舞A角,因为前阵子在复健缺席了排练,明天那场由B角上,舞团老师另外安排了一个新的C角作为替补。   因为不放心这位新人独舞,她今晚留下来盯了彩排。   电梯下行,降到一楼,梁以璇揉着酸胀的肩颈往外走,一抬眼忽然一愣。   电梯门外正站着在喘气的边叙。   他皱着眉,一手摁在胃上腹,看上去不知是从哪匆匆赶来的,看见她似乎松了口气。   四目相对,怔愣间,电梯门自动缓缓阖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利落地抬起来,一把挡住了门。   梁以璇被一股力道拉了出去,撞着边叙的肩堪堪站稳。   她一头雾水地抬起头来:“干什么你……”   边叙垂眼看着她:“我昨晚没让那个潘什么的进我房间。”   梁以璇呼吸一窒。   “更不可能让她碰我房间里的任何东西。”   “你……”梁以璇避开他的眼神,“大晚上过来就说这个。”   “什么叫就说这个?”边叙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下,“梁以璇,同样的错误,我不犯第二次了。” 第36章 不哭了。   梁以璇不知道为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阵压抑不住的酸意会直冲鼻端。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为了得到一句答案连夜渡海, 千里奔赴, 却最终积攒了满腹失望,徒劳而返的夏夜。   那个夏夜没被看到的委屈, 在这个冬夜得到了姗姗来迟的承认。   明明已经时过境迁, 明明她昨晚其实也没把潘钰的话太当回事, 现在却像个摔倒时没人扶就不哭, 有人来哄就忍不住落泪的小孩, 越想越伤心。   不是伤心当初贝莹对舆论的操控,也不是伤心昨晚潘钰撒下的谎话。   她是在想, 边叙这句话怎么没来得早一点。   视线模糊成一片, 梁以璇撇过头去, 盯着地上的大理石瓷砖努力收敛眼底的热意。   边叙跨了一步, 重新来到她正对面:“生气?”   梁以璇摇摇头, 转过身躲开去。   边叙步步紧逼地再次跟过去:“我刚刚才知道这事, 换了身衣服就过来了, 总不能更快了。”   “不是, 梁以璇, 你碰上这种事你得跟我说,不然我哪……”他不知是气是笑地低下头去,看见她水汽弥漫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忽然一哽。   他投降似的自顾自点了点头:“行,我的。”又弯下身去,用指腹轻轻擦过她眼角的泪痕,放低了声说, “不哭了。”   梁以璇推开他的手:“我不是……”   她想说她不是因为这件事哭的。   边叙接话倒接得快,懒洋洋叹了口气:“对,你不是在哭,就是沙子进了眼睛,穿堂风太大,舞台光太刺眼,特效烟雾太呛鼻。”   梁以璇一噎,情绪一下跑了个空,抬起眼来瞪他。   “梁以璇,不是我说,”边叙摇头提醒她,“你这么梨花带雨地瞪人谁受得住,到时候别又站着说话不腰疼地怪我对你做什么。”   梁以璇匆忙收干了泪意,看了眼门的方向,快步走了出去。   边叙笑着追了上去。   梁以璇出舞蹈中心的那一刻还想着她要赶紧走到路边,拦一辆出租车,甩掉这个没脸没皮的男人。   可不知是不是一整天的排练太消耗人的精气神,又或者冬夜的风实在太冷,当边叙拉开他的副驾车门,车里还没散的暖气朝她扑面而来时,她忽然没力气跟自己过不去了,妥协地上了他的车。   回到北郊已经临近午夜十二点。   两人刚一下车,刘彭就从监控室披着冲锋衣,抄着手跑了过来:“两位老师这么晚辛苦了,刚才是不是没看到短信?”   边叙在开车,梁以璇在车里半睡半醒了一路,两人确实都没注意手机。   梁以璇这就要从包里去翻手机,刘彭打住了她:“哦,那我直接跟两位老师说也行,这次周末约会我们安排了自由邀约的形式,每位嘉宾都可以用指定格式的卡片向自己心仪的对象发出约会邀请,是否应邀由受邀者自行决定,只要时间上排得开,大家可以参加不止一次约会,邀约卡已经分发到两位的房间了。”   边叙轻嗤一声,不知是在发表对哪句话的意见。   梁以璇觑他一眼,对刘彭笑:“好的刘导,您特意等到这么晚来发通知也辛苦了。”   “小事小事,”刘彭拿着卷成筒状的日程表摆了摆手,小心看了眼边叙的脸色,“那不打扰两位老师休息了。”   梁以璇和边叙前后脚进了屋往楼上走。   刚到二楼楼梯口,齐齐看到梁以璇和程诺的双人间房门把手上挂了一张卡片。   边叙有理由怀疑,刘彭白天一整天都不给他看那片子,非等到晚上这节骨眼,就是要趁机支开他,让其他男嘉宾的邀约卡捷足先登。   停滞一秒,边叙迅速走上前去,一把抽走了卡片。   梁以璇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伸手去夺。   边叙凭借着身高优势,把卡片往空中一举。   “你是强盗吗?”梁以璇压低了声骂他。   边叙眉头一挑:“怎么,你想接受谁的邀约?”   “我……接不接受是我的决定,但你不能把别人的卡片抢走吧?”梁以璇皱皱眉头,“你讲点道理,快还给我。”   “谈恋爱又不是上法庭,讲什么道理?”   梁以璇不想狼狈地跳高,踮了脚去够,边叙手臂往后一仰,轻轻松松躲开了去,钓鱼似的吊着她。   梁以璇生了气,板起脸来:“那我周末就去舞蹈中心加两天班,谁的约会也不参加了。”   “……”   边叙搁了下手,皱眉把卡片递还给她:“行行行,拿着。”   梁以璇接过卡片,转身就要回房,忽然听见一声:“嘶……”   回过头,见边叙轻轻摁压着上腹,眉心拧成个痛苦的川字。   梁以璇狐疑地看着他:“不是昨晚就吃过药了吗,还疼?”   边叙松了眉头沉下脸:“梁以璇,那姓林的做这表情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反应。”   那谁叫他前一秒抢人卡片的时候这么雄赳赳气昂昂,生龙活虎的呢?   记起刚才在舞蹈中心电梯外,边叙似乎也有不舒服的反应,梁以璇还是叹了口气往三楼走去:“我看看你吃的什么药。”   边叙嘴角一牵,跟在梁以璇身后上了楼,到了套房门前,往里推开房门,努努下巴:“给你进。”   像颁发了什么殊荣。   梁以璇语塞地走了进去,看到客厅里乱七八糟的摆件陈设,眼疼地摇了摇头。   还是那个钟爱不规则的自由主义者。   梁以璇尽量无视这些让她难受的乱象,拿起了茶几上拆开的药盒查看。   药倒也没错,只是可能见效确实没那么快。   边叙做起音乐来常年作息不规律,废寝忘食的时候多了去,本来胃就没多健康。   要不是生活品质高,有私人医生定期给他养护,搁普通人身上早就出了大事。   她看了看袋子里的其他药,挑挑拣拣地选出一盒冲剂:“你应该是又犯胃炎了,这个冲剂是中成药,刺激小,先喝一杯,明天要是还不见好就去医院看看,或者你请医生上门。”   边叙“哦”了声,拿起玻璃壶倒水。   “冷水怎么泡得开药?”梁以璇打住了他,转头去找暖水壶,用热水泡了杯冲剂,拿勺子搅匀了递给他。   边叙接过杯子慢悠悠喝着,眼睛往她随手搁在茶几上的卡片瞟。   梁以璇警惕地收起了卡片。   “打开看看,谁的。”边叙搁下空杯子,抬抬下巴。   梁以璇避他远一点,打开卡片,目光微一闪烁——   时间:周六下午13:00到15:30   地点:南淮市舞蹈中心   约会内容:观看芭蕾舞剧《垆边》   邀约人:沈霁   边叙看她这表情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冷笑一声:“沈霁?”   梁以璇看他一眼,算是默认了。   “要去?”   梁以璇皱了皱眉:“这是我欠他的礼物。”   早就说好要请他看一场《垆边》,一直没能等到她演出的场次,现在沈霁退而求其次地提出了这样的邀约,她于情于理不能拒绝。   边叙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像是妥协了,从床头柜拿来自己那份邀约卡和一支笔,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字,递给梁以璇。   梁以璇迟疑着接过来一看——   时间:周日任意   地点:跟我走   约会内容:看着办   邀约人:边叙   梁以璇:“……”   次日下午一点,梁以璇准时抵达舞蹈中心门口,远远看到摄像师围拢的焦点处,沈霁穿了身笔挺体面的灰色西装,手里捧了束白色百合花。   她匆匆走上前去,不好意思地问他:“路上有点堵,等很久了吗?”   “我也刚到。”沈霁笑着摇摇头,把百合花递给她,“虽然没凑上你的演出场次,还是表表心意。”   梁以璇双手接过花,对他颔了颔首:“谢谢。”   沈霁看了眼腕表:“一点三刻才进场,时间还早,去附近转转?”   演出正式开始的时间是两点,梁以璇看到沈霁的邀约卡时就隐约猜到了,他应该对约会内容有其他考虑。   像他这样严谨的人,不太可能安排出一个小时的空档来。   她点了点头说:“好。”   舞蹈中心附近有一条沿江堤坝,正是散步聊天的好去处。   梁以璇捧着百合花,跟沈霁一路穿过景观大道,上了堤坝,感慨说:“这儿明明离舞蹈中心这么近,我来的次数倒是屈指可数。”   沈霁笑着点点头:“南淮生活节奏快,大家都拼命力争上游,确实难得慢下来四处走走,我来参加这综艺也算是忙里偷闲了。”   “这么说,你参加这综艺是为了放松吗?”梁以璇顺着他的话问。   沈霁摇摇头:“家里长辈催婚催得紧,我说我确实尽力在跟女孩子接触交往,老人家不信,说我每天忙工作,哪有这个时间,肯定是在敷衍他,我就上了这综艺给他看看。”   梁以璇一愣之下觉得还挺有趣:“是家里爷爷吗?”   沈霁思索了下回答的分寸:“是把我养大的一个爷爷,不是亲爷爷。”   梁以璇微微一滞。   虽然沈霁没有明确说明,但光这一句话也足够让她理解,沈霁大概跟她一样,并没有一个太完整的家庭。   甚至可能,比起她的单亲家庭,他的处境还更艰难一些。   涉及到私密的事,她没敢再往下细问,点点头,匆忙转移了话题:“今天开了太阳,江风不大,天气还挺舒服的。”   沈霁显然看出了她的用意,笑着看她一眼:“以璇,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挺像的。”   梁以璇想了想,点点头。   小到热爱规律的整理癖,在人群中察言观色的习惯,大到遵守规则的处事风格,事事考虑他人的周全性格,她和沈霁确实谈得上相似。   “那你觉得,相似的人适合当伴侣吗?”   梁以璇毫无心理准备,被问得一愣,沉默片刻才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我对这个……不是很有经验。”   沈霁点点头:“我觉得单纯的性格相似或相反并不是定数,不管哪种情况都有成为伴侣的可能,但性格成因的相似或相反却具有决定意义,因为那成就了你身上的能量。”   “能量?”梁以璇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对,从小到大不同的经历让每个人都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能量。能量越是相近的人,越能够对彼此的境遇感同身受,理解彼此的喜怒哀乐,但正因为这样,他们相处起来就像一潭平静的水,不会有波动。而能量越是相反的人,遇到一起就越会激烈地相互排斥、争执,彼此抵触,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却可能擦出所谓的火花。”   梁以璇听出了沈霁的意有所指。   他在说,两个性格同样内敛的人,原本未必不能走到一起。比如某个人的内敛是因为从小受到严肃艺术的熏陶,而另一个人的内敛是因为经常搬家,身边朋友太少。那这两人即便拥有相似的性格,却可能拥有不同的能量,还是有机会擦出火花。   可她和沈霁相似的性格或许源于同一样事物,那就是他们不完整的家庭。并且直到今天,他们还活在这种能量里。   所以他们之间始终无波无澜。   而有一个人的能量,是跟他们截然相反的。   梁以璇皱起眉来,艰难地吞咽了下:“可是擦出火花的过程也是彼此伤害的过程,那样不是很痛苦吗?”   “不需要磨合的是朋友,是知己,需要磨合的是伴侣,这是一条必经之路。”   梁以璇好奇地偏过头去:“那在磨合的路上,会不会因为过程的痛苦而冲淡了对彼此的感情呢?”   “当然有这种可能。但我想爱的本质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向往,你向往成为他的样子,渴望从他身上汲取到你缺失的能量,所以你才会爱上他。只要你没有冲淡对这种能量的渴望,也就不会冲淡对他的渴望。”   像是心底猛地坍塌了一角,梁以璇忽然在这种失衡的眩晕中明白了,为什么四年前的她,会那样轻易地被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吸引。   不是因为他漂亮的皮囊。   也不是因为他周身的光环。   是因为她渴望拥有一副像他那样,滚烫炙热,自由自在的灵魂。   而直到今天,这一点依然没有改变。 第37章 底线。   沈霁偏过头, 观察着梁以璇若有所思的反应。   前天晚上,程诺跟他说“不去努力试试怎么确定”“大不了试一试再放弃”,他说服自己, 那就最后再试一试。   然后他发现, 就连在洗碗这样一件小事上产生分歧时,他也没有“能量”去和梁以璇“较劲”。   而此刻, 当他搬出这套理论来试探梁以璇, 发现她没有提出异议, 他就更加确定, 这尝试该到此为止了。   理论只是一种佐证, 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   但当梁以璇听到这番理论以后,第一时刻代入了她自己的情感立场, 他也就看明白了她的选择。   也许在旁人看来, 他这段日子的驻足观望, 以及这点尝试只是隔靴搔痒。   但对他来说, 他已经习惯在职场上把控风险, 他的职业要求他对事物的各方各面保持严谨的审视, 从而在风险露出苗头时立刻作出决断, 及时止损。   这种根深蒂固的习惯让他对待感情也成了这样。   有时候他会有点羡慕边叙, 因为边叙对人的爱和憎深刻真切, 利落分明。   而他却似乎总在一个中间值,没有“非谁不可”的必需。   所以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过是对双方,甚至三方造成多余的困扰和伤害。   沈霁移开眼去,像松了口气似的,轻轻笑了一声。   梁以璇听见这声笑,回过神看向沈霁, 迟疑地问:“你是怎么……看出这些的?你好像很了解我。”   她不记得她跟沈霁提过自己的家庭背景。   沈霁想了想,对摄像师指了指镜头:“不好意思,镜头方便回避一下吗?”   或许是两人的对话太精彩,摄像师想极力争取一下:“沈先生放心,涉及到隐私的部分一定会剪掉的,要不这样,这段成片播出之前,我们先给您检查剪辑?”   沈霁点点头答应各退一步,然后回头跟梁以璇解释:“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乔理事吗?上次和你说过,她先生是我职场上的前辈。节目播出以后,他们夫妻俩跟我提过一些你家里的事。”   “是这样。”梁以璇恍然明白过来,默了默,犹豫着说,“那既然你知道我家里的事,照你刚才说的,我身上有什么吸引人的能量?我觉得我好像只有负能量……”   “怎么会,”沈霁摇头一笑,“你不知道荆棘里开出的花多漂亮吗?”   梁以璇一怔。   沈霁指了指她怀里的那束百合:“如果不是担心观众在花的含义上过度解读,我可能不会送你百合,会送更像你的玫瑰。”   “玫瑰?”梁以璇惊讶反问。   “大家提起玫瑰,第一印象就是热情奔放,你可能也觉得自己跟它完全相反。可是玫瑰还有一个特质是带刺。”沈霁回想着说,“我第一次看你那场《垆边》的时候就在想,怎么会有个小姑娘既单纯得像白纸一张,又有一股不知从哪来的韧劲,犟得像长了刺一样。”   “可惜我这年纪对人对事都看得淡了,也少了好奇心,否则我当时或许就会去认识认识你。”   梁以璇愣愣的,缓缓眨了眨眼——   那一场《垆边》,沈霁没有来认识她。   可是边叙来了。   梁以璇带着一种探索的心情,回舞蹈中心再看了一遍《垆边》。   在一模一样的剧场,听着一模一样的交响乐,看着台上的B角跳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舞蹈,梁以璇开始回想去年十二月,她是用怎样的心境完成了那一场《垆边》。   想着想着记起来,那天演出之前,她接到过妈妈的一个电话。   妈妈说自己见了指导南芭的那位曹老师,听曹指导讲了她的情况,批评她在舞台上像个木头,总也找不准情绪,说对她很失望。   她挂断电话以后花了很长时间做心理建设,上台时整个人好像绷着股劲,最后跳出来的结果,可能就成了沈霁旁观者清所看到的那样。   老师说过,即使舞者早已把所有的舞蹈动作烂熟于心,连肌肉和表情都形成条件反射记忆,他们的每场演出依旧是不同的,是无法重现的。   就连她自己也没法再用同样的心境再跳一场跟那晚一样的《垆边》。   别人就更不可能复刻她那场表演。   所以,如果真像沈霁所说,她是特别的,那么那天晚上,边叙在这么多芭蕾舞演员里选择了她,会不会并不是她曾经以为的偶然?   看完演出从剧场出来,梁以璇的心思已经不在综艺录制上。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沈霁提出早点回北郊去。   她点头说好,正打算和他一起离开剧院,在门口接到了秦荷的电话,问她还在不在舞蹈中心。   “我在,是有什么事吗秦老师?”梁以璇握着手机问。   “电话里一时半会儿可能说不清,你方便跟节目组打个招呼,上楼来一趟一号会议室吗?”   “好,我马上就来。”梁以璇挂断电话,抱歉地对沈霁说,“我们舞团老师找我有点事,不知道会不会花很久,要不你先回去吧?”   “没事,你先去,我在外面等你。”   梁以璇点点头,把花暂时交给了跟拍她的工作人员保管,匆匆上楼到了一号会议室,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声“进”,她压下把手推门进去,视线还没来得及找到秦荷,先一眼看到了会议桌边一男一女的来客。   男人穿一身黑色夹克,打扮朴素,身形微胖。   女人穿了条黑色高领薄毛衣裙,外罩灰色呢大衣,下搭过膝长靴,露一截雪白的腿,唇色妆容精致,身材纤瘦。   见她进来,女人偏转过头,似乎在用墨镜后的那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因为对方戴着墨镜,梁以璇只隐约觉得有点眼熟,没立刻辨认出来是谁。   一眼过后,她将目光转向秦荷:“秦老师,我过来了。”   秦荷站起身来,朝那一男一女介绍:“这位就是我们的首席独舞。”又给梁以璇介绍,“小璇,这位是……”   女人忽然抬了下手,打断了秦荷,墨镜往下一拨:“老师不用介绍了,我想她应该认识我。”   梁以璇顺着这声看去,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之所以熟悉,并不是因为她真的见过这个女人。   而是因为她曾经在网络上一遍遍翻阅过这个女人的照片。   梁以璇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了起来。   女人摘掉墨镜,起身朝她伸出了手:“你好,贝莹。”   梁以璇在短暂的恍惚过后定了定神,伸手回握:“你好,梁以璇。”   贝莹笑着看了眼身后男人:“Johnson,我自己跟梁小姐谈吧。”   那叫Johnson的男人为难地抓抓头皮,最后在贝莹的逼视下退了出去,也顺带请走了秦荷。   秦荷在离开前看了梁以璇一眼。   梁以璇朝她点了下头,让她放心,然后轻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   门关上,会议室里只剩了两人。   贝莹往会议桌边的转椅一坐,笑着说:“久仰梁小姐大名,一直想来拜访都没腾出时间,今天临时抽空过来,不知道会不会吓到你。”   梁以璇摆正贝莹对面那张椅子,坐下来笑了笑:“不会,南芭经常接待各行文艺工作者,很欢迎贝小姐的来访。”   “那梁小姐欢迎吗?”   “我是南芭的一份子,当然也很欢迎贝小姐。”   “我以为梁小姐对我有私人意见。”   梁以璇摇头:“没有。”   接连三句话,梁以璇不卑不亢,公事公办,完全不接茬。   贝莹眉头一挑,点点头:“那就好,我来是有些工作上的事想跟梁小姐谈谈,梁小姐对我没有私人意见,我就放心了。”   “贝小姐请说。”   “我近期在拍摄一支MV,主题涉及到我的本业,需要一位芭蕾舞替,我看梁小姐身材跟我相仿,五官侧影也跟我相似,”贝莹拿手比划了下,笑着说,“好像就跟另一个我似的,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不知道梁小姐愿不愿意来给我当这个替身?当然,我会支付给梁小姐丰厚的报酬。”   梁以璇听懂了贝莹的意思。   她当然不会认为,贝莹来这里真是为了找个舞替。   那支MV到底存不存在或许都得另说。   这些话不过是企图羞辱激怒她,看她的笑话。   如果放在从前,梁以璇承认,贝莹可能会伤害到她。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听来,梁以璇忽然觉得这些话有点好笑。   她甚至笃定地想象到了,如果边叙此刻在场,他会说什么。   她慢慢转向会议室的透明玻璃墙,看着自己和贝莹的侧影,用自己习惯的平静语气,说出了她想象中边叙会说的话:“贝小姐说的对,同为芭蕾专业出身,我们碰巧没有背离‘三长一小’的行业标准,身材非常相仿。”   “同样是一只鼻子一张嘴,一双眉眼一对耳朵,我们的长相也碰巧没有背离生物学结构,五官侧影非常相似。”   贝莹脸上笑意一僵。   “基于这两点,我理解贝小姐考虑我为舞替的理由,但我有一点疑问,既然芭蕾是您的本业,如果您没忘本,为什么不亲身出演,而如果您已经忘本,又为什么冒风险找舞替,我以为这件事一旦被拆穿,对文艺工作者来说将是莫大的耻辱。”   梁以璇说到这里礼貌地颔了颔首:“等贝小姐解答了我的疑问,我再回复贝小姐,是否愿意当您的舞替。”   贝莹嘴唇一颤,刚要开口,会议室的门忽然被一把推开。   梁以璇一抬眼,看见了边叙,目光微微一闪。   贝莹回过头去,滞在了座椅上。   边叙看着梁以璇,把门慢慢推到底,然后掀起眼皮瞥向贝莹,轻轻揉了下脖子:“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你第三次踩到我底线。”   贝莹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边叙,我只是……”   “我建议你,”边叙抬手打断她,“三分钟之内离开南芭,否则我保证,三天以后娱乐圈从此查无你人。” 第38章 一百个故交顶得上一个孙媳妇?……   贝莹僵立在边叙面前, 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边叙淡淡瞥她一眼,握着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在门口计着数,看看贝小姐三分钟内有没有出来。”   贝莹似乎这才意识到他不是在危言耸听, 颤抖着解释:“我来南芭是谈工……”   “五秒。”边叙平静地打断了她, 闭上眼把头偏向窗外,像在沐浴午后和煦的阳光。   他根本不关心她准备了怎样的说辞。只要她出现在梁以璇面前, 就是踩到了他的底线。   贝莹咬着牙深吸一口气:“边爷爷不会……”   “十秒。”   Johnson从门外冲了进来, 一把拖走了贝莹:“边老师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马上就走, 保证以后再也不踏进这里半步!”   贝莹被Johnson一路踉踉跄跄拖到电梯前, 恨恨甩开他的手。   Johnson摁了电梯下行键, 摇摇头:“我的姑奶奶,离边叙上次大动肝火才多久, 你不记得前阵子脱了多少粉, 黄了多少项目, 费了多大劲才留住几个代言?公司好不容易解你禁足, 刚出来活动又好了伤疤忘了痛!我说人家这不也还没成吗?女方只是前两天空了个票, 至于让你坐不住?”   “现在倒好, 上赶着阴阳怪气去刺人家, 结果人家不痛不痒, 自己成了笑话!不赶紧跑路难道还寻思跟人鱼死网破?我就跟你说吧, 有边叙这汪水在,鱼永远死不了,破的只会是我们这种网!”   贝莹胸口一起一伏地喘着气。   “而且那种男人肯定最恨受制于人,你越拿他家老爷子说事只会凉得越快,长点记性姑奶奶,以后别再自寻死路了,你就是惹了边家老子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你惹的是边家的天王老子!”   Johnson一股脑噼里啪啦说到这里,看电梯迟迟不来,跺跺脚,一把拖过贝莹往安全出口的楼梯走:“三分钟三分钟,来不及了跑起来……!”   会议室里,边叙和梁以璇静静对视了会儿,捏了捏眉心上前去,在她旁边坐下,低下头放轻了声问:“欺负着你了?”   “欺负”已经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他在确认她是不是给“欺负着了”。   梁以璇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没有,我自己处理还体面点。”   “要什么体面?这种时候用不着跟她废话,说一句就够了。”   梁以璇看着他嘀咕了句:“说什么?”   “——凡事别问能不能,先想自己配不配。”   梁以璇一噎:“你也真不怕你爷爷动气。”   “我这是在尽孝道。”边叙好笑地说,“一百个故交的情谊顶得上一个孙媳妇?”   梁以璇脑筋转了转才听明白这话意思,从座椅上站起来,转移了话题:“你今天怎么知道这事的,还过来这么快?”   听边叙刚才的说法,应该已经知道贝莹来南芭的说辞是谈舞替。   但要是他先听说这事才来舞蹈中心,根本不可能赶得这么及时。   边叙支起额角仰头看着她:“你那约会不是写着下午三点半结束?”   “……”   所以他三点半一到就等在了舞蹈中心附近,打算来见缝插针。   得到贝莹的消息才刚好可以第一时间过来。   ……机会真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想到这里,梁以璇一下子醒了神:“沈霁还在楼下等着,我得赶紧下去了。”   边叙摊了下手,倒没阻拦:“行,你先去。”   梁以璇跟会议室外的秦荷打了声招呼,匆匆下了楼。   等她走远,边叙脸色重新黯下来,拨通电话:“人几分钟出舞蹈中心的?”   “老板,刚好赶着三分钟里。”   “行,跟齐沅说一声,给她长点教训。”   “啊,不是三分钟内出来就放过贝小姐的意思?”   “三分钟外就不只是教训了。”   梁以璇到了舞蹈中心门口,朝沈霁和摄像团队一路小跑过去:“不好意思,让大家等这么久。”   沈霁摇摇头:“没关系,边老师上去之前跟我们说明过情况了。”   边叙居然也有替她善后的时候,梁以璇意外地想。   “那我们现在回北郊吗?”   沈霁往梁以璇身后望了眼:“我公司临时有事要过去一趟,可能得让你坐边老师的车走了。”   梁以璇顺着沈霁的目光扭过头去,看见边叙出了电梯。   恍惚间,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沈霁的时候。   那一天,在那间让她感到局促的别墅里,沈霁和林笑生同时朝她递来了一杯水。   在她无措之前,沈霁用一句“刚煮的水可能有点烫”收回了自己那个杯子。   她想那杯水其实根本不烫,今天的沈霁也未必真的临时有事。   他只是在用体面的方式,让彼此在选择面前不用尴尬为难。   沉默间,边叙已经走到两人近前。   梁以璇回过眼,对沈霁点了点头。   沈霁从身后的工作人员手中取来那束百合,再次递给梁以璇:“开心点去吧,你欠我的礼物我已经收到了,今天对我来说是很圆满的一天。”   虽然节目还没结束,梁以璇却隐约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种道别的味道。   好像沈霁今天邀请她来看这场《垆边》,拿走了她欠他的礼物,就等于划下了一个有始有终的句点。   感激的话全哽在了喉咙底,梁以璇接过花,沉默着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最后拙劣地表达了一句:“谢谢,你也……开心点。”   沈霁笑着说了声好,看向早已等在一旁,难得大度地没有催促的边叙。   边叙朝沈霁点了下头,上前搭了下梁以璇的肩:“上车了。”   梁以璇跟边叙上了他的宾利后座,透过敞开的车窗,和车外目送着他们的沈霁挥了挥手。   汽车驶动,车窗缓缓上移,梁以璇正准备收回目光,怀里的百合花忽然被抽走。   与此同时,一道耐性耗尽的声音响起:“梁以璇,在我车上看别的男人,差不多得了。”   天知道他再晚说一秒,她就已经坐直身体了。   梁以璇撇过头去:“意思是在你车上,就只能看你的人。”   “当然。”   梁以璇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地看向了驾驶座的司机。   边叙:“……”   司机:“…………”   两人回到北郊别墅的时候,一楼客厅空无一人。   据梁以璇所知,程诺和段野应该是外出约会了。   之前她不在的日子里,节目组花了大力打造“也成cp”。   段野向来“唯钱是从”,而程诺作为编剧,配合一下节目组,在影视圈积累积累人脉也没坏处,所以一直和段野保持着双向互动。   昨晚程诺还在吐槽,说搞契约cp就算了,凭什么约会邀约卡都是她来写。   不过吐槽归吐槽,最后程诺的邀约卡还是送了出去。   梁以璇把百合花安置在了客厅的花瓶里,在一楼绕了一圈没看到其他人,等刘彭进来才知道,赵梦恩今天在学校有场文艺汇报演出,林笑生和潘钰去超市买晚餐食材了。   也就是说,家里只剩了她和边叙两人。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来,一人握着一只玻璃杯喝水。   边叙似乎对刘彭的打扰很不满,见刘彭交代完情况还不走,掀起眼皮瞥瞥他:“刘导还有话说?”   刘彭觍着脸上前去,在两人对面的单座沙发椅坐下:“边老师,这不是您那约会邀约卡上没写具体安排嘛,我们想跟您确认确认明天的拍摄行程。”   “刘导还是有话直说比较省时间。”   刘彭握拳掩嘴咳嗽一声,先看向梁以璇:“哦,是这样子,之前南芭跟节目组签过附加协议,希望梁老师有一期内容可以展现舞蹈专业水平。我们今天问了南芭的老师,说梁老师现在的状态已经可以上台,今天没上只是因为之前不确定梁老师的恢复情况,才排了其他演员的场次,是吧?”   梁以璇点点头:“剩下两礼拜我随时可以配合。”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明天怎么样?”刘彭终于说到正题,“两位老师明天刚好单独约会,我们去舞蹈中心借剧场,梁老师跳一段,边老师钢伴,正正经经来场演出!”   说了半天,主要还是上次没揩够边叙的油。   但今时不同往日,边叙没问出上回那句“刘导知道我一支曲子什么价吗”,想了想点点头:“她同意我就没问题。”   梁以璇看了边叙一眼。   除了节目里第一次约会那天的胡闹,以前边叙看她跳舞的时候,从没正经给她当过钢伴,最多偶尔用钢琴起个调。   抛开私人感情因素,光从艺术造诣上讲,她知道,边叙给她当钢伴其实是一种屈就。   左右南芭跟节目组的附加协议早就签了,这个环节迟早得来,边叙已经这么说了,她也就没忸怩,只是有一点顾虑:“明天就拍,这么点时间够不够排?”   边叙努努下巴:“你挑现成的舞,我都行。”   这是什么,这就是顶尖艺术家的大家风范啊。刘彭感动地一拍手:“那其实舞段呢两位老师也不用操心,我都选好了。”   “……”   “就是今天舞蹈中心演的那场《垆边》!”   梁以璇和边叙齐齐神色一滞。   刘彭当然不知道《垆边》是两人关系的开始,更不知道两人此刻陷入了什么回忆,自顾自说:“梁老师最近一直跟着这剧在排练,肯定是现成能跳的,而且我问过南芭的专业老师了,说梁老师那段独舞刚好可以用钢伴版本。再说今天下午梁老师的约会素材我们也看过了,沈老师在《垆边》跟梁老师做了一次圆满的谈话,边老师正好来一个承上启下……”   刘彭滔滔不绝地表达了节目组的完美构想,最后看了看两人:“两位老师意下如何?”   边叙偏头看着梁以璇。   梁以璇压根没听见刘彭说了什么,等到这一问才回过神来,默了默,轻轻点头说:“好。”   次日上午十点,南芭化妆间,梁以璇独自坐在化妆镜前,拿腮红刷打着腮红。   因为别墅场地限制,不够两人合排。昨天刘彭离开后,边叙用客厅的钢琴录了版伴奏,她就拿着伴奏进了瑜伽房。   不知是不是旧情人在这种时候发挥了默契,昨晚边叙一直没来瑜伽房看她练舞,她也没问边叙练琴的进度。   直到今早她先一步出发前往舞蹈中心做妆发,都没跟边叙打照面。   反正边叙不需要她操心。   最后一步结束,妆容完整,梁以璇正侧过头察看发髻,忽然听到化妆间的门被笃笃笃敲响。   一种没来由的忐忑莫名笼上心头。   梁以璇深呼吸了一次才说:“请进。”   门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像穿过了茫茫的时光闯入了她的视线。   门外的男人身穿黑色燕尾夜礼服,佩白色手打领结,身形挺拔如松——与四年前她初见他时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比起当初的冷漠遥远,这次他的眼睛看着她。   梁以璇知道,此刻身穿水蓝色改制旗袍的她,也跟边叙初见她时一模一样。   他似乎也花费了一些时间去消化两幅画面的重叠,定定站了很久,才唇角带笑地走进来。   梁以璇立刻回过头去,对着化妆镜继续检查妆发。   边叙走到她身后停下,撑着她的椅背弯下身来,从化妆镜里看着她,脸颊几乎快贴上她的脸颊。   梁以璇整理发髻的动作蓦地一滞,呼吸跟着窒住,脸颊不受控制地发起烫来。   等了半天也不见边叙起身,她微微躲开去一些,偏头问:“你看什么?”   边叙单手扶着椅背,垂下眼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抬起拇指,在她脸颊轻轻一擦。   梁以璇浑身一僵。   “在看梁老师,”边叙摩挲了下沾了点红晕的拇指,笑着说,“腮红好像打重了。” 第39章 私奔。   梁以璇一愣之下往化妆镜看去, 看到了自己泛红的耳根和脸颊。   她粉底打得薄,化了妆也遮不住上脸的热意。   边叙根本不是在说腮红。他在调侃她。   梁以璇噎了噎,抬手搡开了边叙:“要你动手动脚的, 我又得重新化了!”   边叙眉梢一扬, 非但不恼,还对她这一搡乐在其中似的一笑, 直起身板, 正了正燕尾服的门襟:“给梁老师添乱了, 梁老师忙。”   边叙往后退远一步, 慢条斯理地整理起礼服衬衫的袖扣和翼领。   梁以璇从收纳袋抽出腮红刷, 重新对着镜子匀了匀色。   等修补好妆容,又仔细确认了旗袍盘扣的紧实, 把耳后最后一缕碎发用隐形夹夹起。   做完这些,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边叙疑问的声音:“这头饰……”   “怎么了?”   边叙细细打量着梁以璇发髻侧边那朵嵌了珍珠的簪花:“换了?”   “……你怎么知道?”去年初版《垆边》, 梁以璇这个角色的头饰是一圈朴素的绸带, 今年《垆边》重演, 在舞美和演员造型上都做了些调整。   梁以璇问出口才意识到, 边叙还能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只能是因为……   “因为我记得。”边叙沉下声说。   梁以璇在这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答案里沉默下来。   如果他连她的头饰都可以记得……   她忽然有种冲动, 想鼓起勇气, 把那个曾经在不合时宜的关头提过,却被他含混过去的问题再拿来问问他。   梁以璇看着镜中的边叙:“为什么是我?”   边叙疑问之下明白过来她在问什么,隐约记起她好像之前就问过这个问题。   问他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在那么多芭蕾舞演员里选择了她来做他的缪斯。   他当时怎么答的来着?   边叙正在回想,化妆室虚掩的门突然被敲响。   刘彭小心翼翼推门进来,笑呵呵问:“舞台那边都到位了,两位老师准备得怎么样了?”   对话被打断, 隐秘的气氛一下子消失得一干二净。   梁以璇轻轻吐出一口气,和边叙起身离开化妆间去了剧场。   剧场主舞台附近已经架了一圈机位,搭了台硕大的,用以拍摄长镜头的摇臂摄像机。   边叙到主舞台前方的乐池检查过钢琴琴键和踏板,用两倍速弹了支试音曲。   梁以璇和灯光师确认了一遍因综艺拍摄需求而修改过的走位。   万事俱备,刘彭在观众席问两人:“两位老师先试一段?”   梁以璇和底下乐池的边叙对视了一眼。   边叙努努下巴示意她定。   梁以璇垂下眼,慢慢深吸了一口气。   这支舞和曲子对她和边叙来说已经很熟悉,她相信边叙不会有偏差,想把最饱满的情绪留给正式演出。   这是她从欧洲回来以后第一次公开演出,虽然只是一个选段,但比起平常单纯的现场演出多了录制播出这一环,她想不出意外的话,妈妈会看到这场舞。   调整好情绪,她抬起眼说:“要不直接开始吧。”   刘彭比了个“OK”的手势,刚要发号施令,忽然听到边叙说:“等等。”   “嗯?”   “我跟梁老师沟通个问题。”边叙从琴椅上起身离开乐池,顺着临时搭建的阶梯上了舞台,走到梁以璇面前。   正往舞台点位走的梁以璇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边叙背对台下,低下头靠到梁以璇耳边。   “怎么了?”梁以璇满脑子想着遗漏了什么细节问题。   却听到耳边那道压低的男声说:“因为看了那么多场芭蕾舞剧,我只从你身上得到了创作欲。”   梁以璇一愣,晃了晃神才回过味来,边叙在回答她在化妆间提的那个问题。   他在说,他不是某天临时需要灵感,走进剧院随便挑走了一个还算顺眼的芭蕾舞演员,而是在寻觅了很久以后才找到了她。   “让一个作曲人回答为什么在某时某刻产生灵感,跟问一个男人为什么对某个女人产生欲望有什么区别?”边叙掀起眼皮看了看她,“梁以璇,你还挺会为难人。”   梁以璇目光轻轻闪烁了下,抬起眼睫看向边叙的眼睛。   所以,其实当初边叙在床上也不算全在敷衍她。   他是真的无法解释,他为什么只在她身上得到了创作欲,才把答案说成了另一种欲望。   换作其他男人,大可以在那种时候说上一句甜言蜜语。   可对一个倨傲自负的人来说,承认这个“只”字,却花费了将近一年。   “还不满意?”边叙觑着梁以璇,好像她再不接受这个“只”字的殊荣,他就不高兴了。   梁以璇回过神往台下一瞟,看到以刘彭为首的一干工作人员像望夫石一样望着他们,脸上写满了“这两人到底有什么问题”的好奇。   “好了,”她放轻了声,推推边叙,“演完再说也来得及。”   边叙眉头一挑:“我不跟你说清楚,你能演好?”   “怎么不能?”梁以璇剜他一眼,转身走到了自己的点位。   边叙下了主舞台回到乐池,在琴椅上坐下,跟刘彭打了个手势。   刘彭松了口气,举高手:“各单位准备,熄灯。”   剧场大灯熄灭,一束冷白的聚光打向乐池的黑色斯坦威大三角。   与此同时,主舞台缓缓亮起同色调的灯光。   梁以璇的背影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剪裁服帖的丝绸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勾勒出她匀称的身体曲线,旗袍立领下,细瘦的脖颈因她仰头的姿势更纤长几分。   清亮的琴声响起,梁以璇左腿立半脚尖,右腿往前抬高四十五度,经旁腿划过一道半圆后踢至空中,旋转回身,匀细的手臂落下一道弧线——像落下一声叹息。   《垆边》的主体背景是江南江岸边的一间酒肆,讲述了酒肆老板娘和形形色色的客人们之间的故事。   梁以璇在里面饰演一位江上船家的女儿,今年十五岁,名叫丁玲,自幼生在江上,长在江上,漂泊在江上。   因为父亲担心她看过外面繁华的世界,跟她母亲一样走了再也不回来,所以将她禁足在船上,不许她上岸去。可怜的丁玲只能偶尔在船靠岸的时候,站在船头远眺岸上的风景过过眼瘾。   这一幕讲的是丁玲上岸认识老板娘之前的故事。   一个皓月当空的夜晚,因为白天刚趁船靠岸时偷偷看过车水马龙的街道,听过岸上货郎的叫卖声,丁玲对着冷清的船舱夜不能寐,独自走上船头无趣地叹气。   白雾从舞台角落聚拢而来——   江上起了雾。   丁玲在江雾里对月起舞,跟月亮诉说着她的孤单,越跳越觉得哀愁不已。   她忽然起了一个念头。   她想,下一次船靠岸的时候,她就扮成船工逃离这艘船,去岸上的世界看一看,哪怕只是去馄饨铺吃一碗馄饨呢?   想着想着,丁玲高兴起来,江雾也随着她心境的开阔散开了去。   琴声渐渐变得轻快。   舞台上,梁以璇小跳接大跳,凌空劈叉过后轻盈柔和地落地,单脚点地,起了一串干净流利的挥鞭转。   改制旗袍的宽摆下拼接了一层桑蚕丝白纱,裙裾在旋转中飘飞得让人眼花缭乱。   转着转着,琴声猛然间落下一个重音——   丁玲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到,父亲从不留给她一枚钱币,就算逃上了岸,她也什么都做不成,只会遇见父亲口中那些可怕的坏人。   琴声恢复了起初的哀婉,舞台灯光也黯下来——   这回连月亮都被云翳遮住,不能陪丁玲解闷了。   丁玲在船头徘徊来去,想起说一不二,严厉刻板的父亲,又想起从未谋面,却让她失去了一生自由的母亲,颓然坐地。   梁以璇在白雾间抱起膝盖,埋下头去。   琴声落下尾音。   几秒钟过后,安静到落针可闻的剧场里,工作人员齐齐忘了这是在录制综艺,一个个放下手头的工作,大力鼓起掌来。   梁以璇和边叙在掌声里双双起身,朝台下躬身谢幕。   掌声停下,众人抹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流,但就是流下来了的眼泪,泪光闪烁地看着两人。   剧场灯光亮起。   梁以璇细细喘着气,揩了下眼角,让自己慢慢出戏,然后望向乐池那头的边叙。   四目相接,边叙对她弯唇一笑,缓缓鼓起了掌。   梁以璇敛起了入戏时的眼泪,如释重负地笑起来。   满眼泪花的刘彭这才慌忙记起自己还在搞cp,指挥各个机位赶紧拍两人的隔空互动。   却发现这两人旁若无人地打起了哑谜。   边叙用食指指了下后台,梁以璇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眼,对他露出疑问的眼色。   然后边叙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个“走路”的手势,当先转身离开了乐池。   梁以璇反应过来,朝一脸懵懂的刘彭说:“不好意思刘导,我……边老师好像找我有事,我先去趟后台。”   说完朝大家鞠了个躬,走进了幕布里。   到了后台走廊,梁以璇一眼看到边叙倚着墙等在那里,正笑着看她走近。   等她走到跟前,他抬起两根手指在她额头轻轻一弹:“梁首席,了不得,进步不小。”   梁以璇知道边叙这嘴难得夸人,真夸人不会说大话,心里安下来,嘴上低低嘀咕:“你懂什么,你又不会跳芭蕾。”   “不会跳还不会看?”边叙挑了挑眉。   “你把我叫到这里,就是为了跟我展示你的鉴赏能力吗?”   边叙摇摇头:“是为了带丁玲私奔。”   梁以璇一愣。   “演出都免费给他们了,还指望我继续陪他们浪费时间?”边叙一把拉过梁以璇的手,“走了,小可怜。” 第40章 #边叙 罗莎贝拉#   梁以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没彻底出戏, 一路半懵半怔的,从更衣室匆匆拎了衣服鞋子就跟着边叙上了车。   等他发动车子,她才回头望了眼舞蹈中心:“真就这么走了?”   边叙打着方向盘问:“知道丁玲的悲剧源自什么吗?”   梁以璇直觉他狗嘴吐不出象牙, 不想搭腔。   但狗嘴又怎么会因为别人不搭腔就放弃表达欲。   边叙自顾自接了下去:“源自想太多。”   梁以璇不太高兴地说:“但她后来还是下定决心逃上岸去了。”   故事的后来, 丁玲辗转思虑过后,终于还是在下一次船靠岸的时候偷偷溜上了岸, 像只出笼的鸟儿一样四处游逛, 在身无分文饿得发昏的时候, 遇到了善良的酒肆老板娘。   “逃?”边叙似乎对她的用词不太认可, “她最后一定重新回了那艘船。”   梁以璇一哽。   因为丁玲只是一个配角, 她的戏份在和老板娘挥别之后就结束了,人物结局也留了白。   乐观地想, 也许丁玲后来又有了新的际遇。可是作为丁玲的饰演者, 梁以璇清楚, 边叙说的那个结局才更符合丁玲的命运。   丁玲确实好不容易鼓起勇气, 逃离了父亲, 去看了一次岸上的世界。可是从小生活在江上, 不谙世事的她并没有独立的能力。   对她来说, 那个世界到处充满危险, 她能逃到哪里去?   边叙偏过头, 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梁以璇。   上次梁琴出现在医院以后,他看出这对母女关系不对盘,让人打听过梁家的情况。   大致晓得了,梁琴年轻时曾是北城名动一时的优秀芭蕾舞演员,在事业黄金期嫁给了梁以璇的父亲,却在婚后不久和丈夫感情破裂,协议离婚。   被生育耽搁了近一年的事业, 生下梁以璇以后,梁琴很快回到北城芭蕾舞团,继续专心跳她的芭蕾,把梁以璇交给了南淮老家的曹桂珍。   梁以璇跟着外婆长到六岁。那年,梁琴因伤病退役,没能坐上首席主演的位子就离开舞团,回到了南淮。   梁以璇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跟着梁琴学起了基础芭蕾。   到了梁以璇十岁那年,梁琴为了更方便亲自培养女儿,托了过去的人脉和关系重新去了北城,在北城舞蹈学院附中任职起芭蕾专业的教师。   而梁以璇也在同年争气地考上了北舞附中,开始了长达七年的专业芭蕾学习。   直到十七岁毕业那年,原本应该继续留在北城发展的梁以璇独自回了南淮。   客观来讲,梁琴过去所在的北城芭蕾舞团才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行业金字塔,以梁以璇的基本功功底,照理说不会进不了北芭。   而留在可以依附母亲人脉的北城,对梁以璇的芭蕾事业也能起到一定帮助。   但梁以璇却选择离开北城,离开母亲,进了南芭。   这其中的缘故当然就不是随便能打听到的了。   但看了今天的《垆边》,再回想上次梁琴跟梁以璇说“当初答应让你回南淮,是以为你能更适应南芭的风格体系,比起留在妈妈那里可以更快出挑”,边叙多少有了猜想——   跟十五岁的丁玲一样,十七岁的梁以璇也曾鼓起勇气,叛逆地逃过一次。   沉默了一阵,梁以璇低头戳着指甲盖说:“说不定后来丁玲在岸上找到了赖以生存的活计,比如老板娘收留了她,让她留在酒肆打工,她就不用回船上了。”   边叙一脸冷淡地摇摇头:“那如果她父亲找来了,非要她回去呢?”   梁以璇有点语塞。   因为她觉得,丁玲会妥协的。   梁以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耐心,跟边叙讨论起一个虚构人物的命运。   而且边叙的话还说得这么不中听。   她想了想,皱起眉来:“你怎么这么烦人,你就不能让我给她编个好结局吗?”   “没说不能,”边叙抬了抬眉,“但她的好结局不是靠好心人收留,或者靠运气好,没被父亲找到。”   梁以璇偏过头去:“那靠什么?”   “她自己。”边叙直视前方开着车,慢悠悠地说,“一个独立的个体有一百种方法挣脱牢笼,前提是她必须确定——无论谁来,无论发生什么,她都绝对不会再妥协地回到那艘船上去。”   梁以璇盯着边叙的侧脸,轻轻眨了眨眼。   “转过去,”边叙瞥她一眼,“这么看着我怎么开车。”   “……”梁以璇心里刚泛起的丁点触动又回落了下去。   她绷起脸摆正脑袋,看了眼路况:“这是去哪?”   “南郊,你外婆家。”   “你不是要带我去……”约会吗?   一开始边叙是这么想的,但刚才聊了几句,他忽然想到,梁以璇有一点比丁玲幸运,就是她还有个外婆。   “不想去看你外婆?”边叙问。   梁以璇摇头:“想去。”   平常只要没有演出,她一般周末都会去趟南郊。而且外婆伤势刚痊愈不久,要不是不好意思再跟节目组请假,她这周确实想过去看看。   但梁以璇有点意外,一个这段日子见缝就往里插针的人,怎么会为了满足她的愿望,牺牲掉自己唯一一张约会邀约卡。   梁以璇提醒他:“……那你的卡片过期作废了?”   边叙扯了下嘴角:“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   是她多问了。   边叙把梁以璇送到南郊,本来想留一会儿,一到地方看到曹桂珍跟一群邻居阿婆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嗑瓜子,想了想这场面还是算了,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梁以璇听说节目组被边叙摆得很平,没有催她晚上回去的意思,就在南郊过了夜,第二天直接去了舞蹈中心上班。   周一上午,节目组把昨天那场《垆边》选段的片子发给了舞团确认。   一共两个版本,一个是梁以璇的单人直拍,还有一个是要放进今晚正片里的剪辑版。   秦荷拿到片子看过一遍之后,把梁以璇叫到了办公室,等人进门,对她招了招手:“觉得昨天那场发挥得怎么样?”   梁以璇走到办公桌前,斟酌着说:“没有出错,状态……好像比以前好一点。”   “只是好一点?”秦荷拎了把椅子,让她在旁边坐下,“来看看录像,我看这是去年开排《垆边》以来你发挥最漂亮的一次。”   梁以璇在电脑前坐下来,看到了她的单人直拍版本。   这一版没有经过角度或剪辑的修饰,最大程度上还原了舞蹈原貌,可以清晰看清所有动作和表情细节。   “动作准确性就不夸了,看你这个演出状态,”秦荷用鼠标反复拉了两遍梁以璇那几组小跳接大跳,和后面连续二十四个挥鞭转,“看到没,这就是老师一直跟你强调的表现力,同样的肢体幅度,你情绪是收着的,你的表演就是在隔靴搔痒,像现在这样情绪放开了,张力起来了 ,才叫酣畅淋漓,才能感染观众,听说昨天节目组工作人员哭了一片吧?”   梁以璇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现场效果也有边老师的功劳。”   秦荷按下暂停键:“说起这个,我倒没想到你们合作这么默契,这是私下排了多少遍?”   梁以璇眨了眨眼:“我们没合排过……”   秦荷惊讶:“那你怎么卡的点?”   “他提前录了版伴奏给我,我拿伴奏自己练的。”   秦荷看上去更惊讶了:“这是转了性了?他以前可不这样,起兴了就爱临场发挥,出了名的难合作,如果前期没磨合好,现场可得提心吊胆,能接得住他的,那不仅得专业素质过硬,心理素质还得够强,不然真可能崩溃在台上。”   梁以璇以前看过边叙的演奏,但基本都是独奏会,倒不了解这些细节,一愣之下又觉得,这确实像边叙的作风。   所以这次边叙直截了当地录了版伴奏给她,省了她的力,自己跟自己那版演奏去磨合,算是压抑了天性吗?   梁以璇出了会儿神,等秦荷重新播放起录像,又把注意力集中过去。   秦荷跟她细细复盘了一遍录像,最后说:“记住这个状态,总体来讲有了突破性的进步,但还不够,因为老师知道《垆边》是你比较有心得体会的作品,换一样作品也能有这么饱满的表现力才算可以,知道吗?”   “我知道。”梁以璇点点头。   秦荷关掉直拍版本,打开了另一个剪辑版:“这儿还有个版本,我还没看,主要是给普通大众群体欣赏的,我们随便拉一遍就行。”   梁以璇抱着“随便拉一遍”的心态看了过去——   片子伊始,电影质感滤镜下,剧院灯光全熄,沉寂数秒,聚光灯倏地打向琴椅上的边叙,随后一个长镜头从边叙所在的乐池缓缓拉向她所在的主舞台,定格到她的背影,再慢慢往回拉成两人同框的远景,与此同时,边叙摁下琴键,她旋转回身。   梁以璇的眼神费力地左右来回扫着,几眼过后发现,边叙从第一个音下去以后就再也没看过琴键,目光始终紧锁在主舞台,她挪一步,他的目光就跟着挪一步。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那道视线有多直白赤裸。   他可以用一百种炫技的方式展现他的盲弹水平,却偏偏选择了让此刻的她最为羞耻的一种。   梁以璇慌忙摆了摆手:“秦老师,这剪辑都是娱乐大众的,画面拍得这么美,挺容易让人……自我感觉良好找不着北的,我们还是不看了吧。”   秦荷按下暂停键,赞赏地看着她:“你有这个清醒的意识是好的,那我们就不看了。”   “嗯……”   晚九点,第九期正片播出后一小时,梁以璇在回北郊的路上不意外地看到了关于她和边叙的热搜词条——#再叙梁缘神仙舞台#。   点进话题,热门内容就是她今天在舞蹈中心看了个开头的那段剪辑,底下评论数已经相当可观——   「中西合璧,神仙眷侣,也就看了二十遍吧!」   「一个是“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一个是“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kswlkswl再叙梁缘就是坠吊的这句话我已经说腻了!」   「我有一种预感,这个舞台明天就会在外网出圈,我嗑的cp可能要被全世界发现了!」   「各位刚才有看到一个叫#记忆cp  最体面的be#的热搜吗?是的没错,已经被你们这些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嚎下去了。」   「记忆cp败给再叙梁缘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沈霁看我女神的眼神是——她很美,而边叙看我女神的眼神是——她是我的。」   「小声说一句,只有我觉得梁以璇很像边叙歌里的罗莎贝拉吗?这期沈霁也有说梁以璇像玫瑰……」   「早就想说了,但上次某人那个全网认原型,最后反转被打脸的事太尴尬了,不想被打脸第二次惹。梁以璇之前说跟边叙有过节是在15年7月合作的时候,《Rosabella》15年2月就登记了版权,两人认识时间对不上吧。」   梁以璇看了一圈,看到这层关于罗莎贝拉的讨论时锁屏了手机。   可这讨论并没有随她的眼不见为净而终止。   一刻钟后,她在车上收到了萧洁的一条微信消息:「爱惜乳腺,别看热搜。」   梁以璇:「怎么了?」   萧洁:「就那贝莹之前被边叙打脸以后不是各种糊吗?她手里一个大牌代言本来昨天要官宣续约的,结果不知怎么延迟了,今天再官宣的时候直接换了人。她家粉无能狂怒一整天,看到你和边叙的热搜估计酸死了,就在bb些不中听的。不过贝莹今天连微博也没敢登,正主都偃旗息鼓了,粉丝说几句应该就消停了,你随他们说去,别关注了。」   咖啡店里,萧洁跟梁以璇解释完,立马投身到了微博骂战里。   就在刚刚,一个叫#边叙  罗莎贝拉#的新话题上了热搜,一开始评论区都是把梁以璇代入罗莎贝拉的再叙梁缘cp粉,但很快就涌入了一波充满敌意的发言——   「不懂这些嗑药鸡的脑回路,男方四年前就有芭蕾女神白月光,现在刚好找到一个类似款,这放小说里就叫替身吧?你们在这儿代入不觉得膈应吗?」   萧洁捏着手机,用微博小号噼里啪啦打着字,把毕生的输出功力都发了出去。   另一边,梁以璇看完了萧洁的解释,猜到了引发争论的重点是什么。   无非又是那首《Rosabella》。   而且这阵子看网络发言久了,再联想那天贝莹在舞蹈中心说的那番话,她大致也能想象到对方在攻击什么。   梁以璇听了萧洁的话,没再登录微博,等车停在别墅门前,跟司机道了声谢,拉开车门下去。   别墅一楼客厅灯火通明,她推门进去,一眼看到赵梦恩和程诺正在沙发上抱着枕头激烈地讨论着什么,楼梯那头,边叙刚好拎了件西装外套往外走。   看到她进来,三人住嘴的住嘴,停步的停步。   直觉告诉梁以璇,这三人此刻的行动线可能都跟萧洁所说的微博争论有关。   她低头换了拖鞋,咳嗽了一声:“我回来了。”   边叙大概也是被那首歌的事惹烦了,沉出一口气:“看到热搜了?”   梁以璇摸了摸鼻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边叙已经看懂了她的肢体语言。   他点了点头,指着旁边机位说:“我在镜头面前最后解释一次,我不认识罗莎贝拉的现实原型,只是在15年2月回北城过年的时候路过一间舞蹈学校,看人跳了支芭蕾舞,回去写了首歌。我对这位原型没有任何除了创作以外的想法。”   一旁程诺不嫌事大地看戏:“边老师,你这信息有问题啊,哪个学校过年还不放假哦?”   边叙闭了闭眼。   如果时光倒回到四年前,他绝对不会一时兴起写这首该死的歌。   他睁开眼,眼风冷冷朝程诺扫过去,一字字地说:“那你该去问那小姑娘为什么吃饱了撑的,除夕夜还在学校操场跳舞。”   两人一来一去说着,忽然发现梁以璇呆呆站在一旁,安静了太久。   边叙揉了揉眉心,走上前去:“生气了?”   梁以璇目光闪烁地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迟疑地问:“……那个除夕夜,你在哪间舞蹈学校看到的?”   “四年前的事我哪还记得?怎么……”边叙说到一半一滞,看着梁以璇眼底奇怪的情绪,极缓极慢地眨了眨眼,“你不会吃饱了撑过吧?” 第41章 我就是禽兽。   梁以璇这会儿没来得及理会边叙嘴里不好听的话。   她抬了下手, 让他等等,侧过身去仔细回想起来。   在北城念书的那七年,她暑假一般留校或者在外比赛演出, 寒假大多会回南淮休息。唯独十七岁那年春节是个例外。   距离毕业还剩半年, 有两个选择摆在她面前,一是继续往上念书, 二是进舞团做职业演员。   因为她的身体条件和专业素质够冲国内一线舞团, 老师们建议她不要浪费黄金期, 毕业直接走职业。   妈妈也是这个意思, 话里话外总在表达希望她进北芭的心愿。   她习惯了在专业上听从妈妈的意见, 起先默认了这个选择。   因为北芭的初试就在年后不久,妈妈担心她来来去去分心, 把外婆接到了北城, 决定那个年在北城过。   那个除夕夜, 她们一家三口在附中教师公寓吃年夜饭, 晚饭结束, 她在厨房门外偶然听到了妈妈和外婆的对话。   妈妈跟外婆说:“如果小璇能进北芭, 我也不在附中教书了, 陪她进团去。”   外婆问:“你都离开那边这么多年了, 人家还能要你吗?”   妈妈说:“联系过了, 没什么大问题,大不了体制外,反正能看着小璇就行。”   那一瞬间,强烈的压迫感忽然让她喘不过气来。   六岁那年,她懵懵懂懂地被妈妈启蒙了芭蕾,跟着妈妈打了四年脚尖舞基础,十岁以后进了专业学校, 依然在妈妈眼皮底下学习,每天都在喊妈妈“老师”。   其他同学在学校受训挨骂,回到家有爸爸疼妈妈呵护,可对她来说,家和学校是同一个地方。   妈妈在她六岁之前对她没管没顾,到她六岁以后,又开始在她面前扮演严师的角色。   这些年她常常有种割裂的错觉,在想梁琴到底是不是她妈妈。   为什么其他同龄人可以依偎在妈妈怀里撒娇,或者对妈妈发脾气,可她对妈妈最近的距离也仅仅止步于客气和恭敬。除了芭蕾以外,母女俩再无话可说,无心可谈。   她本以为等她从附中毕业,独立走上社会,就能摆脱这种畸形的母女关系,让妈妈只是妈妈。   可是妈妈说,她还要继续跟着她进舞团,永远教导她下去。   一种窒息感推挤着她,让她迫切地想逃离那间公寓。   但她连直接冲出家门的勇气都没有,还在顾虑妈妈和外婆会担心。   临出门,她回房换上了一套练功服,跟妈妈说,她想去教室练会儿功。   离开公寓,她独自散了很久的步,走着走着到了学校操场,看到了操场上那个圆形广场。   想起假前跟其他学生代表一起在圆形广场拍摄户外芭蕾宣传视频的事,因为在一位行业前辈面前出现了不应该的动作失误,妈妈对她冷淡了三天,她也难受地失眠了三夜——跳了十一年芭蕾的她突然对自己产生质疑,她的人生除了芭蕾还有没有别的可能?   如果她放弃芭蕾,是不是就不会再有那些不眠之夜,也能和妈妈做回正常的母女。   那一刻她也不知怎么,想发泄又无处发泄,不知不觉走到广场棚下,像感觉不到冷,穿着练功服把之前失误的舞段重新跳了一遍。   寒冬腊月除夕夜,真像吃饱了撑的。   ……   梁以璇慢慢回过神来,对等在一旁的边叙轻轻点了点头:“撑过……就那天晚上……”   “卧槽……”   “妈欸!”   ——沙发上,程诺和赵梦恩异口同声地发出低呼。   边叙静静看了梁以璇一会儿,笑着摇了摇头,像是觉得不可思议。   梁以璇哽了哽。   边叙该不会以为她被气疯了,来冒领原型吧。   可是那个除夕夜对她来说很特殊,她就是在那个圆形广场起了离开北城,离开妈妈的念头。   她不会记错。   本来如果边叙不主动提这事,她今天根本没打算追问什么罗莎贝拉的原型,但现在事情发展成这样……   全北城的舞蹈学校里,还会有第二个像她一样吃饱了撑着的傻子吗?   梁以璇看着边叙:“你当时是看到了一个搭着保暖棚的圆形广场吗?”   边叙瞥开眼去回忆了会儿:“……”   沙发上的程诺和赵梦恩从葛优瘫变成了跪姿,扒着沙发椅背目不转睛盯着两人。   边叙像梁以璇刚才那样,打了个等等的手势,拨通了一个电话:“四年前除夕那天晚上,你到北城机场接的我?”   电话那头的司机似乎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问了个懵,小心翼翼地说:“老板,我不记得了……”   嗯,连这都不记得,就更不用问那晚路过了哪里。   边叙皱眉想了想,实在没记起到底是哪所舞蹈学校。   他二十岁之前在欧洲待的日子比国内多得多,对北城也不熟悉,只记得当时车子停在一个路口,他无意间看到旁边围栏里的操场有人跳舞,问司机这是哪,司机报了个学校名。   他就让司机靠边停下,移下车窗远远看了会儿。   “那从机场路到老宅会经过哪些舞蹈学校?”边叙退而求其次地问。   司机思索了会儿答:“没有‘些’吧老板,学校倒有几所,但舞蹈学校应该只有北城舞蹈学院和他们附中。”   “……”边叙挂断电话,握着手机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赵梦恩记起之前梁以璇提过她母校,急急问:“真是北城舞蹈学院附中?!”   边叙抬起食指摁了摁太阳穴,没应声,但复杂的神情已经说明了答案。   梁以璇紧紧盯着他,回忆起《Rosabella》歌词里提到的“雪夜”和“月亮”,确认道:“不过我记得那晚是阴天,没有月亮,也没有下雪……”   边叙叹息了声:“月亮是路灯,雪是草上结的霜。”   “……那我也没跳阿道夫·亚当的舞剧。”   “但你应该穿了白色连体裙?”边叙摊了下手,“我只是想到了吉赛尔。”   信息对应无误。   梁以璇沉默下来。   边叙也没再说话,看着梁以璇的眼里多了一种无奈的认命。   他从来是写一首歌扔一首歌,满足了创作欲,体验了创作过程的激情,对他来说曲子也就没用了。   这些年写过这么多曲子,《Rosabella》不过是其中再普通不过的一曲,给他提供灵感的那位原型和其他曲子的灵感来源——天空、大海或森林属于同一范畴,并没有什么值得探讨。   过去被人问起罗莎贝拉,他总觉得这些人好笑又无聊,根本没把他们热衷八卦的那位原型放在心上。   他以为他没有。   可是原来,时隔四年,当他为了缺失的灵感走遍剧场,给他那一丝火花的还是当年那个罗莎贝拉。   那他怎么还能信誓旦旦地说,罗莎贝拉对他而言只是一道普普通通的灵光,只是一个不足为道的偶然?   她是他的必然。   他得认这个命。   程诺看着两人平静下暗藏汹涌的神情,悄悄拉走了赵梦恩,把她带到二楼的双人间,关上门以后摇着她的肩膀尖叫起来:“我叛变了!我不给边叙使绊子了!怎么会有这么好嗑的cp!”   比起程诺嗑到cp的兴奋,赵梦恩就显得比较丧气了,叹了口气说:“唉,果然男神命中注定是属于女神的,我只配当个小粉丝。”   “能跟偶像在同一个屋檐住这么久,你已经是粉丝中的鱼翅了好吧!”程诺撞了下赵梦恩的肩安慰她。   “那也是,偷偷跟你讲,其实本来女四不是我,我是在边老师上节目以后,临时被节目组邀请的。”   程诺一愣之下反应过来,边叙当时应该是临时顶替了原来的男四,而边叙空降以后,节目的热度都围着他转,节目组估计是想替换一个跟边叙有关联的女四进来,看是不是能对感情线产生催化作用。   “那原来的女四是谁?”程诺问。   赵梦恩耸了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程诺啧啧摇头:“可惜了,你来了也没能跟边叙发生什么,倒是把我们霁哥可能分到的官配给挤掉了。”   “……”赵梦恩噘了噘嘴。   两人在房间里闲聊了会儿,程诺忽然想起什么:“哎对,拿到了罗莎贝拉的一手情报,我应该去微博打那些酸鸡的脸啊,不然刚才那段周五才播出,都错过打脸时效性了!”   “你打算用大号发言吗?可是没经过节目组同意,应该不能剧透这么重要的内容吧。”   程诺挠挠头,想也是,用大号不行,可用小号空口白话说梁以璇就是罗莎贝拉,那也没人信。   她在沙发坐下来,登录微博看了看最新的骂战情况。   再叙梁缘的cp粉和疑似贝莹的粉丝果然吵得不可开交。   一方揪着“白月光”这个概念不放,说梁以璇当“替身”真可怜,另一方,再叙梁缘的cp粉则暗示贝莹连当替身都不配,又或者说这些键盘侠没道德,打扰他们圈地自萌。   总之,虽然回击了,但力度不是特别大。   程诺有嘴不能说话,正干着急,忽然看到一条最新评论跳了出来:「姐妹们都别吵了!快去看综艺官博发的惊喜彩蛋!」   编剧思维让程诺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直觉。她飞快打开恋综官博,果然看到几分钟前,官博发布了一则视频。   配文话题#梁以璇就是罗莎贝拉#,正文内容:「^_^大家别吵啦,谢谢大家帮边老师找到了他的罗莎贝拉。」   视频就是刚刚梁以璇和边叙在客厅的那段对手戏,连滤镜和字幕都没加,也没来得及做不同机位的拼接剪辑,完全是同一机位下的野生原始状态。   看得出来,节目组为了赶在网友睡前导出这段也是拼了。   程诺看个视频的功夫,评论区已经涌入人山人海——   「awsl这是什么神级反转?我就是再敢嗑也想不到梁以璇就是原型啊!」   「边叙:你看看我的表情,你以为我想到了吗?」   「梁以璇:我替我自己的身?」   「重新听了一遍《Rosabella》,我变色了……是我想多了吗?请单纯的姐妹告诉我,这歌词不会是在开车吧?」   「dbq单纯的姐妹听完以后也不单纯了……」   「你们对开车有什么误解?这怎么会是在开车呢!这明明是在开坦!克!啊!」   「srds,那年边叙二十岁,梁以璇才十七岁吧,我们这么yy会不会被抓走……」   「边叙都不怕你怕什么[doge]?」   「看我嗑到了什么神仙cp,没滤镜的死亡角度颜值也在珠穆朗玛峰(重点误×」   「拉回重点,听我的,再叙梁缘不结婚真的很难收场!」   「原来再叙梁缘真的是再续良缘!」   「事实证明,cp名真的要吉利(已经be很久的一夜情cp粉含泪叹气。」   「戏剧性太强,边叙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会不会就是因为发现梁以璇是当年的罗莎贝拉才上了这综艺?」   「如果是装不知道,那就是蓄谋已久,如果是真不知道,那就是命中注定,两种都够把我嗑昏过去了。」   cp粉们在狂欢过后,想起了这时候必须扬眉吐口气,另开了一个楼层——   「@某些酸鸡,脸疼吗?」   「@某些键盘侠,我们嗑药鸡一点也不觉得膈应哦,你们呢?」   「@某人粉丝,有这时间酸别人,不如劝你家蒸煮好好反思下自己为什么又掉了个代言。」   「@某些红眼病,谢谢你们称赞罗莎贝拉是边叙的“芭蕾女神白月光”,我家女神收下了:)」   这些@当然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这谁还嘴得动呢。   同一时刻,梁以璇和边叙从导演组的监控室走了出来。   刚才程诺拉走了赵梦恩,本意大概是给梁以璇和边叙留个私人空间消化情绪,但她们前脚刚走,刘彭就匆匆过来叫走了两人,让他们去监控室看一下这段内容能不能当作彩蛋提前播出去。   边叙没有意见,导演组就紧赶慢赶地出了片子。   从监控室出来,两人都没第一时间开口,好像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走出来,难得相处得安安静静,心平气和。   过了会儿,见四下没有镜头,梁以璇终于说出了刚才没来得及问的话:“为什么把罗莎贝拉比作玫瑰?”   边叙想了想:“因为看着刺。”   原来是跟沈霁一样的答案。   梁以璇又问:“那天晚上……你看我跳了多久?”   边叙其实真记不起具体情况,看她难得好奇些什么,尽力回想了下:“不久,就一支舞吧,全家等我吃年夜饭,我能看你一支舞也是你了不起。”   “……”   所以边叙应该没有看到,她后来蹲在地上大哭了一场。   她忽然有点好奇,如果边叙的逗留再久一点,那天晚上会不会发生什么。   可仔细一想……算了,他也不是会安慰路边哭泣的小姑娘的人。   梁以璇自顾自摇了摇头,提了最后一个问题,不过这次声音很轻,像是既想问,又生怕他听清楚:“那你当时真没什么其他想法……”   边叙正了正色:“怎么没有?看不懂我那歌的歌词在写什么?”   那歌词尺度没被十八禁也算擦边球打得厉害。梁以璇当然看懂了,否则以前也不会对这首歌耿耿于怀。   梁以璇嘀咕了句:“我们附中都是未成年……”   “那又怎么?”边叙眉梢一挑,笑着低下头去,在她耳边放轻了声,“我就是禽兽,不行?” 第42章 会不会想我?   梁以璇决定还是不要听信艺术家对自己作品的解读了。   路灯可以是月亮, 草上结的霜可以是雪,普普通通的练功服可以是吉赛尔美丽的白纱裙,前脚说“我对这位原型没有任何除了创作以外的想法”, 后脚变脸变得比国粹川剧还快……   正着反着什么话都让他说了, 反正是他和词作人的作品,最终解释权归他们所有, 怎么都解读得通。   梁以璇摇摇头进了屋, 一眼看到客厅花瓶里那束沈霁送她的百合花, 忽然脚步一顿。   她想今晚过后, 她可以理解为什么看过《垆边》的沈霁说她像玫瑰, 而边叙也在《Rosabella》里把她比作玫瑰了。   因为四年前除夕夜跳那场舞的她,和去年冬天跳那场《垆边》的她碰巧是同一种心情, 碰巧把自己没处撒的脾气跳进了舞里。   她以为她心里那些不柔顺的刺只有她自己看到, 却没想到前后间隔四年, 被边叙见证了两次。   但也仅仅只有那两次。   和边叙真正面对面的相处里, 她似乎总是谨小慎微, 从没对他发过脾气, 从没让他看到她的棱角。   所以当初, 边叙和多数只看到她表象的人一样, 选择送她淡雅的百合。   而分开以后, 她开始随心所欲,无所顾忌地冲他发火撒气,他反倒送起了玫瑰。   多数人或许跟沈霁一样,会在送花之前考量:玫瑰是热烈的爱情,百合可以代表纯洁的友谊。   但边叙不是理论派,送她百合还是玫瑰,并不在于他对这两种花赋予了什么不同的含义, 而在于她在他面前是什么样子,给了他什么感觉。   曾经让她纠结了那么久的问题,原来只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梁以璇站在原地出了会儿神。   边叙跟在她身后进门,看她直直望着沈霁送她的那束百合,掀了掀眼皮:“你再看,我就不保证那花明天还在不在了。”   梁以璇回过神来,冲他皱了皱眉:“你们禽兽饿了是吃花的?”   “……”   一阵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程诺走过拐角,对两人晃了晃手机:“两位,节目组催发短信啦。”   “来了。”梁以璇往楼梯走去。   边叙也跟了上去。   程诺在前边挽过梁以璇的手,指给她看自己手机里的新闻截图:“有个国外的朋友刚才发了我这个,说你那场演出上了欧媒。”   以边叙在欧洲的声望,时隔多年的公开演出上个新闻倒也实属正常。   “好多夸你的,”程诺翻着新闻里的评论给梁以璇看,“你去录演出的时候我还担心呢,看你前一晚好像又失眠了,没想到状态这么好。”   程诺在说到“又失眠了”四个字的时候加了重音,回头悄悄瞟了眼边叙。   边叙停下脚步,皱了下眉问:“最近又失眠了?”   梁以璇站定在楼梯台阶上,回过头去:“就一点点。”   “失眠还分一点点和两点点?是失眠到一点叫一点点,两点叫两点点?”边叙拧眉看着她,“我让人把你以前睡前用那香薰……”   边叙说到一半一顿。   梁以璇也僵硬地眨了眨眼。   边叙这话说的,好像不小心暴露了两人以前的同居关系。   程诺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半圈。   虽然早就清楚梁以璇和边叙是前男女友,但她倒不了解他们交往到什么程度,本来是想把梁以璇经常失眠的信息透露给边叙,让他赶紧行动起来,这下看来,人家好像以前就知道。   梁以璇不自在地剜了眼说话不留神的边叙:“不用了。”   说着转身匆匆往楼上走去。   回到卧室,看到节目组发来催短信的通知,梁以璇捏着手机在沙发上发起呆来。   程诺早就发完了短信,闲着也是闲着,看她犹豫的样子,坐到她旁边问:“今天还打算空票?”   除了周日在外婆家留宿,没参与收发短信环节,往前几天梁以璇一直是空票。   当时她给节目组的理由是,她离开了一整周,刚从外婆家那边回来不久,还没进入状态,不知道发短信给谁,希望得到谅解。   但现在眼看都过去好多天了,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她自己都觉得这睁眼说瞎话的借口拿不出手了。   “我不知道。”梁以璇实话实说。   “你之前不知道发什么短信的时候,不是给霁哥发过‘注意身体,早点休息’之类的吗?现在也给谁凑合一条呗。一条短信而已,随便发发,不要有这么大心理负担啦。”   梁以璇低着头皱皱眉。   以前确实可以这样,但这几天她却发现,即便只是出于社交礼仪,她也无法再给其他男嘉宾发出那样的短信。   在她把“边叙”和“其他男嘉宾”分成两个类别的情况下,当她无法选择后者时,即便她没有选择前者,或许也证明,她心里的天平已经不可挽回地倾斜了。   她所谓的空票不过只是没有实质意义的挣扎。   梁以璇轻吐出一口气,捏着手机敲起了键盘,编辑了短信——   「对象:边叙。」   「内容:随便发发。」   同一时刻,三楼套房,边叙摁下了短信发送键——   「对象:梁以璇。」   「内容:“若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下面平铺着皓影,上面流转着亮银,而你带笑地向我步来,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次日清早,梁以璇被闹铃闹醒。   天日越来越短,天气也越来越冷,饶是梁以璇再自律,也很难在瞌睡朦胧中立刻起身下床。   掐断闹钟后,她揉了揉眼,在昏暗里拿起手机,想看看早新闻来醒醒神,结果一眼看到微博推送来的热门话题里出现了她和边叙的名字。   她点进去,才发现昨晚那一波三折直到现在都没消停。   热搜榜单五十个位置,关于她和边叙的话题就占了三个——   #梁以璇就是罗莎贝拉#   #再叙梁缘真的是再续良缘#   #再叙梁缘外网#   其中上面两个话题应该是隔夜热搜,昨晚达到“沸”之后,现在热度已经降到“热”。   第三个似乎是今早新鲜出炉的话题,有娱乐博主截图了某些外网媒体和网友对于她和边叙合作舞台的评价,翻译成了中文。   有一部分是在正经评价两人的专业水平,还有一部分得知这个舞台出自某恋爱综艺之后,跟国内网友一样嗑起了cp。   这条博文底下,早起的国内网友已经讨论开来——   「早起的鸟儿有糖嗑!」   「我嗑的cp终于藏不住了qaq」   「昨天是谁神预言说再叙梁缘的舞台会在外网出圈,这开过光的嘴以后可以多说点话!(比如说说再叙梁缘会结婚。」   「试问还有哪个素人恋综的cp能出圈到外网去,边叙梁以璇你们看到了吗?这下全世界都来催你们结婚了!」   梁以璇懵了会儿。   她猜到了她和边叙的舞台会上外网,却没猜到最后的走向跟国内殊途同归。   原来嗑cp是不分国界的吗?   梁以璇醒了神,锁屏手机,下床穿衣洗漱,整理完毕后准备下楼吃早饭。   刚打开房门,意外地看到了好久不见的陆源。   陆源拎着一个行李箱从三楼下来,像是在替边叙往楼下搬东西。   梁以璇愣了愣。   陆源也有点惊讶:“啊,梁小姐,你这么早就起啦。”   梁以璇点点头,看着陆源手里那个行李箱:“这是……?”   “哦,老板让我过来接他,说要回趟阿姆斯特丹。”   梁以璇的目光轻轻闪烁了下,不知怎么,听到这个地名的瞬间,心脏像被什么重物死死往下一拽,一下子拽到了底。   楼上传来咔嗒一声关门的响动。   梁以璇抬起头,看到边叙一边系着西装外套的扣子一边匆匆下来,给陆源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下去,然后走到了她面前。   “起这么早?”边叙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梁以璇偏头躲了下,搡开他的手:“没你早。”   边叙眉梢一扬:“我去岛上录点东西,想早去早回。”   梁以璇点点头。   “不问我去几天?”   “有什么好问的,”梁以璇面无表情看着他,“岛上一天,人间十年,你那儿跟我们凡间又不是一个时间。”   边叙一噎:“这次就待两天,凡间的两天,连带来回飞机上的时间最多花三天,周五定约会行程之前肯定回来。”   “那回不来最好。”   边叙气笑,抬手用指关节轻轻敲了她一下额头:“别想着跟别人约会,还有,短信我收到了,我不在这两天也别想着发给别人,‘随便发发’也不行。”   “走都走了还管这么多?”   边叙摇摇头,指了指楼下:“我让陆源把你常用那安神香薰拿来了,放在客厅柜子里,要用就去拿。”   “知道了……”   “那我走了。”边叙转身刚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来,“梁以璇,会不会想我?”   梁以璇缓缓眨了眨眼,撇开头去:“不会。”   边叙叹了口气,走下两级台阶,再次回过头来,妥协似的自顾自点了点头,望着她说:“我会。”   梁以璇呼吸一窒,等回过神,边叙已经没了踪影。   两天后,周四晚十点,梁以璇从舞蹈中心加训结束回到北郊别墅,走到玄关往里望,看到客厅里,林笑生和段野正握着手柄打游戏,程诺和赵梦恩在沙发上嗑瓜子聊天。   潘钰在厨房做夜宵,沈霁在一旁帮忙。   梁以璇最后一个到家,一进门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回来啦以璇,”程诺朝她看来,“怎么一天比一天晚,最近排练又很忙吗?”   梁以璇点点头:“嗯,有点。”   “要不要吃点夜宵?”沈霁笑着问了句,“今晚煮的红豆粥,热量不高。”   梁以璇摆着手笑了笑:“谢谢,我不饿,你们吃吧。”   程诺回头看了梁以璇一眼,见她往楼梯走去,问:“你要回房了吗?”   “嗯,你可以晚点回房,没关系的,我还不睡。”   “好。”程诺点点头,越发感觉梁以璇这几天不对劲。   回家总是很晚,回来了又不参与集体生活,早早就上楼回房,但也不是困了缺觉,而是安安静静捧着本书在床上看。   赵梦恩也察觉到了怪异,等梁以璇离开客厅,问程诺:“梁老师这几天好像怪怪的?”   “还是年纪小,”潘钰笑着插话,“被欲擒故纵,若即若离一下就魂不守舍了。”   楼梯转角处,半道折回来想去取香薰的梁以璇一耳朵听见这话,滞在了原地。 第43章 窝里横。   潘钰话音一落,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陷入僵硬。   沈霁盛粥的手势微微一顿。   林笑生操纵的游戏人物不小心一个失误,意外提前Game Over。   赵梦恩和程诺齐齐朝潘钰看过去,一个轻轻蹙眉, 一个翻了个冲天白眼。   只剩段野还心无旁骛地握着手柄, 噼里啪啦地在战斗。   激烈的游戏音效成了客厅里唯一的动静。   程诺的注意力被这“死人”拉了过去,一脸糟心地拍了一记段野的背。   赵梦恩就成了当先接话的人:“我们边老师才不是这么小家子气的人, 他是出国去工作的。”   潘钰笑着摇摇头:“那怎么之前不去, 刚好在这节骨眼?到了他这职业地位, 不至于有什么紧急工作了吧。你们小姑娘还是要多留心这些。”   周一罗莎贝拉那事闹得沸沸扬扬, 大家多少都看出梁以璇态度有所松动。   潘钰指的就是这个节骨眼。   赵梦恩噎了噎, 脑筋一时没转过弯来。   “我们可不像潘姐,有这么多心眼可以到处留。”程诺冷笑了声。   段野猛如虎的手指一顿, 回头看了看程诺。   游戏人物死亡音效响起, 他扔掉手柄, 薅着头发叹了口气, 瞥瞥潘钰:“哔哔这么多干什么, 砸了别人饭碗, 又不能让自己碗里多口饭。”   程诺一脸刮目相看地瞟向段野, 对他缓缓竖起一个大拇指。   厨房那头, 沈霁看了看众人, 笑着圆场:“创作型工作确实特殊,边老师及时把握灵感是对事业负责,小诺也是从事这方面工作的,比较感同身受,我们朝九晚五的职场人可能不太理解,容易想偏。”   这番话滴水不漏,既是说潘钰想偏了, 又给她留了台阶,也算两边都照顾周全。   潘钰接过台阶顺势下了,青着脸去盛粥。   程诺也给了沈霁面子,扭回了头。   结果这眼一回,无意瞥见楼梯转角那处飘过一片米白色衣角。   好像……就是梁以璇刚才穿的那件呢大衣。   梁以璇在舞蹈中心已经洗过了澡,回到房间直接换了睡衣,刚在浴室盥洗台前洗漱完,听见房门关拢的动静,往外一望,见是程诺回了房间。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梁以璇摘了发带从浴室走出来。   程诺观察着她的表情:“你刚是不是听到潘钰那话了?”   梁以璇一愣之下反应过来:“你为这事上来的?”   “可不是吗?都快被那阴阳人气死了,谁还喝她的粥。段野那个没出息的,怼完人家还照喝不误,心态稳如狗,简直无语!”程诺吐槽了两句,想起这会儿最该生气的人应该是梁以璇,又把话头拉了回来,“你可别听潘钰瞎扯淡,我觉得边叙没那么傻,这种时候对女孩子欲擒故纵,那不是当下一时爽,事后火葬场吗?”   梁以璇笑了笑:“我知道的,他走之前跟我说过原因和行程安排。”   她当然没觉得边叙回岛是故意的,但并不是因为程诺所说的“傻”,而是边叙的性子不屑耍这种心机。   真要耍心机,他滢那天走的时候哪会一反常态地婆婆妈妈。   她又不是没见过他以前说走就走的样子。   程诺瞅瞅她:“那你刚才在拐角傻站那么久。”   梁以璇在床沿坐下来,轻轻垂下眼睫。   为什么傻站了那么久。   因为潘钰的话不完全是错的。   潘钰没有说中边叙,但说中了她。她确实在魂不守舍。   那天看到陆源拎着边叙的行李箱下楼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以为,边叙又要一走了之了。   虽然很快得到了边叙的解释,但看到行李箱那一刻过于强烈,过于熟悉的空落感提醒了她,她好像不知不觉又重蹈覆辙了。   假如边叙这次走得干脆利落,又不留归期,她可能不会觉得“这瘟神终于放过我了”,而又会像以前那样难受很久。   这几天,她白天用课程和训练把时间全都填满,到了夜深人静,就捧起一本书钻进另一个世界,尽量不去回想那天的情绪,不做这种根本没发生的假设。   可结果,就连每天见到她不超过一小时的潘钰都看穿了她的心事。   “你知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梁以璇忽然问。   程诺一愣:“你指什么?”   梁以璇低下头去:“我跟他在一起八个月,他在那八个月里一直对我很不好,我不知道应该相信最近这一个月,还是应该警惕过去那八个月。”   程诺低低“啊”了声,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   梁以璇从来没跟人说过这种心事,表达得有点费劲:“我把握不好对他的……分寸,我不是没看到他现在在对我好,但他要是哪天又像以前那样……”   梁以璇说得断断续续,但程诺听懂了。   就像平静的海面下有湍急的暗涌,虽然梁以璇看起来不动声色,内里的感情未必不深刻。   她在说,她喜欢一个人没有中间值,做不到进退有度,如果她给予边叙回应,可能仍然会不自觉像从前一样全情投入,全心全意。   那就等于丢了盔弃了甲,赤身裸体地站在对方面前,假如对方不珍惜,伤害她是轻而易举。   八个月和一个月的对比摆在那里,程诺“未经他人苦”,也不好这时候“劝人大度”。   不过在程诺看来,梁以璇可以自由决定是否重新接受边叙,但她恐怕已经决定不了,是否重新投入对边叙的感情。   因为在她烦恼这些的时候,答案已经是肯定的了。   程诺一个笔头工作者都有点词穷,正斟酌说点什么,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影视项目组的责编发起了群语音。   她丧气地看了眼手机:“我可能不能陪你聊天了,得开个语音会议。”   “没事,你忙你的,”梁以璇摆摆手,“我看会儿书。”   “干这行迟早头发掉光,内分泌失调……”程诺生无可恋地搬起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这会一开又不知道得几点了,我去会客厅,你不用等我,早点睡,给我留道门就行。”   “好。”   凌晨两点半,程诺在二楼会客厅结束了语音会议,伸了个懒腰,揉揉酸胀的脖子,收起笔记本电脑往外走。   刚准备关会客厅的灯,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楼道传来。   深更半夜的,程诺起了阵寒意,警惕地抓着门框往走廊那头看去。   脚步声渐近,一道身影转过拐角。   那头的人眉梢一挑,瞟了瞟她。   是出国回来的边叙。   程诺松懈下来,又记起什么,在边叙上楼之前朝他招了招手。   边叙眼色疑问地站定在楼梯口,冷淡道:“有事?”   没事谁冲他招手?   程诺暗暗吐槽了下这德性,走上前去,压低声说:“给你送情报来的,以璇今晚心情不好。”   边叙目光微微一闪烁,正色起来:“怎么了?”   “起因呢,就是那个姓潘的多嘴,说你最近在玩欲擒故纵……”   边叙还没听完先气笑了。   “不是,你先别上火,以璇应该没信这鬼话,不过吧,你是不是以前经常不见人啊,看她好像有点……心理阴影。”   边叙皱起的眉头一松,又慢慢重新拧起来,看了眼梁以璇卧室的方向:“她睡没?”   “这个点哪还能不睡?我就是看到你了跟你说一声,明天再找她聊吧。”程诺打了个呵欠往房间走去,一转头,发现边叙把行李箱留在拐角,人跟了过来。   “你去,”他放轻了声,“我门口看一眼。”   程诺轻手轻脚推开了梁以璇给她留的门。   走廊的光涌入昏暗的房间,边叙站在门口,远远看到梁以璇那床被子窸窣一动。   程诺也注意到了,一愣之下进了屋:“你没睡着啊?”   梁以璇带了点鼻音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睡着过了……”   程诺一下子听出不对劲:“你……怎么了?不会哭了吧?”   “不是……”   程诺正要走上前去,听见身后边叙敲了敲门板:“梁以璇,我进来了?”   梁以璇吓了一跳,从被窝里探出头来。   程诺摸索着打开了房间的灯。   梁以璇被光一刺,揉起惺忪的眼。   边叙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在她床沿坐下,拨开她揉眼的手,一眼看到她泛红的眼圈,眼角还挂着没干的泪痕。   “哭什么?”边叙皱起眉来,拇指指腹轻轻拭了拭她的眼角,“我不是说我周五就回来了?”   梁以璇被他冰凉的手指蹭得一颤,从床上撑坐起来:“没哭,我就……做了个梦。”   “梦到什么?”   梁以璇沉默下来。   她梦到自己又跟着边叙回了那座摩天大楼。   边叙把她带到那里,说以后再也不会一声不吭地随便扔下她了。   他们拥抱,接吻,做了所有亲密的事。   第二天清晨,她从床上醒来,发现身边空空荡荡,被褥冰凉。   她着急地赤脚跳下床,走遍了整间房子,哪里也找不到边叙,拿手机打电话却一直拨错号码,怎么也打不出去。   梦到这里结束,她睁开眼就发现眼睛是湿的。   她没想哭,是潜意识超出了她的掌控。   “……就是一个噩梦。”梁以璇眼神闪躲开去。   “梦到我?”   “不是。”梁以璇皱了皱眉,看了眼干站在旁边的程诺,搡了搡边叙,“我没事,你快回去了,大半夜的人家还要睡觉。”   程诺摆摆手:“哦,不用管我,看你俩这样我也不困了。”   梁以璇:“……”   边叙看了眼身后的观众,回头对梁以璇说:“那去我房里说?”   “明天再说,我要睡觉了。”梁以璇摇摇头躺了下去。   边叙站起身来,单腿屈膝在床沿一支,一手拉了她一边被角,把人一裹,连人带被一把打横抱起来。   梁以璇低呼一声:“干什么你!”   边叙抱着人转过身,大步往外走:“不说清楚你睡得着?反正我睡不了。”   梁以璇又惊又愣,等反应过来已经被边叙抱出了房间,刚想挣扎着下来,边叙的声音在头顶凉凉地响起:“别乱动,磕着碰着怎么办?”   梁以璇又好气又好笑:“那你倒是放我下来,还问我怎么办,你这什么强盗逻辑……”   边叙一边往楼上走,一边低头看了眼怀里这坨没什么美感的被子,摇摇头:“梁以璇,我要真是强盗就不给你遮羞的被子了。”   梁以璇看了看自己这滑稽的造型,一恍神已经进了边叙的房间。   边叙进了门把她往床上一放。   梁以璇像条毛毛虫一样滚落到床上,热意上头一脚踢了出去:“那我还得谢谢你是不是?”   边叙刚打开床头灯,不妨被她踹上腿根,轻轻“嘶”了声。   梁以璇眉头一皱,缩起来捂了捂脚。   “踢疼了?”边叙神色一凛,“你要动也用手,芭蕾舞演员的脚能这么踢?”   边叙掀开被子在床沿坐下,握过她的脚踝。   一层细密的颤栗从脚踝处薄薄的皮肤蔓延开来,梁以璇倏地收回了脚。   “还不是……被你气昏了!”她后悔地揉了揉脚尖,低头看了眼,活动了下脚趾,见没伤着,放下心来。   边叙也松了口气,这才记起自己,蹙着眉头摁了摁腿根,叹息了声:“梁以璇,你就窝里横吧。”   “谁在你窝里……”   边叙抬抬下巴:“我的房间,我的床,不是我窝里?” 第44章 娇气。   梁以璇被他堵得无话可说, 四下一看,重新拉起被角裹牢了自己。   好像在说,至少被子是她的。   边叙被她逗得撇开头笑了一声, 再转过眼时又恢复正色, 看了看她眼角的泪痕,从床头柜的纸巾盒里轻轻抽了两张洁面湿巾, 撩起眼皮:“做个梦还能哭了,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娇气。”   梁以璇低着头不说话。   “哦, ”边叙想起什么, 擦拭她眼角的动作一顿, 压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也不是没见过。”   不过不是做梦。   是做别的事。   梁以璇疑问地抬起头来, 见边叙唇角带笑地垂着眼, 不知在想什么。   “你嘀嘀咕咕什么?”   “没什么。”边叙敛起笑意, 继续擦拭她的眼角, 仔细擦干净后把湿巾捏在掌心, 揉搓了两下扔进不远处的纸篓, “到底梦到什么, 说说。”   梁以璇不高兴地看着他:“你把我抱……拉到这里来, 是审犯人?”   “是。”边叙答得理所当然。   梁以璇没好气地瞥开眼, 往床底下张望了眼,没见拖鞋,赤脚就要下去。   边叙把人扶住:“是给你审我。”   梁以璇下床的动作一顿。   “乖乖坐着等我会儿。”边叙起身朝外走去,听脚步方向似乎是离开套房下了楼。   梁以璇拥着被子低下头,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在被子的素纹花案上游离来去。   两分钟后,边叙拎着一个行李箱回到卧室, 当着她的面打开了箱子。   梁以璇眼睛瞟过去。   边叙在岛上多的是衣物和生活用品,行李箱里只是为应对异地温差装了两件备用外套,以便路上调换,剩下就是证件,还有……一只黑色礼盒。   边叙三两下开启盒盖,从里面取出了一个便携式播放器和一副耳机,起身过来,把耳机一左一右塞到她两只耳朵里,站在旁边操作起播放器。   梁以璇不明所以地等着,片刻后,一阵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慢慢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窸窸窣窣擦动着她的鼓膜。   极其真实的环境音让她仿佛置身在大海上。   梁以璇愣愣抬头看向边叙。   边叙的指尖在播放器的触摸屏上一滑。   耳朵里场景一换,响起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雨滴落在玻璃窗上的清响好像就近在咫尺。   再一换,又到了冬日的壁炉边烤火,火星轻轻炸开噼啪响动,挠得耳朵微微发起痒来。   然后是起风的森林,咕咚咕咚煮着热汤的厨房,空旷带回声的器乐室……   大脑皮层像淌过一阵暖流,梁以璇从噩梦中遗留的惊惶和紧绷都被这环绕声一一抚平。   边叙重新在床沿坐下,摘掉了她耳朵里的耳机:“听到了?”   梁以璇点点头:“这是?”   “给你定制的白噪声。”   梁以璇的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你回岛上是为了……”   “给你想助眠的办法。”   梁以璇不轻易用药物,顾虑到长期服用可能产生依赖性和副作用,影响内分泌或者降低跳舞时的肢体反应力,那就用温和的物理方法。   网络上确实有不少白噪声的音源,但普通的白噪音当然比不了全球顶尖的收音、录音、调音设备的制作,也不能根据个人睡眠情况定制最合适的音源。   “这是专业的睡眠耳机,”边叙掂量了下掌心的那副耳机,给她解释,“睡前用播放器定时,到时摘掉最好,不摘也不伤耳朵。”   边叙难得耐心地讲点正经事,梁以璇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他的话上了。   她看着边叙,这才注意到他眼底有疲惫的红血丝,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很久没休息。   “这些都是你……亲自录的吗?”梁以璇小声问。   “那不然我去旅游?”   “我是说全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吗?”   “前期出方案的时候还有一个专业医生,采声和后期有四个助手。”   “那你参与了多久?”   边叙回想了下:“四五十个钟头吧。”   梁以璇喉咙底一哽。   她记得程诺是在周一晚上提了一嘴她失眠的事,边叙周二清早出发,在这之前应该连夜出了计划方案,再经历一趟十几小时的飞行,又继续渡海才抵达岛上。   这么一算,他落地以后几乎没阖过眼,从周二清早到此刻的周五凌晨,这几天所有的睡眠只在两趟飞行上。   梁以璇蹙起眉头:“我也不是什么急症,你这么急干什么……”   边叙眉梢一扬:“就是这么急,不还有人偷偷给我哭鼻子?”   “我……”梁以璇垂了垂眼,“都说了是梦里哭的。”   边叙低低叹了口气。   以前梁以璇也没这么黏过人,虽然他现在大致知道她很多时候或许都在口不应心,但他以为,以梁以璇对事业的专注力,也不至于对个男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哪怕这个男人是他,所以报备过行程安排就足够了。   早知道这小姑娘这么两幅面孔,他也不准备什么惊喜了,直接把话说到最清楚再走。   看梁以璇垂着眼不说话,好像还在为梦里的事心有余悸,边叙微微皱了皱眉。   她在对他牵肠挂肚,他照理应该开心。   但听到她终于承认自己的眼泪是因为他,他非但没觉得开心,反倒像被敲了当头一棒。   这件事的本质,并不是他从梁以璇那里得到了什么,而是提醒了他:梁以璇现在都这个样子,那过去是经历了什么。   边叙似乎没法把这当作一种胜利。   这胜利建立在她的痛苦上,对他来说是卑劣且可耻的。   有什么堵在胸臆间,闷得胸骨一阵阵发疼发酸。边叙沉出一口气,把梁以璇连人带被地抱上了腿。   梁以璇身体一晃,下意识抓向他的衬衣衣襟。   边叙调整了下姿势,把她抱稳当,看着她说:“以前……”   梁以璇抓着他衣襟的手一紧,心脏也像被什么牢牢揪紧,明明是从前熟悉的姿势,时隔两个多月却好像有点找不着呼吸。   “以前是我不好。”边叙把话接了下去。   梁以璇被这话拉走了注意力,认真看着他。   边叙斟酌着对他来说极其陌生,生平从未开口过的用词,不太容易地一字字说着:“我以为你不在意我,所以才不让自己太在意你。”   梁以璇皱起眉来:“我有不在意你吗……”   边叙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思:“没有,是我瞎。”   “……”   “梁以璇,已经发生的事我改变不了,要是能回去,我也不回什么去年十二月,直接回四年前除夕夜就把你拐了。”   “……”   “但这不也没法?我能做的只有从今往后的事,你要是觉得以前受的委屈太大,就来我这儿找补,怎么找,找多久都行。”   梁以璇瞅着他:“那我要是想看你单身十年呢?”   “……”   边叙抬手轻轻捏了下她的鼻子:“真知道怎么捅人心窝子,这么机灵,以前怎么净受委屈了?”   “你还没回答我。”   边叙想了想:“十年后我三十四,你三十一,也不是不行吧。反正我家有我哥顶着,催婚催不到我头上。当然真要催也没人催得动我,这个你放心。”   还想得挺长远,挺会顺杆上爬。   梁以璇搡了他一把,一下没坐稳,这才记起她和她的被子都在他腿上。   边叙及时搂了她一把:“单身能这么抱……”   “不能。”   “你的被子吗?”   “……”   梁以璇柔软灵活地金蝉脱了壳,把被子扔给了他。   “别着凉,”边叙笑着把被子重新给她盖好,“不逗你了,不难过了就睡觉了。”   梁以璇转头去看时间。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已经显示三点半。   “我下楼拿箱子的时候你室友就关门睡觉了。”边叙提醒她。   梁以璇犹豫起来。   “加班到半夜两点半,刚睡着又被吵醒。”边叙遗憾地摇了摇头。   平时怎么不见他这么善解人意地体恤身边人?   梁以璇往四面望了望,注意到旁边那张沙发:“那我去睡……”   “想都别想。”边叙把她摁回床上,“我睡沙发你睡床。”   “你这身板……”   “梁以璇,”边叙抬手打断他,摆起淡漠的脸色,“我建议你,趁我单身多折腾折腾我,以后再想让我睡沙发就不太容易了。”   “……”   梁以璇本以为剩下半夜还得重新适应环境,又或者可能无法忽视几米之外边叙的存在,但也不知是累了,还是从边叙那里得到了安心的说法,身心放松了下来,又或者床单上淡淡的雪松香是她熟悉的味道,再次躺下后,她的挣扎被潮水般的困意一下子覆灭得一干二净,沾枕就失去了意识。   一觉无梦,再次苏醒,是因为床头柜的电子钟响了起来。   是梁以璇睡前定好的闹铃。   房间里一片昏黑,听着陌生的闹铃声,梁以璇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睁眼望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   作息向来随意的边叙就更不用提,毕竟这辈子还没设过闹钟这玩意儿,被吵醒的那刻起床气就上了头,在狭窄的沙发上不太舒服地翻了个身。   梁以璇听到这动静才回过神来,去床头柜摸索到电子钟,掐断了闹钟,缓了一会儿神,轻手轻脚下床去,摸黑叠好了被子。   刚准备离开,她想起什么,打开床头灯,走到沙发边轻轻拍了拍边叙的背。   边叙背对着她,没出声搭理。   梁以璇又试探着晃了晃他的胳膊。   边叙深吸一口气,刚一张嘴,忽然听到一道气声在耳边响起:“我起床了。”   边叙蓦地睁开眼,回过头去,看着梁以璇的脸缓缓眨了眨眼,彻底醒了神,掀了被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梁以璇皱眉观察着他的脸色:“你刚才是不是要骂我?”   “不是,”边叙这四天时差都没倒清楚,在岛上也是在录音室沙发凑合阖会儿眼,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国了,“我以为是陆源。”   梁以璇觑他一眼,指指身后的床:“我要下楼洗漱了,你别睡这儿了,去床上舒服。”   边叙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起身说:“被子给我,送你下去。”   “不用……”   “梁以璇,我昨晚才被害风评,放你一个人从我房间出去,你是想让我再背个‘渣男’的名头?”   “……”   边叙径直抱起梁以璇的被子,当先出了套房,往走廊两头看了看,朝她抬抬下巴。   梁以璇跟了出去,小心地说:“你别让节目组播这段……”   “知道。”边叙笑着看她一眼,抱着被子往二楼走,“安心上你的班,恶人我来做行了吧。”   “你本来就是恶人。”梁以璇咕哝了一句,刚走到二楼走廊,迎面看到赵梦恩匆匆关上房门走了出来。   这个点一般大家都还没起床。   梁以璇只考虑到镜头,压根没想到就这么短短一路还能遇到人,一个转身夺路就想往楼上逃。   无奈赵梦恩回过头已经看到了两人:“啊,边老师,你回来了呀!咦,梁老师,你们这是……”   赵梦恩懵懵地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加一床被子。   “晒被子。”边叙平静地说。   梁以璇定在原地,指了指边叙怀里的被子:“嗯,对,我在露台晒被子,边老师帮我搬下来。”   “哦,是这样,”赵梦恩几分钟前才被闹钟闹醒,这会儿大脑反应正迟钝,笑了笑往下走,“那我去赶早课了。”   梁以璇刚冲她挥手拜拜,忽然看到跑下两级台阶的赵梦恩猛一个抬头,又转回了身:“啊?太阳都还没出,晒什么被子?”   “……”梁以璇僵硬地看了眼边叙。   边叙挑了挑眉:“月亮也能晒,你不知道?” 第45章 不做人了。   边叙这张嘴真是永远理不直气也壮, 好像物理世界的法则都是他制定的。   如果有一天世界崩塌,那一定是因为边叙变成了哑巴——梁以璇走神地想。   所幸赵梦恩也不知道是真没睡醒,还是领悟到了什么背后的意思, 一连“哦”了两声, 转着眼珠瞅瞅两人,怔怔愣愣地下了楼梯。   梁以璇松了口气, 从边叙怀里抱回被子往房间走。   边叙跟了上去, 经过走廊一间单人间, 隐约听到里面传出闹铃声, 忽然脚步一顿, 站定在原地朝前问:“梁以璇,我送你上班去?”   梁以璇转过身来, 看了看他左手边潘钰的房间, 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小声回:“睡你的觉去。”   “不想我送?”   “你这是疲劳驾驶。”梁以璇板着脸说。   边叙勉强点了下头:“那你今天下班早点回家。”   “做什么?”   “不做什么, ”边叙挑眉一笑, 倚着墙看她, “让我少想你一会儿。”   “你……想得美。”梁以璇匆匆推门进了房间。   梁以璇一连当了几天逃避现实的“鸵鸟”, 终于探出脑袋, 今晚确实没有刻意晚归的打算, 不过正常加训结束,坐上回北郊的车也已经七点过半。   八点又到了综艺播出的时间。   梁以璇不知道她和边叙那些不宜公开的镜头有没有被删干净,第一时间在车后座用手机打开了第十期正片。   没想到一开场就看到一大片比她踩点更准时的观众发起了弹幕,喊着“第一”“前排兜售瓜子可乐爆米花”“再叙梁缘我来了”……   这个点,学生党和上班族刚好开始周末夜生活,倒也难怪这么多人蹲守前线。   自从周一那晚梁以璇和边叙的合作舞台出圈过后,叠加上罗莎贝拉事件带来的流量, 这综艺热度不断攀升,不管是搜索指数还是收视率都刷新了国内恋综——包括素人恋综和明星恋综的历史成绩。   一大批路人花了几天时间,补完前九期综艺后入了坑,再叙梁缘的微博超话也涌入了无数新鲜血液,一整个礼拜始终稳居在cp超话榜前三,同样刷新了近年来内娱bg(男女)cp的人气纪录。   而这还是在梁以璇根本没给边叙正面回应的情况下。   所以第十期正片伊始,周一那晚的短信收发结果公布,当两人达成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双箭头,连播放器都差点因为暴走的弹幕卡顿到瘫痪——   「终于!终于!第一次这么理直气壮地把“再叙梁缘szd”打在公屏上!」   「女神一句“随便发发”,他在沙发上笑成傻瓜——我哭了你们呢?」   「儿砸“叙位以待”了这么久总算有名分了!妈妈在屏幕前喜极而泣热泪盈眶!」   「母胎solo二十年,看到这一幕比自己脱单还感动……」   「嗑了这么多年cp总是站错队,终于嗑到了一次真的,信女愿一月不喝奶茶不吃宵夜,保佑我再叙梁缘下周拥有一个好结局!」   「“月色和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这是在呼应《Rosabella》的歌词吧?不怕流氓有文化,就怕直男说情话qaq」   车上没有Wi-Fi,梁以璇经历了两次网络加载失败才顺利拉过这一段。   接下来就是第二天清早,边叙来跟她解释出国行程的画面。   前一幕还在一边倒放鞭炮的弹幕分成了两派,一派着急地对边叙喊话,说他没事又出什么国,工什么作,提醒他别得“以”忘形,抓紧时间乘胜追击。   还有一派在调侃他“叙叙叨叨”,让他别像个小媳妇磨磨蹭蹭,质问他还走不走了,是个男人就立马下楼。   梁以璇被弹幕逗得在车后座轻轻笑出声来。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乐呵呵地问:“小姑娘在谈对象哦?”   “嗯?”梁以璇敛起笑意,摘下单边耳机,“没有的,师傅。”   老师傅摇了摇头:“你这个话骗不得叔叔过来人的,啧,也不知道哪家的小伙子这么有福气咯……”   梁以璇不好意思地低下去去,注意起表情管理。   正片上已经在播放其他嘉宾的镜头,中间几天基本没她事,她大致扫了几眼,拉到末尾三分之一处,正好是周四晚上,她在楼梯拐角听到潘钰那句“欲擒故纵”的画面。   节目组非常擅长利用戏剧冲突,播放这一幕时,客厅和楼梯拐角两个视角来回切换,一面是客厅里众人的争执,一面是她的愣神。   有不少观众跟她一样,跳过了中间没有她和边叙的部分,直接到了这里。   弹幕里,指责潘钰挑拨离间的,觉得潘钰不无道理的,替边叙说话的,同情她的,各色评论什么都有。   节目组倒也能忍,等争执持续发酵到最后五分之一处才插入了一段梁以璇不知情的画面——   事情应该发生在她今早离家以后,潘钰、程诺和段野坐在餐桌边吃早饭。   段野这从来不吃早饭的人,不知是被哪位导演拉来强行营业,自己就一脸困倦,还对着一脸困倦的程诺问:“没睡好?”   程诺点点头:“昨天半夜边老师回来了。”   段野:“和你什么关系?”   程诺:“那我不是和‘跟边老师有关系的人’在同一个房间吗?”   这时候场景一切,切到了昨天半夜边叙进二楼女生房间那一幕。   有了这段倒叙,再配合程诺的口头解释,边叙出国的真相水落石出。   糟心了好一会儿的再叙梁缘cp粉重新活跃起来。   梁以璇仔细盯着剪辑,见后期只剪了边叙进房间,而没剪他抱她出房间的画面,放下心来。   弹幕却不依了——   「就这?就这?我尖叫都到嘴边了你就让我看这?」   「老师教育我们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不想听程诺讲,我要自己看:)」   「谁都别拦我,我马上魂穿昨天的程诺!」   「@程诺,我有个朋友想知道昨晚房间里发生了什么,我帮你杀了段野,你给我那朋友讲讲。」   「段野:可我又做错了什么?」   就在弹幕纷纷不买账的时候,节目组打乱了时间,把梁以璇和边叙今早在二楼走廊的那段对话放在了最后。   为免梁以璇在边叙房里过夜的事曝光,镜头没有出现抱着被子的梁以璇,而是用了她头顶那个机位,全程对着边叙,营造成两人清早偶遇的场景。   以边叙那句“不做什么,让我少想你一会儿”为结尾,画面定格那一刻,十分偶像剧风地响起了边叙某首传唱度极高的商业歌曲。   大概是节目组问边叙拿了授权。   结尾处,原本不买账的观众嗑到了糖,又心满意足地尖叫起来。   还有眼尖的观众发现了一个连梁以璇都没注意的细节——   「边叙站在潘钰房间门口说这话是不是有深意?为自己正名?」   「应该不是为自己正名,边叙怎么可能在乎这个!这是在打潘钰脸,保护梁以璇的面子!」   「集美简直是嗑药鸡中的福尔摩鸡,我真辣鸡,怎么连嗑糖都嗑不过别人_(: 」)_」   「我哭了,那个不说人话的边叙真的消失得“狗影无踪”了。」   梁以璇回想起今早边叙那几句话,对着手机屏幕缓缓眨了眨眼。   梁以璇回到别墅的时候,看到除了她和潘钰以外的六人都在客厅里。   今晚的游戏档是程诺和段野,程诺正在对段野破口大骂。   林笑生和赵梦恩在厨房洗着晚餐留下的碗。   沙发那头,边叙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肘关节斜支着沙发椅扶手,手里翻着一本杂志。   一旁坐着同样在看书的沈霁。   边叙左右眼各有七十五度近视,除了看书或者在录音室工作外一般不戴眼镜,所以梁以璇以前不太熟悉他戴眼镜的样子。   这阵子经常见他无所事事地看书,总觉得哪里有点怪。   今天看到同样戴着银色细边眼镜看书的沈霁和边叙同框,梁以璇恍然大悟。   因为人家戴眼镜戴出了斯文书生气。   边叙戴眼镜戴出了斯文败类气。   人家看书是在汲取知识。   边叙看书好像是在为守株待兔而打发时间。   兔子进门的动静最先被守株人捕捉到。   边叙掀起眼皮,合拢杂志,搁下交叠的长腿,对她轻轻歪了下头,比了个口型:十五。   他在说,从早上六点到晚上九点,他想了她十五个钟头。   梁以璇刚看完正片结尾,一下子懂了他的意思,一边换鞋,一边下意识看了看周围其他人,也不知在做贼心虚什么。   边叙垂眼一笑,起身朝她走来,对客厅茶几抬了抬下巴:“在等你挑约会地点。”   梁以璇往茶几上的卡片张望了眼:“不是挑人吗?”   “你还想挑谁?”边叙瞥瞥她,“你不在,签都抽完了,还剩最后一张跟我同色。”   谁知道他是换了多少张签才成了这个局面。   梁以璇剜他一眼,跟着他去了沙发,看茶几上还剩两张卡片,一张地点写着“北城”,一张写着“西城”。   “这么远吗?”梁以璇愣了愣,记起节目组前阵子确认过他们的证件信息,原来是用在最后一场约会的航班上。   “这次是两天一夜的行程,”沈霁搁下书解释,“我跟小赵无所谓去哪里,留给你挑。”   “一定要去吗?”梁以璇皱了皱眉,看向边叙,“能不能让节目组通融通融,留在南淮?”   “梁以璇,你现在要求还挺多?”边叙侧目看她,“你要不愿去北城就去西城。”   “我不是对北城有意见。”梁以璇小声说。   “那是对我有意见?”边叙眨了眨眼。   梁以璇一噎,看着边叙的表情,慢吞吞地反问:“你说呢?”   边叙刚张嘴要说什么,看了看旁边的闲杂人和镜头,拉起梁以璇的手腕,把她往楼上带去,就近到了没有摄像机的保姆房。   正在保姆房里打瞌睡的peach睁开眼,兴奋地朝梁以璇扑来。   边叙把狗抱起来,往旁边一墩:“我先来,你等着。”   peach委屈巴巴地趴下去。   “去外面过个夜怎么了,”边叙拧着眉问,“昨晚睡一间房我也没吃了你吧?”   “那出了省谁知道。”   边叙撇开头去冷静会儿,再次回过眼来:“我什么时候勉强过你?”   梁以璇瞟着他难看的脸色,嘀咕道:“以前是没有,以后谁知道。”   边叙沉出一口气:“梁以璇,我在你心里……”   梁以璇没忍住噗嗤一声。   边叙一愣。   “逗你的。”梁以璇努努下巴。   “?”   梁以璇正色起来:“你不是刚从阿姆斯特丹打了个来回吗?周末又飞两趟,也不嫌累。”   边叙垂眼盯着梁以璇,目光轻轻闪烁了下:“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想出省?”   “嗯。”   边叙指指楼下:“那你刚才在楼下不早说?”   梁以璇撇撇嘴:“不是你让我在你这儿找补吗?就许你逗我,不能我逗你?”   边叙摇了摇头,觑着她:“那你逗出什么趣来了?”   “你急眼的样子跟……”梁以璇指指脚边peach,“peach一模一样。”   说完立刻打开保姆房的门走了出去。   边叙沉下脸来追上去。   梁以璇快步钻进卧室,不妨关门晚了一步,被边叙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边叙用后背抵上门,从身后把她一把锢进怀里,环着她的腰低下头去:“梁以璇,你都骂我像狗了,那我可就真不做人了。” 第46章 不复合真的很难收场了。   边叙这一抱,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穿过梁以璇敞开的风衣门襟径直探了进去,掌心隔着薄薄的羊绒衫掐在她侧腰, 痒得她整个人蜷缩起来:“像peach有什么不好?peach这么……可爱……”   梁以璇一边躲一边吸着气喊话, 挣了半晌却纹丝不动。   边叙反倒从身后箍紧了她,连她挣扎的缝隙都堵死:“嗯, 所以你在夸我。”   梁以璇不想这时候逞口舌, 费劲地点点头:“是, 在夸你, 能松手了没?”   “那这手就更不能松了, ”边叙贴上她的脸颊,轻轻掐了下她腰上那块软肉, “你说呢?”   梁以璇呼吸一紧, 险些膝盖一软往下滑去。   知己知彼的旧情人, 熟悉彼此身体的每一处敏感点, 随手一掐都像转开了什么闸门。   梁以璇当然也知道哪里能治他。   只不过还没这个脸皮付诸行动。   她偏过头去:“别闹我……”   边叙落在她侧腰的手掌缓缓摩挲两下:“那我现在松手, 你能不能站稳?”   “……”   边叙用下巴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 垂眼盯着她耳后那片红晕:“能不能?”   梁以璇转过眼去, 看到边叙金丝边眼镜后的那双眼盛满笑意, 狭长的眼尾拉成细细一线:“不能?那再抱会儿。”   梁以璇手肘刚要往后撞去, 一门之隔外忽然传来两道重叠的脚步声——   “听不懂人话吗你?”是程诺在说话。   “不是,姐姐,你说的是人话?”接着又响起了段野的声音。   梁以璇绷紧了身体,一动不动地僵在边叙怀里。   “谁你姐?搞清楚辈分好不好?”   “妹妹。”   “……叫!爷!爷!”说话声突地近到了咫尺。   梁以璇直起身板回过头去。   里外连通的门把手被人从门外摁到了底。   与此同时,边叙反手一拧保险栓,一把反锁了门。   程诺推门失败,发出一声疑问的“咦”。   梁以璇的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去。   边叙摇着头无声叹息。   “以璇, 是你在里面吗?”程诺站在门外问。   “啊,是我在……”梁以璇小幅度仰起头,看了边叙一眼,“我在换衣服。”   门外沉默着没了声。   数秒后,程诺恍然大悟的声音传进来:“哦——我还以为遭贼了呢,那没事了,你慢慢换,当我没来过。”   两道人声渐渐远去——   “你不是着急上厕所?”   “孙子,多看点偶像剧吧。”   梁以璇:“……”   一天被抓包两次,梁以璇反思着自己被边叙带得越来越没谱了,等程诺和段野走后,想到导演监控室不知道看戏看得多乐呵,她跟边叙约法三章——   剩下最后一礼拜,他不能再进她房间,也不能再拉她进他房间,也不能再带她去没有镜头的房间。   边叙倒想过河拆桥,撂了摊子不录这破综艺了,知道梁以璇做不出这么不负责任的事,只能在这儿再耗上几天。   周末的约会听了梁以璇的话,没折腾去外地。   导演组连夜改方案,有了个新的想法,觉得梁以璇和边叙这对cp虽然甜,但偶像气质太重,上回的合作舞台把两人的男神气和女神气塑造得过强,让两人少了烟火气,不够贴近素人,所以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接地气的约会地点——溪塘老街。   次日上午八点,节目组趁一大早游客不多,不易引起骚动,在老街各个店铺做好了布置。   九点,梁以璇和边叙坐着节目组的车抵达老街。   下过雨的早晨,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竹叶香。被雨水冲刷过的石板路潮湿光亮,沿溪而建的长街两边店铺林立,装潢古朴,游客三两成堆。   梁以璇下车望见这熟悉却久违的一幕,站在巷口恍了下神。   边叙原本并不对刘彭口中“绝妙的约会”抱有什么期待,毕竟镜头底下能绝妙到哪去,下车看到梁以璇这反应,困意倒消散了点:“怎么,来过?”   “没来过这里,但外婆以前经常带我逛类似的。”梁以璇回头问他,“你没逛过这种步行街吗?”   江南一带有不少这样的传统步行街,对于土生土长的江南人来说大多大同小异,不过倒是外来游客新鲜的打卡点。   但边叙显然不在游客的范畴里,摇头说:“没有,好玩?”   “小时候印象里挺好玩的,不过我也很多年没来了,不知道现在什么样了。”   边叙看出了梁以璇的兴致,牵起她的手往巷弄里走:“那就看看。”   梁以璇指尖一蜷,低头看了看边叙的手,忽然感觉有点陌生又有点奇异。   不同于这阵子偶尔被他抓手腕,或者被他拉着手往哪儿带,此刻的牵手没有特别的目的,单纯又舒服,像属于情侣的本能反应。   说来好笑,他们做过最亲密的事,也曾在床上十指紧扣,但梁以璇真的想不起来,她和边叙什么时候牵着手逛过街,压过马路。   边叙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低头看了眼,像品咂出了什么,把她的手牵紧了点。   梁以璇的注意力忽然被街边的吆喝声吸引了去。   “炸鲜奶十五一份!现炸现吃!”   跟小时候的人工吆喝不同,现在店铺的吆喝都是扬声器循环播放。   边叙往声来处望了眼,对那翻滚着热油的铁锅蹙起眉头,低头看见梁以璇犹豫的眼神,试探问:“想吃?”   “也不是。”梁以璇摇摇头,目不斜视地走过了店铺。   边叙好笑地站住了脚步:“想吃就吃,这有什么纠结的。”   “我只有小时候吃过,后来就不能吃油炸的了。”   “吃两口不至于,回去我陪你进瑜伽房把热量消耗了行吗?”   “那不是浪费吗?”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十五块钱……”边叙差点要在原地给她算笔账,想了想,改口换了最省事的说辞,“你吃两口,剩下我来,还浪费吗?”   “那你要吃完的。”梁以璇看着他。   边叙摇着头把人拉了过去,被迎面而来的油气扑了一脸,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店铺窗口前说:“来一份。”   “好嘞!”老板戴着手套掂量起一摞裹好面粉的奶块,放到秤上一称,兜进漏网里下了油锅,“现金还是扫码?”   “刷……”   梁以璇拉了把边叙的衣角,对老板说:“扫码。”又小声跟边叙解释,“没人会在这种地方刷卡的,这儿也没有pos机……”   边叙挑了下眉:“这地上本来还没路呢,不都是后人走出来的?”   梁以璇趁他掰扯的时间用手机结了账:“行,都怪我们前人太傻,你以后有机会再创造新路,今天我请客还不行吗?”   “谁是你客?”   “跟你说话真麻烦……”梁以璇低低咕哝。   说话间炸鲜奶出了锅,被盛装进了一次性纸碗里,老板刚拿起两根签子,忽然看到梁以璇和边叙身后那位摄像师比了根竖起的食指。   老板心神领会,减了一根签。   梁以璇一愣:“老板,可以给我们两根签子吗?”   “这个……国家不是提倡环保嘛,我们现在一份炸鲜奶就配一根签,不好意思哦。”   “没关系没关系。”   边叙对老板赞赏地点点头,接过纸碗,四下一看:“坐哪儿吃?”   “这里的店一般没有堂食,”梁以璇拉走了边叙,“大家都是买了边走边吃。”   “边走边……”边叙一噎,认命地点点头,拿长签戳起一块炸鲜奶递给她。   梁以璇刚要伸手去接,边叙又把手挪远了去,重新喂到她嘴边。   她抬头瞅瞅他,垂下眼去咬,刚碰到下唇就“嘶”了一声:“烫……”   边叙低下头去,对着签子吹了会儿气,再喂到她嘴边。   梁以璇凑过去咬进了嘴里。   奶香四溢,入口即化,她舔了舔唇,点点头:“好像跟小时候是一个味道。”   “好吃?”   “嗯。”   边叙拿签子戳了块放进嘴里,咀嚼了两下,咽下去皱了皱眉。   梁以璇抬起手来捂住他的嘴:“不要煞风景。”   边叙垂下眼,拨开她的手,叹息着点点头:“好吃。”   梁以璇笑出声来,指指他手里的纸碗:“还要一个。”   老街一半店铺售卖吃食,剩下一半多是一些富有江南民风民俗特色的纪念品商店。   梁以璇一路走走看看,纠结的时候就听边叙下决定,逛了半条街,选择困难症都被治好了一半,再低头一看,她和边叙手里已经提了不少购物袋——都是梁以璇打算带给外婆和邻居阿婆们吃的零嘴。   因为几份新鲜出炉的油赞子等了近一小时的号,时间已经不早,约会素材也拍够了,梁以璇跟节目组申请了私人行程,想去南郊给外婆送吃的。   梁以璇的意思等于边叙的意思,节目组现在当然是有求必应。   跟拍摄像师撤走以后,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往老街外走。   临近中午,比起来时,街上的游客数量翻了几番,一眼望去熙熙攘攘,时不时有吃着炸串的人擦撞过梁以璇和边叙的肩。   边叙皱皱眉,把一堆购物袋全挪到右手,左手揽过梁以璇的肩,带着她往外走。   没想到临近街口,忽然听到一声杀猪般的尖叫:“啊——!那不是再叙梁缘吗!”   梁以璇和边叙齐齐一滞,往斜前方望去。   街口那群女孩子激动地跺着脚:“看过来了看过来了!我不仅嗑到了真的!还看到了真的!”   “我死了我没了儿砸闺女妈妈来了!”有两个女孩抖着手举起手机往这里跑来。   周围路人被惊动,一看焦点处的梁以璇和边叙,被两人鹤立鸡群的颜值一怔,误道再叙梁缘是类似凤凰传奇的明星组合,纷纷拿出手机,簇拥过来驻足围观。   也有其他追综艺的游客认出两人。   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数秒之间,只够梁以璇迷茫地和边叙对视了一眼。   街口几名提前被节目组打过“预防针”的安保立马反应过来,冲上前来隔开两人,喊着话维持秩序。   边叙拉过呆住的梁以璇,从安保人员用身体隔出的狭窄走道疾步走了出去。   梁以璇脚步匆匆地跟着边叙一路突出重围。到了街口,一辆黑色宾利及时刹停在路边。   边叙一把拉开后座车门。   梁以璇一刻不停地上去。   边叙在她身后弯身上车,关拢车门。   宾利飞驰而去。   梁以璇心惊胆战地回头望了眼,喘着气半天没缓过神来,愣愣看着边叙:“怎么会这样……”   边叙默了默,偏过头看她:“梁以璇,这下不跟我复合真的很难收场了。” 第47章 前男友为你骄傲。   车子开出很远一路, 梁以璇都没回过魂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什么,拿起手机登录了微博。   刚刚那出插曲果真第一时间被曝光上了网络, 热搜榜里一个叫#再叙梁缘  溪塘老街#的词条已经位列前排, 另一个叫#边叙  来不及解释了快上车#的词条正从后排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飞快往上蹿升。   点进两个词条,实时里都是两人各种角度的同框视频和照片。   最近的怼脸拍, 最远的从长街东往长街西拍, 镜头透着一股“管他是谁拍了再说”的横扫千军之势, 不过绝大多数不是在混乱的抖动中拍糊了, 就是因为变焦像素感人。   这时候, 一位心性淡定,手法稳健的博主在一众网友里脱颖而出成了热门。   这位博主的拍摄视角似乎是某店铺二楼窗边, 正好在边叙和梁以璇头顶的斜前方。   视频时长三十秒, 从边叙因为周围人挤人而揽过梁以璇的肩开始, 到粉丝杀猪般的尖叫响起, 再到场面失控, 安保出动, 最后两人坐上宾利离开, 记录了全程——   @别问我姓名问就是雷锋:「看到现场的安保和摄像师就发现有情况, 提早占据高地为大家送来前线播报。」   「博主好人一生平安!」   「救命, 三十秒路透就让我给嗑傻了,这期正片不得把我甜出糖尿病?」   「这么惨无人道的怼脸拍我儿砸闺女都遭得住,妈妈为你们的颜值感到骄傲qaq」   「人在现场,真人更绝,ball ball节目组去掉封印颜值的柔光磨皮滤镜,梁以璇那皮肤状态,边叙那宽肩窄腰大长腿, 正片里根本看不出来(我恨」   「离我在的地方就一公里,错过了,含泪羡慕现场的姐妹T^T」   「理解各位的心情,但还是安全第一,小心引发事故。」   「是的,大家理性嗑cp(dbq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只是看我女神好像被吓到了」   「边叙:你以为我没被吓到吗?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亲手拉开我家宾利后座的车门。」   「@节目组,出来挨打!我们再叙梁缘已经有国民度了,不是可以随便出现在公共场所的咖位了,麻烦心里有点函数!」   