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题名:隐秘事故   作者:不不吃土豆   文案:   都以为对方是玩咖,其实纯情得一批。   老房子着火,小狐狸沦陷,各自心里噼里啪啦炸开花,表面还要洒脱放浪。   刘均×季繁云   [隐藏在无人角落的情爱   潜匿在边缘地带的谋杀   包裹在灿烂今日的救赎]   私家侦探攻×大明星受,没原型,人物性格都不完美。   年上,He,1v1,年龄差13岁。   旧文重发,首发时间2020年8月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刘均,季繁云 ┃ 配角:邱韦,姜莱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老房子着火×小狐狸沦陷   立意:面对困难不要退却,往下走,一定会遇见令人惊艳的景色   # 隐秘情爱 第1章 平宁港   今年平宁港的夏季来得很反常,八月了还笼罩在阴晴不定的天气里,出门前眼见着大太阳,没走几步,乌云就遮蔽了大半的光线。   “天要下雨,下大雨。”卖豆花的阿嫲用着不流利的普通话说。   季繁云闻声收回视线,不再观察那一片乌泱泱的云层,低了头看向阿嫲,问她:“您是不是要赶紧收摊?”   “赶紧赶紧,要回家的。”阿嫲利索地把四杯豆花打包好递给季繁云。   季繁云接走东西,一边拿着手机扫贴在担子上的二维码付钱。   阿嫲挑起担子阻拦:“你给一半钱就行。”   担子两头的编织蓝里裹着两锅阿嫲自己煮的甜豆花和石花膏,阿嫲卖这个东西卖三十几年了,从几分钱一碗到现在的两块钱一杯。   季繁云每天在这个时间都能听见她的吆喝声,几次下来也摸索出一样的口音跟她对话。   阿嫲佝偻着背,眉目十分慈和,临要走了,又喊着季繁云,叫他“小乖”,嘱咐道:“你都长这么大了,你妈还打你吗?不要怕那个坏女人,不要给她钱,你要去读大学,多读书,出息了以后别回来……”   季繁云恭敬地点头,连连说“好”。   他目送着阿嫲离开,笑意才渐渐淡下来。   季繁云是演员,童星出身,刚刚阿嫲喊的“小乖”是他小时候演过的一个角色。   七岁开始拍戏,演过孤苦可怜的弃儿,也演过霸道总裁的童年,至今十五年的戏龄让他积攒下不少影迷,有嗷嗷喊他乖乖儿子、宝贝老公的年轻群体,也有不少像阿嫲这样只对一个角色入戏不懂怎么区分剧里戏外的老人家。   在如今更新换代迅猛如潮涨潮退的娱乐圈中,季繁云无疑是最为出众的当红小生,而且是很难被定义的那一类年轻偶像。   十七岁以前,贴在他身上的标签是“灵气”,眼里有光,能飞扬能悲情能黯淡,一部剧换一个样,夸他小戏骨也不为过。   当然,风头太劲,也常被嘲讽肯定逃不过童星必长残的魔咒。   魔咒并没有落到季繁云身上,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身上的标签是“老天爷赏饭吃”。   十七岁那年以一部校园青春剧成为新晋初恋男神,再以几档热门综艺的常驻MC赚足了流量和热度,当大家以为他会这样捧着“青春”饭碗走偶像路的时候,他却突然消失。   重新回到观众视线是以一个颠覆性的角色形象。   两年前,参演郝罗导演的荒诞喜剧电影《北叟失马》,电影在国内外几大电影节的竞赛单元都颇为抢眼,拿奖无数。   《北叟失马》讲北方老镇上暴发户崔老翁一家跌宕起伏的命运转折,影片从头至尾都充斥着荒凉的基调。   荒凉的破旧老镇;中了彩票大奖想尽法子要挥霍的四口之家荒凉而狭隘的认知观;从小镇出来见识到大都市后,四口人迷茫而荒凉的落差感。   是喜剧片,观众很容易为主角一家出糗的、造作的片段捧腹大笑,可笑过之后又会为影片所呈现出来那股压抑的现实面貌感到悲凉。   季繁云在影片中扮演小儿子崔民,戏份不算最多,却足够深入人心,演活了一个贪婪傲慢的小人物。几年过去,他在电影中那一幕走在大都市街头揣着钱怕掉又要装出阔气大少的表演依然令人津津乐道。   是反讽意味特别浓重的电影,把阶级固化讲得太直白,所以并不讨喜,只是演员和电影制作团队敢演敢讲,加上影片从配乐到画面无一不是美得绝伦,因此满载赞誉。   季繁云在《北叟失马》之后又消失了一段时间,直到今年年初才带着一部古装权谋剧的作品再次回归大众视线。   不是主角,他在剧中饰演的角色论番位都要排到五番之外,可任何角色在季繁云手中总能活出光彩。   他演不得志的傀儡太子,剧开播前,先是因为华丽俊美的古装扮相得到不少热议,之后他的表演,将一个在朝堂中衰败人物的落魄、野心、欲望、抱负演得淋漓尽致,一言一动、抬眸敛目都是戏,短时间内季繁云的名字又登顶了各大网页。   曾经的流量和热度没有因为几次从荧屏前消失受到影响,反而是相继以绝对精彩的角色回归,让季繁云转型成功,并在大众认可度和国民度上愈发的大爆。   现在,季繁云趿拉着拖鞋走在积水一洼一洼的青石板小道中,他迷路了。   刚才在旅馆房间听到阿嫲卖豆花的吆喝声,追下楼时连伞都没带,明明记得就拐了个弯,结果现在饶了许久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雨淅淅沥沥的落,季繁云躲在巷子里一处屋檐下,身上的衣物已经湿了一大半。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经纪人在微信语音中问:“弟弟,开机之前有什么安排,要不要回来吃顿像样的生日饭?”   瓦房的屋檐挡不住斜风大雨,季繁云避不及,只能在听完语音之后快速收回手机,无奈地望天望雨。   他不想因为迷路又淋雨而打电话去跟别人求救,觉得那样太丢脸。   这个陌生小镇是季繁云未来一段时间的新戏拍摄地,他是提前过来熟悉环境的。   来了一周有余,每天不是在旅馆房间看剧本、写人物小传,就是下楼跟居民跟小摊小贩聊聊天学习口音。   新戏是郝罗导演的荒诞系列第二部 ,片名叫《黄雀在后》,故事背景从北方老镇搬到南方海港,同样的荒凉基调,同样是用喜剧形式去讲小人物的挣扎。   季繁云这次是领衔主演,他演一个街头混混。   为了提前感受角色,头发已经很长时间没修剪,前些天在附近理发馆漂了几撮红,剃了断眉,扎着小马尾,扮上拽拽的形象。   不过形象拽上了,脸蛋儿还是稚嫩,扎不到的发尾贴在脖子上,撇不开,他皱着眉头左右晃脑袋,气鼓鼓的,桃花眼都失了媚。   季繁云的烦躁不过几刻,脸上神态微妙地换了换,抬头四下看了看,然后骂起了脏话。   骂的是他学到的几句本地方言。   可能是在找角色的感觉,也可能是借由找角色的感觉发泄一些大明星季繁云不可以有的情绪。   骂了两句,无趣地收回表情,阴沉下来,瘫了身子往墙上靠。   幽深的长巷子下起雨来就变成了个巨大的扩音器,雨水降在屋檐瓦片上,水流淌过高低不平的青石板路面,声音啪嗒哗啦,耳朵仿佛被大雨打了劫,刮噪得烦人。   烦。   湿透的衣物黏在身上,更是烦。   季繁云想叹气,却突然在雨声中分辨出逐渐靠近的脚步,便迅速藏起烦躁,站直了身。   来人也是避雨的,拐进巷子疾步走到季繁云对面房子的屋檐下,站定了才发现季繁云的存在。   季繁云不太希望以这样一副落汤鸡的模样被路人认出来,听到脚步声后就底头埋下脸。   结果低头也忽视不了对面投来的目光。   那道目光好像就没挪开过,存在感很强,让季繁云非常不舒服。   他知道是被人认出来了,想了想,抿起温顺的笑抬头看过去,要说什么来着,他要说……   ——你不会认出我了吧。   ——别把我这个样子发到网络上哦。   要温顺的。   要亲和力十足的。   那是他最擅长扮演的。   但……   抬头的一瞬,季繁云多看几眼对面人紧贴在衣料下的腹肌线,错过了最佳的讲话时机。   没有及时收回视线,就那么直直地与对面人撞上目光。   脑子进水了吧,季繁云暗骂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复制粘贴百度汉语   【北叟失马】成语故事:古代塞北的一老汉家的马跑到长城外面胡人那边去了,乡亲们安慰他,他说这不一定是坏事,几天后走失的马带回几匹烈马回来。老翁认为这不一定是好事,他的儿子因骑胡马摔断了腿,老翁认为不是坏事,后老汉儿子因腿伤而躲过战祸。   【黄雀在后】成语故事:园中有树;其上有蝉;蝉高居悲鸣饮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蝉;而不知黄雀在其旁也。此三者务欲得其前利而不顾其后之有患也。 第2章 不是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   思绪被滂沱大雨浇灭,视线浸了水。   当刘均看到缩在瓦房屋檐下的身影,恍惚间好像看见一只掉落在雨里白色折耳猫。   白色的,猫。   垂着脑袋,身形线条被雨浸透得一览无遗,好像还在发抖,抬起眼来的目光更是楚楚动人。   扑闪的眼,爬满脸颊的盈盈水珠,红润的唇,多看了几眼,只几眼,就让刘均鬼迷心窍的忘记收回视线。   对望之下,彼此那点隐秘的取向都原形毕露。   脑子进水的,视线浸水的,一个恍惚,一个不留神,心思全从眼神中暴露彻底。   试图补救,同时干咳着声,双双移开脸,拒不再有交集。   刘均对自已性别男喜好男的特殊癖好还是有一定认知的,但不会想过有一天能随便在街上对一具陌生肉/体见色起意,他对自己缺乏色/欲之心更有认知,毕竟尸体剖过无数。   早应该清心寡欲才是?   刘均心底有个声音在说:“有意思”。   却没有转头再去看一看,他认为,有意思的应该是霎那之间的花火,那就让它保留在刚刚那一刻。   暴雨持续不久,太阳很快就从云缝里钻出,屋檐的水帘还在啪嗒啪嗒滴,热气已经从地底滚滚地往上烧,八月盛夏,大自然换着法子让人类体验一把‘水深火热’。   雨一停,屋檐下的两个人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走,头也不回。   平宁港是一座以港口贸易为主要经济产业的城镇,从明朝年间伊始,几经衰落和重整,到现在分划成新老两区,新区不断在填海开发商业住宅,老区坐落在港口集散地沿线,是当地居民集中的生活区。   老区的房子大多是古厝,白墙墙面参差脱落,红砖染着岁月的青色,屋瓦上精细的木雕有光在穿梭。   雨声停了之后,码头的嘈杂和集市的吆喝就响亮了起来。   刘均走出长巷后站在街边,手里提着一个小型行李箱,戴上墨镜遮挡刺眼的光,一边抖落身上的雨水。   风里卷着鱼腥味,吹得人几乎要窒息,片刻觉得衣物没那么湿了,他就抬脚走开继续找路。   小镇街道连路牌都不明显,找起来实在磨人耐性,刘均到达他要去的旅馆时,身上衣物头发都干得差不多。   旅馆是上了年头的旧色,推门进去,屋内冷气能把人拉回人间,刘均暗暗呼了一口气。   大门的电子感应响了一声,前台有人探出头说:“不好意思,房间满了。   刘均径直走向前台。   淋过雨又吹了一路海风,头发被吹成年代感十足的四六分微卷刘海,墨镜没摘,表情看不出来。他没出声,直接拿出手机调开他订房记录的页面放到前台上,然后转头观察了一遍周围环境。   前台有两个工作人员,他们同时看向手机,又对看了一眼,其中那个大姐站了起来招呼,热络地笑着问:“你就是刘先生?”   刘均没等他们再开口,主动把身份证拿出来,然后说:“我的同事下周到。”   “好的,你们有三个人,订三间单人房是吧?”   大姐接过身份证给旁边的男人登记,边说着:“我们旅馆住大明星了,拍电影的,别地儿都不住就住我们店,包场了都。原先是要退掉你们的单,可是你们早剧组半个多月订了房间,一打电话给你那位朋友,那位姜小姐,哎呦,姜小姐不停发脾气,说什么都不愿意退房,现在可是协商了好久才空出了三间房给你们……”   大姐的重点是在炫耀旅馆住上大明星。   而且不像正经酒店工作人员那样的礼仪范儿,大姐很明显是旅馆管理人,很喜欢聊天,核对身份的时候对刘均说:“刘先生你看起来比你的身份证年轻。”   登记完,递上房卡,从前台里出来要领路,大姐问:“你们来平宁港做什么?”   “市场调研。”刘均说。   “市场调什么研?不会又要盖房子吧?”大姐神色激动了一下,停下脚步喊前台里的男人,“阿坚,你看看你看看,又来了,又要盖房子了!哎呦,楼都盖那么高,打眼一望就瘆得慌……”   “你安静会儿吧,”那个叫阿坚的人打断她,“客人都没说,就你啰嗦没完。”   大姐回身看刘均,仔细端详着刘均,说好要领路半天也不见她移步,接着又问道:“刘先生结婚了吗?你们一订就订了三个月的客房,要待三个月呢,家里老婆孩子顾得上吗?”   阿坚又打断她,很抱歉地向刘均说:“我们旅馆免费提供耳塞。”   “名片没带在身上,”刘均摸了摸口袋说,“我是做旅游开发的市场调研。”   “开发平宁港?”大姐摆手,“穷乡僻野的谁会来旅游……”   阿坚使着眼色让她闭嘴,再次跟刘均抱歉地说:“她话多,您别见怪。”   “我讲错话了吗?”大姐问。   “没事。”刘均没有多余的话,墨镜挡了神态让他更显得神秘,距离感十足。   隔着一个台面,那两个人还在互相使眼色,窸窸窣窣地小吵起来,完全忽略了有一个没有被领去客房的客人。   刘均的视线已经把这小小旅馆的大厅看了个遍,顺带也摸清了前台这两个工作人员大概率是夫妻,也是旅馆的经营人。   大门感应声再次响起时,刘均因为被彻底忽视,已经四处看了一圈后走到里间门口,仔细看那里面花砖砌的桌子和琳琅满目的茶具。   刘均听到旅馆大姐很着急的声音,大姐说:“你总算回来了,有没有淋到雨?”   “没有淋雨,我去逛了集市。”有个温和的声音回答道。   刘均从茶柜玻璃门的倒映看到进来的人,回身时,藏在墨镜下的目光毫不客气地看过去。   本以为匆匆一瞥的邂逅在发生时即收场,没想到会再见。   本以为是只纤弱小白猫,似乎也不对。   他看见小白猫表情僵了一瞬,不易察觉地,又立刻露出天真似无害的笑容。 第3章 多面体   季繁认为迷路和被淋成落汤鸡都是件丢脸的事,所以尽管别人看了无关痛痒的小事,他也会撒点小慌掩饰。   偏偏,才见证过他丢脸场面的人刚好出现在眼前。   心虚吧,除了撒谎,还有不能曝光的秘密也可能被眼前的人看穿。   季繁云保持笑意,先是一副惊讶的神色说:“店里有客人在啊。”   亲和力十足地、非常礼貌地向陌生的人点头问候。   然后走到前台把他买的那一袋豆花放在桌上,轻声轻语地说:“昭昭姐,给你跟坚哥买的,我先上楼了。”   “哎好好好,你太客气了。”旅馆大姐很喜欢季繁云,除了季繁云好看,还因为自从季繁云来了之后,她还有幸享受起“昭昭姐”这样娇气的称呼。   昭姐一高兴,嗓门都要高了几个度,说着要给季繁云拿刚买的莲雾。   季繁云推却不住昭姐的热情。   也许是平常对视线比较敏感,他总觉得前面那人的墨镜底下投来了观察,倒也不会因此别扭,本就是活在镜头前的人,没那么容易怯场。   还能笑笑地看一眼旁边的行李箱,问:“是我们剧组的工作人员吗?”   话是问向昭姐的,眼神顺势从行李箱看向行李箱的主人。   如果之前匆匆一瞥是脑子进水产生了点轻薄之心,现在水早就被晒干了,再一看,季繁云满脑飘过弹幕:这人谁?   剧本有这个形象的角色?   身材比例挺好!年纪看起来挺成熟。   是演员?没见过。   长得不错。   要共事几个月真要命。   色即是空,莫要贪恋,阿弥陀佛。   昭姐说:“刘先生不是你们拍电影的,他来开发平宁港,搞旅游的。”   “做旅游开发的市场调研。”阿坚的声音从前台幽幽的传来。   “调研调研。在你们剧组包场之前就订的客房,不愿意退房也没办法,不过他们住二楼不会影响到你休息的……”   昭姐边说边在季繁云和刘均身上来回看,好像有些失望没能从刘均脸上看到那种遇上大明星的惊喜感。   她就急了,对刘均说:“你不会不知道季繁云吧?季繁云啊,你没看他演过的电视?”   “昭昭姐,”季繁云想消失,脸上呵呵笑,依旧亲和,语气好似撒娇,“不认识我也很正常,哪有你这么问人的。”   “也是,”昭姐很诚恳地说,“刘先生你这个年纪对娱乐圈了解少也是正常。”   阿坚尴尬地咳了一声。   昭姐没觉得说错什么,小跑去冰箱拿了一袋莲雾要给季繁云带上楼。   她的丈夫阿坚小声念道:“进口的,很贵,好歹给咱儿子留两个。”   昭姐有个读小学的亲儿子,但明显现在更偏心网络云儿子,水果全要塞给季繁云。   季繁云不想拿,但他也不会把拒绝表现出来。   很高兴地说自己很喜欢吃莲雾,然后从袋子里拿了一个。   笑得很灿烂,很乖。   不难怪是讨人欢喜的云儿子,和昭姐说完话后,就接上上个话题,走向被店家冷落在一边的另一个客人。   走到刘均面前,向他做出握手状,谦逊而文雅地说:“我叫季繁云,是演员,我跟我工作的剧组人员都住在这边,人多可能会比较吵闹,如果打扰到你的休息请不要客气尽管跟我们提出来。”   季繁云为新戏的角色已经坚持了一段时间的减脂减重,照理虽然瘦,但也有一米八的个头,身材放在人群中也是抢眼的,结果站到刘均面前,季繁云觉得自己的气场好像消弱了不少。   刘均很高,夏季短袖下的直角肩和肌肉影影绰绰。   季繁云更近地看他,默默昂首,微微抬头,脑袋里的弹幕画风已经从gay审美走向男人之间的较量。   一定吃了不少蛋**。   谁还没有过腹肌,我以前也有。   装什么酷,有本事拿下墨镜。   赶在我们拍电影之前搞旅游开发,哪来的公司这么懂蹭热度。   蹭热度是要给钱的啊。   ……   季繁云心里全是话,面上保持礼貌。   刘均伸手回握,墨镜没摘,惜字如金似的,只吐出两个字:“刘均。”   握手也是碰了碰就放开,季繁云没有多做停留,跟昭姐打了声招呼准备上楼。   旅馆有五层,但没有设电梯,楼道在大厅的右侧,他蹦着好像很欢快的步伐跑上楼梯。   然后停在三楼的楼梯拐角。   昭姐领刘均上的是二楼的客房,一路说着:“其它客房都是电影剧组包下来的,你没事不要乱走。”   刘均没有出声。   “你真的不认识季繁云?不认识就算了,人家一个大明星一点架子都没有,对比起来,你挺摆谱的。”看着是挺摆谱,全程戴着墨镜,似笑不笑,所以昭姐也不藏着自己的不待见。   刘均出声了:“受潮很严重,你们闻不到发霉味?”   “阴天肯定潮,房间有窗户,开窗通通风就行。”昭姐连开门的声响都显得很不耐烦,她又说,“楼上光线好,但是楼上没有空房,电影剧组都包下来了。”   昭姐进屋交待了几句水电开关、注意事项,完全不跟刘均讲究任何店家守则。   刘均也没有跟她多话,送走人就关上房门。   听到楼下的关门声,季繁云抛玩着手里的莲雾,慢慢悠悠地上楼。   他住在五楼,狭长的廊道尽头有一扇窗,阳光迸射进来微微驱散了霉味,但暴雨刚过又迎来高温光线,如同烧开了水的蒸锅,并不比受潮严重的楼下来得舒适。   回了房间在空调下纳了会儿凉,季繁云还是浑身不舒服,抛了老半天的莲雾被他以标准投掷棒球的姿势投进垃圾桶。   然后象征式地做了个胜利的欢呼,喊了声:“好球。”   在他独自的空间里,表情不装了,就剩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拖鞋踢得东一只西一只,脱下的衣服也是到处乱扔,然后一边走近浴室洗澡一边起了情绪念台词。   “有意思……”   摔上浴室的门,开了花洒后,回头看向镜子,撇嘴一笑,眼底露着阴鸷,台词是:“你逃不出去的。”   他在演新戏的角色。   洗澡时对着镜子演戏,换别人可能是件傻里傻气的举动,不过这举动在季繁云身上看起来并不显得有趣,只有阴森,因为他演得太认真。   演得太好,好到没有人能分得清什么时候什么状态下的样子才是真正的季繁云。   大概是连他都分不清楚。   台词一讲完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季繁云松垮下身子,下了戏去洗澡。   可能是淋过雨之后有点小感冒,洗完澡,季繁云回了几通经纪人的信息,本来还打算看部电影,后来直接躺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里觉得冷,迷迷糊糊地爬回床上睡。   他体质一向是不错的,以前拍戏没少泥里滚、水里扑,拍到虚脱,常常都是裹着被窝好好睡一晚,天一亮,精神就能恢复。   但这天还是打着喷嚏醒来的,精神不差,但是有点鼻塞。   前一天没有拉上窗帘,盛夏的太阳正好攻陷清晨的睡意,季繁云惺忪着双眼,发觉到嗓子不太行,“啊啊”地给自己开嗓。   有点感冒了,季繁云长叹了声气,喃喃道:“年纪大了,不争气。”   起床去找水喝,小冰箱里的矿泉水没了,又不想烧热水,季繁云只好撑着睡眼去洗漱换衣服准备下楼买水。   头发没有扎起来,披散在耳后,戴着一顶红色棒球帽,季繁云拿上手机和口罩开门要出去,却在开门时,见到刘均站在他的房门前。   “早上好。”刘均拿下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抬了抬另一只手上的袋子,问他,“早餐,吃吗?”   “你……”季繁云有些反应不及,“给我买早餐?”   刘均没有回答问题,探了探身往前又靠近了一些。   他的表情没什么神采,样子看起来像个突击查房的领导,但语气和说出口的话是沉稳的,如果不看他的表情,声音听起来该是有着温柔的韵味。   他说:“你有点感冒,昨天淋了雨,房间空调还开这么低很不好?”   季繁云笑了笑,尽量装得淡然,心里在想,昨天不是还酷得要死,今天怎么就突然来装熟了?   想归想,还是说:“是有点要感冒了,正要下楼问问昭姐有没有感冒药,谢谢你的早餐。”   他没有伸手去接早餐,刘均也没有要递上早餐的意思,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很近,彼此也没有回避视线,就那么坦坦荡荡在互看。   ……其实都没那么坦荡。   季繁云脸上笑意开朗,脑袋里面在算刘均奔着什么心思来的。   刘均当然是在撒谎,什么旅游开发什么市场调研都是假的,名片不是没带在身上,是还没印出来。   手里的早餐也是自己要吃的。 第4章 有的人 命和运的道路上都铺满了碎石子   刚踏进旅馆房间那会儿,刘均两个助手的夺命连环call就打了过来,接通视频电话后,俩人开始没完地嫌弃旅馆住宿环境。   “不是吧不是吧网上的照片都是照骗吧,”助手之一姜莱哀怨着,“我就是为了这么个破房间跟旅馆老板娘吵架?我不住!”   另一个助手邱韦推了推鼻梁上四四方方的眼镜说:“附近可能还有个连环杀人犯,我怕死,我也不住。”   姜莱说:“我不管,我不去,鸟不拉屎的地方连美甲店都没有,我不去!”   “除非加工资。”邱韦接说。   刘均没理,把手机往床上一扔,通话还在,那头还在嚎叫,他直接走一旁整理行李箱。   刘均有个侦探事务所,就挂个好听的名头,侦不侦探也谈不上,每个人每天的营业初心都是想接一些抓三查婚外情的活儿,轻松又赚钱快那种。   事务所加上刘均自己总共有三个人,姜莱是个爱美爱打扮的小个子女生,从小学近身格斗,貌不惊人一掌能打死人;   邱韦是网络技术宅,前些年热爱黑科技没少炸点房子车子,少管所常客了,大学考不上成天泡在网吧,家里人看不下去,就送到刘均这个远方表舅身边谋生。   刘均以前是法医,顺风顺水一直是市局刑侦队颇受器重的骨干,结果三十岁那年升职之际因为意外事故无法再从事政府单位,后来离职,开了现在这个事务所。   事务所前后也开了五年,多少有点误打误撞。   比如接到一个中学生的委托,要找突然辍学失联的暗恋对象,然后端了个人口拐卖、贩毒**的团伙;   比如好不容易接到抓三的委托,最后以小三的名下资产为重要线索协助警方破了一起洗钱走私案……   一来二去有了点名气,接到的委托一件比一件超出预计。   比如现在,是刘均在市局当刑警的朋友委托来的,跟踪一个疑犯。   嫌疑只是刑警朋友的直觉,并没有直接证据。   没有证据,警方想要展开调查都会受到一定的限制,而刘均的事务所不管是业务能力,还是因为不受限制敢冒险的大胆作风,都很合适。   按邱韦的吐槽就是:来当线人,免费的。   “免费劳动力就算了,那边每天都是四十度高温啊,我打一支美白针多贵你知道吗!”姜莱还在埋怨。   刘均把行李箱的衣物都整理出来放置到衣柜里,拿了自己带的洗漱用品去替换旅馆浴室配备的,整理差不多了准备去洗澡,视频还没挂断。   姜莱还在细数她在美容院一个月的花费。   刘均坐到床位,拿起手机等了一会儿,等她话停了,才问:“程国盛的行迹查到哪里了?”   “跑长途的货车司机,哪那么容易把他去过的地方都找出来。”姜莱一脸不耐烦,“问了几个接触过程国盛的人,都对这个人印象不深刻,说他安静内向,老实本分……”   “连环杀人犯十个里有八个性格特征都是安静内向老实本分。”邱韦一开口就是‘性格炮’,底气不足,讲话不敢大声,重点在于强调一句,“这活儿太危险,必须加工资。”   刘均没接他的茬,问邱韦:“你查得怎么样?”   邱韦和姜莱一样,抱怨的话说不停,都好像一直在推脱工作,可其实一点不落,正事从来不会耽误。   视频那头邱韦低头在敲键盘,一边说:“我把全国公安系统里的失踪案件大概做了一个归类,眼睛都要瞎了,最近三年程国盛经常跑的几段路线,总共有二十四起失踪案,发给你了。不过就算失踪的人里面有谁跟程国盛有过交集,也证明不了什么。”   刘均弯下腰从行李箱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看邱韦发来的文件,手机随手一放,三个视频窗口里,就他全程没露过脸。   而姜莱显然是把自己的窗口放大屏,一直在整理妆发。邱韦则在看电脑,偶尔转头看一看然后吐槽几句姜莱胖了、戴眼镜不好看。   刘均看着电脑上的文件吩咐:“小邱,你去跟小姜会合,走一走这份失踪名单里的地址。”   “理由还是拍纪录片?”小姜问。   “让小邱做个假证,”刘均说,“警证。”   邱韦划重点表示:“那必须加工资了!”   不过一直到视频挂断他也没有得到加工资的准话。   先前接到委托,他们就兵分三路,刘均跟踪疑犯程国盛从邻市来到平宁港,姜莱以拍摄城市各行各业的纪录片为借口走访了几处程国盛的运货时接触比较频繁的厂家,邱韦负责进公安系统翻失踪案件。   委托来源于刘均的朋友侦办的一起案子。   在半年前,街道因为连续几天的强降雨造成了路面积水严重,抢修下水道的人打开井盖时发现了一具尸体。   最后是以死者失足掉进井盖掀翻的下水道,属意外事故结案,从死者生前不存在跟别人的纠纷恩怨以及死后遗体呈现的摔伤迹象,还有水道管中挣扎的痕迹,都证明是意外。   但刘均那位刑警朋友在结案后始终疑惑,为什么井盖掀翻的那段时间,道路监控刚好坏了?又什么时候被谁盖回去的?为什么盖回井盖的时候没发现底下有人?   他把案子从头跟刘均说了一遍,当时两个人在喝酒,喝得多了,不经大脑的假设一个堆一个,酒醒之后越想越不能释怀,把这些年跟下水管道有关的档案全都调出来看。   本是想看一个参考,结果这一找,类似案件五年间就有不下十起。   下水管道、暴雨、意外事故结案,发生在不同城市地区,死者之间没有关联,是完美的意外事故,而唯一让他们不肯放弃追查的关键点是,这些生活在不同地方毫无关系的死者里有一半人都记录了曾经接触过一个叫程国盛的货车司机。   加油站的员工、搭便车的徒步旅行者、码头卸货的搬运工、客运车司机、高速公路收费员……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关系,但在和程国盛碰过面后不久就会失踪,再接着被发现意外坠落下水道。   没有证据,找不到动机,局里很难重启翻案,所以只能交给刘均。   刘均跟了程国盛一段时间,早早预订的这家旅馆也是因为程国盛的住处就在对面。   姜莱和丘韦埋怨了很多不肯来平宁港的理由,其实刘均才是最不愿意接这个案子的人。   太麻烦,还没钱赚。   毫无线索,也许查到最后只是证明直觉错了,刘均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医,无需担起为人民服务的必要责任,坚持下来仅仅因为好奇一个结果。   真相一旦立不住脚,一定会有人走出去探清楚最后的结果,因为好奇。   不过,刘均确实待不惯平宁港,他的睡眠质量一向很不好,又认床又遇上这么一个湿气重、霉味弥散的小屋子,整宿不能睡着是肯定的。   通宵看那些失踪案的资料,天蒙蒙亮了才下楼,拿上他带着的茶叶下楼借了旅馆的茶具,沏了一壶喝上,人总算有些精神。   平宁港对刘均来说是个不宜居住的地方,但这里的生活节奏也不容他一个外来人能做定论。   昭姐扯着嗓子喊儿子喊老公喊门口的大黄狗吃饭,那声音横穿了整条街。   街道上摆满的早餐摊,豆浆油条包子米粉,味儿串满天,市井又鲜活。   刘均和旅馆老板阿坚坐在大厅里间聊了很多。   先是聊茶,而后看见楼上剧组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地出门,又聊起了电影剧组。   他说:“昨晚搜过才知道这个电影的制作团队很厉害,拿过很多奖,主角也是知名人物,以前确实不怎么关注。”   昭姐在门口喊:“电影可以没看过,季繁云你居然不认识,你以前住深山里吧。”   “孤陋寡闻了。”刘均耐着心,笑笑说。   阿坚接话道:“多住几天就能见世面,拍电影可不是架上摄像机冲着演员的脸一拍就能拍出来的,你看一早上进进出出的这些人还只是在做前期准备,搭景啊拍空镜啊,还有什么踩景,有几个都来大半年了,还没正式开始拍,我就看着一个个来的时候还是精神小伙慢慢变成沧桑老爷们。”   “原来是还没开机,”刘均问,“我说楼上好像没什么动静,客房都没住满吧?”   “还有好些人没来。”阿坚说,“演员里头只有季繁云先来了,他也很难得,看着像靠脸吃饭,其实很有能耐的,不会瞎搞排场,经常蹲在门口跟来来往往的街坊闲聊,说是为了熟悉角色的生活环境,演戏啊可真不是摄像机面前耍几个表情就是演戏了。”   阿坚讲得头头是道,手里端着小茶杯,闻着茶香抿着茶汤,是见了世面憋不住要展现出来的口气。   刘均点头附和,话到这里提出想换房间的要求似乎太唐突,但他实在不认识身为演员的季繁云,平常也几乎不看电影,没法做出什么评价。   只是,勉强算一面之缘的话,刘均对季繁云的印象还是很特别……特别……入了心。   想到季繁云在大雨下蜷缩的身影,到后来每一个表情的微动,刘均意味深长地评出:“这个年轻演员,不简单。”   “前途无量啊。”阿坚说。   昭姐喊:“废话,我儿子要拿影帝的。”   昭姐那个十岁的亲儿子正系着鞋带,抬头怔了怔,然后气呼呼地哼了口气,跺着脚出门。   “找时间看看他的作品。”刘均站了起来,又说,“我出去逛一逛。”   他从里间出来,走在大厅前台旁顿了顿脚步,对昭姐说:“我拿张地图。”   “行,你自己拿。”昭姐在门外和摆早餐摊的人聊天。   刘均伸手进前台桌上,拿地图的时候顺手拔了插在电脑上的U盘。   U盘是他刚下楼那会儿借口要拿旅馆名片时插上去的,一直防着,谁知道这一家人经营旅馆也要过日子,悠哉悠哉的,全没有半点警惕心。   一出门,蓝牙耳机里邱韦的声音就来了。   邱韦说:“老大,不给钱的活儿你也不至于这么拼,都陪聊上了,我要是拷贝得慢一点,你还打算聊什么?你什么时候看电影了,居然还会跟人聊电影演员。”   邱韦的手机是免提模式,旁边的姜莱说:“季什么那个,好像挺红的……”   电话那头,邱韦和和姜莱在安静的房间内,邱韦已经敲着键盘在搜索电影剧组,说出“季繁云”的名字时,这头走在嘈杂街道上的刘均也同时说了:“季繁云。”   “不重要,没问演员叫什么名。”姜莱说,“如果程国盛真的是连环杀人凶手,我们找不出他的目标特征和杀人动机,要怎么防他?一个剧组拍戏,流动的人群应该不小,而且程国盛就住在附近,会不会存在安全隐患?”   刘均停在一个卖打卤面的摊位前,这是他走了半条街才看到稍微干净整洁些的摊位。   他点了一碗面两个茶叶蛋,等打包的时候又往前走把其它早餐摊都看了看,没有回答姜莱的问题。   姜莱也没在意,都明白问题的答案是“尽快解决”。   耳机里开始出现电视剧配乐的声音,随着视频播放,姜莱和邱韦同时“哦哦哦”地叫了起来,说原来是这个季繁云,说是看他的剧长大的。   刘均打包完早餐回到旅馆,没有回自己房间所在的楼层,而是往上走,去了五楼。   邱韦在电话里说:“走廊没人,507没人入住。”   邱韦现在的电脑里面不仅有旅馆的入住登记表,连监控云端也做了手脚,刘均才能大大方方拿着邱韦提前做的万能房卡开门进去。   旅馆整栋楼都是昭姐和阿坚家的,一楼沿街的店铺往外租,二至五楼都是旅馆房间。   开了十几年,装修风格和家具都很显旧,花砖地板,绿格子窗户,还有复古的梳妆柜样样上了年头,不过还好维护得不错,并不会让入住的人感到脏破旧。   而且楼上空气更好,一进门就见得到阳光满溢,不像楼下一屋的霉味。   刘均走到窗边,开了一小缝隙的窗户,拿出手机透过放大倍率的镜头去看对面楼程国盛的住所。   旅馆位置处在新区和老区的交界,正边有古厝,站在旅馆另一个方向的房间可以看得很清楚那些跟蜘蛛网一样弯弯绕绕的巷子小道,而刘均进了这间房朝向新区,窗外几公里处有两栋民工楼,大多是作为新区建筑工地的宿舍,但也提供出租房。   姜莱在电话里问能不能看得清楚,要不要带望远镜过去。   邱韦则是一个劲反对,说着万一程国盛不是凶手,大家这么做都触犯好几条律法了。   “万一他是凶手,这个地方任何一个下水道井盖下现在都可能葬着人命。”刘均说着,拍了几张外景的照片才收回手机,关上窗往外走时一边说,“想办法让城建局清一次下水道。”   走到门边,准备开门前刘均叫停了邱韦要求加工资的商量 ,问他:“走廊有没有人?”   “没有。”是姜莱先开口回答的,她又说着,“平宁港并没有未结的失踪案,老大,你不担心我们费这么大的劲到最后可能只是白忙一场。”   “白忙一场,是最好的结果。”刘均出了507房,又往走廊深处走过去,“510有没有人入住。”   邱韦说:“有,那个小童星。”   话音几乎跟开门声同时响起。   刘均抬头在看走廊上的监控摄像头,听到声音,低回头便对上季繁云的目光,他看见季繁云散漫游离的神色闪过惊慌又一瞬转为端正的样貌。   不愧是演员。   刘均有近十年的法医工作经验,对人体十分了解,擅长利用伤痕特征进行犯罪嫌疑人的刻画,后来失去了继续从事这份工作的机会,尝试读过一些心理学相关的课程,尝试将研究范围转移到活人身上。   过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年纪上来了,没有年轻人的学习干劲,就跟生活态度一样,学习的心也是慢慢变得懒散。   但他在看到季繁云的时候,能从季繁云脸上的表情变化看到类似像精彩的成分,想多看一看,或者忍不住回忆起书本知识试图解读这个人。   所以,明明听见耳机里在提醒他,只要解释走错楼层就行,刘均却很干脆地取下耳机,跟季繁云说:“早上好。”   又装得一副好像特地上门送关怀的样子,说:“早餐,吃吗?” 第5章 饶有兴味vs事业脑   季繁云在字都认不全的年纪就开始拍戏、开始背着大段大段的台词。   台词不能只是背,要有情绪,七八岁的时候不懂情绪该怎么表达,所以哭是脸埋进水里直到喘不上气,这样能把一段难过的词讲得撕心裂肺;   高兴的样子要对着镜子研究嘴巴要扬到什么样的幅度最好看;   愤怒是被按着头压在墙壁上挣扎时逼出来的;   休息的时候时常盯着两个光亮的点转眼珠子,转出炯炯有神的眸光。   为人所称赞的天赋是关上房门一点一滴磨出来的,所以长大后的季繁云只像一个空壳,能往脸上注入许多不由心的情绪。   比如在某个清晨,有个人,外型是他一眼心动的人,站他的房间门口跟他说早上好的时候,季繁云能很快藏起慌神,脑袋里闪过一百遍“他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脸上依然保持自然的神情,保持笑容。   笑得得体礼貌。   季繁云没有去接早餐,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客气说:“谢谢你的早餐。”   放开手握着的门把,往里退了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拉开距离的举动像是在邀请刘均进屋,像是大方欢迎刘均的接近。季繁云发觉到自己用错情绪时已经来不及,门开着,他退在门边,刚好让出了走道。   刘均并没有多做犹豫,默认了被邀请,直接进房间。   彼此的气息在擦身那刻从鼻尖拂过,身上的感知也放大了。   走廊的闷热温度混杂房间内17℃的空调冷气,早餐袋子里飘出淡淡茶香蔓延在手心薄薄的汗上面。   步伐是虚的,因为脑袋是空的。   季繁云一时忘了要切换成什么情绪。   而刘均在想,房间不错。   房间不错,有起居室有阳台,电视沙发还有卧房的床都比楼下的标间大得多。   刘均没有停顿下脚步,径直走到茶几边上,把早餐放上桌,又很不客气地拿走空调遥控器。   他把温度调高了,放下遥控器后才抬头去看还站在门边的季繁云,刘均说:“吃早餐。”   连个解释或者称呼都没有,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有多熟,其实不过才碰过两回面,刘均以这样一副领导视察的姿态,说完饶过茶几走向阳台。   刘均背着身的时候,季繁云有一阵的松懈,来回看茶几上得空调遥控器和那一袋子早餐,很是感到莫名其妙。   眨了几下眼睛,在刘均打开阳台推门的声音传来时,季繁云成功调对情绪的频道,笑意浮上脸,声音似有些尖锐:“刘先生,您还真不客气。”   阳光和热气顺着刘均的回头窜进室内,光晕里飞扬的粉尘肉眼可见,季繁云想,自己也许真的感冒了,竟然觉得有了一丝的暖意。   那是从视觉带来的温暖,怪异的、让他差点又乱了频道的。   “很抱歉,职业毛病。”刘均挂着严肃的笑容,一板一眼说,“我们做旅游开发,到了一个地方习惯下意识先观察室外的景色,这边应该是俯瞰平宁港的最佳位置,不知道季先生方不方便把阳台借我片刻?”   季繁云笑着耸了耸肩,向刘均比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并没有不悦,心说五层的楼俯瞰个什么鬼。   表面装得很无所谓,坐在沙发上,余光偶尔打量刘均,看到刘均还真的拿着手机走出阳台拍照,思维开始捣鼓,他怀疑刘均说的只是借口。   季繁云的身边不乏追求者,性别和年龄的跨度都非常之大,最开始可能是拍恋爱戏拍伤了,他是沉浸式演戏的类型,投入一个角色到完全抽身出来都是件伤筋动骨的大工程。   渐渐的,变得很难再有情感躁动,所以从来没有接受过别人的追求。   后来发现自己的性取向走偏了道,更加不会动任何念头。   开什么玩笑,同性恋会被封杀会没戏拍———季繁云一直把这条自我警示挂在脑门上。   到底还是年轻的。   季繁云看着刘均从阳台进来,走近了之后说了声“谢谢”,好像是在关心季繁云,刘均说:“刚刚看见旁边就有一个小诊所,我陪你去看医生。”   “不过要先吃点早餐。”刘均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眼睛扫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早餐,“这个是楼下买的面,或者你想吃别的?”   脑门上的警示往后脑勺挪了挪。   季繁云坐着,很慵懒地靠着椅背,微微在笑,他说:“我没事,多喝水就没事。”   心里在说,他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他难道真的要追求我!   一碗六块钱的卤面跟两个茶叶蛋他还真是好意思!   季繁云内心世界很跳跃,其实并没有要嫌弃早餐,只是会觉得这个老男人不简单,会装,装得一副质朴的样子。   谁质朴会一大早上门来勾搭人!   季繁云告诉自己,反正闲得慌,就陪老男人玩玩,玩几天,就几天。   所以一脸很愉快地接受了早餐,很真诚地说谢谢,很委屈地说不想去看医生,季繁云觉得自己演得挺好。   他给自己的定位是:一个在当地比较接地气的大明星。   不过戏崩的也快。   或者说,压根没上线。   刘均问他:“你是不是准备要出门。”   “准备下楼买水。”季繁云说,“旅馆就昭姐和坚哥在打理,他们太忙了,不太好意思总是叫他们送东西上来。”   “我去买。”刘均说着就站起来,边又问道,“想不想喝粥?”   季繁云跟着站起来,说:“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客套话没讲完,顺着刘均的视线看向茶几边上的垃圾桶,笑容又僵了僵,话也断了。   垃圾桶里还有他昨天扔的进口莲雾。   莲雾这玩意儿他吃不惯,不喜欢,在昭姐面前演很感谢很喜欢会好好享用的样子,拿回了房直接就扔掉。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会装。   但没有想过,会被看穿。   抬头时,看见刘均上挑的嘴角仿佛看到对自己演技的恶评,不,比恶评还糟糕。   季繁云还想撑一撑,还在飞快想理由。   刘均抢先开口说:“我买的早餐不要扔,等下回来我自己吃。”   刘均是在笑的,笑容的意味季繁云读不懂。   刘均抬脚往外走,也没有在季繁云身上多停留视线,只是开门要出去时又补充:“茶叶蛋应该不难吃,那个摊位很干净,饿了可以先垫一垫。” 第6章 诶 你的装备掉了   一踏出季繁云的房间,刘均的手机马上响起。   守在监控视频前的邱韦和姜莱打来的,一接通他们就着急询问:“怎么回事?小童星有问题吗?他是不是看见你进隔壁房间了?你刚刚怎么挂断了?要不是害怕报警我们会先被抓,差点就要报警了!”   刘均直接跳过问题,说:“小邱,刚刚发过去的三张照片你做一个更清晰的版本,要清晰到连下水道井盖有几个孔都看得到。小姜,加快进度走访完手上的失踪案名单,尽早来平宁港。”   吩咐完就挂断电话,邱韦在电话那头感概:“这工作太卑微了。”   不过都能习惯,他们三人工作生活几乎都待在一块,刘均这个人有时候看起来好像酷劲十足对人爱答不理,其实仅仅是因为他犯困懒得讲话,有时候又会领导气派十足指手画脚连解释都不会多一句。   大多数还是让人不爽的领导气派。   下楼到旅馆大厅,刘均问昭姐:“厨房能不能外借?”   连招呼都没有,直接开口。   昭姐还在门外和人聊天,头都不抬地回他:“可以,一个小时十二块钱。”   刘均过去,手机扫了贴在前台上的二维码,转账三千,金额的播报声让昭姐回了身,连阿坚也奇怪问他是不是转错了,但刘均说了一句“没错”就出门去了。   他去街尾的小超市买了一桶矿泉水,付完钱走到门口又折回去,挑挑拣拣买了米和油盐酱醋。   买这些东西的时候他的话倒是多了起来,以“在这里开超市生意很好吧,前边就是建筑工地”为开场白,然后没什么表情地叙述:“我有个朋友做建筑的,在工地上出了意外,失踪一个多星期才被找到掉进泥浆混合机里头。”   是真的没什么演技可言,但这样更像是随口的一个唠叨,所以也没有让收银员觉得突兀。   收银员说平常烟和酒卖得最好,然后转身去和在摆货的同事说:“欸,港西是不是失踪过人,还在我们这里贴过寻人启事。”   另一个人说:“那个,那个后来说是欠钱跑路的,你有病啊,还能联想到一块了。”   他们一来一回说了几句,夹带着方言,刘均没能全部听懂,也没有打算参与进去聊天,一副很顺嘴的模样说:“要是掉进泥土浆里没有被发现,估计都砌上墙了。”   刘均编出一个‘危言耸听’,引得两个店员打开话匣子,他慢斯条理地走到收银台,准备付钱前似又想起什么,折回回家挑了个保温饭盒。   期间听来几个信息,大概可以确定附近建筑工地发生过失踪事件。   失踪的不是本地人,没人知道到底是回老家或者自己跑去哪里,最后不了了之也无人在意。   刘均向来是不信直觉的,但这样一起没有线索甚至连凶手和被害人都不能确定的案子,也就只能从细枝末节一个一个推敲。   他不嫌费力,提着一桶水和那些瓶瓶罐罐没有直接回旅馆。   站在季繁云房间的阳台那会儿稍微记了楼下的路,现在绕了些路走到集市上买肉和青菜,又去了小诊所买感冒药。   去集市的路上因为手里提的东西多,偶尔会停下来换手休息,停在路过的每一处下水道井盖上。   在小诊所买药顺口提起自己对平宁港气候不适合夜里很难入睡,问这边方不方便购买安眠药。   回到旅馆,进厨房借了锅,在昭姐惊讶的神色中煮起了粥。   刘均的动作从洗菜切肉到开火热锅都很明显不是生手,非常麻利,并且在等候煮粥的时间里,通过邱韦做了清晰处理的照片对比旅馆提供的地图记熟了这附近的路段,一边看三人的聊天群不断刷新的信息。   他煮的是青菜瘦肉粥,在锅中开始“咕嘟咕嘟”飘散出香气时,放进切碎的青菜,群里也同时发来了几张邱韦的网页截图。   水、粥和感冒药送到季繁云房间的时候,季繁云大概是睡了回笼觉,没戴帽子,头发有些乱,左边的脸上有一道很深的压痕。   刘均没再进屋,把那一桶矿泉水放在门内的边上,然后要回自己买的早餐。   季繁云递来了原封不动的早餐,但是没有去接刘均手里的保温盒和感冒药,大概是放弃了飙戏,笑是笑的,但不是那一副纯良小白猫的模样了,说谢谢的时候还若有所指地说:“刘先生真是高手。”   刘均没关的耳机里还有邱韦的声音在问:“啥玩意高手,煮粥啊,那是真的高手,老大可是被侦探事业耽误的厨子。”   姜莱说:“你不觉得怪怪的?”   刘均没有被耳机里的声音干扰到,目光一直停在繁云脸上的压痕,因为有些许笑意,语气和眼神都仿佛透着一股……勾搭。   他对季繁云说:“水要烧开了再喝,如果吃了药之后感冒症状还不退最好需要去看医生。”   索性也不僵持着要季繁云接过去,刘均把东西一并放在门边的地上。   他弯下身的动作让季繁云仓皇地后退,还撞上了门。   季繁云正了正身,在刘均站起身前,重新抿回微笑,说:“我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食物。”   “刘均。”刘均说,“名片没有带在身上。”   季繁云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刘均这是在自我介绍,介绍完了就不是陌生人的意思……   “哼”了一声,给出不是很乐意接受的笑。   接着在刘均直视的目光下,表情毫不掩藏地换,换成他最擅长的温顺傻甜,眼睛都笑弯了。   完全是没有感情的表演选手,季繁云说:“谢谢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出去吃饭。”   刘均点头,说:“好好休息。”   姜莱也同时在回答邱韦:“老大看上这个小童星了,你看不出来。”   邱韦问她:“什么意思?”   “我就说我的gay达杠杠的。”姜莱说。   邱韦又问:“什么意思!”   那头是凌乱的吼声,这头季繁云在快关上门的时候,停了动作说:“刘先生结婚了?”   “没有。”   “单身?”   “单身。”   “看起来不年轻。”季繁云上挑的嘴角,是那种好像把对方拿捏得很透彻的得意。   了一眼刘均搁在地上的几样代表关心的东西,又说:“你这个年纪对娱乐圈了解少也是正常,你应该去搜一搜网络,看看我演过的戏,我的身价可不是矿泉水早餐感冒药能打发的。”   那是种,骄傲中其实怯弱也隐隐可见的小孩模样。   “我会看的。”刘均说完,房门就被季繁云摔上了。   耳机那头除了邱韦没完的“操操操”,还有姜莱在阴阳怪气:“刘先生时间管理也是杠杠的,人命关天的事居然还能分出空闲认识小童星,没记错的话刘先生到平宁港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吧……”   刘均没给他们废话的时间,走下楼梯步伐就越发快,手里还提着那一袋早就坨掉的卤面,一边问:“程国盛到哪了?” 第7章 承让承让   平宁港不平静的八月发生了许多大事。   电影剧组风风火火地驻扎进来,陌生面孔一天比一天多,新区一片空地围着绿布,偶有车辆进出时居民们可以看见里面正搭建着一座城中小镇。   居民都在猜测这么大的阵仗到底要拍什么戏时,季繁云来了。   季繁云是哪怕叔叔伯伯也会“是那个谁”、“那个弟弟”、“那个小乖”这样被认出来。   随着季繁云的到来,街头巷尾也常常有三两作伴背着长镜头相机的小姑娘。   热闹不止,连旅游开发的人都早早看中了平宁港这块宝地。   居民里有人烦于陌生面孔的入侵,有人对新鲜事儿十足好奇,但生活总归是不变,直到有一天他们生活最为重要的地段——码头,被禁航了。   因为在码头泊位下的排污口发现一具严重腐烂的尸体。   “是意外,自己掉下水道吧。”昭姐借了集市肉摊老板的椅子,踩在上面张望,“可怜哦,这么热的天,死都死不体面。”   “就算不是意外,也得说成是意外,不然影响不好。”阿坚说着,看了一眼季繁云。   他们来得晚,没挤进去,站在人群中最外围,旁边的街坊附和阿坚说:“电影会不会就不在我们这里拍了,我还想着去应征一个路人甲。”   对话没能进行下去,海风卷着腐烂味一吹来,大家纷纷捂紧了口鼻。   昭姐从椅子下来说:“我走了我走了,再待下去晚饭都不能吃。”   阿坚很识眼色地去搬椅子,昭姐只顾着喊季繁云一道回去。   “我再看看。”季繁云帽子口罩的装备都很足,看见昭姐好像不是很放心,就指了指围观人群最里的那一圈,“没事,你不用担心,我等下跟刘先生一起回去。”   昭姐顺着方向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刘均,走时还在用方言跟阿坚碎碎念:“刘均那么摆谱的一个人,弟弟都愿意跟他接触,弟弟性格真是好……”   ‘弟弟’来源季繁云早期在一部剧中饰演女主弟弟的角色,是个天真活泼的人物形象,加上外形的加分,让他在演艺生涯之初获得不错的关注度。   后来季繁云把那个角色一直延续到生活中来,有一个‘弟弟’的外号,和一个天真活泼亲和力十足的人设。   因为味道的冲击力太强,围观群众散了不少,季繁云往警戒线那边走近看了一会儿。   说是被发现的尸体不完整,警方还在搜查,而捞上来的一部分季繁云压根没敢投过去视线。   有警察过来劝赶紧离开,不多时边上的人就又少了一圈,季繁云左右看了看才开口说:“好可怜哦,希望能早日查清楚他为什么出事。”   讲完了,旁边戴着墨镜摆谱的人还是没反应。   季繁云拉低帽檐,在遮掩下翻白眼和撇嘴,再开口还是那一副单纯天真、好像很崇拜的口吻:“你的胆子好大啊,你都不怕吗。”   “是你找到他的,对吧。”一边走近,季繁云歪了歪脑袋挡到刘均的视线前面。   刘均没有被腐烂的尸体吓到,却被突然出现的季繁云吓了一跳,应激反应有些强烈地抓过面前人的肩膀往下压。   季繁云吃痛地缩着身子挣扎,抬眼瞪刘均,很大声地喊了:“是我!”   连那边在现场做侦察的法医刑警都因为这个动静看了过来。   刘均立刻放开手,低身看季繁云的神色,却连道歉或者关心询问的话都没有。   就很摆谱。   季繁云这次没掩藏,给了刘均一个白眼,不愉快地说:“丢死人了。”   想把帽檐口罩再拉一拉,但瞬间惊醒这是一个案发现场,自己的打扮在警察叔叔眼里似乎过分有嫌疑了。   好巧不巧他这么想的时候,前方的警察确实都在看自己,都不带犹豫,季繁云马上摘下口罩很歉意地对警察说:“对不起,打扰到你们的工作。”   其中有个警察冲季繁云喊:“不要看了,快回去。”   季繁云没再把口罩戴回去,礼貌地一边向警戒线里的人鞠躬道“辛苦”,一边后退表示马上就走。   但也没有走开,等警察转回视线,他就看向刘均,提醒刘均:“别躲了,没看你。”   刚刚那些警察看过来,季繁云就感觉到了刘均有意无意在躲避视线。   这会儿,季繁云小声嘀咕一句 “站在一个大明星旁边谁还看得到你”,然后才切换回他对外的频道,又说:“你不害怕吗,你都直盯盯看了好久了,我一点都不敢看啊。”   停顿片刻,季繁云抬着下巴昂首向刘均,说:“是你发现他的,对吧。”   刘均微微皱起眉心,只是在低头看到季繁云得意的神色后,眉头很快舒展开,走流程地问他:“你说什么?”   季繁反问:“刘先生今天名片带在身上了吗?”   “看在给你送了三天粥的份上,”刘均声色浅淡地笑着说,“名片算了吧。”   三天,从第一天季繁云在旅馆打开房间门看见刘均站眼前,又懵懵地接受刘均给他送来亲手煮的粥,到现在过去了三天,这期间,其实除了敲门、开门、保温盒放在门边,他们并没有再多接触和交流。   本该是这样的。   但季繁云的精明可不止用在随时随地飙戏,也用来识人的。   当他站自己房间阳台试着感受俯瞰平宁港最佳位置是什么样一种视觉效果,头一次,就没能体验到,而是躲在花盆中间观望楼下一路走走停停的刘均。   季繁云一开始偷看只是在想,老男人肾虚吗?提一桶矿泉水、一袋米和一点瓶瓶罐罐就要走一段休息一段,没必要吧。   看着看着注意到了下水道井盖,后来注意到了刘均绕路的方式和再次出现时耳朵上的蓝牙耳机,觉得有点怪。   跑去跟道具组借来望远镜架在阳台上,盯了两天,数清了在阳台上可见的下水道井盖。   发现到自己的行为过分无聊,打算直接问清楚的今天,尸体出现了。   “昭姐说,这两天一直有人在传街上的下水道发出恶臭,可谁都讲不清到底是哪一边的。”季繁云拿下棒球帽将帽檐向后反戴上。   刘均抬脚离开,季繁云就跟在边上得意地叙述:“你每天去买菜都在新区那边的工地绕圈,你昨天晚上八点跟踪一个男人走到这里,今天这里就……这样了。”   走进古厝间的巷子,刘均摘了墨镜,没有低头去看季繁云,讲话也是不冷不淡的:“昨天我跟踪人到这里,今天这里就发现尸体,你不怕是我杀的。”   “那具尸体的腐烂程度死亡时间一定在三个月以上,你三天前是第一次来平宁港。”季繁云说完,很有底气地补充,“我拍过刑侦剧的。”   步伐不停,刘均抬头看了看四周的墙上,然后说:“人不是我杀的,是我找到的,我为什么要找,为什么来平宁港,你跟着一个身份可疑刚刚还下意识回避警方的陌生人走进一个连监控都没有的地方,不怕了?”   季繁云一顿,落了一小段距离才又跟上,说:“差点被你唬住,集市那边的大门口有监控摄像头,肯定拍到我跟你走在一起。”   “拍不到。”刘均说,“坏了几个月,就是个摆设。”   “那你要把我怎么样?”季繁云声音轻了下来,飘着尾音说,“这里连监控都没有。”   刘均明显克制不下来嘴角的上扬,这会儿恰巧走在他第一天到平宁港时躲雨的屋檐,他停下来脚步。   季繁云继续往前走,走到对面的屋檐下才站定,吹了几声口哨,得意过了头,忘记维持自己的天真人设。   季繁云说:“你煮粥才不是为了送给我,你只是需要有个名头在平宁港到处走。”   “我是做旅游开发,就算不是做旅游开发,在小镇上逛一逛为什么需要……名头?刘均手里把玩着蓝牙耳机。   晴天的古厝长巷蝉鸣缭绕,风徐徐,石板地面的杂草摇曳起舞,少了那天的大雨,隔了几面交际的印象,他现在看季繁云,‘有意思’的个中意思已经不仅仅霎刹那火花。   季繁云想了想:“但你做的就不是旅游开发,也许,因为你不想引起注意,买菜买鱼买肉是最好混进当地人的生活。”   “但粥是真的为了给你吃。”刘均很认真地看着季繁云说。   季繁云“切~”地一声,说:“刘先生真是高手。” 第8章 然后也有万分之一的花火   幽深的长巷子仿佛巨大的收纳器,风踏在蝉鸣上,阳光拢在屋檐下,热气冉冉烧起,身体的感知被夏日一再偷袭,又闷又燥。   主要是燥。   燥得人连汗的流向和心跳的频率都无法忽略。   刘均没有为季繁云猜出的事情多做解释,当然也知道季繁云对他所形容的‘高手’是什么意思,都一概略过,问季繁云:“明天想喝什么粥?”   说完就看见站在对面的季繁云原本垫着脚靠在墙上,突然往下滑了一下。   被拆穿的明明是刘均,但刘均在笑,季繁云反而不那么从容。   季繁云绷着脸说:“你肯定不是警察,否则刚刚也不需要躲,你是谁,来平宁港做什么?”   “不方便透露。”刘均讲完后自己也发觉到回答得太生硬,所以又说,“你很聪明。”   一副标准的领导赞许下属、长辈夸奖小孩的气派。   季繁云又是一声“切~”,转身走开,抬手把帽子换回来用帽檐遮挡起脸。   走了一段,快走出巷子的时候,才用若有似无的声音说:“最好别让我看出来你在做什么勾当。”   刘均保持着和季繁云一臂的距离,走出巷子后,经过考虑后简略地回答了季繁云,他说: “只是很普通的工作。”   季繁云表情上好像很不在意,只看了一眼刘均就转回头。   刘均的手机不停在震动,普通的工作紧急事却不断,不过他还是慢慢跟着季繁云的步伐,就好比那些要花心思变换口味的粥,其实都是莫名的在意。   接着又解释:“不是非法勾当。”   “哦。”季繁云不是很满意的样子,“别影响到我的剧组,管你那么多。”   刘均说:“不会的。”   到了旅馆刘均说还有事,停在门口,他目送着季繁云进去,才接起一直未接的来电。   电话刚放到耳边,就听见季繁云跑出来的脚步声,回了身看过去,几乎完全屏蔽掉手机里姜莱的怒吼声,只听到季繁云说话。   季繁云指着码头的方向问:“是不是,你的普通工作已经解决了?要走了?”   “没有。”刘均拿开手机,说,“才刚开始。”   才刚开始,才刚证明了存在连环杀人案的可能性。   因为一个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邱韦盗了平宁港街道上总共三十七个摄像头的监控云端;   姜莱拿着假警证走访了二十四个失踪未结案件的家庭;   刘均跟着他们所怀疑的目标,用了三天时间把平宁港下水道井盖全部检查了一遍,混迹在集市里用他一板一眼的、严肃的讲话方式传播了下水道病菌温床的科普,成功制造起居民们闻到下水道恶臭味的心理假象。   当有关下水道的讨论经过一层一层的叠加转述传到程国盛耳边,如果真的存在凶杀案,那他大概率会回到抛尸地点查看。   ——借由这样多少是被动得只能观望的设局,他们把万分之一缩小到百分之一。   尸体发现了,但依旧无法立足连环杀人的动机和证据。   刘均看着季繁云进旅馆,才把手机拿回耳边,姜莱的声音几乎要振破耳膜:“你老来回春了是吧!死人了啊老大,你有没有一点自觉心同理心,居然还有闲情泡小童星……”   “你还有闲情去美容院。”刘均冷不防地打断她。   “你不要脸。”姜莱气急败坏,“小童星才多大年纪都敢泡,你小心你一大把年纪栽进去,春没回上来先被人给耍了……”   “说正事。”刘均再次打断,下了旅馆的台阶往码头的方向走。   姜莱在电话里骂了好一会儿,手机不断有信息提示,是邱韦截图了路边摄像头拍下的刘均和季繁云走在一起的画面。   他们几个人就都是一个风格,时间管理很充沛,总能分出点心思做其它事。   姜莱等到气顺了,才说:“找到一个失踪者,半年前跟家人失去联系,案卷上记录到他最后的行迹是应酬到深夜行车回家途中去过一趟加油站,同一天同一个时间加油站的收款记录里也有程国盛,你看多巧。”   “车呢?”刘均没头没尾地问。   “丢在郊区山腰上。”姜莱说,“失踪的人当时正面临破产,半夜开车上山,人找不到,警方的判定是自杀,家属觉得找不到尸体还能有个心里安慰,当他是躲起来逃避生活也不想认定人死了,所以案子一直没结。”   “加油站的监控看得到吗?”刘均问。   姜莱说:“监控视频只储存三个月。”   “有没有行车记录仪的调查记录?”一边问,顿了脚步,在拐弯时见到身穿警服的人,随之很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旅馆那边。   季繁云就站在他房间阳台上,光明正大地拿着望远镜,一点都不躲藏。   电话那头姜莱继续在报备:“有记录,没线索,车开上山到天亮有人想去叫移车,中间除了几只蛾子什么都没拍到,也许他变成蛾子飞走了。”   “案卷发一份给我。”刘均向走过来的人点头表示问候,跟着电话里说,“小姜,你尽量提早时间来平宁港,我会付你三倍的工资。”   “才三倍?”姜莱说。   刘均回她“小邱没有”,然后很简单就挑起姜莱的胜负欲,她答应得很快。   挂了电话,对面的人立刻上前来握手,那人说:“是刘均对吧,我们见过的,七年前那起境外器官丢失案你们专案组去过省厅开会,我当时还在省厅打杂,跟过王队一段时间。”   刘均能对上“小陈”的称呼,但看着对面人的警服,明显自己不适合再管人叫小陈,一时也想不起来名字,回握手的时候,只好客气寒暄:“陈警官,你好。”   陈警官摆手说:“还是叫我小陈,或者老陈,警官称不上的,我只是换了地方打杂。”   接着又说:“昨晚半夜接到王队的电话,要我带人上码头挖下水道,我以为王队案子破得多,佛祖给他老人家开了光,自带远程鉴凶案现场的特异功能,原来是您在这里,你们在查什么案子?方不方便透个底?”   恰巧有人走进巷子,刘均没有回答他,而是让开道与小陈划开交集。   小陈反应很快,立刻转向走过来的人询问了几句“家住在哪里”、“有没有印象在附近见过什么可疑人事物”。   小陈问完话之后,刘均已经独自走出巷子,刘均没有往码头那边走,转了方向去集市买菜。   平宁港的集市是这边最大且长期运营的集贸市场,早晨是菜市口热闹的时段,到午间至现在这样的傍晚时间大多是一些餐馆和百货批发商店门庭若市。   这里离码头近,餐馆都以便捷实惠的小炒为主,尽管刚刚围观了一场骇人闻见的命案现场,但生活还要继续,讨论命案并不比埋怨码头禁航造成多少影响来得热络。   刘均在几处还摆着摊的菜摊前待了很久,到傍晚就只剩下一些不太新鲜的瓜果蔬菜,挑挑拣拣好像都不是很满意。   看了许久最后买了明天要煮的虾仁粥的食材,然后在路过的一家看起来比较冷清的小炒店解决晚餐。   看上去是个很龟毛的人,要了小包间,点菜的时候要问清楚食材,要问清楚牛肉是哪个部位的肉、鱼头汤是什么鱼、放味精还是鸡精……   真的很认真在吃一顿晚饭。   等上齐了菜,小陈从隔壁包间蹿了过来。   小陈一过来就就直入主题,连客套问候都没有:“死亡时间估计超过五个月,更具体的死亡时间、死亡原因我们这里人力和设备有限,暂时没有验出来。附近两个能拍到案发现场的摄像头都有一定程度的损坏,应该……初步鉴定是意外事故,平宁港二月三月是雨季,那段时间码头淹过水,下水道井盖不止一处丢失……”   小陈话不断,但刘均很认真在吃饭,脸色难看地放下筷子说:“调料放太多。”   “不过,你出现在这里,连王队都参与,说明案子不简单,”小陈丝毫不被影响,“肯定不是意外事故。”   刘均拿了纸巾擦嘴,又拿水漱过口才说:“案子很简单,已经锁定嫌疑人。”   他点开放在桌上的手机,转了方向调给小陈看,上面是陈国盛的照片和资料。   又说:“唯一的问题是,没有动机没有证据,连犯罪事实都成立不起来。”   除了程国盛的个人资料,和部分收集到的跟程国盛有关联的失踪案,刘均还给小陈看了平宁港街道的监控视频,其中最醒目的是程国盛住所楼下的。   那栋楼住着不少建筑工地的人,经常发生口角引起群架,所以一直都有安装摄像头。   这些天刘均他们一直都依靠这几个摄像头在监控程国盛。   只是,刘均说:“你现在看到的这些,只能证明我有犯罪事实。”   小陈一直看着资料摇头叹“难以置信”,听到最后才恍然:“对了,我听说过你从市局离开的事……”   怕讲错话,小陈犹豫着对刘均早已离开市局只说“很可惜”和“我是相信你的”。   说完立刻收声,转而问:“既然是王队都默许的事,你看你是要跟我回去?尸体交给你验?放心,出什么事我兜着,不过,案子挺悬的,万一不是,查到最后岂不是闹了个大笑话,连环杀人可不简单,还会有下一个受害者出现,是不是应该先把嫌疑人羁押扣留?”   “没有证据,扣留盘查不能超过四十八小时,只会打草惊蛇。”   刘均开始翻旁边的菜单打算重新点菜,再交待调味料的用量,认真吃饭的同时,也把他目前有的线索跟小陈讲了一遍。   小陈对案子抱有不可信的态度,觉得离谱,但上面有一个带过他的师父,前面有一个刘均,实在不敢怠慢。   没有关联的失踪案,毫无交集的意外事故遇难者,和一个不相干的司机,要把这些串连成一起连环杀人案,的确离谱。   刘均也只是一副好像在饭食间随意聊了点奇闻轶事的态度,并没有很直接就把事情讲多严肃,他需要有小陈的合作,但也不需要一开始就搞得人心惶惶。   离开小炒店回旅馆,借用旅馆的冰箱存放买回来的菜,昭姐一家三口边看着电视边在吃饭,路过的时候刘均顿了脚步。   电视上有古装扮相的季繁云,是一段季繁云饰演的太子爷为了掩饰野心甘愿受舅家摆布的剧情。   刘均看了一会儿,本来觉得小童星和老戏骨周旋的片段很不错,结果下一幕就是太子爷与美艳歌妓的缠绵戏,刘均立刻转身上楼,脸色比吃到调料放多的小炒还难看。   才上几节台阶就听见季繁云的声音。   叠在电视机里的醉声上,季繁云开朗的:“我散步回来了,啊,你们在看我的剧,有点被公开处刑了怎么办。”   一阵椅子移动的声响,昭姐热情招呼着要给他刚洗的莲雾,还要留他一起看电视。   季繁云语气有些为难说还有事,但他收下了莲雾,说“谢谢昭昭姐”说得格外高兴,和阿坚、和边上不太高兴的昭姐儿子都一一打过招呼才上楼。   和听到的声音是完全不一样的情绪,刘均站在楼梯拐角处,看见抛玩着水果上来的季繁云一身是痞气。   季繁云头发扎起来了,戴着一顶棒球帽,口罩拉在下巴,楼道昏黄的灯光完全照出他脸上的阴郁。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调过去情绪,或者懒得装,季繁云看到楼梯上的刘均,只淡淡地说:“啊,又被公开处刑了,真尴尬。”   刘均不是擅长情绪外放的人,脸上看不出多少的神色。   他没开口,同时目光也没有从季繁云身上挪开过。   季繁云一直上到与刘均只差两节的台阶才停下,同样没有开口,回应着目光,他看刘均就像在挑衅,抬起手,动作很慢地将莲雾塞进刘均的手中。   因为眼睛很忙,都在对方的视线中盘旋,所以手中轻微的触碰放大了、凝结了。 第9章 慢慢 走近你   突然发现的无名尸很大程度上让当地政府对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更加重视,通过DNA确认死者的身份后,很快公布是意外事故的侦察结果。   之后全镇的清理下水道、修复井盖、检修监控摄像头,连同一些冷清的小巷小角落也都装上了监控。   有居民暗讽,说政府这是为了在电影剧组面前好好立一个民风淳朴治安靠谱的小镇形象,怀疑不是意外事故的讨论声依旧是有的,但声浪不大,也就不了了之。   平宁港的码头重新通航那天是季繁云的生日,码头通航,小镇上没有禁烟的规定,一大早鞭炮声四起,简直不能再热闹了。   季繁云被吵醒后砸了两个枕头,闭目挣扎许久才起床。   起居室的一面墙上挂着一本撕夜老黄历,非常符合旅馆的装修风格。   赤着脚在地上走,季繁云起床第一件事是随手撕掉日历。   新一天,宜结网。   然后开着嗓去阳台,一出去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阵熏人的硝烟味,拿望远镜巡视了一圈,时不时扑扇鼻子前的烟味。   他的房间在旅馆最边上一间,阳台上正好可以看到新区老区两边。   很是奇妙的景象,在太阳初升的此刻,家家户户门前放置着小桌子,桌子上摆满水果饼干和香烛,烧金纸放鞭炮。   祭拜土地公祈求一方平静安宁,季繁云刚来时见过一次。   住惯了城市少有机会再经历鞭炮轰鸣,那时候被吵醒,季繁云拉紧了窗帘在房间里发脾气。   而现在季繁云站在视野极广的阳台上,巡视完了没有发现目标,心情好像也没有变差,还能飙起朗诵腔演一个:看,朕的江山!   季繁云到平宁港的第十七天,这天是他的二十二岁生日,和往年一样在角色里挣扎,不同的是一些悄然变化的细节。   可能是望眼镜,可能是不自觉地注意起时间,可能是整齐放在鞋柜上的五个保温盒。   放在他房间门口的保温盒每天早上八点会准时送达,在楼层里的剧组同事都走光的时间。   但季繁云从未在饭盒出现时与送早餐的人正面交锋过。   大概七点五十四分开始,季繁云就会在门内的玄关处来回踱步。   脚步跟着手表的秒针走,像极了等一趟不怎么着急的车,慢慢悠悠地享受起等待的过程。   到了七点五十八分之后,季繁云换成趴在门上,贴紧了耳朵。   八点,有时会延迟几秒,门的另一边传来一轻二重的敲门声。   短促、嘎然而止的声响,足以让季繁云失去表情管理收放自如的能力,嘴角挂着笑。   想忍又止不住雀跃的笑。   等了几秒后才打开房门,季繁云收进第六个的保温饭盒。   退回房间,用脚带上门,已经迫不及待打开盖子一边到茶几边上拿餐具。   今天的饭盒里多了一份切好的莲雾。   莲雾被季繁云推得远远的,一点都不碰。   喝粥的时候回了许多生日祝福,合作过的人、许久没联系的同学等等,他还登上微博转发自己粉丝后援会剪辑的生日的视频。   在陈列古旧的旅馆,24°C空调温度的房中,收到许多许多生日祝福,还有一份香气腾腾的早餐,这种时候季繁云会恍惚地产生错觉,产生了自己好像被爱意包围的幻象。   今天的早餐除了水果,他吃得一点不剩,洗净饭盒后,就拿着剧本贴墙站立。   放置在卧室里的蓝牙小音箱歌单是清一色的邓丽君,听她唱“恰似你的温柔”、唱“风中赏雪,雾里赏花,快乐回旋”,都是季繁云为新戏中角色寻找的童年记忆。   《黄雀在后》光看片名似乎就能猜到故事梗概,故事简单到时长一百多分钟的电影片中时间跨度不过七天。   季繁云的角色孟连——从小混混到绑架犯再到最后被捕的七天。剧本围绕这七天发生的事展开,为了熟悉角色,季繁云扩写了剧本中一笔带过的童年。   在平宁港的码头还是鼎盛时期的九十年代,孟连有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父亲,和一个抛弃他的母亲,父亲曾经是码头船员年轻时候气宇不凡,母亲是舞厅里光彩照人的歌手。   在季繁云写的人物小传里,孟连的童年会有一部分时期是在爸爸肩上玩骑马,在大轮船上玩捉迷藏,在舞厅的后台被妈妈抱着跳探戈,会用一口童声唱“甜蜜蜜”和“玫瑰玫瑰我爱你”……   如此如此的幸福。   那生日的时候应该会拥有很别致的、在斑斓灯光下华丽的生日快乐歌。   季繁云手里握着卷曲起来的剧本,随着音乐节奏在墙上敲打,一遍一遍地想孟连每一年的生日。   十三岁自由的,攀上码头一处很高的集装箱遥望海岸,等待父亲归来;   十六岁很坏地踢倒父亲的轮椅骂他废物;   十八岁在打架;   二十岁在卖盗版鞋;   二十二岁……   季繁云在这个年纪停顿了很久,后来没有继续往下想。   接了一通导演打过来的电话,跟他说生日快乐,又说订了饭店晚上要给他办一个生日宴,他开心地接受,然后说:“借着生日大家一起聚个餐吧,我来买单,晚上请大家聚一聚,当是开机前放松一下。”   电话还没讲完,门外响了敲门声。   一轻两重……季繁云不能再熟悉的节奏,连呼吸都有一刻似乎是顿住的,愣出了神,一边听到导演让他来制景场地走走,一边去开门。   看到刘均时,导演刚挂断电话,邓丽君在唱:“……盼这一生,留在罗曼蒂克色彩里……”   听不懂粤语,但听懂了那一句“情难自禁心里喜欢你。”   季繁云觉得自己可能花了毕生演技,才能平静地、面无表情地说出:“有事?”   刘均是一贯的沉着而礼貌,没有笑意却不至于太冷淡,目光扫了一眼房间内才看回季繁云。   刘均说:“旅馆老板说你约了他的车要去车站接人,他临时有事,刚好我也要去车站,你要不要顺道一起?”   “哦,差点忘了,也行。”季繁云看了看手表说,“我换个衣服。”   季繁云转身就往里走,他没关门,但是走几步就听门外的人说:“我到车上等你。”   刘均将门关上了。   季繁云停在原地,不是很有滋味。   不是很有滋味地换了衣服,戴上帽子口罩,没有过多磨蹭。   下楼梯是用跑的,到了一楼就换成缓慢步伐,不疾不徐地跟昭姐打招呼,然后听到昭姐非常大嗓门的生日祝福。   车是旅馆的一辆面包车,印着旅馆招牌的字样,季繁云从大门口犹豫到车前,最后还是上了副驾的位置。   “今天是你生日?”一上车,刘均问他。   季繁云先是很惊讶看向车载音响说:“坚哥居然也在听邓丽君,好暴露年纪的音乐风格。”   延迟了一会儿才面向刘均说:“你说什么,哦,生日啊,是我生日,你都没有上网搜一搜我吗?季繁云生日都在微博热搜挂一早上了。”   刘均点了一下头,不明白是在为得到答案点头,还是在回答他没有上网搜一搜季繁云,很不识趣的,连顺嘴应付一声生日快乐都没有。   季繁云想过很多次,经常在看剧本看电影时分神地想,一个不熟的人处于什么原因才会天天给你做早餐,如果是为了要变熟那应该要多敲几下门,应该等在门前说一声早上好。   早上好,生日快乐,当季繁云意识到自己确实很期待能听到刘均说这两句话时,不是很有滋味的感觉更深了。   车发动后,季繁云稍微往下拉了拉口罩,是一贯在人前时的开朗样貌,他问刘均:“刘先生,你的普通工作还要进行多久,天天上集市买菜是在找谁吗?” 第10章 不算太熟   刘均专心开车的伪装下,余光带着留意,不太希望季繁云发现车上音响正连接他的手机蓝牙。   他其实也奇怪季繁云为什么听这样有年代感的音乐,可是没问,以为季繁云喜欢,一上车就特地找出来播放。   感到奇怪的事情很多,想问季繁云要去火车站接谁,想问季繁云生日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可是没问,一切问题都卡在他们不熟的关系上。   邱韦会截出刘均每天送早餐的监控视频,然后说他的追人手段十分中年男风格。   刘均否认了好几次“追人”的说法,但不断被问起是不是对小童星有好感时,他每次都是沉默的。   是好感的,总是想接近的,但无论年纪、工作、处境都不合适,刘均很清楚。   “难道平宁港的码头藏着军火交易,走私贩毒,你是警察的卧底。”   季繁云说着话,一边低头在调弄音乐,注意到车载音响链接的是手机蓝牙时,嘴角微微扬起来。似乎在得意刘均肯定是特定为自己选的音乐   不过没有讲开。   季繁云又说:“或者你是律师,在查案子。”   并不是问句,像是专注切换音乐时随口一问,像是比起答案更多的是展现自己的聪明才智。   所以都不需要刘均的回应,季繁云继续说:“如果是平宁港牵连到很严重的事,看在我给你当那么多天的幌子,消灭了那么多早餐的份上,你是不是能透露一点,万一影响很大,我这边的电影剧组也好有准备提早换场地。”   季繁云当送早餐行为是刘均要有个幌子去集市走动,确实也是这样,而且这个原因比昭姐背地里说他是为了拉拢人脉,故意讨好季繁云来得好听。   刘均不擅长解释,所以选择默认一样地沉默了。   他在余光中看到季繁云没有多大的表情变化,还在选音乐。   从旅馆到车站的路程并不远,途中经过港口和连排的古厝,街道很拥挤,这里多数的交通工具都是摩的和三轮车,红绿灯很少,交织的电线网穿梭在面包车挡风玻璃上,音乐切回了邓丽君,仿佛是置身在久远以前的年代。   到达目的地之前,刘均用简洁的回答告诉季繁云,他的工作很快会结束,不会让事情牵连到电影拍摄。   季繁云露出看透一切的笑,说:“看来真的有什么大事啊。”   其实都看不透。   年代感十足的音乐和一座小镇的陌生感轻易就能将人拉进错觉,恍惚间会分不清楚自己的所在。   情感的错觉也同样。   季繁云的试探,刘均的接近,都以为自己在对方眼中不过尔尔。   匆匆一瞥是心动,人间烟火一般的早餐是心动,揣着心动,却都不能放下戒心。   要戒备来者不善的,要警惕老来回春回一个万劫不复的,所以分不清楚便以为都是错觉,所以勾着手指送过水果,眉目底下毫无隐藏的传情,他们也始终只能是不熟的关系。   只能是客套相处的关系。   到了车站,刘均问季繁云:“人很多,你方便吗?”   “当然。”季繁云拉高口罩,眉眼还是看得出笑意,“对了,忘记问刘先生,你来车站也是接人吗?”   “接人,我的同事今天到。”刘均说着,解开安全带下车,在季繁云还在整理帽子和发型的时候,刘均已经走到副驾那头去开车门,然后站在一旁等着。   季繁云下车时看了他一眼,说:“太客气了,刘先生,你这样会让我想起我以前请的保镖。”   “车站人很多。”刘均说,“如果你需要保镖我可以给你介绍合适的人选。”   “哦,还以为你要给我当保镖。”一边走,季繁云一边歪着脑袋抬眼看刘均。   刘均也微微侧头看了他一下,没有任何的回避。   季繁云说:“刘先生平时有健身吧,喜欢什么运动?”   “条件允许的时候会定期去健身房。”刘均后看到熟悉的面孔在不远的地方虎视眈眈,便没有往下说。   姜莱和邱韦,站在大厅门外,身边还立着四个超大的行李箱特别惹眼。   刘均算是来接他们的,之所以‘算’,是因为姜莱和邱韦早早就到了,提前约好车行李都搬上去了,结果被刘均一通电话以涨工资为条件使唤下来,要求在原地等候。   俩人的表情阴得不行,越走近,刘均越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错的事,准备发条信息叫他们装作不认识自己打车去旅馆,手机刚拿起来就听见季繁云说:“那两个人是你的同事?”   季繁云不傻,被人那么盯着当然有所察觉。   而且反应很快,刘均只是表情有所迟疑,季繁云就获得了标准答案,然后说:“好年轻哦,我以为你的同事应该跟你差不多大。”   “跟你差不多的年纪。”刘均说。   季繁云拿着刚好响起的手机,接通之前对刘均说:“我比他们年轻吧,我好看。”   对话没头没尾,只有他们彼此能明白其中不太明朗的意味。   不熟的关系又有着快要冒出尖来的占有欲,很诡异吧,刘均确实能在季繁云说“我比他们年轻”的口吻中听出来那么些许的不乐意,明明才认识几天。   明明不熟,回去路上,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坐在最后一排上,季繁云和经纪的互动,刘均同样也能察觉到自己的特别在意。   特别、关注、不熟、尴尬……所有所有诡异的情绪和氛围只属于刘均和季繁云。   季繁云的经纪人许笑是他的一个邻居姐姐,照顾季繁云很多年了。最开始只是助理,在他没有经纪公司的这几年,工作和生活里很多事都由许笑在打理,一路上,季繁云是这么向姜莱和邱韦介绍的。   季繁云自带童星关环,自我介绍时那一面开朗又温顺的样子,说着:“可不要讲你们看我的戏长大哦”。   邱韦和姜莱每天对刘均的时间管理阴阳怪气,偶尔还会顺带怪到季繁云头上,见到真人后,那点不舒服瞬间就没了。   似乎除了刘均,季繁云跟谁都能热络起来。   他的热络是保持着自身神秘感,游刃有余的、大方的与人交流。   回去的路上,季繁云很快就和邱韦姜莱聊开了,大概同龄人的亲切,聊以前看过的季繁云的戏或者聊平宁港的气候。   来时一路萦绕在各种不坦荡的氛围里,回去路上一车的人笑声不断,就跟老友一样。   也似乎,只有刘均知道季繁云在此刻“哈哈哈”的外表流露出多少试探,季繁云会饶了弯问邱韦和姜莱出差来平宁港的事。   然后在后视镜传递视线,关系不熟,但关注很多。   到了旅馆,季繁云和许笑一下车,邱韦和姜莱就阴下脸看刘均,也不讲话,就盯着。   刘均没有理会,下车到后备箱拿行李。   大部分的箱子都是姜莱的,面膜能放满一个29寸行李箱,姜莱跟着下车,在刘均旁边跟他低声惊叹:“你也下得去手!”   姜莱叹了好几遍季繁云太鲜肉太神仙,一段路程的时间好像就被收服了审美,叹着叹着又喊邱韦下来帮忙,邱韦还在车上看电脑,没喊动他,季繁云先出来问要不要帮忙。   太阳很晒,季繁云站在门廊下,眯着眼睛,抬手遮在额前,一边要下台阶过来帮忙。   刘均和姜莱同时出声说“不用”,姜莱更是直说:“外面太热了,你快进去,快进去。”   刘均回身继续拿行李,心里觉得好笑。   季繁云永远能自然流露出一股让人能瞬间升起保护欲的状态,哪怕知道他有多少装的成分,还是忍不住为他张开羽翼。   季繁云都不需要下台阶,旅馆内的昭姐和阿坚就抢在他前面人手一个提走行李,三两下清空后备箱。   “刘先生,今天谢谢你。”季繁云进屋前对刘均喊道,脸上是阳光下炽烈明媚的笑。   刘均冲他点头。   很不熟的,短暂驻足后就各自走开。 第11章 慢慢 认识   关上房门,许笑憋一身的精英劲儿全卸了下来。   指着季繁云说:“弟弟啊,脸不是这么糟蹋的,发型太难看了,我说这些天你跟我视频为什么一直戴帽子,长不长短不短的你看着不难受吗?”   许笑近三十,单身未婚,管起季繁云的神态活像季繁云他妈,一边去收拾鞋柜下凌乱的鞋子,同时也看见鞋柜上连卡通图案都对齐摆放的保温饭盒。   又问:“这又是什么?粉丝送的?不能吃陌生人给的食物你知不知道……”   季繁云已经在卧室穿衣镜前梳理头发。   头发长度及肩,有几撮红色的漂染,一直扎着看不出来,披散开确实不好看,刘海太乱。   他说:“这是孟连的发型,你不懂。”   本来也是这么劝自己,照着镜子左看右看越发不顺眼,重新扎了起来戴上帽子。   许笑的房间在隔壁,早在季繁云刚来平宁港时许笑就跟过来了一趟,待了半天就匆匆赶回去,所以现在没有带太多行李,也没有回自己的房,坐在季繁云这边的起居室沙发上很久都没有再讲话。   她好像是很累,半瘫在沙发上,看季繁云在卧室和浴室间进进出出,帽子摘下又戴上反复了好几个回合,再去把保温饭盒重新摆整齐,然后坐到许笑面前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许笑稍微坐直起来,小心翼翼地告诉季繁云:“可乐广告的违约金付完后我们还有剩一点钱。”   “一点是多少?”季繁云问。   “不多。”许笑说,“但是结束了,最后四个合作方的违约金我们都还清了,拍完这部戏,你以后可以不用拍戏。”   季繁云点了点头,笑了起来说:“你可以安心去找对象结婚了。”   “我是说真的。”许笑看得出来季繁云的敷衍和逃避,加重语气说,“我们以后都不拍戏,你可以出国读书,钱够。”   “好好好。”这是一直以来两个人之间最容易吵起来的话题,如果季繁云没有及时打保证说“好”的话。   季繁云最火的那段时间被团队接了不少广告,街头巷尾几乎无处不是他的身影,被戏称浑身上下都能摇钱,一张脸分功能为不同品牌代言美妆护肤产品。   后来……后来他不干了,赔钱赔到今天。   除了外型,季繁云最常被观众夸赞像“老天爷赏饭吃”或者“天生是明星”这样的话,但其实他是个没有天赋的演员,演戏要靠剥离自己成为角色,情绪要靠具体化的体验,所有人对他赞美和印象都只是因为季繁云擅长伪装,擅长耀眼。   许笑了解他,许笑应该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季繁云在什么样状态下最真实的人。   季繁云生日这天,到傍晚就已经从旅馆前台那里收到几大箱的信,大部分是粉丝集中送过来的手写信、贺卡、明信片。   也有很费心费财力以季繁云名义助养野生动物和捐图书室之类的证书。   南方的夜来得迟,到七点多天黑了之后,平宁港的上空开始有零零散散的亮光。   八点整,四百架无人机的灯光秀点燃了夜,让居民们一阵一阵的沸腾起来。   此时季繁云正在码头一艘私人邮轮。   剧组聚餐,他生日,季繁云本来还开玩笑跟导演说:“我们剧组这么深藏不漏吗,居然能弄来这么大一艘船开party,我只说请客去饭店,太贵的我可要赖账的。”   导演郝罗下午就从片场出来,回了趟旅馆洗澡又同季繁云还有副导在房间聊剧本,到饭点知道饿才想起来要聚餐。   许笑在休息,季繁云和郝导演他们一道出门,到了目的地几个人同样的懵。   郝导演警惕,先是问领他们过来的片场助理,又一通一通电话打到了出品人那边。   等无人机灯光秀一升空,夜间一片心形灯光包围着季繁云三个大字的时候,郝导演终于问来了缘由。   金主的要求。   季繁云仰头看着那些璀璨火光,也许有诸多不悦,但低头回来还是笑哈哈地说:“今晚这顿大餐我们一定要蹭够。”   说着,他以看起来很雀跃的样子开始享用美食。   别人不懂他的情绪,而这场绚烂的灯光秀和贵气的豪华邮轮宴对外传出去的说法,可能是投资方豪气,或者粉丝应援。   季繁云拒绝了那些真的令人尴尬的庆生仪式,捧着一盘的小甜点溜出去。   到甲板上透气,结果看见导演在那里抽烟,就过去一起看天上五光十色的黑。   甜食没怎么动,这时候季繁云其实更想喝粥的。   特别是听到郝罗没来由的突然感概:“这一顿饭都顶上我们拍几十场撞车戏了!”   季繁云噗呲笑了一声:“别这样对比,回头拍到那场戏我可能会不停ng。”   剧本有一场撞车爆炸的剧情,为了人员安全剧组在开机前已经投入精算拍摄踩点,为了画面美感甚至爆破的街道都是提前搭建好的,拍一场都是烧钱。   郝导演现在满脑子都在把这里的一切换算成钱,季繁云更是。   他和导演没有再进去,小甜品看着没食欲,在烟和二手烟之间聊起先前在旅馆没聊完的剧本。   郝罗看着颓丧沧桑,年纪却不大,出生在电影世家,资源和自身条件都是十分优越,偏偏含着金汤勺长大、起跑线划在罗马的人却十分喜欢写边缘小人物的题材。   他导演的两部电影都是自己当编剧,风格有着新生力量的无厘头想象,也有老一代导演常常透过镜头抒发愤怒和不满的批判现实主义。   商业商业不足,文艺文艺不够,不上不下,不讨喜。   就像当下,郝罗在否定季繁云为角色写的那份小传,他说:“没有必要给反派的反派走向安排一个悲惨的经历,他作恶,作恶要付出偿还,我讲的是一段作恶和偿还的故事,为什么作恶我不关心。”   “观众关心啊。”季繁云一直表示,‘不讨喜’是他通读剧本之后就能明显感觉出来的,就别提搬上荧屏之后的效果。   也不是要和导演杠理念,季繁云笑着,交流只像朋友间打趣的口吻。   他又说:“如果周子胤是主角,坏人伏法这个设定没问题,但人质不是主角,整部电影用绑架犯当主视角。主角光环一定程度上是为观众的观影视角服务不是吗,孟连一出场就是绑架犯,最后结局死掉,既不能让观众解气也不能让观众意难平……”   郝导摇头不止,季繁云顿了顿说:“我的观点,我需要解释出孟连的成长,才能和他共情,观众或许也需要这个解释。”   郝导演说:“你可以共情,观众不需要跟反派共情。”   “那就应该让周子胤当主角,而不是孟连。”季繁云摆手笑道,“算了,周子胤也不够正派。”   郝罗说季繁云没有把剧本看透,季繁云觉得自己没问题,争执了几句。   他们认识很多年,季繁云在童星时期拍过郝罗的老师导过的戏,在片场见过几回,工作上断断续续有些交集,不算深交,只是关于电影和戏剧的话题能聊很久,自己形容的彼此关系是塑料忘年交情。   郝导演的烟抽光了,烟头丢了一地,准备下去找人借烟,季繁云让他顺便带扫把上来,说他没素质。   在甲板上只剩季繁云一个人时,他开始踢着烟头,收了笑,往码头上看过去。   邮轮停在港湾,这里集装箱堆得高耸,甲板上的季繁云在漫天灿烂下不过是渺小的影子。   就像季繁云从甲板上望过去,码头上的那些仰着头高举手机在录像拍照的人,也不过是黑压压的身影。   原本只是这样的,但季繁云可能是这几天望某一个身影的次数太多,所以他能一眼找到刘均。   可惜距离很远,太远。   季繁云没有等来郝罗,而是等来了今天大手笔请客的人。   不是粉丝,是豪气投资方。   季繁云冲他笑,晃了晃手机说:“我没钱了,只能按我本来要请客的预算给你转钱。”   又指向头顶上的无人机说:“闪得头晕,能不能停掉。”   对方一身笔挺西装,带着微笑走近,不过没能走到季繁云面前,没来得及讲开场白,就被骚动打乱计划。   是打架的声音,有人从门廊摔了出来,季繁云一头雾水,因为接着看见除了许笑跑出来,还有姜莱。   姜莱压着一个男人的肩膀,吼声着:“妈的,我就说找个人而已,拦什么拦。”   季繁云愣怔地转头去找码头上刘均的身影,刘均还在那里。 第12章 浪漫是 无意事件 偶然概率 爱神却叫他们撞个满怀   码头上好多人都在感概浪漫,他们说,哪里是粉丝会做的事,肯定是有人在追求季繁云。   他们也说,女孩子主动追求还搞这么大阵仗不好,不够体面。   也说,要是自己有当富婆富家千金的资本,管什么体面,有钱就是体面。   刘均听了很多,也看了很久,后来觉得周围实在呱噪,就叫邱韦把音乐声调到最大。   邱韦在旅馆,一下午都在装置他的几台电脑,房间里的音乐都是说唱,连接免提通话时都要刻意避免自己跟着音乐饶舌,万万没想到老干部上司突然要求音乐放大声。   通话连接三方,姜莱那边在新区的民工宿舍楼,程国盛的家里。一室一厅的屋内让她连角角落落都翻了一遍,最后因为外面的无人机灯光秀引得许多人上楼道围看,姜莱被困住了出不去。   倒是不急,姜莱拉开窗帘缝隙看屋外的天,非常幸灾乐祸地说:“邱哥,快,给老大点播一首《我知道你很难过》!”   完全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心,邱韦还没听清什么歌,姜莱已经唱了起来。   刘均在码头,视线范围里有一个程国盛,更远的,有这场高调庆生的主角。   季繁云和人在甲板上聊天,聊得雀跃,刘均很想批评这样一场奢靡无华的生日活动,可是看到季繁云光焕发的样子,他找不到立场批判。   而后也有几分认为,季繁云是个不能从表面看的人,表面高兴不一定就是高兴,表面不高兴不一定就是不高兴。   不停地想,想到分心工作。   耳机里的凌乱合唱更是呱噪,刘均索性拿了下耳机,往前再走了一些,靠近到程国盛站的地方。   码头装卸桥的照明不比无人机的暗淡,货轮要从一个港口赶往下一个港口,繁重紧凑的卸运集装箱工作常常是不分日夜,就算是现在的热闹,工人们也只能抽空抬头望一望,而不能停下手里的活。   程国盛开货车的物流公司在码头有一处运营点,今天早些时候,邱韦连不上运营点的监控,刘均下午便来这边走动。   刘均的名片印好了,镶着金边,旅游开发公司市场总监的头衔,特别真。   借口了解物流和交通,也多亏小陈暗戳戳的托关系,有镇上宣委主任当介绍人,很顺利得到物流公司的接待。   管理人似乎有意多探听到旅游开发的运筹规划,所以排场搞得很大。   去参观物流公司陆上的运营点,又和几个管理人应酬了一顿晚餐,结束应酬后,刘均是微醉的状态,物流公司那边很热情的把车和司机都给刘均,让他随时调动,不用客气。   司机刚巧是程国盛,算意外收获了。   刘均上车后,让程国盛送他到码头。   到不久前刚刚发现一具尸体的位置。   码头突然有这样一场繁闹属于意外的见识。   程国盛就如他们调查到的那样,是个安静内向老实本分的人。到码头被熟人一喊就毫不推脱过去帮忙。   周围热闹起来的现在,刘均观察到程国盛也是一直在埋头工作。   程国盛完成了最后一个系缆桩的缆绳固定后,刘均走到他旁边。   很有大老板的干练气质,但是很亲和地给程国盛递了烟,跟他说:“早点回去休息,不需要送我回旅馆。”   “好的。”程国盛的恭敬显得有些憨厚,烟也接得很谨慎,“那行,那刘总您有需要用车的时候就联系我。”   刘均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但在程国盛抬脚刚要走,又叫住了他,说:“我看你开车很稳,怎么没有在公司开货车,开货车的收入应该更可观吧?”   “我也开货车,开长途的,淡季活少,也给公司领导开车,都一样,都一样。”   程国盛年近半百,状态显老,身处码头,与这里的工人对比,或者和物流公司的其他员工相较,程国盛只像个难以交付重任的小老头,背微驼,讲起话来是一副憨厚的模样。   姜莱说,程国盛家中没有其他人的痕迹,也没有跟妻儿相关的东西。   可资料上,程国盛是有一个儿子的,现在却找不到踪迹。   刘均打听过,大家对程国盛儿子的说法是,在外面混出头就不管家里的不孝子。   刘均观察他,同他对话,在更早之前也监视跟踪他,实在很难将这样一个人与连环杀人的凶犯联系到一起。   程国盛说:“刘总您忙,我先回运营点打卡。”   说完等刘均示意,才后退着缓步离开。   程国盛走后,刘均重新带回耳机,那头走调的歌声还在循环,他叫停了,然后说:“小姜,你直接出来,自然一点,不用管楼道有没有人会注意到你。”   “确定?”姜莱确认道。   刘均说:“不会有人在意那间屋子。”   不会有人在意生活在那间出租房里不起眼的老头。   但姜莱会被注意到,她穿着新潮,露背上衣和紧身牛仔裤,没有人看到她从哪间房出来,但香水味道随风飘过,男人们的视线从楼外的风景转移到她身上,问她一晚多少钱和吹口哨的声音从五楼一直到她消失在夜色中。   “一群臭流氓。”邱韦在电话里说,“老大太不厚道了,那种地方怎么可以让姜姐去。”   “也还行,我挺享受这种用美貌飒人的场面。”姜莱说着,又问刘均,“九点多了老大,我可以回去睡美容觉了吗?”   刘均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回去吧,今天辛苦了。”   电话没有挂断,姜莱继续唱,“我知道你很难过,爱一个人,需要缘分……”   邱韦在“动次哒次”地打节奏,刘均周围还是一片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漫天灿烂下那簇聚光点依然紧紧抓住他。   “你……”   片刻的……其实已经没有思考,只是缓了片刻,发现找不出理由说服自己干脆地回头,所以叫了“小姜”,让她不要再唱。   又说:“你在楼上应该看到了,码头停着一艘私人游轮,再加三倍工资,我需要你去找个人。”   “问他要不要下船。”刘均补充。   邱韦抓错重点,在电话里跳脚,不断重复:“再加三倍工资!再加!是再!再!还三倍!我也要!”   姜莱跑了起来,行动很敏捷,气息也非常稳,说着:“给钱就行,一切好说。”   也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又或是,刘均尚存的理智在提醒他,该工作。   在货轮下来的工人对头顶的景色有所驻足,停离刘均边上的时候,刘均递出了烟问:“不是淡季吗?这么晚了还在加班?”   他问得随意,年轻的工人没留心,叼上烟说:“值晚班呢,再说,哪有淡季,只有抢不抢得到活儿。”   一根二手烟的时间里,刘均探听到物流公司在码头这边的分工形式,从港口卸货装上货车,货运司机能分配到几趟、分配到远近的运输里程,关系到收入,更关系到司机的人缘,老实本分的人到最后常常落不下好活,甚至出不了活。   探听完了,对方才打量起刘均,问他做什么的,刘均不尴不尬地冲人说:“没事,聊聊。 ”   耳机里邱韦在说:“告诉他,你是名侦探北阳里老刘。”   姜莱也同时在说:“三倍工资!我来了!我到了!”   刘均没有再继续问话,也克制不将视线投先游轮的甲板上。   他随着身旁工人的抬头,看向那些无人机,眼花撩眼看得人头晕。   不多时,听到有声音喊“谁来了”,刘均低回头看到季繁云的容光焕发朝向另一个人。   姜莱那边起了争执,刘均随即抬步要往船的方向过去。   心里想的是,姜莱容易冲动,不能让姜莱闹出事,可攒动的人群拦住去路,缓慢的移动中看见甲板上逐渐靠近的那两个人,他的焦躁分不清楚为了什么事。   今天这场盛大高调的生日活动来自季繁云的一个同性追求者,刘均从耳机里听到的。   走上邮轮的舷梯时,他听到许笑似乎是很极力在控制情绪地说:“项总破费了,我弟弟工作很忙,没时间陪你看这些虚头八脑的玩意。”   伴随着被姜莱打趴在地的人断断续续嚎叫声,许笑又说:“我弟弟不是同性恋,请项总不要再纠缠他。”   刘均走进船厢内,凭着方向感找寻通向甲板的路,耳机里的声音很杂,有季繁云听起来情绪并没有很差地说:“回北京有时间我再请你吃饭吧。”   季繁云说:“甜品很好吃,今天谢谢你。”   听起来,似曾相似。   刘均听明白了,季繁云不仅脸上高兴不一定是真的高兴,他在说“请你吃饭”的时候不是真的要请你吃饭,说“谢谢你”也不是真的很感谢你。   不过都是礼貌的应付语言罢了。   站在季繁云对面的人好像也能明白季繁云的客套技巧,那人的声音出现在刘均耳机中,他说:“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不能。”季繁云很快接说。   邱韦很会抓重点地在耳机里提示:“再!是再!听清楚了!再给一次机会!”   终于走上那条尽头是花花绿绿灯光的廊道,刘均脚步越发慢了下来。   他听到季繁云的情绪没有多少的变化,说“项总再见”,接着说“姜莱,你怎么会过来”是一样的语气。   “哦,哦哦!”姜莱明显看戏看得起劲,“我有个朋友让我问你……”   刘均在通话中打断她:“为打人的事道歉,其它话不需要说。”   但姜莱并没有改口:“我朋友问你要不要下船。”   “要的。”季繁云很快接说。   季繁云出现在刘均的视线几乎是下一秒的事。   他是跑进来的,看见刘均就马上顿住脚步,闪过惊诧,又很快调整出笑意,直直地看着刘均,半响都没动。   甲板上还是一阵一阵的闹腾,无人机在刚好整点的当下放起了抒情轻音乐,姜莱还在和被她打了一顿的人拉扯,许笑追了上来,刘均当然也看到了那位道貌岸然的项总。   季繁云顺着刘均移开的视线回了头,他没有点名道姓地说:“我替姜莱道歉,能不能不追究她?”   项总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缠着姜莱的人接到指示才让了路。   季繁云在项总再次回看过来时,叫了许笑的名字,他对许笑一直都是直呼名字,不会多加称谓,说:“许笑,你看看姜莱有没有受伤。”   然后加重了一些音量,好像是为了让谁听清楚,又说:“我跟刘先生一起回旅馆。”   走向刘均时,季繁云声音不低地对刘均说:“我跟你走。”   刘均有过一刻的后悔,当初如果把心理学的课程认真上完,也许现在就能看清楚,季繁云有多大概率是在利用他摆脱后面的项总。   走出游轮,季繁云松一口地说:“终于出来了,太尴尬了。”   回旅馆的途中,沉默很近后季繁云解释:“项总是我们电影的投资方代表,得罪不起的。”   这些时候,刘均都在大脑里翻阅他的心理学知识。   但回到旅馆,看着季繁云跟昭姐或者跟后面陆陆续续回来的剧组工作人员打招呼、客气问候,刘均放弃了无用的知识补救,他知道他是读不懂季繁云的。   读不懂,忽略不掉。   --------------------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我知道你很难过》蔡依林 第13章 心动 是 一场无理取闹的自我斗争   季繁云回到自己的房间,脱掉的鞋子直接往前扔,把起居室的茶几踢翻,东西摔一地。   还是不能解气,踢砸抱枕,扔帽子口罩,房间弄得一通乱,在原地大喘气很久。   郝罗导演来过一趟,问季繁云怎么自己回来了也不跟他讲一声。   也庆幸那艘游轮够大,多少动静都没有让剧组的人发觉。   整个剧组,似乎都没几人怀疑过给季繁云办生日宴的投资人真正目的。郝罗还特别交待了让季繁云安心,之后戏开了,剧组会严令禁止探班活动,金主来了也不会放进来。   季繁云在门外和他聊了几句,脸上是高兴的,送走导演,脸上的神色刚沉下,许笑来了。   季繁云又提上高兴的情绪,推着许笑回她自己的房间,说着:“我没事,你休息吧。”   走到许笑的房门口,许笑坚持问清楚:“你老实回答我,项东齐没对你怎么样吧?他今天还说什么了吗?”   “没有,他一出现你就来了。”季繁云说。   “王八蛋,狗皮膏药,他怎么甩不掉,早知道电影有他公司的投资,我们就不接了,拍摄环境这么差,拍完也不知道能不能上映。”   “好了好了……”季繁云打断她,推着许笑的肩膀让她进屋,“电影是郝导找我演的,我也想演,就是早知道他是投资人我也会接的,你别担心,我真没事。”   许笑拥抱了一下季繁云,轻拍着他的后背,跟他说:“我知道你现在不高兴,在我面前不用勉强自己的。”   “我真的还好。”季繁云坚持道。   许笑又说:“旅游开发那几个人有点奇怪,你没看到,姜莱抬手嚯嚯两下就把项东齐身边的人打趴,她那架势太不寻常,还有,她为什么突然跑出来问你要不要下船?太奇怪了。”   季繁云准备打哈哈应付,不过许笑接下去的问题就让他哈哈不起来,许笑说:“那个刘……刘均,你跟他熟吗?什么人都不了解,别走太近知不知道。”   “不熟。我知道。”   季繁云不愿再僵持,推许笑进屋,看了眼走廊确认没人,才低声说,“我来这里是工作,没时间没心情认识那些莫名其妙的人,你赶紧去休息,真的没事。”   许笑进房之前又再次抱了一下季繁云,说了“生日快乐”,紧接着说“你也好好休息”,是在安抚的话。   季繁云并没有很多被安抚的感觉,强撑下来的笑意在许笑的房门关上后就垮了下来。   而后转身就看见不熟的刘均,那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走廊的灯,让季繁云有一刻会产生世界暗了的想法。   笑没有撑上去,只是抬了一下眼皮又很快松垮。   “这里是五楼。”季繁云没什么表情,提醒着刘均,一边走回自己的房间,全程不去看刘均。   