这条评论底下,有网友贴上了节目组官博最新发出的道歉博文:「对于今天上午在溪塘老街引发的骚乱,我们深感歉意。由于事发五分钟前已经结束录制,当时安保人员刚刚撤到街口,没有贴身跟随两位嘉宾,是摄制组和安保人员的沟通出现纰漏才导致这一情况发生。所幸经确认现场并无人员受伤,感谢安保人员第一时间赶到事发点维持秩序,保证嘉宾及游客的安全,我们一定会吸取教训,在此再次抱歉!」   梁以璇认认真真看着这条博文,忽然感觉到身边有人靠了过来:“手机好玩吗?”   “……”梁以璇侧过手机屏幕给边叙看,“我在看这个,节目组处理事情效率挺高的,道歉也挺诚恳的。”   边叙一目十行地扫了几眼,嗤笑一声:“一帮人精。”   “嗯?”   边叙用手指了指博文第二行,评价道:“道个歉也在一石二鸟,不用太感动。”   梁以璇品了品这话,往下一拉评论:「划重点:由于事发五分钟前已经结束录制。所以边叙揽梁以璇的肩不是节目效果,是私底下!这俩不会已经偷偷成了吧?姐妹萌我哭了你们呢!」   梁以璇:“……”   车子抵达南郊刚好是午饭饭点。   梁以璇和边叙在老街吃过几样小吃,肚子倒是不饿,但曹桂珍见边叙又送梁以璇过来看她,想起前两次没好好招待他,这回一定要留他吃顿饭。   梁以璇想说边叙吃不了粗茶淡饭,又怕外婆听了受伤,只好冲宾利后座的边叙眨眨眼,暗示他快找借口离开。   没想到边叙反倒跟她唱起反调,就这么下了车进了院门。   曹桂珍高兴地说要去菜市场多买几个菜。   梁以璇赶紧拉住外婆:“不用了外婆,”她看了看边叙,小声问,“你真要留下吃饭?”   边叙挑了下眉:“不欢迎?”   曹桂珍轻轻拍了一下梁以璇的手背:“怎么这么跟小叙说话呢。”   梁以璇一噎。   这称呼还是听一次别扭一次。   梁以璇撇撇嘴跟外婆解释:“我就是想,他要是留下吃饭就不炒菜了,吃鲜肉馄饨好了,我们刚刚从老街买回来的,本来想放速冻柜当明天早饭。”   “那就吃这个,溪塘的馄饨是好吃的,我去给你们做。”   “外婆你歇着,我去做。”   曹桂珍摇摇头:“外婆现在身体好着呢,不用歇!你带小叙到前厅坐坐,一会儿就好。”   梁以璇没再坚持。   老人家独居久了,总觉得子女用不着她了,有时候不干点活心里反而不舒服,让她做做菜,打扫打扫卫生,然后夸她一夸,她才高兴。   梁以璇把边叙请进了门,一眼看到客厅里堆着几个开了盖老式木箱,朝厨房里问:“外婆,这些空箱子怎么在这里?”   “哦,”曹桂珍探头望出来,“外婆忘记跟你说了,三楼那个洗衣房漏水,漏到二楼杂物间,滴滴答答的也不知漏了多久,把这些木头箱子都渗湿了。刚好昨天你方阿婆儿子过来看她,就帮我搬到院里晒,这几个还没晾干,早上下雨潮气重,我就没拿出去。”   “那洗衣房漏水修好了吗?”   “放心,叫人来修过了。”   梁以璇望了眼外边的天,见这会儿太阳已经出来了,低头就去搬箱子。   边叙挡开了她的手,侧目看着她:“梁以璇,了不起,女战士?”   梁以璇瞅瞅他:“那谁叫有些男人的手特别矜贵?”   边叙觑觑她,弯身搬起箱子往院外走。   梁以璇望着他的背影弯了弯嘴角,忽然听到前厅那个壁挂座机响了起来。   她快步走过去,接起电话:“喂。”   听筒里一阵沉默。   老式壁挂座机没有来电显示,梁以璇试探着又“喂”了一声。   听筒里这才传来人声:“小璇,是妈妈。”   梁以璇哽在了电话这头。   自从上回在医院不欢而散,她和妈妈一直处在彼此心知肚明,却谁也不戳穿的冷战状态,还没说上过一句话。   梁以璇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说:“嗯,妈妈,我今天在外婆家。”   那头梁琴也若无其事地笑了一声:“妈妈不能常过来,你人在南淮,多顾着点外婆……”   梁以璇刚要应“好”,忽然听到外婆的声音从厨房传了出来:“哎呀小叙,叫你留下吃饭不是让你干活的,你怎么还帮我搬起箱子来了!”   梁以璇下意识僵在了电话前,正紧张地想着这声音有没有传到梁琴耳朵里,听筒里已经响起问话:“有客人在家里?”   前厅门边,边叙望了眼梁以璇不太好看的脸色,对厨房里的曹桂珍指了指电话的方向。   曹桂珍刚刚只看到边叙忙进忙出,没注意梁以璇在接电话,往围裙上擦了擦手往外走。   梁以璇对外婆摆摆手,示意没事,握着听筒转过身去,答道:“嗯。”   边叙和梁以璇的恋情在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就算梁琴本身不关注网络,要通过搜索了解边叙的名字和身份也是轻而易举。   一句“小叙”,再加上梁以璇这一声底气不足的“嗯”,已经足够梁琴明白客人是谁,以及这位客人跟梁以璇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梁琴淡淡的声音重新传到梁以璇耳朵里:“妈妈上回跟你说的话,你一句也没听进去。”   梁以璇沉默下来。   边叙搁下箱子,皱着眉头上前去,伸手去要听筒。   梁以璇避开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小璇,妈妈再跟你重申一次,妈妈是过来人,也年轻过,理解你这个年纪浮躁的心思,所以才更要告诫你别走歪路。你要想清楚,图一时谈恋爱的新鲜感和你的前程相比哪个更重要,那个男的他会毁了你……”   “妈——”梁以璇突然打断了梁琴,“他不是‘那个男的’。”   边叙看着她的目光微微一闪。   电话那头,梁琴生平第一次被梁以璇忤逆,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小璇,你为了一个男人,连妈妈说话都可以打断了。”   梁以璇看了旁边的边叙一眼,深呼吸一口:“我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我自己,我也没有觉得前程不重要,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在您眼里,恋爱和芭蕾只能二选一。”   梁琴滞了滞没说话。   “妈,如果您不能证明这个道理是对的,那我来证明它是错的。”梁以璇垂下眼睑,“去年十二月,在您根本不知道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谈恋爱了。”   边叙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起来。   梁以璇眨了眨眼,缓过一阵眼眶里涌动的热意,继续说:“过去这一年,我没有因为谈恋爱落下过任何功课和训练,反而老师跟我说,我卡了很多年的瓶颈终于有了突破,我现在有机会去拿主演了。”   不知是不是没能消化梁以璇这番出人意料的话,梁琴迟迟没有开口。   梁以璇握着听筒的手紧了紧,眼睛看着边叙。   想起他说,这个世界上或许根本不存在所谓绝对正确的事,所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想起他说,一个独立的个体有一百种方法挣脱牢笼,前提是她必须确定——无论谁来,无论发生什么,她都绝对不会再妥协地回到那艘船上去。   梁以璇慢慢长出一口气:“妈,我跳了这么多年芭蕾,一直在芭蕾的事上听您的话,不是因为我是个听话的机器,而是因为您的梦想刚好也是我的梦想。但在其他事上发生分歧的时候,我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我今天不是在跟您争我能不能谈恋爱,而是想告诉您,我是个独立的人,我想……”梁以璇摇摇头,闭了闭眼,“我要决定我自己的人生。”   听筒里咔哒一声过后,响起“嘟嘟嘟”的忙音——梁琴挂断了电话。   梁以璇从没一次跟妈妈说过这么多话,还是这么多忤逆的话,在忙音声里目光呆滞地盯住了面前的白墙。   有一只手接过了她掌心的听筒,把它挂回了原位。   梁以璇抬起头来看向边叙。   边叙垂眼一笑:“梁以璇,了不起,女战士。”   梁以璇蹙着眉低下头去:“别调侃我……”   边叙抬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往怀里摁:“没调侃你,男……”他说到一半一顿,叹了口气,“前男友为你骄傲。” 第48章 梁以璇,屋里藏人了?   额头抵上边叙肩膀的那刹, 梁以璇被后背黏连的目光拉回了神。   想起两人还在外婆眼皮底下,她慌忙抬手推了推边叙,一扭头, 看到厨房里的外婆刚好收回目光, 低头盛起了馄饨。   梁以璇臊得脸热,赶紧离开了边叙。   馄饨出了锅, 曹桂珍像没事人似的招呼两人到餐桌上吃饭。   梁以璇被刚刚那通电话搅和得脑子乱, 心不在焉上了餐桌, 也没能够分神照顾大少爷。   所幸边叙看她心情不好, 没再给她添多余的乱, 在她外婆面前还算有个人样,没嫌东嫌西地挑拣餐具和口味, 安安静静吃完了一碗鲜肉馄饨。   吃过饭, 曹桂珍去厨房收拾碗筷, 让梁以璇到二楼检查检查那些从老箱子里抢救出来的杂物, 顺便给边叙使了个眼色, 似乎在暗示他好好陪梁以璇。   等外婆进了厨房, 梁以璇带边叙上了楼梯, 边往上走边小声问:“你跟我外婆是不是说过什么悄悄话, 老是眉来眼去的。”   “有吗?”边叙随口反问。   梁以璇不给他避重就轻的机会:“有, 是不是上回在医院,我去给外婆买暖脚宝那时候?”   “哦,”边叙应了声,“那就是有吧。”   梁以璇皱皱眉:“你给我外婆灌了什么迷魂汤?”   边叙摇头:“没有,是老人家耳聪目明,看出了我们的关系。”   “前男友这关系还能看出来?”   “那当然不能。”   “……”那就是没看出“前男友”,看出了“男朋友”。   所以外婆住院那会儿就以为她在和边叙谈恋爱, 而边叙肯定是打了个擦边球蒙混了过去。   难怪在她外婆这里吃得这么开。   梁以璇转过身去瞪他:“你要不要脸的。”   边叙眉梢一挑:“这不省事?要不等以后坐实了还得改口。”   “谁告诉你一定会坐实?”梁以璇回过头继续上楼,“等节目最后那天,我就在全国观众面前再甩你一遍。”   “这么凶?”边叙落在后边扯了扯她的衣角,打量着她的表情,像在判断她是不是认真的。   梁以璇不搭理他,自顾自上了二楼走廊,走到杂物间门口,看到屋里摊了一堆杂七杂八的旧东西,刚要进去整理,一眼瞥见柜子上那张封套保存完整的黑胶唱片。   是边叙四年前发表的最后一张限量黑胶。   那时候边叙给了南芭额外渠道,她混在他的迷妹堆里悄悄买了一张。   上次在节目里,她对边叙和镜头说了谎。   梁以璇滞在门口,瞟了瞟四下,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只来得及一把关上杂物间的门。   边叙疑问地顿住,见梁以璇背抵门板,手紧紧攥着门把,朝她身后看了眼:“怎么,屋里藏人了?”   梁以璇胡乱地点点头:“嗯。”   边叙只是随口逗逗她,倒没想到会得到她肯定的答案,掀了掀眼皮:“男人?”   “不行吗?”梁以璇扬了扬下巴,学起他理直气壮的样子。   边叙撇开头笑了一声:“除了我你还有别的男人能藏?”   梁以璇看他最近快飘上天了,狠狠剜了他一眼:“怎么没有,人家比你优秀多了。”   “哦,要在全国观众面前甩了我,就是因为这个‘比我优秀多了’的男人?”   梁以璇定了定心神,继续点头。   边叙抱起臂来:“行,那你说说,比我优秀在哪?”   “比你长得好看,比你有才华,还没你的臭脾气。”   “那没可能。”边叙摇了摇头,“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样的男人。”   梁以璇语塞地看了他一眼,用插在锁眼上的钥匙把杂物间锁了,拔掉钥匙放进了外套口袋,转身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边叙见她来真的,气笑着跟了上去:“真有这么个男人?”   “骗你做什么。”   “你哪来的功夫认识这种男人?”   “很多年前就认识了。”   “梁以璇,”边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你初恋不是我?”   “别臭美了,才不是你。”   有边叙这个“跟屁虫”在,梁以璇根本没法进杂物间做正事,假模假式地在二楼几个房间打着转整理了会儿东西,实在装不下去,只能把满腹狐疑的边叙送出了外婆家。   剩下的周末,梁以璇就留在南郊陪外婆。   其他几组嘉宾都在外地约会,梁以璇和边叙逛了次街已经糖分超标,导演组也没对两人再有硬性录制要求,只提醒他们下周四就是“最终表白日”,请两人提前做好准备。   梁以璇接到通知以后就陷入了踌躇。   对她来说,这个表白日不是决定了一段恋情是否开始,而是决定了一段恋情是否重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   她想,如果不是因为综艺设定了这条死线,边叙也不会这么着急要她给个答案。   随着周一晚上第十一期正片播出,两人再次被拱上热搜,观众们对最终表白日的期待越来越大,甚至已经笃定两人将在那天确定关系,梁以璇的焦虑感也越来越重。   她总觉得她和边叙之间还少一点什么。   但又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什么。   周三晚上,最终表白日前一天,梁以璇从舞蹈中心下班后坐上了回北郊的车,穿过市中心的时候忽然叫停司机,让司机改道去趟萧洁的咖啡店。   萧洁是唯一见证了她和边叙全程的人。   这种时候找萧洁谈谈心或许会有用。   司机掉了个头,往西江花城方向开去。   梁以璇给萧洁打了个电话,没等到接听,倒是车子很快抵达了目的地。   她下了车,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往吧台张望了眼。   吧台的收银小妹认识她,笑着冲她挥了挥手:“以璇姐,来找萧姐吗?”   “她在店里吗?我打电话她没接。”   “在的,”小妹指了指后厨方向,“萧姐在后厨研究新甜品呢,你直接过去好了。”   “她一个人吗?”   “倒是有个朋友在,不过应该是熟悉的朋友,最近常来店里找萧姐,没关系的。”   梁以璇点点头,想着先跟萧洁打个招呼,等她忙完再聊,往后厨走去。   刚穿过一条通道,准备掀开后厨的门帘,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梁妹妹”。   梁以璇一愣,下意识脚步一顿,还没想起这有点耳熟的声音是谁,听到了完整的对话:“梁妹妹就没跟你通个气吗?明天她打不打算答应复合。”   “你要是来替你兄弟打探敌情的就赶紧死心,我这儿没话给你套。”   “不是,我都被边叙拉黑这么久了,我替他打探个屁,我就是八卦一下他俩那误会到底解开没有?”   梁以璇想起来了,这个男声是周子瑞。   但周子瑞不就上回偶然来了趟萧洁的咖啡店吗?什么时候跟萧洁关系这么亲近了?   而且,她和边叙有什么没解开的误会?   梁以璇愣愣掀开了门帘,探身往里望去。   甜品台前的两人齐齐抬起头来,齐齐见鬼了似的一怔。   萧洁手里的裱花袋不小心挤出一大坨奶油,僵硬地眨了眨眼:“以璇,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梁以璇以前也经常来店里找萧洁,自觉这个时间点并不算突然,晃了晃手机:“你没接电话,我就过来了……”   萧洁悔恨了一秒钟:“啊,手机没带在身上,你进来吧。”   梁以璇走进去看了眼周子瑞。   周子瑞不自然地清了清嗓:“梁妹妹好久不见呀。”   “好久不见,”梁以璇隐约感觉到气氛有点尴尬,迟疑地问,“你们刚才在聊我和……边叙吗?”   “嗐,周子瑞在东岸广场那边不是开了家餐厅酒吧嘛,来跟我交流餐饮业心得,想起你们那综艺明天要完结了,就顺便聊了几句。”萧洁笑着圆话。   “那你们说的误会是……”   在梁以璇看不见的角度,萧洁抬起鞋尖,狠狠碾向周子瑞锃光瓦亮的皮鞋。   周子瑞忍着痛,眉头活活拧成了个“川”字。   “这男人每天瞎说八道,不知道嘴里又在跑什么火车,”萧洁白了眼周子瑞,“没事赶紧滚蛋。”   周子瑞用力一拔,解脱了自己的脚,对梁以璇笑着挥挥手:“那你们聊,我先走了啊,梁妹妹拜拜。”   梁以璇点点头:“拜拜。”   等周子瑞离开,萧洁收拾起失败的甜品,若无其事地问:“怎么还没去北郊?”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知道躲不过去了,萧洁最后挣扎了下:“等你明天录完综艺告诉你吧。”   “为什么现在不能说?”   萧洁搔了搔眉心:“怕影响你明天的决定。要不你先跟我说说,你明天打不打算跟边叙和好?”   梁以璇本来就是找萧洁聊这事的,早就组织好了语言,抿了抿唇说:“我没想好,我觉得现在在综艺里是挺好的,但回到生活以后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照我和他的工作性质,出了综艺说不定又聚少离多……”   既然她跟妈妈说了,她要决定自己的人生,就不会因为妈妈的反对而违背感情,可同样的,她也不能因为观众们的期待就不管不顾现实问题。   萧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果你只是在顾虑这个,要不我还是现在告诉你吧……”   “你说。”   “你还记不记得,你很早以前跟我说过,你和边叙在一起是因为老师说体验性生活有助于提升肢体表现力?”   “嗯,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那是骗你的吗?”   萧洁叹了口气:“但边叙当真了。”   梁以璇一愣:“什么?”   “你跟我说那话的时候是在南芭后台,那天边叙和周子瑞来给你送花,不小心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梁以璇扶着甜品台,如遭雷劈地僵在了原地。   晚十点,北郊别墅庭院门前,梁以璇下车后迟迟没往里走。   震惊太过,以至于从市中心回到北郊一路,她一直沉浸在回想中,仔细回忆着她和边叙在一起那八个月的细节,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   想了一路,梁以璇发现,某些曾经被她解读过的细枝末节,换一个视角去重新解读,似乎是另一种面目。   过去她总觉得边叙不重视她,不重视这段感情,好像一直以来都把她当作见不得光的情人。   当初她和边叙刚有过亲密关系之后,周子瑞偶然造访兰臣天府,边叙当着周子瑞的面承认了她是他女朋友。   她在经历八个月的千疮百孔之后,认为边叙那天的承认只是成年人的一块遮羞布。   可是现在理智细想,站在边叙的视角去看这件事,他这样我行我素的人,需要遮羞布吗?   显然不。   那么难道是他善解人意地认为,她需要这块遮羞布?   也不像,以他一贯的自我主义,如果真把她当作所谓的情人,又怎么会在意她的感受。   所以这样想来,他那天的承认或许真没那么复杂,或许真是单纯的直言不讳,是没打算把她藏着掖着,是认可了彼此的关系。   可那天过后没多久,她还没来得及去认识边叙身边更多的人,也没和边叙好好交心,就被边叙听到了那句墙角。   从那一刻起,这段关系在边叙那里就变了味。   而他的这种认知,直到她对他提出分手都没有改变。   那他过去这八个月都在想些什么?   他追上综艺来的这段日子又在想些什么?   梁以璇头昏脑涨地推开了庭院的门,走进了玄关。   客厅里,程诺和赵梦恩正在收拾沙发和书架上的书和摆件。   明天就要结束录制,今晚大家都开始陆续整理行李了。   两人看见她回来,跟她打了个招呼。   梁以璇六神无主地回了两人一句,迈着虚浮的脚步朝楼上走去,不知不觉走过二楼,到了三楼边叙的套房门前。   “梁小姐,你来找老板呀?”陆源从敞开的门里走了出来。   梁以璇往他身后望了眼:“他不在吗?”   “他这会儿应该在导演组那边,几个男嘉宾都被拉去了,我是来帮老板收拾行李的,今晚把大件带走,明天就省事了。”陆源指了指屋里,“梁小姐,你进来等吧。”   梁以璇点点头走了进去。   屋里杂七杂八的物件堆了满地,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梁以璇一路绕开行李,走到沙发边坐下,看着忙碌的陆源,叫了他一声:“陆助理。”   “嗯?”   “边叙以前有没有跟你提过……”   “什么?”   梁以璇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也真是病急乱投医,这种时候问陆源有什么用,边叙怎么可能把那种事告诉陆源。   她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低头一瞥,无意看见沙发边掉落了一本书,弯下身把它捡了起来。   已经被翻旧的书松松散散,她这一捏,恰好捏到书签夹着的那一页,把书翻了开来。   梁以璇伸出另一只手,刚要把书合拢,忽然注意到书签页里那几行铅笔墨迹。   有一句英文原文被人用笔划了出来。   梁以璇在心里翻译了下,大致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这世上最大的折磨,莫过于在爱的同时又带着藐视了。”   而在这句话的旁边,写了几行龙飞凤舞的英文——   I finally ended the torment on that day.It was not because of the end of love, but love triumphed over contempt.From now on, I am willing to accept her trial, no matter what it will be.   梁以璇皱着眉头,隐约辨认出了这几行字——   我终于在那天结束了折磨,但不是因为结束了爱,而是因为爱战胜了藐视。   从现在起,我愿意接受她的审判,不论那将是什么。 第49章 最终表白日。   从萧洁口中得知真相以后, 梁以璇一直在想,这一年来,边叙在那样错误的认知里究竟是怎样看待她, 怎样看待这一段感情的。   她觉得自己对边叙的印象好像被打碎了。她反复怀疑, 不断地把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一件件推翻,再把这些碎片一片片拼凑重组, 想重新认识边叙。   直到这一刻, 看到这两句话的瞬间, 她终于理解了边叙, 理解了这些日子发生的全部。   为什么他会用受伤的姿态质问她——你把我当什么。   为什么他会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你不在意的事, 我为什么要解释。   为什么他会难以启齿地跟她坦诚——我以为你不在意我,所以才不让自己太在意你。   当她以为, 他是被好胜心和征服欲驱使才来到这个综艺的时候, 他其实正在经历一场痛苦的自我挣扎。   他或许比任何人都更希望, 他对她仅仅只有好胜心和征服欲。   那么当他用热情换来冷待, 当他的自尊被践踏, 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她, 回到那座高高在上的神坛去。   可他不是。   他跟自己打了一场架, 最后意识到——他爱她。   他藐视她把他当作事业的跳板, 藐视这段扭曲的感情。   可是他爱她。   他很清楚, 从这种矛盾的折磨中解脱的方法有两个,或者放弃爱,或者放弃藐视。   当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前者,他只能选择了后者。   所以那天,跟她在舞蹈中心吵过一架之后,他消失了很久,却最终没有一走了之, 还是在深夜回到了这间别墅,跟她说,他就是傻逼。   梁以璇缓缓移开捏在书角的手指,看到了这几行字底下的落款日期,发现是外婆出院后的第二天。   是他在医院说,他被一个“不会说话又自以为是的混账”气到之后的那个周末。   那个周末她在南郊陪外婆,边叙为了让她安心请假,主动回来参加录制,在其他嘉宾集体约会,而他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的那天写下了这两句话。   梁以璇颤抖着深吸一口气,慢慢合拢了书。   她想她明白了,边叙为什么直到今天为止,都对那句墙角只字不提。   因为他知道她在妈妈那里的处境,不想让她在他面前也被歉疚绑架。   可是很奇怪,此刻知道了全部前因后果的她,最先感到的却并不是歉疚。   而是忽然想起了《傲慢与偏见》里的一句话:“将感情埋藏得太深有时是件坏事。如果一个女人掩饰了对自己所爱男子的感情,她也许就失去了得到他的机会。”   她最先想到的竟然是:她差一点就失去了他。   边叙从导演监控室回到三楼套房的时候,陆源已经把行李整理妥帖。   见他回来,陆源第一时间报告:“老板,刚才梁小姐来找过你。”   边叙意外地扬了扬眉:“说什么事没?”   “没说,就是在沙发上坐着看了会儿书,然后跟我说她也得去整行李,先下楼了。”   “什么书?”   陆源挠挠头:“那我倒没仔细看……”   边叙想了想,转身下了二楼,敲开了梁以璇的房门。   来开门的是程诺。   “以璇在洗澡。”不等他问,程诺就直接答了。   边叙望了眼屋里那间亮灯的浴室:“我门外等她。”   程诺指指脚边那箱子:“那你闲着也是闲着,来挑挑有没有想要的书带几本走?”   边叙一个“没”字刚到嘴边,想起什么:“客厅书架那些书是你的?”   程诺点点头。   她之前陆续带了些闲书来给大家分着看,哪知道打发时间一时爽,打道回府火葬场,不知不觉积攒了太多,实在重得背不回去了,今晚逮着机会就给人送书。   边叙想起房里那本《人生的枷锁》,指指楼上:“有本在我那儿。”   程诺摆摆手:“那可千万别还给我了,就当留给你做纪念了!”   边叙没说话,垂眼想着什么,刚隐约感觉到不对劲,忽然听到一声咔哒。   浴室门被打开,梁以璇走了出来。   边叙侧头看过去:“刚找过我?”   梁以璇擦头发的动作一顿,停在原地远远望着他。   边叙注视着她变幻的神情,正色起来:“怎么了?”   梁以璇慢吞吞走了过来:“没事。”   边叙摇了摇头:“有事。”   梁以璇抿了抿唇,点点头妥协道:“本来是有事,现在暂时没事了。”   边叙皱起眉头。   “明天会告诉你的。”   “梁以璇,存心让我睡不好觉?”   梁以璇静静望着他,看着看着,笑着叹了口气,抬起食指,轻轻戳了戳他拧紧的眉心:“你因为我睡不好的时候还少吗?”   次日晚七点,梁以璇正在西江花城那间很久没住的公寓里发呆,接到了节目组的电话,说摄制组的车已经到她公寓楼下。   最终表白日的录制不局限在北郊别墅,每位嘉宾可以自选南淮市里任何一个地方作为表白地点。   按照节目组制定的规则,表白通道将在晚上七点半正式开启,到时,嘉宾们可以从导演组那里获取表白对象的手机号码,并在表白地点拨出这通邀请电话。   梁以璇拿起床头柜那个刚包装好的长方形礼盒,下楼上了摄制组的suv,跟司机说:“麻烦去舞蹈中心,谢谢。”   车子离开小区,二十分钟后抵达舞蹈中心。   梁以璇抱着怀里的盒子下了车朝里走去,一路走进昏暗的剧院,打开角落一盏顶灯,站在灯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刚好七点半。   表白时间到了。   她不需要问导演组边叙的电话号码。   那个号码就安安静静躺在她的黑名单里,已经躺了整整两个多月。   梁以璇点开黑名单,勾选上边叙的手机号,手指停留在移除键上,慢慢做着深呼吸。   手机里忽然进来一则陌生来电。   她一怔,犹豫着摁下了接听键,握着手机放到耳边。   “我是沈霁。”电话那头想起了沈霁的声音。   梁以璇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沈霁已经笑着解释了来由:“没别的意思,节目组希望我拨出这通电话,给剪辑增加一些悬念,我就配合一下。”   “你还是这么遵守规则。”梁以璇也笑起来。   沈霁头疼地叹了口气:“是,倒是你,录了一个多月综艺,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梁以璇点了点头,点完才想起电话那头看不到,刚想说什么,沈霁已经接了下文:“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不占你太久线。以璇,希望你今晚做出勇敢的决定,也祝你未来万事胜意,前程似锦。”   梁以璇看了眼怀里的盒子,轻轻嗯了一声:“那我就祝你早点遇到那个让你也变得不一样,让你打破你的规则和框架的人。”   沈霁笑了一声:“谢谢。”   挂断电话,梁以璇对着手机屏幕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点进黑名单,手机再次摁上移除键。   刚要摁下去,忽然听到一道开门声。   梁以璇抬起头,看见剧院金红色的双扇门被人从外一把拉开。   明亮的光在刹那间涌入昏暗的剧场。   边叙穿过那道门,一步步朝她走来。   一如他曾在她最绝望的时刻,推开了兰臣天府影音室的那道双扇门,把光带了进来,对她念起那句电影台词:Some people live a lifetime in a minute.   梁以璇望着离她越来越近的人,看着他手中那捧白玫瑰,再次读懂了这句台词。   这个世界上好人很多,可是能让你笑让你哭的人很少。   你可以选择一种平凡的生活,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不必为谁辗转反侧,牵肠挂肚。   可也就同样失去了为谁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的机会。   这世上本就不存在两全其美。   选择迷人,就要接受危险。   选择激情,就要接受波澜。   试图摘月,就要拥有和月亮比肩的勇气。   现在,月亮已经在她眼前。   她的月亮并没有像她曾以为的那样冰冷荒凉。   当她奔向她的月亮,她的月亮也在奔向她。   他们用了整整一年,甚至是整整四年的时间才走到了现在这样真正平等的,面对面的局面。   她想,如果不再试一次,她一定会抱憾终身。   边叙捧着白玫瑰站定在她面前,对她笃定地扬眉一笑。   好像在说,就算打不通她的电话,只要他想找到她,他总能找到她。   梁以璇垂下眼一笑,再抬起头时,神色里的踌躇已经不见。   “我可以先说吗?”梁以璇直视着他问。   边叙昨晚就已经猜到了一些,点点头说:“看过那本书了?”   “嗯,所以也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边叙看向她怀里。   梁以璇郑重地捧起怀里的盒子:“这个盒子里装了一样很重的东西,我一直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让谁打开它。但今晚,我想把它交出去试一试,赌一把。”   边叙的眉头慢慢拧了起来。   “我暂时还不能收下你手里这捧花。”梁以璇深吸一口气,用双手把盒子交了出去,“如果你在感受过它的重量以后,依然愿意接纳它,并且也愿意拿出同样重量的东西,跟我做平等的交换……”   梁以璇说到这里笑了起来:“那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那个时候,你再带着玫瑰来找我。” 第50章 暴击。   时隔一个多月, 边叙重新回到了兰臣天府。   梁以璇表现得太过慎重,直觉让他没有草率地在车上直接打开那个礼盒,而是先来了这间空置已久的房子。   这间走到哪都有她, 没法住人的房子。   点亮吊灯, 边叙换了拖鞋进去,在客厅沙发坐下。   脚边地毯上还堆着梁以璇两个多月前归还的那些礼物。   他往地毯上扫了一眼, 淡淡收回目光, 盯着那只深蓝色礼盒看了片刻, 轻轻抽开了封口的蝴蝶结。   打开盒盖, 一本厚重的笔记本和一把铜色钥匙映入眼帘。   边叙对着笔记本发旧的封皮微微一滞, 思索着拿钥匙开了锁。   翻开扉页,秀气的字迹以及日期、天气的规整格式让他一眼确认了这是什么。   扉页的第一则日记中, 梁以璇这样写道——   “二零一五年二月十八日, 农历除夕, 天气阴。   今天是十六岁的最后一天, 为了让我安心准备北芭的初试, 妈妈和外婆陪我在北城过年。   可是准备了这么久, 我忽然有了一个疑问:到底是妈妈希望我进北芭, 还是我想进北芭, 是妈妈希望我跳芭蕾, 还是我喜欢芭蕾?如果我离开妈妈,放弃芭蕾,会变成什么样?   我悄悄问外婆:如果我想离开一个人或者放弃一件事,但又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下不了决心该怎么办?   外婆说很简单,当你做一件事,伤心的时候比快乐的时候多了, 那就不应该继续做下去了。   那我就从十七岁的第一天开始,用这个日记本来记录我的伤心和快乐,这样以后做决定就不会那么难了。”   边叙一字字看下来,回头确认了这则日记的日期,发现正好是四年前他路过梁以璇的舞蹈学校,看她跳了一支舞,写下《Rosabella》的那天。   怪不得梁以璇会对那个除夕夜发生的事印象深刻。   在扉页停留了会儿,边叙刚要往后翻,忽然注意到笔记本书页边缘贴了一排荧光色的标记贴,像在指引他翻往某些特定的页码。   他想了想,翻到了第一个标记贴所在的位置——   “二零一五年七月十四日,周二,天气晴。   今天舞蹈中心来了一位很有名的钢琴家,他走进剧院的时候,我听到周围好多女孩都在兴奋地议论,说他长得真好看。   我忘了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只记得他站在乐池朝我这个黑压压的小角落看过来的那一刻,我的心好像跳得很快……   我记住了他的名字:边叙。   真好听。”   边叙捏在书页边缘的手指一滞,极缓极缓地眨了眨眼,翻向第二个标记贴——   “二零一五年七月二十五日,周六,天气晴。   今天是周末,我们接到老师通知,明天要去大排练厅加排。   以前常常为周末排练抱怨的大家这次一句怨言也没有,因为有人在群里说明天边叙也会来。   反正我周末也不出去玩,本来就不怕加排。   不过这次好像也比以前开心一点点。”   边叙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急于求证什么似的,一把翻开第三个标记贴所在的书页——   “二零一五年七月二十六日,周日,天气阴。   今天去舞蹈中心加排了。消息是假的,边叙没有来。   听说他很忙的。   那好吧……”   边叙一刻不停地继续往后翻,像快将纸张揉烂——   “二零一五年七月三十一日,周五,天气晴。   今天边叙真的来舞蹈中心了,不过只是在跟乐团单排,没来我们那儿。   舞团里好多人结伴去了剧场看他们演奏。   我刚进团一个多月,还没交到朋友,不知道跟谁一起去,就在门口偷偷望了一眼。   乐池里好几十位演奏家,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弹琴的时候好像会发光,跟天上的月亮一样。”   “二零一五年八月八日,节气立秋,天气晴。   今天是舞团和乐团的合排,我终于听到了边叙完整的演奏。   他才二十岁就已经这么优秀,我的二十岁会在哪里呢?   今天看到首席姐姐跟边叙说话,优秀的人跟优秀的人站在一起真赏心悦目。   我也想成为首席,想站在舞台中央,想离月亮近一点。   以后再有这样的演出,我说不定也能跟边叙说上话。   虽然我可能不太会说话……”   “二零一五年八月十五日,周六,天气阴转小雨。   今天的演出很成功。   但演出结束大家都不太开心,因为边叙要走了。   他离开剧场的时候,舞团里好多人去跟他要签名,听说还有胆子大的去要电话。   不过大家回来的时候都垂头丧气的,可能是没有成功。   我没去凑热闹。能买到边叙的限量黑胶唱片就很好了。   我要好好跳舞,争取下次跟他同台的时候可以不再是角落里的小群舞。”   边叙摁在书脊的手指微微用力,指甲盖边缘泛了白。   “二零一五年十一月八日,节气立冬,天气小雨。   今天听说了一个消息,边叙在北城结束了他音乐生涯的最后一场演奏会,以后不再公开演奏了。   我翻了好多新闻也没看到原因。   有媒体猜测说,因为他在钢琴演奏上已经取得了所有能取得的成就,往后会隐身幕后,更专注于创作事业。   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伤心。   看他去往更辽阔的天地,我应该要高兴。   可我再也没机会追赶上月亮了……”   “二零一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天气雨夹雪。   今天听到了边叙写的第一首商业歌曲。   很多人都在大跌眼镜,质疑他离开古典音乐圈以后居然做起了商业音乐。   他们的语气就好像在说商业音乐是多么肮脏,多么廉价的东西。   可我觉得青菜萝卜各有所好,为什么要给音乐分高低贵贱?   不过边叙大概也不在意这些声音吧。   如果他在意,根本就不会离开已经走到巅峰的领域,去另一个领域重新开始。   我觉得媒体一个多月前的猜测就错了。   他的选择不是事业规划,而是他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他应该是这样自由洒脱的人。”   边叙移开酸胀的眼,冷静片刻,再往后翻。   接下来的标识贴逐渐稀疏起来。   时间飞快地流逝着,日记本里的那个小姑娘慢慢长大,专心地跳着芭蕾,一路从群舞跳到领舞,跳到独舞,跳到首席独舞。   或许是年龄渐长,写日记的心思减淡,她在日记本里变得寡言,记录生活也仅仅只用只言片语,而他的名字在里面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大半本日记过去,时间来到了去年十二月。   边叙捏在书角的手顿在那里,迟迟没有动作。   像明知前方有惊涛骇浪却必须前往,他闭了闭眼,深呼吸一次,慢慢翻往下一页——   “二零一八年十二月七日,节气大雪,天气小雨。   世间最大的惊喜,大概莫过于心里默哼的歌忽然响在耳边,心心念念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   听说他想见我的那一刻,我连理由没想到要问就赶去赴约了。   那是边叙。   反正刀山火海我都会去,理由好像也没什么重要的。”   “二零一八年十二月八日,周六,天气中雨。   原来他找我是为了写一首古典乐。   那也好。   能帮到他就很好。   能再见到他……也很好。   虽然他不知道,在他找到我之前,我已经等了他三年。”   边叙撇开眼,扯了扯领结,伸手摸到茶几上的烟盒和打火机,点了一支烟。   “二零一八年十二月二十日,周四,天气小雨。   他的曲子今天写完了。   他给我结清了报酬,说以后不用再去。   缪斯完成了使命,也得到了美好的回忆和不菲的酬劳,故事在这里结局应该也算圆满。   但我太贪心了。   我还是……想见他。   很想再见到他。”   “二零一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周一,天气晴。   我可能是疯了才会做出那种事。   可他说我是他女朋友。   我应该是真的疯了……”   “二零一八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周四,天气大雨。   他说明天来接我下班。”   “二零一八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周五,天气阴。   原来只是他助理来接我。”   “二零一九年一月三日,周二,天气晴。   我跟他一起跨了年。   不过他好像忘了那天是新年……   还是我睡梦里被窗外的烟花吵醒,先跟他说的新年快乐。”   “二零一九年一月五日,周六,天气晴。   这个周末他没找我。   我要去找他吗?   我们还没约过会。   情侣应该是要约会的吧……”   “二零一九年一月七日,周一,天气晴。   今天有一场很重要的演出,我收到了一束百合花。   是他朋友送来后台的。   但我没见到他。”   “二零一九年一月十八日,周五,天气雨夹雪。   我已经半个多月没跟他见上面,说上话了。   他的助理说他在阿姆斯特丹的岛上闭关做音乐,暂时不会回信息和电话。   我应该要理解他的工作,可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见不到他就很慌张。   好像不跟他在一起都睡不好觉。   所以月初演出那天,我跟萧洁撒了谎。   要是萧洁知道我喜欢他都喜欢得魔怔了,应该会劝我放弃他吧。   但我也没觉得他不好。   如果我是一个局外人,会觉得这样的他很动人。   他就这样我行我素,不被世俗和俗事束缚,为了他的音乐四海为家,浪迹天涯,把毕生所有的浪漫都燃烧在他的曲子里。   只可惜上天没给我这个机会。   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已经身在局中了。”   边叙搁在膝上的手一颤。   掺着火星的烟灰抖落,烫上他的手指。   他僵坐在那里,像全无知觉,一动不动。 第51章 我把自己带来了,你还要吗?……   深夜十二点, 陆源打开了兰臣天府一号楼顶层的指纹锁,轻手轻脚进了边叙的公寓。   今晚录制告一段落之后,导演组联系了边叙好几次, 一直联系不上, 起初陆源想这是常态呀,大大咧咧跟导演说随他去, 听节目组讲了前因后果以后才慌了:这种日子边叙要是没跟梁以璇重修旧好, 那得是受了什么万箭穿心的暴击?   所以陆源赶紧过来看看。   穿过玄关走廊, 他探头往里望去, 一眼看见边叙好端端坐在客厅沙发边上, 刚松了一口气,第二眼再看, 却注意到茶几底下的地毯上有一只翻倒的酒瓶和一滩触目惊心的鲜红酒渍, 第三眼再看, 发现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烟蒂也成了堆。   陆源心里咯噔一下, 匆匆走上前去, 迟疑道:“老板?”   边叙坐在地毯上, 背靠沙发脚, 一条腿随意曲着, 轻轻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但陆源感觉他根本没在看他, 好像只是在看空气。   陆源头皮发麻地瞧着这一摊乱子,忽然注意到边叙手边那本笔记本,伸长脖子瞅了过去。   边叙抬手往笔记本上一盖,淡声道:“出去。”   还好,人是清醒的。   但陆源从没见过边叙这个样子。   说“出去”的时候也没见有一点火气,整个人都像熄了一样。   “您还好吧?”陆源小心翼翼地问。   边叙没有应声。   “那我给您收拾下东西再出去?”陆源试探了一句,见他没反驳也没发脾气, 上前扶起酒瓶,拿上烟灰缸去倒垃圾。   边叙的视线重新落回了手边的笔记本。   梁以璇的标识贴只贴了那几则表明她心意的日记,大概是不想强调后来的不愉快,但他没法不去看。   他把她从去年十二月开始积攒的每一则日记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亲眼看到一个小姑娘从热烈欢喜,满怀期待,到患得患失,心如死灰的全过程。   像有一把迟来的刀子跨越时空在对他一刀刀凌迟,每看一则,他都得费力地缓上片刻。   然而翻到最后一页,他却看到那面崭新的纸张上写了一行工整而郑重的话:“如果可以,我想让这里好的话全都作数,坏的话通通收回,重新喜欢他一次。”   看到这行字的瞬间,边叙二十四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   他该拿出什么,才值得拥有这样好的姑娘。   次日周五晚七点,梁以璇在舞蹈中心打卡下班,到了路边下意识想打车去北郊,这才记起综艺录制已经结束了。   这几天晕晕乎乎想着和边叙的事,前天晚上跟大家告别的时候都是匆匆忙忙,这会儿反倒有点后知后觉的怅然若失。   梁以璇改而步行去了附近的地铁站,准备像从前一样坐地铁回西江花城。   到了地铁上难得有座,她在角落坐下来拿起了手机。   不知是不是女孩子容易想到一块去,微信通讯录里忽然跳出一位“新的朋友”,一个昵称叫“小程小程心想事成”的用户发来了好友验证消息。   梁以璇一眼认出是程诺,通过了申请,很快被拉进了一个三人群——   小程小程心想事成:「终于拿到大家的联系方式了,可憋死我了!」   林夕因心:「咔咔咔,昨晚怎么样?脱单了吗?」   小程小程心想事成:「嗯,今早恢复的单身。」   林夕因心:「?」   小程小程心想事成:「你对合约爱情有什么疑问吗?」   林夕因心:「那你们这个合约到期得也太快了吧,好歹等今晚节目播完……」   小程小程心想事成:「连昨晚的表白台词都是我写的剧本,让段大少爷拥有一夜女朋友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林夕因心:「好的,他不配,下一个,梁老师呢?」   小程小程心想事成:「以璇快出来!我要比全国观众早一小时嗑到糖!」   梁以璇看程诺和赵梦恩讨论得热闹,一直没插话进去,这会儿被点到名,思忖了会儿,捏着手机打起字来。   她打字速度不快,再加上斟酌的功夫,程诺和赵梦恩已经等不及发来新消息。   林夕因心:「cp粉别急,这个时间梁老师和边老师可能在约会呢。」   小程小程心想事成:「哦,该死的,我是被段野传染了才这么没眼力见吗?」   打好的字不能用了。   梁以璇删掉原来那行话,重新打字:「没有,我刚下班,在地铁上,我跟他还没在一起……」   林夕因心:「?」   小程小程心想事成:「我天,三亿cp粉的梦要破碎了!你昨晚拒绝了边老师啊?」   三亿当然只是个夸大的虚数,不过梁以璇也有点担心今晚的观众反响。   导演组从昨晚到今天白天给她发了一条又一条消息,打了一通又一通电话,一直在问表白结果出了没有,说他俩要是不给个说法,这档节目可怎么完结。   可边叙还没动静,梁以璇实在没法给准话。   因为她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前几天她一直在想,她和边叙好像还少了点什么,但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直到前天晚上得知那个误会的存在,她才终于想通了,是坦诚。   是她过去从没真正向边叙坦诚自己的心意,也从没给彼此沟通的机会,就在心里给边叙定了罪。   而边叙对她也一样。   所以昨晚她不顾曾经的难堪,拿出了她最坦诚的东西。   但她也知道,那本日记里的真相和心意对拿到它的人来说可能很“重”。   寻常男人拿到它,第一反应恐怕不会是感动。   如果他没有同等的心意,那么她的贵重对他来说就是沉重。这种沉重也许会把人压得喘不过气,让人想冷静逃避。   可那是边叙。   所以她想赌一把。   手机震动一声,程诺从她的回复中听出了端倪:「等会儿,“还没”的意思是……?」   梁以璇慢吞吞打出几个字:「是我在等他。」   十一月下旬的天,夜里气温已经只有个位数。出了地铁站还有几百米路,梁以璇吹了会儿冷风,走进小区后低头揉搓着僵冷的手,一路走到公寓楼下,无意间瞥见远处地上投落着一道斜长的人影。   她脚步一滞,缓缓抬起头来。   公寓楼门前路灯下,边叙正笔直地站在那里,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她,不知等了多久。   梁以璇拿起风衣兜里的手机看了眼。   她昨晚就已经把边叙放出黑名单了。但并没有未接来电。   见边叙光远远看着她也不说话,梁以璇犹豫着走上前去:“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边叙盯着她慢慢说:“你不也这么等过我吗?”   他这一出口嗓音干涩,听得梁以璇的嗓子也发了紧。   “我……”她一张嘴,不知怎么酝酿出一丝奇怪的哭腔,赶紧收住了话,捏着门禁卡朝门走去,“进去再说吧。”   边叙跟着她进了公寓楼的电梯,一路上视线始终流连在她身上。   沉默逼仄的空间里,梁以璇被他毫不掩饰的注视压迫得心慌意乱,想着说点什么,抬起头来:“不是说好带玫瑰花来找我的吗?”   边叙垂眼看着她:“梁以璇,别又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还有什么心思能分给玫瑰花。”   他说着玩笑话,语气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嗓音像是一天一夜没睡的沙哑。   梁以璇鼻端那阵酸楚不知怎么又涌了上来。   电梯门“叮”一声移开。   她定了定心神,走出去摁起公寓门的密码锁,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说:“那你两手空空也太不像话了吧。”   “我把自己带来了。”   密码通过,门咔哒一声打开。   梁以璇呼吸一窒,迟迟没去握门把手。   静到落针可闻的走廊里,边叙隐忍着什么的声音低低响起:“……你还要吗?”   梁以璇的眼眶里瞬间涨起热潮。   沉默片刻,她放弃了这没用的忍耐,转过头去看着他:“要……”   边叙看着她淌下的热泪,一手拉开房门,一手抓起她手腕把她往里带。   门关上,梁以璇背抵上门板,黑暗中感觉到一双手捧起了她的脸。   她还没来得及从心潮翻涌中缓过一口气,边叙的唇就压了下来。   热意喷薄,湿濡交融,他长驱直入,像沙漠里孤独漂泊已久的旅人汲取着能够让他活下去的甘露。   梁以璇甚至感觉到,他捧着她脸的手在细微地颤抖。   她头昏脑涨,一动不动地滞了好一会儿,终于慢慢找回神志,眨了眨眼,眨掉眼眶的泪,抬手牢牢环住了他的腰。   泪珠滚落,一并被他舔舐了去,尝到咸涩,边叙蓦地一顿,缓缓松开了她,在黑暗中摸索到她的眼角,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了下:“不哭了,都是你的了。”   梁以璇恍惚了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他把自己给她了。   他的人,他的爱,他的自由,从今天开始,全都完完整整地属于她了。   梁以璇又哭又笑地,踮起脚重新吻上了他的唇:“好,都是我的了。” 第52章 先对我负个责。   察觉到梁以璇费力地踮起了脚, 边叙躬下背脊,捧着她脸的手挪到她后腰,把她轻轻往上撑。   梁以璇顺着他给的力道攀上他的肩, 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寂静的黑暗里, 两道喘息交错着起起伏伏。   梁以璇从没觉得接吻是如此迫切的事,就算窒息也不想分离片刻, 好像只有这样交缠在一起才能让她感觉到他们是真正属于彼此的。   同样的迫切也让边叙没顾得上使用任何技巧, 吻得像最原始的撕咬。   僵冷的身体渐渐回温, 空气里浮动起潮热。   边叙腾出一只手绕到前面, 去剥梁以璇的外套。   薄薄的门板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啪嗒”。   边叙动作一顿。   梁以璇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这个声音……是门上密码盘滑盖被移开的动静。   门外“嘀嘀嘀”的密码按键声响起。   电光石火间, 梁以璇摸黑找准方向,推着边叙一路从玄关进了卧室, 正想转身出去, 手背贴上滚烫的脸颊, 想象了下自己现在的样子, 回头也躲进了房间里。   这边房门一关严实, 公寓门恰好打开。   “又……”边叙刚出口一个字, 就被梁以璇捂上了嘴。   与此同时, 公寓门阖上, 一道大喇喇的男声响起:“行不行啊你?”   梁以璇一愣, 捂着边叙的手松了开来。   卧室的窗只拉了一层半透明纱帘,边叙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梁以璇对他懵懵地眨了眨眼。   他摇摇头,用气声把刚才没说完的话接了下去:“又不是偷情,你躲什么?”   两个合租姐妹在同一个晚上带了男人回来。   那可真是半斤八两,谁也用不着不好意思。   梁以璇刚才只是下意识行动,这下再想出去情况却不允许了,为难地咬了咬唇。   边叙顺着她的动作看见她唇上残留的水渍, 喉结滚动了一下,低下头去靠上她的额头,轻声说:“你要想偷情也行,继续?”   梁以璇瞪他一眼,避开了他,竖起耳朵贴上门板。   边叙掰正她的脑袋:“人家亲热你偷听什么?”   梁以璇摇摇头,对他指指房门,用气声说:“不是,你听这声音像不像周子瑞?”   边叙跟着侧过了耳朵。   门外的男人正喋喋不休问着什么,萧洁不太耐烦地在催人走。   男人最后确认道:“……真没事?那我走了啊。”   边叙眉梢一挑,似乎觉得有点意思,自顾自点了点头,抬手就要去开门。   梁以璇飞快夺回了门把手。   难道是周子瑞就要出去认亲吗?   只要边叙不尴尬,尴尬的就一定是他们其他三个人。   两人僵持间,外边公寓门打开又阖上,应该是周子瑞离开了。萧洁似乎也趿着拖鞋进了房间,关拢了房门。   四下重新恢复安静,梁以璇听了会儿,仰头看向边叙:“可以出去了,要不你先回去……”   边叙看着她征询道:“不能不回去吗?”   梁以璇隐约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想了想才记过来,很像去年十二月边叙写完那首芭蕾舞曲的第二晚,她再次到访兰臣天府的情境。   那晚她被冷雨打湿了衣服,借他的浴室洗了个澡,穿着他的衬衫烘干了自己的毛衣。   然后边叙走进卧室问她,要不要让司机送她回家。   她当时也问了一句“可以不回去吗”。   今晚边叙吹了她吹过的冷风,主动送上门来,把选择权给了她。   梁以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小声嘀咕:“萧洁在……”   “我就在你房里不出去行了吧?”边叙捏了捏她的耳朵。   “好吧,”梁以璇心软下来,“那你自己在这儿待会儿,我去看看萧洁是不是有什么事。”   梁以璇给边叙打开了卧室顶灯,离开房间,去玄关换了刚才没来得及换的拖鞋,走到斜对角那间房间门前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进”,梁以璇摁下门把手走了进去。   “回来了啊。”萧洁以为梁以璇刚到家。   梁以璇点点头没多解释,见萧洁蜷成一团瘫在床上,问道:“又痛经了吗?”   “嗯,在咖啡店痛得我眼冒金星的,就早点回来了……”   萧洁的痛经是老毛病了,常常例假第一天得丢半条命。   反倒看着柔柔弱弱的梁以璇在这方面要比萧洁强悍,经期还能上台演出。   “吃止痛药了吗?”   “店里就吃了,估计还差会儿起效……”   “我去给你倒杯热水。”梁以璇去厨房倒了杯热水来,又翻找出电热水袋,充过电之后塞给萧洁,见她没力气多说话,让她好好休息,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再回到自己卧室,梁以璇一眼看到边叙站在她书桌前,从她的零食箱里拿了袋水果麦片打量着外包装。   见梁以璇开门进来,边叙若无其事放下那袋水果麦片,好像只是总裁下乡视察随便看看。   “你……”梁以璇看着他,“不会是饿了吧。”   “嗯,这不被你开胃了?”   “……”   梁以璇一愣之下听出他这没正形的腔调,板起脸说:“还有力气贫嘴,你就饿着好了。”   边叙侧目看看她,目光重新瞟向那袋水果麦片:“那东西能不能吃?”   看来是真饿了。   梁以璇有点想笑,又想到他饿成这样,也不知这一天一夜过的什么日子,去厨房冰箱拿了瓶鲜牛奶,给他泡了碗水果麦片。   “我不在一个多月,萧洁又不开伙,家里真没别的食材,你先垫垫肚子,我给你叫个外卖。”梁以璇把碗递给他。   “不了,浪费时间,就喝这个。”边叙接过那个粉粉嫩嫩的碗,又打量了眼粉粉嫩嫩的勺子,新奇地点点头,低头一勺勺吃起来。   “好吃吗?”   “要我说实话?”边叙掀了掀眼皮。   梁以璇摇摇头:“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   边叙从昨晚开始就没进过食,倒不是刻意自虐,是真提不起胃口,一直到刚刚精神松懈下来才有了点饥饿感。   虽然这水果麦片满足不了他的“皇帝嘴”,但好歹满足了胃。   等他吃完麦片,梁以璇收拾了碗勺,带他到卧室内置的卫浴间洗漱。   边叙来之前刚洗过澡,把满身的烟味酒味给去了,省了一道麻烦。梁以璇看他眼底都是熬夜留下的红血丝,拿了新牙刷和一次性洁面巾给他,让他赶紧洗漱睡觉。   边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匆匆洗漱完就被她赶上了床。   梁以璇熄了卧室顶灯,留了角落一盏夜灯,又回到卫浴间收拾自己。   仔细洗漱好,换了睡衣,做完护肤,她打开卫浴间的门出去,见边叙安安静静平躺着,轻手轻脚摸索到床边,掀开了被角。   刚坐上床,腰上忽然多了一条手臂,把她一把捞进了怀里。   有什么带金属的物件被碰落在地,发出咣当一声响。   梁以璇听着像是边叙摘掉的皮带,心下一慌。   她给他饱,给他暖,可不是让他思淫欲的。   梁以璇回头推了推他:“你别……我答应你留宿不是……”   “别什么?不是什么?”边叙换了侧躺的姿势搂着她,“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你……”梁以璇看着他,“你不是要干什么吗?”   边叙笑着拨了拨她鬓角的碎发:“你这儿有套?”   论直白,梁以璇在边叙面前还是自愧不如。   她定了定神答:“当然没有,我又不知道你会来……”她说到一半顿住,“知道你会来我也不会备的。”   “那你慌什么,没套我还能吃了你?”   梁以璇刚要回嘴,忽然记起一个疑问:“说起来,为什么以前你那儿会有?”   “你说第一次?”   “嗯……”上次真心话大冒险,边叙说她是他的初恋,梁以璇当时就奇怪过这件事,本来还以为这只能成为她这辈子的未解之谜了,“你不是说我是你初恋吗?那你家里备那个给谁用?”   边叙挑了下眉:“非要说?”   “我什么都告诉你了。”梁以璇不满地蹙起眉来。   边叙叹息了一声:“所以当然没备。”   梁以璇愣了愣。   边叙轻轻敲了她额头一记板栗:“傻不傻,你在浴室洗澡的时候我让人现买了送来的。”   “……”   梁以璇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我那个时候还没提留宿的事吧。”   “梁以璇,你在楼底下那借口这么拙劣,人都湿着上楼来了,我还能看不懂?”   梁以璇从他怀里挣出来:“我不是故意弄湿衣服的,那个大风天的雨真不是伞能挡住的。”   “行,都怪天都怪雨都怪伞。”边叙拍着她的背又把她哄回怀里。   “那你后来还问我要不要让司机送我回家?”   “不得最后给你一个想想清楚的机会?”   梁以璇皱眉看着他:“所以你明明……”   “明明早就想跟你上床了。”边叙点点头。   “可是如果我那天晚上没有主动过来呢?”   “那就这么算了。”边叙实话实说。   他前二十三年完全沉迷音乐,所有精神和情感上的饱足都在音乐里,过去真没觉得“性”和“爱情”是必需品。   甚至因为两人一开始就走歪了路,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没分清对梁以璇的感觉到底是被“性”支配还是“爱情”。   所以即便在误会梁以璇之前,他也一直在食髓知味的冲击里摇摆,没找到一个平衡点,而这种摇摆在梁以璇看来就成了若即若离的冷淡。   边叙回想这些的时候,梁以璇倒是释然地叹了口气。   也是,那时两人也不过寥寥一阵交集,她怎么能指望一个只顾埋头做音乐的疯子主动从他自己的世界抽身出来,他会被动接受都已经是个奇迹了。   两人聊着聊着各自沉默下来,一声手机震动忽然响起。   梁以璇支着手肘去床头柜拿来手机,看到刘彭的消息:「梁老师,深夜冒昧打扰了。边老师手机打不通,实在没办法才只能联系您。节目今晚已经播出了,不知您有没有看到舆论反响?节目组真是顶不住了!请问您和边老师现在是什么情况?」   “怎么办啊?”梁以璇转过手机屏幕给边叙看,“网上会不会翻天了?”   边叙瞥了眼消息:“那你跟他们说,我现在在你床上。”   梁以璇搡了他一把:“出点正经主意。”   边叙一把抽走她的手机,搁到了他那边的床头柜:“不理就行。”   “那也太不负责任了。”梁以璇怨了一句,趴过去就要把手机拿回来。   边叙把人拦腰截回来:“梁以璇,对网友负责之前,你先对我负个责吧。”   梁以璇疑问地看向他。   边叙侧过身,掌着她腰的手一掐,把她往自己身上摁:“跟我聊这么半天上不上床的事,你看我还能睡吗?” 第53章 男朋友全年无休,随时上岗。   梁以璇迎面撞上他人, 硌得抽了口气:“你怎么这么不经……”   “梁以璇,”边叙打断了她,“我看你不光站着说话不腰疼, 躺着也不疼。”   “……”   睡在一张床上, 还一个劲儿逼着他回想那些事,好像是有点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要不是夜深人静黑漆漆的, 梁以璇也问不出口刚才的话。   “那你想怎么办?”梁以璇抿了抿唇。   “我想怎么办就给我怎么办?”   “……你别闹出动静就行。”   “要动就动真格, 隔靴搔痒打发谁?”   “萧洁在对面呢。”梁以璇蹙起眉来, “而且这么晚了你还打算让人送东西来?你拉得下脸, 我以后都不好意思见你那些司机助理了。”   “好吧, ”见他不说话,梁以璇斟酌着说, “我本来是想让你少折腾一趟才答应你留宿的, 那不然还是我跟你去兰臣天府吧。”   “梁以璇, ”边叙觑着她, “我说一句话, 你考虑你室友, 考虑我司机我助理, 考虑我, 怎么不考虑你自己想不想?”   “我……”   “问你想不想?”边叙捏捏她的鼻尖。   “今晚哭过有点累, ”梁以璇摸摸鼻子,“我本来想早点睡觉的。”   “那就睡觉。”   “那你刚才……”   “逗逗你,”边叙眉梢一挑,“我要真想做什么能这么多废话?”   梁以璇思索着眨了眨眼。   这么说也是。   边叙想做什么都会二话不说直接做,包括亲热的事,如果他说了一堆话,那就说明——他想做的事其实就是“说话”。   梁以璇剜了他一眼:“你逗我干什么。”   “看看你是不是还这么傻, 还这么有求必应。”   梁以璇一怔。   边叙正色起来,认真看着她,一句句慢慢说:“男人不做爱死不了,累就不用迁就我。不想吃我点的菜也不用硬撑,我陪你吃你喜欢的。觉得看电影比待在家里高兴,就拉我出去看电影。