丢脸吧,在季繁云那种凡事都要维持出一个完美人设的偏执里,他会觉得丢脸,无法招架的尴尬告白现场很丢脸,被刘均看到了现场很丢脸。   可能,也觉得在刘均面前丢脸次数已经够多,当下也不再伪装。   季繁云开门进房,门没关上,拖着步伐走到沙发那边瘫坐上去。   半趴在沙发扶手上,虽然有‘眼不见为净’的逃避心态,但耳朵是竖起的,时刻注意着动静。   只是可惜,没听到动静,季繁云没有坚持很久就放弃了自我斗争,“噌”地一下站起来,他想,差了点什么,也许还可以再解释点什么。   想……追出去……   却很意外的,原来刘均跟了进门,正站在玄关的地方。   季繁云猛地站起来刚一抬步立刻顿住,因为惊讶而张大了嘴,一个不动声色的深呼吸才把自己的演技拉回来。   将惊讶转换成疑惑,季繁云问:“有事?”   这次刘均并没有注意到季繁云精彩的表情转换,他巡视了四周,问道:“怎么回事?”   房间很像遭贼,椅子挪位,茶几掀翻,碎杯子和水渍凌乱一地,季繁云说:“没事,我在找东西。”   找撒气的东西。   “有事?”季繁云重复了一遍,坐回沙发,仰头看刘均。   可以不去看刘均手里提的个保温盒,但没有办法忽略自己心底那些无用的忐忑和挣扎,一脸防备,其实早崩塌。   提着心绪,听见刘均说“没事”,看着刘均神色冷冷地转了身往门边走,季繁云又一次站了起来。   刘均只是过去把门关上就进屋内,过去用一只手扶正小茶几,把提着的保温盒放上桌,然后拿出手机可能在发信息,一系列动作好像都不怎么把房间的主人看在眼里。   季繁云呆滞半响 ,才又出声:“有事?”   “你今天几点出的门?”刘均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回头看手机,边说,“查走廊的监控,确认是不是有人进来。”   “是我自己打乱的,”季繁云急道,“你找昭姐了?”   两人隔着那张小茶几,各站在一边,季繁云生怕刘均直接把旅馆的昭姐和阿坚全喊上来,一着急,直接跨过茶几想阻拦刘均。   没拦到,手反而被刘均抓住,一个没站稳往刘均身上扑了过去。   季繁云的脑袋撞在刘均肩膀上,本能反应是敏捷的,他可以迅速弹开,但刘均松开抓着他的手,绕向身后护在他的腰上。   触感相近,气息相缠,季繁云突然不灵活了。   季繁云看到刘均的喉结一滚一滚,感受到环在腰上那只手臂的热度,理智可能被周身的烟草味裹挟,他把刘均的手机拿了过去。   不是争执一般的抢走,是从刘均的手腕轻而缓地向手掌游走,像在勾引。   就是勾引。   眼睛直勾勾地吊在刘均视线上,扬着笑,低声说:“房间是我自己打乱的,我在找东西,你为什么不信?”   腰上的手臂温度似乎更涨,季繁云没有等回答,往下说,声音更轻:“刘先生,你是上来给我送宵夜吗,你这么关心我,想追求我吗?”   声音很轻是因为心虚,季繁云说出那些话的同时心里也在骂自己有病。   但收不回来,他拿走手机往后扔,扔到沙发上,咽了一口气给自己缓劲,身子还贴着刘均并没有移开。   季繁云其实在这一瞬间想得很清楚,电影马上要开机,他要投入拍摄,要进入角色状态。   这几天自己确实已经被影响,总是鬼迷心窍地张望、试探、揣测、提着一颗心……   在阳台拿望远镜的时间都超过每天拿剧本的时间,倒不如来个痛快。   也不痛快,季繁云装着,刘均藏着,除了引力相吸,谁都看不透谁。   刘均好像有些无奈的,视线从季繁云脸上移开看向自己的手机,说:“跟我一起工作的邱韦,他能查监控,我不是要叫旅馆老板上来,但是电话已经打出去了,接通了,打给小邱。”   季繁云瞳孔逐渐放大,到最后话也没有听完,踏上茶几飞奔向沙发拿上手机按掉通话中的界面,动作一气呵成。   “他是我外甥,不会乱说出去。”刘均说着,蹲下身收拾一地的杂物。   季繁云又缓了好几个回合的深呼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你外甥,你更尴尬。”   他没有阻止刘均已经动手收拾的举动,而且好像也很坦然,盘腿上沙发,拿过桌上的保温盒打开来看。   撒着胡椒的牛肉羹汤香气扑鼻,很馋,但姿态还是端着,盖上盖子放到一旁,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刘均停下动作,抬眼看他,回答得不是很直白:“你认为是就是。   “你外甥比我还高,”季繁云果断跳开话,“刘先生,您贵庚?这么会做饭,你结过婚?离异否?有没有生育过?”   可能拉开了会使人疯狂悸动的安全距离,季繁云正常了一点,刘均脸上也看得见笑意,两人之间一波又一波的尴尬冲淡了些,   季繁云又说:“网上随便搜一搜都能了解到我。”   正常是正常,但说的话却不在重点问题上了,季繁云静了静,走下沙发去房间的另一边收拾自己扔的东西,撇着眼神看刘均,收拾得差不多了,才再说:“那个人,今天在游轮给我办生日宴的人,我跟他没关系,以前也没有。”   季繁云想,如果刘均问了,是可以跟他讲的,可以坦白以前为了自由差点接受项东齐,可以坦白自己的虚假面貌。   刘均没有问,他把季繁云放在地上的保温盒拿上桌,把刚刚收拾出的一把勺子过了水,垫在一张纸巾上,放在保温盒旁边。   刘均说:“网上说你喜欢吃牛肉面。”   没有其余的解释,没有花言巧语和高调手段,话很少,永远保持沉稳,让季繁云不得不承认,他想交付信任,想打开心扉。   只是心潮汹涌,冲向刘均的克制,浪花退了回来。   刘均离开的时候拿走鞋柜上的一排饭盒,跟季繁云说:“生日快乐,希望不算太晚。” 第14章 心动的下一步是 要电话~ 虽迟但到 :)   邱韦剪了一段“刘先生你在追求我吗”的13秒鬼畜音乐,做了音效处理,设置成手机铃声,跟姜莱两个人碰到季繁云的时候就互打电话。   闹了两次。   一次是季繁云在外面买完甜豆花,喝着豆花回旅馆,邱韦和姜莱刚要出去,碰到面时三人之间还非常应酬式地打了一圈招呼,擦肩而过后铃声响起,季繁云差点没呛死在旅馆大门口。   第二次是季繁云和郝罗步行去片场的路上,铃声隔着一堵墙传来的,季繁云紧握着拳头走出那条巷子。   那天夜里,刘均房门被敲响,开门就是口罩帽子包裹得很严实的季繁云低吼道:“管好你的人!”   “不然我就出去跟所有人说你们根本不是来旅游开发!”   季繁云放完话转身就要走,刘均握住他的手臂拉了回来,问他发生什么事。   “不知道!”季繁云刚刚咬牙切齿的气势弱了下来,垂下眼,看拉在一起的手。   不过刘均很快就放开,因为听见有人上楼梯的动静,季繁云也退开很远。   他们视线交流,道不明白,大概是夜已深,楼道灯光昏黄,摇摇曳曳,关系不清不楚的人做不到坦荡。   季繁云压着声量再警告:“再有下次,我砸烂他们的手机!”警告完就匆匆忙忙扭头走了。   然后……然后邱韦和姜莱遭到中学生模式的处罚———没收手机———才成功删干净鬼畜音乐。   也是严密时间管理下的小插曲,不仅有空做鬼畜音乐再拿出去笑话人,邱韦还从他早在之前就盗取的旅馆电脑文件中搜刮出季繁云的手机号码。   姜莱说:“要是我,这点时间够我全垒打了,刘先生居然连人家的联系方式都没有拿到,你知不知道他早上在楼梯口等小童星下来等了多久,结果等到了,就是为了干巴巴说一句‘开机顺利’,连号码都没要到,你说刘先生这追人能有戏吗!”   “肯定没戏,就是小童星困在这个穷乡僻野的地方,闲着没事陪刘先生玩玩而已。”邱韦说,“你没看到,人小童星都装不熟。”   刘先生长刘先生短是这几天邱韦和姜莱的阴阳怪气必备,包括调侃的话,刘均已经听到麻木。   邱韦和姜莱十几岁就跟着刘均生活,两个人都是一定程度上的问题少年,都是小小年纪就进出过几回少管所,别人拿他们没办法,偏偏只有刘均能收治,闹归闹,本质立场都是站在刘均这边的。   所以除了不让他们在季繁云面前出声,刘均对那些阴阳怪气基本不理会。   比如现在,姜莱说一句“小童星还小我一岁半呢,可真年轻,刘先生体力跟得上吗?”   邱韦再一句“男人之间的体力活要怎么来?刺激吗?”   刘均只是咳了一声,提醒:“尊重现场。”   “有有有,我的心有认真在尊重,但我的大脑和五官不行,我需要转移注意力。”邱韦的姿势是面壁缩在墙角,抱着电脑在敲字,穿了隔离服,口罩护目镜也佩戴完整。   姜莱也是一身隔离装备,在给刘均的解剖过程拍照。   平宁港不平静的八月结束了,但新的一个月,大事依然在发生。   随着电影的开机,不少当地居民熟悉的明星面孔惊喜出现在他们的生活区里。   平宁港热闹不止,有明星,有大气的明星房车停靠,还有警车不断的又一起命案。   是在浅水湾发现的尸体,确切的说,不是发现,是刘均他们三人找了许久才找出来的。   死者是新区建筑工地上失联了半年之久的工人,上个月从码头排污口找到的那具尸体经过DNA鉴定确认身份是本地居民,之后,由小陈的推波助澜,街道重整清理了一次下水道,没有发现异样。   刘均刚来平宁港之初就从小超市员工那里听过建筑工地失踪过人的情况,几番联系,确定当时失踪的工人和家人还是失联的,所以决定把搜索范围再扩大,再找一遍。   有旅游开发当理由,他们以看起来是游山玩水的光鲜样子,实际是上山下水。   并不是毫无源头的盲目乱走,刘均这些天去物流公司去得很频繁,抛出橄榄枝向物流公司介绍将来如果盖成度假村在交通运输上会有前景很好的合作,因为拟定的旅游开发方案做得有模有样,物流公司的管理人信了,还很看重。   多数出行都是程国盛给刘均开车的,程国盛带他们熟悉平宁港,就连发现尸体的那处浅水湾都是程国盛带他们去的。   对于旅游开发的工作,除了季繁云和以前就认识的小陈,他们并没有再多的暴露。   跟程国盛周旋,刘均能很好的发挥出自己浅薄的心理学知识,他不去打探程国盛个人生活,而是在接触中让程国盛为他们领路,好像很尊重的,常常询问程国盛作为本地人对家乡做旅游开发的意见。   这些接触中,刘均会对程国盛会有很多口头肯定,对他的工作效率表示赞赏。   猜测这样一个长期处于底层的、被欺压的人也许会有需要被肯定的虚荣,就好比,杀了一个人再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现场被警方判定为意外事故。   找到尸体的浅水湾早年间是平宁港规模很大的养殖渔场,后来老板破产换了人开农家乐,鱼池变成垂钓场,不过也是经营没多久就倒闭,至今闲置了几年。   那边交通不方便,人烟稀少,几处水湾淌在山间的风景是不错。   水光潋滟,清澈见底,连缠着水草的脚掌都清晰可见。   他们几个包括程国盛都作为命案第一发现人被带到局里做笔录。   只不过程国盛是真的在做笔录,而刘均带着姜莱和邱韦是被请到法医科。   小镇的人力资源有限,面对一具呈尸蜡化的尸体确实有些慌,刘均就被小陈带了过来,警方内部则默认看不到。   “我始终觉得程国盛是凶手的可能性不大。”邱韦说着,手里一边在敲键盘,记录刘均的尸检口述。   刘均眼神示意姜莱拍照,手里拿着有齿镊夹出死者的胃放置到旁边的容器里,一边告诉邱韦记录:“死者胃中发现溺液,内脏有浮游生物,死亡原因初步认为是溺水,死亡时间在七至九个月之间。”   邱韦的应声夹着叹息,瞥了一眼说:“你把那位朋友的肠子都挖出来了?太罪过了!快结束没有?我要不行了。”   “下一步开颅,检查颅内。”刘均回他。   “颅?脑袋?罪过……”邱韦颤栗着说。   刘均没有理邱韦,抬头问姜莱要不要去帮邱韦,怕姜莱强撑。   姜莱确实是强撑着,抬着相机走动稍不注意就会撞上那位僵硬躺在解剖床上、四肢呈“大”字状的朋友,整个人都要虎躯一震,忍着,坚持说自己能行,其实浑身冷汗。   死亡时间超过半年之久,却因为四肢和躯干长时间埋在水底土壤中,由湿润和缺氧的环境保护,皮下脂肪组织因皂化而形成蜡样物质,尸体表层和脏器的尸蜡化保存了大面积的病理特征,所以让现在的尸检有更大的空间可以发挥。   但样子确实瘆人,脖子以上基本腐坏,身体和头部几乎分离,头皮脱落有一半的头骨袒露在外。   邱韦每看一眼都要说一次“罪过”,就连见过不少场面的小陈在进来尸检房也要深吸一口气。   尸检一直持续到深夜,把初步检查的结果和需要拿到鉴证科化验的脏器交接给小陈,三人脱掉隔离服离开。   他们没有跟除了小陈以外的警方接触,默默做了一切。   这样的事并不是第一次,以前接手的委托案子常常查出与刑事案有关,花费许多精力找线索,再不留名地把自己的调查全数上交。   好像每次刘均都会说,这么做只是为了自己好奇的一个结果。   不是为了名和利。   “不过有钱赚就更好了。”回去路上,姜莱说,“太难了,没钱赚,还见识到这种场面。我希望我死的时候可以提前收到通知,让我有时间化个妆,穿上最美的裙子。”   “入殓师可以帮你,放心。”邱韦接了她的话茬说。   因为受不了封闭空间,他们没有坐车,是步行回旅馆的。   走了一路,邱韦几乎吐了一路,挂在刘均的胳膊上,整个人完全虚脱。   缓了一路,邱韦和姜莱才有点人样。   刘均始终沉默,沉默到姜莱问案情相关的事,他都没有反应。   拐出巷子走进旅馆街口,姜莱笑得很有意味地说:“老大,知不知道小童星这次在电影里演什么角色?”   刘均转头看姜莱,等着她往下说。   “绑架犯,他演坏蛋。”姜莱说,“啧,这种坏蛋如果是你,你舍得抓吗?”   刘均倒是搜过季繁云在筹备拍摄的这部电影,不过当时搜到电影跟季繁云相关的词条大多是粉丝安利内容,走偏了方向,他至今不知道季繁云在拍什么电影,但看了一些季繁云的戏剧集锦。   不能习惯,刘均不能习惯荧幕上季繁云。   他认为,生活中的季繁云远比荧幕上还要生动,还要千面。   就像眼前,刘均和姜莱拐弯过来就看见在站在旅馆门口的季繁云,他的样子好像是焦急的,在门口来回踱步。   可是刘均和姜莱讲了两句话,再转头过去,季繁云已经换一副好像刚出来,打着呵欠很无聊的样子。   等到刘均走近,季繁云说:“这么巧 ,你们才刚回来吗?”   姜莱扶走邱韦进去旅馆。   季繁云又说:“我想去买水,出来才看到小超市关门了。”   “今天开机还顺利吗?”刘均走近问他。   季繁云说:“还行,能适应。”   季繁云似乎是不想继续自己的话题,但又不想太生硬转移话……不想表现出自己的关心,顿了顿才说:“听说有命案?不会影响到我们电影的拍摄吧?”   刘均说:“案发地离你们的拍摄地有一段距离,应该不会影响到。”   季繁云说:“那就好。”   然后就安静了,片刻,季繁云说要进去,刘均跟在后面。   从旅馆大门走到二楼楼梯口,刘均把今天做的尸检结果快速地过了一遍脑,冷硬数据能让他理智,理智的时候方便思考。   “你……手机有没有带在身上?”刘均思考的结果是,“跟我一起工作的姜莱,从小学格斗,十三岁就开始在擂台打比赛,身手很好,你留一个她的号码,遇到任何紧急事件可以立刻联系她。毕竟,发生了命案,目前还没有确定是不是意外。”   “姜莱?这么酷!”季繁云语气是惊叹,表情怏怏。   刘均拿过季繁云递来的手机,输入姜莱的号码之后,还多输了另外一个。   --------------------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文献:[1]王岩。在溺水死亡的尸体检验中法医鉴定要点思考 [J]。 世界最新医学信息文摘 ,2018,18(100):324+326.   [2]董迎春。陈英俊。苏嘉宁。相志德。张惠芹。根据尸蜡化尸体胃内容物推断死亡时间1例[J] 。刑事技术,2010, (2) :39-43. 第15章 追我吗 加微信好友那种   楼道的感应灯灭了,视线一下陷入昏暗。   刘均站在二楼的门廊下,壁灯将他的影子拉长到台阶上。   季繁云站在楼梯上,下了一节台阶,感应灯重新亮起。   他把手机收进口袋,没有为刘均在他的通讯录里存入两个号码上多做疑问。   季繁云的头发被连帽衫的帽子遮得严严实实,但依然可以看出来是拍摄电影的造型,之前经常披散在额前的刘海全都辫成小辫子往后扎了一个高马尾,眉目是稚嫩清秀的,却附着戏中角色那股桀骜的痞气,眉毛皱得很深,神色好似不太耐烦。   明明心里直打鼓,想……微信扫一扫加好友不行吗?   只是在手机上保存号码然后呢?   不用拨一个过去吗?   你不需要我的号码吗?   季繁云很纳闷,算着刘均是不是比较他预估的年纪还要大,也算着,刘均在参与跟命案有关的工作,身边有一个能随时查监控的小弟,和一个很会打架的小妹,不是警察,这能是什么神奇组织?   想着算着,在感应灯又一次灭掉后,季繁云再次下了一节台阶,灯亮起。   他朝刘均笑了笑:“你身上有很浓的消毒水味道,不会是碰过尸体吧?”   刘均点头,没有仔细回答。   季繁云接着就说:“你真的不是警察?”   “不是。”刘均后退了一步,带着微微的笑意。   “曾经是?”季繁云抬手搭在楼梯扶手上,指尖打着无声的拍子,没笑,一心在打鼓,“我也不是很好奇你做的事,关键都出人命了,我的剧组那么多人都在这边,肯定要担心的。”   刘均的笑容有些像是在看小孩耍闹的无奈,顿了顿说:“我曾经隶属公安部门,早几年被革职,现在从事其它工作。”   季繁云眉毛一跳,在“公安”、“革职”、“其它工作”的信息量里左右跳横,愣了一下,不确定自己合适问什么。   霎时,感应灯又暗。   感应灯再次亮起,是季繁云一个大步从台阶跨到刘均的面前,世界亮了,季繁云舒展了眉宇,神采焕然的。   他看着刘均说:“我很好奇你的工作,有时间给我讲讲吧。”   刘均只是点头,没有给与肯定答复,脚步不是很明显地往后挪,说了一句:“早点休息。”   “嗯。”季繁云也点头。   哪里只好奇刘均的工作,明明好奇的是刘均整个人,季繁云心里暗叹,是不是自己笑得不够好看,怎么就撬不开这人的嘴?。   因为不熟,季繁云不知道刘均什么时候会离开,不清楚刘均是以什么样的心思在面对自己。   明明不熟,可就是牵动着心绪。   担心剧组会被突然发生的命案影响是真的,担心命案本身的危险性也是真的,还有不得不承认的是,更更担心刘均。   明明面对面,隔着的距离好像也没有变近。   刘均说:“晚安。”   倒是不冷淡的,刘均还有些许的笑挂在脸上,说了晚安之后也没有掉头就走,而是又说:“你记得,遇到任何危险都可以找姜莱。”   季繁云又“嗯”了一声,稍显做作地说:“你就没有要做点追求人该做的事?”   果然,话一出口,刘均的脸色就淡了下来。   如果不是季繁云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身家清白,没有牵连命案在身,他都要怀疑刘均的接近,是把自己当什么嫌疑人了。   说是追,多久了,微信好友都不是,没有追,每天早餐算什么。   季繁云也得承认,他表面不在意,心里其实有点急,好歹要态度再明朗一点的,不能搞得自己好像很被动的一直让刘均吊着。   吊着,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觉得。   季繁云认为刘均是个高手……   “要不要我教你。”季繁云微微垫了脚,目光没有闪躲地慢慢贴近,贴近,近到嘴唇几乎要碰到一起,近到气息扑打在皮肤,热意泛上脸,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感应灯暗了,感知失灵了,季繁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这个便宜占到底,光线一消失他那根憋紧的神经就像绷断一样,吓到了,往后弹开,感应灯重新亮起。   紧张并没有表露在脸上,季繁云不慌不忙地说“晚安”,不慌不忙地上楼梯。   上到三楼才撑着扶手,心里默默念道:“切,切,切……”   “……吊人胃口谁不会!”   这天季繁云是失眠的,好在他本来也是不准备睡觉。   剧组四点开工,要拍一场太阳初升的外景戏,结合这场戏是角色通宵后的状态,为了让自己的精神能达一致,本来就打算通宵,只是最后的莫名兴奋。   带着耳机在房间慢跑,听了半宿的邓丽君,才转换成功情绪。   为了配合剧组的开工时间,昭姐早早就起来,烧水泡茶洗净了水果。   每每有剧组工作人员下楼出门昭姐都要招呼喝不喝茶、吃不吃水果、要吃早饭、别饿肚子,一直招呼着送出了门,一趟一趟地,不断感叹拍戏磨人。   昭姐精神头特别好,这边招呼完了,那头厨房瞧一瞧。   刘均在煮粥,邱韦坐在一把小板凳上贴着小墙角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昭姐端了杯热水过去给邱韦,念叨着:“你这哪里是晕车,怕不是要中暑了,天亮之后跑趟诊所去刮痧,吃个药睡一觉就行了。”   邱韦笑得很勉强,牛头不对马嘴地说:“姐,你见过进水的脑袋长什么样吗,我见过。”   昭姐抬眼看刘均,说:“傻了啊这孩子?”   “他做了噩梦。”刘均感受到投过来的视线,就解释了一声,手里拿着木勺在搅拌砂锅中烧开的小米粥。   昭姐可能在想,都能大半夜给下属熬粥,刘均好像也没有看起来那么摆谱。谁能想到熬好的南瓜小米粥倒进保温盒里,剩的才端给邱韦。   邱韦病恹恹的状态下不忘要工伤补偿,要精神损失费,要群演时薪。   刘均带出保温饭盒,准备上楼时听到楼道里传来的对话声,他退了回来,把保温盒放在门边的桌子上。   站了一会儿,听见声音近到就在身后,他才挪步往门外走。   凌晨四点不到,天还没亮,蟋蟀声声声清脆。   和季繁云一起下来的人不少,是前一天约好要一起出门的同组演员,梁植和宋海逸,以及演员随行的助理们。   尽管是这个时间点,但戏刚开机新鲜劲儿都在,大家都是精神充沛的。   一行人声音交杂穿插,十三岁的小演员宋海逸神采奕奕地说着他半年长了几公分,然后抬着手挑衅个头不高的梁植,季繁云跟着玩笑地比划身高差。   宋海逸演过许多八点档家庭剧的儿子,虽然没有很大热但国民认知度并不低。   梁植的形象就是演艺圈标准的黄金配角,不帅不高微胖,演技出彩不会因为是配角被埋没,也不会抢戏。   季繁云与他们都是之前在北京参加剧本围读会才互相熟悉起来的,和梁植年龄相仿,和宋海逸同是童星出身,接触起来很快就能热络了。   季繁云大概跟全世界谁都能很快热络,除了刘均。   除了刘均,那就一定是刘均本人的问题。   季繁云说:“梁植哥昨天还在群里放狠话,离开平宁港一定要瘦十斤,我们大家要盯紧他……”   一边小眼神瞄着刘均往外走的身影,心里不太高兴。   “辛苦了,这么早就要开工。”昭姐招呼着走来。   “昭昭姐早上好,不好意思让你这么早就要起来给我们开门。”季繁云心里在想,昭姐这才是这常人的反应,哪有人头都不回直接走开的。   不高兴归不高兴,季繁云还是趁着大家都在回应昭姐“喝不喝茶”的间隙里,溜过去提走放在桌上的保温盒,管是不是给自己的。   背着手,后退出大门,季繁云很热络地、很坦荡地向刘均招呼:“刘先生早上好,这个时间是还没休息吗。”   “早上好。”刘均说。   季繁云笑得像是凌晨夜色中提前升起的朝阳,特别是看到刘均转头过来,视线落在自己鼻子偏下的位置,他笑得更甚,为自己似乎成功吊到人高兴了。   他们没有进行很久的视线交流,屋内的人纷纷出来,隔在中间。   梁植搭上季繁云的肩膀,下着台阶一边小声嘀咕:“旅馆老板娘每天都这么热情吗?昨天我刚来,抢着要帮我助理抬行李上楼,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哪好意思,愣是抢了五层楼梯,没把我累死。”   季繁云很有画面感地笑了,说:“分人,昭昭姐看不顺眼的人她连房间都懒得领路。”   宋海逸凑了上前问他们在说什么,梁植就放开季繁云转头跟宋海逸复述一遍。   季繁云回头招手说晚上见,很开心地大笑,凌晨夜色下的街灯都为他亮了几分。   宋海逸是他妈妈充当助理跟组照顾的,梁植的助理是一个很像保镖的大哥,几个人步行去片场,路过推着菜摊赶早市的人,路过慢慢埋进云层的月亮。   许笑到了片场,才注意到季繁云莫名多出来的保温盒,她问:“哪来的粥?”   仔细看了眼,发现和经常出现在季繁云房间里的一样,因为房车里还有造型师在整理衣服,她不好说得太明白,小心地问:“昭姐给你准备的?”   “不是。”季繁云回答,手里正给送粥的人发短信:下次不要甜粥。   对话框很快很简洁地回:好。   对话框再往上拉,也是同样简洁。   季繁云:拍戏开工时间不定,不用再准备早餐。   刘均:好。   季繁云:谢谢。   刘均:明天几点开工?   季繁云:四点。   刘均:好。   ……   造型师过来给季繁云扎辫子,许笑不好多问,但多了留意。   短信最后有两条季繁云都没有再回,来自刘均的“小米粥清淡养胃,适合这个时间”和“拍戏顺利”。   季繁云一直认为刘均这种好像很会关心人可距离感也很强的方式很高明,是欲擒故纵。   他心里承认,被擒了。   所以跟着吊回去,虽然他觉得自己的方式就没那么高明,虽然仔细想想还有点蠢……   手机在他开始为入戏做准备的时候就关机交给许笑。   天蒙蒙亮,一轮朝光缓缓往高耸的集装箱上攀,这个时间和汽笛声环绕的码头是这场戏的拍摄背景,季繁云走下房车时,已经孟连的形象。   盗版球鞋和一身看起来很潮的仿牌,鞭子马尾的发型,有一撮一撮不整齐的漂染,左边的耳朵戴了好几个耳钉,打扮和神态都充斥不甘落后的反抗。   但越反抗越滑稽,Gucci那么大英文字母的T恤上还完美对称的印着一个范思哲的logo图标。   电影有两条线,主线是在码头开起重机的孟连和工友陈治偶然发现附近一个集装箱每天都有人看守,当他们连续蹲守,发现这是一起绑架,而人质是首富之子后,决定劫走人质自己来捞这比大生意。   平宁港的拍摄戏份是在季繁云扮演的绑匪孟连和小演员宋海逸扮演的人质周子胤之间‘黄雀在后’的周旋展开。   副线人质家属和警方追捕的戏份会在结束平宁港的拍摄后,在首都取景。   今天早上的戏,是孟连和工友连夜盯梢,听见看守人质的小喽啰对话,知道了集装箱里装着值多少钱的人。   “报报报警电话是多少来着?”陈治结巴了起来,抖着手在摸口袋。   两人低趴在集装箱上,监视器画面里,镜头从陈治颤抖的手游走而过,拉远后,拍向背着光的孟连。   在霞光下的暗角,孟连渐渐露出笑,满目是欲望。   “三百万!那是三百万!”孟连坐了起来,收不住眼底的贪婪和兴奋。   导演喊“cut”时,镜头停在孟连挡住日出光晕明明灭灭的景象。   “过。”导演发话,“明天大家可以不用早起。”   季繁云呼了一口气,和梁植击掌。   他们需要拍远景,所以位置不能挪,在摄像和布景快速移动的期间,助理们很快上送水送风扇。   许笑上来的时候,还带来消息,她告诉季繁云:“二楼旅游开发那几个人也在外面围观,他们怎么那么闲。”   季繁云话都没听完,几乎不带思考就撑到边沿看,三层楼高的集装箱,他还是能一眼看到被围在隔离栏杆外的刘均。   和姜莱。   刘均戴着墨镜,脸色无光,反而是姜莱看见季繁云探出头去,就立刻挥起手。   姜莱的衣着向来不低调,现在就是一身开叉半身裙和露腰装打扮,站在刘均旁边,一个酷劲十足,一个漂亮吸睛。   许笑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剧组的大牌明星,大清早的,不累吗?” 第16章 喜欢 会 模糊掉占有和驻足观望的界限   港口的集装箱没有上万也有成千,从远望,花花绿绿的、密集的箱柜就如同伫立在海岸边缘的迷宫墙。   近看下,有人在攀爬,翻过一个又一个高墙,跳进自己亲手开启的旋涡中。   “报警!然后呢,警察能给三百万奖励你这个热心市民?还是你觉得首富会拿出三百万感谢你?”   声音压得很低,孟连扒在箱柜的后置门把上,悬空在有三层楼高的集装箱上,伸出一只手,够到停在旁边的起重机旋臂,顺着悬臂一路往下爬回地面,动作十分敏捷。   相比起来,陈治全程哆哆嗦嗦,时不时要问孟连:“我的脚踩哪了?”问到最后直接简略成:“我脚呢我脚呢?”   陈治非常后悔为什么下了班不回家要陪孟连过来,而孟连极其不耐烦,在陈治找不到下脚点一副要哭了的样子时,直接重重踢过去一脚。   “敢去报警,我废了你的猪蹄。”孟连说。   “cut!”郝罗的声音传来,“过,休息十五分钟,换近景。”   为了能拍下日出的远景,这段爬集装箱的戏几乎是争分夺秒,但最后可能在出现在成片中不过是一帧的画面,也可能都不会用到。   在拍摄行程里,这一个场戏有外景和棚景,郝罗会精细到实景结合特效,每一帧都要符合他的完美标准。   导演的风格季繁云风格熟悉,在上一部的合作中,他就有过从荒漠摔到都市为一个镜头假摔不下百次的经历。   季繁云有经验,接受能力比较高,梁植一听到那声“cut”就开始大喘气。   梁植说:“能不能瘦十斤不一定,但我估计按这种拍摄方式,我每天都要吃十顿饭,牛逼。”   “瘦不瘦不一定,但你放心,郝导绝对不会让你胖着离开剧组的。”季繁云笑着回他,一边低下身去拍梁植的裤腿,“对不起哥,我刚刚踢到了。”   “踢了吗,我好像已经没知觉了?”梁植也低下身,两人凑在一起检查了许久小腿上被季繁云踢青的地方,又说起改天去找找能泡脚按脚的地方。   工作人员过来帮他们脱威亚服,季繁云就像布偶换衣一样抬高了手任由摆布,许笑在帮他撑伞、递小风扇,导演助理说着接下来的拍摄内容,不多时,郝罗也过来讲戏。   片场有许多人围着季繁云,而剧组外的围观人群中,季繁云依然是闪耀的聚光点,目光和讨论声都在他身上。   刘均一个早上都在围观,中间姜莱觉得没意思先走了,他还在看,这种事情冷静想来实在够奇怪够无聊的,但他确实没走。   当然,有很大的原因是程国盛也在人群中。   邱韦房间里的其中一台电脑,监控画面在他的设置下可以实时跟踪定位到程国盛,今天清晨看到程国盛出门来到码头。   刘均便放弃休息时间,跟了过来。   其实他并不需要一直待在这里,却到中午才从片场外离开。   去了集市那家味道不怎么样的小炒店,点的菜刚上齐,姜莱和邱韦就来了。   昨晚要死要活的邱韦现在都满血复活,只有刘均基本不动筷。   先是静默,后来才开始在餐桌上分出一边的小空间看姜莱带来的资料。   小陈警官敲门进来的时候,为这间包厢里几个人之间的不和谐感愣了一下。   姜莱在补妆,邱韦还在吃,桌上一部笔记本电脑正锁定程国盛活动范围的监控摄像,刘均戴着墨镜,低头在看手里的一沓文件。   不像是能凑到一起的人,但凑在一起后又有异于常人的办事效率和能力。   “怎么戴墨镜?眼睛不舒服吗?”小陈指着刘均,问向邱韦。   邱韦说:“老人家犯困的时候喜欢戴墨镜,显得有范儿,又能偷偷打瞌睡。”   “但今天是眼红。”姜莱接道。   小陈还想问点什么,但刘均已经从文件中抬头,而且心情看起来不怎么样。   他很识眼色地闭了嘴,转说:“连夜上城里找鉴证中心的同僚加班加点,死者的胃液化验正如你推断,死亡时间在去年十二月份底,冬至左右。”   “是不是还检出什么?”刘均抬头看他,讲话口气平平,脸上没有半点神采。   小陈抬手在刘均眼前挥了挥,想要确定刘均是不是在神游。   姜莱解释:“没睡着,他今天真的只是眼红。”   “过敏吗?”小陈问道。   姜莱还要继续打趣,被刘均咳了一声打断。   小陈只好继续说:“死者胃里有香蕉叶和肉粒的成分,没有检出常见毒物。我们平宁港本地的风俗冬至那天吃白馃,跟包子差不多,分肉馅和菜馅,但是是皮是糯米做的,怕粘锅,会隔在香蕉叶上放进蒸笼蒸熟。”   刘均问:“白馃是不是平常很少会吃到的食物?”   “是。”小陈说,“死者的DNA和去年在建筑工地失踪的工人吻合,外地人,更小概率能吃到白馃。”   刘均看着邱韦说:“那就是,需要找死者生前行动轨迹。”   都不用下指示,邱韦已经开始在电脑上搜监控,他自己做一套程序,只要录入目标照片和时间就能从他的监控云端库找到相应的视频文件。   不过……邱韦说:“别抱希望,平宁港以前总共就那几个监控头,不是坏了,就是储存不超过三个月。”   果然,什么都没查到。   不仅什么都没查到,刘均顺带还看到现在锁定了程国盛的监控视频里,右下角能拍到季繁云,拍到季繁云重新吊上威亚,被人抱着在控制平衡。   小陈还说了一些鉴证报告的内容,刘均完全没听见,一直等到视频里没有季繁云的身影,才脱离神游。   回过神来,听到旁边小陈问:“你怎么看?”   他沉着地出声:“现在要找出死者生前的行动轨迹,还有,限制程国盛的行动自由。”   “老大,你回魂了哦,恭喜。”姜莱半捂着脸,做出尴尬状。   大家很给面子,又很有调侃意味地纷纷说:“是是是……好好好……”   其实都已经因为刘均的出神,安静了许久,然后随口一问“你怎么看”。   刘均稳住了气场,沉着、很沉着地给邱韦和姜莱分别安排了任务,吩咐他们这几天要做的事,又将手中的文件交给小陈——由姜莱收集到失踪未结案件。   刘均指出重点,告诉小陈:“我们查到曾经在生活中与程国盛有过一面交集之后无故失踪、或意外坠落下水道过世的遇害者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生活正面临难关,比如生意破产、感情失意、身患重症等等。”   “那种自杀网站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小陈突然想到,“有自杀需求的人在网站投稿之后,会由一个人出面帮他们了结生命……虽然离谱,但是有没有可能……”   小陈话没说完,姜莱就断了他的猜测:“不可能,程国盛家里没有电脑没有WiF。”   邱韦也说:“他的手机连流量套餐都没有,身份证上没有任何一家网吧的登记记录,估计平时都不上网。”   小陈认同点了点头,很信任地也否定掉自己的猜测,但没一会儿又再次露出恍然的表情,看着刘均说:“你们几个人手段很多啊!”   所谓的手段都多少夹带了犯罪事实,刘均没有回应。   反而是姜莱和邱韦一人一句“哪里哪里”、”老大带得好”。   小陈顺着话好奇地问:“你们的能力都赛得上专业人员,怎么会想到做私家侦探,为什么不……”   可能要说为什么不找个正经工作,话到嘴边觉得尴尬咽了回去,哈哈两声,转成家常话,说:“小姜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见过,我以前在省厅打杂,有几次去市局跑腿见过,你那会儿还小,在刘均办公室写作业,现在这么看你都没怎么变,大小姐气势挡都挡不住。”   姜莱不乐意唠家常,很不客气冲小陈露出营业式微笑就不理人了。   小陈转移到邱韦,发现邱韦戴上耳机已经开始打游戏。   最后才转向刘均,不过话都没出声就见刘均站了起来冷冷地说:“休息够了,自己安排时间去工作。”   小陈明明才是正儿八经的警察,这会儿反倒站了起来很恭维应“好”,然后目送刘均离开。   刘均走后,小陈自在了许多,非常有心思的在这种时候还想打探:“听说你们老大未婚,听说你们接一个单子数目都不低,月收入应该是稳定的吧?”   邱韦拿下一侧的耳机,声音很大:“一嘴说媒开场白,怎么,你想给他介绍对象?”   小陈一脸高兴,明明白白就是这个意思。   “你的时间管理也真行,人命关天呢还能有这种心思?”姜莱说,“他以前那些领导心思多着去了想给他介绍对象,没戏,我还愧疚过,是不是我这么漂亮一个拖油瓶给耽误的,结果……”   “结果我老大眼光高,口味新奇。”邱韦指着电脑说,“你没看到他刚刚……”   姜莱在桌下踢了邱韦一下,话没往下说。   姜莱十五岁开始跟刘均生活,邱韦是在他十八岁那年被送到刘均家,那段时间刘均本身就工作繁重,自顾不暇了,还要为姜莱的升学头疼,或者为邱韦的烧钱软件收拾烂摊子。   本质上,三个人是临时凑在一起组成家庭成员,他们都有着相似的漫不经心,和披着漫不经心皮下的默默坚持。   而在这个家庭中,刘均是一个家长和指引者的角色。   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认识谁、喜欢谁,很长时间,刘都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才发现,其实萌生想认识谁的念头、确定喜欢上了谁,并不费精力,是徒然炸裂的,是一瞬绽开的。   离开小炒店,刘均步行回旅馆,睡了一个并不安稳的午觉,下午之后就没有再佩戴墨镜。   他去了新区的建筑工地,和姜莱一起。   姜莱换了稍微正式的职业装,两个人都一副正正经经精英气派。   还是旅游开发的幌子,并且借了刘均的人脉,提前先拿到在房地产业很有声望的人的推荐,他们受到工地管理人的热情接待,在楼盘和工地参观了一下午。   参观是次要,主要是,中途离开的姜莱很顺利融入进建筑工人的工作,与他们聊天聊了很久。   “柯元禄,三十七,离异,育有一儿,工地木工,老师傅级别,月薪八千不止,之前所谓的赌博跑路传闻只是工友闲来无事的小赌,输掉的顶多是他半月的烟钱,”   从楼盘出来的路上,姜莱说着,看了一眼刘均,口气很是得意。   “警察肯定查不出来,柯元禄的生活难关是,他儿子非亲生,他戴绿帽了。我缠那个大哥好久,他才偷摸着说出来,说这是关系到男人尊严的事,不肯讲,怕兄弟死不瞑目。”   “柯元禄的儿子有哮喘,留守在乡下的小孩,家里老人一直都当普通过敏在治疗,去年送去城里大医院检查,哦,不得了,是家族遗传带的病,更不得了的是,家里没人都这病啊……”   姜莱讲得绘声绘色,一副可能死者听了都要气醒的讲八卦口吻。   最后还问刘均:“这是家庭伦理剧剧情吧?怎么想都跟程国盛没有关系,换句话说,程国盛怎么都跟他们没关系吧?”   “可能没关系。”刘均好像很不以为意的样子,“再查查看,实在查不出什么,你就当来这里度假。”   “度假?”姜莱嘲笑道,“只有你是度假。”   说着,她撞了一下刘均肩膀,冲刘均抛眼神问:“没见过你这样的,真的看上小童星了?”   “我来这里是工作,没时间没心情认识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刘均语气淡淡,用不久前从某些人那里听到的话,回应姜莱。   听着不像刘均会说的话,姜莱不太能明白,问:“啥玩意?”   “没什么。”刘均转移话题道,“你今天好好休息。”   “明天有的忙。”姜莱说,“我们为什么要这么麻烦,随便给程国盛安一个罪名,直接关起来不行吗?”   “因为没证据,十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足以成为剥夺他自由的权力。”刘均心不在焉,在拐向旅馆还是去码头的岔路口停了下来。   姜莱很了然,自己往回旅馆的方向走,还说了“再见”。   顿了一下,又回身很做作地说:“去吧,用爱剥夺他的自由,告诉他不要到处散发魅力。”   刘均没有理会,他往码头那边走。   手机里在下午三点一刻的时候收到一条短信,那条短信一直磨着刘均的心神。   季繁云问他知不知道哪里有按摩店。   但季繁云的原话,字面上看不出是个提问,短信内容是:你每天都在街上绕路,见过按摩店吗,我今天一直在吊威亚,好累啊~   刘均想,季繁云是不是在撒娇?   是不是被困在这个小县城里无聊透了,很需要解闷,所以玩起这些勾引意味十足的游戏?   特别是当他去到码头的拍摄地,看到大明星的房车上,有人已经在那里面嬉闹着做类似是在按摩的事。   刘均更一步发现,‘喜欢’的瞬间很简单、不费精力,但从喜欢上那刻开始就是一场角逐,赌注是输掉自己的心。 第17章 爱是 想占有   剧组给季繁云配了单独的房车,只是平宁港地方小,弯弯绕绕的巷子居多,所以房车基本只用来休息,出门还是会选择步行。   已经好几天了,季繁云出门时总会不自觉地观察路过的井盖,发挥出超强脑洞也想象不出刘均在做的事,茅塞顿开的当下,他才会惊讶到表情不能自理。   “私家侦探?”季繁云原本趴着,在房车的小床上。   正给他按肩的是副导,拍不了戏可以回家开养生馆的按摩一把好手。   季繁云在上一部戏的合作中就跟他熟识,今天吊了一整天威亚,趁着这会儿休息空挡赶紧拉着人要求“来两下”。   “来两下”是次要,主要是季繁云很想找人聊聊,副导是个侦探迷,曾经给季繁云看过好几本他写的推理剧本。   并没有提及刘均,只是说起平宁港近期连续发现了两具尸体的事,季繁云很随意地说:“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凶杀案,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拍摄?”   副导说:“就是凶杀案,我敢肯定,发现第一个尸体之后没几天,这边就大清理下水道管,街上重新装了不少监控摄像,过了几天,又发现了新的尸体。都是死亡时间很长,高度腐烂到不能辨认找不到身份的无名尸,都是看起来像意外事故,但你想想,普通意外会让小小县城的派出所连续几天都停着市局的车……”   他讲了很长一大段,季繁云听得迷糊,觉得好像找错人了。   副导完全就是作为侦探迷对亲眼见到凶案有着谜之向往的激情,讲的话并不主观。   季繁云耐心地听,梁植到了休息时间过来蹭按肩的时候,也参与了进来。   后来就变成了季繁云无法插嘴,听两个侦探迷争辩推理流派哪家强。   如果不是半条命被按着,季繁云可能就要睡了,一直到“私家侦探”这个字眼反复入耳,他如惊醒一般地脱了口,接着还因为后颈受不住按摩手法,叫了一声。   “私家侦探怎么?”梁植扭着脖子,凑上床,“换我了换我了。”   季繁云扶着脖子让开位置,又问:“私家侦探做什么的?”   梁植说:“普遍是调查财产,婚外情,个人信息,哪有电影里那样还协助查案,全是违规操作。”   “也有例外吧。”副导说,“能力高的事务所接到的委托肯定不局限这些。”   到了下一场戏的拍摄时间,季繁云没有再问下去,决定回去上网查查,想着“私家侦探”这个名词走下房车,眼睛一抬就看见了刘均。   副导在旁边跟他说,拍完这部戏不用再减脂之后给他介绍一个健身教练,但季繁云愣了神地问出口,说:“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凶手就在我们剧组?”   不然刘均那一副瘆人的表情盯拍摄盯得这么紧是在干嘛,季繁云想不通。   这天的拍摄还剩一场戏,要取傍晚的景,是电影的开篇。   影片由一段发生在码头工人之间的争吵拉开序幕,孟连是开起重机装卸集装箱的工人。   这个人自私、爱耍小聪明,围观起别人吵架好比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但这场戏让顺利了一天的季繁云NG不断,原因不外乎他演围观群众,却受他人围观着。   早上吊在威亚上面还没有这么在意,现在可能是还要分心想一想谁是凶手,更加不能专注。   又是跟夕阳赶时间的戏份,着急之下,明明只有一句台词,季繁云卡了四次都讲不顺。   郝罗不是急脾气,长得不怎么温和,性格倒是很和气,过来跟季繁云说:“不用急,这场戏可以放到明天。”   “对不起,给我两分钟。”季繁云跟许笑招了招手,拿了手机,在点开音乐播放器之前也看见了没有收到回复的短信界面,他没有过多停留,戴上耳机听了一小段邓丽君的歌。   歌是浪漫的,柔美的,但在季繁云为孟连写的童年设定里,那些歌代表曾经幸福过的童年,是让成年后的孟连难消平的心结。   “我看啊,你故意挑刺才不是因为他偷懒,你是看上他老婆吧……”   孟连的台词讲完,紧接着,旁边的人就赶着让他走开别瞎挑拨,孟连不屑地“切~”一声,吹着口哨转身走开。   吊儿郎当是孟连表露于外的形象,他的内心是因不甘于生活遭遇而变得厌世,会用讨人嫌的极端方式来获得内心渴望的关注。   导演喊了“cut”和“过”之后,季繁云头也没回地直接走上房车。   许笑跟上车,没敢出声,看了一眼,放回了手机就下车。   季繁云的童年称不上幸福不幸福,只是从一个片场赶一个片场,他不关心幸福的问题,比较关心幸福要怎么演。   刚开始拍戏时年纪小,没有形成自己的一套完整价值观、人生观就开始演别人,研究怎么演别人。   当时没人教他怎么抽离,所以养成的习惯并不好,入戏和出戏都不容易。   季繁云一上房车就踢倒椅子,扔了剧本。   待了半响,才回神。   回过神,伸着懒腰,觉得浑身难受,脱掉上衣去照镜子,然后揉着腰上的淤青一边找手机,想叫许笑跟剧组拿点药水。   手机没找到,房车的门被打开了,吹进一阵闷热的海风。   季繁云以为是许笑,所以没有转身去看,从桌上拿走手机,往沙发瘫了上去。   沙发椅背挡着,他提醒许笑:“我没穿衣服。”又说:“你帮我找陈老师借个跌打药水。”   指尖停在让他很不满意的短信未回界面上,戳了几下,一时想不出还能发点什么。   结果手机上让他很不满的对象突然就站在跟前,季繁云愣了,看回手机反应了片刻。   然后很自然地站起来,满脸奇怪地问刘均:“你怎么进来的。”   只是演得自然,刘均的目光停在季繁云的腰上,季繁云能感觉得到,并且不知道该怎么更自然的去拿衣服穿上。   刘均没有回答季繁云的问题,好像能走进来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刘均说:“受伤了。”   一副在片场他是老大的模样,目光很慢地往上游走,直到对上季繁云的视线,又说:“你每次在车上都不穿衣服?”   季繁云不是很明白问题的关键,他回答:“这是我个人的休息车。”   当然可以随便光膀子了!   只是季繁云会觉得心虚,很虚,想穿衣服,想……为这个角色牺牲太大了,连肌肉都没了,是不是很不好看。   衣服是刘均拿过来的,他好像更希望季繁云赶紧穿衣服一样,从堆积衣物的椅子上一把抓了好几件扔给季繁云。   季繁云的眉头皱得很深,穿上衣服,吐出不满:“刘先生的普通工作做得怎么样了,看着挺闲的。”   “现在有空。”刘均说,“你是不是收工了。”   季繁云心里记挂着私家侦探,更记挂谁是凶手,想问个清楚,可对上刘均的冷漠脸,顿时怯场。   露出笑脸,飙上演技,提高了音调说:“收工了啊,刘先生愿不愿意陪我吃晚餐?”   刘均其实没有很冷漠,只是看不出情绪,至少讲的话就很烟火气儿。   他问道:“我来的路上看见集市的海鲜摊还有鲍鱼,你想不想吃鲍汁捞饭?”   “没吃过。”季繁云问,“你煮啊?”   刘均点了一下头,抬步就要走,顿了顿问季繁云:“你可以走了吗?”   “可以啊。”   季繁云跟刘均一起下车,去和导演和工作人员打招呼。   回旅馆的路上去了集市,看刘均挑鲍鱼,回旅馆后在大堂回应昭姐询问今天拍戏的心情,后来站在厨房门口看刘均做饭,这一路,一路季繁云都是狂喜的,是雀跃的。   是耳边的心跳声停不下。   季繁云不缺乏关注,他就是被“关注”包围着长大的,也因此,他缺的是正常的关心。   保温饭盒、听起来随意的一句“你想不想吃”,其中分量在季繁云这里一定比豪华大餐来得更重。   所以最后鲍汁捞饭被他连砂锅一起端回房间,说是说,拿回房里饿了再吃,可其实他非常认真,非常珍惜地吃完。   还差点高兴到想去叫许笑跟刘均学做饭。   最后很有危机意识地想到,刘均拿这种招数骗过多少人?   这一想,高兴的劲儿也就过了。   叹着闷气打开电脑,把私家侦探关联刘均,关联邱韦和姜莱全搜了一遍,什么都没搜到。   季繁云很无聊地把网页上相关搜索都点了一遍,误打误撞,让他在“调查公司邱韦”的关键字上搜出了一个公司网站。   网站很普通,就像街头贴在电线杆那种花里胡哨的广告一样,入眼就是白底大红字———【二十四小时速查专业抓三包治渣贱】。   季繁云傻了眼地浏览了一圈网站上的留言,大多是控诉婚外情并感谢事务所的高效率。   他从几条比较奇怪的感谢留言中复制出他看不太懂的词汇,然后搜索出让他更傻眼的人口拐卖案、跨境洗钱案等等新闻事件。   直觉告诉他,不简单,关了电脑跑去阳台拿望眼镜巡视一趟,又冲冷水澡让自己冷静。   没能静下来,最后还是跑下楼去敲刘均的房门。   带着电脑,进门也不讲话,把‘包治渣贱’的网站直接摊开在刘均面前。   刘均好像是第一次看到的样子,看得很仔细,看完也没有跟季繁云解释什么,而是打了一通电话给邱韦。   刘均打电话的时候,季繁云就抱着电脑一边竖着耳朵偷听,一边很不客气地参观起房间。   是个小标间,比季繁云的房间小了一半,严重受潮,房间很整齐,半开的衣柜完全能看得出主人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季繁云知道自己不该有窥探欲,但忍不住到处瞧了一遍,主要是房间太小,什么都能看得见,包括床头柜上的英文书籍。   季繁云走近想看看是什么书,可刘均已经结束通话,他转成拿走遥控器把空调调低。   就像在自己的地盘,季繁云放回遥控器,说着:“又闷又热,你怎么会住得习惯这里?”   把电脑随手放在床尾,走近刘均,一边问:“我没找错吧,私家侦探?”   刘均承认得很快,点了头,看着季繁云,又在季繁云走近时,很小心地后退。   “你们来平宁港应该不是为了抓小三吧?”季繁云问,“是跟最近发现的那两具尸体有关对吧?”   刘均还是点头,没有出声。   季繁云又问:“嫌疑人是我们剧组里的?”   刘均说:“不是,没有关系。”   这个答案让季繁云松了一口气,他没有打算继续追问,回身去拿电脑,准备走了。   最后饶有兴致地问:“你这个工作挺有意思,所以你是协助警察在查案子吗?”   “算是。”刘均说。   本来是要走了,该走了,刘均给季繁云开了门,在季繁云要出去时又让他等一等,然后拿了两瓶跌打药膏出来给他。   季繁云想,也许可以用‘脑门一抽’来形容,好像是不太甘心的,不甘心刘均总是做出一些表达关心的事,又没有半点要进一步的态度,把人的心吊在半空中又置之不顾。   所以最后没有走出房间,他踢了一脚把门重新关上,问刘均:“我都送上门了,你没有要做点什么追求人的事?”   十足的挑衅味道,季繁云心里还是那一句“吊人胃口谁不会”,底气很足地走近,睁着眼睛,对着视线,结结实实地吻上刘均的嘴唇。   吊人胃口谁不会。   谁不会!   季繁云很紧张,又要装得很洒脱,在碰完亲密动作后,露出很无所谓的笑,打算很潇洒的转身走掉。   本来是这样的,该是这样的,可结果完完全全脱离了季繁云的计划,他刚要转身就被刘均拉住。   刘均动作太突然,季繁云的电脑从怀里滑下,顾不及反抗就被刘均压到门上,更是顾不及反应,感知已经被不间断的喘息覆盖。   喘息下是急躁而粗重的吻。   季繁云拍过吻戏,接吻经验很足,曾经位列最想接吻男明星前茅。   他不认为自己在接吻这件事情上会输,可事实是,人生第一次不在镜头前的接吻完全落了下风,觉得呼吸困难,又情迷得不能自己,不自觉地发出哼声。   想逃和想靠近,反复交织。   一吻结束时,季繁云非常丢脸地愣着,大张着嘴呼吸。   “我……”间隙里,季繁云不想承认自己在沉迷,胜负欲让他接着又说,“我是上面的。”   然后还精准的表态:“我以我是1。” 第18章 喜欢是 那天路过集市看到鲍鱼很新鲜 第一反应就是想问你你想不想吃   季繁云说‘以前都在上面’,在刘均听来,‘以前’和‘都’这两个字眼是一记闷棍,敲得他大脑直响。   刘均不再克制,不能理智。   他将季繁云禁锢在身下,死死地压在门前。尚存的理智是清楚不能再季繁云身上留下痕迹,却不可遏抑地带着想要侵占的冲动。   刘均的亲吻一点都不温柔,因为是来源于本能的反应,没有技巧可言,直到咬在一下季繁云发烫的耳垂上才停了下来。   “以后就不是了。”刘均说。   季繁云微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出神了,看了看刘均,又立刻勾起嘴角,一副要笑要轻佻起来的神态,没有任何挣扎。   刘均抬起身,在对视下说:“你以后只能在我下面。”   很奇怪的占有欲,很奇怪,刘均想过很多次,结束调查后很快就会离开平宁港,认为没必要给自己的生活再增加一件需要花费精力的事。   只是想要占有的心根本停不下,而且越跳越急。   刘均把季繁云的挣扎理解为,季繁云不想妥协上下位置。   季繁云所有反应都是半推半就的,不时地抿起嘴唇好像要逃、要推拒,但身体始终很诚实贴紧刘均。   因此刘均对季繁云‘玩心’的印象拉到了很高的位置,这个位置足够让刘均疯掉。   他伸手探进季繁云的衣服里,游刃有余,不带生涩地占领了主导位置。   感情上很难主导,刘均是这么认为的。   在短时间的理智迷失时,在看到季繁云情迷的眼、眼底泛着湿润的光时,刘均产生了愿意付出比在工作上更多精力也要得到这个人的想法。   他们接吻,互相挑动,从门边滚到里屋,彼此交缠不休,仿佛坦诚心迹的相爱关系。   做着很亲密的事,视线却不怎么敢碰上。   等到热浪退却,理智回归,两人好像是需要时间来缓冲,无声地抱在一起躺了很久。   而后,语言和视线都没有任何交流地一同去洗漱,刘均拿了自己的衣物给季繁云穿。   第一句话是出浴室后,刘均拿着跌打药膏告诉季繁云:“我会一点推拿。”   季繁云身上有不少吊威亚留下的勒痕,现在还要加上被刘均掐青的地方,这些都在提醒刘均干的什么混蛋事,只是扪心自问……似乎也没有产生后悔的想法。   没有后悔,但也没有找到相处模式。   第二句话是季繁云问刘均:“为什么会这个?”   指的是刘均专业的推拿按摩手法。刘均说:“家里人生病,需要每天这样照顾。”   “那你出来这么久,家里人怎么办?”季繁云又问。   “前几年已经过世。”刘均顿了顿才补充,“是我妈。”   季繁云原本趴在着,听到后回头看了一下刘均,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声“不好意思”,然后又埋回枕头里。   不久后再次陷入安静,一直到季繁云睡着。   确切说,是演睡着。   刘均没有拆穿季繁云的装睡,给季繁云盖好被子,又去冲了一次冷水澡。   从浴室出来,关了灯,小心翼翼地躺到一侧,他没盖被子,没有去碰季繁云,也装睡了。   不一会儿,季繁云就爬了起来。   刘均以为季繁云是在等这个时刻好离开,所以给足了空间,结果耳边一直窸窸窣窣始终没有开门出去的声响。   等了等,最后睁开眼,看见黑暗中,季繁云开着手机手电筒在翻衣柜。   半响,刘均贴心地打开床头灯说:“开灯是不是能看得更清楚。”   季繁云吓一跳,赶忙将手往后藏。   不过可能觉得藏也没用,就理直气壮地摊手甩了甩拿着的身份证,说:“你都三十五岁了啊,比我以为的还要老。”   刘均半躺了起来,看着季繁云,没说话。   “你是南方人。”季繁云又说,“工作也在南方吗?”   刘均点了头。   季繁云说:“我北京的,住北京。”   看着季繁云把身份证放回搜刮出来的皮夹,刘均坐正了几分,有犹豫,有这个年纪上很艰难的一次感情决定,他想问季繁云能不能考虑跟他试看看。   不过话好像被季繁云抢了过去。   只是好像。   季繁云表达出口的意思不太一样,他先是问刘均:“那你会在平宁港待多久?”   “不确定,两个月之内差不多能解决。”刘均说完,他浅薄的心理学知识似乎从季繁云的脸上读出‘失望’,不过并不能往下读出‘失望’来源于什么。   所以接着季繁云说:“行吧,那我陪你玩两个月。”刘均只能理解成,可能大明星觉得两个月不够他解闷。   刘均没有对季繁云的说法提出意见,躺了回去说:“很晚了,休息吧。”   也很让刘均出乎意料,季繁云没有离开,他躺进了被窝,还很抱怨地说着:“你的房间很潮,我睡不习惯。”   然后碰了碰刘均的腰,像是要搂上去,但最后只是搭着手说:“晚安。”   在季繁云看来,刘均好像没什么波动。   也是,三十好几的人,那方面还挺行,肯定早尝遍了各种滋味。   季繁云不一样,季繁云的情绪起伏非常大,他很不甘心自己的经验欠缺,不甘心自己输得太早。   应该潇洒一点离开的,可心底有一股黏糊劲儿,有点……舍不得。   往刘均被窝钻的时候,心脏简直要炸,季繁云本来以为要整夜忐忑,后来却睡得很安稳,很舒适。   早晨是被许笑的来电叫醒的。   迷迷糊糊地听许笑问:“你去片场了?我记错时间了吗,怎么不叫我一声?”   季繁云没完全清醒,裹着被子,眯着眼睛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说:“嗯,我再睡半个小时。”   “你还在睡,怎么不在房里?”许笑疑惑地问,“你睡哪了?”   “睡觉还能睡哪……”季繁云的反射幅度比较漫长,先是听不明白许笑的问题,伸着懒腰在想今天被单的味道闻起来很不一样。   渐渐的,清醒了,从被窝里窜了起来。   季繁云说不出像样的借口,慌慌张张直接把电话挂了。   刘均不在房间,季繁云再次陷入漫长的反射幅度。   一边琢磨着借口应付许笑,一边回忆昨晚发生的事,仿佛在这两件事上弹跳。   显然是回忆占了上风,觉得浑身有点烧,跪坐在床上扯着被子捂脸,半天缓平不下情绪。   所以接着,刘均回来后神态自若地问着:“你要上楼洗漱还是在这里?”   季繁云的不甘心更是堵上嗓门眼,懒懒地瞥了一眼刘均,没有回他的话。   有多怨自己不争气,掀被子的架势就有多足,想趾高气昂一点,但下了地才发现自己没穿裤子。   前一夜觉得刘均给他准备的长裤磨得不舒服,睡迷糊的时候自己给脱了。   这会儿心里的闷气更堵,想钻地缝,硬撑着气势,抓过放在旁边椅子上的衣服,进了浴室开始踢打里面的浴帘。   随便漱口冲了把脸,再出来,是神采奕奕的季繁云。   只是刚踏出一只脚就听见刘均说:“穿拖鞋。”   刘均指了指整齐放在浴室门前的拖鞋,好像是特别给季繁云准备。手里还提着保温饭盒,和一袋洗漱用品。   果然玩不过老男人。   季繁云心里“啧啧”连连,承认自己真的栽了,同时还非常看不下去刘均那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看不得刘均朴质的关心流程。   季繁云冲他笑,赤脚走近,刘均没有躲开,季繁云就勾上他的脖子,垫着脚,送上吻。   吻得不深,季繁云松开手的时候,手指故意很轻很慢地从刘均的脖子滑下来,他说:“我今天不喝想粥。”   然后不忘拿走自己丢在门边电脑和鞋子,非常非常努力地坚持住姿态,走出刘均的房间。   连在门口碰上邱韦和姜莱,他都强撑了下来。   笑脸迎人,潇洒自如。   等季繁云的身影拐上楼道,姜莱立刻冲进房间的,围着刘均打量一圈,然后打量房间。   多出来小一号的拖鞋,多一套的洗漱用品,还有两边塌陷的枕头,太明显了,姜莱惊道:“老大出息了!”   而邱韦跑回自己房间调监控,把季繁云留宿的证据剪辑出来告诉刘均:“给钱,不然曝光你们!”   刘均有跟他们多废话,出门去季繁云房间的门口放保温盒。 第19章 早已走过人生窘境 然后遇上你 看到你   邱韦的电脑中有平宁港各个街道的监控云端,目标对准程国盛。   每一次程国盛下楼经过楼道口的监控,电脑发出警报提示,所有街道的监控镜头画面都会跟着他跳转。   巨大的储存量,浓缩成天眼一般的跟踪器。   但有时监控也会别有所用。   比如现在邱韦就指着其中一块视频端调侃刘均:“哎呦呦,疼疼疼,再撞一下,我们老大的心都要碎了。”   语气之令人恶心,连不在场的姜莱都在电话另一头发来“你出门没吃药”的认证。   刘均在开车,邱韦开着电脑放在膝盖上,电脑中同时有六段监控实时画面,大部分是监视程国盛的出行,留了一块在看码头上的电影拍摄片场。   不算清楚的画面里,季繁云吊在威亚上一遍一遍往集装箱上撞的,刘均没细看……没敢看。   借了旅馆的面包车,只有刘均和邱韦两个人,名义上是履行旅游开发的工作去往临镇的海角湾,实际上当然另有计划。   手机放在车上免提外放,与姜莱通着电话。   姜莱说:“老大,你搜过没有?小童星现在官司缠身,违约了许多工作,网上都说他可能心理有点问题。前几年突然转戏路,要么不演戏,一演就是这种非主流角色……”   “小姜。”刘均打断提醒,“专心工作。”   姜莱那头独自行动,正钻着一辆车的驾驶座底下,非常需要人陪聊。   她扶正了一下耳机,又说:“邱哥,你回头可以把小童星的星路历程做一份PPT发给老大,知己知彼嘛。”   “两个人其实不合适,比惨大会吗,生活一个比一个惨。”邱韦一开始也不确在对谁说话,盯着电脑上,说着才瞥向刘均,“没有要挖你老底的意思,就是提前演练一下。”   “惨还是老大惨,除了赚钱快,活了大半辈子没什么事是顺利的。”姜莱也补充着,“我也是演练哈。”   接着姜莱和邱韦就很不客气地一人一句把刘均过去的生活添油加醋,讲得十分悲惨。   当事人全程沉默,后来还开了车载音响分散听觉。   音乐响了没一会儿,姜莱和邱韦的聊天就安静了下来,姜莱收起了些不正经,吞吐地说:“都是演练,演练来的。”   姜莱还很正式叫了刘均的名字,说:“反正不管怎么样,我肯定不会离开你的。”   “我会好好孝敬你的。”邱韦也跟着突然煽情地对刘均说,“以后我生儿子就过继给你当孙子。”   “不必。”刘均冷淡拒绝。   驶向海角湾的沿途环海绕山,天气预报说台风今晚会登录,但此刻依然艳阳高照,车窗上映着海面的粼粼波光,朗朗的夏季风光像极了悠闲度假时期。   不过风景再好,也不是度假。   车在一处人烟最少的地方停下,邱韦把码头那边物流公司的停车场监控调大,。   监控中,姜莱下车后似乎也知道摄像头另一头的视线,很高兴地招了招手,然后翻墙离开。   过不了几分钟,姜莱换了副模样,补了妆表情却不怎么愉悦,和程国盛一起走进停车场。   “说好的我今天休息,天呐,他们出门之前不会检查车吗,”姜莱抱怨的口气对程国盛说,“车抛锚了,连自己在什么位置都讲不清楚,你说他们蠢不蠢,烦死了,我来这个破地方几天了,好不容易有一天能休息。”   姜莱喋喋不休地抱怨,还跟程国盛说:“麻烦了,还这么临时喊你来开车,他们就是蠢,一开始叫你送不就好了。”   程国盛反而很好脾气地说:“没事,不麻烦。”   表面上,刘均和邱韦的车抛锚在路上,他们讲不清自己在哪,联系程国盛去接,程国盛又是连微信都没有,也不太会使用导航系统,最后只能叫今天放假的姜莱带路。   姜莱脾气不好,抱怨了一路,一会儿说工资低一会儿同事坏话,讲到最后邱韦都忍不住在耳机里提醒:“姜姐,倒也不用说那么多遍的蠢,谁比谁蠢。”   程国盛很老好人的性格,安安静静听着,基本不插嘴,只会偶尔回一两声“是,是,是”表示自己在听。   一直到导航仪上距离越来越近,姜莱看见不远处停在路边的车,和站在车外在抽烟的刘均。   刘均一边低头在看手机,在几近荒芜的山间中稍显不同以往的颓丧。   大概是因为高温天气和迷路窘境,但更多的因为姜莱在旁边刻意营造。   “看着好像很风光,其实日子根本不好过。”明明车内就姜莱自己和程国盛两个人,姜莱故意放低了音量说,“我们刘总,嗐,什么总不总的,钱是真的不好赚,每天在公司跟个孙子一样被骂,这次的项目要是做不起来,他就得滚蛋。”   姜莱还问程国盛:“你觉得旅游开发能做得起来吗?我觉得不能够,这地方夏天高温跟烤炉一样,没有春秋季节,冬天谁要看海……”   车外,邱韦迎了过来,急急忙忙上车,一上来就骂骂咧咧地要求空调开低,一阵的狂躁。   刘均最后才上来的。   他上车后没有出声,连往常的礼貌都完全消失,一直低头看手机。   车内的气氛并不好,在高温三十七、八度的荒郊里,极端环境容易让人的耐性消散。   而之后,重新上路开出没多远,在上坡路段,汽车的离合器烧了。   他们乘坐的车不断后退直至撞上后面驶来的一辆越野车才停下,程国盛慌慌张张地往外望,姜莱和邱韦同时骂出了声。   耐性不见,越野车车主气势汹汹过来讨说法,邱韦看不惯对方的态度,几句口角之后两方打了起来,姜莱还一脚把对方的车踢了一个窟窿。   程国盛想劝阻,却有些唯唯诺诺地不敢上前。看起来束手无措,站在角落里,目光时不时打量刘均。   刘均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没有出声,好像很疲惫。一直等到交警过来处理事故,刘均都在边上抽烟,先前的精英面貌因为一而再的突发事故变得落寞起来。   落寞是氛围营造的假象,假象的目的是要为程国盛制造出下一个目标。   交通事故的处理结果,邱韦和程国盛要被拘留三十六小时。   在这三十六小时的时间里,程国盛会从邱韦那里听到许多他对上司刘均的不满,会听比如刘均是灭门命案的幸存者、以前要照顾瘫痪老母亲、现在有一儿一女嗷嗷待哺、人到中年艰难转业……这种真假交叉的信息。   那是后话了,邱韦编排起来可能还会更夸张。   在交警局要被带走时,他还一脸充满期待,所以刘均对他的交待是:“注意分寸。”   主意是刘均出的。他们要查遇害者的生前轨迹,无法从监控记录获得,只能想方法从居民那里打探,但需要避开程国盛,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暂时困住程国盛几天。   更重要的是,在程国盛面前把刘均塑造成与以往遇害者一样的类型。   失意的、窘迫的样子。   只是,邱韦和姜莱的发散能力远远超出了刘均的掌控范围,刘均这一天下来讲了很多遍“注意分寸”,根本管不住。   程国盛和邱韦一个肇事司机一个挑事打架,确定被拘留下来,是提前联系好的安排,包括那辆越野车。   但姜莱戏过了头把人家的车踢坏,刘均为此还要去做赔偿道歉,耗了很长时间,离开交警局已经是傍晚。   小陈开车送刘均和姜莱去取回丢在半路的旅馆面包车,路上,小陈很操碎心地说:“照理这些事应该让我们警方来做,就是上头不肯立案,调查令死活拿不下来。但是你放心,有什么事我担着,小邱那个拘留也不会入案底的。”   “没事。我邱哥的案底不差这一件。”姜莱也随和地说,“不用在意,我们几个都有经验,不怕吃牢饭。”   小陈哭笑不得。   姜莱对今天的表演意犹未尽,转头跟刘均说:“一直在发信息,我不是说了你就抽烟,目光无神地抽烟,你看什么手机呢?你挺会给自己加戏的!”   “今天赔偿维修的钱从你的工资里扣。”刘均收起手机回避姜莱瞄过来的小眼神。   姜莱黑了脸,静了音。   小陈从后试镜里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会儿刘均,试探问起案子相关,不过不敢问太多,因为他能观察到刘均的心思一直在手机上。   刘均的手机停留在他和季繁云的短信界面上。   最新的一条短信是季繁云在五分钟前发来的:哇,你们几个都有过案底?让我猜猜这是什么组合。   再早之前,季繁云今天的第一条短信是早上发来的,很常规很不熟的:在忙?   刘均面对尸体不会退却,应对疑犯能游刃有余,“在忙”两个字倒是难住他了,删删打打大半天都没有回复短信。   也好在是短信,没有微信左上角的“正在输入中”。   他到下午处理完事从交警局出来后才回复出:刚忙完。   季繁云:忙着演戏?你们演的是哪一出?   刘均:你在哪   季繁云:你猜。   刘均猜不到。他能猜到疑犯的犯案目标是什么特征,但是猜不透季繁云。   更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天了都没发现自己的耳机被季繁云偷走。 第20章 撩骚都是无声的“来追我呀”   季繁云站在面包车边上,斜靠着车门,用没什么起伏的音调说:“surprise。”   刘均停顿下脚步,从手机上抬头。   姜莱一个劲儿朝刘均低声质问:“怎么回事!”   “大侦探演戏辛苦了。”季繁云依旧是语气平淡,好像不是很感兴趣,刚好路过而已,他又玩笑道,“可惜我们剧组演员都招满了。”   季繁云已经卸了妆,但头发还是保留戏里的辫子头,马尾扎得很高,把消瘦的脸型衬得无遗,写在脸上的得意隐隐约约。   懒懒地歪了歪脑袋,把戴着的耳机展现出来,在寻衅一样。   耳机不是偷来的,是顺手摘来的。   在早晨接吻的时候。   季繁云没多想,就是单纯‘脑门一抽’的撩骚行为,奈何刘均压根没理睬。   后来发了短信也迟迟不见回复。   下午在片场等戏,闲着没事把玩这个看起来像蓝牙耳机的东西,才觉出不对。   耳机是邱韦改装过的,是个高倍率的迷你接听器,他们三人互相连接,通话时可以清晰听见彼此之间所处环境里的声音,不会有信号问题不会被窃听,但丢不得。   季繁云拿着观察,然后按了耳机上的开机键,传来的警铃声让他顾不及考虑能不能偷听,赶忙给刘均打电话想问他在哪。   不过电话没打过去,先听到邱韦的声音。当时邱韦已经按流程被单独拘留起来做笔录,也不算笔录,就是坐下来和小陈安排的小民警聊聊天应付时长。   季繁云听到的内容是,邱韦说:“来平宁港接这个活儿太不容易,看看我现在连演戏都演上了。”   接着还吹上牛逼说:“这次多大的案子知道吧,是市局上头领导求着我们帮忙的,我们事务所也不便宜,都搁下多少单子特地来的,我老大的名号在你们警界你不能没听过吧。”   小民警恭维地说:“听过,刘老师不当法医是警界的一大损失。”   “不是他不当,被开除的也没办法,中年转业太不容易……”邱韦说着,停顿下来,跟姜莱确认,“姜姐,老大呢,你确定他没戴耳机,我怎么觉得信号怪怪的。”   姜莱那一头十分嘈杂,都是操骂声,邱韦没得到回应,就又开始跟小民警吹牛。   季繁云听了一半,满心疑惑又得忍着,缓了许久才找回拍戏的状态。   临近傍晚码头风很大,片场提前结束拍摄,季繁云戴着耳机就匆匆离开。   那会儿耳机里已经没有邱韦的声音,是刘均他们要去取面包车的路上,季繁云从耳机中听到了地址,搭了摩的先一步赶到。   上车后,刘均和季繁云坐到面包车后面的三人座,中间隔了个代表不坦荡的距离。   姜莱开车,特意调了很小很小的音乐,掩盖自己的偷听行为。   季繁云拿着耳机伸到刘均面前,但在刘均摊开手掌要接时,他突然不想还,收回去问道:“后面跟着的那辆是警车?”   “是。”刘均说。   “你们下午在交警局,遇到车祸了?”季繁云问。   刘均说:“不算是。”   “故意制造的车祸,把你那个外甥和你们怀疑的嫌疑人一起关进去?”季繁云的语气开始有点情绪,是要维持自己的不在意又有点装崩,“卧底?取得嫌疑人信任?”   刘均看了他一眼,说:“不是。”   季繁云被堵了一口气,往椅背上靠,心里纳闷自己这是跑来受冷眼的吧。   从一打开耳机听到警笛声他就提着心放不下,虽然到现在好奇多过一切,也会为自己一点一点揭掉这伙人的神秘面纱感到得意……   可季繁云还是很不爽,不爽刘均的一脸平静。   他不会知道,刘均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耳机什么时候被拿走。   季繁云咽下气,抿上笑,又问刘均:“你没有受伤吧?”   用极其乖顺的、自己都想给自己翻白眼的做作语气,好奇还是担心都放一边,并不觉得刘均哪里有个受伤的样子,季繁云问那一句就是单纯的撩骚。   刘均平静回他:“没有。”   季繁云的不爽越往上涨,他脸上的笑就更灿烂,行为就更放浪。   还耳机的方式饶了个弯,他给刘均戴上的。   隔着中间的位置,季繁云靠近上身,手碰在刘均的耳垂,又说着:“你抽烟了?”   刘均说:“抽了。”   好像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拿下季繁云的手,问他:“你听到了多少内容?”   季繁云吐着轻到几乎是气音的声量说:“你猜。”   车渐渐驶入平宁港的生活区,入夜时分,日落余晖在古厝的屋檐边流连,街灯稀落,而开着车的人无心感受夕阳风景。   姜莱从后视镜扫着后座上的人,起一身鸡皮疙瘩,拳头捏得死死紧握着方向盘,没一会儿又把自己的耳机取下来很嫌弃地扔向副驾。   后座的人也无心在意车窗外,他们的在彼此眼里仿佛已经落入夕阳景色里,仿佛对方在景中,至少季繁云是这么认为的。   季繁云的大部分行为就是故意去招惹刘均,可其实,他能认得清自己的心思。   给刘均戴耳机的时候,看到刘均恍惚了一下,然后露出淡淡的笑意,季繁云脑门一抽,亲了刘均的嘴角。   很纯情的那般,很快弹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怪面包车窗户擦得太干净,季繁云后来还想怪,是刘均的不为所动让他有了挑战心理。   面包车停到旅馆后面的空地,姜莱第一个冲下车,没走几句又因为刘均在后面提醒她耳机没拿,骂骂咧咧地转身回来。   刘均跟姜莱说:“你先到小炒店等我。”   姜莱没应声,拿走耳机就快速消失。   季繁云从位置上挪到车门边,问刘均:“去小炒店吃饭?哪一家?”   “在市集里面。”刘均抬手护在车门框上。   季繁云抬眼看了看他的手,说:“你比我以前的保镖还称职。”   心是雀跃的,脸是绷着的,又说:“我可以去吗?刚好不知道晚饭吃什么。”   刘均没有拒绝,季繁云就跟了过去。   天已经全黑,市集里一排的小炒店、大排档都很热闹,有煤气炉灶热炒的声响,也有划拳喝酒的热聊声。   季繁云拉上衣服连帽,低着头走在刘均旁边,隔了距离,不像一道的。他们没有讲话,就连进小炒店刘均也没有问季繁云要吃什么,直接领他进包间。   但是后来上齐的一桌菜全是季繁云喜欢的,全是网上说季繁云喜欢的食物。   说是吃饭,季繁云全程真的安静吃饭,甚至连咽食物都咽得小心翼翼,因为同张桌上的另一头叠满尸体解剖的照片。   小陈也来了,和刘均讨论的话题都围绕着尸体,季繁云听着不自在。   最让他不自在的,估计是听到刘均管他叫“小季”。   刘均先是一开始对小陈说:“小季知道,不用管他。”   后来在季繁云低头巴拉饭的时候叫了声“小季”,说:“要不要先送你回旅馆。”   小陈、小姜、小邱……之后的小季,季繁云突然有点不知道定位刘均这个人,哪里来的老干部?   南方来的。   吃饭前会先给人盛汤的南方。   埋头安静吃饭喝汤、听他们讲尸体身上有什么伤的的间隙里,季繁云走神过几次,耳边只有刘均的声音,只能听见刘均的声音,走神地想,要是不这么认识就好了,要是都在北方、或者都在南方以后也能继续认识就好了。   那样可能……季繁云会比较有把握。 第21章 你知道叫出喜欢的人名字是何等令人羞涩的一件事吗!   “从两具呈现意外死亡特征的尸体上找不出他杀的证据,但你们还是坚持认为……他杀?”季繁云捋清楚一顿饭里自己听到的事情。   “不是,不是两具尸体。”季繁云顿了下,又说,“是跨越了十几年间的连环杀人案,有很多人遇害?这太夸张了吧!”   包间内,小陈前脚一走,姜莱也跟着溜了,只剩下季繁云和刘均。   刘均点下头,没有出声回答问话。   他整理完文件资料就起身要出门,但走到门口发现季繁云并不走,只好停下来说:“不是吃饱了?”   季繁云还在继续问:“可是你们这么调查的方式是违规吧?如果最后案子破了,警察们觉得你们的能力具备威胁性,反咬你们一口怎么办?”   季繁云讲得认真,让刘均自作多情地产生错觉,好像季繁云并不关心什么命案,而只是在关心刘均这个人。   反咬一口的事情确实发生过,所以刘均至今都有个妨碍司法公务的案底。   只是,他从来不为这些事担心过,身边只有比他更不怕死的邱韦和姜莱,大家生活在一起都是无牵无挂无拘无束的习性,热衷于追求刺激,或者很有耐心投身于求知领域。   偶尔会互相带一句“注意安全”,但似乎过于信任对方的能力,和邱韦姜莱之间很少会出现类似“关心”的话。   被关心得少,自作多情便来得快,刘均想得有点多,在这一天里又一次不知道怎么面对季繁云。   迟疑了片刻,才说:“不会。”   “哦。”季繁云耸了耸肩,推开椅子站起来,调侃着说,“真是了不起的普通工作。”   “希望你能对今天的事守口。”刘均看着他走近,给季繁云开门的时候边说。   “当然,我还怕被牵连呢。”季繁云没在刘均身上停留视线,出了包间就拉低帽子。   步行回旅馆,路上,刘均余光一直注意着季繁云。   他不止一次在网上搜过季繁云,季繁云的关联词有许多诸如“奶系”、“初恋感”、“反转戏霸”这种需要再另外搜索很久才能理解的形容,但网上的季繁云跟刘均所认识的样子完全不同。   季繁云多变,是刘均不能招架的。   到了旅馆,前几秒还在高高兴兴跟老板娘讲话的人,转头立马变脸。   刘均等在楼道,想说的话都还没脱口,就被季繁云瞥了一眼擦肩走过。   他以为可能时间晚了,大明星累了,懒得玩了,结果回房没过多久,大明星就来短信:肩膀疼。   还有:我今天吊威亚撞倒肩膀了。   不能招架、不能猜透的人,刘均平常有极大的耐性应对案子,可放在季繁云身上,他拿着跌倒药膏上楼的时候,似乎也能想明白,面对季繁云不需要耐性。   是本能。   本能让刘均待在季繁云的房间门口,听着没关上门的房间内一阵一阵谈笑声。   里面的人在说电影,说电影中季繁云扮演的角色。   听了一会儿,听季繁云念了几段台词,光从声音上的辨别,刘均能听出那股乖张的味道,是季繁云最常在刘均面前展示的模样。   后来,房间里在讲入戏和出戏,有男有女的声音都在苦口婆心劝说季繁云,让季繁云跳出角色不要融入角色。   本能让刘均站在那里听墙角,久久没有离开。   本能也让后来他下楼,同时跌进失落感。   之前姜莱评价说,一大把年纪的人谈感情要讲究细水长流,不适合波涛汹涌,浪太大可能把自己拍死在沙滩上,刘均几次被她调侃,要么沉默要么否认。   ……原来在沙滩上扑腾是这种心情。   刘均在心底嘲笑自己,他回房之前去了趟小超市买烟。   如果按一大把年纪来算,那么年轻时候,在还年轻的读书时代刘均的烟瘾很大,每天需要依靠大量烟草来提神才能集中精力投入学习,毕业后才慢慢戒掉。   年轻时候也有过喜欢的人,当时不想从学业和工作中分心,慢慢就淡了。   为了配合在程国盛面前表演一个颓丧的样子,重新抽了一次烟之后,刘均发现这次可能会不容易戒掉。   一大把年纪的人,覆车之轨对他来说不是警醒,而是难回头的陷阱。   预计夜里要登录的台风转了方向,平宁港只扫了一点风尾,下起阵雨但风不算大。   刘均买烟回来的路上淋了雨,进房来不及换衣服就先接到电话。   市局的朋友打来的,对方一直在跟进程国盛的案子,他告诉刘均最新发现的遇害人关联点。   “都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刘均一边进浴室拿毛巾擦湿头发,一边听着电话内容,一边从浴室出来拿纸笔做记录。   纸笔记录是为了方便思考,刘均在桌上摊开他现有的文件资料,在一张杂乱记着“下水道”、“程国盛”、“生活失意”的纸张上写下——安眠药。   刘均说:“平宁港总共有两家诊所,我刚来的时候问过,就算有处方单在这边买安眠药也需要等诊所调货。”   “你们找到的那具尸蜡化尸体胃内也查出安眠药物的成分……”朋友转了话头又问,“你不会还在吃安眠药吧?”   “偶尔。”刘均顿了顿说,“我一开始怀疑过,受害人遇险的时候可能是没有意识的,被迷晕或者昏睡中。”   “如果假设成立,作案手法我们有了,那作案动机呢?你和程国盛接触得多,你有什么想法?”   刘均在纸上同时写:救世主。   “我杀你,是为了让你度过人生低谷。”他阴沉着表情,用和程国盛相像的口吻向朋友说,“你的人生不会再好了,就结束在这里吧。”   朋友说:“我挺好的,挺好的,但是背后一阵阴凉。所以你……”   刘均打断说:“等等”。   不耐烦的敲门声伴着昭姐的“刘先生在不在”让刘均中断思绪。   “台风来了可能会断电。”开门后,昭姐从一个大袋子里拿了蜡烛给刘均,不太满意地打量刘均,又说,“抽烟到窗边,别把我房子点了。”   “今晚有台风吗?”刘均问她。   昭姐说:“今天不会,台风都走了,过几天还来,九月份正常都要刮几次台风的,你有个准备,记得关窗。”   昭姐说完就走了,刘均把手机放回耳边,他还没开口,朋友先说:“会断电,那边监控摄像会受影响吗?实在不行,把程国盛多拘留几天。”   “监控应该会备用电源,我明天去检查看看。”刘均边说着边要关上门。   没还关上就被挤开,他以为是昭姐,转头却看见季繁云。   季繁云好像要说话,看见刘均拿着手机,张了张嘴又闭上,很不把房间主人放在眼里的样子,窜进屋后就直接上床,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   刘均没有制止电话另一头继续讨论案子,也没有回避季繁云,中途开了窗想抽烟,又很快停下,换成关好窗户,开了空调。   他试图让自己专注工作,不去在意躺在床上的人。   结束通话后,刘均刚放下手机,季繁云就开口:“我明白了,你做的事是警察授意的,你查案,危险你承担,查错是你的问题,查出真相就是警察的功劳,你图什么?”   “图我好奇真相是什么。”刘均顺手把桌上的资料整理好,才拿上毛巾擦着头发,走近床上的人。   “又不关你的事,真相那么重要吗?”季繁云躺在别人的床上,好像没什么不自在,好像很熟,翻了个身看刘均,半点没有要让位的意思。   刘均俯视的角度看着季繁云,想赶走心里的潮汛,但开口还是说:“要按肩是吗?”   跳过关于案子的话题,刘均转身去拿药膏。   季繁云的语气是那副与电影角色一样的乖张,从身后传来,不屑的:“按一下吧,你技术不错,干什么侦探啊,去开个按摩馆,我一定天天捧场。”   季繁云很直接,脱掉上衣趴回去,刘均给他按肩,他会一直指哪按哪,抱着枕头,时不时会发出受不住的哼声,或者喃喃讲“轻点”。   所以,按摩很难完整进行到结束。   刘均很会做饭,买海鲜知道怎么挑选,在外面吃饭会很细心地先盛一碗汤给季繁云,会按肩,空调温度不能太低,给季繁云盖被子会顺手按好被角,好像是个很温柔的人,而在床上的粗暴好像都来源于不满意季繁云的主动挑衅。   季繁云所有的举动,主动去碰刘均,挑着眼尾钩住刘均的视线。   季繁云是台风过境的风暴潮位。   刘均的犹豫和理智不能起任何作用,往下跳的时候甚至希望风浪可以慢一点停下。   所以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无法看清真正的季繁云。   主动挑衅的人最先缴械,季繁云以扭曲的姿势侧躺着,腹部颤抖不止。   他们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   亲吻是热烈的,都清楚内心逃不掉的喜欢,身体交缠着,给予和索取都是本能为之的吸引力,但彼此都只清楚明白自己的内心。   折磨就变成互相的。   刘均后来还问了季繁云“拍戏这么重要吗”,一边吻着季繁云背上的勒痕,手掌捂着季繁云的嘴忘记放开。   所以没有给季繁云回答的机会。 第22章 神他妈暗恋   那之后,季繁云经常在刘均的房间过夜,每次都跟做贼一样忐忑地溜下楼,早晨再溜回自己的房间。   他和刘均白天在人前还是很不熟,夜里却是抱在一起入眠的,没有每晚都做那些耗费体力的事,做了也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   接吻和拥抱通常都是季繁云主动,最后被刘均碾压。   每次接吻都像打架,都想占上风。   季繁云问过两次刘均“以前谈过几次恋爱”,一次是在互相帮对方发泄完之后,一次是早晨刚睡醒看见刘均带着粥进房间,大概是都在季繁云昏昏沉沉的时刻,大概是那个时刻的刘均最让季繁云心神不宁,所以不经大脑就问了。   问了又觉得丢人,两次都没让刘均有回答的机会。   过夜、接吻、做像情侣相处一样的事,两个人都没有戳破这种关系其实是错的。   刘均默许了季繁云进门就要求按肩,最后占了一半床的行为。   季繁云也接受了自己的认输,和做出的让步。   他有时候会给刘均看他在片场的照片,问刘均“好不好看”和“是不是很帅”,不过都没有很明确的答案。   季繁云认为,刘均应该更愿意去看那些尸体的解剖照片。   他在刘均的房间里很有主人家气势,看过跟案子有关的资料,看得不多,因为无法逞能地表现出一点都不怕尸体的样子。   如果睡前没有做那些耗费体力的事,刘均会坐在床头看书,他看的书是犯罪心理相关,后来季繁云就拿出剧本,问刘均会如何刻画电影主角的犯罪心理。   问话的时候,看到刘均眼睛都不太愿意从书上抬开的样子,季繁云心底很虚,但是刚准备说算了,剧本就被刘均拿了过去。   还没翻开,剧本就在折痕最多的那一页上自动摊开,有很不同颜色的记号,季繁云的字跟他的人一样很漂亮,是那种特别高调凸显出来的漂亮。   写了许多“五百万”的字眼,季繁云在旁边补充:“我的角色是绑架犯,这场戏是我在想如果勒索到五百万赎金,该怎么拿走这一大笔现金逃跑。”   连续几天的码头戏份都在拍摄劫走人质,季繁云学了一点开起重机的技术,吊了几天威亚在集装箱上面攀爬。   剧情里,孟连每天极有耐心地躲在暗处观察看守人质的两名小弟,了解他们的轮班时间,最后是由陈治引开看守的人,孟连开起重机连人带集装箱做了一个大互换。   结束偷天换日,孟连与人质周子胤正式碰面,他把周子胤带回家里,编造出救他的假象,一面处心积虑研究怎么让首富知道人质在他手中,想着怎么拿赎金。   一面又被周子胤这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当奴才一样打压,。   表演形式是滑稽的,劫持人质的场面从主角一股要走港风**大片的风格最后走成狼狈不堪,慌乱里好不容易把人质带出码头,一路又吵起架,绑匪要哄人质:逃命啊大哥。   还有,季繁云在刘均看剧本的时候,一边告诉他:“你知道五百万现金多重吗?我今天早上拍了大半天的戏,就是特别白痴在那里研究需要多大的包可以来装钱。”   “我以为会是个很精明的绑匪。”刘均说。   季繁云抬眼看着刘均的嘴角,又说:“说精明也精明的,但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金钱面前迷花了眼,傻了。”   “是个自负的角色。”刘均看了季繁云一眼。   季繁云及时转走目光,盘腿坐了起来,还是和刘均在一张床上,一床被子下,亲密氛围不减。   像睡前闲聊的情侣,虽然他们不是。   “自负,也自卑。”季繁云很有兴致,为终于勾到刘均有兴致聊天的话题而起劲,“这种性格的人是不是最容易心理扭曲?他自以为是,瞧不起所有人,看不上家乡,可他懈怠,空有傲气,眼高手低,到头来最瞧不起的人是自己,不甘落后又止步不前。”   刘均在看剧本,好像在听,好像没有听得很认真。   刘均在相处中很会照顾人,但他的情绪太少,少到让季繁云没底,就算每天这么主动送上门,也一点把握都没有。   没有把握能不能把认识的时长延续到平宁港之外的南方或者北方。   季繁云心里那一丁点骄傲其实也在挣扎,要冷静,要冷淡,没必要上赶着,可都坐在别人家的床上了,再挣扎也无用。   他又说:“你觉不觉得,这个角色跟你的嫌疑人很像?”   “不像。”刘均若有所思地说,“孟连是年轻气盛,不止收敛。”   季繁云说:“而你的嫌疑人是经历生活挫败。不过本质上两个人是相同的,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自卑,认为失败是生活造成的,自负。”   季繁云讲着,得意又要上脸。   而刘均的笑意更是明显了几分,他还抬手给季繁云理了一下乱掉的刘海,然后才说:“你看了多少我放在桌上的文件?”   “不多。”季繁云说,“主要是我悟性高。”   刘均便顺着话,问:“演员是不是很需要靠悟性去感受剧本?你拿到的角色是绑匪,也敢让自己完全成为角色的样子。”   “一部戏活一种人生,多好玩。”不好玩,但季繁云不想承认是自己没有天赋才走这种沉浸派的表演方式。   “有没有想过,角色的性格会直接影响你自己?”刘均问他。   说话的时候已经低下头继续翻剧本,没有再看季繁云。   “没想过。我只想演好戏。”季繁云不想表现得太认真,脸上表情是他平日里比较得心应手的开朗神采,重复了几遍划重点“演,好戏”和“演好,戏”。   然后又补充:“我的片酬是你想像不到的高。”   刘均低着头边说:“近几年的戏是不错。”   “你看过?”季繁云声音忍不住渐大,“你不要看我现在这样,我现在是角色里的状态,粉丝都拦着不让他们过来,进了城我挺火的。”   刘均笑了。   季繁又讲:“追我的人从……我粉丝挺多的。”   没有把话讲完,觉得傻缺,还不争气。   憋着闷气,把话头转回去:“你看过我哪部戏?”   “小姜小邱看过,他们说不错。”刘均淡淡的,依旧低头,“现在是角色里的状态,那季繁云真实的状态是什么样子?”   季繁云愣了愣,脑袋里最先跳出的是许笑劝他不要接戏时说的话,说他是演丢了自我的一具躯壳。   他不喜欢这样的评价,所以当下虽然被问懵了,话还是接上:“大明星,演技派。”   “确实是。”刘均顿了顿,说,“演技派。”   没有灵魂的演技派,季繁云在心里自我评价道。   沉默了一小会儿,无奈把天聊死,转着脑袋想怎么把话题绕回犯罪心理上,但他估计绕不回去了,因为抬眼一看,刘均的脸色不是很好。   刘均还在翻看剧本,眉头却越皱越深,季繁云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看到剧本内容是一段与女生激情戏的片段,赶紧伸手要抢过来。   抢不过,季繁云一下子就被刘均按住两只手。   郝罗写戏用词露骨,画面感冲击力很强,季繁云就怕被刘均以为自己在拍什么**禁片,急忙解释:“这段戏不一定会用。”   刘均却说:“孟连不是同性恋?”   季繁云惊讶:“你怎么看出来的?”   而后含糊地告诉刘均,性向问题在电影中表现得很隐晦,没有直白地讲出来,怕上映不了。   性向只是为了突出孟连性格的扭曲。   长相柔美却故意扮拽,怯弱又要强装不可一世,渴求慰籍但像刺猬一样充满防备,这些是孟连复杂的人物形象,对演员而言很有挑战性。   但这也是许笑不让季繁云接这个角色的原因。   刘均没有往下看剧本,随手扔到床头柜上,按着季繁云压了过去。   他跟季繁云说:“那你好好感受你的角色。”   季繁云刚来了劲儿讲角色,莫名其妙就被迫经历耗费体力的睡前活动。   九月的夜,风一阵一阵敲响绿格子窗,老旅馆的空调扇叶每动一下都会发出“咔咔”的开裂声,不安静的房间里,同时伴随着不安稳的闷哼。   他们包裹在被子里接吻,埋在视线模糊的小空间里,掩藏着情绪,释放着爱意。 第23章 老房子要是着火 他能把牛肉带肥油的地方一点一点片掉   邱韦从拘留所出来就直吼,还不如待里面轻松。   要演戏,跟程国盛演哥俩好。   说很过意不去连累程国盛一起被拘留,一个劲儿向他道歉,又拉着他去喝一顿。   酒喝上头,开始又哭又闹、半真半假地诉说工作不易,以及讲上司坏话。   后来喝得醉熏熏跟着一道回了程国盛的住处。   醉话连篇,说自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说自己夜里经常失眠,要程国盛去给他买两片安眠药,后来又向程国盛透漏他的上司就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   “刘均,你别看他人模人样的,其实不行,比我这种打杂跑腿的都不如。”   邱韦通话中、放在口袋的耳机那一头,姜莱忍不住吐槽:“刘均很行,人家现在正抱着小童星睡觉呢。”   “就我们加班,没有加班费,没有美容觉。”姜莱在自己房间敷着面膜,独自碎碎念。   邱韦在程国盛家折腾了大半个夜,睡不踏实,凌晨又坚持自己已经酒醒可以回旅馆。   离开程国盛的住处,邱韦才带上耳机,姜莱告诉他:“走慢一点。不要抬头。”   “他在看?”   “人在走廊。”姜莱说,“你装的摄像头角度不对,只能拍到玄关。”   “我们不是只要看程国盛进出家门就行了,你想拍到哪?他万一在家习惯裸奔,那还得了。”邱韦刚刚趁程国盛进厕所,就在他家的玄关处装了一个针孔摄像头。   现在想想,邱韦说道:“姜姐,这是不是代表老大已经百分百确定程国盛的嫌疑了?我觉得不像啊,我跟他在拘留所待了三天,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也没看出来。”姜莱说,“管他呢,没准老大最近被年轻小男生迷昏了眼,判断失误也不一定。”   “那不就白花了我演这么几天的戏!”邱韦说。   姜莱提醒他:“重点应该是,如果程国盛没有嫌疑,那我们几个人对他做的事就该杀千刀了。”   说是这么说,聊着怀疑刘均判断能力的话,时不时抱怨大半夜不能好好休息,姜莱和邱韦在附近的建筑施工地碰了面。   是刘均前几天检查监控摄像时发现的死角。   新区不大的地方有三个房地产的楼盘,当地人说楼盘紧密是因为有风声,平宁港不久之后会划分给一江之隔的海岛大城。   也有说将来会通海底隧道,到时候平宁港勉强也占了大城市的金贵,肯定要往大城市的路线去发展,房价不得翻几番。   三个房地产,其中两个楼盘的施工项目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房子的销售源大部分来自海岛那边,要么投资要么想买个远离城里喧嚣的。   而另一个楼盘因为资金问题搁置了几个月,暂时的烂尾了。   烂尾楼就在程国盛住所的后面,离得不远,最重要的是,刘均那天过去走了走,发现几处遮盖着钢筋之类建筑材料的地基里,满是积水和淤泥,很像、很符合程国盛的作案地点。   是不透光的阴暗地。   刘均既然替程国盛选择了作案目标,当然也打算为他找一个合适的作案地,只是在那之前要先做好充分准备。   邱韦和姜莱趁夜过来,鬼鬼祟祟安装针孔摄像头。   年轻人精神倒是好,爬着电线杆一边还能开不在场的上司的玩笑。   姜莱告诉邱韦:“正常情况,不一起行动的话我们不是都要保持通话,能随时交流有个商量,老大今晚拒绝了,说让我们自己做决定,他不参与,你知道为什么吗?”   邱韦在电线杆上问:“为什么?”   “因为……”姜莱咳了两声,学上刘均的口吻,但比较阴阳怪气,她说:“小季明早四点半开工。”   “所以呢?”   所以有人要陪着早点睡,然后三点多要起来煮早餐,没时间出门去做无聊侦探任务。   今天的早餐是牛筋丸汤和蒸饺,季繁云“不要太清淡”、“不要甜”、“不能太油腻”、“不要有肥肉”的最后安排。   饺子是提前买了材料让他常去的小炒店厨师包的,牛筋丸是他白天买回来牛肉自己手打的。   牛肉腌制好放冷藏隔夜,现在烧开一锅水下葱姜,捏出丸子下进汤里,汤烧开之后饱满的牛肉香气弥漫四周。   旅馆老板阿坚忍不住问他:“你一大老爷们也太会过日子,天天花这么多功夫做早餐,真行。”   刘均盛装进保温盒后会留下很多放在厨房,姜莱或者邱韦想吃了就会来拿。   出于客气,刘均让阿坚可以随便尝试,告诉他冰箱还有水饺和丸子。然后只简单解释:“吃不惯外面的早餐。”   而因为最近没有被昭姐撞见他在季繁云房门口放早餐,加上也没人见到季繁云和他热络,也就以为他想跟大明星攀关系失败了,认为刘均只是一个比较讲究、会过日子的养生系中年男子。   仅就这样。没人往别处想。   他带了早餐回屋,把保温盒套进一个手提袋后挂在门把上。   季繁云在浴室洗漱,刘均刚准备去整理床铺的时候,敲门声响了。   一开门,姜莱和邱韦先往里瞧,看屋里没别人,两人就挤了进来。   邱韦直抱怨:“你太不够意思了,我劳心劳力去应对嫌疑人,你在干嘛,你在泡年轻小男生……”   房间就那么一眼望到底的小地盘,姜莱直勾勾看着床,发出好几声:“啧啧啧……”   他们都没能继续往下说,浴室门开了。   季繁云愣了几秒,不确定是不是惊吓,不过很快就神态自然地露出微笑说:“都在啊,你们这么早就要工作了吗。”   季繁云的话不像问句,不是问候,他讲着话,打着呵欠,越过几个人,走前不忘取走门把上的早餐,留了一声:“bye~”   消失得特别快。   季繁云气冲冲地上楼,还不巧,回房就看到许笑。   许笑质问他:“今天也去跑步?凌晨四点?”   季繁云现在的心情不是很爽快,面对许笑的问题,他反问出很突兀的话:“我年轻吗?”   许笑怔了怔:“你怎么了?”   “是不是上了年纪的人都会随便对二十岁出头的人产生征服欲,够鲜嫩,才能让他们满足?”季繁云口气不太好。   许笑连问了好几遍“怎么了”,还嗅着鼻子在季繁云身上闻了闻。   牙膏和洗面奶的味道很明显,刘均房里被季繁云放置了一套他专用的洗漱用品。   就好像在偷情,要做各种伪装来掩饰睡过的痕迹,还要编谎话,但这时候季繁云也编不出来。   主要是没心情编,垂丧着脑袋直接进卧室,把许笑拦在门外。   季繁云进卧室就没忍住脾气,砸枕头摔椅子地捣腾出很大的动静。   许笑趴在门边想听听什么情况,一直在问发生什么事,没一会儿,门又突然打开让她吓了一跳。   季繁云咬着牙,看了看许笑,有冲动想告诉许笑,想问许笑的看法,特别需要寻求一些指点,不过话到嘴边又憋回去。   他还是编了谎,告诉许笑,是醒早了起来看剧本看得不顺利,说着,抱了一下许笑,安慰许笑。   许笑本来就很担心,听到剧本的字眼,就立刻红了眼眶,反复说着:“不应该接这个戏。”   季繁云只能道歉。   然后还要圆下一个谎……   整理好要出门的时候,许笑问他:“你的剧本呢?”   季繁云脑袋炸了一下,吞吐说:“忘记放哪了。”   许笑叹了一声气,非常担忧季繁云的状态。   网上的传言是真的,季繁云有过几年时间都在跟心理疾病抗争,因为戏,因为家庭,而当时陪在他身边,陪着他走出来的只有许笑。   季繁云知道这时候用戏跟许笑撒谎,会让许笑平白生出许多的担心。   负罪感让季繁云还是坦白了一部分,他告诉许笑:“我撒谎了,对不起,跟剧本没有关系,我没看剧本,我知道剧本放在哪。我是……我最近有个比较喜欢的人,刚刚在生他的气,只是小小的闹一下情绪,我没有心情不好,跟电影、拍戏那些都没有关系。”   许笑满屋子在找剧本,闻言一脸懵。   季繁云又说:“我想通了,已经不气了,我也会三十五岁,等我到那个年纪我也只喜欢二十岁小年轻,谁在意谁了。”   许笑更懵,目光随之看到门边鞋柜上的早餐,颤抖着出声:“你指谁?喜欢谁?三十五岁?不会是……昭姐!”   好像事情并没有解释得更圆满。   下楼要去片场的时候,季繁云已经放弃了解释早餐到底是谁做的,并且把早餐让给许笑吃。   让许笑吃了之后就别再问,给他一些时间。   剧本是在一楼楼道里,刘均拿给季繁云。   特光明正大。   刘均淡淡地讲:“在楼梯上捡到,应该是你的。”   许笑接过去,翻了翻确认,然后跟刘均道谢。   季繁云也是,脸上挂着最疏朗的笑容,说“谢谢”。   擦肩而过时,又问候道:“刘先生这么早起,是不是我们剧组的工作人员吵到你休息了。”   刘均本来抬脚都要上楼梯了,顿了顿,看着季繁云说:“不是,特地早起喂猫。”   季繁云再次产生了输掉的感觉,不知道怎么扳回这一局。   不过他没有想很久,就接上:“新闻说过,路边的野猫如果不是要负责到底,不可以随便喂的,会影响到野猫的生活规律。”   新闻应该是有这么讲过的,如果没记错的话,季繁云讲出来也没细想,但是刘均听完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后来季繁云一咂摸,隐隐约约觉得又输了一局,害他这天躲小角落听了好久邓丽君的歌,才能顺利入戏。   因为天气预警过几天要来的台风确定会从平宁港周边登陆,风力据说是几年一遇的强度,这几日平宁港各地已经挨家挨户的通知和修护老古厝屋瓦。   剧组怕台风之后有些搭好的景会受到影响,所以也在赶拍摄进度。   今天的主要拍摄地是在剧组搭建的微型小镇里,早上天没全亮,拍的是夜戏。   地点是小镇上的KTV。   时间是片中的第三天零点。   孟连劫走周子胤,下药让周子胤肠胃出问题几乎虚脱,孟连答应周子胤帮他联系家人,然后拿到了联系方式。   说精还是精的,孟连先找上前一任绑匪的地盘,KTV,开了包间唱歌。   他喜欢摇滚歌,要炸的,讨厌慢悠悠的抒情歌。   一身的打扮乍一看也有点朋克味道,镜头拍他的狂放,而后,从一桌子凌乱的啤酒瓶转到斑斓陆离的彩灯。   包间里的画面还在闹腾,空气却静了,扩大手机的“嘟嘟”声,孟连知道之前绑走周子胤的人是这家KTV的老板,他第一次联人质系家属故意选在这里。   手机是刚买的二手,临时卡,用了变声器,但手机定位没有关。   “赎金准备好了吗?”孟连手里捏着裤子上的链条打转,一下一下地转着链锁。   那头说:“不可能,我们已经报警,马上就能找到那你。”   对方说话中气十足,让孟连原本准备好的台词没能用上,第一次绑架人,经验都从电影上看来的,没兜住,一紧张他就挂了电话。   跪坐在地上重复他到嘴边的那一句:“把钱准备好,你儿子就能完完整整回到家。”   “把钱准备好。”   “把钱准备好。”   ……   导演喊了“cut”,季繁云就着姿势垂下头靠在膝盖上。   旁边有人低声在问许笑去哪。   季繁云靠了片刻,很快恢复过来,问着:“刚刚那首歌叫什么名?太魔性了,我满脑子都是迪斯科迪斯科。”   片场助理回他说:“这就切回去再给你放一遍。”   季繁云比着“OK”,走向导演,接到旁边人给他递来的水。   他视线都在监视器上,问着郝罗:“这一版不如刚刚结巴的那一版吧?结巴才有喜剧效果。”   郝罗没抬头,指着监视器话画面说:“你细节做得不错,不过两句词都说得太紧张,应该再放一放,狂一点。”   “可他很紧张不是吗?