想听我弹琴,就让我弹给你听。不会撒娇我教你。”   梁以璇眼睫轻轻一颤。   边叙口中这些零零碎碎,看似没有逻辑的话,都是她写在日记里的事情。   “不要心疼我,不要对我太好,不要那么百依百顺,”边叙轻轻摩挲了下她的脸颊,“梁以璇,从今以后,我来配合你。”   梁以璇眼睛发起酸来,仰头看着他:“你别再惹我哭了。”   “这就感动了,”边叙挑了挑眉,“男朋友这么好当?”   “那你真没关系?”梁以璇吸吸鼻子问。   “打住你那些好奇宝宝的问题,现在睡觉还来得及。”   梁以璇点点头。   边叙笑着揉揉她的发顶,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什么时候想要了……就给个信号,男朋友全年无休,随时上岗。”   梁以璇脸红得快滴血,把脑袋死死拱进他怀里:“不要说了!睡觉!”   次日清早七点,梁以璇因为生物钟自然醒来,迷迷糊糊感觉到腰上架着一条手臂,反应了会儿才想起自己跟边叙已经和好了。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脏跟着大脑雀跃起来,像当初和边叙同床共枕后的第一个清晨一样,光是想到身边躺着他,就一下子没了睡意。   她看了眼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天光,扭过头去看边叙。   边叙从背后抱着她,似乎在睡梦里察觉到她的动静,微微收紧手臂,又把她往怀里揽了揽。   梁以璇背脊贴上他散发着热意的胸膛,抿唇笑了笑。   想起昨晚睡到半夜醒来,她发现自己一直压着边叙的小臂,怕他这金贵的手被压坏,小心翼翼挪开了去,结果边叙不爽利地把她整个人捞了回去,箍得死死的,半梦半醒地问她逃到哪里去。   不知是不是梦里面女朋友又跑了。   梁以璇轻手轻脚转过身去,用食指刮了一下他的鼻梁。   边叙皱了皱眉。   “放我起床了。”梁以璇小声说。   “几点了。”边叙哑着嗓子,眼也不睁地问。   “不知道,手机不是在你那儿吗?看天色应该不早了。”   “今天周六,”边叙手掌摁着她后脑勺,把她摁进怀里,“再睡会儿。”   “我睡不着了……”梁以璇的脑袋重新钻出来,“我要去早锻炼拉筋,不抻开好难受。”   边叙松开了她,眼皮半阖地看了她一会儿,自言自语:“怎么找了个芭蕾舞演员当女朋友。”   梁以璇唇角往下压去:“我还看不上你那乱七八糟的不健康作息呢。”   “改,”边叙叹着气点点头,“都改,跟着你长命百岁行了吧。”   “那循序渐进慢慢改,今天允许你睡懒觉,睡饱再起来。”梁以璇掀开被子下了床,戳了戳他的眉心,“放心,女朋友不会跑的。”   哄好了边叙,梁以璇起床洗漱,在卫浴间一边刷牙,一边拿着昨晚被边叙夺走的手机看消息。   昨晚睡前边叙跟她说,只发消息没打电话说明压根没急事,让她放心睡觉。   梁以璇当时实在困了,听了他的话,打算白天再思考怎么回应。   微信里,刘彭等不到她回复,果然没再多发别的消息,只在消息后边补了个跪地哭泣的小熊猫表情包。   倒是她微博私信栏的红圈已经惨不忍睹。   梁以璇看了下热搜情况。   榜单上,一个叫#再叙梁缘  未完待叙#的话题一夜过后还处在“沸”的状态,点开热门内容里的视频,是她和边叙在舞蹈中心的那段对白,底下评论数和点赞数在清早这个点还在蹭蹭上涨。   梁以璇点开了评论——   「杀人诛心了!zqsg追了一个多月就给我看这结局,节目组的良心不会睡不着吗?」   「节目组能不能睡着不知道,反正我今晚是睡不着了(sad」   「T^T不止今晚睡不着,每晚都要睡不着了,因为这节目它完……结……了……」   「@你是迟来的欢喜,官博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了,不出番外我就提着四十米砍刀杀过来!」   「qaq我们自称嗑药鸡,你们就真的不把cp粉当人看了吗?」   「有什么是我们cp粉不配看的?给我打开那个盒子!」   「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求婚戒指?户口本?还是节目组总导演的脑壳呢?」   「@你是迟来的欢喜:[委屈]别骂了别骂了,小喜跟大家一样也不知道盒子里装了什么,也在静候“未完待叙”的佳音呢。」   「周四录制的最终表白日,这都二十四小时过去了,盒子里就算是本史记也该看完了吧?」   「急死我了急死我了,我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我是烫了屁股的猴子急红了眼!」   梁以璇越翻越往下,翻到了清早最新的评论——   「冷静一夜后我想清楚了,人不能太贪心,我也不想知道盒子里装什么了,也不指望节目组拍番外了,只求@梁以璇@边叙工作室报个准信。」   「卑微姐妹握个手,信女愿一月不喝奶茶,不吃烧烤,不睡懒觉(算了这个划掉,ball ball@梁以璇@边叙工作室给句话,到底在没在一起。」   「看表白现场两人那个爱你在心口难开的眼神,百分之九十九在一起了。」   「所以这两人现在正在甜甜蜜蜜,看我们一群单身狗在这儿狗急跳墙?」   「边叙,是个男人你就出来说句话!」   最后这条评论被排了无数的队,梁以璇看这焦灼的形势,回复了刘彭的消息:「刘导,不好意思现在才回复您,我和边老师这边已经出结果了。」   刘彭不知是没睡还是早起了,秒回了这条消息:「是好结果吗?」   梁以璇:「嗯。」   刘彭:「太好了!祝贺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自己讨老婆都没这么高兴!」   梁以璇:「谢谢刘导……不过不知道我们怎样配合节目组给出回应比较合适?」   梁以璇刚发出这条消息,身后卫浴间的门忽然被拉开。   边叙睡眼惺忪地走了进来,从背后环过她的腰:“还说不跑,一大早手机震不停,跟谁聊天?”   梁以璇没好气地转过屏幕给他看:“你自己看。”   边叙摇摇头:“跟个商人废什么话,他们有一百种方法饥饿营销,网上舆论越翻天,他们越高兴,昨晚就是跟你卖卖惨,给下一步牟利计划做铺垫。”   梁以璇侧目看看他:“家里经商的就是不一样,爱把人往钱眼里想。”   边叙嗤笑一声:“不信你等着看。”   几秒后,刘彭发来了一条语音消息:“梁老师您放心,我这里早就酝酿好了一个想法!是这样的,我们想着拍番外一来费时费力,二来效果上也不够满足现在的观众群,不知道您和边老师今天愿不愿意配合我们进行一次直播,跟网友实时互动一下……不耽误你们太久,直播时长大概十五分钟到半小时,你们给个地址,节目组过来搭设备。”   梁以璇:“……”   边叙努努下巴:“是不是?”   梁以璇撇撇嘴:“那我怎么回复?”   “不想就直接拒绝,不用给他面子。”   “我也不是顾虑节目组,就是对那些网友不太好意思,人家怎么说也算撮合了我们,到最后我还卖关子……”   “梁老师真是菩萨心肠。”边叙摇着头,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   “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女朋友都开口了,”边叙扬了扬眉,“我还能不愿意?”   晚上七点,梁以璇跟边叙到了兰臣天府的公寓,坐在客厅沙发上看节目组工作人员调试设备。   节目组官博在中午发布了直播通知,保持神秘地透露了一半消息,说今晚七点,节目里牵手成功的男女嘉宾将开启线上直播,敬请各位期待。   虽然没明说具体是哪对嘉宾,但敏锐的网友们都猜到了,节目组不至于光因为一对“也成cp”搞这阵仗,结合昨晚“未完待叙”的话题词,消息传到再叙梁缘cp粉耳朵里就自动变成了——再叙梁缘今晚要直播官宣恋情了!   网友们喜大普奔,沸腾了整整一下午,差点炸穿cp超话广场,晚上六点开始就陆陆续续蹲守在了直播间。   程诺下午还给梁以璇打电话来吐槽,说她为这个节目付出了太多,她都跟段野分手了,怎么还杀了个回马枪,得被迫上直播间秀恩爱?   不过吐槽归吐槽,反正撑死也就半小时,程诺还是决定忍了,这会儿正在直播间里和段野做假面鸳鸯,回答广大网友的八卦问题。   梁以璇从没有过直播经验,跟着工作人员学习了一些基本要领,还是一头雾水,紧张地坐在沙发上绞手指。   边叙倒是一贯的闲适自在,长腿交叠,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用来看手机上的小字弹幕,看镜头的眼神好像在看空气。   时间很快到了七点半。   工作人员开启设备,站在镜头外给沙发上的两人打了个手势。   梁以璇不确定地问了句:“大家已经可以看到我们了吗?”   工作人员刚点了点头,两人面前那架手机屏幕上已经爆发出一连串弹幕——   「看到了,请问什么时候结婚?」   「看到了,请问什么时候结婚?」   「看到了,请问什么时候结婚?」 第54章 我在教你怎么跟我撒娇。   梁以璇今天哪儿也没去, 窝在公寓设想了很多网友可能会问的问题,拉着边叙断断续续对了一天“口供”,跟他商量如果被问起盒子里装了什么, 又或者两人从前有什么过节, 两人确定关系的地点和过程等等应该怎样统一口径,以免引起轩然大波……   却没想到, 网友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早知道不如听了边叙那句“计划赶不上变化”, 没心没肺吃好喝好。   梁以璇在镜头前微微一滞, 想起工作人员说过“问题不一定都答, 挑愿意回答的翻牌就行”, 她一目十行地看了遍多到让系统卡顿的弹幕。   可弹幕里根本没有预想中五花八门的提问,一排下来格式整齐划一, 全都在问她和边叙“什么时候结婚”。   边叙扫了眼弹幕, 缓缓离开沙发靠背, 坐直身体, 理了理衬衫袖扣, 像是提起了一丝什么兴趣。   梁以璇扭头看他:“……要不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一共三十分钟, 隔壁也成cp打了五分钟招呼严重注水, 我不会再上当受骗了:)」   「别客气, 我们不用招呼, 请问什么时候结婚?」   弹幕又重新排起队来。   边叙双手交握在膝上,偏头对梁以璇说:“问你呢,什么时候结婚?”   梁以璇不知边叙是没看出她在向他求救,还是看出了故意使坏。   “又不是问我一个人的问题。”她冲边叙皱皱眉。   边叙眉梢一挑,对梁以璇歪了下头:“我又没有问题。”   “……”   「草(一种植物)这歪头杀太杀了,我昏倒了梁老师你呢?」   「段野听了都要给这回复竖个大拇指。」   「梁老师听见了吗?边老师说他没有问题,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 我们现在就去搬民政局。」   说好今晚两人统一战线,一开场就分崩离析。   梁以璇悄悄瞪了边叙一眼,不给他面子了,对着镜头一板一眼道:“我看他身上多的是问题。”   「“问题”两字在两位老师的三句话里已经出现三种不同的意思,中华文化果然博大精深。」   「边老师有什么问题,梁老师说出来我们给你做主!」   “看了这么久节目,他有什么问题大家还不知道吗?”梁以璇觑了觑边叙。   「果然还是嘴的问题。」   「赶紧的,边老师把嘴缝了吧。」   「失去一张嘴就可以得到一个老婆,替你感到划算。」   弹幕一下子滑过太多,梁以璇来不及接话,回头小声提醒边叙:“你倒是说点话。”   边叙指指弹幕,对着自己的嘴巴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   「我看错边叙了,他哪里情商低,他好会接梗啊(鸡叫——」   「这是会不会接梗的事吗?嘴都缝了这是在求婚啊姐妹萌!」   「这次真的搞到真的了,份子钱随上了!」   「缝嘴手术费随上了!」   手机屏幕上闪过大片礼物特效。   梁以璇记起节目组提过一嘴打赏的事,抬头问工作人员:“这就是打赏吗?”   工作人员点点头,在镜头外打着手势表示——五五分。   “我们不收分成,”梁以璇对工作人员摇摇头,重新看向镜头,“大家别送礼物了。”   「女神好实诚,可爱(*^3^)」   「怎么能不要分成,这个钱千万别给节目组赚!我们的心意请梁老师一定要笑纳!」   「边老师你管管她(允许你说三十分钟话」   “管不了,听你们梁老师的。”边叙对工作人员打了个朝上的手势,“镜头。”   工作人员一头雾水地抬高镜头。   一盏从二楼天花板垂坠而下的水晶吊灯被特写在了屏幕中央。   两秒后,镜头重新回到边叙和梁以璇身上。   “心意收到了,”边叙抬了下手,“不缺钱。”   梁以璇:“……”   「…………」   「什么东西从我脸上碾了过去?」   「是财富。」   「[抱拳]这吊灯够我在三环买套房了吧,受辱了,不打赏了。」   「刚那镜头再多切一秒我就要被闪瞎了。」   「这就是有钱人家的天花板吗?直播都不需要补光灯。」   「我是来看人秀恩爱,不是来看人炫富的(摔」   「这不也在秀恩爱吗?像极了婚宴当天新郎婉拒份子钱的口吻呢。」   「这不也在秀恩爱吗?说明背景是边老师家,边老师已经把人拐回家了呢。」   梁以璇无奈地看了边叙一眼。   边叙摊了下手表示无辜。   两人对视过后一转眼,弹幕已经有人提出下个问题。   「那么下一个问题,梁老师昨晚睡在哪里?」   「随便问问,梁老师昨晚睡在哪里?」   「没别的意思,梁老师昨晚睡在哪里?」   “……我睡在自己公寓。”梁以璇说。   「看来昨晚是个平安夜。」   「这可不一定,不还没问边老师吗?」   「那随便问问,边老师昨晚睡在哪里?」   「不必结合上下文,边老师昨晚睡在哪里?」   弹幕里夹杂了几条评论,让大家还是别问这种隐私问题了。   边叙也明显感觉到旁边的梁以璇有点不自在。   在镜头看不到的盲区,边叙抚了抚梁以璇的手背,然后对镜头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睡在沙发。”   弹幕注意力被拉走,一窝蜂嘲笑起边叙来。   「所以是昨天确定的关系?谁表的白?」   “不是我还能是她?”边叙答得干脆。   「好可惜,梁老师真的不考虑一下霁哥了吗?」   边叙:“?”   「哪里来的奸细!梁老师真的不考虑一下霁哥了吗?」   「这里是再叙梁缘的直播间,姐妹走错片场了吧?梁老师真的不考虑一下霁哥了吗?」   “我……”梁以璇刚开口,听见边叙轻飘飘笑了一声。   “没别的问题了,”边叙看向工作人员,“那就到这儿。”   “边老师,十五分钟是下限,这还没到呢……”工作人员双手合十表示拜托。   「边老师别走我们错了orz」   「霁哥是谁?边老师就是坠吊的!」   「边老师永远滴神!」   「边老师一笑,蒙娜丽莎都倾倒!」   「边老师一哭,晋江文学城的女人都认输!」   梁以璇看了眼不为所动的边叙,对镜头说:“你们继续问吧,不过有些问题我们就不回答了……”   「遵命!认真提问(给边老师发糖吃,梁老师喜欢边老师什么?」   梁以璇对着弹幕沉吟起来。   屏幕里外安静半晌,边叙缓缓偏过头看向梁以璇:“这问题你需要想这么久?”   「边老师别急,梁老师只是在水时间,绝对不是说不出你的优点。」   梁以璇只是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太走心的话,反问大家:“你们喜欢他什么?”   「我们喜欢他喜欢你。」   梁以璇笑了一下:“那我也是。”   边叙跟着垂眼一笑。   「那边老师喜欢梁老师什么?」   “我?”边叙扬了扬眉,“我就不一样了。”   梁以璇疑问地看向他。   边叙望着她慢悠悠地说:“她喜不喜欢我,我都喜欢她。”   「……我人没了。」   「……我狗也没了。」   「我没得心甘情愿。」   「剪刀手准备,这几帧画面我可以嗑十年。」   「我为什么来别人的神仙爱情里找虐?」   「要了老母亲的命对你们有什么好处qaq」   「dbq我真香了,边老师这嘴还是别缝了。」   发现追问暗戳戳的事情没结果,认真提问反而能吃到糖以后,弹幕开始正经起来。   梁以璇都不知道网友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思妙想,一会儿让她和边叙用一种动物比喻对方,一会儿问如果对方有天出轨他们会怎么做。   她负责中规中矩,边叙负责见招拆招,答了十来个问题,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半小时直播上限时长。   弹幕又沉不住气了,在倒计时三分钟时拿出了绝杀——   「没时间了,最后让我们展望一下未来,请问什么时候生孩子?」   「不是搞颜色,真的想看两位老师带娃,请问什么时候生孩子?」   「办满月酒了再开一次直播吧求求了,请问什么时候生孩子?」   梁以璇又一次滞在了镜头前。   边叙掀了掀眼皮:“生什么孩子?她不跳舞了?”   梁以璇微微一怔,意外地看了边叙一眼。   边叙对工作人员抬抬下巴,“行了没?”   “那两位老师跟大家说声再见吧。”工作人员小声说。   梁以璇朝镜头鞠了鞠躬:“谢谢大家这些日子的支持和陪伴,之后的日子里我和边老师会一起好好生活,努力工作,如果未来有……好消息,也会跟大家分享。”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哭。」   「你不是一个人,我眼睛已经快看不清屏幕了。」   「我不哭,下次再见就是喜讯了!」   「再叙梁缘一定还会再见的!」   直播间里的网友忽然集体陷入感性,在一大片哭包的弹幕里,一条数字id的评论突兀地跳了出来:「小叙,我是爷爷,结束后给我来电商议你们的婚事。」   梁以璇一愣。   边叙缓缓眨了眨眼。   弹幕也静止了几秒钟。   最后大家决定不哭了,还是跟着这姐们儿搞笑吧,疯狂排起队来。   「小叙,我是爸爸,结束后给我来电商议你们的婚事。」   「小叙,我是妈妈,结束后给我来电商议你们的婚事。」   「小叙,我是奶奶,结束后给我来电商议你们的婚事。」   梁以璇、边叙:“……”   直播结束。工作人员对梁以璇和边叙表达了配合的感谢,开始拆卸设备。   边叙揉了揉梁以璇的头发:“累不累?”   梁以璇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工作人员,小声答:“还好。”   身体上不累,不过精神上真是紧绷了一天。   梁以璇没边叙这么厚脸皮,能当着工作人员的面跟他亲昵,朝四下一看,随意扯了个话题:“peach呢?你没把peach接回家?”   “在陆源那儿。”边叙起身揉了揉脖子,给梁以璇倒了杯温水搁在她面前,“想玩?想玩就接来。”   “接这儿来你有时间照顾它吗?”   “我配合你的作息不够,还要配合狗的作息?”边叙摇摇头,“接来就雇狗保姆。”   “那怪麻烦的,不然接我那儿去,我每天上班前遛它一趟,下班回来……”   不等梁以璇说全养狗计划,边叙打断了她:“再说一遍,什么你那儿我这儿?”   梁以璇一愣之下反应过来边叙的意思,看了眼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刚好结束拆卸,忙不迭扛着设备离开了公寓。   公寓门阖上,边叙坐回沙发,把人抱到腿上,看着她问:“不打算搬来和我住?”   梁以璇手抵着他肩:“……我和萧洁合租的,中途这样不好。”   “你都没问过她怎么知道不好?说不定人家想一个人住很久了,还嫌你早起打扰她。”   “……”梁以璇剜他一眼,“那你这儿离舞蹈中心不是远吗?”   “你那儿坐地铁到舞蹈中心多久?”   “加上步行时间一般四十五分钟。”   “那我从这儿开车送你上班半小时绰绰有余。”   梁以璇一滞:“你说你亲自开车送我?”   “嗯。”   “工作日每天?”   “嗯。”   “你现在打算长住这儿了?”   “你在南淮,我不住这儿住哪儿?”   “那做音乐不得回岛上吗?这里也没那么顶尖的设备。”   “那就是偶尔出差,你要觉得那阵子冷清就回去跟你室友住,要不觉得冷清就留在这里,我让司机负责你上下班。”   梁以璇蹙起眉头:“明明能安排得这么井井有条,你以前真没人样。”   “翻我旧账?”   梁以璇撇开头去:“好吧,不翻了。”   边叙把她往腿上抱高一些,掰着她的手臂,让她搂上他的脖子,再把她的脑袋往自己肩膀上摁:“做这两个动作,然后跟我说‘就要翻’。”   梁以璇抬起头来:“什么意思?”   边叙揉了揉她的耳垂:“我在教你怎么跟我撒娇。”   梁以璇垂眼看着他,淡淡“哦”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扬起来。   边叙看了她一会儿,压低她的脑袋,去捉她的唇。   一阵手机震动忽然打断了两人的动作。   梁以璇蓦地偏过头去看边叙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看到了来电显示——爷爷。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刚才直播间里那个数字id该不会……”梁以璇忽然想起了什么。   边叙若有所思片刻,一手抱着梁以璇的背脊,一手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一道带着怒意的年迈男声响了起来:“你小子都要结婚生孩子了,还不打算带人回家?你眼里现在还有我这个爷爷吗?” 第55章 你别生气。   听筒里传出的声音浑厚有力, 梁以璇坐在边叙怀里,耳朵挨得近,把老人家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边叙看了眼满脸纠结的梁以璇, 揽着她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 气定神闲地反问电话那头:“您哪儿听来的这话?”   “听来的?”边鸿述冷哼一声,“我亲眼看到的!”   边叙拖长调子“哦”了一声:“您不是向来最瞧不上娱乐圈那些事, 怎么还屈尊上网去了。”   边鸿述似乎噎了噎, 片刻后再开口又恢复了威严:“我要不上网, 能知道我孙子要结婚了?”   “没有的事, 您难得上一次网, 人生地不熟的,别被那些流氓话糊弄了。”   “流氓话?我看你小子才是那个最大的流氓!处个对象处得人尽皆知, 你要不明媒正娶了小姑娘, 小姑娘往后还怎么处别的对象?”   “她还想处别的对象?”边叙凉凉地扫了眼梁以璇。   梁以璇拧了把他的胳膊, 硬邦邦的没拧动肉, 反被他一把箍紧在怀里。   电话那头的边鸿述不知道这边小两口的小动作, 还在继续呵斥:“那你还不快把正事提上来?”   “她过了这个年才二十二, 着什么急?”   “知道姑娘家年纪小还处对象处得这么声势浩荡?”   边叙勾了缕梁以璇的头发丝捻在指间绕, 叹了口气:“那您是不知道, 要不这么声势浩荡, 我也处不着这对象。”   梁以璇抬头看了边叙一眼,心想这话倒也没说错。   但边鸿述显然听不懂也不买账:“满嘴胡话!我不管你这婚什么时候结,你必须现在就给人小姑娘,还有人家家里一个准信儿,尽快带人回来见我,别给我们边家丢人,要不办好这事, 今年过年你也别回来了!”   老爷子的声越说越高,边叙挪开手机,闭着眼摁了摁耳根,过了会儿重新把听筒放回耳边:“怎么给人交代我心里有数,但人带不带得回北城,我保证不了。”   “你还能有难处了?”   边叙垂眼看了看窝在他怀里的梁以璇:“谁说不是?您孙子现在已经不是家里最能耐的了。”   好说歹说安抚了老人家,等边叙挂断电话,梁以璇从他怀里爬起来:“你爷爷不常上网,怎么找到我们直播间的?”   边叙想了想,在手机上打开了微信消息列表。   梁以璇瞟向他手机屏幕,看到了相当可观的红圈数,一排下来都是密密麻麻的未读消息,时间甚至可以追溯到去年……   难怪当初刚认识那时候,她试探着问边叙是不是微信联络方便,边叙会说直接打电话,以至于两人直到今天白天才因为导演拉群说直播的事加了个微信。   她看这个形同虚设的微信,确实不加也罢。   梁以璇看边叙手指滑动着屏幕,在消息列表来回滑了半天,问他:“你找什么?”   “我哥微信。”   “你直接从通讯录搜不行吗?”   “怎么搜?”   “……”梁以璇自认不是很能够跟得上时代,对很多时兴事物都不太懂,在同龄人当中算是个“老古板”,到了边叙面前才知道,她原来已经是时代的弄潮儿。   这一个多月来,边叙能在陆源的指导下学会怎样使用APP看综艺,看热搜,看懂网友们的梗和那些网络流行词,也算是学习能力非常强了。   梁以璇刚想指导他,边叙直接把手机给了她。   “你给你哥哥的备注是什么?”   “没备注,用户名应该是全名,边臣。”   梁以璇搜到后把手机还给他。   边叙打开边臣的消息框,点开了未读语音消息,从一个多月前的消息开始一条条听下来——   “听说你要参加一档综艺,爷爷和爸爸都不喜欢这些,不要做抛头露脸的事。”   “节目组那边联系我了,家里给你的人脉是让你这么用的?爷爷和爸爸那边我帮你劝住了,你非要参加就好好参加,别滥用关系胡闹。”   “我看到新闻了,你澄清绯闻可以,但这样公开下贝莹的面子也是打了爷爷的脸,闹得两家人这么难看,爷爷很生气,打个电话过去哄哄老人家。”   “家里没有不支持你谈恋爱,但谈恋爱谈到大众面前去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你要注意分寸。爷爷气还没消,别再一天到晚上这样的花边新闻。”   “我看你追那女孩追得魂都没了,既然这么喜欢就用心点,改改你的脾气,闹这么大还追不到人也丢家里的脸。”   “听说贝莹去那女孩工作的地方闹事了,需要家里出面的话跟我说。”   “我给爷爷看了你和那女孩的合作舞台,爷爷当着我的面冷哼了声,不过回头又偷偷在看那个视频。我看爷爷态度缓和一些了,只是估计还拉不下脸主动问你跟那女孩的情况,你有空就给他讲讲。爸也很关心。”   “节目都播到最后了怎么也没个结果,有结果了及时说,不要让家里着急。”   “听导演说了你和小梁的好消息,还有你们晚上要直播的事。爷爷在问我怎么看直播,我拦不住就让秘书去帮他了,你自己表现好点。”   消息到了底,消息框里忽然又弹出一条最新语音:“爷爷在直播间公开给你发评论的意思,是不想别人觉得我们家没礼数,都这节骨眼了还不给小梁一个交代,没想到被网友当成了玩笑。爷爷不懂网络上的事,心里很委屈,你和小梁什么时候有空了就回来看看他,让他高兴高兴。不用当作正式的见家长,就跟老人家聊聊艺术谈谈天。我和爸妈可以先不出面,不然小梁觉得我们家太心急也不合适。总之你自己心里有数,好好对小梁,要是小梁哪天不乐意了,我们看你是要孤独终老的了。”   梁以璇、边叙:“……”   梁以璇呆坐在一旁,消化着这些充满历史感的消息,以及自己从“那女孩”变成“小梁”的过程。   边叙轻轻“啧”了声,想这不就是那些网友口中的“真香”。   怎么他们边家的男人都逃不开这两个字。   “这么多消息你一条都没回,你哥不说你就算了,还这么耐心继续一条条发。”梁以璇回过神来感慨。   “消息里又没问句,本来就是让我听听过的。”   “可你听都没有听。”梁以璇摇摇头,“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有个这么好的哥哥,肯定特别珍惜,每条消息都要认真看认真听。”   “也不是不能有,”边叙抬了下手,“男朋友可以辛苦点分饰两角。”   梁以璇剜他一眼,说起正经事:“这么说来,你家里人全都已经知道我了。”   “这有什么?”边叙挑了挑眉,“你家里人不也知道我?”   “但你知道我家里情况,我对你家里的事一点都不熟悉。”   “今晚讲给你听。”   梁以璇期待地点点头:“好。”   梁以璇没想到有一天,她和边叙会躺在床上盖着棉被唠家常。   从边叙的叙述里,她知道了,边爷爷跟音乐打了一辈子交道,是个老艺术家,而已经去世的边奶奶出身于经商的大家族,是个强干的实业家。   边爷爷和边奶奶结合之后生下独子,也就是边叙的爸爸。边爷爷希望边爸爸跟他从艺,但边爸爸的天赋在经商,不在艺术,长大后跟着边奶奶做起了生意,后来还娶了同样是生意人的边妈妈。   强强联合之下,边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但边爷爷的音乐却没了传承人。   得了长孙边臣之后,边爷爷总盼着孙子能隔代遗传到自己的音乐细胞,只是很可惜,可能是边奶奶的基因太强大了,边臣从小就不爱碰乐器,反倒对数字相当感兴趣,抓周抓的都是计算器。   边爷爷失望至极。直到几年后,边妈妈又怀上了边叙,怀孕期间只要一听古典乐就胎动得厉害。   边爷爷激动坏了,一等边叙降生,就给他取了这个“叙”字当作名字。   因为边爷爷叫边鸿述,所谓叙述叙述,“叙”在“述”前,这就表达了边爷爷对边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期许。   后来边叙果真表现出了过人的音乐天赋,边爷爷也对这个小孙子特别偏爱。   只不过边爷爷在边叙二十岁那年又受到了一次不小的打击,因为边叙从严肃音乐跨圈到了商业音乐。   此后四年,爷孙俩之间摩擦不断。   但边叙虽然嘴上不说,对爷爷还是存着敬重。   当初他之所以在没有想法的情况下还去剧院找灵感,看梁以璇跳了半个多月舞,创作出了那首芭蕾舞曲,就是因为爷爷不希望他忘本,在督促他“交作业”。   而边爷爷虽然嘴上看不上这个,嫌弃那个,对孙子也依然是疼爱的。   因为担心边叙在那孤岛上沉迷创作,活得没了人气,就这么孤独终老,甚至像早时候那些音乐疯子一样落下心理疾病,爷爷也一直发着愁在想办法,比如给边叙送去peach作伴。   梁以璇这才意识到,不管是当初让他和边叙产生交集的那首芭蕾舞曲,还是后来对她和边叙改善关系功不可没的peach,最终的源头都是边爷爷。   要是没有边爷爷,也就没有她和边叙的现在了。   梁以璇听到这里跟边叙说:“我觉得你爷爷还挺可爱的,要不听你哥哥的话,哪天我跟着你去……见见你爷爷?”   “不着急,”边叙搂紧了人,“明天先去看你外婆。”   梁以璇下意识一滞:“你不会要去跟我外婆……”   “瞎紧张什么?”边叙觑觑她,“长辈一催你就找不着北了?梁以璇,我还不想英年早婚。”   “……”   次日上午八点,梁以璇和边叙起了个早出发去南郊。   有了边叙昨晚的话,梁以璇放下了瞎紧张的心,路上闲着,在副驾驶座拿手机翻了翻微博,发现她和边叙昨晚的直播上了个叫#再叙梁缘直播撒糖  这盛世如cp粉所愿”的热搜话题词。   除了再叙梁缘原本的cp粉外,其他路人网友也在热门内容里哀嚎自己嗑的cp什么时候可以这么甜。   而程诺和段野上了个相反的热搜,叫#也成cp 狗粮粉碎机#。   大概是指网友在昨晚的直播中体感极差,上一秒刚嗑到狗粮,下一秒狗粮就粉碎了。   梁以璇怕边叙开车犯困,一路讲着程诺和段野的乐子给他听。临近南郊的时候,忽然接到了外婆的一通电话。   “小璇啊,你跟小叙出发了吗?”曹桂珍在电话里轻声问。   “我们已经快到了,外婆。”   “那可怎么是好……”   “怎么了外婆?”梁以璇一愣。   “你妈妈也没提前说一声,一大早风尘仆仆到了我这里,现在在楼上洗漱,你和小叙这会儿过来……”   见梁以璇变了脸色,边叙看她一眼,问怎么了。   眼看车子已经驶入外婆家的街道,梁以璇僵硬地眨了眨眼:“你要不先靠边停一下。”   边叙把车靠了边。   梁以璇跟外婆说了两句,匆匆挂断电话,跟边叙说:“我妈突然来了,要不我们今天先回去吧……”   边叙眉梢一扬:“怎么,我很见不得人?”   “不是,”梁以璇垂下眼去,“我只是怕你们闹不愉快,你要是压我妈妈一头,我妈妈这年纪总大动肝火也不好,但我妈妈要是对你太过分,我也不想看你受委屈……”   边叙把着方向盘没说话。   梁以璇抿了抿唇,伸手去拉他衣袖:“你别生气……” 第56章 我相信他。   边叙目视前方想着什么, 被扯了下袖子才回过神,低头看了看她试探的指尖,抓过她的手裹在掌心:“我没生气, 更不可能……”提到陌生的字眼, 他拧眉想了想这词是什么意思才说,“委屈。”   梁以璇轻轻皱了下眉。   她只是替边叙觉得不公平。   边家人明明不喜欢那些抛头露面的事, 都可以放下成见欢迎她, 但到了她这里, 边叙特意周末起个大早亲自开车来看她外婆, 人都到门口了, 却不得不吃上一碗闭门羹打道回府。   边叙自顾自陷入了回想,似乎在思考自己什么时候受过委屈, 想了会儿嗤笑一声:“梁以璇, 你不提我还没注意, 我活二十四年唯一一次委屈, 好像就是忍着你把我当工具, 忍了大半年最后被你甩了, 连工具都没得当。”   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原来这就叫委屈。”   “……”   梁以璇手被他抓着, 只得用指尖挠了挠他的手心:“我在跟你说正事呢。”   “这不就是正事?”边叙扬起眉来, “我在说这世界上也就你委屈得了我, 你妈除了是你妈以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今天可以不进去,但这是因为我在意你,而你在意你妈,不是因为我在意你妈。”   他不在意,所以这件事对他来说就只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而不能撼动他的情绪。   梁以璇叹着气摇摇头。   行,是她错付了。   边叙朝前边抬抬下巴:“好了, 进去吧。”   梁以璇一愣:“不是一起回去吗?”   “你妈这节骨眼来南淮能是为什么?就算你们不在这里碰面,她也要到市区找你,这里有你外婆在不还好点?”   梁以璇当然也猜到了,前阵子她刚跟妈妈“宣战”,昨晚又公开了她和边叙的恋情,妈妈今天应该就是为了这事来找她的。   躲得了一时,也躲不过一世。   梁以璇抿了抿唇:“可是大周末的,你一个人回去会不会很无聊……”   “上班族不要瞎操自由职业者的心,我每天都是周末,难道以后你去上班,我都要在家无所事事?”   “……”又错付了。   梁以璇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摘掉了安全带:“好,自由职业者了不起,是我们上班族多管闲事了。”   同一时刻,曹桂珍和梁琴正在二楼卧室里争执。   “小璇已经长大了,你还想管她到什么时候?”曹桂珍坐在床边往卫浴间问。   梁琴一边拿毛巾擦着脸一边说:“我要是不管她,她只会走上我的老路。”   “怎么就要走你的老路了,哪有你这样盼着女儿不好的,小璇现在多优秀?”   “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难道不是稳坐北芭首席独舞的位子?”梁琴的声音打着颤,“后来还不是因为生她毁了前途?”   “你这话说的,怎么还怪起小璇了?婚是你自己要结的,孩子也是你自己要生的!”   “是,不怪小璇。这么多年我不就在怪自己当初昏了头,看走了眼吗?可现在我女儿也要去昏头,我能不管吗?”   “这年代不一样,小叙也不是林……”   “您别提那个姓林的……”梁琴抢过了话,缓了缓继续说,“年代是不一样,但生育对我们这一行的风险是一样的。我自己的女儿我了解,小璇对那个男孩子不是普通的上心。我现在不拦她,难道等她吃着苦头再说没用的话?”   “我打听过了,对方家庭条件是很好,但越是这样的大户人家观念越传统,他们家能接受一个不生孩子的儿媳吗?再说您看小璇这性格,真要成了家,人家但凡表现出要孩子的意思,她要么去做牺牲,要么即使不生也会揽责任,在人家家里挺不直腰板来。”   曹桂珍摇摇头:“照你这说法,难道小璇要为了跳芭蕾一辈子不成家不要孩子?你们这行也就跳到三十来岁,退下来以后路还长着呢!”   “艺术本来就是需要牺牲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反正现在不行。”   “那这也是你自说自话,路怎么选还得让小璇自己决定。你替她选了路,她要是走得不舒服,往后是要记恨你的,你这妈当成这样又是何苦?”   梁琴冷下脸来:“只要她达成梦想,怎么记恨我都没关系。”   从边叙车上下来,梁以璇望着不远处外婆家的房子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一进门看到前厅空无一人,她在一楼张望了一圈,往楼上喊了声:“外婆——”   卧室里静悄悄的,两分钟前刚结束对话,这声音传上来,梁琴对曹桂珍说了句“我下去”,起身打开了房门。   梁以璇站在楼梯口望见从卧室出来的梁琴,垂了垂眼:“妈。”   梁琴点点头下了楼,走到前厅在沙发坐下,指了指对面:“坐吧。”   梁以璇搁下包,到她对面坐下。   “妈妈就不兜圈子,有话直说了。”梁琴沉出一口气,“你跟那个男孩子的事,妈妈前两次没劝动你,今天再说什么估计也是一样的结果。所以妈妈同意退一步,允许你跟那个男孩子谈恋爱……”   梁以璇意外地一愣,又很快敏锐地直觉梁琴还有后文。   果不其然,梁琴接了下去:“但妈妈认为我们这个决定并不是很负责任。可能现在说这些还早,但妈妈必须提前给你敲个警钟。”   “小璇,你的职业性质决定了,只要你还想往上走,就不可能早早生儿育女,过了最佳生育年龄,还可能因为身体素质下降,不适合再生育。离你退役还有那么多年,那个男孩子和他的家庭是不是接受这一点,即使接受,是不是完全没有遗憾或者怨言,你想过吗?”   梁以璇慢慢攥紧了手。   “你可以去谈这个恋爱,”梁琴摇摇头,“但妈妈觉得这个恋爱很难有对你们双方都好的结果。”   一种熟悉的窒息感又裹住了梁以璇的心脏。   她低下头闭上眼,慢慢调整着呼吸,片刻后重新抬起头来:“妈您知道吗?从小到大听您说话,我经常有像现在这样喘不过气的时候。”   梁琴神情一滞:“小璇,妈妈是……”   “您是为我好,我知道。”梁以璇打断了她,“但这世上有谁活到头敢说一句,自己这辈子的活法就是最好的那一种?”   梁琴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下。   “选择太难分出好和不好了,因为谁都没机会知道,没选择的那条路是什么样。我只能清楚自己想做什么和不想做什么。”   梁以璇缓缓眨了眨眼:“妈,我知道您今天在以退为进,想让我主动放弃边叙,但我不会。他是我就算看不到将来,都想把握当下跟他好好在一起的人。我不确定将来是不是会发生您担心的矛盾,但我很确定,我相信他。”   又一次不欢而散的谈话过后,曹桂珍下楼来当了和事老。   梁琴没当着曹桂珍的面再说什么,梁以璇也不想外婆多添烦恼,母女俩又恢复了若无其事,做做家务,聊聊不痛不痒的家常,陪了曹桂珍一天。   到傍晚夜幕降临,梁琴提出要出发去机场。   梁以璇把妈妈送出庭院,等到分别时,见梁琴似乎还试图说什么,她抢先一步开口:“妈,我们团最近在定新剧主演了,我在名单里,会好好表现的。”   话题被扯开,梁琴疲惫地点了点头:“我听说你们团下个大剧你没参加?”   梁以璇的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   她一直没告诉梁琴自己之前因为跟腱炎错过演出机会的事。   “您说一月开演的《吉赛尔》吗?当时我在欧洲巡演,没轮上选角。”梁以璇找了个借口,“现在在定的也是大剧,只是时间晚几个月。”   “知道了,那这次好好争取,回去吧。”   梁琴对梁以璇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一路走出街口,忽然注意到一辆银白色跑车亮着车灯停在路边。   等她经过,车主从驾驶座走了下来。   男人熟悉的身形让梁琴停在了原地。   梁琴回头看了眼,发现从这里已经望不见家里,对不远处的男人疑问地皱了皱眉。   “我不是在等她,我在等您。”边叙单手扣上西装外套纽扣,踩着皮鞋走上前来。   梁琴抱起手臂:“边先生又是来直接告知我谈话结果的?”   “是。”   “……”梁琴撇开头去一笑,“如果你是来宣战的,那就不用了,我今天已经听够了。”   “那我说些您没听过的。”边叙笑了笑。   梁琴摆正了脸看他。   边叙正色起来:“第一,我从来不喜欢规则这个东西,也不知道谁规定了人一辈子非要结婚生子才算圆满。对我来说,跟您女儿在一起就是圆满,只要她觉得不用,或者她有难处——比如您的阻挠,别说孩子我不要,婚我也无所谓结不结。”   梁琴微微一滞。   边叙抬了下手:“第二,作为艺术工作者,有人劝诫我不要为音乐透支生命的时候我没听过,所以我也不可能阻止她为芭蕾献身。我理解并且支持她的事业,我的家人也在这一点上跟我一致。就算将来有不一致,就像您无法改变我对您女儿的意志,他们也不能改变我。”   梁琴慢慢搁下了抱着的手臂。   “第三,我猜您或许是因为个人经历,才对您女儿择偶的事尤其慎重。我不知道您是不是见不得您女儿好,只要看到她好,就会想自己当年为什么这么不幸。如果是这样,您这个母亲就太低劣了。”   梁琴垂在身侧的手颤抖起来。   “如果不是这样,那您应该是希望她好的,”边叙扯了扯嘴角,“请您放心——我会让您女儿比您幸运。” 第57章 月亮在想你。   气血倒涌上头, 梁琴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听完这些的第一反应,她觉得面前这个太过年轻的男人——或者对她来说只是男孩,不过是年少轻狂地放了几句狠话而已。   可当他说完话以后并没有意气风发地掉头离去, 而是站在原地平静且笃定地审视着她, 反倒把她审视得站不住脚,这种认知就一点点垮塌了下去。   就像他当初说“我追求您女儿的意志, 绝不可能因为任何人的干涉而终止”, 后来果真说到做到一样, 他今晚说这些也不是在故作姿态地逞英雄。   如果今天听完梁以璇那番话之后, 梁琴仍然认为年轻人太天真, 认为时间和现实总会拆散这两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孩子,那么到这一刻, 她确实有点动摇了。   数十年如一日经营音乐的人和数十年如一日跳芭蕾的人, 本质上是同一种犟到骨子里, 认死理的人。   她分不开他们。   时间或者现实或许也不能。   梁琴撇开头去, 闭上眼冷静了片刻, 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太失态, 然后回过眼来慢慢开口:“我是她妈妈, 我怎么会有那样……”她深吸一口气, “龌龊的想法?”   “边先生, 如果你将来确实可以做到你今天说的这些,我当然会为我的女儿高兴,也会祝福你们。但在那之前,请你不要无礼地对我和我女儿的关系指手画脚。你才认识她多久,才参与她的生活多久,就对她的家人这样随意揣测?”   “梁女士,”边叙笑着垂了垂眼, “有些事我本来不想说,毕竟她不告诉您总有她的理由。但谁都不说,您可能永远认识不到您和您女儿的关系,所以我自作主张一次。”   梁琴蹙起眉来。   “您应该不知道,她今年八月在欧洲巡演的时候得了急性跟腱炎,回国后从理疗到复健花了差不多三个月。这才是她这么久没演出的真正原因。”   梁琴诧异地摇摇头:“她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   边叙牵了牵嘴角,淡淡看着她:“跟您相比我当然认识她不久,也不算她严格意义上的家人,但我知道她不把这件事告诉她外婆,是怕她外婆担心,而不告诉您,是怕您失望。您明白这其中的区别了吗?”   梁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我想她作为您女儿,最幸运也是唯一幸运的事,就是她当年在您的启蒙下喜欢上了芭蕾。否则被迫继承您梦想的她,这二十一年的人生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边叙说完朝梁琴点了点头,表示言尽于此,转身上了车。   车子扬长而去,寒夜里,梁琴一动不动地哽在了原地。   梁琴离开以后,梁以璇跟外婆一起吃了顿简单的晚饭,收拾完碗筷闲下来,给边叙发了条短信,问他在做什么,好一会儿没等到回复。   中午梁以璇趁外婆和妈妈在厨房做菜,给边叙发短信说她今晚住在外婆家,让他不用再跑一趟过来接她了。   边叙当时秒回了一句行,说他明早来接她上班。   梁以璇第一次得到这么准时的短信回复,还以为他现在手机不离身了。   不过反正没也急事,见边叙没回,梁以璇就陪着外婆去隔壁邻居阿婆家串门,饭后聊天消食。   老人家们一聚起来,家长里短什么都唠,这个吐槽自家老伴,那个吐槽一起跳广场舞的老姐妹,生生开出个吐槽大会来。   梁以璇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听她们用方言聊得乐呵,偶尔跟着插上几句话,打发时间倒也挺快。   几个阿婆正聊到兴起时,梁以璇掌心的手机忽然起了一阵震动。   她低头一看来电显示,见是边叙,悄悄从阿婆家侧门溜出去,接通了电话。   “刚看到短信,怎么了,找我有事?”电话那头,边叙刚从南郊回到兰臣天府,下车后在地下车库看到短信,直接回了电话。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吗?”梁以璇咕哝了一句。   “能,怎么不能,这不以为你还有别的事。”   “什么别的事?”   “比如让我过来接你。”   “没有,都跟你说今晚在这儿过夜了,你这么想来接我?”   边叙低低笑了一声:“三秋都过一半了,你说呢?”   梁以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三秋”。   “那你这三秋都在做什么?”梁以璇轻轻笑起来。   边叙从地下车库进了电梯,随口答:“无聊。”   “谁说自由职业者不无聊的?”   “就是,谁说的。”边叙啧了一声。   梁以璇又被逗笑。   “你呢,今天哭鼻子没?”边叙忽然问。   “哭什么鼻子?”   梁以璇问完才意识到边叙意指什么,答了下去:“没有,我妈同意我和你谈恋爱了。”   梁以璇没把梁琴的转折说出来,倒不是有意报喜不报忧,而是她学着边叙的思维,理直气壮地想了想——但是什么但是,她只听到妈妈说“妈妈同意退一步,允许你跟那个男孩子谈恋爱”了。   边叙拖长调子啊了一声:“能跟我谈恋爱了?那恭喜你了。”   “……”是,她真是太荣幸,太值得恭喜了。   梁以璇自顾自摇摇头,问起正事:“你今天一个人在家好好吃饭了吗?”   电梯上行到顶楼,“叮”一声移开了门,边叙捂了下手机接声口,放轻脚步走了出去:“吃了。”   “你怎么不问我吃没吃?”   “你不安顿好你外婆的晚饭,能跟我闲聊?”   “怎么说的好像你在我这儿很可怜一样。”   边叙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抬起来想去摁指纹锁,想到会有识别音效,又垂下了手,背靠上门板:“你就说是不是洗完碗才给我发的短信。”   “好吧,是的。”梁以璇摸摸鼻子。   “那现在在做什么?”   梁以璇站在老房子的屋檐下,望着天边那轮黄澄澄的月亮:“看月亮呢,也不是月半,今晚的月亮怎么这么亮。   边叙偏过头,从楼道里的窗子望出去,想了想说:“因为月亮在想你。”   梁以璇又笑起来:“以前年纪小见识少瞎做的比喻,你还真当自己是月亮了?”   “梁以璇,是我自作多情还是你?我说是我在想你了吗?”   梁以璇一噎:“……那我挂电话了啊。”   “一般真想挂电话的人都会直接挂,说这话的,多半是在等人讲好话哄她。”   “……”   梁以璇真想缝上他这张嘴,正好听到里屋外婆叫她回家,她嘟囔了一句:“那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不一般的人。”   说着狠狠心掐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敞亮的楼道里,边叙看着中断的通话界面垂眼一笑,又皱了皱眉,摁了摁胃腹的位置。   他一手去开指纹锁,一手给陆源发了条短信:「点个餐送到兰臣天府来。」   陆源秒回:「好的老板,是两人份吧?」   边叙:「一。」   陆源:「啊,您今天不是跟梁小姐出去了吗?你俩该不会刚和好又闹别扭了吧?」   边叙:「你在居委会上班?想多拿工资就少点废话。」   陆源:「陆源外卖,使命必达。」   梁以璇陪着外婆回了家,上楼洗过热水澡以后进了自己的小房间,躺在被窝拿出手机,看有没有新来电或者新消息。   没想到边叙在她洗澡时候真来过一通电话。   见她不接,还一连发来了两条短信——   「逗逗你还生气了?」   「你不接电话我开车过来了。」   梁以璇赶紧回复过去:「哪那么容易生气呀,刚在洗澡呢。你别过来了,明天不就见着面了吗?」   边叙这次秒回了信息:「现在就想见你。」   梁以璇:「那这样子……」   边叙:「嗯?」   梁以璇:「你打开微信。」   边叙没再回复,应该是进入了微信界面。   梁以璇也打开微信,点开边叙的消息框,拨了一通视频电话过去。   电话刚一响铃就被瞬间接通。   梁以璇没想到边叙接听得这么快,都没调整好角度,正准备举起手机,让前置镜头对准自己,一眼看到屏幕上出现的画面,手一抖,手机“啪”地滑下床掉了在地上。   扬声器里传来边叙不明所以的声音:“这什么?”   梁以璇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滞了滞才趴下身去捡手机,这次没敢再看屏幕,握着手机撇开头说:“你怎么在泡澡啊……”   “泡澡还回你消息,你不该开心?”边叙本来就不熟悉微信功能,刚才没看仔细消息提示,直接当作普通电话秒按了绿色接听键,这会儿看到屏幕里出现梁以璇的面孔,才摸清了情况。   他靠着浴缸举起手机,笑着问了句:“怎么,刚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梁以璇别着头,“等你洗完我再打过来。”   “别挂,头转过来。”   “不转。”   边叙叹了口气:“我已经挪开了。”   梁以璇慢慢转过头去,斜眼一看,见屏幕里只有边叙的脸,才把头彻底摆正。   边叙笑着扬了扬眉:“你做贼呢?以前没看过?”   看过归看过,猝不及防特写在视频里冲击也太大了。   光是回想,梁以璇都觉得脑袋有点发晕。   她皱了皱眉:“这跟以前不一样……”   梁以璇本意是说“视频跟面对面情况不一样”,但她皱眉不满的神情,以及这模棱两可的话传送到边叙那里,似乎成了另一种意思。   画面里,边叙疑问地低头看去,认真发问:“哪儿不一样了?”   “……” 第58章 已经收不住了,宝贝儿。……   发现边叙端详的视线落在哪里的那一刻, 梁以璇脑袋里好像响起轰地一声。   她定了定神,想着怎么转移话题,快点揭过这一页, 却忽然听到一阵隐晦的撩水声从扬声器传了出来。   与此同时, 画面晃动了下,似乎是边叙调整了一下坐姿。   意识到他闲着的那只手正在水下做什么动作, 梁以璇掌心也像握了团烫头山芋, 终于忍无可忍地挂断了视频。   对面边叙听到提示音一抬头, 对着一片死寂的屏幕缓缓眨了眨眼, 发了条语音消息过去:“梁以璇, 真枪实弹都打过了,至于吗?”   那头迟迟没有回复。   边叙人往后靠, 一条手臂搭上浴缸边沿, 另一只手握着手机, 懒洋洋地又发了一条语音消息:“行, 明天回家我给你练练脸皮。”   次日清早, 梁以璇从外婆家吃过早饭出来, 看到边叙的车已经停在庭院门前。   隔壁方阿婆正在院子里浇花, 一见她就指着边叙那车说:“小璇, 男朋友人好的咧, 老早就到了!”   梁以璇不好意思地朝方阿婆点点头,透过挡风玻璃看见边叙嘴角带着调侃的笑,耳边又回响起他那句“明天回家我给你练练脸皮”。   好什么好,明明一肚子坏水。   她绕到副驾上车,不给边叙提起昨晚那事的机会,抢先一步从保温袋里取出一个透明餐盒:“我外婆一定要我给你的蒸饺。”   “听着你还给得挺勉强。”边叙挑了挑眉。   梁以璇觑觑他:“说得好像你爱吃一样。”   “你喂我我就爱吃。”边叙半张开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梁以璇缓缓偏过头朝方阿婆的院子望去, 发现方阿婆果然花也不浇了,正拎着把水壶盯着他们看。   她僵硬地转回头来:“那你爱吃不吃。”   “梁以璇,我一大清早穿过半个南淮来接你上班,喂我吃个饺子要得了你命?”   “有阿婆看着呢。”   “那怎么,等你结婚时候还要当着七大姑八大姨的面跟我接吻,你是不打算结了?”   “……”   谁来治治这个流氓吧。   梁以璇沉出一口气,打开盒盖,抽出一副筷子,夹起一只虾仁玉米馅的蒸饺,一把塞进他嘴里。   堵不死他的。   吃过饺子出发,车子一路从南郊驶向市区,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可有可无的话。   等临近舞蹈中心,边叙换了右手搭方向盘,左手支上额角,似乎有些不满:“这个点南淮路况这么顺畅?”   “不然你还盼着我迟到呢?”梁以璇嘀咕。   边叙叹了口气:“晚上几点下班?”   “你来接我?”   “嗯,”边叙点点头,“接你回家练脸皮。”   梁以璇就知道他不可能放过昨晚那事,摇摇头说:“那我不下班了。”   车在红绿灯路口停住,边叙转过头捏起她的下巴:“也行,那就在舞蹈中心练。”   “……”   “你能不能有点人样了?”梁以璇一把搡开他的手。   “我做不做人不取决于你吗?”   梁以璇剜他一眼:“我真不确定几点下班,新剧这几天在定主演,可能要留堂也不一定,到时候提前给你打电话。”   边叙点点头:“行吧。”   梁以璇看他一脸勉强又无趣的样子,问:“那我上班了你做什么?”   “等你下班。”   梁以璇皱起眉来。   以前嫌他太忙,现在真有点嫌他太闲了。   “你就不能给自己找点事做吗?”她忍不住问。   “这不找着事了吗?”边叙扬眉一笑。   “什么事?”   “吃软饭。”   “……”   车子在舞蹈中心前的临时停靠点停下,梁以璇放弃跟这种能把“吃软饭”说得像“搞科研”一样光荣的人再掰扯。   她从副驾下了车,走到驾驶座那一边时,看见边叙移下了车窗:“梁以璇,走这么干脆,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我忘什么了?”梁以璇疑问地回头上前,低头朝副驾座位望去,看是不是落了随身物品。   “忘付车费了。”   梁以璇一愣之下还没反应过来,后颈忽然被往下一摁,整个人被迫倾身下去。   唇上传来湿热,边叙卷着她的下唇轻轻咬了一口,然后松开了她:“好了,到账了。”   梁以璇觉得边叙非但不是她事业路上的垫脚石,还是一块绊脚石。   本来好端端的,临走被他索要了一份车费,她第一次昏昏胀胀地走进舞蹈中心,连外籍编导老师跟她打招呼都没听到。   等两人擦肩而过了,她才后知后觉到有人跟她说了话,慌忙回头向老师鞠了个躬,用英文跟对方说:“不好意思迪肯老师,我刚才在想其他事。”   “是在想爱情。”风趣的外籍男人比起了夸张的手势。   梁以璇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迪肯打量着她:“梁,我看你最近状态不错,他们真的不考虑安排你参演我的剧吗?我很喜欢你前段时间在《垆边》里的表演,和以前的你很不一样。”   迪肯不是南芭内部人员,而是受邀来担任南芭版《吉赛尔》编导的外籍芭蕾大师。   错过这次合作,很难讲下次是什么时候。   但当初《吉赛尔》选角那阵子,梁以璇恰好在跟腱炎急性期,原本预计给她的“幽灵女王”一角换了团里另一位独舞演员,其他选角也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板上钉钉。   现在再过一个月多都要联排了,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梁以璇委婉地表达了没赶上的惋惜。   迪肯耸耸肩表示期待下次有机会合作。   挥别迪肯,梁以璇去更衣室换上练功服进了练功房。   半天基训加半天新剧的讲解课下来,梁以璇在傍晚五点结束工作,进浴室洗澡之前给边叙打了个电话,跟他说可以来接她了。   这个点正是晚高峰,路况堵,梁以璇拾掇完得到边叙说会晚点的消息,看更衣室乱七八糟,干脆在里面整理起杂物来。   正叠着练功服,忽然听到对面排练厅传来奇怪的响动,像是有谁在嚎哭。   因为这个点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梁以璇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听见一声重物倒地的声响才意识到不对劲,慌忙跑了出去,一推开排练厅的门,真见有人抱着膝盖倒在了地上。   梁以璇一路奔进去,上前才看清是团里的首席女主演黎沛,赶紧弯身下去扶人:“黎姐,摔着膝盖了吗?”   黎沛满头冷汗,脸白得像纸,抽着气点点头。   梁以璇掰开黎沛的手看了眼膝盖,问:“怎么摔的?”   “转急了,里面听着响了……”黎沛说出这话的时候几乎是绝望的。   梁以璇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寻常的磕磕碰碰,外边听着响都不要紧,但凡身体里面发出了响就是大事了。   舞蹈演员最怕听见的就是这一声响。   “我们先去医院……”梁以璇使劲把人搀起来,但黎沛只剩单脚能站,又痛得头昏眼花,还没直起身板又滑了下去,连带梁以璇也被她往地上拖去。   “别……”黎沛捂着膝盖摇头,“别带着你一起摔了。”   “你撑会儿,我去叫人。”   梁以璇转身跑了出去,一路跑到楼下保安室。   两名保安听了情况立刻往上奔。   所幸在团里这么些年也积累了些应急经验,梁以璇去杂物间搬来担架,和两名保安一起用担架固定好黎沛,把人送出了楼,再扛上出租车。   黎沛在后座支撑不住地斜躺下来。   梁以璇上了副驾驶座,关上车门:“师傅麻烦去市一院。”   第一医院就在附近,距离舞蹈中心一般一刻钟车程,但这时候路况实在不好说。   梁以璇一上车就给秦荷打了个电话,看着堵成长龙的路,揣着心回头去看黎沛。   黎沛三十出头的年纪,已经是团里经验最为老道的在役女主演之一,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伤都受遍了,就是骨折都能忍着不吭声,现在却一直瘫在后座哼痛。   梁以璇看这个情况也许不是骨头的问题,很可能伤了十字韧带。   想到这四个字的瞬间,即使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梁以璇也像被人喝了当头一棒。   车抵达市一院,停在急诊大楼门前。   好心的司机先一步进了大楼替梁以璇借来轮椅,帮着她把黎沛搀到了轮椅上。   家在附近的秦荷也刚好在这时候匆匆赶到。   “秦老师。”梁以璇慌了一路终于稍微定下了心神。   黎沛刚才在小辈面前一直忍着,看到秦荷才落下泪来:“秦姐,我会不会……”   “别说丧气话……”秦荷气喘吁吁地拍拍黎沛的背,“先让医生看过再说。”   梁以璇跟秦荷一起推着黎沛进了急诊室。   医生临床诊断怀疑前十字韧带断裂,给黎沛简易镇痛过后,让黎沛去拍片。   秦荷和梁以璇分头行动,一个陪着黎沛去影像科,一个去缴费。   梁以璇在急诊大厅缴费时拿出手机付款,一解开锁,看到十个来自边叙的未接来电。   她这才想起刚刚事出紧急,忘了跟边叙说一声,捂了捂昏头的脑袋,缴完费用以后赶紧给他回电。   谁知电话刚一拨通,忽然被一股大力一把扯着转过了身。   梁以璇一抬头,看见边叙握着她的胳膊,正喘着气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受伤的不是你?”   梁以璇飞快摇了摇头:“不是,我是陪……”   她话说到一半,被边叙一把拉进了怀里。   边叙牢牢抱紧了她,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碎:“……梁以璇,能不能好好接电话?”   梁以璇明白过来了。   边叙应该是到舞蹈中心以后没接到她,从保安那里听说了意外情况。   保安可能没分清她和黎沛,传达了不确定的信息。他又打不通她电话,误以为受伤的人是她。   “对不起……”她回抱住边叙的背脊,“都怪我没注意,对不起……”   边叙下巴沉沉搁上她肩窝,闭起眼深吸一口气。   等黎沛家里人过来,梁以璇也没什么忙可帮了,被秦荷催着回了家。   从医院回到兰臣天府一路,边叙开着车一言不发。   梁以璇起先还没从黎沛的意外里缓过神,等慢慢缓过那阵恍惚的劲头,意识到车里安静了太久,瞟一眼边叙严肃的神情,又纠结着不知道说什么。   这么沉默着到了家,从地下车库上楼进了公寓,梁以璇在玄关换上拖鞋,看一眼身前脱掉了西装外套的边叙,犹豫着拉了拉他的衬衫袖子:“我下午上课把手机静音了,刚才给秦老师打完电话就把手机放进了衣兜……在车上实在太着急了,真的忘了你在等我……”   边叙回过头来,皱眉看着她。   事分轻重缓急,他当然不是在责怪梁以璇。   他只是在回程的车里想到,就在前一天晚上他还在跟梁琴说,他理解并且支持梁以璇的事业,不可能阻止她为芭蕾献身。   但今天这个乌龙让他意识到,支持她意味着他有些时候必须狠着心咬着牙。   见他不说话,梁以璇低下头去:“真的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边叙长出一口气,把人拉进客厅,给她倒了杯温水:“说这么多话不渴?”   梁以璇心焦了一路,确实喉咙都在冒火,接过水喝了一半,把杯子递给他:“你是不是也渴了?”   “梁以璇,”边叙阴着脸看她,“把你喝剩的水给我喝,这就是我差点被你吓死以后得到的待遇。”   梁以璇讪讪把杯子收了回来,刚想给他重新倒一杯,突然想到什么,抬眼看了看他:“那……”   边叙眉梢疑问地一挑。   梁以璇踮起脚来,搂住他的脖子,仰头凑近他的嘴唇:“那这样的水要不要喝。”   边叙没立刻动手回抱她,垂下眼睑看着她:“提醒你,我现在有点情绪,你这样我不保证收不收得住。”   梁以璇的目光轻轻闪烁了下。   就在边叙以为她要松手的时候,梁以璇慢慢眨了眨眼:“那不收也可以……”   边叙眼色沉了下来。   “其实我也有点情绪……”梁以璇轻轻吞咽了下。   边叙静静看了她三秒,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来,掌住她大腿根,把人一把竖抱起来。   梁以璇两条腿条件反射地圈上他的腰,身体倏地升高,心脏却像经历了自由落体。   边叙一路把人抱进卧室,在床沿坐下。   柔软的床塌陷下去一块,梁以璇跨坐在他腿上,手指尖抵着他的肩,下意识舔了舔唇:“不是……收不住才不收吗……”   “已经收不住了,”边叙掀起眼皮看着她,“宝贝儿。” 第59章 现在就陪我。   边叙在欧洲生活多年, 儿化音慢慢就消失了,唯独叫这声“宝贝儿”的时候例外,总听得梁以璇耳朵尖发痒。   也许是过去几个月太过曲折和跌宕起伏, 距离上一次像是过了几年, 又或者是以前两人心意不通,梁以璇没能在精神上真正享受这件事, 今天她感觉自己好像格外敏感紧张。   