勒索呢”季繁云说。   “他的情绪是紧张,但需要再表现出一点狂。”郝罗抬头看了看季繁云,“你喝口水,休息休息。”   “我还是认为结巴那一版本好。”季繁云说着,见郝罗已经沉浸在监视器中,无趣地撇了撇嘴,转身去找许笑。   KTV的景是搭的,出了包间的门就是集装箱和绿布墙,季繁云差点迷路,绕了几个弯才找到他的房车。   只是还没走到车前,先看到平宁港的头号危险人物,程国盛。   程国盛还跟许笑在说话,不知道讲什么,好像聊了挺长时间的。   季繁云第一时间要给刘均打电话,摸上裤子才发现这一身戏服,手机根本不在身上,这时候手指转着链锁的紧张非常真实。   季繁云没有停留,快步走过去,脑袋里全是那些尸体照片。   备注:《别再问我什么是迪斯科》新裤子乐队 第24章 生活处处是表演现场   电影拍摄片场的微型小镇大门紧闭着,有专人在看守,进出都会严格检查。   所以刘均跟踪程国盛只跟到门口。   邱韦和姜莱今天休假,刘均一早找上程国盛的住所,以代下属向程国盛道歉为理由登门,他带了烟酒礼盒,态度是诚恳的。   去之前姜莱还说,刘均没睡好的时候目光无神,只要讲话用词短一点,完全不用演,看起来就自带一种中年颓废感。   刘均便没有戴墨镜出门。   倒不是没睡好,这几天身边多一个人,可能被窝温度舒适了不少,他的睡眠质量好了很多,只是前一晚夜里身边的人讲梦话,刘均顾着听,忘了睡。   至于中年颓废?   以前并不在意,现在对于姜莱和邱韦时不时拿年纪开玩笑,刘均会产生不适感,但工作还要继续。   程国盛没有怎么出声,很客气推拒,表情依旧是憨厚的笑,只会回答:没事没事。   刘均重复讲了三次道歉的话,之后说:“你忙,我不打扰。”   没落坐就一副急忙的样子要离开,刘均来这一趟的目的除了展示一下自己的中年颓废,还有就是,他出门就拿出手机调开视频,从装在程国盛家玄关口的摄像头里观察到他想要的表情。   后来在程国盛家楼下,按计划是要再演一起偶遇,引程国盛去后边的烂尾楼。   只是赶不上变化,刘均才下楼没多久就看见程国盛也下来,跟了到一路,跟到电影拍摄地。   刘均给季繁云打的电话到第二通才被接起。   “我正要找你……”季繁云低着声音,有些喘。   刘均马上说:“我在外面。”   “外面?”季繁云问,“片场外?”   “是,我看到程国盛进去了。”刘均反而是淡定的,又跟季繁云说,“没事的,你不要紧张。”   季繁云那边的声音似乎连带着喘气都顿了一下,片刻刘均才听到他应了一声“好”。   季繁云挂了电话后,没多久,片场的门开了,出来的人是许笑来。   许笑一脸疑惑地走向刘均,问道:“弟弟说你找我?”   刘均手机短信也同时震了一下,季繁云发来短信:你的嫌疑人被找来给剧组开车!还是主要演员的房车!   这边许笑问:“找我什么事?”   手机短信来了第二条:我不可能让许笑单独跟他在一起,你随便编个理由让许笑带你进来。   第三条短信:我一时想不到理由。   第四条短信:你快来,我紧张。   刘均没有看到后面几条短信,甚至没有跟许笑解释。   步伐很快,一边回拨季繁云的电话过去,一边指着片场里面跟许笑说:“带我进去找见季繁云。”   可能是这会儿,刘均那点中年颓丧感已经消失,替换而来是沉睡狮子的苏醒,许笑愣着“哦哦”两声追在身后,门卫也没有拦他下来。   “旁边没有其他人在吗?”电话接通后,刘均立刻说道。   “啊,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季繁云说着话,捂着手机走下房车。   和刘均以为季繁云很紧张不同,季繁云神情自然,还有微微的笑意,挂了电话向刘均小幅度地挥了挥手。   片场四周围了很大面积的绿布,有红绿灯路口做像模像样的布景,也有复刻版的古厝和小楼房,浓缩的微型小镇里。   季繁云跑近,刘均快步过去。   一直到两人站到面对面,刘均才看到季繁云吐了一口气,才看明白,笑是表演,紧张是真的。   季繁云低声跟刘均说:“应该是我想多了,剧组原本就会请当地人开车接送,只是昨天有一个大哥下班去喝酒摔了腿,然后介绍他来顶替的。”   刘均点了一下头,因为许笑跟了上来,他们没有多说话。   季繁云也很快挂上应酬式的笑,转脸对许笑说:“刘先生想让我们帮他引荐豹哥认识。”   许笑眉头皱得更深。   刘均甚至都没和季繁云对上眼神就能接收到信号,低了姿态说:“我听说他的人脉很广,一直找不到机会碰个面。”   其实都不知道什么哥是谁。   季繁云接上:“我都不愿意讲,刘先生就那个送早餐的,我以为是影迷呢,原来另有所图,太让人尴尬了。”   尴尬的精髓季繁云演得很好,看了眼刘均又很抗拒似的撇开。   拉走许笑边用嫌弃的口气说:“他目的就是为了进片场,让他自己溜达一圈,能不能碰上豹哥看他运气,算我还他早餐钱。”   许笑说:“刚才杀气腾腾的是要干嘛,我以为你怎么着他了。”   季繁云含糊附和,拉着许笑回KTV的棚。   刘均看到程国盛从一辆车上探出了头,互相点了头表示打招呼。   他没有过去,转身往季繁云刚刚离开的方向过去,低头看着手机短信。   季繁云:他的杀人目标是什么来着?   季繁云:在他面前表现出生活不顺的人?   季繁云:可能是我想多了……   季繁云:他的目标不是我,就是许笑。   时间是电影中的第三天清晨,地点KTV。   孟连那一头没洗的辫子发型太招摇,他又嫌热,帽子拽在手里没有戴上,走出包间之后就被认出来。   认出孟连的人是在码头看守周子胤的小弟之一,一开使并没有怀疑上,只是觉得那颗后脑勺有些眼熟,喊住了孟连,边走近说:“哥们,发型不错。”   孟连紧张,他就是个狂妄却成不了什么大事的小年轻,从对面旋转门玻璃看到来人是谁,连头都不敢回拔腿就跑。   这一跑,四面涌入追赶的人,孟连无法从大门出去,只能四处逃窜。   而在季繁云的时间里,这一跑是一整个上午,镜头随着五彩灯光晃荡,用一镜到底的拍摄方式呈现出紧迫感。   孟连成功逃掉是因为躲进一个包间,一个令人尴尬的事后现场。   包间只留一束红射灯,沙发上躺着衣裳凌乱的年轻女孩,女孩面色憔悴,下身没有被布料遮到的地方挂着残留物。   她闭着眼,并没有看到进来的人是谁就喊了一声:“滚啊!”   透过门上的小窗口,孟连看到外面的人已经在一间一间地撞门进去查看,出不去,慌乱里他直接脱掉自己的上衣,衣服遮盖住头发,过去压在那个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的女孩身上。   女孩没有挣扎,而是绝望般地嚎哭了起来,孟连捂紧她的嘴巴,在听到撞门进来的声音后,喊道:“滚。”   导演喊了“cut”,季繁云立刻翻了下来,喘着大气和沙发上的人道歉。   “没事,你赶紧去洗洗手,都碰到我的鼻涕了。”前一秒还是奔溃痛哭的人,声音还有点哽咽,但状态可以跟着那一声“cut”而恢复回正常,坐了起来跟导演喊话,“郝哥,您老太不厚道了,我的第一场戏一来就安排这么大的强度!”   郝罗说:“你每一场戏的强度都大。”   荆雯雯是郝罗的御用,虽然郝罗也就拍过两部戏。   荆雯雯在上部郝罗导的戏《北叟失马》中和季繁云演姐弟,这次《黄雀在后》里他们的角色是亦敌亦友的“螳螂”和“黄雀”。   这场戏是他们认识的开始,陪酒小姐思雪陪出了一次金额不低的买卖,孟连撞见她的狼狈,而后,提出荒诞十足的交易。   孟连结巴着告诉思雪:“帮我出去,你这个换算我的。”   “我对你负责。”   然后咽着口水,不敢看女孩,孟连站起来,接着撞到桌角,抱着小腿又被地上的话筒绊倒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思雪忍不住大笑,是那种哭着哭着突然带起来的笑。   郝罗要的效果是荒凉喜剧,折磨的是这几个要演员要抓准悲凉和滑稽的过渡。   季繁云下了戏,还是一样跟郝罗说:“不够喜剧。”   但郝罗只拍了拍季繁云的肩说了些肯定的话,又让他去休息室睡个午觉,比在房车舒服。   许笑赶了过来,拆着湿纸巾给季繁云擦手,季繁云心底其实对这一早上的拍摄都不太满意,他认为紧迫感太多。   这种紧迫感让他就算是现在不在镜头前也浑身和思绪都是绷着的。   等走出片场的门,许笑微微撞了一下季繁云的胳膊,跟他瞥着眼色说:“盯一上午了那个刘先生,怎么回事,你怎么跟他牵扯上的?为什么要吃陌生人给的早餐?”   看到刘均站在片场外,正午的日光照着他的半身,季繁云恍惚了一下,脱口喊出:“你进来啊,是不是很热。”   刘均正低头看手机,带着耳机可能是通话中,没有听见季繁云喊他。   “刘……”季繁云嘴里吐出“刘均”两个字,底气不足,声音很小。   后来还是许笑喊了“刘先生”,但许笑眼睛不离季繁云,似乎能察觉导季繁云的不对劲。   季繁云没发现自己正在被观察,见刘均转头过来,就快步走近,没有出声,只用眼神在问:怎么样了?   刘均先是跟许笑点头做问候,然后走向季繁云。   站到面对面时,季繁云装模作样地说:“刘先生怎么还没有走?”   “事情还没办好。”刘均说,“有空了吗?不知道方不方便说几句话。”   刘均说完看了看许笑,像在征求许笑的同意。   按理许笑应该会严格保护自己弟弟跟陌生人的接触,这会儿却没有,她说:“我去给你取饭。”   看见许笑走了,季繁云要跟上,不放心她一个人,但又好奇刘均还没办好的事情。   “现在不用担心许笑的安全,小姜会跟着她。”刘均说,“小邱也盯着程国盛。”   “那就好。”季繁云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刘均,“你们都进片场了?这么大的本事!”   然后季繁云忘了去细想,许笑怎么就不拦着他和刘均这个陌生人单独相处。   他带刘均去了棚里的休息室,郝罗最近吃住都在这里,所以小屋子里设备齐全,平常休息季繁云也会过来。   一路过去,碰到的工作人员都会很礼貌地向季繁云打招呼问候,而季繁云则一副亲切又稳重地回“辛苦”、“辛苦了”……   关上门,立马卸下伪装,季繁云着急地询问:“你的嫌疑人怎么回事?之前光看照片我没认出来,这个人我和许笑刚来平宁港的时候见过,他会不会是冲着许笑来的?”   刘均并没有顺着问题就回答,而是先问季繁云这边有没有水可以喝,等季繁云去小冰箱拿了瓶冷饮过来,刘均拧开改开盖子却是递回去让季繁云先喝口水。   语气中有些安抚:“警方已经在安排人,你不用太担心。”   “能立案了吗?”季繁云喝了口水,咽得很急,边问道。   “已经在安排。”刘均委婉地讲着。   他的目光没怎么掩盖,就是望着季繁云的嘴唇,却又很正经,“你为什么认为你或者许笑会成为目标?”   季繁云第一次碰到程国盛的时候,他刚到平宁港,路不熟,在巷子里迷了路就干脆坐在一个台阶上想剧本。   他的角色不是什么生活顺意的人,自然不会留下太正面的形象,虽然那时候季繁云发现有人就马上恢复状态,但他记得当时程国盛回头看了好几眼,还以为被认出来了,慌了一下。   第二次碰到程国盛,那天他和许笑吵架,吵架永远围绕在不该接戏的话题上。   他们的关系是像亲姐弟一样的存在,是一边吵架还要一边同行的。   是去片场看看搭建进度,从片场步行回旅馆那段路,季繁云一个人先走了,但没走多远就返回去找许笑。   然后见到程国盛走在许笑后面。   许笑也是那种憋死不会在人前露出半点负面情绪的人,所以当时两个人没有继续争吵,一前一后地回旅馆。   季繁云稍微修饰了一番内容才告诉刘均,而后又自己肯定道:“都不算有交集,应该是我想多了。”   “不必担心,有小姜在。”刘均说。   季繁云的紧张是角色与现实的叠加,擅长伪装也压不住心底的不安。   只是很奇怪,可能刘均身材好 ,站在他面前会油然而生安全感。   季繁云把这种安全感理解为老男人该死的魅力,所以跳开紧张,他勾起笑看刘均,说:“你怎么不讲,有你在呢?”   “小姜从小学格斗。”刘均说。   “哦。”季繁云接不上话。   刘均又说:“去吃饭吧,你们片场是不是有专门的食堂?”   “嗯,吃饭。”季繁云点了点头,但在刘均过去要开门的时候又拦下他的手。   季繁云说:“昨天拍的一段戏,你看不看?”   他没有要等留刘均回答的意思,回身去那张被郝罗占用办公的梳妆桌。   郝罗虽然看起来五大三粗,才华还是惊人的,他拍戏习惯根据拍摄心情去为影片写配乐,上一部电影就有许多音乐是他自己的写。   季繁云推开桌子上一堆凌乱的曲谱,然后抱上搁在旁边的木吉他坐了上去。   是抒情的曲调,当然不是孟连会有的风格,是季繁云的。   季繁云的吉他弹得并不熟练,歌也是前几天在这里凑热闹学的,是一首天后的歌,忘了几个调所以有些偏离原曲,但效果依旧是好听,轻轻慢慢地唱。   他的声音低沉飘摇,视线缠着刘均,空气仿佛快要化开,伴着轻缓透亮的吉他声,融化进柔柔绵绵的音符中。   说唱就唱,说停就停,歌声和吉他声同时停下,季繁云问刘均: “怎么样?”   只唱了几句,就好像真的只是在排练一段戏给旁人看而已,季繁云连唱歌时流露出的神色也全都收住。   他想,太过了就不叫勾引。   季繁云不确定刘均这把年纪能不能有点少男心,他又问: “显得生疏吗?”   “吉他,”然后补充,“刚学的。”   刘均的笑其实淡,一如往常,不笑了之后样子跟他在看尸体照片其实没什么两样,可样子是样子,举动却完全让季繁云低估了。   刘均走过去,没有回答任何问题,不太温柔地、跟之前很多次一样抬手直接扣住季繁云的下巴,落下温热的吻。   热烈的,野蛮的,像是恨不得要将人全部侵占的。 第25章 新手偏要装老手 没辙 [摊手]   休息室的隔音不好,KTV那个棚嘈杂的声音不断传来,有掌声有尖叫和歌声,他们的吻就好像置于人前,处在众多目光中,却也没有人打算停下来。   刘均一只手扣着季繁云的下巴,抬高他的脸,不温柔地亲吻,另一只手又温柔地在季繁云地后背上摩挲。   又慢慢地、慢慢地从衣角摩挲到皮肤上。   桌子上的曲谱被打乱了一地,在吉他差点掉地上的时候,刘均结束了这个吻,错开身去接住吉他。   季繁云并没有放开刘均,双眼迷蒙着,喘息也不匀,找着刘均的嘴唇又贴了上去。   没有深吻,季繁云在刘均的唇角上舔了舔,哼哼地低声说:“我下巴是不是要脱臼了。”   好像是在撒娇,刘均听不太出来。   但刘均非常不喜欢季繁云这样刻意的样子,弹吉他唱歌,闪着光芒魅惑人,只要想到这不知道季繁云第几次对多少人使用过的招数,他就不能控制心底的欲望。   要控制他,要占有他的全部。   刘均抬手护在季繁云的后脑勺上,将人往后压,死死地贴在后面的镜子上。   镜子里的刘均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亲吻像在啃咬,迫切而粗暴。   所以,刘均错过了姜莱打来的三通电话和信息轰炸——“怎么不接?”、“小童星的助理没去食堂”、“她折回去了”、“你和小童星在哪里”、“讲话注意点”……   拧不开门锁的声响传来时,季繁云本来手脚都勾在刘均身上,打了一个激灵,突然灵活地挣开跳下桌子。   季繁云大喘着气,肩膀一耸一耸的,又听见许笑敲门叫他。   季繁云心虚地问刘均:“你锁的门?锁了门是不是显得很奇怪?”   刘均很镇定地弯身去捡那些曲谱纸张,抬头看了一眼季繁云,没说话,低头回去继续整理。   季繁云喊了声:“我在换衣服,等一下。”然后伸脚在刘均的小腿上碰了碰,说:“你避一避。”   然后低低地笑了起来,又说:“没有衣柜和床底让你躲怎么办。”   刘均整理好纸张放回去,也把吉他摆好,他过去扣住季繁云的下巴狠狠地再啃咬了一次,放开人后才说:“我不是在跟你偷情。”   “那你觉得……”季繁云跟上刘均步伐,在嘈杂声中问刘均,“我们是什么关系?”   刘均开了旁边小隔间的门,尽量用着很漫不经心的口吻跟季繁云说:“去擦个脸。”   临要关上门,他才补充回答:“你认为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   小隔间大概是谁的临时住所,里面有张床垫,另一头还有一扇门。   门外是一片搭建中的街景,刘均开门看了看又重新关上,没有出去。   刘均认为两个人是什么关系的决定权明明就在季繁云那里,但缓了缓,他想,也许应该向季繁云补充自己希望能是什么关系。   不过太难开口,就像姜莱说他的那样,中年回春,不如年轻人拿得起放得下。   刘均是个很容易较真的人。   而且他也许只是季繁云随便多认识的一个人。   季繁云跟许笑解释:“刘先生刚走,没那么熟,随便认识的,他的工作挺有意思,多认识一个人多一个人脉啊,不是你常说的……”   刘均听得很清楚,但后来也没有太记挂在心上,没有时间去记挂。   邱韦装在程国盛家的针孔摄像头是塞在一个插座里,视线范围很小。   当刘均对程国盛的犯罪目标刻画扩大到其他人身上的时候,那扇门上挂着的望远镜就变得十分抢眼。   刘均刚来平宁港那段时间,街道的监控摄像还没有收集齐全,他常常会出门跟踪程国盛,而季繁云就在房间阳台拿望远镜偷偷观察。   原来目标换了换,程国盛回到家会拿望远镜观察对面楼的季繁云。   “那就……可以打包票了吧?”邱韦在片场附近一家小面馆里,从电脑里的监控画面截出今天清晨程国盛拿着望远镜站在窗口的视频画面。   并不能看到什么,季繁云的房间大多时候都会拉上窗帘,更别提多数时间里,季繁云都不在自己房间。   “但是小童星确定成目标了对吧。”通着电话的姜莱说,“昨晚喝酒的地方是程国盛带你过去的,然后在同一个地方喝酒的电影剧组司机腿就瘸了,接着程国盛以自己状态不行为由跟物流公司请假,再之后,不到几个小时他就被其他同行介绍去剧组,太巧了吧,真他妈缘分够深。”   邱韦在小面馆开着电脑看监控,面馆人多,他只能“嗯嗯”回应。   姜莱虽然埋怨着自己不能睡美容觉,但一出门还是打扮得特别出众,现在混进剧组片场,压根没人怀疑她是谁,她自己找了个能盯到人的角落里坐着。   姜莱说:“唉,老大心急的呦,中午饭都不吃,见完小童星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老大去哪了?”邱韦问,“半天都不连线?”   姜莱回:“去警局,催立案。”   立案并不顺利,小陈还因此跟上头吵了一架,然后被强制放了一周的假期。   这一周里刘均、邱韦、姜莱的时间管理超强侦探组合就多了小陈。   小陈啰嗦但心细,被放了假还是拿着警证,时不时去拍摄电影的片场检查各种问题。   基本每天都要走一趟。   季繁云后来还告诉刘均:“剧务那边已经在讨论给你们这个小陈警官送多少红包合适,一致认为小陈这么天天来就是为了要点好处。”   因此剧组也提前放假,天气预警台风会在这天夜里登录,白天还是大晴天,都说着这风估计跟上次一样会吹偏,来不了的。   因为实在不想应付小陈警官,剧组还是选择放假。   白天季繁云都和导演还有其他演员聚在一起,晚上回房没多久就遛下了楼。   刘均回来的时候,季繁云已经在他房里,没开灯,点着一根蜡烛坐在地板上。   还很突兀地,在刘均开灯的那一霎喊了一声:“生日快乐!”   然后拍着手吹灭蜡烛,自己在那里乐个不停。   “你生日?”刘均问完才想起来季繁云的生日刚过没多久,转又说,“吃过了吗?”   “吃了。”季繁云起身去窗户边,拉开一点窗帘看了看,“下雨了,风很大啊,看来这次台风真的会来。”   “已经来了。”刘均说,“白天有没有按我说的去做?”   “有,本来还准备放假要睡一天呢。”季繁云说着,走到刘均面前,很不客气地伸手去摸刘均的腹部。   刘均的衣服基本全被淋湿,透着水贴在腹肌上,季繁云边摸边看着刘均说:“我第一天遇到你就是看上这里的,很性感。”   他说着要接吻,被刘均躲开了。   刘均扣着季繁云的下巴摇起他的脑袋,问:“吃什么了?”   “火锅。”季繁云翻起白眼,挣开刘均的手。   白天组了局,挑在一个工作人员的房间里吃火锅,或打游戏或打牌玩了一天,房间是最正对程国盛那栋楼的,就想让程国盛看到整个剧组没谁生活不顺。   季繁云一整天都在带动许笑玩闹起来,比起自己,季繁云会认为许笑更有可能被盯上。   季繁云除了在角色的拿捏上比较不顺利之外,其它事都还好、都还行。   要说感情不顺吧,但至少人摸得到、看得见。   乐着呢。   刘均进浴室洗澡,季繁云也跟着蹿进去在旁边刷牙。   存在感太强,刘均没那些想法最后也被勾起了心,很快就关了水,从后搂住季繁云。   季繁云歪过脸和他接吻,问刘均:“我身上没有火锅味了吧?洗过了。”   他很会点火,摸刘均的腹肌夸他身材好,还暗示:“我明天不用开工。”   只是很不巧,他被刘均有些暴力地扛出去扔到床上的时候,刚好停电了。   周围黑了一片,屋外开始传来昭姐的喊声。   昭姐喊着谁房里没有蜡烛和打火机、睡前要检查窗户。   也有人哀嚎着游戏挂了。   变2G网。   刘均从季繁云身上起来,开着手机的光去点蜡烛。   这么缓和一下,冷静了,刘均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无奈。他点完蜡烛后就拿着手机回浴室取浴巾,给邱韦和小陈分别打了电话询问情况。   等刘均绑上浴巾,擦着头发出来,在晃着昏黄的光线中看到季繁云几乎没有变过姿势,曲起膝盖大张着腿,好像还在等着他。   刘均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没动作。   季繁云完全不动弹,看着刘均。   僵持了半响,是季繁云先开口说:“没空调了真扫兴。”   刘均没让他扫兴。   外面是一阵一阵掀飞东西的声音,屋内的冲撞和长喘、努力压制的哼声都被盖过了。   屋外风雨不断。   掀飞屋瓦、树倒船翻的场面让旅馆上下动静不小,很多人哪怕手机电量不足也要挤着窗户打光拍视频。   昭姐扯着嗓门楼上楼下喊:“不要倚靠窗户,小心连窗户一起被风刮走!”   外面的声音很吵闹,季繁云在屋里大汗淋漓。   他问刘均:“要是窗户被风刮走……我们现在偷情的样子全被看到,你准备怎么办?”   季繁云的话讲得断断续续的,夹着他也不想要有的哭腔。   刘均抚着季繁云的后背,亲着季繁云回答:“我会用最快速度把你藏起来。”   季繁云预想的答案应该是:勉强公开恋爱关系、假装是在认真恋爱的关系……这种可以决定他们是什么关系的回答。   而过了时机,类似的问题就再问不出来。   把情侣才做的事全通了关,事后一起洗澡,蹭着最后一点热水,用同一条浴巾。   刘均头发短随便甩一甩很快就能干掉。   季繁云头发长,停电的当下就着一点烛光,刘均拿两条毛巾给他擦了许久。   季繁云还说着过几天有场戏是自己给自己剪头发。   谁都没有戳破这种相处的怪异。   当然了,各怀心事又不约而同地,害怕戳破了连这样相处的机会都失去。   “都看习惯了,有点舍不得剪短发。”季繁云看着镜子问刘均,“你见过我短头发的样子吗?”   刘均已经在清洗毛巾,闻言抬头与镜子中的季繁云对视,没说话,也没有低回头。   季繁云用手指顺着半干毛躁的头发在绑马尾,没听到回应,就歪了歪脑袋用疑问的目光看刘均。   他为自己总是钻心眼找试探的话而心虚,冲刘均笑了笑来掩饰。   在拥挤又有些旧的旅馆小浴室,烛光摇曳,季繁云不知道刘均在想什么,只是很意外刘均回应了笑脸,还转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说:“长短都好看。”   大概是……事后余韵?季繁云揣着这样的想法,入睡前也很贪婪地抱着刘均,抱得很紧。   这次台风的受灾程度不小,平宁港很多树、道路护栏、广告牌倒的倒,坏的坏,季繁云第二天上楼从房间阳台看出去,都会被眼前的景象吓到。   天空一半乌云密布,一半太阳冒着头,像暴风雨还未全散。   季繁云觉得热,没有在外面站多久,进屋就把窗帘拉上,趴在沙发上发呆。   想读剧本读不进去,想看电视还在断电中,想听音乐手机已经开始电量不足提醒,想给想见的人发短信又觉得太黏人。   闭了眼,前一晚的画面就能入脑,睁开眼,臊,这大概也是事后余韵。   季繁云深刻认识到破罐破摔最后完全是砸在自己脚上。   想了很久,觉得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他给刘均发了短信问他在哪。   还问刘均,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早上一醒来,刘均已经不在,季繁云后来还在姜莱和邱韦的房门前徘徊了很长时间确定他们都出去了。   他有些不安,但是等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都没有收到回复,反而是许笑来敲门了。   许笑说片场那边有电,问季繁云要不要过去。   季繁云立刻答应,抱着手机和充电器就出门。 第26章 丧气的人会被杀掉哦   “你逃不出去的。”   季繁云讲第三遍这句台词的时候,突然恶搞起来,话音一落,露出网络当红表情包“邪魅一笑”。   到底是有一张稚嫩的脸撑着,不至于出现油腻感。   看戏的人冷漠看戏。   原本是孟连和周子胤这两个绑匪人质组合要打起来的一场戏,跟他对戏的宋海逸也被带偏了,指向旁边说:“我要去告诉老师,你凶人!”   看戏的人又一次被冷到。   片场聚集了许多赶来蹭网蹭电的工作人员,如果不是突然下起暴雨,郝罗是打算开工的,结果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一群人,爱热闹的聚集在平时供工作人员休闲的篮球馆这边。   图清净的在隔壁食堂里。   季繁云一过来就被推着上场打篮球,早些年拍青春剧给人留下的印象,都以为他篮球打得不错。   不错是不错,可今天腰及腰以下的部位哪哪都酸,没一会儿就撑不住。   打了半场就退回看台当观众,也不知道工作狂的毛病是不是会传染,演员导演聚在一起聊着聊着就开始对戏。   “你逃不出去的。”   季繁云在笑场之后重新开始。   孟连讲这句台词时的神态充满阴狠,面前的人不仅仅可以满足他对金钱的欲望,还是他不满人生差距的泄愤目标。   他又说:“你家人根本不管你,他们不肯付赎金,你死定了。”   周子胤战栗地缩着身体:“我有钱,不就几百万的事,我一年光是出去旅游、参加学习交流会、钢琴培训花掉的都不止这个钱,我爸不肯给钱是因为他有很多儿子,但我只有我,我才十三岁,我的成绩很好,将来能赚到更多的钱。我给你钱,放了我。”   周子胤的害怕表露于外,以至于孟连没有发觉当自己再次被面前小孩的话激怒。   他完全被小孩算计上。   孟连不敢杀人,他只想刺激周子胤,希望得到其它赎金来源,却不曾想过恶与恶之间不怕死的那一方通常才是胜者。   宋海逸没有接下去讲周子胤的台词,忘词了。   转头跟郝罗说:“我不是忘词,我就不明白周子胤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激怒他?”   趁着郝罗给宋海逸讲戏,季繁云就势坐回椅子上,转着脖子胳膊缓解身上酸疼。   许笑从后面座位凑近问季繁云:“昨晚没睡好?我看你的精神有点很差。”   “挺……挺好的,睡得挺好。”季繁云咽了口气,后背发毛,他能感觉到许笑好像在怀疑什么,但又没办法讲开。   好在旁边很快把话题转到季繁云身上来,让季繁云稍微松了一口气。   郝罗问季繁云:“你跟海逸差不多大的时候好像已经拍过不少戏了,对吧?”   季繁云点头说是。   宋海逸接话道:“我跟繁云哥都是八岁开始演戏的。”   边上宋海逸的妈妈说:“他们以前还拍过同一个角色,小逸演童年时期,繁云演少年,小时候长的是有点像,现在就不一样了。”   “现在还是有点神似的。”宋海逸凑过去,靠在季繁云旁边比“v”,一点都不介意地讲着,“我是小季繁云呢。”   季繁云摆手笑道:“不敢不敢。”   唠起家常总比继续对戏或者打篮球来得轻松,接着大家就以季繁云为主感概起新一代演员的可发展性。   讲着讲着因为宋海逸妈妈提醒着小孩到点上网课了,话题转而换成季繁云以前拍戏怎么兼顾学业的。   许笑抢话道:“弟弟聪明,在学校待的时间不多,但成绩一直都很好。”   其实季繁云至今都没怎么体验过校园生活,校园戏不算的话。   借口要去上厕所,季繁云拿上在充电的手机离开。   篮球馆和食堂在同一条走廊,季繁云撑着伞在廊下给许笑发信息,叫她不要一个人出门,然后说自己想在休息室睡一觉。   手机被雨水溅湿了一块,他没有擦掉,发着呆,身后一阵敲玻璃的声音,转头看见宋海逸比划着大概是在问季繁云要去哪里。   宋海逸的妈妈则像真正需要上网课的人一样,在旁边认真做笔录。   他们的桌子上有洗净切好的水果,还摆着一个季繁云也有同款的保温饭盒。   季繁云向宋海逸指了指摄影棚那边。   他在外面等了片刻雨势都不见小,只好进去借了把大红伞,然后直径走出片场大门,并没有回休息室。   季繁云的童年生活一直在各种试镜现场和拍摄片场来回穿梭,吃过南北方很多地区很多种口味的快餐盒饭。   他是不怎么上进的父亲偶然发掘出来的一颗稀世摇钱树。   母亲早逝,父亲借季繁云的名号发达,演艺工作这条路来钱实在太快,父亲那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人很早就迷失在里面,完全忽略小孩该有的关怀,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英雄父亲。   拿季繁云辛苦挣来的钱满足自己的虚荣,可能连上天都看他不过眼,所以没让他享福太久,再一次车祸中离世了,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给当时刚成年的季繁云。   偶尔午夜惊醒季繁云会深陷自责当中,他觉得自己太狠心、太无情。   对唯一亲人离世,涌上思绪里的想法是:解脱了。   甚至几年后的现在对亲人都很少有想念。   暴雨倾盆,视线完全是模糊的,季繁云凭着不算好的方向感往警局那边走,手机被他护在怀里藏得很紧。   他这一早上心神不宁,给姜莱打的电话没有打通,给刘均发的短信没有收到回复。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能不能寻求其他人的帮助。   季繁云接到了程国盛的电话,在刚才走出篮球馆的时候,用刘均的号码打过来,雨声很大,并不能辨清声音,但可以确定不是刘均。   “你出来。”   就三个字,季繁云的直觉告诉他一定是程国盛。   他走出大门还没拐过弯就又掉头回去,想着应该当面嘱咐许笑不能出门,然后开车上警局找那个小陈警官,这样效率会更高。   季繁云并没有很慌,一直在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告诉自己,有姜莱在,不会出事的。   哪怕在掉头没走几步就被人从后捂着口鼻,知觉渐渐消失,身体不断下坠,脑袋里唯一的想法也还是:不会有事的,有姜莱在,她从小学格斗。   而笃定的信念来源于,刘均。   有刘均在,不会出事的。   带着这种莫名而来的信任感,季繁云沉在阴暗的水中呛醒时,害怕的同时还是一直告诉自己要镇定。   看不清,伸长了脚就能碰到底,他能区分所处的地方不是水下道,除了一股霉味之外并没有其它发臭的味道。   是一处很暗很窄的封闭空间,他尝试着往上游,但脑袋很快就撞到顶上钢板一样的东西,差点晕了过去,呛了水又清醒过来的。   失重和疲惫不断冲击,身体很多感知都在发麻。   季繁云是擅长在水底憋气的,不管小时候为了练出那种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还是后来拍戏的经历,他都知道怎么在水底保持冷静。   等到一声“cut”就可以了。   到后来也一直在心里默念“cut”,念到慢慢下沉,念到突然被人拉一把然后撞进有心跳声的怀抱里。   他几近昏迷,猛地脸贴上刚刚才撞到头的那块钢板上,突然感受到冰冷的触感和一寸稀薄的空气。   最重要的是扣在下巴的力度让季繁云回归了意识。   睁不开眼睛,但听到了刘均叫着“小季”的声音。   刘均还一直在重复“呼吸”两个字。   “小季。”   “呼吸。”   季繁云在心里祈祷,这一切不要是错觉。 第27章 他的软肋 和 他的信念   台风过境,道路被树枝掩埋,街头巷尾一地碎落的红砖瓦片,风渐小,阳光和暴雨无缝衔接。   平宁港是这样一座居住舒适度为负的小县城,没有四季交替的界线,潮湿,阴晴不定。   每年要经历多次台风,码头嘈杂声不分昼夜的覆盖在日常生活中,突兀的高楼工地试图创造繁荣而颠倒小镇节奏。   刘均第一天到达这里就想尽快结束工作,尽早离开。   虽然以前也在南方生活,但平宁港不管是气候还是饮食都让他十分不适应。   来之前订了三个月的旅馆房间,随着案子的调查,新发现的两具尸体进一步关联起嫌疑人的犯罪特征,监控布网让程国盛露出爪牙,距结案离开平宁港的时间很近。   刘均甚至为了推进嫌疑人落网,不惜以身犯险,将自己伪造成嫌疑人的目标。   一个生活屡遭失意的人,懦弱又阴郁,无力改变自己的生活境况,杀人成了他满足自我的方式。   谋杀,不,不是谋杀……   在程国盛眼中,自己不是刽子手,而是救世主,他不在杀人,而在替人解脱。   刘均不太会刻意在程国盛面前演戏,靠的是邱韦和姜莱背后话的烘托。   人和人之间互相看待的潜意识本就很容易被言论左右。   刘均不是那类擅长情绪外放的人,沉默地,安静地,然后抽上烟,几次在程国盛面前徘徊,成功塑造出失意之人。   计划该是顺利的,刘均冒着风雨去找程国盛,拜托程国盛开车送他去邻镇。   告诉程国盛,听到那边发生泥石流的消息,想去亲自去确定一眼。   邻镇是茶乡,刘均之前几次向程国盛透露,旅游开发项目考虑用山间采茶体验结合平宁港海岸环岛,回归大自然主题来做。   然而台风之后,气候已经决定平宁港周边都不是适合做旅行的地方,也间接宣告刘均这一趟工作项目可能会泡汤。   刘均并没有显露出很颓丧的样子,只是上了车也烟不断。   他带了耳机,身上也装了定位器,和邱韦保持通话中,小陈找了几个同事一起开车在附近。   雨天也是他们发现的所有遇害者关联点,因此一致认为台风后的这天是最好的时机。   一切都准备妥当。   也许,让计划跳出掌控的是,季繁云。   从一早醒来,身旁多了一个人,或者更早更早之前,从他来到平宁港在大雨天的屋檐下遇见季繁云开始。   所有计划跳出了掌控,因为刘均从此有了软肋。   清晨醒来在床边等了很久,因为不忍心叫醒季繁云,所以“在旅馆等我,不要出门”这句话留在手机短信的发送失败中。   刘均一直记挂着到信号好的地方再确认一遍短信有没有发送成功,但忽略了不应该把手机带在身上。   小陈他们尾随其后,姜莱开了另一辆车跟着,邱韦守在旅馆。   刘均在程国盛开的车上,去邻镇一路两人都没有对话,天气时晴时阴,绕了很长一段路才确定没有坍方或者泥石流事故。   回程的路线已经不一样,刘均早有察觉却没有指出,他在后座抽烟,封闭小空间里烟雾缭绕,玻璃窗上爬满雨滴。   程国盛回头问过几遍“刘先生的项目是不是不顺利”,刘均没有回答他。   刘均更在意的是耳机里邱韦转述季繁云在片场做什么事情。   刘均离开旅馆前就特别交待邱韦,让他跟着季繁云,留个万一,万一没能控制住程国盛。   可万一万一,总有万分之一的预料之外。   刘均把自己的安全放在小陈和姜莱手中,装作无防备掉进程国盛的陷阱,抽了被调换过的烟。   意识慢慢模糊时,刘均关掉了耳机,通话结束前,他听到季繁云的声音,是很爽朗的笑声。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完全昏迷,知道烟被调换,所以抽的时候尽量闭气,短暂模糊意识之后也很快清醒。   被程国盛丢进水里时,是清楚知道周围的,知道这条路上有提前装好的针孔摄像头,故意不去反抗配合着程国盛完成一场完美杀人计划。   被投进水中,暗了视线,刘均一直以来的镇定是到他发现手机不在身上时才开始慌张。   他对自己的伙伴有绝对的信任,但不能在“季繁云也许会遇到不测”的概率上保持冷静。   是无措的,刘均发现手机不见时就奋力在管道里来回游,想找到其它出口,当他听到一声“扑通”,游回来的那几秒,无措感让他的理智几乎溃败。   “呼吸,小季,呼气呼气,季繁云……”   预料之外的事,刘均没有想到季繁云也掉进了这个陷阱。   “呼气……”   刘均双脚撑在两边的墙,托着季繁云的身体让他的脸能露出水面。   季繁云一直往下掉,目光涣散,刘均扣紧他的下巴,喊了许多声“呼气”、“呼吸”,又一边给他做人工呼吸。   雨声打在钢筋铁管上,放大传输到地底下的隐蔽小沟里,水不断上涨,争那一点水面的空气几乎耗尽力气。   刘均脖子和手臂上的青筋暴涨,脸色煞白,直到季繁云恢复一丝意识,才松下紧绷的心。   季繁云恢复意识后,开始急促地大喘气,刘均拍着他的背带他调整呼吸,渐渐平静下来后,季繁云好像还在确认,直直地看着刘均,半响才说:“我没有生活不顺。”   季繁云说的第一句话,他不关心自己在哪,好像完全可以为安危放心,最在意的反而是:“我为什么会是他的目标,我没有……我很好……”   声音虚弱,颤抖着,又很着急,每次开口都会咽进水,要说的话也讲不清。   刘均安抚着他,重复说“没事没事了”,又说:“现在雨越来越大,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出去再讲。”   说着,两人静止般地对视,连呼吸也是缓慢的。   狭小的空间让人浑身难受,刘均不确定季繁云的意愿,但紧挨在一起,在几乎精疲力尽的逃生时刻里,刘均需要能量补给。   他贴近脸,和季繁云接了一个很轻很淡、不敢用力的吻。   季繁云没有挣开,也可能是环境不允许他挣扎,所以刘均在季繁云唇间留恋地夺取,奢侈的占用越来越稀薄的空气。   过后,刘均长话短说告诉季繁云所处的环境:“这里是工地没有投入使用的下水道。”   “人呢……”季繁云没有办法讲出长句,一字一顿地问,“他们呢……你怎么……”   刘均大概能明白季繁云要问什么,只是水在上涨,没有条件多说解释的话,他一只手护着季繁云的头,用另一只手将人再往上托。   季繁云先前整个人力气都挂在刘均身上,现在缓过劲了,开始挣扎,很快放开紧紧搂在刘均身上的手,往两边的墙上扒。   “要怎么出去。”季繁云问,“没有人来救我们?”   “我的定位器掉了,他们应该跟丢了,没有那么快能找过来。”刘均一边说一边还是很不放心地护着季繁云,怕他掉下去。   季繁云大概生死攸关也不能摈弃好胜心,坚持不让扶,说:“我憋气很厉害。”   刘均放开季繁云,冲他笑了笑,生死攸关爱意依旧情不自禁涌上心头,他说了声:“自己抓好。”   然后又凑上前亲了一下季繁云的额头。   光从头顶上的钢筋缝隙穿透进来,水声刺耳,刘均沉入水底,在小道中摸索出口。   他们被困的地方是一条很长的下水管道,管道贯穿烂尾楼的地基,前一夜台风刮倒了砖墙,许多砖块堵住出水口,而头顶能看到光的井口也已经被盖上。   有一点是让刘均想象不到的,处于这样的环境,季繁云比他以为的更无畏、更跳脱。   刘均在水里看了一圈重新回到水面的时候,看见季繁云试图在把顶上的钢筋抬开。   他游过去拉开季繁云磨出血的手,两个人都没有控制好平衡,抱在一起沉进了水里,挣扎许久才回到水面上。   季繁云大喘着气说:“我们不会……就死在这里吧。”   然后非常坚定地表示:“太狼狈了,我不允许自己以这种方式死掉!”   “不会。”刘均也很坚定,“小姜和小邱会找过来的。”   刘均告诉他这个地方是他们提前猜测到程国盛会用来作案的地方之一,就算没有定位器,其他人也知道找过来。   保留了就算找过来,打开压在井口上面的钢筋可能需要花上不少时间的前提,刘均没有讲。   不过季繁云没有顺着话说,好像停留在死亡阴影上,却不见得多恐惧,接着问:“如果要死了,你有没有什么遗言想对我说?”   “没有。”刘均说,“不会死,我要说的话很多。”   季繁云明显是不悦的,他说:“那你想不想听我的遗言。”   “不想。”刘均很不给面子,他甚至都没有把视线放在季繁云脸上,抬头望着顶上透光的缝隙,打断了季繁云要往下讲的话,“有什么话出去再讲。”   季繁云喃喃着:“过了这个村,就下不了这个心……”   刘均没有仔细听,他又沉进水底,钻进管道深处,找到一根有手臂长短的钢筋才游上来。   还没讲,季繁云就往上看了看,意会地问:“撬得开吗?”   “试试。”刘均脱掉自己的上衣,用衣服把季繁云的手掌缠绕了好几圈,然后把那根钢筋放到季繁云手上,没有多余的解释直接抱起季繁云将他往上托。   “你撑不住就告诉我。”季繁云也没有多问,上手就开始撬,还一边玩笑道,“但是我们换不了位置,我可托不起你,你太重了。”   盖在井口上的是建筑钢筋,再上面是堆积的砖块。   如果程国盛这一次也成功做下案子,如果一切不是刘均他们的布局,那此后在这个井下被发现尸体时,大概率定案结论是失足掉进下水道,又遇到暴雨天和烂墙倒塌,无法逃出,意外而死。   刘均和季繁云都没有特别表露出他们的求生欲望,很冷静,也很有默契。   季繁云每使上力气撬几下,就会询问刘均有没有呛到水、要不要休息,撬了许久,伴着雨声传来一阵砖块落地声响,季繁云欣喜地低下头看刘均,好像得意地要讨夸。   刘均说:“很好,再试一次就差不多。”   季繁云无趣地收回视线,再一次施力,光线和豆大的雨同时闯进眼底。   刘均抱住季繁云的脚把他抬高,跟他说:“你先上去。”   托着季繁云让他撑到井口外,刘均听到季繁云劫后余生之后明明没力气了,还在念叨叨:“集装箱没白爬,我的臂力还是可以的,当然,你的臂力无人能敌。”   刘均没有听清,呛了不少水,最后确认了季繁云已经爬上去,就虚脱地栽进水里。 第28章 情感秘籍:不听他人言   看见刘均往后倒,季繁云连想都没想就跳回井下。   他比刘均瘦很多,沉入水底想把刘均捞起来,又支撑不住刘均整个人压过来的重量,跌跌撞撞摔到了一起,好不容易才扑腾出水面   刘均是因为长时间的缺氧而有些体力不支,最后是他撑上两边的墙壁,才固定住两个人的平衡。   季繁云仰着脸露出水面上,姿势扭曲,他看不清刘均,只听到刘均好像是叹了声气,又从环在腰上的手臂力量确定刘均没有昏厥。   平息了一会儿喘气,才问刘均有没有事。   刘均说:“你不应该下来。”   语气听来像是在责怪或者很无奈。   季繁云因此不乐意:“我怕你被淹死。”然后挣扎着阻止刘均要抱他上去的动作,又说:“歇一会,我没力气了。”   刘均便松开一点力气,不过还是很小心护住季繁云的脑袋。   尽管雨声浠沥沥,但可能是贴得很紧,心跳声毫不保留的缠绕、交加。   季繁云不确定刘均的心跳来源哪方面,反正自己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早已忘记了正在经历一场生死逃命,犹豫着要不要趁着时机讲点什么话。   季繁云还在想,刘均先开口说:“你先上去,去找个安全的地方,现在并不确定程国盛有没有被控制住。”   也是,季繁云认为自己很大程度有着偏向白痴型的恋爱脑 ,这都什么时候了。   他伸长手去够井口边沿,一边跟刘均说:“你不用抱我,留着一点体力,我自己可以上去。”   水位的高度是季繁云如果低下头平视刘均,半张脸都会在水里,但他在要上去之前还是低了低脑袋吻了一下刘均,   白痴就白痴吧,他想。   刘均看起来很无奈,泛白的嘴皮动了动,像是在笑。   季繁云没怎么敢去看刘均,不确定刘均是不是会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   重新爬出井口,这次他的动作快了很多,而且马上就伸出一只手抓住刘均,生怕刘均再掉下去。   雨没有转小,流水不断从身下淌过。   两个人都爬上来后,刘均半蹲着,季繁云坐在地上,在一推砖块水泥板旁边,风雨侵袭着感知,周围是萧条的废弃烂尾楼,恶劣环境里,互望的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没有来由地笑了。季繁云伸出手说:“拉一把。”   刘均的衣服还在水下,他是光着上身的,走过去扶季繁云起来。   季繁云不客气地盯着,声音有气无力的,站起来也很不稳,让刘均搀扶着,季繁云又说:“你平时吃蛋**增肌吗?”   纯粹调整一下情绪,不然季繁云总想哭,虽然在大雨下哭了看不出来,但他还是觉得应该憋一憋。   应该当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就像刘均这样。   刘均没多大反应,他在季繁云站起来后也上前拥抱了,很客气的、庆祝逃生的拥抱。   雨不小,季繁云不是很明确地感觉到额头应该是被亲了下,不明确,所以他只能憋着。   当成年人真累,如果可以,季繁云比较想像姜莱那样。   最先赶过来的是姜莱,她跑得很快。   季繁云听到不远处的围墙外有人在撞大铁门的声音,还没听清楚是谁,就见到姜莱从围墙上翻过来。   姜莱跳下围墙看到他们的时候顿了一下,然后就奔过来扑向刘均,眼泪被雨水覆盖而去,但她在嚎啕声中不断重复“吓死我了”。   像邱韦那样。   大门开了,邱韦冲过来也是扑在刘均身上,哭声一点不藏,一遍一遍问“有没有受伤”。   季繁云实在忍不住,低估着提醒:“没穿衣服呢,别抱了。”   “救护车能不能开进来?”刘均挣开他们,看向季繁云。   季繁云晃了晃头,确实需要救护车,不过他没出声,憋了一会儿,因为一下子又冲进了太多人,太吵,没憋住,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人已经离开平宁港,躺在市医院的单人病房里输液。   “醒了。”   季繁云看见许笑守在病床边,头还是昏沉,缠着绷带的右手隐隐有刺痛,眨着眼睛,很用力地做了几下深呼吸。   许笑起身碰了碰季繁云的额头,告诉他:“你还有点低烧。”   她哭过,眼睛是肿的。   季繁云半坐起来,看了看许笑,又看向窗帘上微透的光,问许笑现在几点。   得到已经是深夜的答案,季繁云又问这里是哪里,问完了又说:“我应该没什么大毛病吧,拍摄进度会不会受影响?”   “你没事,后面的拍摄会另外调整其它场次,你这两天先好好休息。”许笑叹着气,“好端端怎么会遇到疯狂影迷,太恐怖了。”   “什么影迷?”季繁云本来是要坐起来看看输液还剩多少,听到许笑的话,迷惑了起来。   “没事,你不用担心,已经抓起来了。”许笑说,“那个司机,年纪那么大了,真看不出来他怎么会是你的影迷?”   “刘……先生在哪间病房?”季繁云越发的不安,要拔掉输液针,被许笑拦着。   “你在急什么?”许笑狐疑地看着季繁云说,“跟你一起进医院的,旅游开发那几个人,已经走了,刘先生没住院。”   走了是字面意思的走了。   许笑还说:“听他们讲,在平宁港的旅游开发结束了,离开了。”   “我的手机呢?”季繁云拔掉输液针,要下病床。   想起来手机已经泡水,顿了顿,不甘心地抓住手边的枕头往地上摔。   他住院两天做了各项检查,离开医院回平宁港的小旅馆,忍着没有去问跟昭姐打听。   而不管做过多亲密的事,还是共同经历了一次鬼门关,没了一个手机号码,季繁云就彻底跟刘均失去联系。   这是他们仅有的关系。   刘均离开平宁港,回家了。   一回到家,姜莱狂奔的速度简直比她以为刘均要被谋杀的时候还要猛,从地下车库一路跑上楼,一边发出公鸭尖叫嗓。   邱韦也是,在客厅抱着沙发扶手大吼:“我再也不离开这里!”   他们住的房子是幢挺高级的别墅,前院小花园后院有游泳池,面朝大海冬暖夏凉,全是干侦探捞活儿赚来的。   三个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住在一起,连同平时接待委托人和办公都是在家里。   姜莱占据最大面积的房间,衣帽间都有半层楼。   邱韦是电脑设备多,什么高科技智能产品基本都要搞一套,所以家里一向是热闹的,生活儿很足。   刘均到家先进厨房,打了电话叫附近超市送新鲜蔬菜肉食过来。   心底有一块地方空落落的,不轻易去碰,却依旧鲜明,下厨是他现在唯一能剥离那些思绪的事。   超市的人送来菜之前,刘均已经把锅碗瓢盆清洗过一遍,现在螃蟹在水池里爬,他一边在高压锅里给准备炖的肉骨茶下调料包,一边和在市局的朋友视频通话,连接视频的手机放在流理台的一角。   “王缕,”刘均停顿下动作,喊停通话的另一头,“你的意思是,连你也不想以连环凶杀立案调查?”   “查,想查,但我们现在就是无头苍蝇,根本不知道从哪里查。”王缕急道,“他只承认绑架,说自己是影迷,是对小偶像真人产生落差感,气不过,才动手教训受害人……”   王缕欲言又止,喊了一声“小邱”,叫小邱:“来举个手机。”   邱韦已经上楼补觉,刘均也不准备动手机方向。   王缕喊了话没人理会,只好接着讲:“他的说辞是,看不惯你和受害人,那个男的年轻的大明星季繁云。看不惯你们两个人的苟且之事,所以绑架你们,他这么讲,我们也没有其他证据,我们的调查方向都是依靠直觉设计疑犯,现在疑犯已经落网,接着怎么查你说?”   “怎么查是你们警方的事。”刘均尽量克制着语气。   盖上高压锅,上灶,开火,然后开始清理螃蟹,讲话也是像寻常处理工作一样漫不经心。   “给他看所有遇害者的照片,上测谎仪。关联点全摆出来都不足以立案,嫌疑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上头那几个确实该换了。”   刘均尽管克制,合作多年的王缕还是能听出来不对劲。   王缕说:“生气了?你也知道不止这些原因,老刘,你真的跟那个年轻人有点苟且?”   除了刀落案板的声响,王缕没有得到半点回应,只好又讲:“我本人以及大部分同僚都选择相信你,并协助你。但是平宁港那边不放人,小陈也被停职,关键程国盛是自首,他肯定算好了,估计这段时间早有察觉到我们在查他,太贼了这个人……”   从程国盛家里搜出一堆季繁云的杂志和照片,他在把季繁云丢进水里之后就向派出所自首。   面对警方一脸悔意,说季繁云像他的儿子所以才忍不住想管教,自首后还故意指错方向带着民警绕路延迟救人时间。   他们不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程国盛发现,但最终结果确实被摆了一道。   遇害者之间的关联不足以成为连环凶杀的证剧,程国盛又是自首和充满悔意,交待出是因为看不惯刘均和季繁云的关系。   不管是绑架还是连环案,现在都被警界名人和演艺圈大明星之间的八卦掩了过去。   就连王缕也三句不离地问“真的假的”,或者感慨“我们搭档十年居然都没发现你好这口”。   “至少程国盛进去了,可以不用担心会出现下一个遇害者,剩下的慢慢查就行。”王缕说,“平宁港想息事宁人,小地方撑了好些年好不容易因为港口贸易经济上去了,够到了一点重视,明年要划给大城,也有说是要跟周边哪几个镇合并成县级市,房地产商有了,又要通高速通高铁,这时候来一个十几年没有被发现本土连环杀人犯,多少人会被连带你算一算……”   移交给王缕这边的市局等于连环案成立,平宁港就需要有人为此担责,不能立案并不完全是因为证据不够,而只是会牵连太多。   刘均处理完螃蟹,换了案板和刀切姜葱蒜,手很快,动作麻利,很专注的样子,王缕的声音仿佛空气。   王缕说的那些,他也考虑过,只是没想到程国盛比他以为的还聪明,程国盛的自首情节不仅能减轻罪责,还给想息事的上头一个很好的台阶下。   案子没办法移交,刘均连夜回来,是为了游说相熟的领导对平宁港施加压力。   刘均可以揽下所有责任,但不能接受一个背负几十条人命的凶犯最终只是绑架自首认罪草草结案。   如果只是耳旁听说,刘均不会多管闲事的,他在市局工作近十年,个中规矩也懂,但现在整个案子他经手了,被牵连了,就一定要得到一个结果。   “早知道就不该拉你下水。”王缕说,“大侦探,这案子再查下去要得罪不少人,你说我也没付钱,怪不好意思……”   “那你要付钱,还是接手自己去查?”刘均终于空出了手,走近手机问道。   “你看看,全是我的功劳,”王缕话头一转,“叫你去一趟平宁港,对象都找到了,这个媒人的钱就免了,请我喝顿酒就行。”   刚好下楼来的姜莱接话道:“不是对象呢,我老大被人家小童星吊着搞暧昧而已。”   “哎呦,真的假的,那个年轻人看起来挺面善的啊。”   王缕开始跟姜莱聊,苦口婆心地讲刘均早几年多处几回对象也不至于一大把年纪了这么惨,以前玩命工作,现在工作没了,恋爱也不懂怎么谈。   姜莱说:“是是是。”   然后拿起手机去客厅转了转,打断王缕的苦口婆心,说:“但我们有钱。”   她还把手机摄像头对着房子照 ,然后说:“你住得起这种房子吗?”   王缕哑然。   挂断通话,姜莱回厨房学着王缕的口气,对刘均碎碎念:“你以前要是多谈几次恋爱,现在至于这样?你看看,你回来多久了,小童星给你打过一通电话回过一条短信吗?”   “他在住院。”刘均说。   “他昨晚就醒了。”姜莱说。   “他手机进水。”刘均说。   “他借个手机换个电话卡很难?”姜莱在高压锅前嗅了嗅,又四处看了一圈,“终于不用吃牛肉了。”   刘均特地不选跟牛肉有关的菜谱,想暂且专注工作,但姜莱很不客气地一下就戳穿,又说着:“惨不惨,小童星喜欢吃牛肉,你顿顿换着花样做,以后是不是见着牛肉就要想起他了,情种?”   刘均并没有不悦,只是无奈得想自我嘲笑一番,本来开了火在热油,突然关掉,转头问姜莱:“我应该怎么做?”   姜莱明显一愣。   刘均补充:“怎么做才能确定关系?”   姜莱过了半响才闭上惊讶而大张的嘴,塞回手机给刘均,说:“你就不该这么急着回来,案子可以慢慢查,反正人都抓了,就应该趁他住院虚弱的时候陪陪他,用温柔似水的火灌溉他。”   什么乱七八槽的,她还一副被灌溉后的陶醉样。   刘均听着有点不适,后退了几步,问:“不是你讲的,他玩心大,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认真,会吓跑他?”   “我讲过这种话?”姜莱反驳,“是邱哥的馊主意吧。”   是姜莱讲的,刘均很确定。   他刘均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回身开火继续炒菜。   心想,确实白活了一大把年纪,居然把姜莱随便讲讲的话当情感秘籍。   # 普通事故 第29章 情感秘籍2.0:不能盲目自信 不要过分沮丧   季繁云住了两天医院,出院后剧组把他的戏份往后挪,让他多休息两天。   哪里能踏实休息,季繁云心里的疙瘩很多,比如作为一起连环案的幸存者为什么至今没有警察来找他做笔录?   比如为什么有人可以做到不拖泥带水迅速抽身,走的时候连再见都不讲一声?   他甚至担心过刘均是不是出事。   第三天偷偷出门,去警局观望了大半天,没有半点动静。   后来也想过是不是被骗了。   他看过一些刘均手上关于连环案的文件,这么大一起案子的凶手落网,没有新闻报导也就算了,不可能连警局都悄无声息。   被骗了,刘均是骗子,至于骗子要骗什么,季繁云想不通。   季繁云在拍戏片场受伤的消息倒是登上各大头版,许笑大概怕网络发酵会出现什么不好的言论,迟迟不去买手机。   第四天,季繁云的新手机才到手,装上电话卡开机之前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殷切地希望着、很忐忑的期待了,但一连串“不在服务期间的未接来电”里并没有刘均的,短信也是空的。   第五天,一早醒来,季繁云完全忘了入睡前一遍一遍劝自己说“算了”。   冲下床,开电脑从网页历史记录里找到那个街头骗人小广告一样的侦探事务所网站,记下留在上面的事务所地址,急匆匆地换了衣服下楼,打算去片场跟导演商量能不能多请几天假。   但是很巧,出旅馆前跟昭姐打招呼,刚好听到前台里阿坚和昭姐说:“姜莱给我发了微信,他们下午到,回来之前让你去把房间收拾一下,开窗通个风。”   季繁云顿在门边,用及其专业的演员素质抿上自然得体地笑,问昭姐:“刘先生他们吗?他们没有退房?不是说已经结束旅游开发的项目了?”   “不知道。”昭姐嫌弃地摇头说,“姜莱存心膈应人,那天风风火火的,说要回家了,嚷嚷什么终于可以离开这个破地方,破地方求她留下来的。”   阿坚制止昭姐继续往下讲。   昭姐才收了些脾气,笑脸迎向季繁云,问他:“你今天就开工吗?不多休息几天吗?”   “对,刚要去片场。”季繁云转身出门,笑容已经非常不自在。   出门没走多远就接到许笑找他的电话,然后停在路边等许笑过来。   魂不守舍也许可以用来形容现在他的样子,停下的地点是第一次见到刘均那个躲雨的屋檐下,季繁云呆呆看着对面。   高兴吧,是高兴的,可依旧怅然若失,好像落了什么。   许笑赶来后,本来要问怎么这么早就要去片场,观察了他一会儿,换成很直接了当地问:“你是不是私下跟旅游开发的那几个,有我不知道的交集?”   “嗯?”季繁云摇头,否认的话到了嘴边顿住了。   他叹了一声气,很无奈地又摇头,抬步走开。   许笑不放过人,一直打量季繁云。   没走多远,季繁云有气无力地交待出他现在最不能释怀的一部分,他说说:“我被骗了。”   “不是。”又改口,“是我上赶着被骗。”   没有停下脚步,季繁云目光无神地望着前方,讪笑着:“怪我爸妈,以前老是不好好给我饭吃,我被人顺手的几顿早餐就骗走了。”   顿了顿,他又看向许笑,对许笑说:“以后你生小孩,不管男孩女孩一定都要富养才行。”   后面季繁云没再讲。   许笑也没敢细问下去,转着脑筋理解话里的意思,然后消化。   季繁云对自己情绪的转换还算得心应手,这天都是他和宋海逸的对手戏,时间是电影中的第二天傍晚。   孟连刚把周子胤骗回家的时候,孟连想取得信任甘愿低声下气,周子胤小少爷脾气半点也不收敛。   拍摄地点在片场搭建的古厝中,老房子墙面脱落严重,布满青苔,院子里晾着许多天没收进屋堆积在一起的衣服。   拍摄氛围非常轻松,因为季繁云很喜欢提醒导演:这是一部喜剧片。   喜剧效果体现在主角之间刻意又夸张的语言、肢体表达方式上,周子胤点菜要吃意面,孟连煮的是泡面,告诉他:“泡面也差不多。”   周小少爷勉强进食,因为实在饿,抱着锅,眼睛望哪都不舒服,忍不下,问孟连:“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住这种房子,你们这里的农村建设不太行,我劝你上大城市看看,抱残守缺使人堕落。”   十几岁出头的人,明明是没张开的小朋友模样,可是言语和神态都十分嚣张。   而孟连是乖戾的。   他在边上收衣服,转头之前先藏住阴鸷,呵呵地笑了起来说:“这不是没机会吗,大城市发展多我当然知道。”   “大城市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小朋友摆摆手,老道地说,“竞争大,压力大。”   孟连的表情垮下几分,忍着,又撑上笑说:“是,是。”   周子胤就更加嚣张。   季繁云这段戏台词不多,表情很多。   按郝罗的要求,一来一去的对戏都偏向活跃,而且这个阶段还不到两人撕破脸的时候,   每次听到郝罗喊完“卡”,补妆或者休息的片刻,季繁云都在和宋海逸闲聊。   聊宋海逸上网课的进程,聊下部戏,宋海逸也问了季繁云遇到疯狂影迷的事。   季繁云原本以为“疯狂影迷”的说法只是剧组怕受到命案牵连,为了压下讨论声才放出去的解释,但显然这个解释是警局那边告诉剧组的。   按拍过、看过的刑侦剧经验,哪怕是疯狂影迷,也应该有警察来询问和做笔录不是吗?   季繁云反射幅度比较长,他是这天下午跟郝罗对戏,讲到其中一句台词突然断了话,愣愣地看郝罗,不说话。   郝罗以为他忘词,还在边上提示。   季繁云却笑了起来,笑得主要原因是想到一个好借口可以给刘均打电话。   借口在心里反复斟酌、酝酿,季繁云决定闲下来就给刘均打电话,但这个电话还没有打出去,先见到刘均了。   是在片场,拍摄中途,一抬头就看见镜头外的刘均,季繁云直接卡壳忘词。   郝罗也注意到了外来人,暂停拍摄,让大家休息。   季繁云一脸不在意、不熟,转身找许笑拿剧本背词,只是分了心地竖着耳朵听,听到片场助理带着刘均一行人去见郝罗,也听到介绍刘均时,说刘均是协助警方查案子的顾问。   “什么顾问?”许笑先惊讶探头看过去。   季繁云慢悠悠顺着许笑的目光转头,演员自我修养叫他始终能保持漠不关心中带了一丝丝好奇,轻淡淡地问许笑:“不会影响到剧组吧?”   片场助理很快就领着人走向季繁云,然后跟季繁云又讲了一遍:“刘先生你有印象吧?跟我们住一个旅馆做旅游开发的刘先生,居然不是旅游开发,是为了查一起大案子。还有,前几天绑架你的疯狂影迷是有问题的,那个人不是影迷,现在他们要找你了解当时的情况,刘先生是市里派来协助调查的顾问。”   “很抱歉。”刘均客气地重复刚刚跟郝罗讲过的话,对季繁云说,“打扰到你们的拍摄进度。”   季繁云心头半块石头落了地,面上惊讶地表示:“啊?原来刘先生这么深藏不露!”   季繁云有演员修养,但刘均没有,他没讲完就看见刘均在憋笑,视线撞了一下,更是很难继续装。   所以“了解当时的情况”就安排到休息室,只有两个人面对面地谈。   刘均让一起过来的民警去向剧组其他人了解程国盛在这边当司机的状态。   支开了人,关上门,季繁云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刘均,问他:“一开始只说是疯狂影迷,是因为没办法按连环凶手定罪吗?所以一直没有人来找我做笔录?你呢?你这几天做了什么,怎么突然变成顾问?”   刘均一直用点头来回应季繁云的一连串问题,简单地回答:“要立案遇到一些阻碍,耽误了几天才申请到调查令”。   “嫌疑人都抓到了,还要调查什么?”季繁云要问的话很多,只是讲一半手臂被刘均握过去。   从刘均的视线里看,好像是在检查他手上的几处擦伤。 第30章 生死之交 呵   季繁云右手手掌上有一片面积很大的擦伤,粉底遮盖不过去,所以今早也在码头补拍了一场从集装箱摔下的戏份。   孟连不可能为了一块伤口就去看医生包扎,伤口是敞开的,甚至稍作化妆润色。   影片情节围绕在孟连和周子胤之间的七天经历展开,因此一块伤口一个情绪的变化都会无限放大。   季繁云顺从地摊开手让刘均看,然后说明了哪几个地方是化妆的,又说:“为了这个小伤口,我们要补拍好几场戏呢。”   刘均稍放了些心,本来还在想怎么会多出伤痕。   查看完了他也没放开,顺势握着手,把季繁云拉近了一点距离。   姜莱的纸上谈兵,主意一个赛一个,还常常互相打脸,一会儿说要放浪对放浪,态度认真会吓走人,一会儿又说要猛烈攻势,要主动攻击。   刘均听了信了,但真面对季繁云的时候并没有太多心思去想套路和招数。   都是本能,想接近的本能,小心翼翼地想、接近。   刘均花了几天时间,游说领导,一级一级往上找人找关系,哪怕早不在原本行业里,他的名字和行事作风依然响当当,雷厉风行的。   除了工作也就是下厨这方面很行,一到感情的事他就傻,经验不足造成的敏锐度不高。   他跟季繁云解释:“嫌疑人虽然被捕,但是他只跟警方交待他是你的影迷,只承认对你的犯罪手段,我们收集的证据不够成立连环案,所以迟迟不能展开调查,也没有机会跟你讲清楚。”   “打个电话很难?”季繁云打断刘均的话。   刘均看着季繁云露出不高兴的神色,便马上松开手,后退拉开一步的距离,他说:“警方那边应该有人跟你的助理说过,后续调查会耽误几天你们的拍摄。”   “哦,许笑没跟我讲。”季繁云嘴角扯了一下,“我还奇怪,怎么没有警察来找我问话,担心是不是嫌疑人跑了。”   刘均本不想让季繁云知道案子调查不顺利,但想了想,觉得季繁云是当事人,有权利可以知道。   主要也是不希望季繁云担心,就稍作解释:“如果立案调查只按普通绑架,程国盛几年刑期就会重获自由,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轻易收手。不过还好,现在成立专案组在全国大范围翻查失踪案件,相信很快就能找出更多关联点。”   讲着讲着,刘均一边开录音笔,说:“按流程,我要问你当天发生的事,你记得多少?”   但季繁云不高兴的表情越发明显,刘均只好改口:“如果你不想回忆,可以之后再说,这个不要紧,只是流程。”   “除了工作流程,其它呢?”季繁云脸上笑意不怎么自然,像是刻意在勾人,没有走近只伸了伸手,用伤痕累累的手掌去碰刘均的脸。   他在示弱,可刘均理解能力不太灵敏。   姜莱所传授的情感秘籍里每一项都按照“刘均肯定拿不下季繁云”来制定,因为她太了解刘均。   刘均的人生从十六岁的时候开始撕裂,在十六岁之前体格优越意气飞扬的运动员。   2001年7月13日那个街道里响彻为申奥成功而欢呼的夜晚,小小少年拖着长长的血印步伐向涌动的人群求救,却被一双双回避和恐惧的目光拒绝。   那个夜晚,全家,爷爷、爸妈、小姑姑、妹妹全部遭遇惨害,而他因为躲在阁楼偷听收音机逃过了一劫,哪怕后来抢救成功活下来的妈妈也一直是瘫痪状态。   总是运气不佳,又好像是拥有满分的运气,作为田径运动员在即将归队集训的前一夜遭遇全家被入侵的盗贼杀害,全家遇害,只有他完全没事;   提前结束运动生涯,通过几年努力考上警校,临到毕业受了伤,因伤无法成为一线,后又换专业成了法医。   人较真,做事执着,专业能力强,顺顺利利到三十岁一路被往上提拔,法医也不错,同样是为真相发声的行当;   结果还是一朝丢了工作。   法医当不成,开事务所,接活儿接委托赚了不少钱,同样是换个方式追寻真相的行当,勉强也行;   可就是年纪大了,感情没着落,为了一个真相拼了半生,到头来孑然一身,除了钱好像没得到什么。   姜莱说,季繁云太有挑战性,不能一下拔这么高。   因为她对季繁云不了解,如果按粉丝程度来讲,姜莱是挺喜欢季繁云这个人的,优质偶像类型,魅力点毫无挑剔之处,好到小小年纪就懂得区分什么年纪的女性要称呼“姐”什么年纪不可以。   按交往对象来讲,姜莱说过好几次,刘均绝对不是季繁云的对手,会被玩死。   人和人之间对彼此的认知就是容易被他人言论所影响。   刘均对季繁云的第一印象是那个躲雨的屋檐下让人一眼就产生保护欲的小白猫,可种种接触之后他已经看不清季繁云。   看不清,好像也不影响陷进去。   就是……老看不清。   刘均拿下季繁云的手,握着没有放开,力度不小,并不太愉悦,他只会为季繁云这样故意招惹人的姿态感到生气。   关掉录音笔,刘均反问回去:“其它什么?”   目光大剌剌落在对方唇上,又往上移,互看了一样,季繁云在笑,笑得不怎么明朗,刘均先靠近贴上嘴唇。   吻得不重,刘均一面观察,怕季繁云拒绝 。   不过季繁云并没有拒绝,反而搂了过去,加深了吻。   恋爱很难,对刘均而言比大海捞针查一个没有头绪的真相还难。   追寻真相有坚定的目标在指引,但喜欢的人好像随时会走,影影绰绰,飘飘落落,从来抓不住。   接完吻,跟没发生过一样,按下录音笔,规矩地做起笔录。   “我这人讲义气。”季繁云说起被程国盛迷晕之前,为什么接到从刘均手机打来却不是刘均本人的电话,还要冒着大雨离开片场,是这么解释的。   为了义气。   而后,季繁云又说:“我不是傻,刚出大门就想回去找人一起开车,可惜来不及,门外都有监控的,他不防着吗?”   “算好的。”录音笔没开一会儿,再次关上,刘均说,“他察觉到我们的监视,要替你结束生命的计划迫在眉睫,所以假意是疯狂影迷,拖延时间既想让你撑不到救援,又安排好自己诚恳的自首态度。”   “我不明白。”季繁云皱眉摇头,“他杀我可以解释是疯狂影迷,那他怎么解释为什么要杀你?不是因为你在他面前装生活失意吗?”   “我们在监视的时候也被反监视,程国盛看到我跟你的关系……”刘均没有往下说。   季繁云了然地瞪起双眼,打哑谜似的讲:“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刘均说,“保护证人隐私是警方职责,不会传出来的。”   “幸亏没死成。”季繁云一副想避嫌,后退开距离,“不然都跟偷情被浸猪笼一样。”   刘均显然不喜欢听季繁云的说法。他扣住季繁云的下巴拉近身狠狠地咬一次唇尖,然后说:“我不是在跟你偷情。”   “那是什么?”季繁云再次勾住刘均的脖子,“生死之交吗?”   刘均笑了一声。   笔录也没能做出一份可以上交的。   出门的时候一前一后,刘均留在片场,让一起来的民警先回去了。   他在片场外走了几圈,试图找到程国盛绑季繁云之前的监视地点。   当然这都是借口,只是是想留在片场而已。   多留了一会儿,就看到气势很足的几辆车开进片场,来探季繁云的班。 第31章 情感秘籍3.0:有话要说 好好说   项东齐来探班了。   季繁云在这一天里第二次卡壳忘词,不过两次心境不同,这次是紧张的。   紧张是因为担心刘均还没走,从休息室出来后他们就没任何交流,刘均当然也不可能还交待去向。   随着导演喊“卡”,宋海逸本来还要继续往下讲台词,季繁云直接打断,借口要去厕所。   匆匆离开绕着人群往后躲,但是怕什么来什么,不想被项东齐看到,偏偏项东齐就毫不客气在片场大声叫住他。   喊了一声“繁云”。   季繁云顿住脚步,回身礼貌点头表示问候,笑得尴尬。   怕刘均还在片场,偏偏人就在,就走在项东齐身后,一同进的摄影棚。   项东齐那些虚头八脑的高调阵仗很足,带来了几车五星餐厅专供的料理,大批人马风风火火,一进来就搭桌子摆食物。   他是电影投资人之一,郝罗虽不待见,但也客客气气笑着制止:“项总,来就来,犒劳剧组多拨点资金就行了,干什么呢,整这些?”   工作人员几乎不挪地,只拿眼睛瞟,郝罗又说:“食堂在后面那个棚,您好歹提前知会一声,当是拍霸总爱上我的戏啊,这么一大群人马直接闯进来。”   旁边的人开始憋不住偷笑,但项东齐不为所动地走向季繁云。   他倒是看了一眼郝罗,跟郝罗说:“资金不足往上报,一个剧组连演员的安全都照顾不到,你干什么吃的。”   郝罗脸上的怒气更加:“项总管得挺宽,干脆给你安排个房间,安保工作您来得了。”   季繁云赶在郝罗要发火之前,喊停了陆续搬进食物的人,奉承地笑道:“食堂在后面,可以放到食堂。”   他拍手跟周围的工作人员喊:“项总请大家吃饭呢,别愣着。”   大家刚要动身,郝罗又要求继续往下拍,片场导演最大,工作人员准备重新调整灯光布景。   但是项东齐不让道,给一同过来的制片眼神,意思是要求休息。   制片夹在中间左右调和,季繁云溜也不是,出面讲几句也不是,几次向站在门边看戏的刘均投去目光。   刘均是真的一副看戏模样,直到最后,郝罗甩手离开,季繁云想跟上导演却被项东齐拦住的时候,他看到刘均大概是看够戏了,转身就出门。   先前可能担心刘均会误会,现在季繁云反而不痛快地想,怎么就不能稍微误会一下。   季繁云认识项东齐有一段时间了,项东齐一向喜欢玩这些贵公子哥高调又没什么分寸的事,现在的尴尬境地他不是第一次经历,一贯是戏上脸不走心的奉承。   一回生二回熟,上次的豪华游艇生日剧组party,工作人员没多做他想。   这次单身未婚年轻投资人亲自现身,虽然性别有出入,但大家似乎都能猜出一二。   不过毕竟工作在一块儿,季繁云平日里那一副邻家弟弟太深入人心,心照不宣的,大家都替季繁云挡着。   先是宋海逸的妈妈问季繁云:“能不能先帮海逸对词?”。   然后另一边的摄像老师也接话道:“你今天几次情绪跟不上,连海逸的词都接不住,一个人去静一会儿吧。”   摄像老师说得语重心长,许笑拉走季繁云,接着工作人员一个一个上去跟项东齐道谢。   剧组这天提早收工了,因为导演罢工。   季繁云收工后还是和项东齐碰了面,是他主动联系的,在片场外项东齐的车上单独见面。   季繁云并不反感项东齐,刚认识的时候也因为项东齐的换着花样直白的追求行为,让他深刻认识到自己的缺爱程度。   每次尴尬到脚趾抠地,但内心深处会有一个虚荣声音为此高兴自满。   他是认识项东齐之后才确定了自己的性向,那时候也认真考虑过接受追求,没原则性的犹豫过,差点点下头。   被人捧着,享受高调宠爱,想想好像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只是最后没有成功劝服自己的心,果断和项东齐断干净联系,再不往来,一直到新戏开拍知道项东齐的公司是投资方。   躲不及,季繁云惯有不愿得罪人的圆滑心态,拉锯线便越扯越长。   略带心酸地看着车外刘均走远直到身影消失,季繁云认真跟项东齐讲清楚,说自己已经遇到喜欢的人,说自己有正在追求的人。   他最后给项东齐一个拥抱,很大兄弟形式拍肩祝福,发好人卡,说:“你会遇到更好的。”   下车后,季繁云想,这才是人嘛,总是贱,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触手可及的看不上,认了。   认了,但咽不下这一口气,回旅馆看到刘均在厨房,过去看了看,没说什么话,因为许笑观察的目光从来没移开过。   上楼的时候一边拿手机给刘均发了条短信:大侦探真有闲情。   他没有直接回房,先去了导演房间,为今天耽误的拍摄进度道歉。   聊了一会儿,离开导演房间后下楼。   省去敲门的步骤,季繁云直接拿房卡刷开刘均的房间,开门进去看见刘均在电脑前,桌上还有碗吃了一半的面。   季繁云没出声,连眼神都没给,好像自己才是房间主人,脱了鞋盘腿坐上床尾的地方,低头安安静静地玩起手机。   玩连连看,时不时返回微信回消息,他们几个演员有一个群,正聊得火热。   跟没事人一样,聊天、玩游戏。   游戏通关还是聊到高兴的事,也跟着笑,没事人一样。   其实沮丧得要命。   恋爱很难,季繁云有许多拍摄恋爱戏的经验,生活上能在人际交往中游刃有余的周旋,可落到感情的事,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   不知道为什么都做到这份上了,还是抓不住人。   “明天你能不能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去警局做笔录?”   刘均突然出了声,让季繁云吓一跳,他转头看见刘均关掉电脑走过来,站定在面前。   季繁云抬头仰视着,觉得刘均这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很讨人厌。   “还要去警局,你要问什么现在直接问不行吗?”季繁云低头看手机,表现得一脸不耐烦,试图掩盖自己矫情的伤春悲秋。   手机微信在这时收到项东齐的信息,项东齐发了一张照片过来,是刘均穿警服的证件照,文字内容是:你说的人是他?   季繁云回了一个问号,然后抬头看了眼刘均。   刘均杵那儿没走开,一脸深沉,好像下一秒就要开**待工作任务的上级领导。   季繁云懒得问,低头回去,看到项东齐又发来一条:你不是他的对手。   项东齐:他整我。   项东齐:你算了吧。   季繁云连续发出了问号,想摊开手机给刘均看,但聊天界面再往上有项东齐各种撩骚暧昧的话,只好关掉手机屏幕,抬头问刘均:“你认识项东齐?”   “不认识。”刘均说眼睛落在季繁云的手机上说。   “他说你整他?”   “我认识他爸。”刘均说,“平宁港刚刚才发生过不小的案子,不适合他这样的贵公子留在这里,不安全。”   季繁云的问号转向刘均,因为刘均还说:“从上个月他给你过生日到今天,身边换过三个情人,男的女的都有,花花公子一个,不适合你。”   季繁云咽下疑惑,一字一顿地说:“他对我是认真的,外面那些都是玩玩。”   刘均点头说“嗯”,然后就走开了?   季繁云看着他过去拿纸和笔,顺带把椅子提了过来,坐到对面,严肃地讲:“需要你到警局做一次笔录,现在我给你整理一份你要讲的话。”   季繁云还没从几分钟前的伤春悲秋调整过来,刘均接着讲的话更是让他一脸懵。   刘均说:“明天做笔录警方肯定会问我跟你之间是什么关系,我建议,说我们正在交往。”   季繁云要回答“好”,转了话,严谨问道:“可你是负责调查案子的人,这样说不会影响到你吗?”   刘均领导气派很足,稳着口气说:“不会影响,案子从一开始就是我在调查。说我们交往在警方面前可以省去不少麻烦,但是平宁港地方小,可能不小心就会传到你们剧组里面。”   明明才讲过警方会保护证人隐私不是   季繁云眉头皱得深,想从刘均这审人的姿态里推敲出刘均怎么个意思,甚至想到刘均是不是在意了?   也许是在吃醋?   想来想去实在没信心磨叽,季繁云很顺口很无所谓就回答:“行啊。”   刘均往后靠向椅背,直视的目光里隐约有股火,季繁云看不懂。   季繁云觉得自己在刘均面前一直都是案板上一块任人宰割的肉,刘均走了,他搜着地址要追过去,刘均回来了,他巴巴的送到床上来。   他在刘均眼底大概就是触手可及的看不上。   但要离开也做不到,所以认了,恋爱不都是这样,谁先爱上谁姿态低,谁迫切谁活该,季繁云愿意挨这一巴掌的。   只是,在这一瞬间,季繁云又觉得巴掌似乎没有扇下来。   他坐在床上,往后撑了撑,伸直两条腿碰在刘均的膝盖上,试探着说:“你年纪大,娱乐新闻看得少,或者是我太平易近人,你可能察觉不到,我挺火的,传出绯闻分分钟钟都是头版新闻,同性绯闻还会直接影响我以后的戏路,想清楚了,现在承认交往,你要负责很久的。”   刘均没什么直观的情绪,点头又是一声“嗯”,就像在听下属汇报工作。   季繁云只好又说:“为了配合你的案子对外说跟你交往,有点亏呢,我的追求者……”   还在斟酌“很多”和“不少”讲哪个比较合适,脚踝突然被刘均握住,季繁云没有防备就被往前拉了过去。   刘均贴近的声音像在压抑着什么,他说:“我劝你跟那些人断了联系。”   “为什么?”季繁云问。   刘均的回答是在他把季繁云抱进浴室,压在花洒的水帘下亲吻时边说的:“我一定比那些人对你还好。”   项东齐后来也又打了几通电话,季繁云的手机扔在床尾处,铃声十分刺耳,他却一直没机会拿到手。   他们的夜幕临近时做亲密的事,没开灯的旅馆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的亮光,空调的冷气已经无法吹散淋漓的热汗。   季繁云跪趴在床上,脑袋死死地抵在自己拳头上,看不到刘均的脸,也不想看,明明一开始还占上风,是他勾着刘均的脖子很主动地从浴室一路亲到外面,但最后都无法反抗。   不过心底有一块位置很小心、很细微的地方很雀跃,季繁云认为刘均好像是真的吃醋了,好像而已。   也许,这种醋劲只是人们对于临时所有物的独占欲,季繁云不敢贸然就戳开。   “你想接?”   刘均扣着季繁云的下巴,抬高季繁云的脑袋,逼着他看手机上不间断的亮屏。   铃声来源是微信视频通话,接个鬼,季繁云暗骂着,他想骂刘均就是藏得很深的暴力份子,但现在除了几乎出不了声,只能作罢。   “要不要接?”刘均又问了一遍,还故意把手机放在季繁云的眼前。   很故意把季繁云弄到发不出声音,又要一遍一遍提问。   “你是不是很想接?”   “你身边有多少这样的人?” 第32章 狐狸说:来驯养我吧   邱韦很尴尬,本来只想拿回吃一半的那碗面,顺便讨个人情卖个乖,再给老大看看自己帮他收集到更多的情敌花边新闻。   结果在门口徘徊又徘徊,最后战战兢兢地回房拿蓝牙音响,选好音乐藏到走廊上不显眼的地方。   季繁云推着刘均的腰喊停,问他:“你有没有听到音乐声?”   听到了,还听出是邱韦的歌单,刘均从季繁云的眉、眼一直吻到他的耳垂,最后才开口:“你今天叫得太大声,可能已经被人听到。”   季繁云不敢出声又实在受不住,身子往后躲着,躲不开就咬上刘均的肩膀,时而哭声渐渐。   好像钻进了毛孔一般,那声音控制了刘均所有的行为,牵动着他的理智,让他慢不下来。   季繁云很瘦小,至少此刻软成了水,又轻又软,跟白日里那个人可以吊着威亚,在三层楼高的集装箱上攀爬的样子完全不同。   “很热吗?”后来刘均开口了。   接着问:“很难受吗?”   季繁云紧闭着眼几乎不动弹,嘴里喃喃着听不清的话。   刘均亲他的脸,很小心地看着季繁云,等了很久才听到季繁云完整说出:“我要听……好听的话。”   “什么?”刘均确认季繁云的意思。   但是季繁云没有解释,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看刘均,愤愤地说说:“我要去洗澡,热死了。”   刘均说:“好。”   俯下身要去抱他,季繁云挣开怀抱,卷缩起身体侧躺到床沿,脸埋在枕头里不让人碰。   刘均只好先去放热水,以为季繁云不想动或者睡着了,回到床边就蹲在边上。   想着如果睡着了,就等他完全睡熟了再抱去洗澡,期间,刘均一直抚着季繁云的背,时不时低身亲一亲季繁云的头发和后颈。   等了片刻,季繁云并不是睡着,他的声音隔着枕头闷闷传到刘均耳朵里,他说:“我很饿。”   “先洗澡,我去给你煮面。”刘均像哄小孩一样慢慢地讲。   季繁云从枕头里抬起头,与刘均对视,半响,又坐起来,说:“你以前跟别人做……也这样吗?”   刘均没能接住话题的突然。   “以后不要给别人煮面了。”季繁云把手伸了过来牵住刘均,眼底还闪着泪光,语气好像还带着委屈。   刘均低头在季繁云手背上亲了一下,抬头又给出肯定地答复说:“好。”   完全清理干净已经到深夜时间,季繁云跟刘均下楼去厨房,出房间前刘均看过手机,所以顺手把走廊上的蓝牙音箱关掉。   “谁的?”季繁云尴尬问道。   “小邱的。”刘均牵过他的手说,“没事,二楼房间只有小邱和小姜。”   “我无所谓。”季繁云一脸不在意,“被人知道了,大家要骂也会是骂你诱骗小男孩。”   刘均笑了一声,重复最后那句:“诱骗小男孩?”   一楼大堂还有人在,他们便放开了手,季繁云也没有继续往下讲。   一前一后地出去,见到昭姐在收拾里间的卫生,季繁云就过去打招呼,问要不要帮忙,又解释:“我来蹭刘先生的夜宵呢。”   刘均进了厨房还能季繁云和昭姐的对话,从声音上辨别只能听得出那是个天真单纯的小男孩,而不会想到他的多样性。   就连昭姐也防备地打量了刘均好久。   “昭姐特别嘱咐我,不要跟你走太近。”宵夜是牛肉粉,从厨房借走几片黄椒,嫩牛肉裹了淀粉,汤里微辣鲜稠。   季繁云吃得高兴,终于垫上一点能量,讲话也有了气力。   他们是回了刘均的房间,搭在小桌子前一起吃的牛肉粉。   刘均本来是不饿的,心思已经偏移到之前没做完的工作,但季繁云吃得高兴,刘均舍不得离开一点视线,就陪着吃了。   季繁云还说:“昭姐要是知道我跟你交往,应该会生气,她一直都对你印象很不好。”   ‘交往’两个字提醒了刘均自己在做什么神经质的事,季繁云确实是需要去一趟警局做笔录,但整个案子有他一半在负责,特别通融并不难。   他看到季繁云上了追求者的车,在车外逗留最终没有等季繁云下车,神经质了,着急之下想出一个这么烂的确定关系理由。   而且现在刘均更摸不准季繁云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更烂的大概是,托了几层关系找到那个贵公子哥的家长,然后致电去打小报告。   交往是名不正言不顺,但交往的内核全都落实了下来。   刘均在季繁云入睡后才重新起床去处理工作,他想,可能是错觉太多或者把自己灌输成功了吧,是有莫名的自信。   至少……   至少清晨醒来,他们相拥在一起,说“早上好”的时候像热恋情侣,一起在浴室刷牙的时候季繁云笑得很高兴,而且没有人点破这个交往并不需要落实这么多的内核。   至少,刘均踏实了很多。   先前季繁云以为连环案的疑犯已经被捕,案子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以为刘均已经离开。   现在刘均回来了,一回来,莫名其妙就把季繁云几次暗戳戳想得到结果的‘确定关系’给确定了?   虽然本质上还是不明不白,但至少踏实了一点,季繁云是高兴的。   清晨没完全醒,朦朦胧胧感觉到落到发顶的亲吻、和刘均把他介绍给警局朋友的时候,都让季繁云产生这段关系能进一步的自信。   “小季。”刘均只用这两个字向王缕介绍季繁云,简单得好像季繁云是小邱小姜之后的又一个助手。   接着王缕别扭地说:“你好你好。”   小陈也是同样表情地讲:“你好你好。”   王缕多客气,连目光都小心翼翼的,不像正准备做笔录的警察,更像是旁观看八卦的群众。   季繁云看向刘均,刘均也看着他说:“王缕,8.13专案组的刑侦队长,他等下会问你几个问题,不用紧张,知道就讲,想不起来的事不用勉强。”   他们走在要通往审讯室的长廊,王缕和小陈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两眼刘均和季繁云,许笑则在一旁不断投来观察。   本来还有点紧张的季繁云顿感无语,明明正经历多凶险的命案调查,怎么就跟变得像八卦故事会?   来之前刘均跟他讲了大概,警方成立了专案组,省厅、市局和平宁港这边分别抽调了人协办查案,专案组以第一次在平宁港码发现尸体那天的日期命名,王缕是队长,刘均是法医顾问。   法医和痕检科是这起案件的关键,受害人的遇害时间和遇害地点都存在跨度,而只有找到更多的关联点才能找到突破口。   刘均的专业能力和他从头参与案件调查的经验,无疑是最佳的法医人选,所以专案组给他开了后门,挂了一个顾问的名头。   季繁云是来的路上看到项东齐最晚给他发的一连串信息,才知道刘均在以前的工作领域上有多精彩。   项东齐没离开平宁港,不仅没走,还一直在给季繁云发跟刘均有关的资料,试图让季繁云清楚这个人不简单。   但显然,季繁云只能咂摸出‘知己知彼’,并向项东齐真诚回复:谢谢。   是该谢谢的。   来的路上一直在和项东齐发微信,刘均坐在前面副驾上,讲什么季繁云都点头“嗯嗯”,有在听,但大部分注意力还是在看手机上的内容。   接着,一到警局下了车,刘均就提出加一个微信方便联系。   惦记很久的微信好友终于让季繁云加上了。   他们下车走向迎面过来接待的王缕,一边扫着二维码加好友,表情都是淡淡,就跟不太熟一样,任谁都想象不出这是早晨刚从一个被窝醒来的两个人。   许笑就更懵了,开车的小陈也疑惑。   王缕领着季繁云单独进了辨认室,单向镜子另一头的审讯室是程国盛一个人坐在桌子前。   “老刘说你知道案情的大概,所以你应该也清楚嫌疑人为什么会对你行凶……”王缕说着。   季繁云忍不住地打断:“老刘?”   然后开始憋笑,心说怎么会这么土,憋着笑又说:“我来平宁港是为了拍一部电影,我的角色形象不是特别正面,可能有几次被你们的嫌疑人撞见过我的入戏状态吧。”   “详细讲一下你跟嫌疑人碰面的经过。”王缕指了指镜子那边说,“你可以看着他再仔细想想。”   因为王缕从关上门那一刻开始,态度就十分认真,到现在,季繁云不由得重新有了正在经历凶杀案的紧张。   桌子下的双脚不自觉地收拢,又因为轻微的动作也引起王缕的视线,季繁云更紧张了。   他说:“都是在街上偶然碰到,第一次是我刚来平宁港的时候,在巷子里迷路,当时看见周围没有人索性坐在旁边的台阶想剧本内容。”   王缕打断话,问:“为什么要在路边想剧本?”   “体验角色,我的角色是个当地小混混。”季繁云觉得自己像个被审问的犯人,而不是受害人,不太愉快。   为了赶紧结束,他加快了语速:“第二次见面也是在巷子里,那天我和我的经纪人为了工作有些争执,情绪都不是很好。嫌疑人当时和我们一起走出巷子,再之后,我的电影刚开拍是在码头取外景,嫌疑人应该有几次在片场外围观,我有点印象,但不是很确定。你可以去问刘均,他不是一直在跟踪……”   王缕再次打断,说:“只要讲你跟嫌疑人的碰面,其它事我会去确认。”   季繁云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又说:“后来,剧组的司机受伤,换了他过来开车,来了不到一周就出事了,期间我跟他没有接触,没有在他面前展现过负面情绪。”   王缕说:“网上一些小道新闻说你有抑郁症,是否属实?”   “你们警察查案还要看受害人的小道新闻?”季繁云脸上露出孟连那股挑衅般的嘲笑,紧握的拳头却满手心是汗。   “所以我在跟你确认,你是不是有抑郁症?”王缕说,“日常生活中是不是需要依靠安眠药才能入眠?”   “有过,已经好了。”季繁云呼了一口气,“安眠药已经不是必须品,我只会在拍摄量过大,睡眠不好的时候才吃,为了保证充足的精神。”   王缕点了点头,准备开口时,季繁云打断了他。   季繁云说:“我不太明白为什么问我这些? ”   “很抱歉,是流程。”王缕说着话,脸上恢复了一点刚刚在外面的神色,“老刘舍不得问你,只好我来当坏人。”   哦,季繁云想起来,之前在片场休息室做笔录讲几句就亲到一起的样子。他没把王缕说的‘舍不得’当真,只觉得可能自己比较会勾引人,让刘均不能专心工作。   王缕又问起被迷晕扔进下水道的过程,反复跟季繁云确认为什么要离开片场的原因。   季繁云其实被问得有点慌,特别是程国盛还在单向镜子后面直直地望着这边,简直是折磨。   讲得很轻松的‘走流程’直到最后结束,他才明白过来,刘均是设计被程国盛盯上的,而自己才是连环案唯一的活口。   所有的话都是证据,是将来要作为指认程国盛的证据,并不是随随便便撒个谎就能隐瞒过去。   所以没有被问到“你和刘均是什么关系”,问题是,“为什么会因为一通电话就冒着那么大地风雨离开片场。”   “因为我和他在交往。”季繁云说,“我知道他在查这个案子,担心他出事。”   王缕还是点头,然后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季繁云认真考虑了要怎么回答,看到王缕完全是八卦神色才恍然,他反问:“跟案子有关系吗?”   王缕笑了一声,站了起来,示意可以出去了,一边又说:“这不是替兄弟操心,见谅见谅。”   季繁云皱了皱眉,听起来奇怪,费了好一阵思绪都理解不来。   他们一早上都在警局,季繁云做完笔录之后,许笑也被王缕叫了进去,询问许笑对程国盛的印象。   许笑是做完笔录后,才把他们查的案子跟今早开始在新闻上沸沸扬扬的特大连环杀人案联系到一起。   后怕让她开始翻手机通讯录找合作过的安保公司。   要走出警局时,季繁云拦了一下许笑打电话,“人都抓到进去了,而且他们都在呢,现在的平宁港是最安全的。”   许笑跟着季繁云转头的视线,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刘均,然后低声对季繁云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她忍着没有直接质问,反而是季繁云好像很不在乎地讲:“我以为你早看出来了。”   许笑拉着他,加快脚步离开。   季繁云不敢在这种时候惹毛许笑,所以跟了上,边回头跟刘均挥了挥手:“不用送了,我们自己回片场。”   刘均点了一头,送到门口 ,留了一句“注意安全”,就没了。   季繁云深刻发觉自己这跟头栽得太狠,但他乐意,车要开走时,还钻出了车窗冲站在警局门口的刘均喊:“注意安全,晚上见。”   清晨醒来感受落在发顶那个吻的时候,季繁云恍恍惚惚地想……那就不想了,不去纠结到底有没有被认真对待。   对他而言,爱本身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极乐感,当下高兴了,那就够了。   其实不够,也没那么高兴。   每个人对爱的需求不同,有的人强大,不需要用他人的爱来为自己灌溉能量。季繁云没有那么强大,否则不会极力去扮演一个讨喜的邻家弟弟形象,收起棱角,带上好似天真善良的面具,发出一道“你快来喜欢我”的信号。   下午在片场,季繁云抽空就看手机,他加上刘均的微信后第一条内容就是解释,说自己以前得过抑郁只是拍戏影响,不严重,早好了。   没有收到回复,意料之中的事。   到他的戏份时把手机交给许笑,许笑的目光太直白,季繁云走开几步又掉头回去,跟她说:“你要不别憋着了,有什么气先撒一撒。”   许笑不耐烦地挥手赶季繁云。   他们还在房车上,平宁港经历了几天狂风暴雨后,近期又恢复了高温天气,房车的冷气比片场里面舒适很多。   季繁云去倒了杯水回来给许笑,讨好着说:“好姐姐,别替我担心了,真没什么,我不就是体验一下恋爱经历而已。”   许笑显然因为季繁云轻松的口气,怒火更烧了:“同性?还是一个连身份都不清不楚的同性?还有,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去晨跑,你……都发展到上人家房里过夜了?”   “大好男儿,血气方刚,多正常的事。”季繁云说。   “换别人是正常,你呢?”许笑压着声调,忍耐着眼泪,“你了解那个人吗就这么乱来,万一,会毁了你的……”   “他对我挺好的,会给我做饭。”季繁云气势很弱地说。   “项东齐,你以前还说他对你是认真的,三天换一个情人也叫认真?”许笑叹了声气,“我不阻止你谈恋爱,但恋爱不是这样的,别人稍微表示一点好意,你马上卸下防备心,傻不傻啊季繁云,到时候受伤的还是你自己。”   “这次不一样……”季繁云被许笑的泪眼一瞪,沉默了下来。   要说怎么个不一样,季繁云觉得,这次是他自己主动,真受伤了也怨不得人。   季繁云没有找出安慰许笑的话来,但他安慰自己,感情不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就是一个巴掌的事,挨就挨了,为了……牛肉。   微信没有收到回复,要下房车前拿回手机改用短信发给刘均:我要吃牛筋丸汤。   等下了戏看到姜莱提了一个保温饭盒站在棚景外,季繁云再一次认定,这一巴掌其实很大可能性还没有扇下来。 第33章 他说:你是我的玫瑰   搭在棚里,一条长长的古厝小巷,四周围着绿布。   时间是影片中第三天的正午,周子胤藏在孟连家被发现。   孟连从KTV逃出来时自以为成功躲过视线,其实已经被盯上。   小镇就那么丁点大的地方,被人认出来再简单不过了,特别是孟连在这里生活二十几年从来也不是一个低调本分的人。   他前脚刚进屋,看到周子胤还在睡觉,想去换掉一身粉得扎眼的打扮,刚摘了帽子,院子外的木门响了,邻居喊他,说是预防台风要检修电路。   孟连的衣服前面在KTV躲人时换的一套玫粉色运动短裙套装,穿他身上有点紧有点短,一路回来都是不自在地扯裙摆。   但也还好是运动装,在KTV的更衣室,思雪原本要给他穿的是一件亮片紧身裙,孟连放狠话表示死在这里也不穿!挑三拣四才换了勉强算中规中矩的打扮。   邻居又喊了一声“在不在家”,孟连只能快速把短裙往上撩,套了条自己的裤子。   “cut。”   季繁云站在位置上不能走动,许笑过了问他要不要喝水。   “会碰到口红。”季繁云摇头,边抬了抬眉示意许笑转头,“那个保温饭盒应该是给我的。”   许笑不明所以地看向棚外在挥手的姜莱,季繁云又说:“你去问问,如果不是给我的,帮我抢过来。”   机位很快布置好,随着导演喊“action”,场记打板后——孟连停在门廊边,警惕了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会有人在意这间破古厝里住的人是死是活,他对自己的人缘很清楚,邻里全得罪个遍,除了一个憨厚的工友陈治之外,根本没人会来找他,台风一年刮**次什么时候到这里检修过电路。   孟连警惕神色中应了声“等等,我穿件衣服”,他先跑到木门前,蹲下身从门缝底下看。然后回身跑进屋,压着声音喊周子胤,叫不醒,就直接把人从床上捞了起来。   但孟连瘦,跑不动,没走几步两人就齐齐摔倒。   周子胤抬高了手喊“军师救我”。   做梦呢,人都没醒,孟连把他拖到窗户边,脑袋撞到了桌腿才惊醒过来。   周子胤惊醒先抱脚,确认了周围环境,松了口气说:“我梦到被百万敌军围剿,膝盖中了一箭。”   “放心,没有百万,外面四个人就够剿我们。”孟连开了窗户,过去拽周子胤,“快点。”   是一段匆忙而紧迫的镜头,围在绿布下的人屏息静气注意着镜头和演员的连接。   绿布外姜莱的专注点只有:震惊!季繁云穿裙子!   看到许笑过来,姜莱递上饭盒也没有交待的话,拿着手机在划拉,转身就要走了。   许笑追上前说:“把刘均的联系方式给我。”   姜莱停下来看许笑,疑惑地眨眨眼,说:“你为什么是这种口气?”   “算了。”许笑说,“我有话问他,让他抽空跟我见了一面。”   然后给了姜莱一张她的名片。   那张名片上许笑是季繁云的经纪人,名片先在警局里传播了一遍,大家查案之余抽空八卦,纷纷猜测:这是大明星经纪人准备塞分手费来了!   刘均从痕检科回来就感受到被过分关注。   姜莱给他看手机上一张粉衣背影的照片,小陈又过来拍拍他的肩,欲言又止地摇头叹气。   “怎么回事?”问话的人是一同进来的王缕,“我错过了什么八卦,快跟我讲。”   姜莱刚要开口就被刘均打断:“小邱那边怎么样,联系过了吗?”   邱韦一早就离开平宁港,他去了程国盛那个失踪的儿子在邻市最后的工作岗位,用老乡旧友的名义去走访当时接触过程国盛儿子的人。   “没进展。”姜莱的语速很快,生怕被打断,过去把名片塞到刘均手中,“许笑说有空了联系她。她要是给你三百万让你滚,不要拒绝不要跟钱过不去。”   王缕凑了过去要拿名片,被刘均挥开。   大家本来等着看戏,谁知刘均根本不为所动,他还提醒王缕:“分配工作吧,王队。”   “大家辛苦一点,”王缕立刻变脸,变得严肃,拍手集中视线,“在平宁港发现的第二个遇害者,之前老刘和小陈整理出了一条死者生前二十四小时的活动轨迹,接下来几天我们要把这些地方掘地三尺。”   王缕摊了摊手中的文件,一边走到黑板前,大家跟了过去围坐到长桌前。   黑板上贴了几张照片,照片是严重尸蜡化的脏器,和头皮几乎完全脱落的脑袋,很容易引起不适,有几个人看过去一眼都需要深呼吸。   王缕比划着手势和刘均交流:谁来讲。   刘均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坐到最边上的椅子。   “第二个遇害者也许会成为本案最关键的证人。”王缕指着照片讲解,“你们也看到了,尸蜡化完整保护了死者的伤痕特征,他的头部有一片重击造成的伤口,左侧腰部留下的淤青经我们正在跟大明星交往的老刘同志查验,这是有一个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一上**重大概是一百四十七斤的成年男人,从背后扣住死者造成的。”   王缕解析得很详细,就近拉起小陈从后环搂,左手拿笔,右手环过小陈的腹部反扣在他左侧的腰上,笔对准小陈的身体,说:“如果没有石蜡化,在夏季平均气温三十五°C的平宁港,时隔八九个月才被发现,恐怕没有人能知道他的左侧肺部有一条五公分的利器伤口。   “就是死者生前很可能跟凶手有过打斗?”有人问道。   王缕说“是”。   小陈坐回椅子上,跟着说:“通过一条五公分的伤口和一块淤青想到这样的行凶动作,大家应该感谢季繁云。”   说话语气是严肃的,憋笑也不露声色的,让刘均非常无奈,但既然成了关注点,索性开口讲工作,他说:“程国盛是左撇子,身高体重和我对犯罪嫌疑人的刻画基本吻合。”   王缕接着说:“程国盛的背部有疤,安排过去给他体检的医生说疤痕形成的时间在这一年之内,是往后倒或者往后撞到什么阻挡物撞出来的伤口。”   有人举手问:“所以掘地三尺指的是找到打斗现场?从现场找到遇害者的血迹和凶手的皮脂?这比捞针还难啊!”   “不难。”刘均看向王缕正发下来的文件说,“路线图都整理好了。”   开完会,刘均先一步离开警局。   那些路线他早摸熟了,只是之前没有调查令不能公开找目击证人不能高调捞针,对比起来现在人手充足的情况下确实简单多了。   他和痕检科的人一起在两处发现尸体的地方重新搜查,案子公开后平宁港的热闹程度又翻了几倍,上级领导的车出入频繁,媒体更是多,这样的搜查都是被盯着的。   搞到最后变得很**,刘均中途就离开了,王缕还有小陈跟他一起,去了刘均常去的那家小炒店吃饭。   小炒店老板一看到刘均,眼神都肃然起敬了起来,说刘均:“怪不得刀法好。”   “怎么?他都吹毛求疵到下餐馆吃饭还要自己做的才肯吃?”走在前头的王缕停下来调侃了一句。   “哪是吹毛求疵,这是会过日子。”小炒店老板说。   小陈接茬道:“我当初也觉着他像个会过日子的人,还想介绍我姐认识认识,哎呦!哎呦……”   话题中心早走开去包间,只关心手机内容。   季繁云给刘均发了一张照片,女装造型,比着“v”的他拍,面无表情,好像被迫营业。   刘均将照片放大缩小又放大,反复看了许久,只觉得可爱,觉得有趣,觉得这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么多变的人。   