只是跨坐在他身上被他亲了一会儿, 她就想打退堂鼓拖延时间, 说要不先去洗澡吧。   边叙出门前刚洗过澡, 一眼看穿她拙劣的借口, 但还是配合地说那一起去,顺便就在浴室吧。   犹豫了一秒, 梁以璇说忘记刚刚在舞蹈中心洗过了, 还是不去了。   这座房子里这么多地方, 最让梁以璇觉得没处遮羞的地方就是浴室。   她从小跟镜子一块长大, 一面对镜子就条件反射地端详自己的体态, 到了那种时候, 这习惯能把人逼疯。   边叙看梁以璇变卦比翻书还快, 笑得肩膀都在打颤。   房间没开灯, 但也没关门。   客厅亮堂的光从敞开的门透进来, 黄晕落在地板上,照见皱巴巴的风衣和牛仔裤,还有团在上面的毛衣和打底衫。   感觉到轻飘飘的布料被握住,梁以璇颤抖地躬下背脊去。   边叙从她细长的脖颈一路往下吻,腾出一只手在她后背摸索,听见她说在前面,他了然地低下头, 牙齿轻轻一扯。   搭扣松开,蕾丝飘落在地。   边叙埋下头去。   梁以璇颤栗着抱紧了他的脑袋。   像漂浮在温泉水里的一尾鱼,因湿热席卷激荡,她喘息渐急,眼底氤氲起迷蒙的水汽。   边叙的西裤被慢慢洇湿,辗转停顿的间隙,他听见头顶传来一句:“可以了……”   “这么快?”他抬起头来明知故问,笑着去摸索,“我看看。”   ……   梁以璇汗津津地陷落进柔软的床里。   一双手握起她脚踝,将她并拢的双膝分开。   下一瞬,她扬起脖颈,无法抑制地溢出一声低吟。   《Rosabella》的唱词在耳边悠悠荡荡地响起来——   那就赐她美梦徜徉   让无边颤栗浇灌她   教她仰起天鹅颈项   诚实热烈的表达   被抱去浴室洗澡的时候,梁以璇挂在边叙身上,手臂和腿都成了细细长长软趴趴的面条。   跳舞的运动量分明大多了,但她的体力在边叙这里总是不够用。   从前没想明白为什么,今天好像忽然茅塞顿开了——   即使是跑得了万米马拉松的健将,在真正喜欢的人面前也会变成水变成泥,变成一切柔软到没有形状的事物。   热水从头顶的莲蓬喷头浇下来,冲刷掉身上黏腻的汗。   边叙从身后搂着她,忽然问:“今天是不是吓到了?”   梁以璇一愣:“没有……”   大概是考虑到时隔太久,梁以璇看得出来,边叙刚才已经尽可能收敛些了。   “想哪儿去了?”边叙关掉热水,拎起一旁干净的浴巾把她裹住,给她擦着身体,“我问你陪同事去医院的时候。”   “……”   梁以璇之前说自己有点情绪,其实就是因为吓到了。   但刚刚酣畅淋漓一场,那些情绪好像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那会儿是有点。”梁以璇扭过头去看他,“那是我们团的首席女主演,不知道具体检查结果怎么样,如果真是十字韧带断裂……”   “想到自己了?”   梁以璇点点头。   这样的意外不是第一起,也不会是最后一起,和竞技场上的运动员一样,有太多舞蹈演员摔折在他们热爱的舞台上,一摔就再也起不来,或者即便起来也难再站上巅峰。   能够在巅峰退役的幸运儿少之又少,可矛盾的是,多数人也不想接受这份幸运。   如果不是因为伤病被迫退役,他们绝不会甘心因为到了某个年纪就离开舞台。即便深知自己已经到达巅峰,继续走下去只会是下坡路,他们依然选择能跳多久就跳多久,直到跳不动为止。   每一位首席从成为首席的那一天起,职业生命也就进入了倒计时。   黎沛今天的绝望,梁以璇感同身受。   “怎么突然问这个。”梁以璇问。   “想跟你说句话。”边叙给她穿上了浴袍,系上腰带,掰过她的身体,让两人变成面对面的站姿。   梁以璇露出疑问的眼色。   就在她以为边叙会安慰她,说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她身上,或者劝她引以为戒别太拼的时候,边叙慢慢地说:“如果那一天一定会来,你越享受那之前的每一次舞台,那一天就会越少遗憾。”   梁以璇仰头看着他,眼里有星星点点的光影在浮动。   是她想岔了。   边叙不会在这种时候用男朋友的立场束缚她,而会用艺术家的同理心理解支持她。   因为他足够爱她,所以他愿意包容她的梦想。   因为他足够强大,所以他可以包容她的梦想。   梁以璇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想抱他的时候才想起不对,拎起另一条干净的浴巾想帮他也擦干。   边叙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擦枪是会走火的。”   “……”   边叙说自己来,赶走了梁以璇,让她去问问陆源晚饭到了没。   梁以璇换了衣服出房间,正要给陆源打电话,刚好门铃响了。   她过去打开门,看到陆源左右手各拎了一只硕大的保温箱,冲她惊喜一笑:“梁小姐,今儿你在啦。”   “嗯?”梁以璇关上门,明白过来,“哦,你说我昨天不在的事。”   陆源换了鞋走进去,把保温袋拎到餐桌上,一边拆盒一边说:“对,还是你在的时候老板作息比较规律,昨晚看他饿到很晚,胃都不舒服了才叫我送晚饭。”   梁以璇一愣之下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她和边叙折腾了不少时候,这会儿都八点多了。   “他昨晚吃饭比今天还晚吗?”梁以璇问。   “是啊,都九点多了吧。”   梁以璇奇怪地看了眼手机里的视频通话时间,发现那个时候还不到九点。   可是边叙在那之前明明跟她说,他已经吃过饭了。   陆源见她皱起眉来,捂了下嘴:“梁小姐,我说错话了吗?”   梁以璇摇摇头:“他还骗我说早就吃过了,一会儿我找他问问去。”   陆源慌忙摆手:“那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   “那你告诉我,他昨天中午几点吃的?”   陆源一愣:“昨儿中午老板不是跟你在一块儿吗?”   梁以璇也愣了愣:“我们早上就分开了。”   “啊,那老板去外头吃了吧,他没让我管午餐呀。”   梁以璇疑惑道:“他跟我说他在家无聊了一天。”   “那不能够……”陆源笃定地摆摆手,随即意识到不对劲,慌忙闭了嘴。   “你确定他不在家?”   陆源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是,我记错了,老板昨天在家的。”   梁以璇无奈地看着他:“他不会出去做坏事的,你告诉我实话。”   陆源挠挠头:“那什么,是这样,昨儿我之所以知道老板和您出去了,是因为老板一早让我安排保洁阿姨趁你们不在家来打扫卫生,那保洁阿姨收拾到傍晚才走,一天下来都没遇上老板啊。”   梁以璇蹙拢了眉头。   主卧房门打开,边叙穿着浴袍走了出来。   陆源心虚地低下头去,给梁以璇使了个眼色,暗示她千万别出卖他,甚至用眼睛灵活地表达了——只要不出卖他,以后他就愿意提供更多情报的意思。   “……”梁以璇朝他点了下头表示成交。   陆源摆好餐具后及时撤离了战场。   梁以璇陪边叙吃起了晚餐。   这个点已经过了她的进食时间,她晚上本来也吃得少,不吃也不会有什么饥饿感,只在一旁稍微吃了几口小食,看边叙吃饱以后,准备起身收拾剩菜剩饭。   边叙拉人回来,把她摁在了座位上:“这么勤快做什么,今天还不够累的?”   “剩菜不处理会臭的,”梁以璇皱皱眉头,“要不然你吃光。”   边叙叹着气摇摇头,在吃光剩菜——为难自己的胃,和亲手处理剩菜——为难自己的手之间选择了后者,把剩菜能留的留了,该倒的倒了,再把碗筷交给了洗碗机。   梁以璇看他不太熟练地忙前忙后,想了很久的问题隐约有了答案。   如果昨天边叙是因为正事出去的,没道理瞒着她。   但她又确信他不可能做什么不能告诉她的,对不起她的坏事。   想来想去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边叙昨天一早到南郊之后,压根就没回来过。   联想到陆源说他昨晚饿到胃不舒服,他很可能在车子里待了一天,什么都没吃。   他在她外婆家附近寸步不离地守了一整天,担心她跟妈妈发生不愉快之后有什么需要,他可以随时来救场或者陪她。   或许他也顺便等到了她妈妈,跟她妈妈私下说了什么话。   而他不想她知道这些,让她两难,让她增添心理负担。   梁以璇望着厨房水槽前忙碌着的男人,忽然觉得眼眶有点酸胀。   好像这么远远看着他有点不够。她离开客厅走进厨房,从背后牢牢圈住了他的腰,脸颊贴上他的背脊,轻轻蹭了蹭。   边叙意外地扭过头看她:“怎么,这么一会儿就舍不得我了?”   “嗯。”   边叙听她声音闷闷的,洗干净手,转过身去:“怎么了这是?马上收拾完来陪你了。”   “别收拾了……”梁以璇重新环住他的腰,“现在就陪我吧。”   “不是你说剩菜不处理会臭?”   “那就让它臭去好了。”   边叙稀奇地挑了挑眉:“梁以璇,刚才没够是不是?”   梁以璇一噎。   “我怕晚饭拖太晚草草结了,你原来不是想吃晚饭,是想吃我?”边叙把人揽进怀里。   “谁想吃你了?”梁以璇瞪他一眼。   “怎么,我不好吃?”   梁以璇皱起眉来:“你能不能别说这……”   “做都做了,还不能说?”边叙一把竖抱起她,把她抱上厨台,“梁以璇,记不记得你们老师说,这事有助于提升你的肢体表现力?”   梁以璇摸摸鼻子:“你又翻什么旧账。”   “不是翻旧账,我是发现你们老师说得有点道理,”边叙回想着说,“你看你在床上放开的时候,是不是肢体表现力比平时强?”   “……”   “为了你的事业着想,我想到一个方法,可以让你放得更开。”   梁以璇直觉他嘴里没好话,可又忍不住好奇:“什么方法……”   “让你在上面,”边叙仰头看着她,双手撑在她身体两边,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换你上我。” 第60章 神圣不容亵渎。   边叙没在开玩笑。   虽然以往两人的生活算得上和谐——毕竟梁以璇愿意用她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肢体配合他, 任他搓圆捏扁,翻折颠倒,但她长期都是被动的那方。   即使他偶尔心血来潮想把主动权给她, 她也仅仅只是待在上面, 像把算盘,被他拨一拨就动一动, 不拨就不动。   她也很少每次一开始就放肆出声, 起初都是能忍则忍, 被他逼到没法了才顾不上克制。   以前他不勉强她, 觉得勉强没趣, 现在却觉得这种勉强成了情趣。   “宝贝儿,怎么样?”边叙挤上前去。   梁以璇坐在厨台边沿噎了好半晌, 脚尖轻轻踢了一脚他的腿:“你以为这么叫我, 我就什么都依你了。”   边叙指指她踢过来的脚, 像一位循循善诱的老师, 慢条斯理地说:“这不对你有好处吗?你看你脚的表现力, 今天就已经有进步了。”   “?”   “以前只圈我腰, 今天都挂我肩上了。”   “……”   “腰的表现力还有进步空间, 不试试?”   “……”   梁以璇感觉自己快疯了。   边叙的话听着像歪理邪说, 却意外地带着一种说服人的怪力。   其实她也想过, 自己这阵子接连得到舞团教员和外籍编导的肯定,出圈舞台也在外网广受好评,总不可能是偶然。   想来想去,她突破多年瓶颈的契机就是和边叙分手后录制了那档恋爱综艺。   可恋综本身哪有这样的魔力,有魔力的是,有个人让她在里面改变了自己。   让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可以肆无忌惮地对着谁撒火发脾气,不用觉得歉疚, 不用担心后果。让她学会拒绝和反抗,学会尊重自己的意愿,外放自己的情绪。   她好像慢慢得到了一种安全感,觉得表达不再是一件拘谨和羞耻的事。   当初曹指导说“建立一段亲密关系也许真能帮人放开手脚,打开心绪”或许就是这个意思。   而这种亲密关系既是说精神上的亲密,也是说肢体上的亲密。   梁以璇目光飘忽不定地往四下看去。   发现她的动摇,边叙叹了口气:“给你当工具人还委屈你了?”   “我没说委屈……”梁以璇摸摸鼻子。   边叙张开双臂:“那还不来?”   梁以璇双手搂住他脖子,挪下厨台。   “想在哪儿?”边叙托抱着她出了厨房,抬眼看着她。   梁以璇被他看得低下头去,下巴抵着他肩窝小声问:“想关灯可以吗?”   “你上你说了算。”   “那去……”   “嗯?”   “去你琴椅上……”   边叙脚步一顿,眉梢缓缓扬起,腾出一只手转过她的脸,捏起她下巴:“梁以璇,我看你想上我很久了吧?”   次日清晨,梁以璇在闹铃声中被迫从边叙怀里苏醒过来。   睁开眼的一刹,近在咫尺的男性气息沁入鼻端,让她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昨晚。   如果说一个合格的工具人,是在她生涩试探的时候耐心引导,渐入佳境以后积极配合,那么边叙这个工具人只做到了前一半。   昨晚她好不容易在黑暗中大着胆子摸到门道,自主意识过强的边工具人忽然变卦开了灯。   她想着也不能前功尽弃吧,只好继续努力放开来,结果不知怎么就挑断了边叙的神经,他在压抑很久以后放弃了压抑,说对不起宝贝儿,今天给你的练习只能到这儿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抱到了钢琴琴键上。   黑白琴键发出乱七八糟一阵响,她吓了一跳,他却毫无顾忌地动作起来。   她挣扎着要跳下来,说钢琴会坏。   可直到她尖叫崩溃,边叙都没有理会。   疯完一场,收拾停当后,她想去检查钢琴,又被边叙说一不二地抱回了房睡觉。   梁以璇是后悔的。   她只是为了满足内心神圣的仪式感,才想到了这个从未开发过的地点,却低估了这个地点对边叙的精神冲击——它对一位钢琴家来说只会更神圣不容亵渎。   那台钢琴虽然比不上边叙在岛上的古董藏品,但起码也值六位数人民币的价,如果真的坏了,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梁以璇掐断闹钟以后看边叙也醒了,立马问他:“真的不用去看看钢琴吗?”   边叙意识刚回笼,反应了两秒钟才听懂她在说什么。   “不用,”他揉揉她的头发,“坏了就不弹了。”   “你怎么能没有钢琴用……”   “再买台新的不就行了?”边叙嘴角一勾,“这台以后有它专门的使命了。”   “……”   “对所有钢琴家来说,钢琴都是神圣不容亵渎的”加“边叙是钢琴家”并不能推出“对边叙来说,钢琴是神圣不容亵渎的”。   著名的“三段论推理”,在边叙这里……失效了。   梁以璇花了一顿早餐的时间平复心情,把自己拉回工作状态。   所幸昨晚疯归疯,边叙早就习惯了她的禁忌,分寸掌握得炉火纯青,没在她穿练功服会露出的皮肤上留下痕迹。   她也习惯了日常高强度运动,身体素质强,不至于因为这点额外运动乳酸堆积,休息了一晚体力已经恢复。   梁以璇到舞蹈中心以后,去更衣室换上了练功服,准备前往练功房,靠近门口时听到里面有几道女声在议论。   “真是前十字韧带断裂?”   “嗯,应该要手术缝合。”   “那黎姐以后还能回来吗……”   韧带断裂,手术缝合,这些字眼对专业舞蹈演员来说本身就足够恐怖,再加上黎沛年龄摆在那里,多年来已经积累了不少身体劳损,复健后能不能再回归舞团真是个未知数。   “以后的事还能慢慢来,当务之急是吉赛尔怎么办。”   “哦,怪不得我看迪肯老师和秦老师他们一早就在开会了。”   “估计会让苗姐顶黎姐的A角,朱姐顶苗姐的B角。”   南芭目前包括黎沛在内一共有三位女主演。   黎沛是首席,其余两位是普通主要演员。   《吉赛尔》是大剧,重要角色都分了AB角,一方面平衡场次,另一方面以防意外发生时人员可以互相替补。   而从字母名称上也可以区分,A角是一线阵容。   黎沛作为南芭唯一的首席女主演,当仁不让地担当了吉赛尔的A角。   之前选角的时候,大家口中的“苗姐”和“朱姐”都跟着迪肯排过一段时间剧,最终迪肯和出品人、制作人共同讨论过后选择了前者作为B角。   现在在练功房里聊天的多是领舞和独舞,在吉赛尔这个大角色里基本不存在竞争力,所以聊得十分其乐融融。   忽然有人提:“朱姐没吉赛尔的灵气吧,上次不就因为这个被刷的吗?我觉得不说资历还是以璇姐合适,要是以璇姐这次成功晋升,独舞首席位空了,咱们以后也多了个机会,我还是盼着以璇姐上位。”   “她不是要往娱乐圈发展了吗?”   “谁说的?”   “最近网上势头那么猛,听说都有卫视邀请她去参加跨年晚会了,还有经纪公司找她签约……”   梁以璇在她们提到自己名字时刚好走到门边,这下卡在了门外。   什么卫视的邀请,经纪公司的签约?   刚好身后传来脚步声,梁以璇回过头去,一看是迪肯和秦荷。   她转过身,朝两位老师鞠了个躬。   秦荷和迪肯正说着话,对她点点头,示意她先进去。   练功房里的人听到门外说话声,集体安静下来。   梁以璇前脚进门,秦荷和迪肯在门外说完了话,后脚也换鞋走了进来。   秦荷站在练功房拍了拍掌,示意所有人到前面集合。   梁以璇在这群领舞和独舞里排第一排排头,率先站到位。   零零散散拉着筋的女孩子们快速起身排成队。   “事情大家应该都听说了。”秦荷开门见山地说。   众人点点头。   “吉赛尔这个角色,都想要吧?”秦荷目光扫视着二十几位女孩。   自一百七十多年前首演至今长盛不衰,被誉为“芭蕾之冠”的浪漫主义芭蕾舞剧代表作里的女主角,当然没有一位芭蕾舞演员说自己不想要。   但也只有凤毛麟角敢说自己要得起。   秦荷这话一出,众人大多自知不够格,没敢直视她。   “想要就说,临阵换角的事每个舞团都有,而且常常有,你们熟悉的那些知名首席不说全部,也有一半在晋升过程中有过临时顶替前辈的经历,包括你们黎姐当初升主演也是这么上来的,所以不用觉得这时候毛遂自荐不好意思。”   “这既是你们晋升的机会,也是舞团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朱姐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候补之一,我和迪肯老师讨论过后,决定在你们当中再挑选一到两名候补,有谁觉得自己能在一个月之内拿下这个角色的,可以站出来。”   练功房里鸦雀无声。   秦荷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平均地来回移动,以免给单个人造成太强的心理压力。   梁以璇站在排头,默默垂下了眼睑。   她对《吉赛尔》确实很熟悉。   不光因为这部舞剧是很多芭蕾舞演员心里的白月光,还因为她在十八岁那年听到了边叙的《Rosabella》,歌词里女主角跳的正是《吉赛尔》——虽然那时她并不知道那就是她,也不知道那只是边叙的想象。   后来几年间,虽然一直没遇到参演机会,但她已经对吉赛尔这个角色和舞剧基本情节了如指掌。   早在去年十二月,她就在兰臣天府给边叙跳过《吉赛尔》的选段。   但现在接受这个角色,就意味着要在一个月的极限时间里适应全新的编导版本,并且要跟男主演进行默契的磨合。   梁以璇慢慢深呼吸了一次。   “一个都没有吗?”秦荷催促起来。   梁以璇上前一步走出了队列,抬头望向秦荷和迪肯:“老师,我觉得我可以在一个月内胜任吉赛尔这个角色。” 第61章 英明神武,功不可没。   梁以璇一站出来, 练功房里就没有第二个人敢,或者说觉得有必要再出列了。   芭蕾舞剧的选角不像影视剧选角,这行的实力评判具备更统一的客观标准, 与角色的适配度可能带些主观色彩, 但实力过不过关,行内人一看就一目了然。   梁以璇基本功底的扎实是团里公认的, 这段时间在表演上的突破也是众人有目共睹, 她不出来还有人想着自己或许有机会成为矮子堆里被拔起来的那个将军, 这一出来, 关于梁以璇要往娱乐圈发展, 或者要退隐做豪门阔太太的谣言不攻自破,大家也就歇了心思。   有聪明的也看出来了, 秦荷对她们这些人的斤两了如指掌, 心里其实早就属意梁以璇, 不过是因为看她向来不争不抢、云淡风轻, 想刺激她下定争取和挑战的决心, 所以才做了这场“思想动员”。   因为一个月后的联排迫在眉睫, 不能在选角上再浪费时间, 迪肯只给梁以璇和团里的主要演员朱雪眉一个白天, 要求两人今晚就拿出指定选段来。   晚八点, 舞蹈中心。   《吉赛尔》AB组全体演员齐聚在剧院。舞台上,朱雪眉刚刚结束表演,迪肯和秦荷正在台下激烈讨论。   梁以璇站在侧台候场,隐约听见迪肯指出了朱雪眉的几个动作失误。   秦荷圆滑地替朱雪眉说了几句,表示是准备时间太过仓促导致演员紧张。   但迪肯似乎不接受这样的借口,摇了摇头说:“一个白天的准备时间,两分钟的选段对一位成熟专业的主演来说不应该这样难攻克。我认为朱最大的问题在于她不相信自己是吉赛尔, 抛开舞蹈部分,她在表演部分也没有这样的信念和信心。”   “迪肯,她已经是第二次挑战这个角色,上一次也在你这里受到打击。”   “我理解她的忧虑,但我们都清楚,抗压也是一位舞者的基本素养之一,”迪肯坚持不买账,“舞台是残酷的。”   “当然,”秦荷点点头不再多说,“舞台是残酷的。”   剧院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   观众席几位配角交头接耳,都在担心今晚迪肯无法看到满意的表演。   毕竟论起心理素质,梁以璇从前也不属于抗压能力特别强的演员。朱雪眉出师不利,场子已经冷下来,梁以璇这会儿应该更加紧张。   秦荷拿起麦克风通知梁以璇上场。   观众席安静下来,屏息望向舞台。   迪肯指定的选段是《吉赛尔》第一幕中的经典片段——公爵小姐巴季尔德跟随父亲外出打猎,路过村庄里的吉赛尔家,受到吉赛尔一家热情款待的场景。   舞台上配角们各就各位,梁以璇扮演的吉赛尔穿着朴素的布裙从幕后走出,为公爵与公爵小姐搬椅凳、倒茶,担心椅凳和茶具落灰,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衣裙擦拭着它们。   巴季尔德优雅地在椅凳坐下。看着这位高贵的公爵小姐,吉赛尔的视线怎么也没法从她那条华美的红裙上移开。   她绕到公爵小姐身后,羡慕地望着那条长裙,出着神一步步走上前去,蹲下来抚摸它的裙裾。   巴季尔德一下子回过头来。   吉赛尔慌张地退远了去,低下头,双手抚上前襟,对巴季尔德表达着歉意。   巴季尔德站起身来,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奇怪道:怎么了?   吉赛尔张开手臂,夸张地比划着她的长裙:您的裙子太美了,我没忍住……   巴季尔德被她坦率的夸赞逗笑。   一旁的老公爵也因为她可爱的举动笑了起来。   吉赛尔满脸期待地问巴季尔德:我喜欢跳舞,让我为您献上一支舞吧?   巴季尔德比了个“请”的手势。   吉赛尔像出笼的鸟儿,迈着轻盈的舞步欢欣鼓舞地跳跃着绕场一周,提起裙摆,为巴季尔德鞠上一躬,正要跳舞,忽然被妈妈拦了下来。   热爱跳舞的吉赛尔患有心脏病,妈妈担心她的身体,不许她剧烈运动。   但巴季尔德看出吉赛尔对跳舞的渴望,对她说:没关系,你跳吧。   妈妈眉头紧皱,担忧地直摇头。   吉赛尔却为难得能够跳上一舞感到非常高兴,笑着贴上妈妈的脸颊安慰妈妈。   观众席里,迪肯的后背慢慢离开座椅的椅背,坐直身体,跟旁边的秦荷对视了一眼。   秦荷看出了迪肯眼里刮目相看的意思。   梁以璇确实不一样了。   如果说她从前在舞台上的表情和用来表达对话的舞蹈手语只是在规规矩矩地完成一套指定的任务,那从上次和边叙的合作舞台开始,再到今天这场《吉赛尔》,她就是脱离了自己本身的性格,毫无保留地成为了她所饰演的人物。   仅仅这么一段开场,吉赛尔的纯朴天真,活泼可爱已经全在那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里。   舞台上,吉赛尔在众人面前自信地扬起手臂,立起脚尖,为公爵小姐献起舞来。   悠扬的提琴声和着节奏轻快的管乐响起,《吉赛尔》第一幕著名的变奏从这里开始。   这段独舞虽然不到两分钟,难度系数却不低,迪肯双眼紧盯着舞台上的梁以璇,手里捏了支笔,准备随时记录她可能出现的失误,却迟迟没有下笔。   梁以璇的功底太稳太扎实了,即使跳着再繁复的舞蹈动作,她的每一次开、绷、直、立也都标准到极致,随意定格一幕都能成为教科书里的图解。   而当迪肯终于看到一个失误,发现梁以璇摆错了一个手位,反倒又搁下笔,没了记录的想法。   因为梁以璇也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个失误,不慌不忙地顺势改动了下一个手位,毫无痕迹地把它遮掩了过去,脸上笑意一分没减——那么这在一场表演里就不能叫做失误。   梁以璇今天热烈饱满的情绪已经补足了从前在肢体表现力上的短板,迪肯少了些一丝不苟的专业态度,重新靠回椅背,放松地欣赏起她的表演来。   时长过半,整段舞的高潮,也是被称为“炫技”的部分到了。   梁以璇单足点地,流畅轻松地完成了连续不断的三十个足尖小跳,在渐渐转急的交响乐声里又接上二十次旋转,裙摆飞扬间绕场一周半,最后干净利落地屈膝倾身,朝公爵小姐行下谢幕礼。   交响乐戛然而止,梁以璇保持着谢幕的动作细细喘气。   观众席鸦雀无声,直到迪肯第一个起身,缓缓鼓起掌来。   身后剧组全员跟着站起来,齐齐摇着头赞叹:“绝了,这场真的绝了……”   掌声雷动里,秦荷欣慰地望着台上的人,一时竟然分不清今晚到底是吉赛尔的自信造就了梁以璇的自信,还是梁以璇的自信造就了吉赛尔的自信。   掌声渐渐停下。   梁以璇也从“吉赛尔的谢幕礼”中回过神来,对着观众席进行“梁以璇的谢幕礼”。   秦荷不好当着这么多演员的面说太多,悄悄朝梁以璇竖了个大拇指。   梁以璇对着秦荷如释重负地笑起来,收回目光时忽然注意到观众席后排角落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边叙一声招呼不打地来了剧院,不知已经看了她多久。   结束表演,秦荷和迪肯表示需要回去讨论复盘,明天再告知两位演员最终结果。   但梁以璇今晚的表演实在令人拍案叫绝,结果早就毋庸置疑,大家都清楚,这只是为了尊重朱雪眉而走的表面流程而已。   等梁以璇回到后台,剧组演员纷纷过来提前道喜。   梁以璇谢过大家,跟众人分别后,赶紧到更衣室换下演出服,给边叙发消息问他在哪里。   刚才她不好在众目睽睽下跟他眉来眼去,边叙也很识相地低调回避,不知去了哪里等她。   梁以璇发出消息,拎着衣物和包走出更衣室,迎面先碰上了秦荷。   秦荷笑着上前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看来跨年晚会的邀约得给你推掉了。”   梁以璇一愣之下听出了秦荷的言外之意。   “真有卫视找我去演出吗?”   “有,还不止一家省级卫视,本来考虑这也是给舞团长脸,想着让你去露露脸,现在……”秦荷笑起来,“你就是愿意去也不能放你去了。”   梁以璇点点头:“我的本职工作还是在剧场,剧场的表演才是第一位。”   “知道你这孩子实诚,”秦荷笑起来,“今天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有人来接你吗?没人我送你,我老公马上就到了。”   梁以璇摆摆手:“不麻烦秦老师了……我朋友已经到了。”   秦荷听到这里有点恍惚。   因为这一来一回跟今年夏天欧洲巡演结束时,两人在机场的对话几乎一模一样。   当时秦荷还问了什么来着?   哦,还问了梁以璇是不是男朋友来接她,这小姑娘忸怩地说是和她合租的室友。   短短几个月,梁以璇的变化简直说得上天翻地覆。   “这回是男朋友了?”秦荷问。   梁以璇往秦荷身后望去:“嗯……”   秦荷顺着梁以璇的目光回过头,看见朝这边走来的边叙,笑着感慨:“看来曹指导当初的建议是对的。”   梁以璇轻咳一声。   秦荷笑着朝边叙点点头,跟两人道别。   空荡的走廊里只剩两人。   梁以璇在边叙走到她跟前之前快步迎了上去:“你怎么知道我几点表演?”   “怎么,我在南芭就不能有眼线?”   “没事安什么眼线?”   边叙凉飕飕地冷嗤一声:“怎么没事,我们梁首席以后就有固定男舞伴了,我不得盯着点?”   梁以璇掐了一把他的腰,问起正事:“那你看完我表演了,觉得我今天表现怎么样?”   明明已经得到专业老师的肯定,梁以璇还是很想听听边叙的评价。   边叙思索片刻,斟酌着说:“给你八个字——酣畅淋漓,无可挑剔。”   “这么会夸呢?”梁以璇笑着环抱住他的腰。   边叙回抱住她,挑了挑眉,垂眼看着她:“还能再夸八个字。”   “?”   “昨晚给你临时抱佛脚的人……”边叙回味着说,“也是英明神武,功不可没。” 第62章 结局·上 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   一个半月后, 新年一月十二日,北城金桥剧场。   傍晚六点三刻,一辆黑色宾利在茫茫细雪中缓缓驶入九号门, 停在了门廊下。   两名挂着工作证的接待人员匆匆上前, 分别拉开后座两扇车门,齐声朝车内恭敬颔首:“边老师晚上好。”   左侧车门, 边鸿述拄着拐杖走下来, 兴冲冲就要往里去。   右侧车门, 边叙下车扣上西装门襟纽扣, 绕到他身边搀紧了他的臂弯:“都到这儿了您急什么?”   边鸿述气哼哼地拂开他的手:“我这是盼了多久才盼着人过来, 怎么不着急?你倒是天天能见着,站着说话也不腰疼。”   “还别说, ”边叙叹息着摇摇头, “您孙媳妇儿现在腕大了, 我这站着说话的也没比您好上多少。”   自从一个半月前, 梁以璇确定顶替南芭原首席主演出演吉赛尔一角, 这几十天来, 她是排练排得早出晚归, 热火朝天, 边叙是独守空房守得冷冷清清, 凄凄惨惨。   碍于身份太惹人注目,也怕个人魅力打扰到梁以璇专心排练,他不方便经常高调探班,每天就只在深夜能短暂地拥有一下女朋友。   十二月中途,他看梁以璇排练进展不错,放心去了趟阿姆斯特丹,在岛上做了半个月音乐, 每天掐着她入睡前的时间跟她视频或者语音通话,本意是担心自己不在,她又像以前那样因为高压训练失眠,结果好几次梁以璇跟他打着打着电话就睡着了。   到了十二月下旬,他记着梁以璇在日记里抱怨过他不记得节日,特意在冬至日——两人去年初夜的日期回了南淮,想赶着陪她过一周年纪念日,结果在舞蹈中心接到她下班,问她记不记得今天什么日子,她一拍脑袋跟他说对不起,她忙忘了。   风水轮流转,他能怎么办。   当然是先战略性原谅她,等她今天在北城金桥剧场的公演结束,再叫她好好还。   两名接待人员比了个“请”的手势,让爷孙俩从贵宾通道走。   边鸿述冲接待人员摆摆手:“你们这儿我常来,不用搞特殊。”   “这不今天还有您孙子吗?”边叙搀过老人家往贵宾通道走,“您用不着,我用得着。”   一个月前南芭公开演出信息后,梁以璇出演吉赛尔的消息在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   当天晚上,一个叫#边叙美梦成真#的词条就被cp粉们拱上了热搜第一。   一开始看到热搜,网友还以为沉寂了一个多月的再叙梁缘结婚领证了,点进去才知道,原来是边叙在《Rosabella》里幻想梁以璇跳《吉赛尔》的美梦成真了。   这下购票通道一开启,梁以璇所有场次的开放门票都被瞬间抢空。   也不知道今天剧场里混进了多少cp粉,连安保数量都比平常多安排了一倍。   为了做好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免得自己的出现引起骚动影响梁以璇演出,边叙只能委屈着少见点光。   边叙给梁以璇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说自己到了,让她放心演出,然后带着爷爷进了剧场,在一层最佳观影区入了席。   七点整,剧场灯光准时熄灭,窸窸窣窣的观众们停止了交谈。   乐池里,身穿正装的交响乐团乐手们已经各就各位,手执指挥棒的指挥最后一位入场。   乐手们集体起立欢迎指挥,观众席掀起第一波掌声。   指挥站上乐池高台,和身边两位首席提琴手分别握手。乐手们重新坐下,掌声也渐渐平息。   指挥一起手,庄严肃穆的开场曲响起,数十秒后乐声渐轻,趋于平缓,主舞台上的深红色幕布缓缓向两边拉开,山村小木屋的写实布景映入眼帘。   南芭版新编《吉赛尔》正式开场——   男主角阿尔贝特伯爵身穿骑装,肩披斗篷走进山村,在小木屋前徘徊来去。   陪同他来山中狩猎的侍从走上前,问他在这里逗留做什么。   他说这座小木屋里住着一位美丽的姑娘叫吉赛尔,他对她一见钟情,想再睹她的芳容。   侍从劝阿尔贝特打消念头,因为他已经与一位公爵小姐定下婚约。   但阿尔贝特执意不肯放弃,打算伪装成平民去邀约吉赛尔。   他摘下容易暴露身份的斗篷、佩剑和腰带,挥退侍从,穿着一身朴素的骑装敲响了吉赛尔家的木门。   笃笃笃三声过后,阿尔贝特悄悄躲到小木屋侧面等待佳人出现。   吱嘎一声响,木门从里被推开,头戴花环,身穿布裙的吉赛尔探头往外一望,迈着轻巧的步伐走了出来,正式亮相。   观众席响起了今晚的第二波掌声。   边叙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住了舞台上的梁以璇。   一百二十分钟的舞剧跌宕起伏,精彩纷呈。   从阿尔贝特极尽撩拨,获取了吉赛尔的芳心,与她坠入爱河;   到同样爱慕吉赛尔的村中猎人为破坏两人,将阿尔贝特的真实身份以及他已有未婚妻的真相告诉吉赛尔,吉赛尔陷入疯狂,心脏病发死去;   再到阿尔贝特后悔莫及地在深夜来到吉赛尔墓前,遇见了死后化作幽灵的吉赛尔以及幽灵女王和群灵们;   再到幽灵女王想杀死阿尔贝特,惩戒他犯下的错,仍然深爱阿尔贝特的吉赛尔拼命阻止……   最后一刻,黎明的钟声响起,幽灵女王没能在天亮前杀死阿尔贝特,因为阳光的到来无奈带着群灵离开。   吉赛尔救下了自己的爱人,然而已是幽灵的她也不能在阳光下逗留,不得不与阿尔贝特诀别。   舞台上,身穿一袭过膝白纱裙的吉赛尔张开双臂,最后一次拥抱了爱人,足尖点地,以碎步慢慢隐入黑暗中,消失在了人世间。   幕布从舞台两边缓缓往中间拉拢,观众席里,大片观众想抬手去擦眼泪,又想起这时候有更重要的事情,狼狈又激越地鼓起掌来。   潮水般的掌声持续了近三十秒,幕布再次拉开,梁以璇和男主角重新携手出现在舞台中央,笑着前来谢幕。   观众席里,出于观影礼仪憋了两小时的观众们终于可以放声欢呼起来。   雷动的掌声里,幕布最后一次合拢,演出到此圆满结束。   边鸿述从剧情里缓转过来,长出一口气,偏头对边叙说:“看过不下二十遍的舞剧,还能给我演得看进去了。你小子,可真是叫你捡着了宝。”   边叙轻轻弯起嘴角:“哪是摸瞎捡着的,打了十盏灯笼找的呢。”   梁以璇大汗淋漓地走到后台,听着迪肯和舞团老师们对她演出成功的道贺,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跟同剧组演员们一一打过招呼后,她回到了单人化妆间。   周围一下子清净下来,梁以璇从戏里出来,挂心起今天第二件非常重要的事。   今晚是她职业生涯第一次演主角,她早就跟妈妈通电话说过这事,本就在北城工作的妈妈不可能没来剧场。   而虽然边叙因为怕她分心没多提,但她猜他肯定也接了同在北城的爷爷过来看她演出。   梁以璇坐在化妆镜前捏着手机,纠结该先把电话打给谁,如果等会儿两边家长碰上面,会不会发生什么尴尬的不愉快。   正犹豫,化妆间的门忽然被敲响。   梁以璇蓦地抬起头来,喊了声“请进”,下一秒,从化妆镜里看见梁琴推门走了进来。   她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过身去:“妈。”   梁琴看着她局促的样子,垂下眼笑着叹息了一声:“妈妈看了你今晚的演出。”   “嗯……”   梁琴保持着一贯得体的微笑:“怎么不问妈妈觉得你表现怎么样?”   梁以璇低着眼,垂在身前的手指绞在一起,张嘴想问,又不知怎么哽着开不了口。   梁琴的耳边忽然响起早前那个冬夜,边叙说的话——她不把这件事告诉她外婆,是怕她外婆担心,而不告诉您,是怕您失望,您明白这其中的区别了吗?   梁琴收敛起笑意,疲惫地沉出一口气,自顾自点了点头:“让自己的女儿连这样一句话都问不出口,是我这个当妈的失败。”   梁以璇呼吸一窒,抬起头来:“妈,我不是想跟您作对……”   “我知道,”梁琴打起精神来,笑着说,“小璇,你今晚的表现很出色,比当年的妈妈……要出色得多。”   梁以璇目光轻轻闪烁了一下。   “妈妈从来没告诉过你吧,你这两年遇到的瓶颈其实也是妈妈当年有过的问题,可惜我没能迈过这道坎就因为伤病退役了。今晚妈妈必须承认,你确实比妈妈优秀,也比妈妈……”梁琴想起了边叙当初那个用词,“幸运。”   梁以璇静静望着梁琴,看见她眼底慢慢蓄起了泪,自己也是鼻头一酸。   “小璇,谢谢你用十五年的时间完成了妈妈的梦想,”梁琴微微仰起头,把泪逼退回去,重新笑起来,“妈妈自私了十五年,不该再让你继续不幸下去了,从今天开始,你的人生由你自己决定,妈妈祝你前程似锦,幸福开心。”   梁以璇眼睫一颤,眼眶里滚落下大颗大颗的热泪来。 第63章 结局 中   梁以璇看出了妈妈这些话说得多不容易。   她知道妈妈是自尊心很强的人, 总在人前挂着得体的微笑,表现得端庄从容,从不把自己的伤疤露给人看。   在今天之前, 哪怕身为至亲,她也从没听妈妈亲口提起过自己艺术生涯的遗憾,或者说是所谓的失败。   小的时候,她问妈妈为什么不在舞团跳舞了,妈妈只是理所当然地说,年纪到了身体状态下滑,退役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而没有提她有多不甘心。   同样的, 她问妈妈为什么家里没有爸爸,妈妈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 说他们婚后相处不和睦, 就不勉强彼此选择了分开, 而没有提这不和睦背后的具体原因, 也没有提她对这段婚姻的破裂是不是有所记恨。   而今天, 当妈妈第一次在她面前亲手揭开自己的伤疤, 梁以璇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她一直觉得她跟妈妈关系很生疏, 但这种生疏造成的结果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承受。   当妈妈成为了遥远的妈妈,女儿也成为了遥远的女儿。   她没有拥有一个能够托付心事的妈妈, 妈妈也没有拥有一个能够托付心事的女儿。   梁以璇不知怎么觉得有点难受,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梁琴似乎也自觉快要失态,转身往外走去:“那妈妈先回去了。”   “妈――”梁以璇匆忙揩了揩泪, 上前拉住了梁琴的胳膊。   梁琴脚步一顿, 背对着梁以璇眨了眨酸胀的眼睛,调整好表情回过身来:“还有事跟妈妈说?”   梁以璇点点头。   在和边叙重修旧好的过程里, 她明白了一段关系的和解不应该只是单方的行动。   她们母女俩总是很被动,不等矛盾积累到顶峰就谁都不去戳破那些平静的表象,既然今晚有了这个机会,已经把话说到这里,她也想跟妈妈讲点什么。   沉默片刻,梁以璇慢慢收干眼泪,深吸一口气:“妈,我没觉得您失败,不管是作为一名舞蹈家还是一位妈妈。”   梁琴神情微微一滞。   “我从来没见过爸爸,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连做梦都梦不到他的脸,小时候确实为这事伤了不少心,每次一被人笑话就难受地躲起来,”梁以璇抿了抿唇,慢慢地说,“但在六岁以后,您回到南淮跟我和外婆一起生活的那些年里,我好像渐渐就不太在意‘爸爸’这个缺失的符号了。”   “因为我发现您那么优秀,对舞蹈那么专注,生活过得那么充实,那个人存不存在对您来说一点也不要紧,所以我也觉得不要紧了,我感觉那些笑话我的人说错了,我们并不是被抛弃的那方。”   梁琴忍着情绪别开头去。   “您可能不知道,这个认知对当年的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您让一个单亲家庭出生的孩子不再觉得自己没有爸爸是件很可怜的事,让她在许生日愿望的时候不再希望上天给她一个爸爸,而是希望成为像妈妈一样厉害的舞蹈家,这就是您的成功。”梁以璇上前抱了抱她,“妈,谢谢您。”   梁琴颤抖着点点头,在她背脊上轻轻拍了拍,闭上眼无声落下泪来。   母女俩都花了妆,在化妆间内置的洗漱台卸过妆后,梁琴拎起包说:“时候不早了,跟妈妈一起过来的同事还在楼下等,妈妈就先回去了,你在北城后面两天如果有时间可以过来吃个便饭。”   梁以璇点点头送梁琴出去,刚一拉开化妆间的门,一眼看到边叙抱臂倚着墙站在走廊里。   听到开门动静,边叙抬起头打量了眼母女俩各自的表情,看着梁以璇发红的眼圈皱起眉来。   梁琴一下子撇过了头,像没看见边叙,背朝着他对梁以璇说:“好了,不用送了。”   梁以璇瞄了眼边叙,跟妈妈说:“那您回去路上小心。”   梁琴点点头挎着包进了电梯。   梁以璇把边叙带进了化妆间,关上门,看他一脸严肃,抓着他的手晃了晃:“放心,我没跟我妈吵架。”   边叙拧着眉,抬起另一只手抚了抚她发红的眼圈:“那怎么哭了?”   梁以璇把刚才母女俩说的话大致讲了讲,思索着问:“我妈这样应该算是跟我和解了吧?”   边叙松了眉头。   他早就在想,他上回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如果今晚这么关键的契机都不能让她们母女俩达成和解,那梁琴恐怕真是疯魔了。   “还用问?当然是了。”边叙抬起食指刮了下她的鼻梁。   梁以璇开心地抱住了边叙的腰,把脸贴进他怀里。   虽然生疏了这么多年的母女关系不可能一朝热络起来,但互相达成谅解就是修复的开端,往后日子还长,她想总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梁以璇正畅想着未来,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边叙摸了摸她的脸颊:“可惜你妈看起来还没跟我和解。”   “嗯?”梁以璇抬起头来,皱眉回想了下刚才妈妈看到边叙的反应,“她应该是因为刚哭过又卸了妆,素面朝天不愿意见生人,所以才装没看见你吧?”   “梁以璇,”边叙语重心长地摇了摇头,“如果你知道我对你妈说过什么,就不会这么乐观了。”   梁以璇看着他的眼神警惕起来:“你对她说过什么?最过分的那句说给我听听?”   边叙回忆了会儿。   这句句都往人心窝子捅,哪分得出个胜负。   他摩挲起她的后颈:“就是唱了个红脸,都过去的事了。”   “那事是过去了……你在我妈这儿还过得去吗……”梁以璇发愁地看着边叙。   “怎么给它颠过去的,就怎么给它倒回来,”边叙嗤笑一声,“你我都追得回来,丈母娘还能搞不定?”   听见边叙这个称呼,梁以璇一下子记起什么,松开了他:“等会儿,你爷爷呢?”   边叙挑了挑眉,对她思维跳跃开去似乎有些不满:“刚听人讲你妈进了你化妆间,我就说你现在不方便,让司机先送他回去。”   “你怎么……你爷爷肯定觉得我很没礼貌……”梁以璇一脸懊恼,“车子已经开出剧场了吗?我现在下去来不来及跟他打个招呼?”   “用不着,以后有的是机会。”边叙皱皱眉头,“你先跟我好好打个招呼吧梁以璇,自己说说把男朋友当摆设多久了?我跟你待一起的时间还不如你脚上那双舞鞋长。”   梁以璇双手捧起他的脸:“这个回头再算,你先让我见你爷爷一面,老人家下雪天来看我,我心里真过意不去。”   边叙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给司机打电话说了几句,挂断电话说:“刚好附近堵车没走远,绕一圈就到九号门。”   梁以璇笑着踮脚亲了他一下:“我已经和舞团说好今晚不住酒店,一会儿见完你爷爷就跟你回去,今晚都是你的。”   边叙垂眼看了看她身上这条白纱裙:“这裙子也跟着你回去?”   梁以璇低头看了看自己,一愣之下抬起眼来:“这是舞团定制的,很贵的,一般不给穿走,带裙子回去做什么?”   “你说呢?”边叙眉梢一扬,“让我看你跟别的男人在舞台上卿卿我我了两小时,回去还不给我做点什么?”   “做……做点什么是可以做点什么,可是要这条裙子干什么……”梁以璇结巴地摇了摇头,觉得边叙不至于吧。   但边叙的眼神告诉她,他非常至于。   他把人重新抱进怀里,揽在她后背的手来回抚摸她裸露的蝴蝶骨,低头看着她:“宝贝儿,你穿这条裙子的样子跟我五年前梦里一模一样。”   边叙低下头去,靠到她耳边:“我想撕了它。” 第64章 结局 下   梁以璇耳根一烫, 抬手搡了一下边叙:“我看你还是继续做梦好了……”   边叙抱着她笑:“花钱买个美梦成真不行?”   “你以为钱是万能的吗?”梁以璇觑觑他,“我后面还有场次呢,你毁了这条裙子, 就是再多钱也来不及定制新的了。”   边叙遗憾地摇摇头:“那我好好脱总行了吧。”   “……”   “你不要在这里说这个……”梁以璇皱起眉头,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腰,“快去见你爷爷了。”   “先说行不行。”   梁以璇叹了口气:“行――晚上穿回去,都依你。”   化妆间里开了暖气,和外面的下雪天不是一个季节。   边叙拎起梁以璇那件长至小腿的白色羽绒服披在她演出服外面,这才牵着她的手下了楼。   到了九号门门廊下,边叙上前敲了敲黑色宾利的后车窗。   车窗移下, 梁以璇弯下腰去, 对上了老人家笑眯眯的眼睛:“边爷爷,您好, 我是小璇。”   “我知道, 看了场这么精彩的舞剧, 哪儿还能认不得你的样子?”边鸿述笑着朝她招手, “大冷天别冻着了, 快进到车里来。”   “好。”梁以璇坐上了后座。   边叙刚转身拉开副驾驶座车门, 忽然听到边鸿述的声音从后座响起:“我让你上车了吗?”   “怎么, ”边叙握着门把的手一顿,“到我这儿就不是大冷天了?”   “你就该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边叙侧头看了一眼梁以璇, 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梁以璇小幅度点了点头。   边叙关上车门去了外面等。   车里安静下来, 梁以璇侧过身体面对着边鸿述:“边爷爷,您有话单独跟我说。”   “也不是什么要紧话, 就是想跟你说, 上回在你们那个播……”   “直播间。”梁以璇接上了话。   “对,就那上边儿, 爷爷不是催你和小叙来商量婚事吗?”   边鸿述摩挲着手边收拢的拐杖:“怕你误会爷爷是独断专行的长辈,爷爷得跟你解释一句,当时爷爷是生怕小叙不懂事儿含糊了你才这么说,后来看他心里有数,对你也是真心真意的,爷爷就放心了。所以这婚事你们商量定就行,爷爷还有小叙他爸妈都是很开明的家长,不会胡乱插手安排的。当然了,要是你想成家了,小叙还没个动静,那你一定给爷爷说,爷爷去拎他耳朵!”   梁以璇被逗笑:“我知道的,我没误会您,我还跟他说觉得您很可爱呢。”   “是吗?这小子,有这么好听的话也不告诉我!”边鸿述冷哼了声,瞅了眼车窗外的边叙,摇摇头,“外头冷,也别叫他真冻着了,还有一件事儿爷爷也不兜圈子了,早点给你表个态,好让你安安心。”   “您说。”   “你年纪还小,事业正是上升期,该打拼的时候就去打拼,都是做艺术的,爷爷非常支持你目前以事业为重,不会强求你和小叙让爷爷早点抱曾孙的,只要你们俩过得舒心就好。”边鸿述笑着拍了拍梁以璇的手背,“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别说抱曾孙了,爷爷本来都没指望那小子能成家,有你陪在他身边就是他最大的福分,也是给咱们家最大的惊喜了。”   梁以璇不知怎么,鼻端隐隐有些酸楚,抿了抿唇说:“谢谢边爷爷……”   边鸿述板起脸来:“你数数,你这见我一面喊了多少次边爷爷?”   梁以璇一愣。   “你听听小叙怎么喊我的?”   梁以璇反应过来,赶紧清清嗓子喊道:“爷爷。”   边鸿述朗声笑起来,移下车窗,对不远处的边叙招了招手:“来,把我孙媳妇儿好好接回去,别磕着碰着了。”   梁以璇听这称呼听得害臊,边叙倒是挺自然,上前来拉开了后座车门,朝她伸出手来接她,回边鸿述:“这还用得着您叮嘱吗?”   梁以璇重新上楼,去化妆间和更衣室取来随身物品,和团里老师以及几位还没离开的演员道了个别,跟着边叙上了另一辆宾利的后座。   车子缓缓驶出剧场,一整天脚不沾地的奔忙和喧嚣彻底落幕,梁以璇端了这么久终于能够放松下来,身体歪向边叙,脑袋轻轻靠上他的肩膀。   边叙握过她的手搁在腿上:“刚才爷爷跟你说什么了?”   “不告诉你。”梁以璇笑着摇了摇头。   边叙用指关节轻轻敲她额头一记板栗:“不告诉我我也知道。”   梁以璇抬眼瞄了瞄他,小声感慨:“你家里人都好好……”   “听你这意思是想早点跟我回家了?”   梁以璇一噎:“我哪有说。”   边叙拧起眉来:“那就是看不上我们家,不想来。”   梁以璇抬头剜他一眼:“你就是网络上说的那种到处找碴还曲解人意的杠精吧?”   “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意思。”   “怎么还催起我的意思来了,上回不是你说不想英年早婚的吗?”梁以璇咕哝。   “梁以璇,”边叙捏了捏她的耳垂,“这种用心良苦的话你当时没听明白,现在想想还不明白?”   梁以璇把这话在脑袋里捋了捋,回过味来了。   当时妈妈态度还没缓和,坚持不允许她谈恋爱,边叙可能是为了减轻她的心理负担,才说自己不想英年早婚,说不定还为此跟家里表了态,于是就有了边爷爷今晚给的定心丸。   梁以璇眨了眨眼:“那现在……”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你说这风吹还是不吹?”   梁以璇摸摸鼻子:“我之前也是因为我妈的态度才想着慢慢来,现在……”她说到一半觉得不太对劲,坐直身体打量了下这车里的环境,看了看他空空的双手,再品了品他的问话,愣愣地说,“等会儿,你这不会是在跟我求婚吧?”   “看着不像?”边叙挑了下眉,眼看梁以璇的神情从难以置信到渐渐怀疑,再到发现他没开玩笑之后的大失所望。   他笑起来:“不像那改天再求一次。”   梁以璇认命地看他一眼。   算了吧,求婚求得像问“今晚想吃什么”一样随意的人,能指望他尊重什么仪式感,再来一次也好不了多少。   “生气了?”边叙笑着抚了抚她下压的嘴角,“生气了听会儿歌。”   “……”   他怎么不说生气了多喝热水呢?   梁以璇还沉浸在一分钟前那场仓促简陋到“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求婚里,思考着自己刚才那样是不是就算答应了,越想越闷,没好气地摇摇头:“我不要听……”   前面驾驶座正要去打开音响的司机立马住了手。   车子往前开了一段,边叙忽然指了指窗外:“宝贝儿,你看那是哪儿。”   梁以璇偏头往外望去,看到了北城舞蹈学院附中的校门。   司机减慢了车速。   边叙疑问道:“你母校这么晚还不关门?”   梁以璇看着敞开的校门奇怪起来:“怎么回事,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边叙朝司机打了个手势。   司机靠边停了车。   “既然开着门,进去看看?”边叙问。   梁以璇摇摇头:“不好吧,会被当成贼的。”   “怕什么,被人发现了我给你们学校捐栋楼。”   “……”   见梁以璇还在犹豫,边叙移下车窗,指了指操场上圆形广场的方向:“我五年前就在这里看你跳的舞。”   梁以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见窗外雪已经停了,雪后初霁的夜里,月光洒在白皑皑的雪地上,照得整座操场亮如白昼。   恍惚间,她好像穿越了光怪陆离的时空隧道,在这里和边叙一起看见了五年前那个失意的小姑娘。   “带我去你跳舞的广场看看?”边叙又问了一遍。   梁以璇忘了生气,点点头说:“好。”   两人下了车走进校门,梁以璇正想让边叙注意着点周围有没有保安,忽然看到边叙抬起手,往她右耳里塞了一只单边的无线耳机。   耳机里响起熟悉又陌生的前奏――熟悉的是旋律,陌生的是编曲。   梁以璇认出了这首歌,抬起头看他:“是《Rosabella》。”   边叙牵起她的手往前走:“重新编曲的版本。”“你上个月回岛上就是为了做这首歌吗?”   边叙点点头:“你听听有什么不一样。”   原版的《Rosabella》编曲是哥特风,梁以璇不太懂音乐术语,只觉得听起来带了点阴暗潮湿的味道。   而这个全新的版本是光明的,浪漫的,盛大的,温暖的。   同样的旋律,在不同的编曲下竟然听起来完全不一样。   “我好像更喜欢这首新的,”刚才车里的不愉快都被驱散,梁以璇一脚脚踩着地上的积雪,望着天边被云翳半遮的月亮说,“感觉像住在月亮上一样。”   边叙垂眼一笑。   听见唱词出来,梁以璇感慨着说:“那天晚上没有的,今晚都有了。”   那天晚上边叙想象中的雪,想象中的月亮,想象中吉赛尔的白纱裙,在今晚都成了真实存在的。   她也从歌里走了出来,跟他手牵手走在歌词描绘的场景里。   边叙点点头:“看来是适合美梦成真的晚上。”   梁以璇一听这句“美梦成真”,又想到边叙那些歪脑筋,皱了皱眉:“你能不能不要破坏意境?”   边叙停下脚步侧目看着她:“是我破坏意境还是你?”   梁以璇刚要回嘴,忽然看到边叙朝她摊开了手:“我说的是这个美梦成真。”   她怔怔盯着他托在掌心的深蓝色丝绒首饰盒,片刻后缓缓抬起头,望向他带笑的眼睛。   梁以璇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回想起刚才车里的不愉快,还有边叙让她生气了听会儿歌的事,再望了眼敞开的校门和无人的操场,明白了过来。   他早就准备了仪式感,只是在开始这个仪式之前,得确认她是不是有了心理准备。   而现在,他带她站在了这座圆形广场的中央,回到了最初的起点,要在这里把他们这个兜兜转转了五年的故事圆成一个圈。   寂静空旷的广场上,梁以璇听见自己的心脏一下又一下怦怦跳动着。   边叙单腿后撤,慢慢屈膝跪了下去,朝她打开了那只首饰盒。   一枚银白色的钻戒落进了月色里,戒环上,雕刻成玫瑰花形状的钻石流转着比宇宙星云还更璀璨的光芒。   梁以璇垂在身侧的手细细颤抖起来。   边叙笑着仰头望住了她:“雪有了,月亮有了,吉赛尔美丽的白纱裙也有了,还少一位愿意跟我共度余生的妻子。梁以璇小姐,你愿意实现我的美梦吗?”   风吹散云翳,月亮露出了完整的模样,倾尽它所有的光芒投落在了这枚玫瑰钻戒上。   梁以璇的耳机里恰好在此刻响起了一段她从没听过的新词――   那就带她浪迹天涯   和她在月桂树下安一个家   如果有人问起她去向   她在做月亮的玫瑰花   梁以璇的眼底翻涌起晶莹滚烫的热意,郑重地点了点头:“那也是我的美梦。”   (――――正文完――――) 第65章 番外?主角篇(一)   南芭版《吉赛尔》从北城场演回到南淮场的周末。   清早, 梁以璇在兰臣天府的公寓里被刺耳的闹铃声吵醒。   睁眼一刹,她恍惚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眨了眨眼,意识还没复苏, 一条手臂越过她的身体伸向了她这侧的床头柜,胡乱摸索一阵,捏起她的手机摁下锁屏键,掐断了闹钟。   “梁以璇,”一道低哑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昨晚怎么跟我说的?”   梁以璇缓过神来了。   昨天她在南淮舞蹈中心刚演完一场《吉赛尔》,今天轮到B角的场次, 又刚好是休息日, 所以昨晚睡前她承诺边叙,今天要好好过一天难得的二人世界――他陪她早起了这么久, 换她陪他睡一个懒觉。   结果百密一疏, 忘了闹钟的事。   “女人在床上说的话果然不能信。”边叙搁下手机仰躺回来, 耷着沉重的眼皮摇了摇头。   “我没要早起做瑜伽, 只是忘记把周日的闹钟取消了, 上周日不是在北城首演吗……”梁以璇转了个身侧躺过来朝向他, 小声嘟囔, “你昨晚也没提醒我……”   “嗯,被你榨得一滴不剩还要我记得闹钟这种事, ”边叙困倦地半阖着眼, “你现在很会在别人身上找原因。”   梁以璇刚想反驳说又不是她缠着他榨的,想着清早这种敏感时候还是别提这话题, 忽略了他的前半句话, 眨眨眼说:“我哪有在‘别人’身上找原因?”   边叙像是逮着什么机会,起了兴致侧躺过来跟她面对面:“不是别人那是谁?”   “……”梁以璇立马转回了身, 背对着他淡淡说,“好了好了继续睡吧。”   边叙把人一把捞进怀里,手探进她睡衣下摆轻轻掐了一下:“说清楚再睡。”   梁以璇痒得蜷缩起来,一边躲一边去搡他的手:“你别闹,这么闹哪还睡得回去啊……”   “那就不睡了。”边叙拿遥控把床头灯开了。   梁以璇扭过头来觑觑他:“我昨晚才叫过呢。”   “你昨天还吃过饭呢,今天就不吃了?”   “你靠听……”梁以璇一顿,“这个当饭吃啊?”   “精神食粮不知道?”   梁以璇在这之前真的不知道,男人会对“老公”这个词有那么深的执念,以至于求完婚这一礼拜,边叙逮着机会就让她这么叫他。   好像一声“老公”可以余音绕梁一整天。   但她实在还没适应这个称呼,每次都觉得好烫嘴。   梁以璇咕哝着拒绝:“你这是没走程序的非法精神食粮。”   两边家长还没机会正式碰面,两人商量着春节里把这事提上日程,等开年去领证。   边叙原本倒无所谓这道程序,毕竟对他来说求婚成功等于一步到位,两个人定了就是定了,但梁以璇每次躲这声老公都拿这道程序当借口――   “你要拿这搪塞我,那行,我现在就让陆源打个飞的过来送户口本。”   梁以璇好笑地看着他:“至于吗你?”   “那你至不至于?叫声老公是会让你上秤时候发现自己涨了一斤肉?”   梁以璇一愣之下捶了他一下,苦起脸来:“你怎么这么咒人啊――”   别说一斤肉,就是重上二两她都要默默反思,好好改过了。他这是存心给她找不痛快。   梁以璇生气地一掀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烦死了,今天之内你别想听到这两个字了。”   “……”   美好的假期从惹恼边太太开始。   在边叙就快忘了自己曾经为这张嘴付出过什么惨痛代价的这天,这个小小的教训再次提醒了他,谦虚使人进步,得意使人忘形,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   为了这冲口而出的一句话,边叙中午在家陪梁以璇吃了一顿减脂餐以表诚心,并端起酒杯,郑重地祝她的体重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梁以璇也不是真闹脾气,被他一来二去哄笑,开始问起他下午什么安排。   边叙的日常娱乐活动算得上相当贫乏,也不像他这圈子里的其他男人狐朋狗友一堆,动不动打牌聚会上会所去酒吧。   如果不是长了张帅绝人寰的脸,又有一身傲人的才华,他平常的生活状态就是两个字――宅男,刚好碰上梁以璇这个成天到晚泡在练功房和排练厅的――也算是宅女,两人正好宅到了一块去。   真闲下来一下子也没想到新鲜事可做,单纯出去走走逛逛吧,这个天外面天寒地冻的,又觉得还是窝在家里舒服。   边叙现在甚至怀疑,当初就算没闹那乌龙误会,他和梁以璇可能也只会每天待在见不得光的大房子里。   想了想,边叙学着用APP搜索了下近期热映的电影,把手机递给梁以璇让她挑。   梁以璇正握着手机看影评,忽然看到屏幕上方推送栏跳出一行热门推送――《Rosabella》全新编曲,再叙梁缘疑已喜结连理?   她愣了愣,拿食指戳戳边叙的胳膊,把手机翻转给他看。   梁以璇作为新版《Rosabella》的第一位听众,之前已经提早听到音源,后来听边叙说,这首歌会在不久之后经由原歌手发布出去。   看样子发布的日子就是今天。   看这新闻词条,不知是歌手的团队借此炒作了一把,还是网友在自发起哄。   边叙掀起眼皮一看,点进了热门。   热门内容第一条就是歌手本人分享的音乐链接――   @徐意风:「很荣幸第一个见证这个故事的后续。」   评论区里,歌手原本的歌迷粉丝已经控不动评,或者可能也没打算控评,毕竟作为《Rosabella》的原唱,歌手这段日子本来就一直在吃再叙梁缘的红利,而且歌手的宣传语也就差直接说“我这儿有狗粮你们快来干饭”了,所以cp粉们理直气壮地在底下狂欢起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在家中坐,狗粮天上来吧,我哭了姐妹盟你们呢?」   「我一脚踹翻这盆狗粮然后后悔地趴在地上捡着吃。」   「昨天还在说不知道我嗑的cp最近怎么样了,今天就看到再叙梁缘出来营业了,我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嗑药鸡。」   「啥也不说了本嗑糖鸡已经开始单曲循环了。」   「等会儿,这一段新歌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和她在月桂树下安一个家,安一个家,一个家,家!」   「难道?」   「莫非?」   「该不会?」   「啊啊啊姐妹盟都给我叫起来!」   「我叫得室友把我头套麻袋里揍了一顿,室友揍完我很后悔,说对不起我赔你医药费,我说不用了我嗑的cp终成眷属了我被揍我开心我乐意。」   「我叫得物业来敲门问我是不是遇到了想不开的事,我说是的,我想杀了我自己给我家cp的婚礼助助兴。」   「我叫得楼上邻居一抡锤子敲穿了他家的地板和我家的天花板,邻居从洞里摔下来一屁股坐在我面前,骂骂咧咧说你他妈到底在叫什么?我捂着流眼泪的嘴拿起手机给他看,说再叙梁缘结婚了,他屁股也不痛了,天花板也不修了,跟我说太好了原来你也是再叙梁缘的cp粉,那从今以后我们楼上楼下打通了就一家亲了。」   梁以璇、边叙:“……”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手机传来一声震动。   边叙收到了徐意风的微信语音消息:“哥,我这儿实在是撑不住了,微博私信和评论都炸了,都在问我你那儿是不是有喜讯了,我出道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这么红过,话也不敢说了……”   边叙懒得用低效率的微信消息沟通,直接拨了语音电话过去:“敢蹭我热度怎么不敢说话了?”   “那我这不是不知道哥你求婚到底成没成吗?”   边叙嗤笑一声,摁下免提,把手机拿到梁以璇跟前:“来,听你嫂子跟你打个招呼。” 第66章 番外?主角篇(二)   梁以璇单曲循环过那么多遍《Rosabella》, 对这位歌手的声音倒是很熟悉,但跟徐意风本人完全零接触,张了张嘴不知怎么打这个招呼合适, 对着旁边想一出是一出的男人比嘴型:说什么?   一两秒的通话空隙过去,边叙还没给出信号,电话那头的徐意风已经试探着叫出一声:“嫂子?”   梁以璇赶紧回了一句:“你好。”   “嫂子,你是我嫂子了吗?”   梁以璇剜了眼笑得没个正形的边叙,对电话那头说:“是你嫂子了……”   徐意风笑了一声:“那我就放心了,嫂子你不知道,我这个月赶通告赶得最忙的时候被我哥拉去岛上录歌, 状态不好还被我哥关小黑屋, 在录音室里整整磨了三天……”   “一个专业歌手还要制作人等你找状态,”边叙挑眉打断了他, “这话你是说出来卖惨还是自取其辱?”   扬声器里安静三秒过后, 响起徐意风微弱的声音:“哥我错了……”   “行了, 挂了。”边叙手指摁上挂断键。   “哎等等, 哥, 那我对外怎么回复啊?”   “是你的婚讯吗?”   徐意风:“……”   电话挂断, 梁以璇侧目觑了觑边叙:“你能不能对别人说话客气点。”   这些日子边叙在她面前实在改变不少, 有时候她会恍惚觉得“牺牲她一人,幸福千万家”――她用当初受的罪换来了边叙身边的人都被他温柔相待。   现在看来老祖宗的话说得不错, 江山易改, 本性确实难移,边叙这张嘴一对准别人还是得不得理都不饶人。   边叙遗憾地叹了口气:“宝贝儿, 知道你现在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什么?”   “得了便宜还卖乖, ”边叙摇了摇头,“你也不看看, 我是把耐心都花谁身上了才没闲心对别人客气?”   边叙让梁以璇继续挑电影,但梁以璇哪还有心思再挑下去。   检查了手机后,她发现不管是微信还是微博,消息都塞得满满当当。不光是隔着网线的广大网友,连带恋综节目组,恋综里的朋友,还有芭蕾圈里的朋友都来问消息。   还有一些长辈吃的不是一手瓜,而是被人一传十十传百的消息,估计传着传着就从她和边叙“疑喜结连理”变成了“喜结连理”,所以直接上来恭喜她。   边叙是外面天塌了都和他没关系,梁以璇忍不住,拿起手机一条条回复起这些消息来。   边叙在一旁支着额角,看着她像个网瘾少女一样,抱着手机头也不抬地一下下戳着键盘,长叹一口气,关掉了电影票购买界面,起身去收拾碗筷了。   等他回来,梁以璇还在专心致志地继续。   边叙又走到阳台抽了支烟。   抽完一支再回来,看到梁以璇抬起头活络了下脖子,他刚想问她是不是回完了,话还没出口,又见她低下了头去。   等梁以璇终于回完所有微信消息,头晕眼花地抬起头来,看到餐桌已经干干净净,四周安安静静,早就没了边叙的身影。   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心里咯噔一响,走到主卧门口往里望了眼,没见边叙在睡午觉,又辗转上了二楼。   二楼书房门虚掩着,梁以璇走上前去刚要敲门,忽然听到一声沉沉的叹息――   “说的什么?二人世界?我看这是两千人世界。”   “两千人,我排最后。”   “你说婚姻是不是爱情的坟墓,嗯?”   “算了,你懂什么,你排比我还后面。”   “我还跟她吃了饭,你呢,她连饭都忘了喂你。”   “……”梁以璇轻轻推开了门,探头往里望去。   边叙抱着peach坐在书桌前,正用手胡乱搡着peach的毛,听见动静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又重新低下头去,对怀里的狗冷笑一声:“她还知道来找我。”   peach跟着回过头去,一见梁以璇进来,脖子一仰就要往下跳,被边叙一把摁了回去:“你是那些网友说的舔狗吗,嗯?她都不喂你吃午饭,你还眼巴巴凑上去?”   peach汪呜一声,不知是因为被边叙控制了狗身自由,还是被边叙的话戳痛了心,蔫白菜似的委屈巴巴地趴在了边叙的腿上。   梁以璇心虚地走上前来:“……你喂peach吃过饭了吧?”   边叙缓缓眨了眨眼,抬起头来:“忙这么半天第一句话先问狗,我现在是连狗都不如了?”   “……”   边叙把peach搁到了地上:“行,你哄它去。”   梁以璇摸摸鼻子觑觑他。   “看我干什么,我哪儿能跟狗比?”   梁以璇皱皱眉头剜他一眼,蹲下去给peach顺了顺毛,拿给它一个毛绒玩具玩,然后起身看了眼边叙。   边叙面无表情地靠坐在椅子上。   她慢吞吞走过去,跨坐上他的腿,低声说:“我错了。”   边叙不说话,朝她努努下巴。   梁以璇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还有呢?”边叙眉梢一挑。   梁以璇清清嗓子,搂着他脖子低下头去:“老公……”   头顶传来一声笑。   梁以璇抬起头来,看着边叙得逞的笑意,慢慢回过味来:“你没生气?”   边叙笑着没否认。   梁以璇掐了一把他的胳膊,没掐动硬邦邦的肉,不高兴地说:“又骗我叫你老公……”   “G。”   “……”   “你不生气那我生气了。”梁以璇皱起眉来。   “嗯?”   “刚才这么多消息都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打着回的,要不是他们知道你不回消息,也不会全来问我。”   “那我这不做家务了?”边叙摊了下手,“你主外,我主内,分工明确,安排合理。”   梁以璇拿起还在震动的手机:“你收拾餐桌才多久,我这消息到现在都停不下来呢。”   “交友挺广,你哪儿来这么多好友?”   “又不是每个人只回一条就可以,我说还没正式领证,就会有人问我打算什么时候领证,然后给我推荐黄道吉日,再问什么时候办婚宴,又叮嘱我现在婚宴都得提早一年预定酒店,还有人跟我说哪家婚庆公司很黑心,千万别踩雷,哦,还有问我彩礼的……”   边叙抬手摁了摁太阳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拿起手机登录了工作室的微博账号。   半小时后,一个叫#再叙梁缘 喜结良缘#的话题迅速登上了热搜。   热门内容里,@边叙工作室发表了一条图文微博,照片是一礼拜前边叙求婚仪式结束之后两人在车里拍的。   当时边叙从后备箱又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束白玫瑰,梁以璇捧着花回到车里以后想拍照留个念,就在后座一手抱着玫瑰花,一手跟边叙牵着俯拍了一张――左手中指玫瑰钻戒,吉赛尔的白纱裙,两人交握的手,全都清晰地落在照片里。   @边叙工作室:「证年后领,有她每天都是黄道吉日,婚宴有岛不需要预定酒店,没有婚庆公司敢黑我,彩礼我的个人身家都是她的,以上统一回复,感谢大家关心,请大家别再给她发消息,她要去跟我约会了。边叙。」   热门转发里――   @徐意风:「哥哥嫂子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你是迟来的欢喜官博:「“有她每天都是黄道吉日。”――祝福再叙梁缘终成眷属!」   @林|夕因心:「一路见证了边老师和梁老师的神仙爱情,祝福!」   @林森资本沈霁:「恭喜。」   @小程小程心想事成:「公布个婚讯这架势像要去跟人打架,不愧是你。[拇指]」   @段野:「[拇指]/@小程小程心想事成:公布个婚讯这架势像要去跟人打架,不愧是你。[拇指]」   @顾了之:「如果有人问起她去向,她在跟边老师约会啦。」   公寓玄关,梁以璇一边换鞋一边看着手机屏幕问:“顾了之老师就是写《Rosabella》歌词的词作者吧,忘记关注她了。”   “有什么好关注的?”   “人家也算是我们媒人好吗?”   梁以璇刚要按下关注键,被边叙一把拉了出去:“约会再不专心,一声老公就不够哄了。” 第67章 番外?主角篇(三)   春节正月初二, 梁以璇跟着边叙去了北城边家老宅。   两天前的除夕两人是一南一北分开过的。   梁以璇想着结婚以后两人年年除夕都会一块过,也不着急今年黏在一起,而且边叙长期陪她定居在南淮, 大年夜难得阖家团聚,还是让他去陪陪家里长辈,她也专心跟外婆和妈妈守岁。   边叙应了梁以璇,不过还是像块牛皮糖一样,没扯开多久又黏了回来――第二天正月初一,边叙就带着边爸边妈上门来了南淮,既算是拜年也算是两边家长正式见个而。   梁以璇一开始还有点担心。毕竟妈妈只是接受了她选择边叙, 但对这个嘴巴不饶人的准女婿实在称不上喜欢, 没想到实际情况比她想得乐观很多。   边爸边妈看起来感情很好,非常恩爱, 又都是跟人打惯了交道的商场中人, 在社交上很有一套。再加上中国有句老话叫“礼多人不怪”, 边家准备的上门礼又是周到至极, 无可挑剔, 妈妈也给足了而子, 半天下来, 两边什么摩擦都没发生。   当天结束之后,边爸边妈先回了北城, 边叙在南郊留宿了一夜, 到正月初二在梁外婆家吃过早午饭之后带走了梁以璇,换她去北城做客。   两人在午后一点抵达了边家老宅, 一进院门就看到边雪民和边臣父子俩坐在庭院的阳光房里晒着太阳喝着茶。   助理推着两人的行李箱绕去屋里。   听到万向轮的动静, 父子俩齐齐抬起头来。   边叙牵着梁以璇走上前去:“爸,哥。”   梁以璇昨天刚见过边雪民, 跟他说了不少话,这会儿还觉着亲切,朝两位长辈微微欠身:“边叔叔好,边大哥好。”   “总算来了,”边雪民笑着指指两人,“正无聊说你们什么时候到呢。”   边臣起身给两人拉开藤椅:“路上累了吧,坐着歇会儿。”   “一会儿,”边叙随意摆摆手,“上楼收拾先。”   “赶紧的,”边雪民无趣地叹着气,“人不够斗地主也斗不起来,你妈和你嫂子出去买礼物了,你爷爷又看不上我们,宁愿睡午觉也不跟我们同流合污……小璇会不会玩儿,一会儿陪叔叔来斗两副。”   梁以璇没想到当初在恋综里从程诺和沈霁那里学到的东西还能用在见家长上,赶紧点点头:“我去年刚学过。”   边叙不知想到什么,眼角带风地扫她一眼:“嗯?跟谁学的?”   “跟程诺和沈……”梁以璇说到一半一顿,意识到了边叙在阴阳怪气什么。   那天她因为泥鳅事件正和边叙闹别扭,原本是要和他搭档洗碗的,后来赵梦恩主动过来代班,她想着刚好把这大麻烦甩掉,就上楼休息去了,经过二楼时被程诺和沈霁拉去了打牌。   边叙一看搭档换了人,当场改爱好从洗碗到斗地主,想来加入他们,结果被她和程诺无情拒绝。   她学习斗地主的经历,实在是边叙不太愉快甚至有点落魄的回忆。   梁以璇清清嗓子,没说完整沈霁的名字,小声说:“就那时候……”   边叙捏着梁以璇的胳膊,把人拉离了阳光房。   梁以璇跟边雪民和边臣匆匆点了点头表示失陪,进了屋里问边叙:“干什么你?”   “不许打牌。”   “为什么?”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   梁以璇板起脸来:“你不说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这还用我说?”边叙嗤笑一声,“梁以璇,你当着我的而回忆你跟别的男人学来的东西,是当我死了吗?”   梁以璇气笑:“你这人……人家程诺写的霸道总裁都没你十分之一霸道!”   “是吗?”边叙像是听到了什么夸赞的话,春风得意地扬了扬眉,“那你应该让她笔下的霸道总裁反思一下,怎么连我十分之一霸道都比不上。”   “……”   一刻钟后,梁以璇坐在阳光房的藤椅上,捱着她那比霸道总裁霸道十倍的未婚夫,看他和边雪民、边臣打牌。   梁以璇在心里暗骂他小气,表而上又不好表现出来,乖乖跟他当一家。   第一副牌发到手,边叙把牌开成扇形,三两下抽着牌理好顺序,一把合拢,压在桌上笃定一笑。   梁以璇见他理牌的动作快到出虚影,愣道:“你这就理完了?”   边叙偏头看她一眼:“怎么,教你的人没我快?”   “理牌快有什么好炫耀的,是快就能当地主吗……”   “……”   梁以璇是压低声嘟囔的这话,但还是被对而边雪民和旁边的边臣听了去。   父子俩看边叙噎住,对视一眼,齐齐饶有兴致地笑起来。   边叙掀起眼皮,瞥了瞥两人。   梁以璇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   边叙见她干坐着,重新打开牌捏在手里给她看,问她:“看看这牌叫几分。”   “我只是懂了基本规则,具体不太会的。”   “说就是了。”   梁以璇想了想,保守估计道:“那……一分?”   “教你的人这么没胆识?”   “……”梁以璇悄悄在桌底下拧了把他的腰,“你怎么句句都要踩别人一脚?”   “为了让你以后斗地主的时候只能想到我。”边叙笑着眉梢一挑,等对而两人合拢了牌,抬抬下巴说,“三分。”   “看你弟,”边雪民笑着跟边臣耳语,“你们以前学校篮球场有漂亮小姑娘走过去的时候,打球的男孩子是不是都像他现在这样?”   边臣笑起来,跟边雪民耳语道:“不能说像,是一模一样。”   梁以璇忍着笑看向边叙。   边叙而无表情地瞟了瞟两人:“你们这悄悄话再讲大声点,聋子耳朵都治好了。”   第一把成了炫技局。   边叙叫了地主,出牌一秒不犹豫,梁以璇都没看清牌局,他手里的牌已经一把又一把接连甩了出去,没多久就清空了牌而。   边雪民和边臣把关住的牌往桌而上一盖,朝边叙丢来几个筹码。   边叙接过来搁在手掌掂了掂,递到梁以璇眼下:“拿去玩。”   “……这有什么玩的?”梁以璇不是不给而子,是真不知道这塑料道具能怎么玩。   “这就是在漂亮小姑娘而前投中了一个三分球,小姑娘却没觉得你厉害。”边雪民继续跟边臣说。   “是这个理。”边臣点点头。   “没觉得我厉害?”边叙侧目看向梁以璇。   “……”梁以璇不好当着两位长辈的而拆他台,摇摇头说,“不是,厉害的。”   “那是我厉害还是教你的人厉害?”   如果边雪民这时候再调侃一句,大约就该说――这就是在球场上问漂亮小姑娘,是他厉害,还是她班上体育委员厉害了。   男人果真至死是少年。   幼稚死了。   “差不多行了你。”梁以璇觑他一眼。   “你好好答完我不就行了?”   梁以璇好笑地看着他:“你厉害,你最厉害。”   边叙点点头,捏捏指关节,活动了下手指,跟对而说:“继续。”   边雪民和边臣笑着摇了摇头。   边臣发起牌来,边叙趁这空档敲了敲筹码,问梁以璇:“知道把台而上筹码全赢来值什么吗?”   梁以璇不了解他们打牌的筹码大小,好奇道:“值什么?”   “一台车。”   梁以璇缓缓眨了眨眼,消化了一下边家人口中的一台车得是什么样的车。   “那要是没人赢来所有的筹码呢?”   “那就看谁赢得多谁得彩头。”边叙对着台而上的筹码努努下巴,“这台车是给你,还是给我嫂子,还是给我妈,就看今天下午了。”   “……”梁以璇看了眼边雪民和边臣,见他俩平静自然地喝着茶,似乎对这样的彩头十分习以为常,终于明白了边爷爷为什么不肯和他们“同流合污”,也明白为什么霸道总裁没边叙十分之一霸道了。   ……因为边家有三个霸道总裁。 第68章 番外?主角篇(四)   知道筹码大小以后, 梁以璇有了点正襟危坐的架势。   边叙见她紧张地揣着颗心,放慢了出牌的速度,时不时问她一句叫几分, 出哪张牌,让她有点参与感,不至于觉得无聊。   梁以璇就这么一边观战一边听父子三人唠嗑,被他们逗得嘴角扬起来就没下去过,偶尔也跟他们聊上几句。   一个多钟头过去,边叙跟前的筹码垒得越来越高,垒成了一座小金山――不是比喻的那种。   一副新牌发下来, 对面边雪民翻开一看, 摇着头叹气:“今天这牌运怎么回事?好牌是不是又在你俩手里了。”   边臣摇摇头:“我也就这样。”   “怎么,赢了是实至名归, 输了就赖牌运?”边叙理着牌冷嗤一声, “一把年纪了, 愿赌就服输点。”   梁以璇瞅瞅边叙。   这张嘴真是连自己的亲爹都不放过。   “你小子牌运好还不让人说了, 你就说这把好牌是不是都在你那儿?”   “您儿媳实诚, 让她说, ”边叙把手里的牌翻给梁以璇看, “这牌叫好?”   梁以璇扫了一眼,皱眉思索了会儿, 实话实话:“嗯……好像也就这样……”   “听见没?”边叙摊手。   “既然牌分得匀, ”边雪民抿了口茶,“那就玩儿把大的, 剩下这些筹码一次清了。”   边臣点点头:“我没问题。”   边叙嘴角一勾, 直接叫分:“三分。”   眼看边叙又要当地主一挑二,梁以璇扯扯他的袖子小声说:“你这牌又不好, 别赢了半天最后一把赔个精光。”   “弟妹,落子无悔。”边臣笑着提醒她。   边叙偏头看她:“慌什么,玩的就是心跳。”   那你们霸总的心跳真是好贵。   局势已定,梁以璇说了句“好吧”,见边叙动着脖子肩膀在活络筋骨,起身绕到他身后,给他捶了捶背,捏了捏肩――有那么点送他上战场的意思。   边叙气定神闲地喟叹一声。   边雪民叹了口气,对边臣说:“有点想你妈了,你呢?”   边臣配合地点点头:“也有点想您大儿媳了。”   “那你们就想想吧。”边叙靠坐在藤椅上扯扯嘴角,手绕到后边摩挲了下梁以璇的手背。   梁以璇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捱着边叙重新坐下来,凑过去看他手里的牌。   最后一局开始。   边叙起手一把3到10的顺子,见对面两人摆摆手表示过,又接上一组三个7带4。   边臣和边雪民先后接了牌。再轮到边叙,出了三个10带3。   边臣甩了把炸|弹――四个K。   边雪民不打自家,摆了下手示意过。   梁以璇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看见边叙不慌不忙打出了四小二。   边雪民嘴张成“嚯”字型:“小璇,我可是信了你的话才下注的,你不会以为小二是最小的牌,才说他这牌不好吧?”   “我就是看他好多数字牌……”   边雪民和边臣都笑出声来。   边叙偏头觑觑她:“怎么一套话就中,还把我牌告诉人家了?”   “……我的错。”梁以璇摸摸鼻子。   边叙笑了一声,揽了揽她的肩:“行了,就是把牌给他们看他们也赢不了。”   梁以璇默默观起战来,看着边叙捏着那一手看起来不算大的牌有条不紊地排列组合,   一把又一把甩出去,封了对面出牌的机会。   边雪民用王炸拦了一轮,下一轮又被边叙夺回主动权,对着边臣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出牌,边臣炸了一把5个J,再次被边叙5个A杀了回去,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了。   梁以璇第一次看人打牌打得这么荡气回肠,全程眼也不眨地盯着牌桌,盯到眼睛发涩的时候,对面终于弹尽粮绝。   边叙扔出最后一组对子,指关节敲敲桌案:“车归我了。”说着拉起还沉浸在刚才那把绝杀里的梁以璇,起身说,“吃下午茶去。”   边雪民和边臣目送两人走出阳光房,对视一眼,把手里剩下的牌一翻,彼此互看两眼――都是重磅炸|弹。   “演得不错。”边雪民低声道。   边臣用气声回:“您也不赖。”   父子俩笑着抬手一击掌。   还没走远的梁以璇听见这击掌动静,正要奇怪地扭过头去,被边叙掰回了脑袋。   边叙对身后的父子俩一笑,回过头搭着梁以璇的肩问:“喜欢什么车?”   “我不要车,”梁以璇摇摇头,“我都没考驾照呢。”   “那就去考。”   “赢了开心过就行了,别让你爸和你哥破费了。”   “他俩AA买辆车叫破费?”边叙挑了挑眉,“你不要也行,但毕竟是我辛苦给你赢来的,你要不把这车收进我们家来,就今晚给我点‘辛苦费’。”   “……”梁以璇一愣之下反应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一大家子都在,你能不能做个人?”   在老宅待了一天,梁以璇意外地感到很轻松。她原本一直是个慢热的人,但不知怎么,到了边家却很轻易就融入到了这一大家子里。   没人对她摆架子,但也没人对她过分客气,所有人给她的感觉都像是他们已经彼此认识相处了很久。   所以她这一向在社交上一直很被动的人,今天偶尔也能主动挑起几个话题,跟谁搭几句话――因为有足够的安全感,知道自己不会受到冷待。   在一个明明应该觉得陌生的家里,她却体会到了真正的家的热闹。   夜深后,一大家子散了场,梁以璇独自在边妈妈给她准备的房间里洗漱。   虽然她和边叙在南淮早就同居,但边家长辈出于对未过门儿媳的尊重和礼数,还是特意给她安排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梁以璇原本还担心边叙晚上真没脸没皮地来跟她要“辛苦费”,这下放了心,从浴室慢吞吞洗漱完出来,躺上了舒适柔软的床。   刚熄灭顶灯不到一分钟,床头柜的手机传来一声震动。   边叙:「躺下了?」   梁以璇:「你怎么知道?」   边叙:「院子里看得到你熄灯。」   梁以璇:「你还没回房吗?」   边叙:「我回没回房,你不知道?」   梁以璇把这话在脑袋里过了一遍,知道边叙又在动歪脑筋了。   她提前打消他的念头:「你回你自己的房去。」   边叙:「宝贝儿,我两晚没抱你睡了。」   前一晚在南淮南郊留宿的时候,边叙还不至于搞小动作,安安分分在客房睡了一夜。   梁以璇:「那也不行,你规矩点,我已经锁门了。」   边叙:「知道你这房间的阳台窗外有棵树能爬吗?」   梁以璇刚才去阳台的时候确实看到了窗外有棵比两层楼还高的大树,愣了愣还没回复,边叙已经发来下一条:「通往罗马的路不止一条。」   梁以璇吓了一跳,赶紧回语音:“你别乱来,那树这么高怎么能爬?很危险的。”   边叙:「杂物间有□□。」   梁以璇匆匆下床,跑到阳台往外张望,没见窗外有人,不知边叙是不是去杂物间取□□了,她又匆匆打开房门想去找他。   结果门刚移开一道缝,就有个人挤了进来。   梁以璇一声低呼死死憋在喉咙里,看着眼前的来人,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   边叙根本没在院子里,只是通过她房间的门缝看见她熄灯了。   而他也根本没有要去爬树,只是为了骗她开门。   难怪边叙这么懒的人,刚才既没打电话也没发语音,一个字一个字敲着给她发文字消息。   原来他是守株待兔在门外,怕她听见说话声音。   一瞬间想通这些环节,梁以璇生气地就要把人往外推,压低声说:“你流氓是不是!”   边叙眼疾手快地反手锁了门,一把将她竖抱起来:“宝贝儿,你都这么叫了,那我就更不能对不起这个称号了。” 第69章 番外?主角篇(五)   被边叙抱起来的时候, 梁以璇才注意到他头发是湿的。   人家街上的流氓好歹还穿戴得齐齐整整,这人刚在自己房间洗完澡,连头发都没吹干, 披着件浴袍就登场了。   拖鞋啪嗒啪嗒一只接着一只落了地,梁以璇被他带倒在床上,捏捏他湿漉漉的发梢,用食指戳了戳他的额头:“大冷天头发都不吹干就来当流氓,不怕偏头痛?”   “这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边叙侧躺着一笑。   梁以璇从床上坐起来,拽着他的胳膊使劲拉他:“快点去吹头发, 你感冒了还不是传染给我。”   边叙撑肘起身, 面不改色地摇摇头:“我房间吹风机坏了。”   “嗯,”梁以璇去浴室拿来吹风机, 一板一眼地说, “现在整个家上上下下, 应该只有我房间一台吹风机是好的了吧。”   边叙撇开头笑起来:“是这么回事。”   梁以璇觑觑他, 给吹风机插上了电。   摁下开关, 热风呼呼作响, 她站在床边一手举着吹风机, 一手拨弄起边叙的头发。   边叙岔着腿坐在床沿,舒坦地眯起眼来。   这段日子两人的头发几乎都不是自己吹的。   好像同样的事情, 自己做是劳动, 给对方做就成了有趣的乐子。   要不是太矫情,梁以璇都觉得她和边叙或许还能每天给对方刷牙喂饭。   梁以璇见他猫似的眯着眼, 觉得这个流氓还挺可爱, 在他旁边坐下来,朝他拍了拍自己的腿。   边叙熟门熟路地横躺过来, 把头枕了上去。   梁以璇垂着眼,手指尖轻轻磨蹭着边叙的头皮,等他一边头发干了,摸摸他的脸说:“换一边。”   边叙调整了下躺姿,搁在她腿沿的手顺势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起来。   梁以璇痒得一颤,躲蚊子似的跺跺脚避让开去:“你不要做小动作,不然我不给你吹了。”   边叙半阖着眼看看她:“那我这手闲着往哪儿搁?”   “问你的手去。”   边叙叹了口气,手指搁在自己腿侧无趣地一敲一敲。   等头发吹干,梁以璇拍了拍他的肩:“起来了。”   “再给我躺会儿。”   “被窝里躺去。”   边叙侧目看了看她:“不赶我走了?”   梁以璇没好气地剜他一眼,学着他曾经说过的话问:“知道你现在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什么?”   “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看你这无赖样,我像是赶得走你吗?”   两人拾掇拾掇躺进了被窝。   梁以璇答应了边叙留宿,但灯一暗,又后知后觉地起了顾虑,躺在他怀里问:“你来的时候有被人发现吗?”   “被人发现又怎么?”   “你爸妈特意给我安排了房间,这样他们会不会有想法……”   “会。”边叙点点头。   “那你还……”   “他们会觉得,”边叙啧了一声,“他们儿子真不是个东西。”   “……”   梁以璇搡了他一下:“说正经的。”   “放心,没人发现,”边叙叹了口气,“这么晚早都各回各房了。”   那也是,除了他这半夜做贼的,应该也没正经人在外面晃荡了。   梁以璇放了心,趴向床头柜:“那我闹个闹钟,明天清早你趁大家还没起的时候回你自己房间去,别被抓包了。”   边叙好笑地看着她操心忙活的样子,等她设定完闹钟,重新把人揽进怀里:“这么怕我爸妈?我看你今天不是挺自在的?”   “不是怕,我是看你爸妈都那么知书达理,我总得规矩点吧,不然他们对我留不好的印象了呢?”   “知书达理?”边叙笑了一声,“用不着,你以为他们自己多规矩,还不是老了不能不有点长辈的样。”   “什么意思?”梁以璇好奇地眨眨眼。   “你现在看他们恩恩爱爱,以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分居冷战三百天,剩下六十五天在热战。”   “所以你这张嘴这么厉害,该不会是……”   “有他们的功劳。”   “……”   梁以璇就说怎么边家这么和和美美,文明有爱的环境能养出边叙这样的性子来。这下总算找到源头了。   她不可思议地回想了下:“那你爸妈变化好大。”   “都在你面前装着呢,我嫂子当初刚上门时候他们也这个样。”   “哪有人这么拆自己爸妈台的……”梁以璇笑着咕哝,“反正我觉得你家里人都很可爱。”   “那还说什么‘你家里人’?”   “嗯?”   “是‘我们家里人’。”边叙看出她今天很多时候都在感怀,也许是从没有感受过这么热闹的年,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梁以璇,我的就是你的,你要是喜欢这么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以后我们就常过来。”   梁以璇搂紧了边叙的腰,满足地笑起来:“好。”   清早,梁以璇在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中醒来。   她因为生物钟睡得浅,虽然这响动轻悄悄的,还是一下子睁开了眼。   缓了几秒钟神,梁以璇看了眼床头柜的时间,想起自己的处境,瞅瞅旁边还在熟睡的边叙,想推他起来,但转念一想――门只有一道,边叙现在起也来不及了,反而可能被外面听见动静。   她轻手轻脚下了床,走到门边打开了一道门缝。   门外的边妈妈探进头来:“小璇,不好意思哦这么早敲你门。”   梁以璇摇摇头:“没事阿姨,我平常这个点也快起了,您找我有事吗?”   “是这样,”边妈妈指指楼下,“家里每年过年有个习俗,要拍张全家福,你大哥昨天夜里临时接到工作得出国一趟,一会儿就要去机场了,我就想着让你和小叙洗漱洗漱下楼来,我们趁人齐拍一张。”   “好,我们……”梁以璇说到一半一顿,“我马上就来。”   边妈妈点点头,视线似有意似无意地往她房里一掠:“那你知道小叙去哪儿了吗?我刚去敲他房门,看他房里没人。”   梁以璇目光闪烁着眨了眨眼:“可能是去早锻炼了吧……他现在每天都陪我早起,跟我一起锻炼身体的……”   边妈妈恍然大悟道:“那我去院子里看看,你先洗漱着。”   梁以璇点点头关上了门,耳朵贴着门板,正听外面人有没有走远,忽然听见房里边叙笑了一声:“不用听了。”   “嘘――”梁以璇回头冲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边叙下了床走上前来:“我妈没你电话,还能没我电话?直接进你房里来叫人不就是知道我在这儿?”   “……”梁以璇板起脸来,“那你刚才怎么不干脆出来答话。”   边叙笑着捏捏她的鼻子:“这不是想看看我家宝贝儿撒谎鼻子会不会变长吗?”   一刻钟后,梁以璇和边叙洗漱穿戴完毕下了楼。   其他人都已经等在了庭院里。   院子里摆好了三把藤椅,正中那把藤椅上坐了边爷爷,两边分别坐了边爸爸和边妈妈。   三人面前两米远的地方架了台立式相机,边臣正和妻子站在相机前调整角度和焦距,确认无误后把相机交给了助理,站到了长辈们的左后方。   边叙牵着梁以璇的手走上前去,站到了长辈们的右后方。   助理手指摁上拍摄键,对大家比起“OK”的手势:“来,大家看镜头,三,二,一,茄――子――!”   咔嚓一声,相机上定格下影像。   晨曦初露的清晨,冬日的阳光金灿灿地洒落在庭院里,相片中的众人对着镜头笑得比晨曦灿烂,像预示着今后的每一天都会是这样的大晴天。 第70章 番外?主角篇(六)   二月十四日, 梁以璇和边叙预约领证的当天。   说着“有她每天都是黄道吉日”,但总还是要定个具体日子,两人春节里想了想, 最后在二月份挑了这个有点俗套的选择。   开始是梁以璇提议的,毕竟提到二月份,最先想到的特殊日子就是情人节。   但边叙起先提出了反对意见,说情人节和领证纪念日同一天,那不是少了个节日?   梁以璇思忖这事好像一般是女孩子才纠结,她都没在意,怎么边叙反倒计较起来了。   当时两人争论了几句, 梁以璇听出了边叙的意思。   他是嫌弃连peach都可以经常有她亲手缝制的小衣服小帽子穿, 他却还没收到过她送的正经礼物,所以盘算着多个节日多次机会。   梁以璇有点哭笑不得, 心想如果边叙也有写日记的习惯, 他的心路历程说不定比她还精彩纷呈。   她说, 那两个日子碰到一起, 双倍纪念说不定有更大的礼物呢?   边叙想了想, 似乎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这才同意了。   二月十四日凌晨四点。   梁以璇睡到半途从梦中醒来, 觉得神志莫名有点清醒,以为是生物钟到点了, 但转头瞄了眼窗子, 却见纱帘缝隙外一片漆黑,时间分明应该还早, 于是换了个睡姿重新闭上了眼。   但这一闭, 想到几个小时后就要去领证,又忽然涌上一种奇异的雀跃感和紧张感, 连带心跳也加速起来。   像小时候春游前一晚必定因为过分兴奋睡不好一样,梁以璇闭了好一会儿眼都没找回睡意,听枕边安安静静的,想边叙这样天塌了万事不管的人果真在睡觉这件事上很没心没肺……   她在心里为自己睡眠的敏感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又换了个睡姿。   这一侧身,突然听到枕边响起一道低哑却清醒的男声:“睡不着了?”   梁以璇吓了一跳,转过头去:“你怎么醒了?”   “你不也是?”   想来每一位失眠患者都深有体会――在辗转反侧的夜里能够找到一位同伴是多么让人感激涕零的事情。   更何况这位同伴还是自己的枕边人。   梁以璇蹭进边叙怀里去:“你也有心事吗?”   “明知故问。”边叙笑着揽紧了她。   “为什么会睡不着?好奇怪。”   明明昨晚她还和边叙过得很稀松平常,睡前也没东想西想。   明明早就定下了这个日子,而且领证又不像表白或者求婚,也没什么悬念,这潜意识到底在紧张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边叙低低笑了一声,“我难道不是第一次?”   “现在几点了?”   边叙伸手捞起床头柜的电子钟看了眼:“四点多。”   梁以璇叹了口气:“那怎么办。”   “你以前睡不着的时候都怎么办?”   “在国外就数绵羊,在国内就数水饺……”   边叙被她逗笑:“有用?”   梁以璇摇摇头。   “那这样呢?”像哄小孩睡觉一样,边叙的手一下下轻轻拍抚起她的后背。   梁以璇缓缓眨了眨眼。   只有外婆在她很小的时候对她做过这个动作。   每次外婆这样哄她睡觉的时候,她都觉得外婆好温柔。   梁以璇沉默的这两三秒里,边叙似乎已经感知到她的情绪:“试试,睡吧。”   她轻轻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终于睡了回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梁以璇听见的动静,睁开眼来,看到边叙正站在床边扣衬衫袖扣。   她揉揉眼睛爬起来,看了眼时钟,发现已经接近七点。   “你怎么不叫我?”   “这不看你凌晨失眠,让你多睡会儿?”   “我还得化妆呢,”梁以璇赶紧掀开被子下了床,“好不容易请了一天假,今天领证的人肯定很多,不早点万一排不上,我总不能再去跟老师请一次假……”   边叙听着梁以璇的碎碎念冷嗤一声:“好心当成驴肝肺。”   梁以璇经过他身边,踮脚亲了下他的侧脸,然后匆匆走进了浴室。   这证都还没领,已经沦落到这么敷衍的哄法了。   边叙摇摇头,去衣帽间取来她的衣物。   梁以璇匆忙洗漱完,换上了跟边叙搭配的白衬衣,简单化了个淡妆,催着边叙赶紧拿上资料出门。   “先吃点早饭垫肚子。”边叙冲了杯麦片给她,让她喝完再走。   梁以璇人都已经走到玄关,又被他拉了回去,只好喝起麦片来,一边让他检查下资料齐全没。   “昨晚不都检查过了?”   这种琐碎的活,边叙以前从来都是当甩手掌柜,直接交给助理。   但现在总不好连结婚领证都让助理代劳,所以昨晚他耐下心来,学着陆源办事的样子,把资料一件件整理在了文件袋里。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强迫症,你再看一遍。”梁以璇说。   边叙在餐桌边打开文件袋,把户口本身份证一样样拿出来检查,刚确认完毕,那头梁以璇也已经将麦片一饮而尽,搁下了碗。   他抬起眼看她:“都预约了你急什么?喝这么快一会儿不舒服晕车了。”   “那不是早去早放心吗?这种特殊日子万一过了号就赶不上了。”   “赶不上就让人开后门。”   “结婚都走后门,你不嫌不吉利吗?”梁以璇用纸巾擦了擦嘴,从包里取出一支口红,就近找了面镜子补唇妆,“检查好了没?”   梁以璇因为每天运动量大,除了演出日外一般都不爱化妆。   有阵子没见她化妆的样子,边叙多看了她两眼,一边把拿出来的资料往回放:“好了。”   两人带上资料出了门。   果然不出所料,这个日子,民政局门前热闹得人挤人。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是民政局上班时间,停个车的功夫,已经有一大群情侣手挽手地涌了进去。   梁以璇从副驾下车,跟边叙一起往里走去,接过他手里的文件袋去取预约凭证,翻找资料的时候忽然一顿。   边叙跟着停下脚步,刚想问她怎么了,见她懵懵地抬起头来:“你身份证呢?”   边叙指了指文件袋:“在里面,我刚检查过。”   梁以璇重新低下头去翻找,找了半天还是没找见,被边叙一把接过了文件袋:“怎么还能紧张成这样?我来找。”   边叙撇开那些复印件,往下翻找。   十秒钟后,边叙动作一滞,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梁以璇一眼。   梁以璇从他这个眼神里看出了一丝荒谬的意思。   她告诉自己冷静点,大家都是第一次领证,可能他也太紧张了,所以才找不到东西。   梁以璇着文件袋走到民政局大厅的等候椅边,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取了出来,摊在椅面上一样样查看。   确实什么都在,就是少了边叙的身份证。   梁以璇回忆了片刻,抬起头来看他:“你刚才检查的时候……好像把资料都取出来了?”   边叙缓缓点了点头。   “那你装回去的时候,确定桌上没落下什么吗?”   边叙的沉默给出了回答。   梁以璇绝望地看着他:“边!叙!”   边叙难得听她连名带姓地喊他,轻轻咳嗽一声:“不急,我让人送来。”   梁以璇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次,等着边叙打电话。   “把我公寓餐桌上的身份证送到民政局来。”边叙开门见山地握着电话说。   电话那头的陆源似乎愣了愣:“啊?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现在,立刻,马上。”   “哦,老板您今天登记结婚啊,这么重要的日子您怎么还能落了身份证呢!”   “你有这说废话的功夫早就到了。”   边叙冷冷掐断陆源的电话,一抬眼,看见梁以璇的表情比他还冷。   “宝贝儿,我的错。”边叙抬手摩挲了下她的肩膀。   梁以璇气闷地拿起装好资料的文件袋离开了等候区,朝咨询台走去。   “做什么去?”边叙快步跟了上去。   梁以璇是想去咨询台问问这种情况该怎么办,能不能提前走别的流程,或者预约的号可不可以挪后,但她现在懒得跟边叙好声好气解释这么多,先自顾自走到了咨询台前。   这芭蕾舞演员步子快起来,再长的腿也不好跟,加上旁边时不时从两人之间横穿过去,边叙一路受阻,跟在梁以璇身后几次想去拉她的手都没赶上,直到她站定在咨询台前,他收回了手,若无其事地捏了捏指关节。   咨询台的工作人员一边翻着手头的资料,一边瞟了两人一眼。   梁以璇试探着问:“你好,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   见惯了百态众生的工作人员似乎已经意会到两人的来意,在忙碌中给他们指了个方向:“离婚那边。”   梁以璇、边叙:“……” 第71章 番外?主角篇(七)   一片静默的死寂里, 梁以璇和边叙缓缓对视了一眼。   在边叙面朝工作人员张开嘴,即将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之前,梁以璇及时扯了把他的袖子, 清清嗓子对工作人员:“不是的,我们是来结婚的,但是忘带了一张身份证……”   工作人员停下翻文件的动作,重新打量了两人一眼,一愣之下倒也见怪不怪,笑笑说:“那你们这只有一根筷子怎么吃饭啊。”   “另一根已经在送来的路上了……”梁以璇不好意思地说,“就是不知道我们预约的号会不会过, 能不能通融一下先把其他手续办起来?”   “这个不行的, ”工作人员是个刚正不阿的中年人,大概平常也不怎么上网看八卦, 并不认识两人, 非常公事公办地说, “要换了平时也就算了, 这种日子你也想通融, 他也想通融, 那就是一天当成三天用也办不完这么多人的手续啊。再说还有大把没预约上的人等着来插空呢, 等的就是你们这样关键时刻掉链子的。”   “……”这话真是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在边叙再次张嘴之前, 梁以璇对工作人员欠了欠身:“不好意思, 我们规规矩矩来。”说着把边叙拉了出去,一路拉着他走到门口石柱子边, “你安分点, 这种日子不要跟人吵架。”   边叙毕竟是理亏,倚着石柱子抱起臂来, 把话咽了下去。   两人在民政局门口对着附近的主路望眼欲穿起来。   梁以璇和边叙理论了几句是非对错,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都怪她一时大意,太过信任了这个衣来张口饭来伸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少爷。   还有,强迫症得治。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梁以璇只盼着陆源能够带着边叙的身份证早点抵达民政局。   两人这边刚安静下来,梁以璇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的议论声――   一个男声说:“你追星追傻了吧,背影像的多了去,哪那么容易让你遇见?”   一个女声说:“一个背影像是巧合,两个背影都像呢?他们本来就是南淮这边的,今天又是年后第一个好日子,不是没可能啊。”   一个新的女声加入了两人的对话:“姐妹,你也觉得像再叙梁缘是不是!”   梁以璇背脊一僵,下意识回过头去。   围观在大厅门口的几个姑娘看见她的正脸,兴奋地跺起脚来。   边叙在公共场合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刚才并没有注意听身后对话,发现梁以璇回头才跟着转过了脸。   几个姑娘看清边叙,脸涨得通红,嘴巴一张就要尖叫。   有了上次在溪塘老街的经验,梁以璇赶紧对她们竖起食指,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几人捂紧了嘴巴,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有人压低声说:“我的老天鹅,居然跟再叙梁缘同一天同一个民政局领证,我圆满了,我跟我老公这辈子都不会离婚了!”   大厅里人来人往,大家都忙着顾自己的终身大事,暂时没有更多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边叙拉着梁以璇避到了柱子另一侧的视线死角。   梁以璇对几人点点头表示抱歉。   不一会儿,有个小姑娘拽着自己的准老公小心翼翼上前来,试探着问:“边老师,梁老师,我们能跟你们合张照吗?”   边叙淡淡掀了掀眼皮:“不……”   梁以璇在背后悄悄扯了把边叙的西装下摆,客气地回答:“不好意思,他不太喜欢拍照的。”   小姑娘失望了一瞬,又期待地看着梁以璇:“那梁老师,我们跟您合张照行吗?”   梁以璇犹豫了会儿说:“那我跟你们拍照的话,你们别把我们在这儿的事说出去,还有刚才其他人也是,我们怕出乱子领不到证……”   “没问题,我跟他们说好,保证不把消息和合照发到网上,让你们今天顺顺利利领上证!”   梁以璇点点头,站到了小姑娘的前置镜头前,摆好了微笑的表情。   小姑娘的准老公举着手机,正准备按下快门,忽然看到镜头里慢悠悠晃进来一张脸。   梁以璇惊讶地回过头看向边叙。   边叙把她的脑袋轻轻转了回去:“不能让你一个人卖脸吧。”   妹子从手机屏幕里望着这一幕,尖叫死死憋在喉咙底,激动地抚着前襟深呼吸。   快门按下十几连拍,说好的一张合照成了十几张,小姑娘心满意足,离开之前问梁以璇:“梁老师,你们怎么站在这儿不进去呀,是没预约吗?”   梁以璇轻咳一声:“我们落了点东西,在等人送来。”   “啊,那要是过号就麻烦了。”   谁说不是呢。   梁以璇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干着急。   “你们几号呀,我去帮你们盯着点,一会儿有机会的话帮你们争取点时间!”   梁以璇把预约号码给她看。   小姑娘比了个“OK”的手势,拍拍自己的肩表示这个重任就交给她了,拉着准老公走了进去。   梁以璇和边叙在门外干等了足足四十分钟也没等到陆源,倒是又等来几拨跟他们合照的情侣,也不知是把他们当送子观音还是丘比特还是民政局门神,一个个都觉得只要在他们这儿打个卡,就可以跟爱人一生幸福美满,白头到老。   边叙算了算路程,按理说陆源半小时出头该到了,等到第三刻钟,又打了一通电话过去。   但这一次陆源连电话都没有接听。   第二通拨出去也是一样无人响应,梁以璇有点发慌:“陆助理该不会在路上碰到什么麻烦了吧?”   边叙脸黑如泥地瞥了眼主路方向:“路上碰没碰上麻烦不知道,今天过后我看他是要有麻烦了。”“……”   边叙换了个号码打给司机。   还好这次电话被秒接通了。   “怎么回事?”边叙皱着眉问。   “老板,是这样,”司机紧张地说,“我们半道里碰上两辆货车出了点小车祸,路上车子全堵在一块了,实在是进退两难……”   屋漏偏逢连夜雨,边叙揉了揉眉心,不咸不淡地说:“我给你打电话,是要听你一句‘进退两难’?”   “不是的老板,”司机赶紧解释,“您听我说,车子是进退两难,但小陆已经前进了!”   边叙:“?”   “不出意外的话,您在五分钟之内应该就可以……”   边叙的胳膊忽然被梁以璇戳了戳。   他抬起头,望向了梁以璇手指所指的非机动车道――   一辆小黄车正朝这边飞快趋近,车上的陆源身体前倾,双手紧握车把,双脚疯狂蹬着单车的脚踏板,不过几秒钟就从路那头蹬到了近前。   “……”边叙缓缓挂断了电话。   梁以璇从边叙一瞬间触动的眼神里看出来了,陆源的麻烦没有了。   小黄车上,陆源最后一个猛蹬,手上一拧刹车,左脚一支地,停在了民政局门前,甩了甩被风刮乱的头发:“老板我来了!”   两人松了口气。   陆源把车一放,气喘吁吁地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台阶,一边伸手进了西装外套的外口袋。   边叙摊开手朝他招了招,准备去接。   陆源却忽然动作一顿,摸着空空的口袋露出疑问的眼色。   梁以璇好不容易安下的心重新悬了起来,眼巴巴望住了陆源。   边叙的脸色也阴了下来。   陆源一脚踩在上一级台阶,一脚踩在下一级台阶,僵硬地定在原地,脑海里疯狂闪过“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的弹幕。   下一秒蓦地灵光一现,他恍然大悟地拍拍胸口,掀开了西装左门襟,往内口袋一掏,食指和中指一夹,把边叙的身份证蹭地拎了出来。   看到身份证背面国徽标记的那一刹,梁以璇觉得它前所未有的鲜艳漂亮。   陆源用“拿去,随便刷”的架势把身份证甩到边叙眼下:“陆源快递,使命必达!”   边叙手指一捏抽走了身份证,二话不说拉着梁以璇转身往大厅走去。   陆源看着两人的背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仿佛预见到新的一年里,钱包里的工资卡更加沉甸甸了。   民政局大厅,梁以璇正在确认预约号,突然被刚才那位第一个来合照的小姑娘一把拽了过去:“梁老师,边老师,快快,这里!”   领个证像打了场仗。   出了这一出插曲,两人走后面程序的时候都是慎之又慎,为了避免填表格出错,浪费时间再从头来过,梁以璇全程屏蔽四周杂乱的声音,连话都没跟边叙多说一句。   因为今天人数爆满,民政局工作量大,两人走完全部流程后又等了不少时候才终于赶在中午民政局休息前拿到了红本。   梁以璇头昏脑涨地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两本结婚证,跟边叙一起翻开检查了下,恍惚间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好像昨天她还和边叙在综艺里针尖对麦芒,今天就成了他的妻子。   直到跟着边叙走出民政局,呼吸到新鲜空气,梁以璇才慢慢缓过神来,有了点自己和边叙已经成为合法夫妻的实感。   两人一起往停车场走去,梁以璇仔细地把两本结婚证放进自己的包里:“你这人太丢三落四了,我把两本都保管在我这里。”   “保管什么?”边叙眉梢一扬,“可以扔了,免得再用。”   梁以璇一愣之下反应过来,边叙的意思是,离婚需要用结婚证,扔了就离不了了。   这人真是……人家工作人员说一句“离婚”,他能记一上午。   梁以璇回忆了下刚才闲着无聊在民政局翻看的手册内容:“你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吧,没有结婚证也可以离婚的,只要办婚姻证明就可以了,还可以去法院起诉。”   边叙缓缓偏过头去看她:“梁以璇,你都在关注些什么东西?”   “……我就刚才没事做随便看看,”梁以璇摸摸鼻子,“刚好记住了而已。”   “给我忘了。”边叙瞟她一眼。   梁以璇忍着笑点头:“忘了忘了,已经忘了。”   “还有呢?”   梁以璇笑着挽过边叙的臂弯:“老公。”   两人上了来时的车。   早在上周末的时候,梁以璇和边叙就安排好了今天的行程,上午领证,中午回家亲手做一顿饭来庆祝这个全新的开始。   而在回家之前,两人要先去萧洁的店里取一个新婚蛋糕。   车子从民政局出发,经过西江花城抵达咖啡店。   边叙和梁以璇一起下了车。   饭点喝咖啡的人不多,大厅只有三两位客人,两人推门进去,听见一声熟悉的男声不情不愿地喊:“欢迎光临。”   往声来处一望,一眼看到周子瑞在前台收银。   梁以璇一愣。   边叙瞥他一眼:“改行了?”   周子瑞看见两人,苦涩地摇了摇头:“我说你俩可真是我克星,我一早来这儿喝杯咖啡吧,去后厨转了一圈,不小心打翻了她给你俩做的新婚蛋糕,现在好了,被罚在这里收银一天。”   边叙冷下脸来:“那蛋糕呢?”   “她在后厨重做呢,应该快好了,你俩坐这儿等会儿。”周子瑞答完才觉得不对,“哎不是,边大少爷,你这可过分了,我说了这么一堆你就只在乎你的蛋糕?”   “不然?”   “今天可是情人节,我因为你们就得耗在这儿了!”   “你要不耗在这儿,有什么情人可以一起过节?”   “……”   周子瑞捂了捂心口:“梁妹妹,你老公说话这么毒,你后半辈子真的能幸福吗?”   梁以璇一直笑着在听两人打嘴炮,冷不丁被点到名,看了眼边叙。   边叙眼神凉飕飕的。   在他兄弟前面,梁以璇当然还是要给他这个面子,抿了抿唇对周子瑞说:“你放心,他只对别人毒。”   边叙嘴角一勾。   “……”周子瑞不捂心口了,改捂胃了,“妈的这狗粮吃得我好撑,你俩还是坐着去吧。”   边叙和梁以璇挑了个角落位子坐下来。   不一会儿后,萧洁的声音从后厨传了出来:“周子瑞你给我死进来!”   周子瑞刚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水,闻声差点一口水从嘴里喷出来,狼狈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屁颠屁颠跑去了后厨。   几分钟后,周子瑞替萧洁掀开后厨帘子,萧洁双手推着餐车走了出来,把蛋糕推到了梁以璇和边叙面前,摆上桌子。   纯白的蛋糕,侧边缀了正红色奶油做成的玫瑰花,正面勾画了两个小人――身穿芭蕾舞纱裙跳舞的女孩和身穿燕尾服弹琴的男人。   底下有一行小字:再叙梁缘新婚快乐。   “新鲜出炉,怎么样?”萧洁喜滋滋地问。   梁以璇看得眼睛发直,刚要夸萧洁,周子瑞已经抢先鼓起掌来:“比第一个更精致!所以你看,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包括我打翻你蛋糕这件事。”   “是你结婚吗?我问你意见了吗?”萧洁白他一眼。   梁以璇笑起来:“你手艺什么时候进步这么多了,我在你店里拍个照发个朋友圈再带走吧。”   萧洁挥挥手:“拍,随便拍。”   梁以璇笑着点点头,刚要拿起手机拍照,对面边叙抬抬下巴:“光拍个蛋糕?”   “哦对。”梁以璇从包里取出两本新鲜的结婚证,摆在蛋糕前,打开手机相机咔嚓一张。   边叙朝她勾勾手:“照片发我一份。”   “你也要发朋友圈吗?”梁以璇把照片原图发给了他。   “不行?”   “那我要做我叙哥人生第一条朋友圈的第一个赞。”周子瑞从围裙兜里掏出手机,蓄势待发地等了半天,刷新都刷烂了,还没刷到边叙的朋友圈,低头一看,这人还在琢磨怎么发图片。   “梁妹妹,你老公是真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梁以璇正忙着编辑内容,抬头看他们一眼,笑着说:“那你帮我教教他。”   周子瑞现场教学了一波。   萧洁在旁边提醒:“等会儿,你俩不商量个对应的文案吗?你俩这朋友圈一发,说不定又轰动到网上去。”   梁以璇觉得有道理,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总得有点仪式感,但又不想写太多花里胡哨的矫情话,最后采纳了边叙提议的极简风,在照片上编辑文字――   边叙:「边太太。」   梁以璇:「在。」   两人朋友圈在同一时刻发出,亲朋好友的点赞立刻源源不断地跳了出来,梁以璇这边,综艺节目组和嘉宾的好友也纷纷发来评论――   刘导:「恭喜两位老师修成正果!可以截图让官博发到网上去吧?」   梁以璇回复刘导:「可以的,刘导。」   林|夕因心:「就猜你们今天会领证!太幸福啦!」   沈霁:「恭喜。」   段野:「这官宣文案不错,我的剧本又有新灵感了!」   梁以璇看到段野这条评论一愣,正觉得奇怪,忽然看到这条评论被秒删了。   同样眼尖的赵梦恩率先发出了疑问。   林|夕因心:「我刚才眼花了?梁老师你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梁以璇回复林|夕因心:「嗯……」   小程小程心想事成:「哈哈哈哈哈,祝贺祝贺。」   林|夕因心回复小程小程心想事成:「不要用笑掩饰你的尴尬,怎么回事,你和段野还在卖假狗粮捞钱吗?我要替被蒙在鼓里的cp粉行天道啦!」   小程小程心想事成回复林|夕因心:「……不是。」   林|夕因心回复小程小程心想事成:「那难道刚才那条不是你拿错手机回的,而是你突然魂穿到了段野身上?」   段野回复林|夕因心:「她的意思是,现在不是假的了。」 第72章 番外?也成cp(一)   程诺和段野的事, 还得从综艺录制的尾声说起。   最终表白日的录制安排在那一周的周四,依照节目组的意思,结局除了再叙梁缘之外最好再凑成一对牵手成功的cp。   程诺和段野无疑成了最合适的选择。   一来, 程诺作为编剧正是文娱行业中人,巴不得跟节目组背后的圈内大佬打好关系,而段野虽然富二代出身,却可惜“创业未半而中道被没收信用卡”,现在也是为了钱什么都愿意,所以两人对节目组的配合度都很高。   二来,之前再叙梁缘一会儿一个主动边缘化, 一会儿一个闹别扭离家出走, 后来梁以璇外婆生病出事,和边叙又有整整一礼拜的空白期, 那些平淡的日子里, 程诺和段野这对冤家的戏份成了节目的一大看点, 在网络上呼声也很高。   临近结局, 节目组跟两位嘉宾商量着“送钱送到西, cp做到底”, 让他们圆cp粉一个梦, 也让节目多冲点业绩。   程诺想着之前一个多月都配合过来了,也就只剩最后演一出戏, 反正在这自由恋爱的时代, 感情史上多一任男友也没什么打紧的,等节目一结束就可以解绑, 还能赚到节目组的人情, 这买卖合算,干。   段野那边谈妥了“演出费”, 也表示没意见。   三方一拍即合,剩下的问题就是表白当晚设计一出什么样的剧情。   节目组对此不多干涉,说只要不穿帮,不要过分虚情假意,随他们自由发挥。   而段野也是只要钱拿到手,万事随意。   对剧情有要求的人只有程诺。   毕竟是公开交往,程诺当然不希望表白太草率,让自己在全国观众面前掉了面子,所以头天晚上就拿出了她写都市言情偶像剧的专业态度,设计起了剧本,并在完成剧本的第一时间把打印稿给了段野,让他熟读并背诵下来――   时:夜 内   景:也成cp第一次约会的修车厂   人物:程诺、段野   昏暗的修车厂里,老旧发黑的灯泡散发着微弱的黄光。   段野:(搬出第一次约会那天,程诺“欣赏”他修车时坐过一整天的那把冷板凳)这板凳是不是坐着硌得慌?   程诺:(冷笑着)你说呢?   段野从角落拎起一把锯子,在手里掂了掂。   程诺:(惊讶地躲开去)你干什么……   段野:(用锯子把板凳一锯为二)那就不坐了。   程诺:(微微有些触动,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段野:(把废掉的板凳扔到角落)意思是,以后不会再给你坐冷板凳了。   程诺:(清清嗓子,语气冷淡)哦,那坐什么?   段野:(绕到车边,用指关节敲了敲副驾面前的挡风玻璃)副驾。程诺:(拿乔地)坐你副驾有什么好处吗?   段野:指哪去哪,成吗?   程诺:(面无表情片刻,勉强地点点头)那……也成吧。   段野:(笑了一声,朝程诺竖起大拇指)签章画押。   程诺不屑地轻嗤一声,在段野诚恳的注视下无奈摇了摇头,走上前去竖起拇指,对上了他的拇指,轻轻一摁。(终)   周四表白日当晚,除了段野锯板凳没有想象中顺利,锯了好一会儿没锯断,被他随机应变地一斧头下去替代以外,其他情节都按照程诺的剧本顺利呈现了出来。   在场的摄像组都感动得差点当了真。   程诺也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恋爱小天才。   瞧瞧这剧本,地点首尾呼应,既废了那把愚蠢的板凳,报了她当初坐完以后尾椎骨痛了三天的仇,又在全国观众面前得到了段野低头的表态,同时保证分寸有度,没让段野崩掉酷拽的人设。   最后回应表白的台词,一句“也成吧”一语双关,不光答应了表白,还给“也成cp”点了题,再来一记大拇指画押,让段野的标志性动作在观众心里加深印象,也赋予了原本俗套的表白剧情特别的辨识度……   这一个多月的综艺录制果然让她提高了不少“恋商”。   录制散场,完美杀青,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当晚,程诺坐着节目组的车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公寓,美滋滋地睡了一觉,做了个好梦。   梦里制作人激动地握着她的手说:“这是什么神仙剧本!偶像剧界金牌编剧非你莫属!从今天起你的剧本涨到三十万一集了!”   第二天上午,程诺正在梦里咯咯笑着,忽然被一声手机震动吵醒,睁眼看见清清白白的天花板,发现窗外阳光明媚,已经日上三竿,才意识到自己只是做了个白日梦。   程诺生气地沉下脸来,摸索到压在枕头下的手机,想看看是哪个王八蛋胆敢打扰她的一夜暴富梦,一看,见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彩信上是一张照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捻了一枚珍珠耳钉。   底下跟了一条文字短信:「姐姐,东西落我修车厂了。」   “……”程诺认出了发短信的人是谁,但她认不出这个耳钉。   为了一枚不属于她的耳钉,把她强行从这种一辈子很可能只能做到一次的美梦里拉出来……   程诺深吸一口气,噼里啪啦打起字来:「第一,我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不要叫我姐姐,如果你非要觉得我比你大,那就叫爷爷。」   「第二,我没有耳钉,一枚都没有,因为我根本没打过耳洞。」   程诺发出这第二条之后越想越气。   这男人是没有眼睛还是没有心?看了她一个多月,连她有没有耳洞都不知道?   「第三,这是女人的东西,所以我现在合理怀疑你出轨,正式通知你,本人程诺与段野先生因录制恋爱综艺需要而确立的恋爱关系到此终止。」   手机安静了足足三分钟,重新传来一声震动:「。」   两人的关系本来就是作假的,等到节目收官之后自然要解绑,只是因为一出小插曲稍微提前了那么一点点。   程诺自觉这则分手通知没毛病,加上段野也发了个“。”表达一切圆满结束的意思,她就心安理得地开始了她的单身假日,宅在家里花了一整个白天,又熬了个大夜,把之前因为录制综艺没空追的剧都给补了,一次看了个爽。   第二天周六一早,程诺正睡得稀里糊涂,忽然被一通电话吵醒。   她迷迷糊糊握着手机,听那头刘彭罗里吧嗦说了一堆,耳朵听进去了,脑袋还没听进去,好半晌过去才醒过神,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什么?让我和段野今天开直播?”   “是啊程老师,我说这么半天你终于听明白了。”   “不是……”程诺薅薅头发,“我失忆了吗?昨晚收官的时候不是已经官宣恋情了吗?热搜响应也挺好,怎么还要开直播再官宣一次?”   “这不是边老师和梁老师在节目里留了个未完待续的结局吗?他俩要等今天在直播间官宣,那你和段老师不出来应个景是不是不太合适?”   “……应景?”   “你们就撒半小时狗粮,再配合节目组一次,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好吗?”   刘彭那张三寸不烂之舌一惯会说服人,唠叨了半天,听得程诺头皮都快炸了。   她瞌睡朦胧地说着“行吧行吧”应了下来,等到挂断电话,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不对,她昨天已经跟段野分手了啊。   这不已经成了传说中的“最熟悉的陌生人”了吗?   还一起撒狗粮不尴尬?   她打开微信,给刘彭发了条消息过去:「刘导,段野那边怎么说的?」   刘彭发来一张聊天记录的截图。   前面是刘彭阐述了直播的提议,后面跟了段野的一句提问:「有钱?」   不用再往下看,程诺已经知道了,段大少爷能屈能伸,只要有钱,别说跟前女友撒狗粮,就是跟前丈母娘跳二人转都不会尴尬。   那他不尴尬,尴尬的岂不就是她? 第73章 番外?也成cp(二)   直播地点定在程诺租住的公寓。   据说段野搬离别墅以后暂时落脚在修车厂, 那地方太杂乱,不太合适当背景板,所以节目组提议了女方家。   当晚六点, 工作人员先一步过来搭设备,程诺刚化完妆,问工作人员段野什么时候到,工作人员说他们也不清楚,但相信段老师不会错过直播时间的。   程诺当然也相信“有钱不赚王八蛋”,段野就是插翅也会赶到,但她担心两人的塑料cp情在直播间尴尬穿帮, 想跟段野提前对对口供, 至少把离开别墅以后这两天的“热恋生活”统一口径。   因为昨晚熬夜看剧,程诺白天一直在补眠, 临近傍晚才起床编好了这两天的约会行程, 想用短信发给段野, 一看消息框里那条还带有余温的分手通知, 又感觉自己这秀恩爱的故事莫名有种羞耻的打脸感, 有点发不出手, 所以转而把信息给了节目组, 让节目组给段野传达任务。   结果段野一直没回复节目组的消息,也不知道到底看到没。   程诺让工作人员打个电话过去催催他。   工作人员打了通电话, 响满一通无人接听。   程诺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   明明要丢脸也是两个人一起丢, 怎么她在这儿火烧眉毛干着急,他却在那儿按兵不动稳如狗?   看工作人员忙着调试设备, 也没时间给段野夺命连环call, 程诺捋起袖子决定亲自出马,拨通了段野的电话。   已经憋好一口气, 准备打上十几通,却没想到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听筒里传来“喂”声的时候,程诺有那么两秒钟的空白没反应过来。   那头段野大概猜到了她这通电话的意图,言简意赅地答:“没钱打车,地铁站。”   “都这种时候了,节目组难道不给报销吗?”程诺差点给他气厥过去。   “报,直接给两百路费。”   “那你还……”   程诺说到一半顿住。   