时不时要拿出手机看一看,看不够,饭吃一半才回神,明明可以去见本人,筷子一放,走了。   见季繁云之前先见了许笑。   是直接联系许笑带他进片场的,许笑领了刘均上房车,关上门就单刀直入:“我看你应该是公职人员吧,做这样的事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前途吗?”   刘均并不能理解话里的意思,只能先否认:“我现在不是公职人员。”   许笑顿住片刻,又恢复那股气势,说:“你如果拍了我弟弟什么照片视频,我劝你放弃那些心思,我弟弟拍完这部电影就会息影去国外念书,他没有打算长久待在演艺圈,所以什么照片视频都不会对他的演艺之路产生影响,我们也不会给你任何钱。”   许笑很有职业女性的干练,昂首端坐,讲话有条不紊。   刘均看着她,听明白了这一段下马威。   许笑是先一步断了所有“恶意”的可能性,怕季繁云遇到的是一个图钱的人,不管图钱或者图感情,在季繁云是公众人物的情况下**威胁非常致命的手段。   刘均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他甚至都没有好好了解过季繁云的工作,只季繁云这个人就让他、猜不透、不能自己……哪里容得下理智的位置去思考其它。   此刻,他还是留有一点理智地想,季繁云对戏剧的投入应该不可能轻易息影。   然后告诉许笑:“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是不得不提醒你,如果是在谈判,你这样的方式把底牌亮得太早,如果我图钱那我完全有可能急跳墙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本来没留什么证据,今晚回去马上就拍。”   许笑站起来,准备要发飙了。   刘均倒是口气淡淡,好像在开会议,他继续说:“如果我图感情呢?你提醒到我了,今晚回去马上拍照。”   他没有把话讲太透彻,因为许笑已经慌了。   刘均很快露出笑意,是无奈的,很无奈。   之后又说:“你放心,我会给他绝对的自由和尊重,不管他是体验角色还是随便玩玩,我都是带着认真的态度在陪他。”   --------------------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两章标题引用《小王子》 第34章 “有空请你吃饭”在有些场合是应酬话语 而有些场合里这句话的意思是 我喜欢你   季繁云的打扮非常滑稽。   口红颜色很深,加上是辫子头的发型,把妆面衬得很高调,上衣是玫粉色的T恤,下身穿着短裙,裙子里还有一条挂着大金链子的破洞牛仔裤。   这天的最后一场戏,孟连无意从窗户反光看到自己的模样,被自己吓退了几步,然后用手想把口红抹掉,结果越抹样子越滑稽。   导演喊了“cut”后,季繁云就比划着告诉许笑要喝水。   宋海逸的声音也哑了,下午的拍摄是孟连和周子胤在巷子里逃窜、和追他们的人打架。   是周子胤和孟连之间产生信任的一场很重要的戏。   危险关头,孟连对周子胤的搭救仅仅来源于他对赎金的贪念。   而危险关头,周子胤没有自顾逃跑,他不知道前一夜被折磨得半死的上吐下泻来自孟连之手,尽管对孟连从头到脚到谈吐都瞧不上,可能是陌生环境里无意识的依赖,逃跑途中却几次三番回头拉孟连一把。   郝罗为了带动他们的情绪,讲戏时要求他们提高音调对话,一点一点地把两个人都带进声嘶力竭的状态中,再投入高温天气中的狂奔。   这天收工早,天黑下来就安排了休息。   宋海逸的妈妈说着回旅馆要给季繁云泡一壶胖大海送过去,宋海逸则在一边嚷嚷可乐才治喉咙。   就那么跟妈妈撒着娇,连连喊:妈妈妈妈,可乐可乐。   闹得好几个工作人员都在打趣,说听得心软,说想把平宁港所有小超市的可乐都买下来送给宋海逸。   并不轻松的拍摄进度,因此笑声不断。   他们一起走出棚景,季繁云说他那边车上的小冰箱好像有可乐。   许笑碰了碰他的胳膊,轻声提醒:“刘均在车上。”   季繁云笑容不变,换话说:“哦,对,可乐我中午就喝掉怎么就忘了。”   然后顿了顿脚步,说:“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个事要问导演,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   他往回走,去了休息室收拾脸上乱七八槽的口红印。   许笑是跟宋海逸他们一起走的,她没跟过来也没有过问,这让季繁云感到非常奇怪,在休息室重新涂口红时一边给许笑发语音问她怎么回事。   许笑回了一条文字:凡事要知道保护好自己,特别是个人隐私方面必须多留一个心眼。   季繁云其实看不明白,但乖乖地回了“好”,想着有时间再跟许笑好好聊聊。   收拾好了妆容,想找一身正常的衣服时,看了看镜子,决定只脱掉那条破洞牛仔。   穿着小短裙跑出了棚里,跑近房车才停了步伐慢慢过去。   车里亮着灯,季繁云上车后直径过去倒水喝,喝着水转身往沙发那边走然后一脸惊讶地发现刘均的存在。   专业演员惊讶得呛了一口。   “你怎么进来的?”季然后问。   刘均上下地打量了一遍季繁云的打扮,没说话。   季繁云也不扭捏,先是问:“好看吗?”   端着水走近又问:“你是不是跟许笑讲过什么了?”   刘均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抬头与季繁云对视,抿着的笑意是清楚分明的喜欢,后一个问题的回答是:“跟她聊了一会儿。”   “聊什么?”季繁云垂眼站着,大红唇艳丽得让人移不开眼,勾着笑,更是摄人心魄。   刘均往后靠上椅背,喉咙轻咽了一下,缓缓才说:“拍戏这么认真,以后舍得离开这个行业吗?听说你计划出国念书?”   季繁云本来以为刘均讲了什么好听的话把许笑唬住,让许笑相信他们真心相爱,感动得不多加阻拦,合着又自作多情了。   无语又无奈地把手里那杯水喝掉,季繁云说:“怪不得许笑不管我,她是觉得我反正很快就会走了,不用担心吧。”   他在自言自语,转身又去倒水一口灌了,放杯子的力度显然是带着火气。   再走过来就直接横坐到刘均的腿上,红唇胡乱地在刘均脸上盖了几个章,存心破坏正经脸。   抹开的口红黏黏糊糊地粘在刘均唇边,季繁云满意了,抬脸冲他笑,短裙下外露的大腿还在刘均的手边蹭,存心撩拨。   季繁云抬手似有似无地给刘均擦拭,越擦越乱,存心的。   他往后挪了挪身子,摸出手机,手速很快拍了刘均一张照片,拍完了先给刘均看,然后说:“你有把柄在我手上,老实点。”   说完,见刘均笑了一声,季繁云愣住片刻,赶紧护住手机怕被抢。   而刘均只是摊开手看着季繁云,并没有去抢夺手机,绽开的笑意明显是纵容。   季繁云只顾多拍几张刘均现在的样子,自己在那儿乐着翻看。   他是看刘均没什么不高兴的神色所以瞎闹,一颗心飘飘忽忽、摇摇欲坠,发挥着专业本领用很无所谓的口气边说:“我其实还挺想在平宁港之外的地方跟你见面。”   “只要你愿意,随时能见。”刘均立刻接上话。   季繁云左右翻着照片,反应慢,抬头看了看刘均才理出他话里的意思。   看到刘均眼底的认真,季繁云慌了一下,怔怔地点头说:“行,到外面请你吃饭。”   想较真的多问几句,刘均手机响了。   他接电话的时候,季繁云没挪开身,还是坐在刘均腿上,边听电话内容边咬耳朵骂:“老不正经。”   电话是邱韦打来的,报备他那边的进展:没进展。   程国盛儿子十四岁去外省读技校,学汽修,开始几年假期还会回来,之后渐渐没了联系,直到失踪。   而与程国盛一样,他儿子的性格也是不易被看到的类型,问了好些人都说不上对他的印象。   刘均的手在那条扎眼的裙子底下摩挲,季繁云也很配合。   一老一小的不正经,挂了电话两个人就拥到一起接吻,裙子早掀了。   “以后真的不拍戏了?”刘均突然慢了亲吻。   两人半躺在长沙发上,除了季繁云那条裙子以外,他们衣着都是整洁的,脸蛋都是不干净的。   季繁云不知道怎么回答,选择不回答,压了过去继续亲。   房车亮着灯,拉紧了窗帘,外面一波一波工作人员聊着天路过,都是熟悉的声音。   季繁云多少有点羞耻心,裙子掀高又往下扯,两个人的手在裙摆里拉扯,吻变得狼狈,最后抵着额头都笑场了。 第35章 除了糖 还想给你全世界   季繁云那一身滑稽打扮——玫粉色T恤搭配破洞牛仔——穿了七八天。   棚景从古厝小巷换到海港渔船,影片几分钟的情节他们要拍好几天。   而那条小短裙后来片场的服装老师再也找不到踪影,裙子长腿,跑回小旅馆二楼某间客房里的衣柜了。   在旅馆房间穿裙子玩那天,季繁云刚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收工回来就在镜子前站了很长时间,说看不习惯。   在刘均房里的浴室。   自从许笑知道后又没有多加阻拦,季繁云就更不去掩藏了,这几天都这样收工回来直接拐进二楼。   洗了澡,穿了件刘均的上衣,衣服过长,盖了一半的腿部,季繁云看了又看,看了又看,许久,才问刘均:“丑吗?”   季繁云看镜子,刘均靠在门边看他,也看了许久,闻言摇了一头。   要让刘均讲尸体特征他能侃侃而谈,形容活人确实不是他的强项,何况对方还是季繁云,心绪有万千,心跳异常跳动,到了嘴边话也断了。   但如果……刘均想,如果要总结人生至今,哪怕再往后,最为眼前一亮的时刻,都是在平宁港遇见的,都是季繁云带给他的。   是每次看到季繁云细微表情转变的时刻;   是那天在这个小浴室里季繁云一边绑着头发,歪过脑袋对他笑的时刻;   是现在季繁云从身边擦肩走过顺手拉上他衣角的时刻。   季繁云从衣柜前勾出小短裙,在刘均眼前晃了晃。   多样的、纯白的、性感的季繁云,让刘均遇见了,他想,人生三喜也不过那般,眼前人才是世间难得的珍宝。   刘均心里是痴,年岁让他依旧能维持住成年人的正经,抱臂站那儿看季繁云穿上裙子。   “我没有异装癖,我也不是说有异装癖不好。”季繁云一边讲,“我就是觉得这样,刺激……”   穿上后,撩起上衣想打结,拿起又放下比划着衣服的长度,停顿了动作抬头问刘均:“你不能继续当法医会遗憾吗?”   “不会。”刘均回答得很快,然后一个大步伐靠近,抬手伸进季繁云的衣服里,阻止季繁云继续撩衣服。   他直接把衣服脱了。   “那运动员呢?会遗憾吗?”季繁云又问。   问题的沉重和两人一边给对方脱衣服的举动十分不符。   “会。”刘均还是回答了。   这些天,刘均和季繁云几乎同时的在社交网站的热门事件上走过场,占据很大的版面,只不过一个在社会新闻里,一个在娱乐板块。   全民娱乐时代,舆论的方向是不可控的,报道8.13专案的新闻里有刘均露了脸的视频,案子本身很有话题性,刘均的形象又惹眼,问“这人哪个部门”的声音一多,陈年老新闻一挖,过去经历什么都藏不住。   全民娱乐时代最不能小觑的是互联网记忆,刘均青少年时期参加田径比赛的照片都能传到季繁云面前。   衣服都脱了,季繁云整个人都要往刘均身上挂,说着:“没事,大侦探也干得不错呢。”   季繁云可能在玩闹,也可能借由不够端正的、看似很随心的态度表达出关切。   刘均尝试从季繁云每一个细微表情中出‘演’和‘真’的成分,他贴上前亲季繁云的额头,轻抚着季繁云的脸,完全跳开了话题说:“短发也好看。”   “造型师说看习惯了会更好看。”季繁云突然从端正起态度,从愣怔到重新笑了起来只是一瞬,笑得有些乖顺地说,“你多看几眼。”   刘均没有移开目光,回应着笑,又俯身下去接吻。   读不出季繁云的神色,不能游刃有余的面对,但喜欢和心动不会因此消弱。   那天在房车上刘均告诉许笑,他的事务所提前接了几个在北京的工作委托,因为季繁云说结束电影拍摄后会回北京。   刘均说:“出国念书是不错的计划,他还年轻,不管以后拍不拍戏,去充实一些知识总是好的。”   刘均认为当时在许笑面前应该没有表现出失望,他只是作为年长者而提出了建议,说:“不过出国的一些流程都很繁琐,有什么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找我。”   他尽量维持年长者的体面,不去表现失望。   而许笑确认两遍刘均是否认真对待季繁云后,就流了泪,然后问遍了刘均的感情经历、家庭成员、工作收入等等。   许笑似乎是不放心托付,细细地询问,态度认真到让刘均奇怪。   刘均暗暗在想,季繁云以前每一次跟别人有深入交集的时候,许笑都这么认真是不是太操碎心了。   按姜莱说的那样丢一笔钱赶走人也许还比较符合,改变这个想法是讲得差不多后,许笑说要回棚里,临下车时一边在倒温水一边碎碎念的话。   许笑说:“本来以为你跟项东齐一样就是手段花样多,让他经不住诱骗。我不认为他会喜欢同性,我看着他长大,我弟弟被当成摇钱树养大,除了拍戏片场就没接触过外面的生活圈子,他太想找到依靠,你给颗糖他就会跟你走,我以为你只是给了他一颗糖。”   刘均后来在许笑下车前,又一次给她提出建议:“不要轻易把弱点暴露给别人。”   许笑愣住咽了口气,转脸就变得严谨,很不屑地“哼”了一声说:“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大侦探不会这么容易被骗吧?”   说完下车,如果别走得那么慌张,也许就可以把刚讲完的话立住真实性。   现在,近距离的靠近,刘均在季繁云身上肆意地夺取。   刘均产生一个念头———他们都在努力隐藏自身的弱点。   互相之间的观察,比查一起无头案还要令人费解的情爱侦探游戏。   季繁云每次做完都要把脸枕头里待一会儿,再抬头就是一脸享受完的容光焕发。   今天聊起话题,说:“你状态不对,案子不顺利吗?”   刘均没什么状态不对的,工作怎么样他也不可能把情绪带到跟季繁云的相处中。   只是想了很多自己以为的季繁云,他以为季繁云年纪小玩心大,以为季繁云擅长蛊惑,种种为‘以为’里没有一项让刘均发觉到季繁云可能只是在隐藏弱点。   刘均躺回床上,把季繁云搂进怀里,抚着他的后背边说:“是,状态不好,休息一下再继续。”   季繁云嘴里喃喃,蜷缩着身体依偎得更紧。   刘均等了会儿没等到季繁云说清楚话,也没什么动静,问了一声:“睡了?”   季繁云的脑袋动了一下,反问:“不是要再继续?”   刘均说:“困了就睡吧。”   “你不是吧,就不行了。”季繁云没抬头,声音很难让人辨别出情绪,他又问着,“我看这几天新闻报道那么多,你们如果没信心破案不会透露给媒体吧?”   刚做完一场,身上的汗都没干,但季繁云已经开始为刘均的状态不对担心。   刘均不敢思考自己的‘认为’,迟疑了一下,季繁云就挣了挣怀抱,抬头看刘均,问说:“真的不顺利吗?测谎仪呢?前几天不是才说你们打算给嫌犯用测谎仪?”   “是一个心理素质极强的罪犯,测谎仪对他没有效果。”刘均挪了一下身子,耐心先解答,“能在十几年间用几乎相同的手段犯下案子,平日里还能完全像没事人一样生活,他已经不把自己当杀人犯。”   “我知道,他把自己当救世主,”季繁云说,“是个自以为是的杀人犯,他凭什么替别人决定生活该不该继续。”   季繁云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还抬手拍了拍刘均的肩膀,好像在鼓励。   明明是衣服都没穿上的事后贤者时间。   刘均接着解释:“把案子公开是为了找出更多受害人,我们目前最快的方式只能是通过受害人找到更多证据。”   季繁云说:“那这样事情会变多吧?不相信家人自杀或者意外死掉的,都来找你看看是不是因为这个案子遇害怎么办?”   “有专门人员进行筛查。”刘均说,“警局的小孩给这个案子取名叫捞针行动。”   他们聊着很正经的事,用很不正经的姿态。   一问一答下来,刘均讲了一些能讲的调查方向后,其实想认真问一问季繁云现在是不是试图在找共同话题。   不过最后还是放弃这样的猜测,因为这个猜测不管具备不具备逻辑性,好像也是不重要的。   他转问季繁云电影拍摄是不是快到了警察出场的戏份。   “嗯。”季繁云打了一个哈气,藏着脸但还是被刘均看见了,抬头接着说,“明天平宁港又要多一件命案了,我杀的。”   “是孟连杀的。”刘均补充了一句,然后撑坐起来,要去抱季繁云,又说:“洗澡休息吧。”   “不继续了。”季繁云还躺着。   “休息吧,有的是机会。”刘均靠了过去,亲他的额头,要把人抱起来的时候又想到之前的问题。   刘均停了动作,看着季繁云说:“没有当成田径运动员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因为这件事包含着,我的家人有一天突然离世,我想当警察当不成,当法医也当不成,遗憾和运气不佳是笼罩在我前半生的阴影,可能老天看我实在太倒霉,所以网开一面,还了一点运气给我,然后你就出现了。”   刘均以前常被说运气不行,常被领导指点去拜佛或者向上帝祷告。   他所学专业叫他遵循逻辑才是真理,但是现在把老天都搬出来了,人在情感面前容易理智丧失,逻辑和真理都不足一提。   他认为,季繁云就是他攒了很久的运气。   季繁云还愣着眨眼睛,一副没听明白的样子,刘均俯身靠近又亲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说:“我爱你季繁云。”   刘均的弱点是,怕失去。   家人、运动员、警察、法医……年纪大了,经不起再失去点什么,所以从一开始他都告诉自己陪大明星玩玩,而从一开始他的感情投入就不是玩玩。   季繁云听完做了一个深呼吸,翻身把脸埋进枕头。   刘均以为这是被抗拒的意思,抽走放在季繁云身上的手还有些不知所措,等了很久,在这个漫长的时间里,他甚至已经开始规划把事务所的工作拓展到国外。   很久……他才从很轻的呜咽声中辨别出季繁云在哭。 第36章 未来有我 的安排   季繁云戴了墨镜去片场,墨镜不是他的,所以偏大了一号显得脸特小。   一早上坐在片场角落,腰板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显得特乖。   眼睛没完全消肿,因此调整了拍摄顺序,让季繁云先休息。   前一晚,季繁云哭了挺长时间的,哭的时候他想过可能会影响第二天得拍摄,哭一半就下床,埋着脑袋去穿衣服,下楼找冰块。   没找到能敷眼睛的冰块,倒是看到几盒牛筋丸和水饺,最后哽咽着喘气,泪眼朦朦的,坐在小厨房里等宵夜。   刘均煮的。   季繁云没敢抬头看人,自说自话地表示哭是因为饿了还累。   哭是因为,可能又饿又累容易扰乱成年人的成熟心智。   每次床事完了他都要这么委屈一通的,习惯了本来也没什么,毕竟爽也爽过。   只是突然听刘均开口讲好听的话,慌了,以为要挨的一巴掌迟迟没落下来,却先有了糖,然后那些莫名其妙的委屈好像突然就有了安慰。   心里也在暗骂自己没出息,季繁云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分辨刘均的话是事后随口,还是认真由心,但就这样也够他高兴了,至少跨出一大步。   刘均还跟他说,希望他能认真考虑。   吃着水饺边含糊点头,点完头季繁云才问:“考虑什么。”   刘均个子很高身材很好,平常不苟言笑,总是庄严得像单位领导,像那种下一秒就会叫人收拾滚蛋的大boss。   他的气质跟旅馆这个小厨房完全格格不入,可现在正收拾着洗锅。   也和刘均本人惯有的严肃不符,刘均说:“考虑平宁港之外的生活,希望你能认真想一个未来有我的安排。”   就好像说的是,希望下班前你能把报表完成。   季繁云抬头看向刘均,空气好像是静止的,连咽下嘴里食物的动作都仿佛被放慢了。   刘均洗净手上的油腻,擦着手回身,看着季繁云,做出‘我在等你回答’的眼神示意。   第一反应脑袋迅速弹出类似游戏通关满屏撒花的画面,季繁云又是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回去继续吃东西,用没什么起伏的语气讲:“你那个专业查三专治渣贱的事务所,我知道地址,离开平宁港你如果不联系我,我也会去找你的。”   饺子明明很好吃,到此刻突然让季繁云觉得很难下咽,埋着脑袋,刘均走过来坐到旁边,他也没有抬头。   因为楼道有了声响,他们没有继续对话,只是刘均伸手碰了碰季繁云的脸,替他抹掉不断涌出的眼泪。   后来季繁云跟刘均说眼泪是假的,他是专业演员,七岁就能对着空气表演一秒哭出泪。   到了片场跟导演说,眼睛肿是看剧本熬出来的,还得来了一圈慰问,让他十分羞愧。   一整个白天季繁云都在角落里发呆,那边的戏码是激烈的追捕打斗,他一个人戴着墨镜戴着耳机不为所动。   他这天的戏排到了将近傍晚,照理完全可以不用在片场等戏的,但季繁云一直没有离开,后来也没有人敢过来干扰他。   时间是电影的第三天傍晚,陈治死了。   被孟连威胁着一起劫走周子胤那个工友陈治,在争吵时,孟连失手推下陈治。   一个倒霉的绑匪,被人质使唤,赎金要不到,被追捕,跑去唯一一个算是朋友的人那边藏匿,结果失手杀了朋友。   季繁云也有点倒霉,NG了不少次。   “情绪太过了。”郝罗跟他讲戏,“你的眼里有恐惧,这不对,你要坚信是意外,人死了不关你的事。”   “正常见到好好的人突然死在面前,不应该先有恐惧?”季繁云反驳。   他们在棚景里搭的一艘小渔船上,周围都是绿布。   影片中渔船停在浅湾,陈治从甲板掉下去,头部撞到船身凸起的钉子,落水后血红的颜色很快流入夕阳的余晖。   季繁云卡在那一段看见人掉下水后,慌乱中回头看周子胤的表情,他的表情是恐惧,郝罗却要他表达出:解决掉大麻烦。   郝罗说:“这就是你写人物小传的后果,你要为他的作恶找一个童年不幸的原因,你相信他变坏有苦衷,也许有苦衷,你写人物小传的初衷是好,但问题是你代入了自己,也影响了角色,电影的呈现不需要让观众知道孟连的苦衷。”   郝罗讲戏的时候,季繁云低头看剧本一边点头表示在听,直到宋海逸和他妈妈说活,季繁云才抬头看过去。   宋海逸要让他妈妈拿可乐过来,要冰的,怕打断导演的讲话,压着声音在比划。   季繁云看着他们看出了神,郝罗喊了他几声才反应过来。   郝罗又说:“孟连不会去羡慕任何东西,你要用不屑的态度去看待,你现在拿到赎金才是重要的,陈治这个孬种死了倒好,你不用再担心他去报案,不用担心有人来分你的赎金……”   季繁云不停地点头,旁边宋海逸趁机跑去喝了口可乐才回来。   两个人对了几句台词后,宋海逸才恍然地问:“所以周子胤跟孟连其实从现在开始就有了要杀掉对方的想法,是吗 ?”   郝罗拍了一下手,说:“是。”   季繁云也才明白,为什么不能恐惧。   周子胤和孟连的友谊桥梁在逃脱追捕的那一下午架起,因为陈治的死,立刻绷断。   因为有人死了,孟连没有退路,而周子胤开始发觉自己抓住的好像并不是什么救命稻草。   后面郝罗没有再安排开拍,只让他们各自待在渔船上静坐。   季繁云一直在推翻自己设定的孟连,脑袋一团乱麻,宋海逸反而是比较轻松到处溜达,溜达到最后还提议:“我们要不要去看看真实的案发现场?”   “哥,繁云哥……”宋海逸很为自己的灵机一动兴奋,从船舱跑到甲板,“哥,你不是跟那个法医顾问很熟,你让他带我们去警局逛一逛,感受一下命案发生的紧迫感。”   逛一逛?当是逛市集吗?   宋海逸走近了,才继续说:“我昨晚看见你们走一起,还拉着手上楼梯。”   季繁云眉毛跳了一下,用机械一样的口气讲:“想去警局,你可以现在跟我打一架,专车送你进去。”   “不用不用。”宋海逸摆手后退,一边又比划起封口的动作。   季繁云有点好笑地说:“回北京我给你寄一百箱可乐。”   宋海逸远远地鞠躬说“谢谢”,说“百年好合,恭喜发财”。   拍摄不怎么顺利,收工后季繁云回了趟旅馆,然后又出门,自己一个人逛去了警局。   其实不是想去警局,只是平宁港太小,走着走着就到那里了。   他站在大门口,想起刚来平宁港的时候偶尔也会这么漫无目的在巷子里乱走,当时不管多晚,不管晴天阴天,高温的闷热总是驱散不开,现在渐渐有了秋色迹象,风吹来是令人感到舒适的。   而且现在,也不是漫无目的。   季繁云站了一会儿,刘均就出来了。   刘均可能随时都在调看平宁港街头巷尾的监控,连问都没问直接就说:“介不介意到里面等我,开完会一起回去。”   “开会内容是我能听的吗?”季繁云笑开脸,跟过去边说,“今天拍摄不顺利,我理解不了杀人后的心态,导演一直不满意我的第一反应。”   刘均说:“过失杀人之后第一反应是恐惧,但你的角色按剧本上的描写,他不存在任何想去救人的念头,所以恐惧不足以显露,他应该在想掉下去的那个人最好能死透。”   进了大门,听见楼上窗户有人在喊“老刘”,季繁云顺着接:“厉害了老刘。”   “老刘……”季繁云因为这种老土称呼忍不住想笑,憋着,又说,“导演也不让我露出恐惧,可是真的有人能这样吗?面对尸体一点都不慌?”   刘均转头看了他一眼,季繁云改口:“哦,你。”   “不是,我指的是杀人不眨眼。”进了大厅,墙上电视正播的新闻刚好是程国盛这个案子,季繁云往那儿指了指,“他没慌过吗?”   刘均拉下季繁云的手,目光从电视回到季繁云的脸上,跟他说:“他的测谎仪报告中情绪波动最大的就是被问到第一次作案的时候。”   时间已经不早,除了值班的民警,大厅里都没有什么人,但季繁云一进来还是引起了注意。   刘均没有做出太亲昵的牵手动作,拉住的是季繁云的手腕,步子也大,走在前面像个带小朋友的家长。   刘均带着季繁云上楼梯,先解释了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结束工作,又说:“我第一次见到人死后的样子,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当时刚从收音机里听到让我非常振奋的好消息,一边欢呼,跑下楼要跟家人分享,结果他们不再有机会听到那个好消息。”   季繁云跟着步伐,但人是懵的,怪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事。   刘均还是一副正经谈工作的样子,接着讲:“人在面对尸体表现出来的情绪,来源与他和死者之间的联系,就算恐惧,恐惧也会有不一样的含义。”   孟连要是会恐惧,恐惧来源应该是怕不好逃走,没有地方躲,而季繁云演出来的恐惧都是“人死了,怎么办”,这么想,季繁云大概能理解导演一直的要求了。   专案组的办公室在三楼,上去后,季繁云坐到走廊的椅子上,刘均进办公室倒了杯水出来,身后还跟着好几双眼睛趴在门框看。   季繁云跟他们笑了笑打招呼,往后看着门内办公桌上的烧烤串,他不想吃串。   “我想要可乐,冰的。”季繁云说。 第37章 等一等 等生活对你说:surprise   因为季繁云的出现,案情讨论彻底开了叉。   趴门框的几个人讨论“合不合适去要个签名拍个照”。   也说着“季繁云成年了没有,老刘算不算犯罪”。   一人一句音量还不小,半点没有讲人背后话的掩饰。   半点都不掩饰,季繁云说要可乐,刘均刚一转身,屋里的人立刻递出来一提可乐。   刘均接过手,顺势跟他们介绍:“小季。”   然后回过身面朝季繁云,一边拆了瓶可乐,一边跟季繁云介绍:“王缕和小陈你上次见过,其他几个是痕检科的组员。”   简略介绍一下双方的,刘均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季繁云好像不能接受,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他那一套邻家弟弟的样貌,跟屋里的人问候:“小季小季,小季是我,我是小季。”   门框边上那几个人也开始按“小”字辈自报了一圈家门。   看到这些人包括季繁云都在憋笑,刘均才稍有察觉,估计是现在年轻人不喜欢这种过时的称呼。   称呼是件非常容易产生代沟的事,像姜莱和邱韦互相叫对方‘哥’和‘姐’。   一开始刘均也在心里纳闷,姜莱有时候在外面吃饭还会管服务员叫‘亲爱的’或者叫‘宝贝’,更是让他疑惑很久现代人的交际行为。   所以刘均咽回要脱口的话,抬手拒绝了季繁云要拿走全部的可乐,说:“不能喝太多。”   开了易拉环,递给季繁云后,又说了一句“坐”,刘均就转身要回办公室。   确实存在代沟,刘均不能明白季繁云在高兴什么,叫他坐,他点头“诶”了一声,坐回走廊的长椅上还一直在憋笑。   姜莱说:“我老大只能跟尸体和罪犯沟通无碍。”   办公室里,围坐下来后,除了刘均没人投入工作。   痕检科的小李说:“我看着他的戏长大,我的天呐,我记得季繁云不是挺火的,他太接地气了吧。”   “我还是不太能接受,刘老师,您考虑分手吗,不然这趟回去以后我没法面对我媳妇。”痕检科另一个人接说,“季繁云是我媳妇的网络儿子,哎呦,我不太能接受,我感觉自己占便宜了。”   王缕刚要出声讲了句“老刘”。   刘均直接打断,硬生生把话题绕到工作,他说:“之前走访的当地居民提到过,程国盛十几年前把老宅卖了离开平宁港一个多月,笔录上程国盛交待他当年卖掉房子是为了凑集钱出去找失踪的儿子。”   其他人还在回味八卦,不能接受气氛的转变,只有姜莱说:“老大,要是没人接住你的话,你说你是不是会更尴尬?”   姜莱挑眉发出只有刘均看得出来的‘涨工资’信号,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到黑板前,拿粉笔把上面贴着的一张照片圈起来。   然后说:“我邱哥晚上刚来消息,程国盛的儿子程锦最后工作的车行负责人说,程锦领完工资第二天开始失联,但他在宿舍的行李都没带走。最关键的是,据他们回忆,后来并没有人去找过这个程锦,包括程国盛。”   “也许是时间太久他们忘了?”有人问道。   “也许吧。”姜莱耸了耸肩说,“我只是站出来接个话而已。”   大家基本都回归了工作状态,王缕问刘均:“小邱还问到了什么?”   “程国盛卖房子的时间和他儿子失踪的时间不符。”刘均说着,调出手机一张照片给王缕看,上面是邱韦发过来的一张车行工资结算表。   那家车行当时刚开业,每月都会详细整理资金流水,找到程锦最后一个月工资结算的日期,和现在贴在他们面前黑板上的一张房屋转让合同照片的日期只差三天。   王缕对照着两张照片。   小陈说:“满十八岁的儿子才一周联系不上,就急得卖掉房子出去找人,的确奇怪。”   简陋的办公室里文件堆积如山,桌椅摆放杂乱,就连他们坐的长桌都是高低不整的几张桌子拼凑一起。   黑板上贴了许多照片,也写满标记,而今天的加班是因为另一个城市发现相似案件。   一起以暴雨天失足跌进人工湖溺亡结案的案件负责民警联系到这边,提交资料表示他见过程国盛。   是五个月前的案子,因为在调查死者属于意外事故还是自杀上花费不少时间,所以负责民警印象很深刻,他把当时从监控上见到的程国盛那段视频发了过来。   视频的截图照片现在贴在黑板上,清晰可见程国盛在便利店买泡面,目光却盯着门外躲雨的人。   躲雨的人出现在这段监控视频之后不到两小时就死在附近人工湖。   案子之所以一直在意外和自杀之间调查,是在此之前死者考研失败,便利店拍到他最后的画面是在躲雨时又接到被分手的电话,他在门口又是哭又是骂,吵闹了很久。   这起案子后来经过民警调查,修复了死者的手机之后。   从备忘录更新时间和更新内容否定了自杀的可能性。   更新时间是死者在便利店门口的时候,内容分别是几条简短的提醒:“情绪好了再通电话”、“买机票”、“哄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闹到吵架 反思”、“哥能行”。   专案组这两天派了人过去,在便利店到人工湖的路段来回走了无数趟。   走了太多趟被周边一户人家养的狗吠叫驱赶,因此他们注意到那户人家屋内的监控可以拍向室外街道。   那户人家把监控视频当成狗狗的成长记录完整保留下来,因此也留下了某个暴雨天在无人街道上有人被挟持的画面。   画面只在视频的角落,又有大雨覆盖,并不能清晰看出人影,但从衣着和雨伞相似度的确认,基本否定了死者是意外身亡的可能性。   这些信息错落有致的贴在黑板上,绕着圈连到程国盛身上。   痕检科的人问,是不是明天要安排去程国盛卖掉的老宅搜一搜,刘均抬手指向那张拍摄房屋转卖合同的照片上,跟小陈确认道:“这家现在的住户是不是有人在建筑工地上班?”   他看向小陈,又补充:“平宁港第二个遇害者的生前行动轨迹里,晚饭是在这里吃的。”   小陈凑近看了看合同上的名字,想了想恍然道:“屋主和遇害者是工友。”   “我们找了这么久的打斗现场有可能就在这里。”王缕说着站起来,拍手让大家提起精神,又说着,“走,去看看。”   “看什么看,半夜了队长。”小陈抢先抗议。   接着还有人说:“王队没人等下班,他不急。”   刘均有人等下班,他先走了,没有参与王缕大半夜围着别人房子打转的行动,不过电话没断过。   回旅馆之后,王缕打着电话讲他的分析,凌晨快两点,刘均在房间外走廊尽头的窗户前一边抽烟。   讲着讲着,刘均发现了这通电话分析案情是次要,主要还是王缕拐着弯儿来八卦。   王缕问他:“我上网搜了一下,不得了哦,比我想象的还要红,你确定你兜得住?”   “没事就挂了。”电话没能挂掉,刘均刚好注意到房间那头季繁云在门边探出头。   王缕还在说:“白天我还在想,这个案子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找你,你看按现在的线索查下去程国盛第一个作案目标就是他儿子没跑了,亲人之间的这种恩怨。我怕你不好受,结果你可真行,谈对象都谈到局里来,以前你可不这样……”   耳边是王缕话不停,眼前是季繁云一探出脑袋发现正落入视线,立马缩了回去。   再一会儿又探出来,趴着门框光明正大地看。   季繁云表现很无所谓,抿着一副营业式的微笑,反而是刘均笑出了声,他掐掉烟,抬手挥了挥身上的味道。   专案组办公室里那面破旧的小黑板上,许多人的生命停在时运不济的当下。   但是,破产的男人失踪前最后一条回复出去的信息是给他三岁女儿的语音,告诉女儿“宝贝乖乖的,爸爸马上回家”;   发现被戴绿帽儿子不是亲生的建筑工人,最后一顿晚饭跟工友喝酒时无奈地讲“儿子说只认我一个爹,我还能不认他”;   考研失败同时被分手的年轻人,备忘录上最后一条记录是“火锅店积分券后天到期”……   那些被程国盛扼断的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再走下去不见得更好,可也不一定会更差,只是没来及亲自领略就不幸碰上杀人魔。   刘均不后悔接下这个没钱赚的委托,不仅因为这一趟让他遇到别样的惊喜,还有很重要的是,从此可以终止程国盛自以为是的谋杀。   不幸的方式有很多种,刘均有过不少次世界崩塌的感受。   遭遇过家人突然丧命,也遭遇了认定一个职业只为找出真相,结果查到最后发现凶手是自己的亲人。   世界塌了其实很难重塑,往下走可能是一片荒芜和碎石,但决定人生要不要继续的绝对不是那样一个半路杀手。   季繁云探着脑袋往后面的楼道看了看,他穿的是睡衣,走出来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刘均挂了电话要过迎上去,被季繁云抬手制止。   “窗边月光很好。”季繁云说着一边走近,抿着笑,很正经地躬身做出邀请状,又说:“跳支舞吧。”   往下走,一定会遇见令人惊艳的景色。 第38章 暗戳戳 抓未来   平宁港不宁静的夜,码头上起重机运作的声响不间断,古厝的巷子深处还有人打着手电筒孜孜不倦找一点蛛丝马迹,有人在梦里翱翔,有人踏着月光在无人的角落里旋转。   “一二三、二二三、一二三、二二三……”   没什么默契的慢三舞步,季繁云忽悠了刘均跳女步,搭着手,搂着腰,偶尔踩两脚,笑也不敢放声笑。   目光相缠,步调缓缓,呼吸慢慢在耳边放大,季繁云想过借这样难得的时刻袒露一点心声,或者问一问刘均说的‘爱’有多少时限,可是连拍子都不再数了之后,又怕讲话会破坏节奏。   答案好像也不重要的。   从季繁云趴在门框探出头开始,刘均从未在他的身上移开过视线,陪他在这里无聊的踩脚和转圈。   同样欲言又止的神色,一圈又一圈最后拥抱到一起,许久没有喊停。   季繁云愿意相信,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很大很大的概率可以发展得更远。   如果很难有更远的发展,那就更应当享受当下。   季繁云在心里默念“享受当下”放弃了影响心情的患得患失,但第二天醒来,因为同一个被窝里的睡眠质量实在太好,他还是决定未来必须要抓一抓才行。   “我家有个露台,俯瞰北京城风景极佳。”清晨刚醒的音色有些哑,侧躺着朝向刘均,季繁云担心会有口臭,半张脸缩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不过我家的厨房除了烧水和开冰箱,我很少进去。”   刘均已经半坐起来在看手机,季繁云出声后,他转移了一点视线看了过来,没回答,只是伸手过去抚着季繁云的头发。   季繁云觉得要正式一点,但是想不到称呼,叫出“老刘”这两个字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   等他憋足了笑才继续说:“你愿不愿给我家的厨房增添一点生活气儿?”   刘均放下手机,没有回应的话,先是低头看季繁云,而后又躺了回去,把季繁云搂紧了搂进怀里。   搂得太紧,让季繁云挣不开脑袋去看刘均的神色,只听到刘均低低的笑,和连着好几下落在发顶上的吻。   第二个闹钟响了,刘均松了松怀抱,伸到另一边的床头柜拿季繁云手机。   季繁云关掉闹钟,看着刘均那一脸笑意,忘了要追问答案,凑过去要亲他,刚一凑近季繁云就郁闷地发出:“切~”   甩开脸,下床蹦去浴室,压着声音低吼:“你居然刷过牙洗过脸再躺回去!比我还有包袱?”   他们还是跟偷情一样,在房间里不敢太大声对话,出门要注意动静,下了楼梯就各自不熟。   不一样的地方大概是,以前的忐忑和不安现在慢慢被抚平。   季繁云也有所发觉到,自己对刘均的认识不够全面,从第一印象开始他就觉得刘均很酷,是个老油条,性格偏冷。   但是项东齐给他发过很多跟刘均有关的资料,其中有一条新闻报道里,就写着法医刘某为帮未成年嫌疑人洗脱嫌疑只身犯险潜入格斗场。   从拼拼凑凑的信息里能看出新闻的另一个当事人是姜莱。   姜莱从小被圈养在地下格斗场,十几岁时期以打擂台为生,后来遭遇了一次在比赛进行时对手当场死亡的事故。   死掉的小孩没有进行任何死因检查,在当天被送去火化,当时是姜莱偷跑出去报案。刘均潜藏进格斗场,查清格斗场为了增加比赛看头,每天都会偷偷给里面的小孩服用有信赖性的兴奋药物。   虽然项东齐云发这条新闻是附带的,主要是要告诉季繁云,刘均养了个未成年女孩在家,可惜季繁云见识过姜莱。   邀请刘均将来有空去给自己家厨房增加人气的时候,刘均虽然没有回复去或不去,但当天晚上入睡前,他对季繁云说:“小邱和小姜跟我生活在一起。”   话题来得很突然,季繁云因为一整天的拍摄已经累到倒头就快睡着了,撑着睡意“嗯嗯”了两声。   接着听见刘均说:“回去之后,跟他们正式坐下来吃一顿饭,正式做一个介绍可不可以?”   季繁云太困,没有听得很明白。睡着前脑袋里唯一的念头,是明天开始要划掉刘均很酷的标识,明明闷骚还老古板。   因为拍摄一直围绕着孟连杀死陈治的情节,片场内剧组改装的警车每天都在眼前晃。   片场外平宁港的警笛声也不断,这天季繁云睡得很不踏实,他梦见程国盛,梦见大雨天红伞下被挟持的场景,还有多年以前父亲的车祸现场,梦见到新闻图片上的格斗场……   好像隐隐约约也见到遥远以前那个申奥成功的夜晚在街头求救的少年。   梦里场景不停转换,慢慢的,他开始做回熟悉的梦,梦到另一个自己。   看到自己扮演过的角色形象,潦倒的、耀眼的、健康的、颓靡的,许多不同样貌的自己表情混乱又模糊。   这个梦里总有熟悉的声音指使他要笑,要乖,要注意形象。   他在梦里试图摔踢东西发泄躁怒,慢慢的,开始变得不一样,开始出现一个无声却有力的拥抱为他遮住视线,帮他捂紧耳朵。   但是捂得太紧,季繁云最近常常被热醒,开始抗议刘均那条空调温度不能低于26°C的规定。   平宁港的天气到了换季时节让人十分摸不透,时冷时热,时阴时晴。   电影拍摄的进度条拉到片中第四天,孟连带着周子胤找到思雪的住处,他一面要躲原绑匪的追赶,一面又要小心伺候着周子胤的小少爷脾气,由于陈治的尸体天一亮就被发现,小镇上闹得沸沸扬扬,孟连也要提防着降低存在感。   在小卖铺借的手机,当着周子胤的面打电话联系到周家,孟连玩笑一样地在电话接通后说:“你儿子在我手上。”   一个正经绑匪当得特没面儿,第二次联系到人质家属还是被挂了电话。   “怎么回事?”孟连追在周子胤身后问,“垃圾桶捡的,养这么大了也该有感情吧?”   “他们不会来接我的,”周子胤早猜到的样子,“你带我去机场,再借我一点钱,我自己回去。”   孟连说:“机场?机场在哪我都没去过,还有,你看我像有钱借你的样子?”   “确实不像,”周子胤轻笑一声,“那去找警察,派出所你总该知道往哪走吧?”   “先吃东西吧,派出所有点距离呢。”孟连直起身,不再奉承这个小孩,陪笑的模样淡了下来。   一镜到底,摄像机摇臂渐渐拉远,镜头延长了他们身处的小巷,画面像静止,两个人的笑显得阴冷。   大人满心恶意要装无知,小孩无辜却不单纯。   下了戏,宋海逸依旧没有动弹,等监视器那边导演喊“过”,他才高兴地蹦着步子去休息。   听到那一声“过”,季繁云抬手捏着自己的肩膀,有些疲惫地过去看监视器。   季繁云出戏慢,现在全身心都在为孟连想,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无论如何要拿到赎金,又想着或许可以把陈治的死推到周子胤身上。   “陈治死了,没人知道我是绑匪。”   郝罗似乎看出来季繁云的不对劲,跟他又一次建议:“你要驾驭角色,不要被角色牵着走。”   这种时候换成郝罗反复提醒:“我们这是喜剧片,不用太较劲。”   季繁云嗤笑一声,没什么神采地望着监视器。   其实不是,郝罗所谓的喜剧不是那类让人笑掉烦恼的风格,他要的是疯,角色疯,演员疯,揉在一起演一出啼笑皆非。   这场戏拍完差不多就可以收工,但季繁云一直留在片场,戏服也没换趟在房车的沙发上睡觉。   可能确实累了,竟就睡了过去。   他在车内放了音乐,灯也开得亮,再一醒来突然有种‘忘了今夕何夕’的错愕感。   完全清醒是听到刘均的声音。   刘均说:“先喝口水。” 第39章 灿烂今日的救赎   季繁云脸上带妆,是孟连通宵后的状态,没刮的胡渣尽显疲态,眼袋也很重。   可能没睡醒,懵懵地接走刘均递过去的水,喝了两口才问:“你怎么来了?”   可能真的没睡醒,语气很冲,好像是对不速之客的不耐烦。   季繁云开口之后就意识过来了,立马换成笑脸问:“许笑带你进来的吗?你给许笑下了什么迷魂汤,她怎么会这么信任你。”   季繁云的神采变化在他短短一句话中,换了好几副模样,先是刚睡醒时还在孟连的状态中,反应过来瞬间带上笑容。   说着话要去拉紧车窗帘,看到窗户玻璃倒映的自己,咬到舌头似的断了话,“蹭”地站起来,捂着脸冲进房车上的小洗手间。   随着洗手间的门被摔得“哐当”响,刘均跟季繁云提醒了一声:“别着急。”   拉上车窗帘,坐回去继续看季繁云的剧本,剧本没再看得进去,刘均忍不住好笑地摇了一下头。   季繁云很快就出来了,再出来他又换神采。   头发往后梳,戴着大小不合适的墨镜,昂着头,走过来坐到刘均对面,抬了抬下巴,拽拽的。   但刘均只看到他的稚气。   “我胡子还不能刮,越来越长有点碍事呢。”季繁云撑着下巴搭在桌子上看刘均,“你还没回答我,许笑怎么开始信任你的,我每次问她,她只会说懒得管我了。她都不管我,还挺让我没安全感的。”   季繁云找话来缓解自己的尴尬,他也没有等刘均开口,直接凑过去隔着桌子和刘均接吻。   “是不是很碍事?”亲完了,季繁云问刘均。   刘均伸手摸了一下季繁云的胡渣,然后拿下他的墨镜,明明墨镜更碍事。   跳过了季繁云所有的问题,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不能吃了。”这时候季繁云的表情变得乖顺,笑意明朗。   他挪开刘均的手,往后靠向椅背,自己抹着的下巴,又说:“攒着杀青以后再吃。”   隔着桌子,两人直视着目光,刘均也靠回椅背,手边还有他上车之后一直在看的剧本。   上车后反复看的片段是一页孟连和思雪之间的戏份,剧本中大量描写群居房里逼仄的环境,台词不多,因此很容易忽略掉这场激情戏的暧昧成分。   激情戏的存在是角色对性向的挣扎,反复看下来,至少剧本中这一段戏是两个不算善类的边缘人物互相产生了慰藉之心,性向和情感在里面并不足一提。   刘均感觉到季繁云似乎在逃避自己的视线,一看他,他就小动作很多,摸下巴揉眼睛,没一会儿站起来找口罩戴上,说要回旅馆。   刘均越发认为白自己对季繁云的了解确实不够全面。   “我以前拍古装戏,留过更长的胡子。”下了房车,季繁云走在一侧说道,“还剃过光头呢,现在这样算还行了,更丑的造型我都试过。”   片场内还有工作人员在搬运设备,一路走出大门,季繁云都在招手跟不远处的工作人员道辛苦,很礼貌,一点明星架子都没有。   季繁云是一副开心的样子,刘均便放弃了所有对他表情的解读。   回旅馆的巷子小道上,从码头传来的轮船汽笛声让夜里依旧吵闹,季繁云给许笑发着信息,偶尔打字偶尔语音。   巷子里没别人,刘均就拉了拉季繁云的手,他担心季繁云不看路,也以为会被拒绝,不过季繁云没什么反应地回牵了过来。   步伐也跟放慢,季繁云突然问:“我现在的造型不丑对吧?”   劝自己不再对季繁云做出解读,结果才过多久,刘均又在季繁云捂着口罩只露出眼睛的神采上好像看出了小心翼翼。   天气一向令人烦躁的平宁港突然也开始吹起了凉爽的风,舒适的,连手心的温度都变得暖意十足。   “你完全不需要为自己的形象不自信。” 刘均用另一只手抚了下季繁云额前的头发,“是不是被角色影响了?”   刘均确实从季繁云身上看到剧本中孟连那股自卑又自负的劲儿,特别是现在问出口了,季繁云摇头否认,“切”一声,很不屑地说:“我?不自信?我季繁云呀!”   又说:“出了平宁港,应该让你看看我有多红。”   “很红,我知道。”刘均说。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8_0_8_0__t_x_t . c_o_m   牵在一起的手突然被拉停,刘均刚一转头,就听见季繁云讲:“另外那只手伸出来。”   刘均抬起手掌,季繁云语速很快地说“剪刀石头布”,他比了个‘剪刀’,然后跟刘均说:“我赢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刘均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笑没忍住。   季繁云大概是怕停留下思考的时间,会让当下的幼稚行为败露,所以立刻问道:“你是不是被我迷得要死要死的?”   是玩笑一样的口吻,像在挑衅,像在说,你爱上我了吧,哈哈哈,我赢了。   但季繁云的声音很小,似乎也像没什么底气。   刘均认为‘挑衅’才符合季繁云的一贯态度,可回答“是”这样简单的词汇时,分明从季繁云的眼神中看到逐渐绽开的雀跃。   哪怕现在,牵手走在无人小巷中,晃荡着手传达着季繁云的雀跃,刘均也不敢百分百认定,季繁云回归到大明星生活以后也不会离开。   尝试忘掉他人言论、网络评价、和自己一直以来片面的印象,只遵从本心,刘均越来越明确的是,相处不应该只有一味的索取,懂得回应才是关键。   “剪刀石头布~”   走出巷子,放开牵着的手,季繁云又来了这么一句。   对着刘均的手掌比了一个“石头”然后说:“你赢了,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明天早餐想吃什么。”刘均问他。   季繁云撇嘴‘啧’了一声说:“随便。”   拐出巷子就见到街尾的旅馆,姜莱和邱韦都在坐在门口台阶上撑着下巴,一摸一样的姿势看了过来。   可能是心虚,季繁云的声音更小,撞了一下刘均的肩膀说:“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再问一个问题。”   刘均想确认季繁云是不是为了体验角色才会被同性吸引,但最后还是没开口。   答案好像也不重要的。   刘均把问题的额度用在:“对角色入戏太深,很影响清绪吧?”   虽然隔着口罩,刘均还是觉得季繁云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   季繁云摇头又点头,最后低了头,没有讲话。   已经走近了旅馆大门,刘均只是拍了拍季繁云的背,安抚地说:“情绪转不过来的时候可以跟我讲,不要自己躲着消沉。”   声音明明很轻,但季繁云来不及回应,那边姜莱就抢着话说:“找老刘找老刘,万能老刘在线为你指点迷津。”   “你先上楼。”刘均对季繁云说,“我还要去一趟局里。”   “你……”季繁云还有话要说,看了看边上的姜莱和邱韦,屋里还有昭姐正在往这里望,他最后只挥手说再见,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说:“大侦探辛苦了。”   “大侦探辛苦了。”姜莱走下台阶,接上话调侃刘均,“审嫌犯审到被揍,我们担心你有没有哪里被打出毛病,你倒好,你溜出来泡小童星。”   最后“泡”后面的词汇她只敢用口语。   邱韦一边跟着说:“才几天不见,你们的进展好像不错?”   姜莱说:“要是能怀孕,都闹出几条人命了。”   邱韦的直男思维让他一下尴尬了起来,拍了拍刘均的肩膀,说:“老刘真行。”   刘均说:“那边怎么样?”他问着话,挪步走开,但几次转头看旅馆大堂内的季繁云。   季繁云和昭姐在说话,视线往外飘着。 第40章 匆匆的蚂蚁   “被打了?”   季繁云刚咬了一口昭姐塞给他的柿子,嚼着突然就不甜了,他想出门追上刘均,但昭姐还在讲话。   “看样子人都好好的呀。”