直接给两百的意思是,路费不是实报实销,如果他来回都坐地铁,就可以省下汽油费和打车费,几乎白赚这两百块钱。   “哥,大哥,我有钱,我给你行吧?你赶紧打车过来。”   听筒里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段野的声音含混在杂音里再次响起:“地铁来了,你那钱给我留着,我准时会到。”   “……”程诺呼吸吐纳,气沉丹田,努力保持平静,“OK,节目组发你的资料看了没?”   “什么东西?”   “就我们俩这两天的约会行程,你在地铁上好好背下来,等会儿如果被网友问到不许穿帮。”   “哦。”   程诺最后一丝耐心耗尽,挂断了电话。   六点五十五分,距离直播时间还剩五分钟的时候,门铃终于响起。   程诺打开门,看见段野手上挽了件冲锋衣,气喘吁吁站在门外,一把拽过他胳膊,把人拽进了门。   段野鞋都没来得及换,就被她一路连拖带拽地拉到了客厅沙发摁着肩膀坐下来。   “姐姐,”段野薅了薅那头乱七八糟的短发,“给口水喝先。”   在过去一小时的等待里,程诺已经彻底磨没了脾气,一句话懒得多说,用玻璃杯倒了杯水重重搁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段野拿起来仰头一饮而尽。   工作人员在一旁提醒:“还剩三分钟,两位老师整理一下着装和表情吧。”   程诺在段野旁边坐下,看了眼自己身上好端端的毛衣裙,一偏头,注意到段野歪了的卫衣领――也不知道他这一路是怎么百米冲刺过来的。   “理理。”程诺指指他的衣领提醒他。   段野低下头去。   程诺看着他慢半拍的反应,干脆掰过他的肩膀,一边理平整他的衣领一边问:“交代你的都背下来了没?”   没听到回复,程诺捏着他衣领一角抬起头来,发现段野正垂眼直直看着她的头顶心。   “问你话呢?”   段野撇开头去:“没有。”   “没有?!”   “晕地铁,坐那上面看不了手机。”   “……”谁来掐一下她的人中吧,“不是,你晕地铁为什么还要坐地铁啊?”   “因为今天才发现。”   “……”   程诺赶紧掏出手机,飞快打开备忘录给他看:“两分钟,给我速记。”   段野划拉了两下,皱起眉来:“姐姐,你戏这么多我怎么记。”   “那不然一会儿说什么?”   “你写东西的还不知道怎么水字数吗?”   “……”   程诺没想到自己写了这么多年小说和剧本,有一天居然被外行人教育不会水字数。   那他也太小看她了。   不就是水吗?   谁不会呢?   直播开始,程诺对镜头招了招手,开始了打招呼环节。   以“屏幕前的路人朋友可能不认识我们”为由,先做了段自我介绍,再说离开别墅这两天有点想念集体生活,回忆了会儿过去录综艺的日子,又说到今天南淮天气不错,问直播间的朋友们所在的城市天气怎么样,又关心大家吃过晚饭了吗,吃了什么好吃的。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段野还没说话,五分钟就一下子如白驹过隙了。   弹幕里的观众从一开始积极回应程诺“阴天晴天下雨天”“火锅烧烤麻辣烫”到渐渐察觉出不对劲――   「等会儿,这直播间不是我们提问你们答吗?多年嗑学家差点被带跑。」   「好会控场的女人,人家是三个女人一台戏,你是一个女人三台戏。[拇指]」   「我嘴角都准备好咧上天了,你给我听单口相声?」   「段野,在?」   「段野,在?」   「段野,在?」   程诺没好气地看了眼旁边的“死人”:“问你在不在?”   “不出意外,未来五十年我都在。”段野对她点点头。   「刚在一起两天这就未来五十年了。」   「呜呜呜kdl!不怕流氓有文化,就怕段野说情话!」   “啊?”程诺莫名其妙地眨眨眼问段野,“这是一句网络梗吧?”   段野点点头:“不然呢?”   「……是我草木皆糖了。」   「当我没嗑。」   程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清清嗓子把这一页揭了过去:“那大家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问了。”   「今天周六,去约会了吗?」   “去了。”   “去了。”   两人异口同声地答。   还好刚才让段野看过小抄。程诺由衷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开始回忆小抄的内容。   「感天动地,上哪约会去了?」   程诺:“电影院。”   段野:“溜冰场。”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答完,缓缓对视一眼。   “先看了电影,再去了溜冰场。”程诺笑着补充。   段野点点头:“是这样。”   「那你俩吃过晚饭了吗?」   程诺:“吃了。”   段野:“没吃。”   两人又缓缓对视了一眼。   程诺面带微笑:“那个,刚才外卖漏送了一份,他让给我先吃了。”   段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猛妈落泪了,我儿子这么爱干饭一人,居然有一天会为爱让饭。」   「如果这都不算爱,我把太平洋都喝干。」   「那还有一份外卖现在送来没?」   程诺笑笑:“送来了,大家放心。”   「那可以一边直播一边吃,别饿着了。」   段野偏头看向程诺:“可以吗?”   “……”可以个鬼,她上哪儿给他变出一份外卖来?   程诺扭过头给他使眼色,暗示自己只是随口在胡诌。   “你是要开吃播吗?”程诺瞪他一眼。   段野舔了舔唇:“好吧。”   「好惨一男的。」   「我嗑到嘴里的糖怎么有点涩。」   「给我儿子打个赏,下播了去买点好吃的。」   程诺轻咳一声,企图把场子重新拉回来,对段野说:“不是不让你吃,是那外卖刚送来时候都冷了,你不是最近胃不太好吗?一会儿我亲自下厨给你做,行吧?”   段野缓缓挑了挑眉,竖起大拇指:“签章画押。”   “……”程诺低头看了看他的拇指,意识到他这句话不是在演戏。   碍于镜头,她只好抬起手跟他摁了个“手印”。   再转过眼看弹幕时,有人对她再次随便胡诌的话发起了疑问:「啊?段老师胃怎么了?」   “消化不好,”段野对着镜头平静地答,“医生让我多吃点软饭。” 第74章 番外?也成cp(三)   一场半小时的直播像坐了趟过山车, 全程大起大落。   上一秒程诺还在为自己编出的绝美恋爱小段子喜极而泣到差点连自己都相信爱情,下一秒就被段大少爷一脚引爆一颗雷――   被问起两人今天看了什么电影,她一时卡了壳, 自以为记牢了小抄的段大少爷主动报了片名,结果他嘴里的片名和实际片名的差距……如果打个比方,那就是“三傻大闹宝莱坞”和“四傻小闯贝菜鸦”――不上心到只说对了一个傻字的程度。   被问起最喜欢对方身上哪个优点,她努力摆出崇拜的表情,说段野打起游戏和修起车来其实还蛮帅的,轮到段野,以为至少能听到一句她长得挺可爱吧, 谁知道他说――她做饭还蛮好吃的?   被问起两人是在综艺录制到什么阶段对对方动心的, 她又编了个浪漫的回答,说是两人最后一次约会, 在南城一起看海的那天。   段野麻溜地抄了她的作业, 再被问起具体是哪个瞬间, 这下没了答案可抄, 吞吐了会儿说――是在海边吃烧烤的时候?   程诺看着弹幕此起彼伏的“哈哈哈哈哈”“干饭王段野”“看我嗑到了什么假cp”“你俩是狗粮粉碎机吧”, 当场气成一台蒸汽机。   然后戏也不想演了, 坑也不想填了, 场也不想救了,一路“爱咋咋地吧”地直播到了尾声。   直播结束, 镜头关上, 程诺精疲力竭地往后一靠瘫在了沙发上,正想冷静冷静, 看到旁边段野以同样的姿势后仰下来。   程诺缓缓坐直了身体:“我给你擦这么久屁股还没喊累呢, 你这是什么死人样?”   段野指了指胃的位置,表示他饿。   “这就是你在直播间三句话不离干饭的理由吗?!”程诺吼他。   段野揉了揉耳根:“轻点, 姐姐。”   “不是,”程诺不解地觑觑他,“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把我喊老?你不是比我大一个月吗?”   “我身份证上出生月份输错了,11月打成了1月。”   “……”   所以他其实比她小了九个月,接近一年,真可以喊她一声姐姐。   工作人员收拾起了设备,跟两人道了句辛苦,准备离开。   程诺喊住了人:“等会儿,你们的车不把他带走吗?”   “啊,”工作人员挠挠头,“程老师您不是要下厨做饭给段老师吃吗?”   程诺瞅瞅工作人员,又瞅瞅似乎也在等待什么的段野:“不是吧不是吧,逢场作戏你们没听过?”   “姐姐,真饿了,不要你车费了,给口饭吃,泡而也成。”   “……”不知怎么,知道他确实比自己小九个月以后,再听他叫“姐姐”,还真有了种奇怪的使命感。   程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这是多久没吃饭了?”   “一天。”   “你不至于连包泡而都买不起吧?”   “睡过了,睡醒就来你这儿了。”   “……”   能活活睡过三个饭点的人,不饿你饿谁?   要不是过去一个多月住在别墅里,有人管饭,他应该已经饿死了吧?   工作人员看这样子应该没他什么事了,扛起设备离开了公寓。   程诺无语地朝厨房走去。   段野费劲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跟她进了厨房,眼睛寻寻觅觅一阵,最后盯住了冰箱。   “没东西,都一个多月没回来开伙了。”程诺打消了他的痴心妄想,煮了壶开水,拉开厨柜,翻了一包袋装泡而出来拆开。   段野上前掰了一块而饼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吃起来,看起来像是先垫垫肚子的意思。   程诺傻了眼,见他咽下嘴里的,又掰了一块而饼下来,她迟疑地把这包泡而递给了他:“行了行了,这包给你当干脆而。”说着又从厨柜翻出了第二包。   水刚煮开,一包泡而也被段野干吃完了。   程诺忍不住问:“大少爷,之前没人管饭你都是怎么活的?”   “朋友家。”   “那现在你朋友呢?”   “断了。”   程诺一愣:“啊?”   “家里不让来往。”段野简单解释。   这些日子程诺和段野有不少单独相处的时候,虽然在镜头下不太提起私事,不过程诺还是比其他嘉宾多了解一些段野的情况。   比如知道他之所以被没收信用卡,被断绝经济来源,有家不能回,是因为家里人不让他玩赛车。   他执意不肯放弃赛车,就离家出走,死扛着问朋友借钱,盘了个半废的修车厂在那儿收集改造零部件,组装车子,顺带给人修车洗车赚钱。   但听他这个意思,大概是后来家里人看他居然能过活,向朋友家里也施了压,逼迫他们断绝了来往。   没了朋友的支持,他赚来的那点小钱当然也就入不敷出了。   难怪他会去参加包吃包住的综艺。   也难怪他出了综艺以后,会在那个破破烂烂的修车厂落脚下来。   “那你现在不是拿了通告费吗?干吗不去租个房子,吃好喝好点?”   “昨天刚把钱还了。”   “……”程诺扶了下太阳穴,“大哥……弟,你还钱不知道给自己留点生活费?”   段野看了眼泡而碗,算算时间差不多了,自己抽了双筷子,站着就狼吞虎咽起来,没答她的话。   不过程诺脑补了一下,大致也明白了――朋友是朋友的时候,可以随便安心地欠钱,朋友不是朋友的时候,就尽早两不相欠吧。   程诺自顾自点了点头:“算了,今晚直播的钱我不要了,都给你吧。”段野嗦而的动作一顿,看她一眼。   “看什么?”程诺瞥瞥他,“不用太感动,跟你比起来我也算半个富婆了吧。”   “怎么不让我回家去?”这是段野第一次碰上听完他这些破事以后,没提议让他回家妥协的人。   “你不是要玩赛车吗?”   “赛车是什么正经东西吗?”段野反问。   程诺被他问得一愣:“你要不觉得赛车是正经东西,现在在干什么?”   “我觉得又不是别人觉得。”   程诺恍然大悟之下嗤笑一声:“小弟弟,你以为姐姐是什么老古板吗?我思想可是很新潮的。”   “看我修发动机看睡着的人,还能喜欢赛车?”段野好笑地低下头去继续吃而。   “我是不喜欢赛车,但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本身并不存在所谓正经的爱好,就像边老师喜欢钢琴,以璇喜欢芭蕾,如果他们只是单纯的喜欢,那跟喜欢打游戏也没多大区别。他们之所以在大家眼里是所谓的正经人,是因为为这种喜欢付出了常人达不到的心血和精力,把它变成了事业。那如果喜欢赛车的人可以宁愿吃不饱饭,睡不好觉,跟家里人闹翻也坚持做这一行,不也跟他们一样?”   段野嗦而的速度渐渐减慢,抬起头来盯住了她。   程诺啧了声:“可惜我不是你妈,理解你也没什么用。”   段野搁下了而碗:“也不是完全没用。”   程诺抱紧了自己:“干吗,你不会想让我给你做小妈吧?”   “……”   “你每天都在想什么?”段野费解地看着她,被她这一打岔,一时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   倒是程诺还沉浸在今晚直播的遗憾里,摇摇头说:“你要早说这么缺钱,今晚直播就搞个募捐嘛,现在我估计那点打赏到你手上也没多少,可能过半个月你又没饭吃了……我下回听到你消息,不会是你饥寒交迫昏倒在修车厂的新闻吧?”   “不会。”   “你想到谋生的办法了?”   “有别的平台也在做恋综,最近开始而试了。”   “……”   程诺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这是打算无缝衔接,再上一个包吃包住的恋爱综艺?”   段野点头:“如果可以……”   “没有如果!”程诺瞪大了眼睛,“开什么玩笑,你是要告诉全国观众我程诺被你甩了吗?”   段野耸耸肩:“不是你先把我甩了吗?”   程诺看了眼厨台上那两包泡而的碎包装,闭了闭眼,抬手把他推出去:“好好,赶紧滚赶紧滚,别吃我的而了,准备去无缝接档你的新综艺吧。”   段野被她使劲推着后背,一路搡到玄关,抬手扶了下鞋柜柜沿,站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   “?”   “如果不上新综艺的话,那就继续上旧综艺。”   “醒醒吧,今晚的直播已经是最后的收官了。”   段野指指她,再指指自己:“官方没了,还有个人。你同意的话,我觉得还能接着赚。”   “……” 第75章 番外?也成cp(四)   程诺解读了一下这话, 觉得他其实应该是想说:你同意的话,我觉得还能接着直播。只不过这人钻进了钱眼里,脑筋转得太快, 嘴皮子一溜就把“接着直播”翻译成了“接着赚”。   难怪他刚才说,她理解他也不是完全没用。   程诺翻了个冲天白眼。   一次直播就已经让她心力交瘁,还想来第二次?   “你还是梦里去有下次吧,”程诺斩钉截铁地回绝了他,“你以为我这次是自愿的?要不是刘导好说歹说,让给边老师和以璇热个场子,我缺这点钱吗?”   “姐姐, 直播半小时难道不比你码字半小时赚得多?”   “……”   这就有点伤人了。   程诺一噎之下上了火:“人家直播要钱, 跟你直播三十分钟能坐十趟跳楼机,那是要命, 我才不折这个寿!你要秀恩爱赚外快, 找你那耳钉的女主人去。”   编剧思维就是跳跃, 这样也能扯过去。   “那是前天一跟拍摄像掉的。”段野叹了口气。   “胡说八道, 我们组里有女摄像?”   “自己看。”段野拿出手机, 打开跟刘彭的聊天界面, 给她看消息记录。   程诺接过手机, 发现段野发给她的那张照片也发给了刘彭。   对话框里,先是段野问刘彭这东西谁的, 刘彭好一会儿没回, 应该是转发去群里了,过了十几分钟说是组里一摄像师女朋友的, 那摄像师揣兜里掉了, 晚上过去取一趟。   “啧,还以为你有什么女贵人呢, 原来是别人女朋友,那可惜了……”程诺感慨着把手机递回去,递到一半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在段野接过去之前又把手机夺了回来,确认了一眼他和刘彭对话的时间。   她狐疑地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对比了一下昨天上午收到段野短信的时间。   的确,她是在段野和刘彭对话结束之后才收到的短信。   那段野都已经知道耳钉是工作人员的了,还装模作样给她发什么消息?   程诺抬起头来:“?”   段野:“……”   “解释一下?”程诺晃了晃手机。   “问完睡了一觉又忘了。”   程诺抬着下巴看着他,眼神里写着“编,接着编”。   段野叹息一声:“你知道搭讪吗?”   “。”   “我就找个借口跟你聊天。”   “。”   “看有没有机会聊开心了……”   “。”   见程诺面无表情,毫无所动,段野薅了把头发:“拉你跟我一起赚钱。”   本想扮猪吃老虎,谁想一聊聊分手。   程诺现在知道了,他那天回复的“。”不是代表“行吧”,而是对自己弄巧成拙的无语。   这个狗模狗样的富二代,眼里真的只有钱吧?   程诺压了压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打开公寓门,把人转过去往外一推:“那我现在告诉你,你没机会了。”   把人赶走,程诺收拾了厨房的残渣,洗了个澡,清闲下来以后登录微博看了看网友对今晚直播的反响。   一个叫#也成cp 狗粮粉碎机#的话题已经在热搜上。虽然cp粉都在吐槽她和段野的塑料感情嗑着硌牙,但不知是不是他们演技太过超群,倒没什么人怀疑他们是虚假营业。   有个别网友提出异议的时候还被cp粉安利了一个用来证明“也成cp是真的”的视频。   程诺好奇地点进视频去看,发现是节目前期和后期的正片剪辑对比。   第一组对比――   先是前期某期正片,某天段野和林笑生在客厅握着手柄打游戏,她在厨房冲段野喊话,段野懒洋洋靠着沙发,一点没听到,被她送了一记白眼。   再是后期某期正片,边叙为了给梁以璇录制白噪音离开了几天,被潘钰阴阳怪气说成是在“欲擒故纵”,她替梁以璇抱不平,生气地冷笑了一声。正噼里啪啦摁着手柄的段野手指一顿,操控下的游戏人物当场死亡,叹了口气怼潘钰:“哔哔这么多干什么,砸了别人饭碗,又不能让自己碗里多口饭。”   第二组对比――   先是她和段野的第一次约会,段野把她带到修车厂以后自顾自修发动机,让她坐了半天冷板凳。   再是后期梁以璇和边叙缺席的那次集体约会,六位嘉宾两两一组环湖骑车游,她和段野分到同一辆双人协力车,她在后面蹬了一会儿就开始偷懒,等段野察觉不对回头看,又装作奋力拼搏的样子一阵猛蹬。段野让她省省吧,一个人蹬完了全程。   第三组对比――   先是前期某天晚上,段野顶着一头刚睡醒的乱发下楼来吃饭,吃饱喝足以后就去跟林笑生打游戏,留她和梁以璇在厨房收拾碗筷。   再是后期某天只有她和段野、林笑生在别墅的晚上,林笑生洗完碗,问闲坐在餐桌边的段野打不打游戏。刚巧这时候她抱着笔记本匆匆下楼,说电脑摔到地上开不了机了,问段野这还有没有救。段野好像就忘了回答林笑生,拿了工具箱过来拆掉她的电脑后盖检查。林笑生一个人默默上了楼。   第四组对比――   先是她和段野的第二次约会,因为她当众吐槽段野上次约会让她坐冷板凳,那天段野报复性地带她去走街串巷,走得她脚底板梆儿硬累成哈巴狗,当晚蹭到边叙给梁以璇请来的足疗服务才活过来。   再是她和段野的最后一次约会,她在海边拎着凉拖有气无力地喊“这海岸线比南淮地铁一号线还长”,累得一屁股坐下罢工。段野叹着气拎起她的凉拖,蹲在她面前,让她爬上他的背,把她背到了终点。   ……   十几组对比下来,程诺忽然有点恍惚。   不知是因为身在其中的关系,还是为了积累写作灵感,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而忽略了自己,在看这个视频之前,她并没有感觉到段野前后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视频里的弹幕言之凿凿地把段野的变化称之为“爱情的力量”,并把这些对比作为“也成cp绝不可能是虚假营业”的证据,拿给那些提出质疑的人看。   程诺像被这个剪辑洗了脑,发着呆迟迟没回过神来,直到她晃了晃脑袋,晃走了cp粉的洗脑包,脑海里切换成段野今晚的嘴脸――   “我就找个借口跟你聊天。”   “看有没有机会聊开心了……”   “拉你跟我一起赚钱。”   不,这不是爱情的力量。   是金钱的力量。   结束直播的程诺回归了原本的生活――每天宅在公寓抱着笔记本写剧本,开语音会议,有空就下个厨,没空就吃外卖,偶尔兴起就一个人出去看场电影。   这么平平淡淡一天天地过。   段野在被她拒绝之后倒也没再来骚扰她。   她每晚睡前都会打开微博看看热搜,顺带也点进段野的主页瞅瞅,发现他趁着综艺播完不久,微博号上热度正高,接起了植入广告。   频率大概一天一小广,三天一大广,底下粉丝居然都没有跳脚骂人,全在怜爱――   「这接广频率真是令闻者流泪见者伤心,儿子你真的过得这么苦吗?你这样还有钱谈恋爱吗?」   「上回直播给你的打赏花完了?又干不起饭了?告诉妈妈,买一件你能拿多少回扣?妈妈去发动你爸爸你爷爷奶奶你外公外婆一起买。」   「我买,我买还不行吗?苦什么不能苦老婆,你给我把赚来的钱好好拿去谈恋爱听见没?」   「希望我穷困潦倒的儿子不会被甩,让妈妈来为你的爱情买单。」   总之,虽然程诺没有出面,但她发现,段野其实还是在依靠和她的cp效应赚钱。   挡人财路杀人父母,一富二代为了生计沦落成这样也怪可怜,程诺想就随他去吧,等他度过这个难关,她再去公开两人已经“和平分手”的事。   就这样一直过了半个多月,到了十二月中旬,有天晚上吃过饭,程诺照惯例点进段野的微博,发现他居然连续两天没更新微博打广告了。   她啧啧感慨着这人终于赚钱赚消停了,去刷了会儿热搜,给两条搞笑微博点了个赞,准备退出的时候忽然收到了一条新私信。   是某品牌的运营,问她知不知道段野在哪里,能不能联系上他。   程诺一开始还以为是哪来的骗子,等对方发来跟段野的短信沟通截图才发现确实是品牌方。   这位运营跟她说,他们从下午开始就联系不上段野了,原本段野今晚是要开直播带货的,现在眼看时间快到了,发出的预告就要开天窗了,实在不知道怎么办,看到她刚刚点赞,猜她在线,所以病急乱投医地私信她试试。   程诺思忖这也是有名有姓的国产品牌,给的酬金应该不低,段野没道理放人鸽子,试着给他打了通电话,发现是关机。   而据运营说,下午电话还是通的,打到傍晚那会儿某一通开始就一直是关机状态了。   程诺用她的编剧思维,结合段野的生活习性脑补了一下情况,觉得很可能是段野在睡觉,没听到来电,然后新来电不停打进来,把手机活活打没电了。   而段野原本定的闹钟因此没响起来,以至于他一直睡到现在都没醒。   在管闲事和不管闲事之间犹豫了几分钟,眼看品牌方急得团团转,已经准备去联系替补嘉宾,程诺终于还是出了门,打车去了段野的修车厂。   到了地方,看到修车厂卷帘门敞着,里面点着灯却不见段野的踪影。   程诺下车走进去,往四下张望了几眼,试探着喊:“段野?”   空荡荡没人回应,只有深冬的冷风呼呼作响。   她刚要往后门走去,转过眼,发现旁边那辆破车的车后座躺了个人。   程诺差点吓得尖叫起来,看清是段野在睡觉,胆战心惊地拍了拍胸口,打开车门刚要叫他,忽然注意到他脸颊异常的红。   程诺一愣,伸手探向他的额头,烫得她缩了下手指。   “段野?”她推了推他,“你发烧了啊?”   段野像是很不舒服,侧过身皱起眉来,没搭理她。   “你这样不行,”程诺重新探了探他的额头,估计这起码得有个三十八、九度,“快起来。”   程诺弯下腰去拽他,刚抓到他手腕,反被他抓过了手。   他握着她冰凉的手,当冰块似的去敷自己脸:“别动,给我凉快会儿……”程诺手一僵,定在了原地:“这管什么用?你先起来,我带你去看医生。”   段野眉头紧皱地摇摇头:“姐姐,看医生要钱的……” 第76章 番外?也成cp(五)   这一声有气无力, 喑哑低沉的“姐姐”,叫得程诺心连着肝齐齐一颤。   可生病的段野根本不是弟弟,是儿子。   程诺在旁边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 说他这样下去会烧坏脑子,说她有钱,她来付医药费,段野就是不肯起来。   不肯起来就算了,又浑浑噩噩抓着她的手也不让她走。   程诺觉得他可能已经烧坏了脑子。   但她来之前不知情就算了,人都到了这里,总不能见死不救。   这简陋的修车厂和这破车都不挡风, 她光是站了那么一会儿都已经冷得发抖, 真放段野睡在这里,怕是下次再听到他的消息就得是“南淮富二代离家出走冻死在修车厂”的新闻了。   实在没了辙, 她想着不管怎么样, 先把段野从这辆不够他那双大长腿安放的破车里带走再说, 改口跟他说:“那不花钱去看病, 我带你到我公寓里睡行吧?”   段野拧着眉沉出一口气:“不想动, 你那公寓能自己过来吗……”   程诺气得一噎, 使了九牛二虎――不, 是十八牛四虎的力再次去拉他:“我车子都叫好了,就换个车躺能累死你吗?”   好不容易把人从破车里转移出来, 见段野真是烧到一点力气使不上, 单站着都像根竹竿似的摇摇晃晃随时要倒,程诺一手搀着他胳膊, 承受着他半个身体的重量, 一手关了修车厂的卷帘门,踉踉跄跄地支撑着他上了出租车。   寒冬腊月的夜, 程诺硬生生折腾出一身热汗,气喘吁吁坐上车后座,跟司机报完地址,正要瘫软下来,没想到旁边的人比她先倒,一个横卧就枕上了她的腿。   程诺腿上一沉,刚松懈下去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感觉段野刺棱棱的短发像扎进了她的毛衣裙,刺得她又麻又痒。   她僵硬地适应着这陌生的触感,不自在地挪了挪腿,拍拍他的肩:“……你就非要躺着吗?”   段野抓着她的裙角,半阖着眼皱起眉头:“不是你说换个车躺吗……”   “你这是躺车上?你这是躺在我腿上!”   “嗯……”段野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下,“比车软……”   “……”   病号能有什么坏心呢?   程诺觉得自己不应该以正常人的思维去度量段野的行为。   否则她会立马把这个说话色里色气的人踹下车去。   麻了一路腿,等把这个麻烦的病号连拖带拽加扛地搬进公寓,程诺的手脚都已经软成了泥。   成功将段野放倒在卧室床上的那一刻,她一下子泄了力,跌坐在床边的地毯上,上气不接下气地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死人,在心里洋洋洒洒骂了他三千字。   骂完缓过了劲,她重新站起来,打开房间的空调,把段野的外套扒了,给他盖好被子,从床头柜取出耳温枪,量了下他的体温。   一看三十八度八。   程诺摇了摇头,打开床头柜里的医药箱翻找起药来。   刚才在车上趁段野神志还在,她已经问过他是怎么搞成这样的了――   从别墅出来以后,他没地方落脚,又因为还了朋友一大笔钱住不起酒店,起始两天先暂时住在修车厂里。   所谓的床就是那辆破车的后座。   这么将就了两天,刚好有了直播的机会,他从节目组拿了笔新钱,之后半个多月就一直住在平价酒店里,也算过了一阵“好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这么吃吃用用,再加上月初交了修车厂的水电费,钱很快就花光了。   微博那些广告费没那么快到账,估算着又住不起酒店了,段野就在前天回了修车厂。   但十二月中旬的天气天寒地冻的,那地方既没空调又不保暖,哪儿能住人。   这么睡了两晚,他就感冒病倒了。   程诺又觉得他好笑又觉得他好惨,翻找出退烧药,从厨房倒了杯温水回来,隔着被子拍了拍他:“起来吃药。”   段野半睁开眼,看向她手里的药。   程诺抢在他开口之前补充:“不要钱,我请客,请你吃!”   “哦……”段野费劲地撑坐起来,把药吞服下去,就着她的手灌下满杯温水,舔了舔干涩的唇,拥着被子抬起头来,“还能再要一杯吗?”   “我还能说不吗?”程诺觑觑他,拿着杯子去厨房倒水,发现保温壶里的水已经不剩几滴,重新煮了一壶。   就耽误这么点时间,再回到卧室的时候,段野已经歪歪斜斜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程诺叹了口气,给他掖好被角,把水装进保温杯,放在旁边的床头柜,离开了房间。   终于安顿好了人,程诺敲了敲硬邦邦的颈椎和酸痛的肩膀,在客厅沙发瘫坐下来,拿出了手机。   刚刚在车上的时候,她已经替段野跟品牌方说明了情况。   品牌方在官博上解释了段野因临时身体不适将缺席今晚的直播,然后找了替补嘉宾。   过去一小时里,品牌方官博和段野自己的微博号里陆陆续续涌进不少网友来关心他的身体情况,像是生怕他被生活的重担压垮了――当然,事实确实是这样。   程诺看那些喊着“儿子”“崽崽”的网友在着急,还有人私信来问她段野怎么样了,想着好人做到底,给她们个准信,登录了自己的微博号,发出了一条微博:「各位妈妈安心,你们儿子只是感冒发烧,没什么大事,现在已经睡下了。」   次日清早七点,段野从被窝里醒来,像是因为卧室太暖和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望了眼天花板的粉色吊灯,再看看身上的粉色碎花被,昨晚的记忆这才慢慢回笼。   他坐起来活络了下筋骨,感觉烧好像退了,掀开被子下床去,刚一站直,注意到床头柜的保温杯,目光轻轻闪烁了下,踩着拖鞋走到了房门边。   一打开房门,客厅沙发那头凌乱的场景映入眼帘――   沙发上铺了床单薄的被褥,程诺裹着被子蜷缩着睡在那里,因为沙发过窄,一条腿已经垂挂下来,人也捱蹭到了沙发边缘。   段野薅了薅头发,不知是烦躁还是懊恼地嘶了一声,正思忖是不是把人搬回卧室去,忽然听到一声破口大骂:“动也不动你是死人吗!”   “……”段野眯起眼打量着沙发上的人,见她眼睛好端端闭着,像是在说梦话,大概猜到她梦到谁了。   他好笑地撇开头去,再转过眼时,看到程诺动嘴不够,还动起脚来,垂挂下来的那条腿眼看就要往茶几踢去。   身体反应比脑袋快,还没想清楚后果,他人就已经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程诺一脚踢出,整个人失去平衡滚落下来。   砰一声响,段野膝盖砸地一个滑跪,险险接住了人。   下一秒,程诺猛地睁开眼抬起头来,看着眉头紧皱的段野,愣愣眨了眨眼。   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她刚才明明是站着踢段野的,一脚出去却横躺进了他怀里。   而且段野还双膝跪地,一脸痛苦。   她这一脚威力这么猛?   膝盖传来的痛感让段野抽了口气,没能第一时间说上话来。   程诺往四下看了看,慢慢从梦里回过神来,明白了状况,连滚带爬地段野怀里出来,跳到了一旁。   回忆起梦醒时分听到那一声重重的“砰”,她低头看向段野的膝盖,尴尬地动了动踩在地板上的脚趾:“你还好吧……”   “凑合。”段野低头揉了揉眉心,瞥见她赤着的脚,从旁边拿起她的拖鞋,握过她的脚踝。   程诺像被烫着似的一下缩回了脚,麻利地穿上了拖鞋,垂眼看着他轻轻吞咽了下:“那……那平身吧。” 第77章 番外?也成cp(六)   程诺结结巴巴说完这话, 也没管段野平没平身,自顾自走去了厨房,看起来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脚踝被手掌握住时的热意似乎还滞留在皮肤上, 这一路走得烫脚,程诺进厨房倒了杯温水喝,反思起自己的不淡定。   明明之前在节目里也不是没跟段野发生过这样贴肤的肢体接触,当时根本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现在离开镜头和千万双眼睛的注视,应该更随意轻松才对,怎么她还一惊一乍起来了。   作为每天在钻研偶像剧女主角心理活动的编剧, 她觉得这种异样的感觉不太对劲。   而且这也不是一次偶然。   早上睁开眼发现在段野怀里的时候, 昨晚被他枕腿的时候,被他叫姐姐的时候, 她都有点反应过激。   这一出小插曲让公寓里莫名陷入了尴尬的气氛。   当然尴尬的主要是程诺。   段野还好端端在问她能不能借卫浴间洗漱, 有没有新牙刷新毛巾, 都被她刺棱棱地回应了过去。   毕竟受了她照顾, 还让她睡了一晚沙发, 寄人篱下的时候不摆正愿打愿挨的态度只有被赶出去的份, 段野也不好回嘴, 默默洗漱完,看她站在厨房对着冰箱里贫瘠的食材发愁, 凑了上去。   “我做自己的早饭, 没你的份。”程诺在他开口之前直截了当地打消了他的幻想。   “姐姐,我是想问你要不要吃生煎, 我出去买。”   程诺握着冰箱门的手一顿, 缓缓眨了眨眼。   之前综艺里有一期约会,临近中午饭点, 原本节目组安排她和段野去吃日料,结果她一出地铁站看到一家生煎店,馋得停了下来。   段野说节目组买单,为什么要吃这么便宜的东西。   她说吃东西当然吃自己喜欢的,贪什么贵,让他不爱吃就一个人去吃日料。   最后段大少爷跟着她进店,足足干了三十个生煎。她吐槽他口嫌体正直,明明这么爱吃,刚才还嫌东嫌西。   他说不是,他也没觉得好吃,就是想吃到生煎店里的天价。   ……   “你不是不爱吃生煎吗?”程诺问。   “你不是爱吃吗?”段野答。   空气诡异地静止了几秒钟。   “别想着讨好我,我是不会跟你虚假营业的。”程诺瞥瞥他。   “姐姐,没想拉你营业,”段野挑了挑眉,“你昨晚这么照顾我,我报答报答你不行吗?”   “哦,”程诺慢慢关上冰箱门,“那你买去呗。”   段野捞起外套,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零钱,整整齐齐叠在一起算了算总额,点点头像是对自己还买得起生煎的肯定,穿上鞋打开了门。   程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出去,等门一关严实,噗嗤一声。   笑完之后又立马恢复了面无表情。   段野的报答从买生煎开始持续了一整天――把他睡过的床单被单洗了一遍,打扫了一下他用过的卧室和卫浴间,中途两次饭点又跑腿出去买吃的回来。   虽然段大少爷因为不会做家务,花了漫长的时间琢磨怎么用洗衣机和吸尘器,还一直在拿手机搜索经验,但对程诺来说,不用她动手就是省事的,所以她也无所谓他动作慢,自己码着自己的剧本,随他磨磨蹭蹭干去。   等到上午洗好的被单床单彻底晾干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多。   段野从阳台把它们收来,进了卧室开始套芯子。   程诺像白天一样没去管他,等他进去不久后接到一通语音会议,就专心致志开起会来。   中途见段野探头出来,她以为他干完活了,无声指指公寓的门,示意他没事了就回去,但段野欲言又止地重新回了卧室。   等两小时的语音会议开完,程诺头昏脑涨地去厨房拿了杯酸奶,喝到一半才记起段野还没走,推开了卧室门。   卧室里安安静静,段野居然坐在床边的地毯上靠着她的衣橱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角没套好的被单。   程诺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走上前去,蹲下来拍了拍他:“喂。”   段野缓缓睁开眼来。   “你怎么睡地上了?”程诺问。   段野挤了挤眼睛恢复清明:“哦,这不刚给你弄干净的床吗?”   “那你不会回家睡去?”   “我哪有家能回?”   程诺一噎。   她也是一时嘴快,这个“家”只是指修车厂,没有故意戳他伤处的意思。   她轻咳一声清清嗓子,还没说出什么圆场的话,段野已经无所谓地接了下去:“再说我还没套完被芯。”   程诺看了眼床上那一摊乱子,反应过来了。   刚才段野探头出来,应该就是为了跟她求助套被芯的事,看她在忙只好又憋了回去,然后一个人无聊到在这儿睡着。   套被芯这活一个人确实不好干,程诺站起来,捏住了两边的被角:“来,搭把手。”   段野跟着过去捏住另外两边。   两人合力抖起被子。   “你抖幅度大点,频率慢点!”程诺吐槽他,“这么一寸寸地抖有什么用,帕金森呢?”   “哦。”   段野好声应下,照着她的话做,这回终于抖匀了被芯。   被子在几次上下起伏过后,从空中慢慢落平回床上,程诺抬起眼,看见对面的段野,忽然有种奇怪的恍惚感。   仿佛穿过这一幕,看到一间暖色调的卧室里摆着一张很大的床,一夫一妻站在床两边抖被子。   她蓦地一松手,打住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想象。   段野看看她,转头把被子叠起来,努力叠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   五分钟后大功告成,段野直起腰板,让程诺验收整体成果。   程诺在卧室和卫浴间转了一圈,意外地发现里面比她平常住的时候还整洁。   在她“不许乱动我东西”的告诫下,她房间里的摆设一件都没有被移位,但似乎每件都被好好擦拭过,看上去亮丽得焕然一新。   虽然是个大少爷,但不愧是修车出身的,天天跟机械打交道,动手能力还挺强。   “慢工出细活嘛,”程诺抬高了手拍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   段野看了眼她落在他肩上的手:“那要是满分五颗星,我这水平能打几星?”   “这干活的时间还是久了点,还有最后套被芯不是独立完成的,综合来讲给个四星吧。”   “那你缺四星水平的男保姆吗?”   “?”   “不要工钱,只要包吃包住的那种。” 段野认真看着她。   “……”   她真是信了他的鬼话,才会觉得他今天一整天是在单纯报答昨晚的救命之恩。   段大少爷这些劳动分明都是精明的营销手段。   就和街上拉着路人问“要不要免费体验一下我们店的美容服务”,然后等你到了店里,免费体验完之后就开始跟你推销产品的推销员是一模一样的套路。   “先不说我需不需要吧,你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你的劳动量配得上你的饭量?”程诺严肃地看着他问。   “我可以每顿只吃五分饱,睡觉只要沙发,水电也尽量省着用。”   “……”   “再多干点活,除了打扫卫生和跑腿买东西,衣服我也能洗,饭也可以学着做做看,你还有什么需要,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做得到。”   “……”   “还有,”段野说到这里顿了顿,“刚才听你开会,好像有人说你感情戏写得不到位,男女主肢体互动太平淡,然后你说你没什么经验。”   程诺眨眨眼:“干,干吗?”   “你要是想做什么实验,”段野低头看了看自己,“我也可以给你做。”   “…………”   “姐姐,收留我几天吧。” 第78章 番外?也成cp(七)   这怎么顶。   这可太难顶了。   程诺盯着段野半天没说上话来, 忽然记起刚才的语音会议里,自己被批评的那段男女主对手戏。   这是她在综艺后期新接的项目,刚好是个年下姐弟恋的都市言情剧本。   男女主是同一栋公寓楼的对门邻居。有一场戏是女主从自家门镜看到女配进了男主家, 半天也没出来,脑补两人在家里发生了什么,打着借酱油的借口去摁对门门铃,进去后发现女配在男主书房借他的高配电脑做动画设计。   吃醋的女主在男主到厨房拿酱油的时候跟了过去,发动姐姐的攻势,把弟弟撩得神魂颠倒。   当然,程诺没有写成这一场戏。   因为她根本不会撩弟弟。她只会像现在这样, 在弟弟面前神魂颠倒。   亏她之前刚接到剧本的时候还在综艺里跟林笑生这位年下弟弟取过经, 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姐姐,觉得什么样的姐姐最有魅力。   林笑生倒是认真地配合她回答了不少问题, 但现在看来根本没什么用。   也不知道是她没选对弟弟, 还是纸上得来终觉浅, 项目责编说她写的姐姐撩弟弟可能不会让弟弟那里硬, 只会让弟弟拳头硬。   走了半天神, 等程诺神魂归位想说什么, 迟迟得不到答复的段野忽然抓起了她的手腕。   “喂喂喂, ”程诺使劲把自己的手往回抽,“我可没说要拿你做……”   “你摸摸, ”段野抓着她的手敷在自己的额头, “我是不是又烧了。”   “……”   段野烧没烧不知道,反正程诺知道自己再不走是要烧了, 她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说了句随便他,匆匆回了客厅改剧本。   段野似乎生怕她冷静以后反悔, 一刻不耽误地出了门,说去修车厂取行李。   程诺对着电脑发个呆的功夫,他就已经雷厉风行地去而复返。   门铃响起的那一刻,程诺恍惚地看了眼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发现快一小时过去了,她一个字都没写。   这个害人精。   程诺闭了闭眼,起身去开门,一眼看到段野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外。   “我想了想,”她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拳,“要不你还是……”   “姐姐,”段野背在身后的手绕到前面来,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杯奶茶,“喝吗?”   “……”   程诺轻轻吞咽了下。   到嘴边的那句“要不你还是去住酒店,我可以借你钱”就这么咽了下去。   话都说出口了,也喝了人家奶茶了,程诺想着不就是几天,当日行一善攒人品吧,没有再出尔反尔。   不过她还是坚持修改了收留模式。   真要雇个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全职保姆,这保姆的存在感未免也太强了。   她想象了一下,要是段野之后时不时就一声姐姐,一杯奶茶,从早到晚在她面前晃悠来晃悠去,问她要不要拿他做实验,她还怎么工作?   所以程诺跟段野强调了收留条件――没别的要求,只有一条:他必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不要他全天候待命,也不用他干这么多杂七杂八的家务,让他正常去修车厂,形成早出晚归的良好习惯,每天只需要给她带一顿晚饭,以及负责晚间的打扫清洁工作。   相应的,他早饭可以吃冰箱里的食物,晚饭可以和她一起吃,但中饭就得自己在修车厂解决。   在这样的安排下,程诺发现收留个人还真不是多大的事。   每天早上她一起床,就发现段野已经离开了公寓,等照常过完一天独居日子,到了晚上饭点,段野按她的菜单买来晚饭,两人就像之前在综艺里那样一起吃顿饭,倒也没什么不适应不习惯的。   唯一让程诺头疼的是晚上那几小时。   眼看交稿日越来越近,她的剧本还没改出进展,不得不开起夜工来。   而就在她开夜工的时候,段野看她抓耳挠腮唉声叹气,好几次都来问她要不要帮忙。   这姐姐勾引弟弟的戏,他帮什么忙?   让他站着给她勾引试试吗?   程诺每次被他一问就大脑宕机,反而更写不出东西来。   看来看去都觉得他在帮倒忙。   这一集的交稿截止日定在十二月二十五号,刚好是圣诞节。程诺不想过节还苦兮兮地码字,提前给自己定了死线,决定在平安夜之前把稿子交了。   二十三号晚上,程诺给段野布置好打扫客厅的任务,早早进了卧室,在床上架好书桌,开始了她的“鏖战”。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一门之隔外一会儿传来桌椅搬动的响声,一会儿又传来吸尘器运转的动静,听起来忙得热火朝天,而程诺这边安静得像一潭死水,直到门外彻底没了声,也只憋出了三行字。   十点多,房门被笃笃笃敲了三下,表示段野干完活了――这是他们这几天定下的暗号。程诺隔着门应声说知道了,让他自己睡觉去。   门外脚步声渐远,程诺拍了拍自己的脸,拿起床头柜上那瓶补水喷雾,冲脸上一喷,重新打起精神来。   夜深人静,房间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   又两小时过去,程诺删了写,写了删,从聚精会神到意识渐渐涣散,一看时间过了零点,绝望地瘫了下来。   这一泄气,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熬夜的结果可能不是完成工作,而是长胖。   程诺忍了忍,觉得自己不能向段野靠拢,继续撑坐起来码字。   文档里光标一点点往后移去――   没什么大事,就是来问你借点酱油做红烧排骨糖醋里脊清蒸大闸蟹葱油牛百叶宫保鸡丁可乐鸡翅鱼香肉丝盐h基围虾鲫鱼豆腐汤龙虾泡饭……   程诺吞咽了下,看着屏幕上的字,默默阖上了笔记本电脑盖,掀开被子下了床,打开了房门。   客厅里一片漆黑,房门打开,光线漏出去,刚好照见沙发那头熟睡的段野。   程诺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叫醒她的男保姆了,记起晚上吃剩了一些菜,她用手机开了手电照明,轻手轻脚踱步去了厨房。   刚点亮厨房的灯,一眼看到冰箱门上贴了一张便利贴,上面画了一个朝左的箭头。   她一愣,朝冰箱左边望去,看到厨台上摆着一只碗、一双筷子、一只勺子和一个汤匙,再往左,灶台上架了只保温锅。   打开锅盖,里面是一锅热气腾腾的三鲜泡饭。   泡饭里的食材非常眼熟,有今晚吃剩的盐水虾,上汤娃娃菜,还有冰箱里闲置的一包菌菇。   程诺低头闻了闻,肚子咕噜噜叫得更凶。   在她思考段野怎么会这么计划通之前,她的手已经拿起汤匙,把泡饭盛到了碗里。   不多不少刚好一碗。   低头喝了一口汤,鲜味直击味蕾,程诺感动地深吸一口气,做贼似的端起碗,刚准备拿回卧室,听到一阵趿着拖鞋的脚步声。   她回过头去,看到段野穿着睡衣打着呵欠,睡眼朦胧地朝这边走来。   程诺舔了舔唇:“怎么,被我吵醒的?”   “本来就没睡着。”段野过来倒了杯温水喝。“你不是早就睡下了吗?”   “你房间亮着灯我怎么睡。”   “哟,”程诺瞟了瞟他,见他既然没睡,走出厨房点亮了客厅的顶灯,在餐桌边坐了下来,“借宿的人还挺难搞,我看你在修车厂亮着灯睡得挺死呢?”   “我也没说是因为有光。”   “那怎么,”程诺好笑地反问,“难道灯还能有声音?”   “你没睡,我不得看你什么时候起来吃夜宵,算算要不要再加热一次?”   “……”   “哦。”   那还是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   程诺轻咳一声,默默低下头去吃泡饭。   段野在厨房觅了会儿食,从冰箱里拿出一杯酸奶填了填肚子,等程诺吃完夜宵进来,伸手去接她的碗筷。   “算了,”程诺避让开去,拿着碗筷走到水槽前,“你赶紧睡去,我自己洗。”   “洗完能睡了吗你?”   程诺摇头:“早着呢,不战到天亮我是不会罢休的。”   段野瞥她一眼:“姐姐,就这么一段你都来来回回写几天了?给我写我都写完了。”   “你放……”程诺忍下了粗口,“瞎吹什么牛。”   “不就是勾引个男人吗?还用吹牛?”   “……”   程诺洗着碗冷笑一声:“你说得倒轻巧,人家这是还没捅破窗户纸的暧昧期,一举一动都不能过火,而且剧本地点设定是在厨房,情节只是借个酱油,那还能勾引出花来?”   “怎么不能?”   程诺搁下了碗,刚要说什么,被段野拽着胳膊拉了过去,拉到厨柜边上。   “不是借酱油?”段野拉开厨柜,蹲下去翻找酱油瓶,一边指挥她,“他找酱油的时候,你也一起蹲下来。”   程诺一头雾水地跟着他蹲下去。   “头凑过来,跟他说句话。”   “说什么?”程诺迟疑地靠近过去,脑袋刚凑到段野的肩膀附近,忽然看到他扭过头来。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程诺心神一晃,悄悄用手撑了下地才蹲稳。   “看懂了?”段野问她。   程诺回过神来,明白了。   在男方低着头专心致志翻找酱油瓶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蹲下去,蹲下来凑到他耳边说一句话,男方必定惊讶于两人距离的骤然拉近,条件反射地一下子扭过头来。   刚才那一瞬她对于近距离四目相对的感受,也将是男方的感受。   程诺冲段野缓缓竖起一个大拇指:“高。还有没?拿完酱油怎么办?”   段野拎了个酱油瓶子起身,垂眼看着她:“他起来以后,你就继续蹲着,看看他的厨柜跟他聊几句,随便说什么。”   “哦,”程诺像颗蘑菇一样蹲在地上,往厨柜里张望,“那可以夸他厨柜里调料多,很会过日子,男人都喜欢听好话。”   “嗯。”   “夸完呢?”   “起来,慢点。”   程诺听着段野的指挥慢慢起身,起到一半听见他说:“麻个腿。”   这个简单。   程诺经常蹲久了腿麻,对此非常有经验,很自然地左脚一软。   段野没拎酱油瓶的那只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搀牢了她。   “可是这样心动的应该是女人吧?”程诺抬起头问。   “下一步就是男人了。”   “嗯?”   “他搀住你的时候,你就站不稳撞上去。”   程诺恍然大悟地试探着轻轻撞上他:“这么着?”   段野垂眼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嗯。”   程诺空出的那只手再次竖起一个大拇指:“撞完呢?”   “马上后退,把手收回去。”   程诺往后撤去,同时抽回了手:“不多捱他一会儿?”   “对男人来说,这种时候回味的冲击力更强。”   “牛逼……”程诺真心实意地啪啪啪鼓了三下掌,不可思议地瞅瞅段野,“你都怎么知道这些的,难道你勾引过男人?”   “……”段野语塞地看了她一会儿,“姐姐,正常人这时候不应该问,难道你被女人勾引过吗?”   “哦对,”程诺点点头,“你被女人这么勾引过?”   “不知道。”   “不知道?”   “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那还能不是吗?”程诺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这一连串的,要是无心的也太巧了吧。”   段野吸吸鼻子,关掉厨房灯走了出去,自言自语地说:“是吗?”   程诺也忘了自己手里还有个酱油瓶,抱着跟了出去,好奇道:“谁啊?你前女友?”   “不知道。”   “不知道?”   “谁知道算不算。”段野一把抽走了她怀里的酱油瓶,“姐姐,管好你自己,赶紧写去吧。”   “哦……”看出他回避了问题,程诺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走进卧室关上房门,心里却还想着这事。   看段野印象这么深刻的样子,可能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   可他搬到她这里之前住在修车厂和平价酒店的普通客房,这两个地方都没有厨房。   再往前推就是综艺里的时候了。   梁以璇首先排除。   赵梦恩一心都在偶像身上,也可以排除。   潘钰倒可能做这事,但段野没道理对潘钰感兴趣,不然之前也不会帮她怼潘钰。   那……   程诺想到这里,脑海里忽然劈开一道白光,拿出手机搜索起了前阵子看过那个她和段野在节目里的视频剪辑,拉了拉进度条。   视频里,段野正蹲在厨柜边翻找调料瓶,她看他磨磨唧唧,等了会儿跟着蹲了下去,在他旁边不耐烦地说了句:“找到没啦?”   段野一下子扭过头来。   “……”   再然后,段野找到一瓶黑胡椒站了起来,说就用这个凑合吧。   她说黑胡椒不行,一定要白胡椒,自顾自继续在厨柜里翻找,等好不容易找到站起来,因为腿麻左腿一软。   段野一把搀住她。   她一个踉跄撞了上去。   “…………” 第79章 番外?也成cp(八)   当天凌晨, 程诺做了个场景非常贴近真实生活的梦。   梦见平安夜这天早上,她在卧室醒来,照常打开房门出去, 看见段野站在她门外委屈巴巴地对着她说:“姐姐,等你一夜了,还没记起是谁勾引的我吗?”   她一个激灵立马去关门,剩一丝缝隙就能成功阖上门的时候忽然受到一股阻力――段野在外面抵着门不给她关。   然后他们就开始了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门在里外两道力的作用下陷入了静止,纹丝不动。   她使出吃奶的劲去推去压,气都喘不上来了,那门还是差那么一道缝隙才能合拢。   ……   次日一早, 推了一晚上门的程诺在床上汗涔涔地醒来, 眯着眼望向窗帘外的天光,轻轻长出一口气。   幸好, 现在才是平安夜的早上。   这一晚睡得腰酸背痛, 程诺动了动腿, 这才发现她昨晚写着写着剧本睡着了, 笔记本电脑一直沉沉压在她身上, 难怪她在梦里累了一夜。   她费劲地床上坐起来, 打开电脑看了眼文档, 叹了口气。   本来昨晚跟段野在厨房对完戏,她正思如泉涌, 结果回到房间“多管闲事”地先追究了勾引段野的女人到底是谁, 这下好了,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直接萎在了床上, 给她纠结得东北话都蹦出来:这可咋整啊?   她是应该假装忘了,就此揭过这页绝口不提, 还是去找他说清楚,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有时候就是有这么巧的事呢?   程诺看了眼时间,见已经过了段野平常出门去修车厂的时间,耷拉着眼皮下了床,萎靡不振地拉开了房门。   入眼却是一双男士拖鞋。   程诺缓缓抬起头来,看到段野笔挺挺站在她面前,刚好抬起一只手,看样子是准备敲她房门。   在他像梦里一样,对她张开嘴之前,程诺一把关上了门。   砰地一声,门外段野似乎愣了愣,半天没发出一个音节,过了会儿,笃笃笃敲了三下门:“姐姐,我是来问你今天出不出门过节的。”   “……”   程诺眼皮一抖。   他这是在约她一起过节吗?   他该不会以为她昨晚那话是承认了自己勾引他,并且在暗示她对他有想法,让他赶紧行动起来吧?   程诺紧张地吞咽了下,壮着声势朝门外吼道:“出……什么门,你姐姐我忙着工作呢!”   “知道了。”   段野应了一声,趿拉着拖鞋走远了去。   程诺耳朵贴上门板,仔细辨别外面的动静,听见公寓门打开又阖上的声音,小心翼翼拉开房门,探头探脑地望出去。   这一望,对上了玄关处段野守株待兔式的目光。   “……”这怎么还搞假动作呢?   “姐姐,做贼呢?”段野挑了挑眉。   程诺挺直腰杆看着他:“我在我自己家试戏,你有什么意见?”   段野耸耸肩表示没有,换好鞋子打开了门,这回真走了出去。   段野走后,程诺慢吞吞洗漱、吃早饭,把神游的魂拉了回来,决定今天白天一定要做完昨晚剩下的工作。   吃过早饭,她把笔记本电脑搬到客厅,回想着昨晚得到的灵感,重振旗鼓地噼里啪啦敲起字来。   一气呵成地写到中午饭点,终于改完了这集难啃的剧本,程诺把稿子发到项目责编的邮箱,摸着空瘪瘪的肚子想着点什么外卖吃。   刚好这时候,同项目组的编剧发来了一条微信消息。   小胡小胡绝不会糊:「交稿了吗?我昨晚通宵赶完了,这会儿刚醒,好想出去吃火锅qaq」   程诺不是南淮本地人,在这里朋友不多,和这位小胡是难得的拜把姐妹。   但因为胡雯有个非常恩爱的男朋友,所以每逢这种节日,程诺一般都识相退避,不会主动约她。   小程小程心想事成:「这不就巧了吗?」   小胡小胡绝不会糊:「东岸广场?」   小程小程心想事成:「捞王?」   小胡小胡绝不会糊:「走起。」   为了增添点过节的仪式感,继直播之后,程诺第一次化了个全妆,换了还没来得及穿出去的一身新衣服,跟胡雯组起了姐妹局――吃完火锅做美甲,做完美甲看电影,看完电影吃甜品。   在甜品店得知胡雯男朋友因为出差不能陪她过平安夜,程诺又跟她商量起晚餐吃什么,最后预订了一家烤肉店的座位。   程诺在订位的时候注意到手机右上角,看差不多到了每天傍晚点餐的时间,想起了段野。   胡雯的男朋友是在外地。   但她在本地还有个男保姆。   她给段野发了条微信消息:「今天不用给我带晚饭了,我跟朋友在外面吃。」   几分钟后,段野回了消息:「……哦。」   程诺看着这个省略号,咬了咬下唇。   段大少爷是不是有点……不高兴。   因为这个省略号,程诺晚上吃的烤肉好像不香了。   嘴里嚼着肉,心里总想着回去以后怎么办。同住一个屋檐下,段野的窝又搭她回房的必经之路,不可能完全不碰面。   而现在根本不是段野会不会提起昨晚那事的问题,是她一看到他,就一定会想起那事。   好像多看他一眼都是她在蓄意勾引他,都得心虚――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也没觉得自己有这个魅力。   段野当初不是说四个女嘉宾里是梁以璇长得最好看吗?   吃完烤肉时候已经不早,胡雯坐上地铁回了家。   程诺想着虽然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但可以十五再面对的事,为什么要初一就面对?不如熬到段野睡觉时间再回去,过了今天再说。   一个人在外面游荡了一圈,等到十点多,程诺才打车回到公寓。   用钥匙开了公寓门,她轻悄悄推开了公寓门,发现客厅灯没亮,但卫浴间点了灯,听里面有淅淅沥沥的水声,应该是段野在洗澡。   紧赶慢赶,千算万算,还是回来早了。   程诺正在考虑要不要趁段野没发现她回来,去下楼再晃悠几圈,忽然闻到一阵浓郁的香气,像是烤鸡的味道。   她借着卫浴间磨砂门透出的光往餐桌望去,隐约看见两个食品袋。   程诺一愣之下打开客厅的灯,关上门走到餐桌边,扒拉开食品袋往里看去。   发现是出自南淮一家挺出名的西餐店,看小票上写着一长排食物,有烤火鸡、姜饼、布丁、熏肉披萨……似乎是一整套平安夜特餐。   看这个量应该是两人份。   但这些食物原封未动,甚至连打包盒都没被拆开。   程诺移开了捏着小票一角的手,确认了眼出餐时间,迟疑地拿出手机,对比了一下她给段野发消息的时间――她跟他说今天不用带晚饭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店里取餐了。   倒不是她发晚了消息,而是他今天回来早了。   程诺想起早上段野出门之前特意问她的那个问题:我是来问你今天出不出门过节的。   她当时反应过度,把这问题理解成了他想跟她出去约会。   但其实他的意思可能很单纯,只是想确认她今晚需不需要带饭。   她说要忙工作,他当然以为她今天没特殊安排,想着她过不了平安夜,他就早点下班,给她带点有节日氛围的食物回来。   没提前问她想吃什么,或许是想给她个惊喜。   结果……   她一盆“跟朋友在外面吃”的冷水就这么直直浇在了他头上。   程诺皱了皱眉,感觉心里酸酸胀胀的。   啪嗒一声,卫浴间的门刚好在这时候被打开,段野穿着睡衣睡裤,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程诺一下子不知道摆什么表情,脸一绷就绷成了面无表情。   段野似乎本来想张嘴说什么,看她这表情,移开了眼,擦着毛巾往沙发走去。   “那个……”程诺追了上去,指指餐桌上的食物,“你买给我的?”   段野顿住脚步,回头看她:“不然呢?”   “……那我不回来,你怎么不自己吃?”   “吃不起。”段野掀了掀眼皮。   “……”   程诺轻咳一声,清清嗓子:“我会给你钱的。”   段野脸上的神情减淡下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嗯”了一声,然后转过身继续往沙发走去。   程诺僵硬地一哽,思忖自己说错话了。   人家特意准备的惊喜,她说什么要给钱。   她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巴,重新快步追上去,扯住他的袖子:“不是,你别误会,我不是那意思……”   段野回过身来,垂下眼看了看她扯着他衣袖的手:“姐姐,不是那意思,就别勾引我了。” 第80章 番外?也成cp(九)   程诺愣了愣。   她不是在为刚才说错话作解释吗, 怎么忽然提起这茬了?   这人是多惦记着她对他有没有那个意思,才会听到一句“不是那个意思”就逮着机会冲她发难……   程诺顺着段野的目光看见自己拎着他衣袖的手,触电似的一把松开, 往后撤了一步,举起双手以示清白。   段野淡淡瞥她一眼,走到沙发边坐下,低着头继续擦头发。   程诺保持着投降的姿势滑稽地杵在原地,忍不住第一百次感慨段野心态也太稳了,怎么毫无心理障碍地就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捅完还能像个没事人。   而她为什么就尴尬地走不动道了呢。   这是白长了他九个月吗?   程诺望了他半天, 见他一点没有解围的意思, 悻悻垂下了手,迈着僵硬的步子回了卧室。   门啪嗒一声合拢, 段野终于抬起头来, 看了眼她卧室紧闭的门, 不高兴地皱了皱眉。   这一天又是火锅又是烤肉的, 程诺沾了一身油烟味, 想着冷静冷静洗个澡再跟段野解释那“勾引”的事, 先进了卧室内置的卫浴间。   热水从莲蓬头淋下来, 程诺思量着怎么说才能让段野相信她当初的举动真是完全、绝对、百分之一百无心的,边想边心不在焉地挤了两泵沐浴露在浴球上揉搓, 等反应过来, 身上已经打满了太多泡沫。   程诺低头看了看自己,想冲洗掉多余的泡沫, 打开水龙头却没见水出来。   她一愣, 抬头看了眼安安静静的莲蓬头,转了转水龙头的方向。   水依旧没来, 倒是自来水管响起一阵持续的啸叫声,而且这声还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响。   程诺吓了一跳,赶紧关上水龙头。   啸叫声随之停下,但当她尝试再次打开水龙头,这噪声又响了起来。   程诺踮着脚走到盥洗台前,打开了另一个水龙头。   也是同样的结果。   她呆滞地站在原地,花了半分钟时间接受自己洗澡洗到一半停水了的事实,又花了半分钟时间思考现在应该怎么办,最后用纸巾擦了擦手,拿起手机打开app输入关键词搜索:洗澡洗到一半停水了怎么办?   果然有前人问过这个问题,程诺赶紧点开问答帖子来看。   两条高赞回复跳了出来――   「我要是知道,现在就不会蹲在地上等泡沫自然风干了。」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你的问题?」   “……”   程诺噎了噎,抬头看向镜子里满身狼狈的人,正是绝望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响起。   不是敲在卫浴间门上,而是敲在外边卧室门上。   “姐姐,你那儿还有水?”段野的声音穿过两道门传了进来。   这就是救赎吧。   程诺吸吸鼻子朝外喊:“没了……你能不能给我弄点水来?”   “外面都停水了,我去楼下买矿泉水来烧,你开好浴霸。”   “哦……”   这么冷的天,程诺当然开着浴霸取暖,但这会儿满身泡沫站久了还是有点冷。   她哆哆嗦嗦走回淋浴间,跟网上那位天涯沦落人一样蹲在地上抱紧了自己。   时间的流逝变得格外漫长。   程诺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只觉得敲门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浑身都是硬邦邦的了。   听段野问能不能进来,她从地上站起来,扶着淋浴间的门活动了下酸麻的腿,一边答:“你给我放浴室门口就行。”   “姐姐,有一整桶,放门口你拎不动,我给你搬到淋浴间。”   “那你等会儿。”程诺小心翼翼走到卫浴间门边,摁下墙壁上的顶灯开关熄了灯,打开一道门缝说,“好了。”   段野不知是不是对她这防备的举动有点无语,在门外沉默了片刻才往里走。   程诺避在昏暗的门后墙角,想叮嘱他“小心点”,话还没出口,段野已经一脚踩上滴淌在瓷砖地上的泡沫。   “哎……”程诺听到打滑的异响慌忙上前拽他,与此同时,段野空着的那只手下意识扶向了墙。   程诺摸黑拽了个空气。   段野摸黑碰到了顶灯开关。   顶灯啪地亮起。   程诺暴露在了炽亮的灯光下。   段野堪堪站稳,一抬眼看见一片雪白,瞳仁一缩。   两秒钟后――   “啊!”   “操。”   程诺跳着脚回到门后。段野一把关掉了灯。   两道喘息一高一低喷薄在了狭小的浴室里。   三分钟后,程诺双眼失神地用水瓢舀着水,淋洗着身上的泡沫,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多此一举。   躲在门后已经是一道保险,何必再加关灯这道双保险,搞了个负负得正。   程诺洗了个澡,换好家居服,顶着晕晕乎乎的脑袋走出去,实在想不通,二十一世纪了,这种连偶像剧都已经不稀罕演的狗血剧情怎么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   更重要的是,她还没来得及解释之前的事,现在又雪上加霜,段野不会以为浴室地上那坨泡沫是她特意准备的“凶器”,就为了制造这场精妙绝伦的终极勾引吧。   程诺在“窝在房间装死”和“出去说清楚”之间来回纠结了足足五分钟,鼓起勇气打开了房门。   客厅里,段野正岔着腿坐在沙发上,盯着面前那只喝空了水的玻璃杯发呆,听见动静抬起头来。   两人视线对上,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地别开了头。   沉默三秒后――   “我……”   “我……”   两人异口同声开了口。   “我先说!”程诺不敢走上前去,就这么靠着背后的门板说,“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故意……勾引你,节目里那就是个巧合,刚才那更是个意外!”   段野不咸不淡地看着她,像是不买账的样子。   “你仔细想想,我要有这能耐,还至于写出让□□头硬的剧本,至于为了写剧本上综艺体验人生吗?”   段野仍旧盯着她,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程诺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明明从头到脚穿得严严实实,却像刚才在浴室里被他看光了一样,很想找个洞遁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说服他:“再说了,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欢钱,我要真想勾引你,我会用我的人吗?我会用我的钱!”   段野终于张了嘴:“你现在不就在用你的钱收留我吗?”   “……”   程诺差点被他洗脑,觉得好有道理无法反驳,滞了滞回过神来:“不是,这不是你拜托我收留的吗?你不要倒打一耙好不好?”   “那路边随便来个人这么拜托你,你都收留?”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好歹我们一起录了一个多月节目,也算朋友吧,我这是出于道义和友谊。”   “那林笑生也算朋友,他这么拜托你,你也收留?”   “我这不是跟你假扮了这么久情侣,属于朋友里关系比较那什么……”   程诺还没找到合适的措辞,段野重复着她的用词自顾自点了点头:“假扮情侣。”   “怎么,有问题?”程诺扬着下巴理直气壮地看他。   段野没说话,拿起手机在屏幕上划了几下,走上前来。   程诺把手反背到身后,握住门把,准备情况不对随时跑路。   段野走到她面前举起手机。   程诺抬起眼,看见屏幕上是她当初写的那场表白剧本的尾声部分――   程诺:(拿乔地)坐你副驾有什么好处吗?   段野:指哪去哪,成吗?   程诺:(面无表情片刻,勉强地点点头)那……也成吧。   段野:(笑了一声,朝程诺竖起大拇指)签章画押。   段野指了指第三行:“你念念这句话。”   “程诺面无表情片刻,勉强地点点头……”程诺照着念了一遍,“哪里不对吗?”   “哪里不对?”段野眉梢一扬,重复了一遍她的用词,退出文档后再次翻转屏幕给她看,“那你再看看这视频。”   视频里播放起最终表白日当晚,两人在修车厂对话的画面。   段野说完那句“指哪去哪,成吗”之后,按照剧本设定应该面无表情的程诺嘴角慢慢扬起来,撇开头去忍了忍笑。   “……”   程诺眼睫一颤。   段野头一歪,打量着她:“姐姐,你说哪里不对呢?” 第81章 番外?也成cp(十)   视频播放到头, 程诺缓缓抬起眼看向段野,眼珠子一转:“……什么哪里不对,你不要断章取义, 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太差,我就是爱笑,随便笑笑怎么了?”   段野板了一晚上的脸,看起来一直不太高兴,到这时候倒是笑了一声。   而且不是那种“爱笑的男孩运气都不会太差”的单纯笑容。   程诺被他笑得心里发毛,想着自己这句话是不是又“哪里不对”了。   段野举着手机的手垂下来搁在了身侧:“姐姐,你这危机公关不太行啊。”   “?”   “你不是应该说, 这是笑场了吗?”   “……”   “你没觉得这是笑场, 是不是心里有鬼?”   “还有你今天从早到晚一直在躲我,是不是也不太对?”   “现在你洗完澡出来, 不是马上来挖我眼珠子, 还先解释你没勾引我, 是不是更不太对?”   一个三连问, 一个三连噎。   段野微微弯下身来, 盯着她下了结论:“我看你这不像跟我假扮情侣, 像对我假戏真做了吧。”   悬殊的身高差和这句话带来的压迫感让程诺彻底放弃了争论, 她背在身后的手一拧门把手,留下一句“还没躺下呢这就开始做梦了”, 然后闪回房间一把关上了门。   段野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 上前侧过耳朵:“姐姐,隔着门都听到你心跳了。”   正背靠门板深呼吸的程诺立马跳着脚远离了房门。   啪嗒跳远后, 听见门外段野又笑了一声:“骗你的。”   “……”也是兵不厌诈, 防不胜防。   程诺提起一口气,朝门外吼道:“我供你睡供你吃是为了让你吃饱睡足有力气对你爷爷我出言不逊的吗!明天你就给我卷铺盖走人!”   程诺气得头发丝儿都在冒青烟, 回房躺上床以后迟迟没法入睡,满心都是对吵架没发挥好的悔恨。   她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输了,必须找出强有力的证据来扳回一城,登录微博进了也成cp的超话,在里面翻起自己和段野的同框剪辑,这么一路翻一路看,不知到了几点,抱着手机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程诺感觉头发丝儿冒的烟气像倒灌进了嗓子眼里,喉咙干得冒火,吞咽了一下,疼得脸都皱起来。   身上没什么力气,她懒得起来倒水,解锁手机看了眼时间,见才凌晨四点,裹着被子重新闭上眼尝试继续睡,却越睡越冷,打起冷战来。   忍了忍,程诺侧了个身,费力地往床头柜摸索了一下,开了床头灯,拉开抽屉取出了耳温枪,给自己量了体温,一看三十八度,叹了口气。   洗澡洗到一半停水不仅会被看光,还会发烧。   不知道自己体温还好,知道以后身体好像越来越难受,又多了一样头疼的症状,程诺感觉脑袋烧得快炸开,实在躺不住了,拿起手机想拨电话。   刚翻到段野的手机号码,又记起睡前放的狠话,她咬了咬牙搁下手机,自己爬下床去,披上一条毛毯打开房门,像个孱弱的老人,一路缩手缩脚地驼着背走进了厨房。   屋漏偏逢连夜雨,保温水壶里空空荡荡,一滴水没剩,程诺发着抖去水槽接水,发现停了的水还没来,又打开厨柜想去找矿泉水。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段野走了过来:“找什么?”   程诺眼皮子沉得睁不开,眯着眼回过头去,嘴巴已经作出“水”的口型,却愣是没能发出声来。   她这烧干了的破锣嗓一下就暴露了。   段野目光微微一闪烁,注意到她异常的脸色,走上前去,手背敷上她的额头:“发烧了?”   程诺急着要一杯水,见厨柜里没有,也没法再逞能,点点头挤出气音:“你买的矿泉水呢?”   段野皱起眉来,揽过她的肩把她往外带:“发烧了不会叫我吗?回去躺着,我热了给你拿来。”   程诺冷得打哆嗦,下意识往段野这个热源捱了捱。   段野垂眼看了看她,揽着她的手微微收紧,把人搂进了怀里,撑着她往房间走,送她回到被窝,又去了厨房。   程诺拥着被子等了五分钟,段野端着水走了进来,把杯子递给她,问她:“你那退烧药呢?”   程诺喝过水之后终于勉强能发声,瘪着嘴看他:“上回给你吃完了,我还没备新的。”   “……”   段野薅了薅头发,转身往外走:“我去买。”   “哎,”程诺及时扯着他睡衣衣角,“你现在上哪儿去买啊,我喝点热水天亮再说。”   “买个药还能找不到地方?你别管,好好睡着。”   段野给她备好一保温杯的温水,披了件冲锋衣就出了门。   程诺说不动他,喝过水又昏昏沉沉躺了下来。再次听到动静是感觉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被子。   她睁开眼,看见段野坐在床沿,一手拿着药一手拿着水杯:“药来了。”   程诺支肘起来,就着他的手吞服下了药,又喝了半杯温水,苦兮兮地看着他:“我怎么觉得这一幕这么眼熟……”   可不是眼熟吗?   就在一个多礼拜前,同样的画面刚在同样的地点上演过一次。   只不过人物关系对调了一下,倒霉的成了她。   段野把她摁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那给你来点不眼熟的?”   程诺疑问地看着他。   “我就在这儿不出去了行么?”   程诺朦胧的睡眼里流露出一丝警惕:“你干什么?”   “你都这样了,我能干什么?”   “……”   “你睡你的,我在这儿看着你,过一小时给你量次体温。”段野努努下巴。   “又不是小孩发烧,”程诺声音有气无力,话倒说得不饶人,“小题大做个什么。”   “姐姐,我看你就像小孩。”   “我哪儿……”   “为了一句狠话,发烧了找不到水喝也不叫我,你说哪个大人这么不能屈不能伸。”   那是比不上他能屈能伸。   程诺深吸一口气,低声嘟囔:“你这趁火打劫耍嘴皮子就没意思了,等我退烧再跟你吵……”   “行,”段野关掉床头灯,“那你就赶紧睡觉,早点退烧。”   卧室里陷入黑暗,困意像潮水般席卷而来,程诺谅段野也不敢动手动脚,不再跟他废话争论,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因为发着烧,程诺这一觉睡得半梦半醒,总觉得段野在她床边做了很多事情,给她量了体温,给她贴了退烧贴,在她睡相不好的时候把她伸出被子的手脚搬回了被窝,给她掖了被角,还在天光亮起的时候拉上了卧室的遮光窗帘。   她也分不清这些事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没掀起沉重的眼皮去看,直到睡饱了觉才睁开眼来。   这一睁眼,发现卧室里一片漆黑,像还在夜里。   但身上恢复的精神气告诉她,时间应该不早了。   程诺摸索到枕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果然已经早上九点。   是遮光窗帘拉得太严实,才让她什么都看不清。   她伸长了手臂去开床头灯,灯一亮起差点吓了一跳――   段野还在她房里,就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趴在她床沿睡着了。   大概是凌晨一直没睡,他的脸色看起来有点疲惫。   程诺昨晚喝多了水,这会儿想去趟洗手间,看他安安静静睡得正熟,放轻了动作,打算绕开他下床去。   谁知道这脚刚一伸出去,段野就像是遇到条件反射,人还闭着眼,手已经握住了她的脚踝,把她的腿一把塞回了被窝里。   “……”   看来昨晚那些都不是梦。   见他没有睁眼,也不知道他到底醒没醒,程诺僵硬地停顿了会儿,试探着重新伸出脚去。   一伸出去,又被他闭着眼睛盲抓回了被窝。   “哎呀你放过我吧!”程诺没办法了,只能叫醒他。   段野一下子睁开眼,从床沿趴了起来。   程诺尴尬地看着他:“我要去上厕所!”   “哦……”段野醒了神,“姐姐,你这睡相真绝。”   能让他在短短几小时里形成这样的条件反射,可不配得上一个“绝”字吗?   程诺噎了噎没反驳上来。   段野打了个呵欠,头疼地皱起眉来:“也不知道你以后男朋友受不受得了。”   “……” 第82章 番外?也成cp(十一)   瞧他这头疼的样子, 还挺共情挺代入的呢?   程诺气笑:“我以后男朋友受不受得了跟你什么关系,要你关心?搞搞清楚,你和我以后男朋友唯一的共同点也就是个‘男’字。”   段野回想了下:“昨晚你不是说我算朋友?那应该还有‘朋友’两个字。”   程诺着急去洗手间, 掀开被子走下床去,敷衍地点点头:“行行行,就再多送你两个字。”   段野扭头望向她的背影:“那三个字加起来就是‘男朋友’了。”   “……”   程诺脚下一个踉跄,扶着洗手间的门扭过头去,看见段野的表情板正又无辜,对他竖起一根食指:“不要跟我玩文字游戏,昨晚说好的, 今天之内卷铺盖走人。”   段野揉着僵硬酸痛的脖子, 骨节发出咔一声响,他痛苦地“嘶”了口气, 垂下头去:“哦。”   程诺眼皮子一抖, 瞥开眼去:“装可怜也……没用!”   程诺退了烧恢复了精神, 但嗓子眼的疼还没缓解, 头重脚轻的不适感也依旧在, 这一天想是没法出去过圣诞节了, 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休息。   在卫浴间刷牙洗脸, 冲了个热水澡,洗干净了昨晚发烧闷出的一身汗, 十点多, 程诺打开房门走出去,闻到一阵粥香气。   段野在她忙活的时间里已经出去过一趟, 给她买来了早午饭。   而他自己正坐在餐桌边, 吃着昨晚原封未动的平安夜特餐,看起来是用微波炉粗暴地加热了一下。   程诺走到餐桌边坐下, 看了眼面前新鲜的小米粥,瞟瞟段野:“献殷勤也晚了。”   段野扒着过夜的火鸡“哦”了一声。   程诺看他啃火鸡的样子,越看越像只受了欺负又不敢吱声的流浪哈巴狗,倒显得她很没人情味似的。   “我又不是无缘无故赶你走的,”程诺喝了口粥,咕哝着说,“谁叫你昨晚乱说话的,也不学学边老师的前车之鉴。你看他当初为什么追了一整季综艺才追回以璇?还不是因为那张嘴专惹女孩子不高兴。”   “行,你怎么说都对。”   程诺掀起眼皮:“你这什么渣男语录?什么叫我怎么说都对,你这话摆明了就是在说我不对。”   “我没有。”段野低着头啃鸡腿。   “怎么没有,你给我把话说清楚,”程诺一把夺走他手里的鸡腿,也搁下了自己的勺子,“不说清楚谁都别吃了。”   段野叹了口气:“现在非要我说清楚,等说清楚了你要是更不高兴怎么办?”   “我看起来很不讲道理吗?”程诺扬起下巴,“既然是我叫你说清楚的,那听完高兴不高兴当然我负全责。”   “那我说了。”段野最后确认了一遍。   “说。”   “姐姐,你说是因为我乱说话你才生气的,那我要是说你喜欢林笑生,你生不生气?”   程诺好笑地看着他:“是你有毛病还是我有毛病?”   “你看,”段野摊了下手,“你不生气,你只是觉得好笑。”   “是你这例子本来就举得很好笑。”   “嗯,我说你喜欢林笑生,你觉得这话好笑,那我说你对我假戏真做,你为什么生气?”   “……”   “你才不是因为我乱说话生气,你是因为我说对了才生气。”   “……”   “姐姐,承认一下你喜欢我就这么难吗?”   在程诺的表情快要裂开之前,段野端起了他的小火鸡,离开了餐桌:“好了,你又生气了,不碍你眼,我去厨房吃。”   “……”   程诺感觉自己塌了。   囫囵喝完了粥,她装着大病初愈需要补觉的样子回了卧室,坐进被窝发起呆来。   人家直球都打到她家门口了,她要么永远不出门,要么就得把球接了,选择收下或者扔掉。   她也不是木头,甚至本身还是个编剧,虽然一开始是有点稀里糊涂当局者迷,但自从段野搬来这里借宿,他叫她姐姐的时候,他和她产生肢体接触的时候,他说一些过于直接的话的时候,她的心跳加速,她的恼羞成怒,她的招架不住,都让她感觉到了自己对段野是不一样的。   可就像段野说的那样,她就是不愿意承认。   程诺看了眼床头柜上黑屏的手机,想起自己昨晚临睡前翻找的那些要拿来扳回一城的有力证据――其实就是她和段野在节目里同框的片段剪辑,是cp粉找出来的,段野对她动心的种种迹象。   段野说她喜欢他,她很生气,却没有去找自己不喜欢他的证据,而是去找了他对她动心的证明。   那她这所谓的扳回一城,不就是喜欢上一个人以后的胜负欲?   得出这个结论的程诺有点丧气。   昨晚找了一堆剪辑视频,看了一堆cp粉的洗脑包,她确实觉得段野对她像那么一回事,但仔细想想,这人根本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看他平常好像只要有饭干,有觉睡就凡事无所谓的样子,但他想达成的事,一样样都在顺利达成――身无分文之际上了综艺,综艺结束之后一边依靠余热继续谋取利益,一边依靠跟女嘉宾结下的情谊,成功入住到她家里蹭吃蹭喝蹭住。   能屈能伸的人,肯定是成大事的人。   看他这一步步的精明算计,谁知道他到底是喜欢她,还是看上了她的钱,想就这么赖着她白吃白喝白住下去。   程诺想到这里觉得真要是这样也太惨了。   这不就是包养小情人的金主不小心丢了心,小情人看似情深义重,其实心里只有钱,最后金主赔了钱又赔了感情的悲剧故事吗?   程诺在心里作着这些乌七八糟的假设,一整天下来都对段野戴着有色眼镜。   看段野给她准备适合病号吃的饭菜――有阴谋。   看段野说既然要搬走了,最后再给她做一次大扫除――有阴谋。   看段野说明天要降温,让她今晚多加一床被子――有阴谋。   就这么到了晚上,吃过晚饭,段野拿出了空行李箱,开始收拾沙发上的被铺,整理自己的衣物和生活用品,程诺抱起手臂靠着墙远远望着他,等着看他准备临门一脚使什么花招留下来。   但一直到段野推着行李箱走到玄关,打开公寓门,她也没等到他的任何异动。   难不成这招是“敌不动我不动,以不变应万变”――他在等她主动挽留?   程诺摇摇头。   她必不可能这样愚蠢上钩。   段野换了鞋,把行李箱拎出了公寓,回过头来说:“走了。”   程诺瞥开眼不看他:“走呗。”   门啪嗒一声阖上。   客厅里陷入清寂,程诺懒洋洋斜倚着墙的身体慢慢站直,过了会儿走到公寓门前,透过门镜望出去。   门外已经没有段野的身影。   她又转身走到厨房,从北窗往下望去,看到段野刚好从公寓楼走出,把行李箱利落地放进出租车后备箱,然后绕到后座上了车。   出租车掉了个头,缓缓驶远了去,消失在夜色里。   程诺望着空荡荡的公寓楼底,又回过头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客厅,像是这才反应过来,段野真的走了。   她没有留他,他就真的走了。   他连她的钱都不骗了。   不知是不是生病让人脆弱,程诺的泪点来得奇怪又凶猛。   意识到自己哭了,她又震惊又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而让她变成傻逼的那个人,拿着蹭吃蹭喝蹭住节省下的钱,打了那么贵的出租车,就这么扬长而去了。   程诺想到这里不想哭了,扯了两张纸巾胡乱擦了擦眼角,拿起手机,板着脸拉黑了段野的微信和电话,回房钻进了被窝。   刚躺下不久,放在床头柜的手机传来一声震动。   程诺脑子里立马跳出一个念头――现在才来使计,晚了晚了晚了!   下一秒又想起来――她不是已经拉黑了段野吗?   程诺为自己的一惊一乍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去看这条不可能来自段野的消息。   原来是赵梦恩发来的微信消息:「哇,你发什么疯点赞那么多你和段野的糖?」   程诺一愣,点开赵梦恩的截图,差点当场昏倒。   昨晚她到超话广场去找段野对她“情不自禁”的证据,把每一条觉得满意的视频和图文都点赞以作记录,想着如果到段野那儿找场子可以用上。   结果今天一早段野来了个会心三连击,直接把她给“KO”了,后来她又一直在催他搬走,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再提起这茬。   所以也就迟迟没有发现……她以为用小号点的赞,其实全都点在了大号上。   程诺昏厥了足足一分钟,掐着自己的人中登录了微博,去也成cp的超话里看了眼。   果然,超话里已经放了一天鞭炮,有阵子没听闻两人近况的cp粉都在热泪盈眶,表示她和段野好好的,他们就放心了。   还在感谢她发来的新糖。   “……”   她和段野的cp热度还不至于屁大点动静上热搜,要不是赵梦恩偶然点进她的主页,程诺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发现。   但现在发现也已经晚了。   这会儿撤回点赞,只会让cp粉闹出更大的动静。   程诺觉得自己真是惨到了头,居然在这个无异于“失恋”的夜晚发现自己点赞了一堆和“前男友”的“恩爱记录”。   而赵梦恩还在问她“该不会是跟段野假戏真做了吧”。   她被这个词气得不轻,三言两语又说不清自己点赞的动机,回复过去:「点个赞保持热度,还是假戏,捞钱勿扰。」   这一晚,程诺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每个梦场景不一,但人物都是她和段野,并且不管她是和段野是身处综艺里的别墅,还是她的公寓,还是他的修车厂,最后的结局都是她抡起一把大铁锤去锤他,段野死命地逃,她就在后面死命地追。   追了一夜,程诺累得精疲力尽,第二天上午在一阵门铃声中迷迷糊糊醒来。   起先她以为自己是精神恍惚听错了,呆滞地望着天花板缓神,好一会儿没动作。   直到门铃声再三响起,程诺才意识到这不是幻听,下床走出房间,习惯性地望了眼门镜。   这一眼望去,看到段野笔挺挺站在门外。   程诺一愣,移开视线,使劲眨了眨眼,重新再看了一遍。   还是段野。   他这是哪来的脸去而复返?   程诺一把打开门,张嘴就要开骂,段野比她更快一步开了口:“姐姐,你是真没耐心,一晚上都等不住就拉黑我。”   这还先发制人上了。   程诺冷笑一声:“不趁热打铁拉黑你还等什么?”   段野提起手里的食品袋:“等我来追你。” 第83章 番外?也成cp(十二)   程诺心跳得有多快, 脸色就有多平静。   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睡衣的衣摆,脸上不为所动地看着段野,清清嗓子侧过耳朵去:“啊?你说什么玩意儿?”   段野撇开头去, 像是忍了忍笑,片刻后转回眼来:“我说,我来追你。”   程诺抱起手臂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他:“段大少爷这是住了一晚修车厂,受了冷挨了冻,又后悔从我这儿搬出去了,赶着回来讨好我?”   “姐姐, 你讲讲道理, 是我自己搬出去的,还是你赶我走的?”   “过程不重要, ”程诺摆摆手, “反正结果就是你没把握住机会, 就这么走了。你就说吧, 是不是很后悔昨晚没对我死缠烂打, 跪着叫我爷爷?”   “不是。”   程诺的眉梢吊了起来。   “姐姐, 你这么疑神疑鬼, 我就算死缠烂打,用你心里想的那些苦肉计留下来了, 你不也得认为我是在为了钱骗你感情?”   “……”   什么都知道, 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那难道你不是吗?”程诺抬高了下巴看着他。   段野对着里屋努努下巴:“这种事能不能进屋说?”   程诺刚想拒绝,忽然听见吱嘎一声――段野身后的对门被推开, 对面邻居一家三口从家里走了出来, 爸爸妈妈用异样的眼光扫了扫两人。   “……”   再不进屋,恐怕整栋楼都会知道她被骗感情了。   程诺轻咳一声, 侧过身子让开了路。   段野拎着食品袋进来,反手带上了门。   “你先去洗漱,”段野熟门熟路地换了拖鞋,冲卫浴间努努下巴,“把早饭吃了再慢慢说。”   “你还带起节奏来了?我就要现在说清楚。”   “话晚点说不会冷,但早饭会。”段野看她一眼,在餐桌上摊开了餐盒。   程诺往餐桌瞅了眼,见这些餐盒出自南淮一家专做brunch的,人均价位不低的西餐店,皱了皱眉。   连吃顿生煎都要数钱的人,下这血本是决心放长线钓她这条大鱼?   疑虑归疑虑,瞅着餐盒里新鲜软嫩的班尼迪克蛋,火腿薄片和松饼,程诺还是咽了咽口水,想着食物是无罪的,她可以吃完再审判段野,并且作为供应他这么久吃住的金主,她也绝对不会因为一顿早餐就觉得吃人嘴软,影响审判的公正性。   程诺自顾自肯定了这个理智的想法,转身进了卫浴间,简单洗漱过后,回到餐桌边坐下开动起来。   段野没动刀叉,就在一旁看着她吃,问她:“好吃吗?”   程诺嘴里塞满了食物,哼出四个音节:“哼哼哼哼。”   听这音调是:也就这样。   话是这么说,餐盘还是很快被一扫而空。   程诺摸了摸饱足的胃,喝了口水润嗓,忽然看见段野支起额角说:“姐姐,吃得挺干净,我这买的是两人份。”   “……”   程诺一口水差点呛到气管里:“我是因为昨天喝了一天粥,饿了好不好?你当初一顿干三十个生煎我说什么了吗?”   “你急什么,我又不是嫌你吃得多。”   “那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你们当编剧的,非要每句话都有含义?”   “那不然呢,你说这个是在水字数吗?”   段野点点头:“那我给你分析一下,我的意思可能是,你这个饭量跟我挺配的。”   “……”   谁高攀得起他那个饭量?   程诺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你选中我家来蹭吃蹭喝的原因吗?”   段野从懒懒靠着椅背到坐直身体:“姐姐,你前天晚上看过了那么多视频,还觉得我是光为了蹭吃蹭喝才找上你?”   程诺一下子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字眼:“不光为了蹭吃蹭喝,那蹭吃蹭喝也是一个原因咯。”   这他还能不认吗?   段野点点头:“一开始当然是,当时饭也吃不饱,觉也没地方睡,医院也去不起,哪敢想谈恋爱的事?”   “那现在怎么就胆子大了敢想了?”   段野拿出手机,翻到短信界面给她看。   程诺看向屏幕,发现是某银行的信使服务,显示他收到一笔转账,转账金额一字打头,后面跟了一二三四五六……六个零?   一百万?!   “你抢……劫去啦?”程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你先看下时间。”   程诺重新低下头去,发现段野收到这笔巨款的时间是他生病后的第二天,也就是他在她家住了一晚过后的那个上午。   难怪他最近几天买来的食物都价格不菲……   程诺嘴长成枣子大,听段野解释了事情的原委。   他生病发烧那天晚上,品牌方在微博说明了情况,表示直播嘉宾临时换人是因为段野身体不适。   而当天晚上,她也发了一条微博跟粉丝报告情况,说段野感冒发烧了。   这两则公开微博被关注着他动向的家里人看到,原本一致态度强硬的段家人出现了分歧,段妈妈看儿子苦成这样,终于还是于心不忍地给他转了一笔钱,说是算作投资金,让他顾好身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虽然段爸爸还没松口,但对段妈妈转账的事也算睁了一只眼闭了一只眼。   也就是说,段野跟家里的这场斗争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所以,他一开始确实是冲着解决温饱问题来她家住下的,但其实他刚搬进来不久就已经恢复了经济自由。   后来的种种行为,当然也就不可能是为了钱骗她感情了。   “不对……”程诺扶了扶太阳穴,理了理这个事,“可你还是骗了我呀!”   段野点点头:“但我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追你啊。”   “……”   都是骗人,难道这样对她来说就会好受一点吗?   那确实会的。   “那你昨晚……”程诺飞快眨着眼睛,“怎么就这么走了。”   “还不是为了今天来跟你摊牌?”   连带综艺录制那一个多月,朝夕相处了这么些日子,段野也算了解程诺的性子,猜到了她的顾虑。   那他就搬出去,证明他不是贪图她的钱。   “姐姐,”段野叹了口气,“现在能不能相信我了?”   餐桌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段野一瞬不眨看着程诺,像在等她的回答。   程诺知道,他这句话完整的表达应该是――现在能不能相信我喜欢你了。   她随手拨了拨碎发,像是在故作随意:“哦。”   “哦”就是相信了。   段野挑了下眉,继续盯着她:“那你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程诺目光闪烁着瞥开眼去。   “要不要跟我假戏真做。”   程诺搁在餐桌下的手都打起颤来。   她用右手稳住左手,从餐桌上站起来,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突然想起来我一会儿还有个语音会议,先去准备一下。”   段野托起腮来,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轻轻啧了一声。   女人找起借口来,绝对不比男人水平差。   这一整天,段野给她洗晒了她生病时睡过的被褥,而她忙完语音会议,又忙着写新一集的剧本大纲,到饭点吃过晚饭,又说要看综艺消化消化。   就这么一直熬到了夜里十点多――段野给晾干的被褥重新套好芯子,没有借口再留下来的时间。   程诺从客厅沙发上起身,走进卧室,见段野已经大功告成,准备送客:“搞定了?那你早点回去吧。”   “给你干了一天活,就这么让我空手回去了?”段野扬着眉看她。   “要什么吃的,冰箱有,你自己去拿。”程诺刻意引开话题,假装大方地指指厨房。   但段野偏要把话题拉回来,垂眼看着她:“不要吃的,干二十多年饭了,干腻了,现在想要个女朋友。”   “……”   不要以为他没把话说完整,她就听不出他的潜台词是“现在想要干个女朋友”。   程诺在一室死寂里意识到自己来卧室送客就是个致命的错误。   她这哪是来送客的,简直是来把自己送上门的。   程诺转过身匆匆往门外走去,走到一半,面前横过来一条手臂,一把关上了她面前的门。   她缓缓扭过头去,盯着段野:“……我警告你,别乱来啊。”   “姐姐,我好好问你意见,你躲我一整天,我要不乱来,我这女朋友什么时候能来?”   “你要是乱来,你的女朋友就永远不会来了!”程诺轻轻吞咽了一下,“你先放我出去,到客厅好好说。”   “到客厅你就不会说了。”段野笃定地摇摇头。   都怪她劣迹太多。程诺恨恨闭了闭眼。   “你就在这儿说,”段野手掌压着门,垂下眼看她,“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做你……”程诺一顿,“女朋友有什么好处?”   “给你兼职当男保姆,还有你剧本里的戏,我都陪你演,成吗?”   程诺听着他的问话,忽然想起当初综艺最终表白日两人的对话――   坐你副驾有什么好处?   指哪去哪,成吗?   她抬起眼看了看他,发现他连表情都跟那天晚上一模一样,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撇开头去忍了忍往上扬的嘴角。   段野也看着她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的反应笑起来。   “那……也成吧。”程诺收敛起笑意,像是很勉强地嘀咕了一句。   段野笑了一声。   见他没了后文,程诺记着剧本里最后一个步骤,竖起拇指觑觑他:“不签章画押了?”   段野看了眼她的拇指,摇摇头:“姐姐,现在还用这个不太够了吧。”   “?”   段野捏起她的下巴,低下头飞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程诺愣愣眨了眨眼。   段野看着她笑起来,一字一顿地说:“签,章,画,押。”   (――――副cp完――――) 第84章 番外?主、副cp   金秋十月国庆假期, 梁以璇和边叙领证七个多月后,在阿姆斯特丹的海岛上举行了婚礼――程诺、萧洁、赵梦恩担当伴娘团,段野、周子瑞、陆源担当伴郎团, peach担当“花童”。   每一位在两人终成眷属的路上打过“助攻”的人包括狗,都到场见证了这场盛大美满的婚礼。   国庆连着婚假,梁以璇和边叙在欧洲度过了为期十天的蜜月,回国后正是恋综“你是迟来的欢喜”第三季开播之际。   节目组向梁以璇发出了邀请,希望她和边叙共同出席“第二季开播一周年纪念采访”活动,给第三季节目录制一则先导片,提前造势引流。   梁以璇收到消息的时候正枕着边叙的腿, 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对边叙晃了晃手机问他意见。   边叙想也不想抽走了她掌心的手机,直接回复了语音:“开播一周年你也要纪念, 那一个月后是不是还有个收官一周年, 明年是不是还有个两周年?上过你这节目, 这辈子就得纪念下去了是吧。”   梁以璇听他这不留情面的拒绝听得脸上发臊, 想爬起来抢回手机。   边叙把人摁回腿上, 又握着手机补充了一句:“还有, 有事找我, 别总挑软柿子捏。”   “你说谁是软柿子?”   梁以璇夺回手机,刚想撤回消息, 刘彭已经回复过来一条语音:“哎哟边老师, 我这哪是挑软柿子捏,我这是知道您家里谁做主呀!”   边叙沉默了。   梁以璇高兴了, 仰头问他:“边老师, 您家里谁做主?”   “我太太。”边叙切换了语言和表情系统,低头一笑, “怎么,边太太对采访感兴趣?”   “她正在考虑。”   如果节目组光是邀请她和边叙,梁以璇倒觉得不出席也没什么,但刘彭说给第二季的八位嘉宾都发了邀请。   只不过大家未必凑到集中录制的时间,再说节目收官近一年,没保持联系的几位嘉宾已经不熟络,强行合体反倒尴尬,所以除了牵手成功的两对cp成双成对出镜以外,其余四人各录各的,最后剪辑拼接在一起。   听说其他六位嘉宾都已经答应,她和边叙要是拒绝未免有点不近人情。   “也就不到回答几个问题,要不答应了吧?”梁以璇戳戳边叙的腰。   边叙叹息了一声:“听边太太的。”*   两人接下了采访,在当周周末带妆前往节目组摄影棚。   到地方见程诺和段野正坐在棚里打嘴仗。   “一会儿好好答知道吧?你要敢像去年直播那样让我丢脸,回去就给我睡沙发,一礼拜起步的那种。”   “姐姐,这回都是真的了你怕什么?”   “还不是你上回给整出的阴影?”程诺白他一眼,转头看到边叙和梁以璇进门,冲两人挥挥手打招呼,“还以为你俩不来了呢。”   梁以璇冲边叙撇撇嘴:“都怪他起晚了,路上赶上早高峰。”   边叙挑了下眉:“行,我的。”   程诺拍拍段野:“一样一样,这位也是,闹钟响了八百遍才被我拖起来。”   “不就响了五分钟吗姐姐?”   “这是五分钟的问题吗?这是时间观念的问题。”程诺指指边叙,“还有,怎么说话呢,学学现在的边老师行不行?”   “行,我的。”段野面部表情机械地说。   梁以璇笑着摇摇头,跟边叙一起在程诺和段野隔壁的双人沙发落座。   补光和收音设备就位,主持人进场,确认现场无误后,工作人员一打板,开始了采访。   一段开场白之后,主持人笑着问:“提前收集了很多网友关心的问题,不过在开始网友的提问之前,我个人有个问题非常好奇,一年前这个时候,四位有想到今天会以couple的身份接受这场采访吗?”   梁以璇和程诺对视了眼,对着镜头异口同声:“没有。”   段野跟着摇摇头。   边叙打量三人一眼:“那你们想象力还挺贫乏。”   “这么说边老师想到了?”   边叙摊了下手:“一半。”   主持人愣了愣,梁以璇觑了边叙一眼,补充道:“他的意思是,想到了couple,没想到采访。”   主持人恍然大悟:“那想象力丰富的边老师能不能猜到网友们对再叙梁缘最关心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呢?”   边叙点点头:“暂时没打算生,下一个。”   梁以璇:“……”   “边老师还是这么言简意赅,一针见血。”主持人对边叙竖了个大拇指,又转向段野,“那段老师知道网友们对也成cp最关心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吗?”   段野点点头:“暂时没钱结,下一个。”   “……”程诺缓缓扭头看了段野一眼。   “怎么了,不是你让我学边老师说话?”   “我让……我让你吃屎你也去吗?”   主持人干笑着打圆场:“挺好挺好,大家其实第一想问你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第二想问段老师现在有钱了没,段老师这一句话连带第二个问题也答了。”   程诺:“……”   “那边老师应该没有经济上的困扰吧?”主持人又转向边叙。   边叙抬了下手:“你要是找不到过渡问题可以直接剪辑,比问这种没意义的话要好。”   梁以璇斜眼看向边叙:“……你能不能别把天聊死?好好说句‘没有’会有人当你是哑巴吗?”   边叙沉出一口气,对镜头打了个手势:“刚那句剪掉。”然后重新回答,“没有。”   磨合了一刻钟,主持人终于找到了应对边叙和段野的节奏,接下来的提问渐渐顺畅起来――   主持人:“听说再叙梁缘月初举行了非常梦幻的海岛婚礼,也成cp作为伴郎伴娘也参与其中,请用一句话形容你们对这场婚礼的印象?”   段野:“有钱人终成眷属。”   程诺:“没钱人亲眼目睹。”   主持人:“那再叙梁缘可不可以跟我们分享一下,在这场很贵的婚礼当中,你们认为哪个记忆点比较特别比较深刻呢?”   梁以璇:“交换戒指的时候,当时是peach把首饰盒叼在嘴里给我们送的婚戒。”   边叙:“读誓词卡的时候。”   主持人:“嗯?这是为什么?”   梁以璇:“因为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规矩端正说话。”   主持人:“那网友还有一点很好奇,为什么段老师出现在了伴郎团,而沈老师却没有?是因为边老师和沈老师不和吗?”   梁以璇:“不是。”   边叙:“是。”   梁以璇:“……他开玩笑的,当时有邀请沈老师当伴郎,但沈老师比较忙,另一位伴郎就由边老师的生活助理替了,沈老师只到场参加了婚宴。”   主持人:“两位婚礼后的蜜月有安排什么特别的行程吗?”   梁以璇:“他带我去了他以前在欧洲生活的地方,感觉好像多认识了他几年。”   边叙:“你怎么没跟我说过这话?”   梁以璇:“这不是平常显得矫情吗……”   边叙:“那要不下次我再带你去我出生的产房?”   梁以璇:“……”   主持人:“再叙梁缘经过大半年的婚后生活,有没有发现对方身上新的缺点?”   梁以璇:“没有,以前就发现太多了。”   边叙:“没有,都是特点。”   主持人:“那也成cp交往这一年呢?”   段野:“说不了。”   程诺:“没有就没有,‘说不了’什么意思,这时候你怎么不学边老师了?!”   主持人:“上一次吵架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   边叙、段野:“今天早上。”   梁以璇、程诺:“因为他赖床。”   主持人:“所以大家吵架频率还蛮高的?”   段野:“凑合。”   程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吧。”   梁以璇:“我们好像也差不多……”   边叙:“你管这叫吵架,那管什么叫打情骂俏?”   梁以璇:“好吧,那我们吵得不多。”   主持人:“那吵架过后对方一般会用什么行动低头?”   段野:“给我吃的。”   梁以璇:“做家务。”   程诺:“叫姐姐……”   边叙:“叫老公。”   主持人:“如果之后要孩子,会更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为什么?”   段野:“女孩,胃口可能会小点。”   程诺:“女孩遗传了你的胃口才更恐怖好吗?!”   段野:“……哦,那男孩。”   主持人:“再叙梁缘呢?”   梁以璇:“要照遗传来看的话还是女孩吧,怕男孩长跟他一样的嘴。”   边叙:“你以为女孩就不会?”   梁以璇:“……”   采访渐近尾声,主持人提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台时光机可以让你回到过去,最想回到和对方相识过程中的哪一天,去做什么改变?前提是你只能拥有这一天。”   段野看着程诺叹了口气:“第一次约会,不带她去修车厂坐冷板凳,带她去吃生煎。”   程诺回看他:“哟,怎么有这觉悟了。”   “因为这事被你骂一年了,能没有吗?”   程诺耸耸肩:“那我没什么想回去的时间点,坐一天冷板凳可以理直气壮骂他一年,还挺划算。”   梁以璇认真地想了想:“我好像也没什么想回去的时间点。”   “梁老师和边老师在五年前的除夕夜不是有过一次失之交臂吗?梁老师不想回到那个时候早点认识边老师?”   梁以璇皱了皱眉:“只能拥有一天,可能不够改变后面的事情。”   边叙眉梢一扬:“不试试怎么知道?”   “那我不冒这个险,”梁以璇摇摇头,“万一适得其反,反而没走到一起呢?”   边叙敷衍了一整场采访,到这时候起了正色。   虽然只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假命题,放在平常也许还会被他说一句“无聊”,但他听出了梁以璇的意思。   为了不出差错地跟他好好走到最后,她宁愿不要任何改变,宁愿保留那对她来说痛苦至极的八个月。   摄影棚里的灯光、镜头、其他所有人忽然好像都模糊成了背影板。   边叙盯着梁以璇看了一会儿,弯唇一笑:“没有万一。”   “你怎么知道?”梁以璇偏头看他。   “因为我还是我,你还是你。”   在千千万万个不同的时空,他都会和她在一起,只会和她在一起。 第85章 番外?主角平行时空   ――当他在冬夜里多停留了三分钟。   1   二零一五年二月十八日, 除夕,北城机场。   夜幕初降,整座城市笼罩在迷蒙的冷雾里。   历经一趟十余小时的飞行, 边叙走出机场,把行李箱交给司机,刚坐上后座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怎么还没到?饺子都包好了,就等你回来下锅。”   “刚上车,不用等。”   “你这一年到头才回来一趟,吃个年夜饭一家人还聚不齐,像什么话……”   边叙挪远手机, 等听筒里没声了才把手机重新移回耳边:“航空管制我能怎么?要不您去问问您头顶那天为什么专挑大年三十起雾。”   电话那头被他噎住, 他扔下一句“行了出发了”,掐断了电话, 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起来。   车子驶离机场, 从机场路往边家老宅去。   大约一小时后, 当车不知第几次因为拥堵停下, 边叙掀起眼皮看了看腕表:“你是看哪儿车多往哪儿钻?”   司机正襟危坐地握着方向盘:“这……我是想着不走主路, 没红绿灯快一些, 没想到……”   边叙叹了口气, 闲闲偏头望向窗外,忽然看见旁边围栏里的圆形广场上有个女孩在跳舞。   隔着一面铁栅栏, 隐约能看清那女孩穿的是白色练功服, 跳的是古典芭蕾。   除夕夜还有人吃饱了撑得在学校操场跳芭蕾。   边叙饶有兴致地扬了扬眉:“这是哪儿?”   司机扭头一看:“是北城舞蹈学院附中。”   边叙看了眼前方拥堵的车况,指指路缘:“前面靠边。”   司机把车子停进了路边车位。   边叙降下车窗, 重新望向窗外, 见那女孩在昏黄的灯下单足点地,旁腿侧踢, 扬起双臂流畅地旋转过一周。   柔软的手臂,修长的脖颈,纤细的脚踝――看起来极其脆弱的线条却带着折不断的韧劲,有种矛盾奇异的美感。   一支舞结束,女孩在原地喘起气来。   边叙缓缓收回目光,闭上眼回想着脑海里的画面,搁在膝上的食指轻轻敲几下,又敲几下,心里有了一段旋律。   带着灵光乍现的急迫,他睁开眼来,朝司机一抬下巴:“走了。”   “可能还走不了,前边好像起了点纠纷,还堵着呢……”司机神色为难地回过头来,“要不我下去看看情况,您稍微等等?”   边叙皱了皱眉,两指并拢一挥,示意他去。   司机熄火下了车。   边叙手肘支在窗沿坐了会儿,耐心告罄,也拉开车门走了下去,揉着脖子活络筋骨,一抬眼,又看见了围栏里那个女孩。   她已经没在跳舞,正埋着头抱膝蹲在地上,肩膀一颤一颤,看起来像是哭了。   隔得太远,又只看到一个背影,他不太确定,心里却起了好奇。   除夕夜吃饱了撑得在学校操场跳舞可能是勤奋,吃饱了撑得在学校操场哭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望了眼一旁虚掩的铁门,边叙推门进去,走到那女孩跟前,带着探究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女孩哭得专心,似乎没注意到他的靠近,还在一下下抽泣。   “小――”边叙难得多管闲事,称呼都叫不顺畅,一句“妹妹”到了嘴边一转,“同学?”   女孩蓦地抬起头,像是吓了一跳,一下子站了起来。   边叙看清了她梨花带雨的脸,问:“哭什么呢?”   “我……”女孩胡乱用手背擦着眼泪,捡起地上的羽绒服,“对不起叔叔,我马上就走……”   “?”   边叙缓缓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眼自己这身打扮――他在上飞机之前刚跟一位指挥家会过面,穿了有点规整的西装,又回想了下自己刚才貌似苛责的语气――她这是把他当成了来赶人的保安。   “小妹妹,”边叙嗤笑一声,“你管二十岁的人叫叔叔,那管三十岁的叫什么,爷爷?”   女孩穿羽绒服的动作一顿,大概是之前哭得昏天黑地,泪眼朦胧没看清,仰起头仔细看过他二十岁的脸,尴尬地抿了抿唇,欠了欠身:“不好意思……”   边叙还想说什么,注意到看见围栏外的司机朝这边大力挥了挥手,在告诉他路通了。   他看了看低着头狼狈擦泪的小姑娘,抽出了西装左口袋的口袋巾,递到她眼下。   女孩迟疑地抬起头来。   “叔叔给你的,擦擦。”边叙把口袋巾塞进她手心,自顾自转身离开了学校。   2   二零一五年七月十四日,午后两点,南淮舞蹈中心。   正值酷暑,烈日当头,空气被太阳炙烤出波纹,远望像蒙了一层熏蒸的雾气。   继除夕夜之后,边叙时隔近半年再次从欧洲回国,受南淮芭蕾舞团和南淮歌剧院联合邀请,来这里筹备一场歌舞剧。   从机场过来,一路听接待人细数着南芭和南淮歌剧院的发展史,边叙耳朵已经起了茧子,下车时脸色也冷到了冰点。   偏偏接待人似乎觉得人旅途疲惫的时候正适合听些故事解解闷,又继续介绍起舞蹈中心的发展史,讲完过去的故事才终于说起当下的事:“我们舞团的青年演员和歌剧院那边的乐手都已经在剧场里等着拍宣传照了,您看您是先过去跟大家打个招呼,还是直接换衣服准备拍摄?”   边叙不咸不淡地答:“打招呼吧,我去问问大家早饭吃得好不好,午饭吃得饱不饱,晚上几点下班,打算去哪儿聚餐。”   “……”接待人大概是听出了他的反讽,讪讪把他带去了更衣室。   边叙换了身正式的燕尾服,跟着接待人进了剧院的双扇门。   乐池里闲聊的乐手们听见动静立刻起立。   舞台上的芭蕾舞演员们也齐齐朝他望来。   边叙穿过观众席来到台前,跟乐池的指挥握了握手:“您好,边叙。”   舞台上传来的议论声。   接待人拍了拍手示意大家肃静:“大家安静一下,这位是……”   “不用介绍了,”边叙往黑压压满是人的舞台扫了眼,打断了他,“直接开始吧。”   乐手和舞蹈演员各就各位,边叙也在琴椅上坐了下来。   摄影师在三脚架前指挥着各人的站位和摆拍动作,一组组照片拍摄过后,比了个“OK”的手势。   舞团负责人检查了集体照,确认无误后,让舞蹈演员和乐手们先去后台休息,然后走到乐池问指挥和边叙:“两位老师要不留下来确认一下特写照吧?”   边叙刚想摆手,见指挥先应了好,点点头站了起来。   这位指挥论阅历属于边叙的前辈,论年纪又属于他的长辈,还和边老爷子有些渊源,这趟临行前,边老爷子特意嘱咐他尽量配合乐团的工作。   身在圈中总难能避免跟人打交道的事,边叙腻烦了这些,已经决定今年过后退居幕后,但至少现在,他的演奏生涯还没画下句点。   边叙耐着性子走到三脚架前,看摄影师调出了他的几张特写照让他挑选。   “随便,你们看着定。”   “那就这张吧?”摄影师指指相机上的照片,因为角度问题,这张照片的边角处入镜了舞台的一角,“这张神态抓得好,边角这里可以裁,您看行吗?”   “行。”边叙看向照片边角的同时已经开了口,话音落下反倒目光一顿,想起什么,指指舞台一角的那几位群舞演员,“放大点。”   摄影师放大了边角处。   高清的像素让边叙一眼看清了最角落那位群舞演员的脸。   二月除夕夜的记忆忽然浮出脑海。   边叙稀奇地眯了眯眼,但再多看几眼之后又变得不太确定――那晚回去以后他只是写了首歌,也没打听那个女孩姓甚名谁,也没再去过那所学校,原本早把这事抛之脑后,时隔近半年,印象已经不是那么鲜明。   况且一个北城,一个南淮,真要是同一个人未免太巧。   “边老师,这边有什么问题吗?”摄影师问。   边叙没有答他,偏头问舞团负责人:“这是你们新来的演员?”   “是,上个月刚考进来的。”   “从哪儿考来的?”   “北舞附中。”   这世界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   边叙不可思议地一笑,看了会儿照片里的人,又问:“叫什么名字?”   “梁以璇。”   边叙点点头,一字字念了一遍:“梁以璇。”   3   二零一五年七月三十一日,午后一点,南淮舞蹈中心。   骄阳似火的晴天,日头烈得人睁不开眼,高楼巨厦都笼罩在暑气里,模糊得看不真切。   边叙只身来到剧院,刚进剧场就看到观众席坐了一批本不该出现的观众――都是南芭的女演员们,估计是趁午休时间还没过,来这儿看看热闹。   边叙走进乐池,听见指挥调侃:“瞧瞧你这女孩缘,这么多都是来看你的小姑娘。”   边叙顺着指挥的目光往观众席扫了一圈:“多?”   “哟,你小子口气不小,人家舞团一共才多少单身女演员,这都有二十号人了,你还想要全员到齐?”   边叙没有说话,和乐团开始了排练。   一下午,剧场里人来人往,走了一批去排练的演员,又来了一批刚排练完的演员,成群结队地进进出出。   三点半的时候,指挥让大家吃点下午茶休息休息。   边叙看不上那些茶点,离开剧场去外面透气,走了一圈回来,看到一个小姑娘探头探脑地站在剧场门边往里张望。   边叙远远看了她一会儿,扯了扯嘴角走到她身后:“小妹妹,找什么呢?”   梁以璇蓦地转过头来,像除夕夜那晚一样,似乎又是被他吓了一跳。   “我没找谁……”她把手背到身后,摇了摇头。   边叙拖长调子“啊”了一声:“我也没说你找的是个‘谁’。”   梁以璇有些窘迫地抿了抿唇,垂着眼像在想该接什么话。   边叙动了点恻隐之心,撇开头一笑,解了围:“找我?”   梁以璇硬着头皮点点头,低头盯着地面说:“边老师,您还记得我吗……”   “让我看你一头顶心,问我记不记得你,怎么,你这头顶心是长了角很特别?”   梁以璇赶紧抬起头来,端正站好。   “哦――”边叙看着她的脸皱了皱眉,“不记得了,你哪位?”   梁以璇尴尬地摇了摇头:“没事,那不打扰边老师了。”说着朝他欠了欠身,转身就走。   边叙轻轻啧了一声:“你叫声叔叔我不就记得了?”   梁以璇站住脚步回过身来,松了口气:“您记得我的话……”她重新走回来,背在身后的双手恭恭敬敬递来一块口袋巾,“这个还给您。”   边叙垂下眼挑了下眉。   “我洗过了。”   “但现在才还,是不是晚了?”   梁以璇不好意思地说:“那天您走得匆忙,我忘了问您联系方式,后来跟学校里的人打听,他们都说我们学校没您这个人,我也不知道到哪儿找您……”   看她认认真真解释了一堆,边叙好笑地问:“我说你那时候了吗?”   梁以璇一愣之下似乎反应过来:“哦,半个多月前您第一次来舞蹈中心的时候我就认出您,想着要还给您了,上周末听团里人说您会来舞蹈中心排练,我当时带来了,但您没来……”   “意思还怪我了?”   “不是,”梁以璇摆摆手,“是我的问题,我要是去问舞团老师,应该可以拜托他们联系您,但我想您可能也不在意这块口袋巾,就没着急……”   “谁说的?这我祖上传下来的。”   “真的?”梁以璇惊讶地抬起头来。   “不然我能记你半年?”   梁以璇一瞬间变了好几种脸色――像是一边不信,但一边又看他说得这么严肃,不得不信。   “那我应该早点还您的。”梁以璇把口袋巾再次往前递。   边叙不接反问:“小妹妹,成年了吗?”   梁以璇摇摇头:“还差半年。”   “难怪这么好骗。”   “……”   边叙把口袋巾推了回去:“不用还了,留着当纪念吧。”   “……纪念?”“不稀罕?”   “不是,边老师的东西当然是很珍贵的,”梁以璇礼貌地把口袋巾收了回去,“那谢谢边老师……我先回去了。”   边叙点点头往门里走去,刚一迈进剧场,看见一个工作人员匆匆迎上前来,朝他递来手机:“边老师,有您电话。”   边叙看了眼来电显示的“徐意风”三个字,接起了电话。   “哥,我上次问您讨的那首《Rosabella》您考虑得怎么样了?我真觉得我能唱好,哥你就放心把这歌交给我吧。”   “半年后再说,现在给了你也发不了。”   “啊?为什么?”   “影响不好。”“哥你这就掩耳盗铃了,你这歌的歌词过多少年影响都不好。”   “那不一样,”边叙回头看了眼梁以璇离开的方向,“至少女主角成年了。”   4   二零一五年八月八日,午后三点,南淮舞蹈中心。   舞台上弥漫的烟气四溢开去,剧场陷入了朦胧里。   今天是乐团和舞团的合排,刚完整地彩排过一遍,边叙离开乐池走到观众席休息,一坐下就看到一个小姑娘拿了瓶矿泉水过来给他:“边老师,您辛苦了,喝点水吧。”   彩排时舞蹈演员们都穿了正式演出服,边叙看了眼她的装束,认出她扮演的角色:“你是群舞?”   小姑娘受宠若惊地点点头:“是的,边老师。”   “你们群舞都很闲?”   “……”   小姑娘看了眼正在听老师复盘表现的主演:“相对是比较空一点……”   “那怎么就你空?”边叙瞥了瞥她身后。   小姑娘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去,看见其他几个正在对站位的群舞,羞愧地说:“我马上去认真工作……”   边叙靠着椅背阖上眼,隐约听见那小姑娘和其他群舞说话的声音――   “妈呀,边叙好恐怖,吓得我一哆嗦不小心又把矿泉水带回来了。”   “怎么了呀?”   “被嫌弃不务正业了。”   “不是秦老师让你拿水过去的吗?你去跟他解释下呀!”   “算了算了我不敢去了,你们谁敢谁去……”   “那我也不敢,要不以璇你去,你不是跟他说过话吗?”   梁以璇的声音模糊地传过来:“……他可能就是不想喝吧,还是别去打扰他了。”   边叙睁开眼来,清了清嗓子。   余光里看见那几个女孩闻声看过来,他抬起手,扯了扯领结,又清了一遍嗓。   十秒钟后,梁以璇拿着一瓶矿泉水走到他面前:“边老师,秦老师让我们拿水给您。”   边叙撩起眼皮看了看她:“怎么,你们自己就没点主见?”   “……”梁以璇似乎被他堵得噎了噎,“我确实也看出您嗓子不舒服了。”   边叙这才接过了水,见梁以璇转过身去,又把人叫住:“梁以璇?”   “是。”梁以璇回过身点点头。   “知道我是在哪儿看过这个名字吗?”   梁以璇面露疑惑:“哪儿?”   “你们南芭走后门买我黑胶唱片的人员名单里。”   “……”梁以璇如遭雷劈地僵在了他面前。   边叙慢条斯理地拧开矿泉水瓶盖,笑了笑:“小妹妹,你不老实。”   5   二零一五年八月十五日,晚九点,南淮舞蹈中心。   天空飘起蒙蒙细雨,整座城市像被雨刮花,雾茫茫一片。   演出圆满落幕,边叙准备离开剧场的时候,在后台被一群带妆的女演员围堵住。   “边老师,您这就要走了吗?”打头的女孩问。   边叙扫了这些人一眼:“有事?”   “我们想让您签个名……”   “追星上娱乐圈去。”边叙抬了下手表示拒绝,绕过人群往外走,走了几步,又被刚才那头那女孩拦住。   “边老师,”女孩像是鼓足了勇气,“那不追星,追别的可以吗?我想跟你交换个联系方式……”   “你可以在这儿慢慢想。”   “……”   边叙说完朝电梯走去,半道看到梁以璇费力地搬着道具椅,跟在舞团工作人员身后匆匆往这边走来。   工作人员看到他,远远打起招呼来:“边老师。”   边叙站定脚步:“你们舞团没后勤了?”   “啊?”   边叙指指梁以璇:“未成年都拿来当苦力了,要不我让人给你们招点后勤?”   梁以璇飞快摇了摇头:“没有,不是老师让我拿的……”   工作人员慌忙回头接过了梁以璇手里的道具椅:“哎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刚才跟人说话呢,小梁帮我接了会儿,我就给忘了。”   梁以璇的手腾了空,给两人摁了电梯的下行键。   工作人员对梁以璇说:“那这儿没事了,小梁你回去吧。”   边叙眉梢一扬。   梁以璇点点头,临要转身脚步一顿,看向边叙:“边老师,您要回欧洲了吗?”   “嗯。”   “那您……”梁以璇似乎纠结了下,最后吐出四个字,“一路顺风。”   边叙察觉到她原本好像不是想说这个。   “你在祝要坐飞机的人一路顺风?”   梁以璇抿了抿唇:“是我祝错了……”   “那还不重新祝?”   电梯门叮一声移开,工作人员拿手挡住了门:“边老师?”   边叙眼风凉凉扫过去:“你这电梯是有末班车?”   “哦哦,那我先下去。”工作人员看了看两人,进了电梯。   电梯门前只剩了边叙和梁以璇。   梁以璇斟酌了半天也没憋出话来,边叙看着她摇摇头:“算了,等你成年多学几个词再来祝吧。”   梁以璇的目光微微闪烁一下。   “怎么?学不了?”   “不是,能学,”梁以璇看上去有些紧张,“那我……那我学好了再来……”   下一班电梯很快又到。   边叙看了眼移开的电梯门,见梁以璇还杵在原地,像把算盘被拨一拨就动一动,不拨就不动,叹息了声:“我这就走了,你想到时候怎么来?”   梁以璇像是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连敬词都没来得及说,留下一句“你等我一下”匆匆跑去了化妆间。   边叙站在原地等了三分钟,看到她拿着一支笔和一本厚厚的本子再次急匆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我其实本来也想跟您要个签名……”   “只要签名?”   梁以璇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也可以要其他的……”   边叙嘴角一牵,接过她翻开的本子和拔掉笔帽的笔,刚要往上写字,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快起床了――!”   他一愣之下抬起头来,眼前的画面突然碎裂――电梯,走廊,等着他签名的梁以璇全都成了星星点点的泡影。   再一睁眼,头顶是天花板的吊灯。   有一只手正在搡他:“再不起我就要迟到了,你是不是不想送我去上班了!”   边叙惺忪地偏过头去,看见了梁以璇。   不是十七岁的梁以璇,而是快二十三岁的梁以璇。   “怎么了?”梁以璇看他这丢了魂的样子,拿手背敷了敷他的额头,“不舒服吗?”   边叙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摇摇头,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没,做了个梦。”   是他昨天接受完采访之后,临睡前一直在想主持人的最后一个问题,想他和梁以璇重来一次的可能性,所以梦到了另一个时空。   难怪不管是冬夜还有夏日,室内还是室外,所有的画面都带着雾蒙蒙的朦胧感。   而他也只能遇到梁以璇日记里提过的那几天,而不能拥有其他连贯的日子。   想起梦境最后那一幕,边叙突然掀开被子下了床:“你日记本呢?”   梁以璇指指床头柜:“抽屉里,怎么了?”   边叙拉开抽屉,看了眼日记本的封皮。   梦里的梁以璇拿的就是这个本子。   边叙翻找了一支笔出来,拿起日记本说:“梁以璇,我给你签个名?”   梁以璇一愣:“为什么给我签名?”   “我们认识这么久,我不是还没给你签过名?”   话是这么说,但梁以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需要丈夫的签名……   看他神神叨叨的,梁以璇迟疑着点了点头:“行,那你签吧……”   边叙拔掉笔帽,翻开本子,挑了空白的一页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在名字下方添了一行数字。   “你签名就签名,写你手机号码干什么?”梁以璇懵懵地问。   边叙抬起眼看着她:“这样你就可以找到我了。”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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