昭姐以为季繁云是在好奇发生的事,所以探出身看了看那边已经走远的刘均,一边解释,“你过来的路上没注意到吗,老厝那边有个屋子都被警察封了,哎呦可够吓人的,听说是从地底下的排水池挖出人骨头。”   昭姐还拿手的柿子比划,说:“找到了一个脑袋骷髅,碎了一半,就比这个大不了多少。”   柿子更不香了,季繁云不自在地问:“谁打刘均的?为什么打他?”   “听说是凶手。”昭姐说,“我没看到,听说是带凶手去现场指认什么的,不知道,后来都不让人围观了,我琢磨着不至于啊,刘均摆谱都摆到杀人犯面前?”   季繁云听的没头没尾,又不敢表现出着急,应付地回:“那真的太恐怖了,昭昭姐你不要再讲了,万一晚上做噩梦。”   跟昭姐说自己要上楼休息,走到楼道口拍脑门“啊”一声,说忘了东西在片场要回去取。   跑出了门,不过已经看不到刘均他们。   天太暗,季繁云绕了几圈也没有找到昭姐说的那栋被封锁的老厝,最后去了警局。   季繁云不明白自己在瞎着急什么,到了警局大门口才发现打电话叫刘均出来好像并不合适,要进去也进不去。   他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准备回旅馆,刚一抬脚就听见门口值班室有人喊他,那人喊着:“怎么回事,每次都这么晚叫你过来做笔录吗,太折腾人了。”   季繁云往后看了看,直到那人喊了声“弟弟”他才确定是在跟自己讲话。   托形象太乖的福,值班室的人给专案组办公室打了电话之后,就直接领他进大门上楼。   不过没人理他,大家各忙各的,有几人围在一台电脑前,一边还有几个人围在长桌上讨论着话。   季繁云没看到刘均,也不好出声问人,最后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下来。   他待了挺长时间的,一直看着这些人进进出出像热锅上的蚂蚁。   中途有人走近过来拿文件,季繁云指着桌子上的可乐问能不能喝,居然也没有被察觉到存在感突兀,对方还告诉他:“刘老师出去了,等下就回来。”   咬着吸管喝可乐,季繁云想起宋海逸说‘到警局里感受命案发生的紧迫感’,可能独处着,思绪跟着闲置,他开始在脑袋里整理这几天的剧本。   最近的拍摄孟连和周子胤言不由心的暗暗较量,内心戏居多。   孟连杀了人,周子胤是目击者。   孟连是绑匪,费尽心思想要得到赎金。   周子胤是人质,要在人生地不熟的小镇上想办法逃脱。   他们投靠到陪酒女孩思雪的出租房中,思雪看似不屑一顾、懒懒散散,其实心底在观察这两个人中帮谁对自己有利。   他们每个人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绝对利己者,季繁云坐在警局办公室,分别代入了孟连、周子胤、思雪三人的心理状态。   周围声响嘈杂,庄严的警服不断在眼前来来去去,紧张和压抑感开始冲击着他。   慢慢垂下了身,额头抵在膝盖上,虽然压抑,但季繁云还要一面记住现在的感觉——犯下命案后坚定认为自己没罪,并成功洗刷了内心深处的罪恶感——这是虚拟人物孟连的狂妄。   也是现实中程国盛的态度。   突然听到刘均的声音,季繁云立刻抬起身,抿上笑容,但四周看了一圈没发现刘均的身影。   刘均声音是从电脑上传出来的。   季繁云过去站到他们的外围,看到电脑中是一个俯拍的监控视角影象,画面里只有刘均和程国盛,看样子是在做审讯。   自己一个非案件侦查人员应该不能看,季繁云想回避的,他觉得不能怪自己,是脚不听使唤,就留了下来。   昭姐说刘均被程国盛打了,但现在的监控里,是程国盛面色苍白躺在病床上,刘均站在边上冷漠地看他。   之后刘均再开口,语气也是冷冷,他对程国盛说:“你不了解网络可能没发现,你的儿子程锦生前在社交平台账号上发布的内容,多数是在表达对工作前景的失望,那个时期他的账号上收藏不少招聘广告的信息和自考大专的科普,因为这个账号,我们在调查过程中对程锦的死亡原因一直都是排除自杀。”   程国盛不为所动,镜头里都是刘均一人的声音。   刘均把调开的手机屏幕拿到程国盛面前,语气依旧没多少起伏,他说道:“是你杀了你的儿子,因为他不肯按照你的安排,他打算辞掉汽修厂的工作,重新去读一个喜欢的专业,但你认为他只是为了逃避工作,你们多次产生冲突,最后一次你错手杀了……”   “我没有!”程国盛突然激动起来,吼了一声打断刘均的话。   “别激动。”刘均把手机放回自己口袋,然后拍了拍程国盛的被子,又说,“带着伤,不能激动。”   程国盛呼吸急促,戴着手铐无法做大动作,只能恶狠狠盯着刘均。   电脑右下角跳动的时间显示内容是实时的,大家都屏息静气看着。   接着听见刘均说:“我知道你没有。”   刘均俯身从旁边移了一把椅子过来,坐下后一只手搭在床沿,仿佛探病闲聊的人,然后说:“你的儿子确实是自杀,不是你杀的,不是你亲手杀的。只不过他在家中割脉自杀 ,而你与他的最后对话始终是无休止的争吵,他留下的遗书更是细数了许多你带给他的压力,他恨你,他是你间接杀死的。”   “什么时候有遗书了?”电脑这头,季繁云旁边有人细声地问道。   “估计是猜的,要逼疑犯说话。”有人回答道。   季繁云趁机问:“这是在哪?有没有人保护他的安全?”   “隔壁医院,看守的人手够……”说话的人转头看到季繁云,然后疑惑地打量起他,接着看向站在最前排的队长,想提醒两句,不过最终只是做了“嘘声状”示意安静。   镜头画面里几乎都是刘均在讲话,而程国盛不断地挣扎。   程国盛白天在他的老宅子指认现场时就被刘均激怒了一次,当时刘均跟他说:“你儿子真可怜。”   现在刘均重复:“你儿子真可怜。”   说话时,手指在床沿的栏杆一下一下慢慢地敲,尝试着击溃程国盛:“他以为死了就是解脱,而你想不通他的做法,你自责了对吧,但你的自责只是为了安抚自己的愧疚感,你想让自己心安理得的接受程锦的死与你无关,程锦的死是他脆弱而不是你教育缺失,因此你开始给自己灌输生活经历失意干脆死掉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杀掉他们的时候在想什么?”   程国盛闭了眼。   刘均继续说:“你帮他们得到解脱,他们会感谢你吗,当然不会,有人尚存期待,有人还在和信念挣扎,失意是一时,就算最后无法走出来,你也没有资格决定他们的选择。”   “不是,不是……”程国盛冲动脱口,“他们明明都已经活不下去。”   这头,季繁云身边有人松了一口气般地骂了好几声“靠”。   那边,程国盛不甘心地反驳:“我是在帮助他们,他们自己说的,活着没意思,我是帮他们,我没杀人!”   因为刘均的淡漠和冷眼,程国盛吼了几句之后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刘均,突然发出嗤笑,好像想反击,程国盛说:“你才可怜,你有个杀掉自己全家的神经病亲爹,你活着有什么意思,你该死,你就应该跟你那些家人一起去死。”   姜莱撞开门冲上前打了程国盛一拳,就像白天一样,再次一拳把人打得不省人事。   刘均始终冷眼,他转身抬头对着摄像头说:“后面记得剪掉。”   等围在一起的人都稍作回神,王队拍手让大家打起精神,分工整理去证据时,季繁云已经跑远了。   季繁云冲下楼,跑到附近医院,进了大厅就已经被不少人认出来,他只着急地想赶到刘均身边,别的都顾不了。   看到刘均走出电梯,季繁云拔腿跑过去,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外不顾及形象和表情管理。   “你怎么在这里。”反而是刘均顾及起周围,后退与季繁云保持一定距离。   季繁云站定了,愣了愣说:“路过,刚刚去了你们办公室。”   “回去吧。”刘均说着,拍了一下季繁云的后背让他先走,没有季繁云身上停留太久的视线。   “想吃宵夜,我饿了。”季繁云神态自若地说,“姜莱呢?”   “小姜还在楼上处理事情,你想吃什么?”刘均说。   “哦。”季繁云开始认真思考宵夜吃什么。   走出医院大门,尽管是深夜,周围也不算冷清,前面季繁云跑过来的一路都不低调,现在路过的人几乎驻足看着季繁云,拍照的,喊他名字的。   季繁云倒是坦荡,笑容挂在脸上,还会挥手回应招呼。   于街头人群中,和第二天的娱乐头条里,他们看起来都是再寻常不过朋友关系,或者也有惊叹这两人之间是什么次元碰壁居然会认识。   而拥抱和给予能量的依偎都留在无人的角落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标题引用了新裤子乐队《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的歌词 第41章 后来 他们对外的关系从不熟变成挺熟   “还行,挺熟的。”   季繁云接到关系不错的同行电话慰问时,解释了剧组没有被发生命案影响到,又解释起为什么认识刘均。   他这么说:“专业查小三,二十四小时速查,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搭线,报我的名字能打折。”   电话结束,邱韦的声音就从旁边传来:“我们不打折。”   还特认真地表示:“利润已经很低了,那么高的办事效率全是拿老命拼的,你看看我头发越来越稀疏。”   姜莱踢了邱韦一脚,打断他的话,让他:“滚起来。”   他们都在姜莱的房间,姜莱收拾行李的架势实在太大,邱韦帮她杠了两个行李箱下楼,这会儿正打包来了平宁港之后姜莱网购的一些熨斗、除湿机之类的生活用品。   箱子一摞一摞的,不知道的人,比如季繁云,第一次踏进这里,还以为是住了好几年要搬家呢。   姜莱踢开邱韦,在箱子贴条,备注哪几个要托旅馆老板寄回去,哪几个要扔掉的。   季繁云是刚要出门,接着电话在走廊上听到这边的动静还以为打架了,走过来一看,不由得惊叹自己楼上的房间白花了那么大空间!   “面膜要不要?”姜莱突然看向站在门边的季繁云,“没拆封的。”   季繁云本来是想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忙,话没说出口,最后倒是得到了一箱面膜,箱子上还有姜莱的邮寄地址。   不是先前季繁云从网站上找到的那个事务所地址,是北京的。   他看了看贴在上面的字条,又看向姜莱。   姜莱耸了耸肩说:“新委托要去北京,这是新地址,你要是介绍了活儿可以让人去那里找我们,打不打折再商量。”   “行,北京我地盘,到时候请你们吃饭。”季繁云收了字条放进口袋,才又问:“新的委托是什么?危险吗?”   “不重要。”邱韦蔫蔫地推着那些箱子摆放到一起,一边怨念十足地讲,“重要的是这次也没钱赚,没人付委托费,再下去我们老本都要啃完了。”   “好歹不用再待这种破地方,知足吧。”姜莱说着,很不巧破地方的主人昭姐刚好过来。   他们搬着行李,门都没关,昭姐脸色很不好,不过问季繁云怎么在这里的时候依旧带笑。   转头才黑着脸冲邱韦说:“那么多东西,不打包票全都能安全送到,磕着碰着什么一概不负责。”   “无所谓,要不是老大不让乱扔东西我都不想寄。”姜莱说,“昭昭姐,你挑挑,有你喜欢的玩意你直接留下来,都没问题的。”   姜莱的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可昭姐不对付她,那话听起来就特别不舒服。   昭姐扯高了嗓门说:“我们做生意讲究诚信,你的东西自己点算好,别弄丢个什么回头还来赖我们。”   姜莱说:“丢就丢了,我都说无所谓。”   季繁云见势头不对,赶紧告诉昭姐:“你看,我也拿了一箱面膜。”   昭姐可能在想季繁云半点架子都没有真讨人喜欢,面朝季繁云立刻露出欣慰脸。   出了门就拉着季繁云嘱咐他:“什么面膜是不是三无产品,你不要乱用,出门在外要有警觉心,哪能乱用陌生人给的东西。”   季繁云附和着点头,差点顺势拐进刘均的房间,好在及时顿住脚步。   一起下楼,季繁云跟昭姐说:“其实挺熟的,不算陌生人。”   “你就是太没架子,人心险恶你知不知道。”昭姐说。   “知道知道。”托平时塑造形象得力的福,这时候季繁云乖顺地讲,“他们人都很好,刘均,那个刘均,我还挺喜欢他的。”   昭姐满脸担忧,劝他不能随便信任人,好像对待出门在外很容被骗的单纯儿子。   刘均在楼下大堂,借了旅馆的面包车准备送姜莱和邱韦去车站。   他在外面接王缕打来的电话,听王缕说程国盛交待出作案细节,他没有再参与后续,只是大致地听一些情况。   因为这个案子,再加上刘均和季繁云走在一起的照片广为传播,他们事务所又小火了一把,接连通过各方渠道来询问委托范围的人特别多,为了回归低调,刘均推掉许多委托。   但要真的低调下来似乎不容易了。   刘均刚挂了电话,还在外面抽烟,季繁云一下楼,站在大门边上就用很大的音量说:“你不是要戒烟了?”   刘均先看到一旁昭姐皱眉狐疑的表情,随即掐掉烟头,向季繁云笑了笑。   季繁云小跑过来又说:“我上午不开工,你要去车站顺便带我一程,出去透透风。”   在旅馆门外,季繁云声音不小,引得对面店铺都有人投来视线,就真的很难低调。   而且他不做任何防护,口罩帽子都不戴,去了车站,卸行李箱的时候也不肯待车上,要下车,任凭着被路过的人围观。   这天是姜莱和邱韦要先到北京去见委托人,至于刘均为什么还不走,原因显而易见。   “我俩应付不了几天的,你赶紧处理完你的事赶紧过来。”姜莱话是说给刘均听的,但眼睛盯着季繁云。   刘均还没开开口,季繁云先接话说:“行行行,有事联系。”   姜莱和邱韦同时转向视线看刘均,刘均在笑,笑得不明显,只是抬了抬眼看入站口,说:“有事联系。”   他们走之前一人一句冲刘均咬牙骂   “没出息!”   “见色忘义!”   “没办法。”他们进站了,季繁云才悠悠地说,“被我迷得要死要死的。”   这次声音很小,但神态很得意。   肉眼可见的得意,这次不是刘均的解读。   上了车之后,季繁云还告诉刘均:“我故意不戴口罩的,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跟你很熟。”   还是这辆面包车,还是同样的小镇道路,上一次是接姜莱和邱韦来平宁港,那天很热,蝉鸣循环在耳边,那天的刘均还在克制投向季繁云的目光。   而今天车内放着一样歌单,那时候听来是酸涩如今倒能听出甜美。   “导演要我忘记人物小传,也不让我通过听邓丽君的歌入戏。”季繁云准备换音乐,哼哼了两声调又说,“我爸妈都很喜欢邓丽君,我很小的时候就会唱她的歌。”   刘均开着车,回想自己看过季繁云写的拿份人物小传的内容,不过因为切了新歌,跳动的节奏突然响起,刘均便没有开口。   平宁港的秋天除了夜间稍微有点冷,白天阳光穿透车窗,依旧晒得人暖烘烘,刘均再开口是问季繁云要开窗还是想开空调。   季繁云要求开窗户。   开了窗,风伴着这个沿海小镇独有的咸味徐徐吹进额间,季繁云开始大笑,说自己刘海不长不短太丑。   小镇的道路多是三轮车电动车,没什么规整的机动车道划分,刘均开得很慢,在季繁云笑得正高兴时,他有点破坏气氛地讲:“我三十岁那年因为查出父亲是杀害全家的真正凶手,我被怀疑对案件有所隐瞒接受拘留和调查,后来因为政审被革职,以后也不能再从事任何公职。”   季繁云坐直了身子,慢慢看向刘均。   “小姜是孤儿,小邱是我的表外甥,他们一直都跟我生活在一起。”刘均一贯的平淡口气,却是认真在向季繁云讲诉自己的未来,他说,“事务所每年接委托的数量不一定,收益并不稳定,但足够维持还算不错的生活质量。”   刘均想到季繁云为孟连写的人物小传,也想到邱韦从网络上收集给他季繁云的成长经历,他想,如果季繁云曾经走过的路不那么平坦,那他年长许多,完全有能力为季繁云创造一个安稳的未来。   但刘均的表达有限,而且看到季繁云渐渐收起之前得意的神采,他就断了话。   “你是想跟我求婚吗?”季繁云的表达比较直接,得意不见,却骄傲了起来,摆手道,“才认识多久,我考虑考虑。”   等绿灯停下车后,刘均转头看他,季繁云已经藏不住高兴,双脚都跟着音乐在打节奏。   发觉到刘均的目光,他也不掩饰,对刘均说:“下午要拍很压抑的情节,我怎么入戏,要不你打我一巴掌?”   刘均只是好笑地伸过去牵季繁云手。   车直接开到片场外,因为时间不多,季繁云不敢放肆太久,后来一路沉默,刘均时不时看到他在要笑和要凶之间调节。   大概是调节失败,到了片场要下车前,季繁云突然坐正,他跟刘均说:“我不是天赋型演员,拍戏总是很累,出戏和入戏都很困难。许笑建议我选的几个专业都跟戏剧没有关系,可是我七八岁就开始在片场生活,如果不做这一行我适应不了,但其它事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能做什么,我的未来好像还有一段时间是模糊的。”   “我不模糊。”刘均说,“只要你需要,我愿意做你未来人生的指明灯。”   “啧”季繁云摇头嫌弃说“太老土了”,接着,很小心地注意车外,然后低头吻了一下刘均的手背。   面包车上印着旅馆的店名,车很破旧,开门时会发出不顺畅的“咔嚓”声,季繁云跳下车时一边跟刘均说再见,又说:“一个人在旅馆要是太无聊了,可以过来看我拍戏。”   刘均说他把车还回去之后要去警局一趟,季繁云便又说了一遍“再见”,但倚着车门也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去完警局就来这边,到时候要麻烦许笑带我进大门。”刘均话音一落,季繁云就关上门,头也不回地进片场。   季繁云下午的戏份是孟连和思雪之间较为露骨的情节,照理不适合让刘均来。   刘均被王缕叫去警局,照理不能空出多少时间。   只是,他们都需要邀请和参与来更近一步走向彼此。   季繁云从踏进片场的大门就开始控制着让情绪低沉下来,上了妆,站到镜头前随着导演的一个“Action”,他是阴暗的孟连,是别人人生的演绎者,他在叙述一段荒凉又残破的故事。   区分剧中和戏外,季繁云花光他几乎全部的能量,以为不会再好了,以为不能恢复了,这几月,意外收获了满满的糖果,续上了能量。   彷徨当然不是立刻就消失,可从此有了能邀请的人了,好像连走路时每踏出的一步都变得坚定。   这是很古怪的感觉。   刘均到王缕那儿,看了他们整理的结案报告,然后非常应酬模式地见了几个领导,其中不乏听领导为他的事业表示惋惜,如果姜莱在,姜莱肯定会不屑地回击“我们有钱”。   他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淡漠,对事业,对坚持很久的信念,崩塌之后一直都是迷失的状态。   在下午无聊的应酬流程里,刘均多次想到季繁云,很为自己提出要当季繁云的指明灯感到惭愧。   这几月,充满意外和惊艳的相遇里,季繁云点亮了他的生活,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再一次得到惋惜言论后,刘均很坦然地回应:“都过去了。”   不完全是放下了,经历就是经历,许多回忆永远在噩梦里,遗憾不是一件轻易就能够填平的事。   都过去了,是因为看见了值得期待的未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 番外 第42章 番外一   造物者的光荣   01   “靠!”   姜莱很暴躁,吼了一声把旁边在开车的邱韦吓了一哆嗦。   邱韦回过魂就安抚她:“多大的事,咱们什么世面没见过。”   姜莱大气一出,骂了几声脏话,说:“他这是故意整老大,给老大下套你看不出来!”   “不会吧,人家多大的官会跟我们这种小喽啰过不去?”邱韦是真的在安抚姜莱而已,自己态度也不怎么坚定,“再说了,是老大自己答应下来这个委托,他会有分寸的。”   “他分寸都丢在平宁港了他!”车慢慢停靠到边上,姜莱还是咽不下气,骂骂咧咧讲着,“那个狗逼前领导,他就是摆了道等在这里,凭什么……”   “行了行了,”邱韦催促她,“赶紧下车。”   姜莱下车,那门摔得响,邱韦差点又吓破魂。   他们来的是机场,接刘均,不过两个人都没什么好脸色,见了面就是一阵阴阳怪气。   姜莱说:“呵,舍得来了。”   邱韦说:“异地恋分得快,你有点心理准备。”   刘均戴墨镜,神色都掩着,问了一句“车停在哪”,直接绕过这两个满脸不痛快的人,往机场大门的方向走,交待说:“先去见卢平。”   不痛快的人依然气焰很足。   紧跟上步伐,姜莱说:“呵,还有闲情逛街买衣服。”   “买件衣服都能上热搜。”邱韦接茬,“你们知不知道收敛?”   #季繁云风衣#   #季繁云法医刘某#   南方天气还在夏末初秋之间随机徘徊,北方已经寒风凛冽,刘均身上的长风衣是登机前临时买的,季繁云挑的。   先前送姜莱和邱韦的时候,在平宁港车站,刘均已经见识过季繁云在大众视线里的认知度,这次他要离开平宁港,季繁云刚好有空挡,直接送出了平宁港送到市里的机场。   尽管戴着口罩季繁云还是被路人认出来,不过他倒一点不惧围观拍照,大大方方地接受别人过来要签名,甚至和路人聊起来。   衣服是在机场商场买的,试穿那会儿季繁云就跟出门逛街一样,十分自在,高高兴兴挑选,给自己挑给刘均挑,十分坦荡,还会跟店员交流那件好看。   买了同款式的外套,抢着买单,被拍照就笑笑回应,分别时短暂的拥抱,然后上热搜,被热烈讨论也不会有人怀疑他们的关系并不那么寻常。   刘均一下飞机,手机刚开就收到一条来自季繁云的信息。   季繁云说:“我可以开一个讲座,专门给同行传授恋爱防拍技巧。”   其实根本不算技巧,只是一个国民形象过于乖巧,另外一个情绪表达过于含蓄,他们逛街吃饭,拥抱告别,照片视频传开了,怀疑是外套品牌软广的声音明显更多。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车上,姜莱翻出网络上的留言给刘均看,然后说,“你们的关系连一件外套都不如,网友都在讨论衣服。”   邱韦开车不忘附和:“但你们胆子够大,机场那么多的人,你们都敢演依依不舍,牛逼。”   估计也只有知情人看得出他们——依依不舍。   刘均在聊天界面上回了“已到达”,抬眼看姜莱递过来的网页,然后说:“把照片传给我。”   姜莱又吼了一声:“靠!”   姜莱的暴脾气持续很久,邱韦转移了话题开始抱怨他这几天水土不服、鼻炎复发、加薪需求,一人一句吵着刘均。   刘均习惯了他们的呱噪,除了说要直接去委托人的住处之外,一路都是冷淡应对,不回任何话。   委托人是个十八岁高中生,更确切的说是刘均前领导的安排。   可能都不好说是委托了,而是当初前领导答应帮忙游说立案调查程国盛的条件,要刘均给这位前领导曾经的同僚洗白。   前领导有个老朋友是首都某一区派出所片警,能力虽然不错,但脾气差,几十年时间一直因为性格原故晋升不上去,上一个月还暴力审讯犯人,上了年纪扛不住,殴打犯人结果自己急性猝死。   “洗白”是姜莱的说辞。   姜莱和邱韦提早来了些天,把该问的、能查的都查了一遍,没悬念,所以才这么生气,她认为前领导就是想让刘均做个体面的翻案报告。   他们的车停在老胡同巷口,秋末的街道满地是金黄,风一吹动,脚边全是落叶环绕。   刘均站在车外发信息,顺手拍了张落叶照片发给季繁云。   还没等到回复,先听到车内姜莱不耐烦恼敲车窗提醒,刘均收起手机抬头,看见他们的‘委托人’卢平放学回来。   姜莱生气的另一个原因是,这起委托完全就是热脸贴冷屁股。   卢平跟本不待见他们,见了人甩头就走。   前些天,姜莱还有耐心追到家门口,结果吃了几回闭门羹,现在见刘均跟进了胡同,姜莱和邱韦连车都懒得下。   刘均双手放在风衣口袋里,跟在卢平身后,像个随意参观老胡同的人,样子很是漫不经心。   他什么话都没说,走在前边的卢平倒是急了,要进自家院门时回身朝刘均喊:“别再来了,他死了就死了,我没有委托你们做什么事。”   刘均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新消息提示。   他一边跟卢平说:“我接受你父亲故友的嘱托过来看一眼,总得有个交待。”   一边拿出手机低头打字,但他信息还没回,季繁云那头已经连发数条。   季繁云:已到达?   季繁云:够省字的。   季繁云:在哪?   季繁云:天气怎么样?   季繁云:一下飞机就去见委托人?   刘均刚打出地址,页面又不断刷新消息,他索性先回一条“等等”,然后返回手机电话簿拨打了上面的“卢平”。   站在院门口的卢平手机响了起来,刚从书包里掏出手机,铃声就断了。   “这是我的号码。”刘均走近了说,“这些天你也见过我的助手,他们对你父亲的案子做了跟进,后续应该不会有太多的事,人证物证都表明你父亲的过世属于意外,所以我们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过个流程而已,希望你能尽量配合。”   刘均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门是半掩着,里面明显是临时住进去的景象,一片杂乱,灰尘遍布。   他又说:“听说你是自己从家属大院搬出来的,需不需要给你另外安排一个住处。”   “不需要。”卢平语气愤恨,瞪着眼看刘均。   刘均说:“节哀顺变。”   然后拍拍卢平的肩膀,还他帮理了理书包,颇有一个长辈的架势。   “滚!”卢平不领情,甩开刘均的手进了屋。   因为不放心,最终还是跟进胡同的姜莱和邱韦站在不远处,表情一致的目瞪口呆。   他们奇怪刘均的态度,以往但凡接了委托,再小的事也不可能会这样说‘过个流程而已’?   快步迎上前要问个清楚,但刘均已经打起了电话。   随着刘均在通话中说“还在片场吗”,姜莱和邱韦同时骂出:“靠!”   邱韦说:“恋爱迷失人的心智!”   姜莱吼:“刘均,你是不是被下降头了!”   姜莱本来很担心,怕刘均碍不过前领导的人情,或者被前领导施压,真的去做洗白伪证,结果倒好,刘均就是刚下飞机见了一次卢平,之后再也不管了。   事情就那么搁着。   他们的住处是租的,在当地很有名气、狗仔经常在外蹲守的明星住宅小区,来的第一天刘均就给姜莱和邱韦各自的账户上转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金额。   说是放假,要他们什么都不用想,随心出门逛街做美容看电影,顺便去订一些家居软装和厨房用具回来。   后来几天,真的什么事都没做,只顾花钱,东西一件一件往回搬,房子布置得满满当当,姜莱是花钱消气,邱韦就怎么也不踏实。   两人惶惶不安,终于忍不了了跑去敲刘均房门,不过没找到机会问明白,先见到电脑上通着视频的季繁云。   季繁云那边还在片场的房车上,他戴着耳机在剧本上写写停停。   而这边的刘均在看书,开门问什么事的时候声音很轻,生怕打扰到季繁云,却半点没有要挂断视频的意思。   姜莱冷哼一声。   邱韦无语道:“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两人挤了进门,不过不敢太大声,因为突然不敢试探恋爱中人的底线。   姜莱轻着声对刘均说:“你不如回平宁港去,来这一趟干嘛来着?”   “案子就那么放着,我不踏实。”邱韦说,“老大,你以前不这样的,是不是那个前领导有什么指示?”   “平时整天嚷嚷要放假要休息,现在怎么坐都坐不住了?”刘均笑着,抬了抬下巴指飘窗的方向说,“站那边去,你们进视频了。”   姜莱把她的“靠”咽回去,拉着邱韦挪步走出电脑镜头,忍着气说:“有什么安排来个痛快,委托都接了总要有了结,你来几天了,不是买菜做饭,就是看书看新闻,你来度假的吗?房租不要钱吗?”   “今晚不做饭。”刘均说,“出去吃。”   飘窗边上的两个人有点傻眼,刘均又说:“今天周六,餐厅应该都要提前订位子,你们现在可以想想要吃哪一家。”   刘均说着话,视频那边的季繁云已经抬头疑惑地看着镜头,他就解释了声:“小姜和小邱在旁边。”   季繁云说:“要去吃什么,我给你们推荐几家餐厅吧?”   刘均点头说可以。   在季繁云报餐馆名的时间里,姜莱和邱韦又傻眼了。   抢着间隙,姜莱插进话头:“老大,不能这样,你不能因为只有这么一个独苗,就把心思全栽进去,工作啊,我们这几天花多少钱了你知道吗?”   邱韦接说:“后面还有能赚钱的委托排着队。”   “谁独苗?”季繁云问了话。   刘均要开口,被邱韦抢先。   邱韦说:“你呗。活到中年就谈了你这么一个,栽了,现在事业心都没了,我劝你……”   邱韦讲一半就闭上嘴,背过身躲开刘均的视线。   刘均将视线挪到姜莱那儿,姜莱也跟着转过身子背对。   季繁云先是疑惑地问:“独苗是这么用的?”   而后加重了语气,像是在确认,季繁云重复了两遍“独苗?”、“独苗!”   “回头再讲,我先去工作,你好好拍戏……”最后准备关掉视频的时候,刘均看到季繁云已经开始憋笑。   让姜莱和邱韦又一次傻眼的是,接着,刘均真的开始订餐厅。   订餐厅是其次,姜莱推着邱韦要出去,被刘均叫了回来。刘均头也不抬说了声“坐”,然后打起了电话。   “不吃了不吃了。”邱韦没头没尾地摇头摆手说。   姜莱接道:“别在我面前撒狗粮,没眼看。”   “不是要工作?”刘均说。   电话接通,声音从放在书桌上的耳机传了出来,一声:“刘叔叔。”   耳机只有三个,通话连接是从邱韦做的APP拨出去的,但现在显然有他们之外的人拿着其中一个的耳机。   “刘叔叔,我可以去见你们了吗?”   “卢平?!”姜莱和邱韦仔细辨认了声音之后同时喊了出来,而在这之前,两人也翻着自己身上,确实都找不出来耳机。   “是。”通话那头的少年说,“我是卢平,你们好。”   高三学生卢平,通过刘均前领导的引荐,委托他们调查自己父亲的真正死因。   卢平并不能坚定认为自己父亲的死一定有蹊跷,跟犯人打架这种事想想也有可能是父亲会做出来的事,让他想要发出求救的原因是从父亲生前的最后一段时间……   “家里突然进贼,被翻得很乱,但是什么东西都没有丢。”卢平在通话中冷静地讲,“第二天,我在放学路上被几个混混拦住,学校附近本来就容易引来一些爱挑事的地痞,我没当回事,打得过打,打不过自认倒霉,但是我爸死后,我无意中发现他的手机上有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是我被人打的照片……”   “我爸可能被威胁了,但他那个脾气本来就容易得罪人,一开始我没有把这件事跟他的死联系到一起,只是因为好奇,就在他单位上跟其他叔叔说了,我想问他们我爸是不是在查什么案子,他们说没有,他们说我爸接手的案子早就结案了……”   “我爸最后一段时间肯定在查什么,我可以确定,他如果是放松的状态每天都喜欢喝点小酒,但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很晚才回来,回来了也一直在看手机……”   “这样好像也不能代表什么,我不知道,所以在他单位里跟其他叔叔问了几遍,然后,从那天开始就有人一直在跟踪我……” ”所以,我故意和我妈吵架,装作很埋怨我爸突然死掉的样子,自己住回老房子,我怕那些人盯上我妈和我妹妹……”   “我……”   卢平是冷静的,像在转述一件听来的事,语气始终没多大的波动。   在整个通话中他们沉默地听卢平讲完,姜莱和邱韦是因为反应不及,刘均则已经在做分析。   卢平的陈述,刘均曾经听过前领导放给他的通话录音版本,在那个版本里卢平不断在问“怎么办”。   现在之所以能冷静,大概是同样的话他讲过不止一次,跟派出所其他叔叔讲,是不自信的疑问,被否定后束手无措,偷走父亲的手机翻联系人找认识的警察,然后找上刘均的前领导。   刘均在第一次见面时,把耳机塞给卢平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通话。   没有联系,保持着看上去消极怠工准备敷衍了事的态度是做给盯着卢平的人看。   而在来之前,刘均就确认了卢平所说的话,并非是小小少年接受不了至亲离世的异想天开。   因为,一个人的突然离世,背后早有许多人为了揭开真相而默默做着一些努力。   晚餐吃高级饭馆也不能一解姜莱和邱韦心中那堵怨气,邱韦一直说:“早讲明白了不行吗,钱还能花得痛快一点。”   姜莱要求:“重新给钱。再花一次。”   没机会,要忙了。   特地订了地方吃饭是刘均要见熟人,也不算熟,是几年前在一个法医学专题讲座上见过,算点头之交。   年鑫明任职法医鉴定机构,首都的机构部门人才济济,他在里面属于没什么发挥余地的边缘小透明,但有一天深夜接到联系被叫回机构给一个猝死的片警做尸检。   按往常,他也就是助理职责,哪有这样独单一面接活儿的机会,所以特别小心谨慎。   确定出死者身上除了创伤性骨折之外无明显外伤后,进行下一步的器官、血栓组织病理检查。   取了死者的肺动脉主干与主要分支标切片做栓塞发生位置筛查,结果还没有出来,尸检报告已经放在他的办公桌上,要他签上名就可以。   年鑫明怀疑死因是肺栓塞猝死,不过还没查出血栓来源,切片和尸体都被收了。   兢兢业业熬了一个通宵,最终一个签名换一笔他难以消化的加班费。   他是个没什么大志向的人,工作图的事业编制那分安定,这么一出让他噩梦连连,吃不下睡不稳,刚巧那几天新闻上看到平宁港连环案的报道,认出来刘均,辗转托人要到联系方式。   “给你钱的人是谁?”邱韦终于在听了半顿饭的“血啊”、“肺啊”、“尸体啊”之后,找到话语权。   “去举报他啊!”邱韦说。   “不行,是死者同一个派出所的片警,你知道他给我多少钱吗?”年鑫明摊开手掌比了五个手指头,含糊着没有说出明确金额。   然后无奈摇头,“我问过了,他就是普通家庭,来不了那么多钱,肯定上面有人指使他,我去举报了,万一把我自个儿搭进去!”   “匿名举报你不会?”姜莱说。   “关键是当时做尸检,大半夜的就我跟他两个人,有人举报,一猜就猜得到我。”年鑫明还在不停摇头,他掏出很厚的一封红包,往桌上丢得很急,说自己一分钱都没碰过。   姜莱很不客气,站起来拿走红包,和邱韦两个人凑在一起数钱,两眼放着光,直到包间进来服务员给他们一人放了一碗清粥,才从金钱里短暂的回神。   “谁点的粥?”姜莱说,“谁吃满汉全席还喝白粥……”   她讲到一半断了话,和邱韦互相看了看,同时骂出声。   “靠!”   要去和尸体打招呼,刘均特地为他们点了清淡点的。   死者卢光照,被年鑫明掉包藏在法医机构的太平间,和实验科研用的大体老师放在一起。   深夜里,打着手机电筒的光进去。   年鑫明在一层一层的雪柜里找到目标。   旁边邱韦神神叨叨地念“阿弥托福”,他挨了姜莱一脚,接着两人就在太平间打起来。   刘均一路都在发消息,按姜莱的吐槽,年鑫明大概知道刘均这是在和对象聊天。   年鑫明有一刻会觉得自己似乎找错了,这几个人的能力好像不太靠谱。   从雪柜里搬出尸体到推床上,他甚至已经考虑起反悔,不过定心丸来得很快。   推床挪到解剖室的时候,邱韦找了椅子坐下说着:“你们这里监控不少啊!”   年鑫明这才意识到他们会被楼里的摄像头拍到,不过再一看,就见邱韦电脑上全是机构的监控云端。   “你什么时候拿到的?”年鑫明问他。   “来的路上。”邱韦低头在电脑上搜索,一边跟年鑫明确认伪造尸检那天是几月几日。   那天的监控记录自然已经被洗掉,但年鑫明看着邱韦电脑上一页一页的编码刷新,没多久连着外面街道的、旁边停车场的、对面商场的监控全都被上传了过来。   他在这边已经看得惊奇,回头看见解剖那边井井有条的工作更是惊吓。   姜莱在拍照,配合刘均的动作。   同是一个专业,年鑫明看得出刘均在这个领域上的能力比自己高出多少。   刘均的尸检过程里连死者手臂汗毛下的小红点都没有放过,解剖后,取器官组织做病理检验每一步都是缜密细心。   时间紧迫,环境也受限,整个过程都是夜色中偷偷摸摸进行。   到后半夜姜莱和邱韦都打起了瞌睡,年鑫明跟在刘均旁边在解剖室和仪器室里来来回回。   年鑫明不敢出声,生怕说错,反复斟酌才问出一个:“要做心包液检测?”   “尸体经过长时间冷冻保存,比起血液检测,从心包液中更容易准确获得ANP和BNP的比值。”刘均现在投入工作,讲话时的神态更加冷淡,连眼都没抬,又说,“你在紧张什么?检测结果天亮之前能出来的。”   “有,有没有,是不是血栓塞?”年鑫明又问道,语气确实是紧张,不过不是怕赶不出结果,而是怕露怯。   “血管内皮细胞没有明显的增生表现,我的判断是心源性猝死。”他们在仪器室里,刘均说着,示意他去看显微镜。   比起看显微镜、看检测,年鑫明好几次小心翼翼先去看刘均的脸色,他太好奇了,这几个都是什么人?   该说他们神秘,确实深藏不漏,可说他们深藏不漏,又是真实得不行。   邱韦胆小,姜莱暴躁,刘均为了接一通电话可以立刻中断工作,然后在角落里讲电话,说什么“很晚了”、“睡不着吗”、“我不忙”……   ……那声音叫一个温柔。   都是些什么人啊?   选在休息日,本来以为不会有人来机构,他们的时间可以相对充足,但天快亮的时候,邱韦电脑上的监控就显示了有人刷卡进大门。   检测结果刚出来,几个人还在整理仪器设备,年鑫明看着他们话也不说,加快速度规整物件,不急不躁,要走了还一人拍一下他的肩,叫他不用紧张。   哪能不紧张。   他们光明正大进电梯下楼,除了刘均戴了医用口罩,姜莱和邱韦完全不掩藏,还在聊天,一会儿抱怨累,一会儿讨论吃什么早餐,跟年鑫明的同事擦肩而过时,还跟人打招呼说你怎么也加班吗……   年鑫明想,这些人不是疯子就是神仙。   他们早餐吃得忒高级,中式大饭店里订了包间,吃的是一桌地道早点。   本来还抱怨看了一晚上人体脏器没什么胃口的姜莱和邱韦,来了就什么都抛脑后,吃得津津有味。   卢平来的时候,他俩都快扫空了食物。   卢平被服务员领进门后,站在门边有些局促。   姜莱说:“不是,你前几天那么凶我们都是装的?”   “李伯伯教我的。”卢平指的是刘均前领导。   现在这么一看,卢平很礼貌,一进来就是“刘叔叔年叔叔”的叫,跟姜莱和邱韦道歉,和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他的注意力都在刘均身上,很小心地问道:“真的查出来了?”   联系他过来的时候,刘均告诉他已经确定他父亲的死因,现在刘均也没有跟他绕弯子,把检测报告给他,连同年鑫明提前做好的尸检家属同意书都拿出来给他签名。   “先吃点东西吧,看完你就没胃口了。”认为填胃比较重要的邱韦打了茬说,但没人理他。   年鑫明问卢平:“成年了没有。”   已经满十八,家属同意书上的签字就能生效,他们一晚上查出来的结果就能有正规程序的法律保护。   卢光照的死亡原因是静脉注射过量奎尼丁,引起血压剧降、呼吸抑制导致猝死。   卢平拿着报告的手在抖,忍着抽泣说:“我知道,一定是派出所里的人……”   他刚坐下,说着又站起来,气愤愤地要去揭发。   其他人立马过去拦在门前,只有刘均不为所动,转着大圆桌**挑想吃的糕点。   卢平出不去,气急还心慌,根本没方向,他看着刘均,愣愣地转身回去。   其他人刚松了口气,接着看到卢平跪到刘均身旁,拦都来不及拦。   “刘叔叔,”卢平叫着他,“你帮帮我爸,你一定有办法的。”   刘均盛了一碗粥放在边上的位置,说:“起来,先吃早餐。”   卢平抽泣不止,坐回去抹着眼泪喝粥,喝了两口耐不住性子,又问:“刘叔叔,你打算怎么做?我可不可以帮忙?”   刘均的脸色从刚刚就不是很好,这会儿皱了皱眉看向卢平,他没开口。   姜莱先说:“别叔叔长叔叔短的,人家对象就大你三四岁。”   “叫得人多尴尬。”邱韦接说。   尴尬的人只有卢平。   而年鑫明对刘均的崇拜指数噌噌疯涨。   休息日恰逢初冬里难得的艳阳天,闹区人头攒动,待了几个月平宁港那样的南方小镇,来到北方城市,恍惚间会有不能适应的错乱感。   他们后面的行动没有让年鑫明和卢平跟着,一方面是不方便,另一方面如果他们跟着大概会持续一头雾水。   因为所谓的行动就是,姜莱去逛街,刘均和邱韦在闹区一家咖啡馆的室外位置上喝饮料。   现在知道了刘均好歹没全丢了事业心,姜莱和邱韦就不再多问了,老大说什么就什么。   喝咖啡晒太阳,等到了傍晚姜莱逛完街还做了美甲,之后就近吃晚餐,吃完晚餐看话剧,可不悠哉。   实际上,并不悠哉。   “他们在大学话剧社里认识,毕业后各有工作,因为喜欢话剧,这些人一直坚持剧团表演,工作之余排练和巡演,很小众,不过都有稳定的观众基础。”姜莱摆弄着自己刚做好的指甲,边向刘均报告她打听来的消息。   美甲店老板也是话剧社团里的一员。   而这个剧团的一些表演视频是卢光照生前放在手机上反复看的,再有就是,这个剧团不久前发生的事故是卢光照生前在查的案子。   “追求无果,为了泄愤杀死受害人,之后自首认罪?”邱韦说,“都结案了,看起来没什么可继续查啊?”   刘均通过前领导的帮忙拿到档案资料,他已经看了一下午,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关键点。   但按卢平的回忆,卢光照在查的事确实跟这个剧团有关,包括他在猝死之前的十几分钟,审讯到发脾气关了摄像殴打的犯人,就是剧团案子已经认罪的凶手。   所以,一定有什么他没发现的地方,连接着这两个案子。   看话剧比看档案还容易犯困,对于他们几个没什么艺术方面的造诣、通宵至今未能休息的人,撑着不睡着是一件艰难的任务。   剧场很小,观众不算多,这周的剧目是改编自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并非专业剧团,几处出错连刘均都看得出来,不过观众似乎都是老熟人,在谢幕之后还会跟演员说笑。   氛围很好。连邱韦都在嘀咕:“不久之前刚刚发生剧团成员杀了另一个成员,他们这……不是同一批人吧?”   “是同一批。”姜莱说,“资料里不是有合照。”   谢幕的掌声和欢呼持续很长,大家都跟站了起来,邱韦碎碎念着:“资料上也说,这群人因为有共同爱好,关系非常好,可你看他们,才多久,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演节目,很奇怪不是吗?”   姜莱反问:“人都死了,活人好好活着不对吗?”   “也对,但奇怪……”邱韦撞了撞刘均的手臂问,“老大,你怎么看?”   刘均用刚刚听到的台词回答:“微笑背后都有一个厌倦的哈欠。”   “我确实困了,一直打哈欠。”邱韦说,“接下来怎么安排?”   姜莱问:“会会他们?”   刘均说:“不用。”   说不用,但结束之后,刘均并没有挪身离开座位。   等观众渐渐离场了,刘均还拿着手机在发信息,姜莱问好几遍“走不走”,他都说“等等”。   “靠!”姜莱瞥着小眼神看刘均的手机界面,“没完啊这是,他不拍戏吗,消极怠工怎么行,一整天都在聊信息。”   邱韦闻声也凑过来看。   刘均说:“已经结束平宁港的戏份,在来的路上。”   “这么快?!”姜莱开始嫌弃,“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邱韦说:“以后狗粮实时投喂,要命!”   两个人吐槽一半,见刘均收了手机站起来,就跟着起来。   刚刚在剧目里负责报幕的男人正过来,还没走近“哈哈哈”的笑声先传到,手伸得很长,标准应酬老手的样子:“你好你好,我是剧团的负责人,我叫汪闵,在台上的时候就看见你,我应该没有认错人吧,你是那个私家侦探刘,刘……”   “刘均。”刘均回握了手,然后说。   “抱歉抱歉。”汪闵说,“我前几天才在娱乐新闻上看过你,你跟季繁云认识,真是太荣幸了,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演出?”   刘均说:“季繁云介绍我们来的。”   姜莱和邱韦一脸懵,交换着眼神。   “当然,主要是他委托我们来打听康琦去世的事。”刘均低头看了眼手机。   “谁?”汪闵不能相信地问出声。   后面舞台上也有人从幕布后出来,小心翼翼地确认:“季繁云?”   刘均说:“康琦去世的消息,他在粉丝后援会上看到过,一直记在心里。”   大家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还想继续确认,被大门推动的声响打断。   季繁云这就来了,姜莱和邱韦同时发出很小声:靠!   在路上!是这个意思!   季繁云手里拉着行李,一边很歉意地讲:“对不起,我来晚了,航班有点延误。”   刘均过去接走他的行李,眼神几乎一刻不落地看着季繁云。   只是季繁云的表演欲望充分发挥,眼底非常克制,跟刘均客气推拒行李,跟他说“谢谢”,跟姜莱和邱韦说“好久不见”,又很礼貌地跟剧团的人一一打招呼。   康琦就死在话剧舞台上,在这个剧场里。   那天表演的剧目也是《包法利夫人》,扮演包法利夫人的女主角是康琦,她在剧中最后一幕是服毒自尽的情节,却意外跟随角色从此长眠,再没有醒来。   凶手主动投案自首,作案方式是掉包了作为舞台道具的‘毒酒’,剧团其他成员中有目击证人,而作案动机是得不到就毁了她的卑劣恶意。   季繁云不久之前看过相关的新闻。他在微博上一直有关注自己的超话,偶尔登网冲浪,会有几个很眼熟的粉丝id,其中就包括话剧演员康琦。   康琦的最后一条微博是亲友代发的讣告,当时季繁云趁空搜遍新闻了解情况,他还给刘均看了。   那天刘均还给他讲了大半个夜“得不到你就毁了你”的犯罪心理表现。   “真的是季繁云!”   此时此刻,他们就站在事发的剧场,舞台没有拉开的幕布后纷纷出来了人,有的直接过来,惊讶地打量季繁云。   “你怎么会来这里?”他们问季繁云。   季繁云说:“我请刘先生过来看看。”   这是半个小时前套好的话。   更早之前呢,完全是刘均比较直线条,季繁云每次问“在哪”的意义就只是想聊聊天,但刘均会把自己何时在何地都一一告知。   更更早之前,刘均想要姜莱和邱韦反应真实点,很多事都没有让他俩知道,却什么事都跟季繁云说。   在哪做什么事有什么计划,季繁云问什么他回答什么,也幸亏只是私家侦探,调查没太多限制,不然刘均在难过美人关这道坎上恐怕要失业好几百次。   半个多小时前,季繁云问刘均,直接去看话剧刘均可能会被认出来,万一平父卢亲的死跟剧团有关会不会打草惊蛇?   自从在各类新闻走了过场,刘均已经习惯随身携带口罩,尽量避免被人认出身份而影响到调查。   他跟季繁云说,后续安排让姜莱以话剧爱好者为幌子混进剧团跟大家熟络。   但季繁云说:演戏?演戏你不找我?   然后刘均就收到了季繁云发来的定位。   季繁云来了。   业余演员姜莱憋了一口气的戏瘾,没发挥上。   专业演员季繁云上场,他跟剧团的人解释:“我看过新闻,关于康琦……很遗憾会发生这样的事,那会儿刚巧和刘先生在一起,我不知道凶手已经抓到了,还拜托刘先生有空一定来看看,后来才听说凶手已经自首,案子进展到哪里了?判决下来了吗?”   可能是季繁云的突然出现太让人意外,也或许是季繁云提的问题让大家一时应对不上,剧团那些人互相交流着视线。   半响,汪闵才站出来。   “你好你好。”面对的是季繁云,汪闵就不会唐突地去握手,有些拘谨的地说,“上周结束公诉,判了十六年,康琦如果知道你来看她一定会很高兴,她很喜欢你……”   有了汪闵的开场白,剧团其他人也开始笑笑地接话,有说:“琦琦是你的大粉,朋友圈里面宣传你的戏比宣传她自己的演出还要勤快。”   也有说:“我们都看着你的电视剧长大,唉,真快,你都长大了。”   “对啊对啊,真快。”   几个人其实那股慌神的劲儿都掩藏不住,可就是来回围绕着季繁云拉开话题,好像是……   很害怕继续谈论康琦的死,所以热络起来,就好像康琦是个还在世的人。   有人接着问季繁云能不能合照,带动着哈哈笑,还有人很家常地说:“之前你拍的那部《北叟失马》,那个谁,我们谁好像还去试过镜结果被刷下来是不是,哈哈哈……”   气氛冷下来就在这一刻,剧团的人笑都僵硬了,互相使着神色。   季繁云后退几步,拉了一下行李箱,看向提着他箱子的刘均,他怕说错,想提醒刘均开口。   刘均没接收到提醒,最后还是季繁云说:“不会是……刚刚说去试镜的人,不会就是杀害康琦的人吧?”   他们没有回答,但从各自的神色都能看得出来。   “这么问可能会太冒犯…”季繁云趁机问出目的,“我想知道康琦怎么去世的?”   几个人犹豫片刻,无法对季繁云说出拒绝的话,最后还是领去了后台。   汪闵说:“她的最后一场戏是喝毒酒自尽,剧组你也了解,任何会有安全隐患的道具事前我们都会检查,可怎么也不会想到平常都是放水的酒壶被下了药。”   “她死了。”有人开始哽咽,“我们眼睁睁看着,都以为她在戏里。”   “凶手呢?”季繁云问道,“凶手平时没有表现出异常吗?”   几人纷纷摇头。   “康琦跟你们提起过吗?”季繁云想问凶手、被害人每周都跟大家见面相处,会一点都察觉不到他们有任何不对劲吗?   可是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不合适问太多。   季繁云转头去找刘均,然后看到姜莱跟玩似的在那儿比划剧团戏服,毫不客气,而刘均和邱韦都走远了,在参观舞台。   随着季繁云的目光,剧团的人都看了过去。   “他们没见过舞台设备。”季繁云尴尬地说,“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汪闵看回季繁云说,“康琦要是能看到你来,一定会很高兴。”   多提了几次康琦,边上已经有人在抹眼泪。   汪闵为了调和情绪提议拍照,他先问了季繁云的同意,显得慌慌张张地翻着手机相机。   照片是刘均主动提出他来拍的,以季繁云为中心一起合照,又不约而同在季繁云身边留了一个位置。   确切地说,是留了两个位置。   回去的路上,邱韦从自己的电脑上调出剧场后台的监控,回放拍照时的画面。   连季繁云都看得出来,他指着拍合照时站后排的人,问刘均:“是我理解的那样?除了康琦他们还给另一个人留位置?”   刘均点了点头。   但他明显不想继续无聊的侦探工作,目光直直看着季繁云。   季繁云凑在前座副驾看邱韦的电脑,没注意到,听不到回应就问了声“是不是”,又问:“你说有没有可能这里面还有一个同伙,卢警官查到了什么关键才被害死的?”   问着,回头撞上刘均的目光,季繁云瞥了他一眼,说:“你在看哪?”   “看你。”刘均脸上泛起笑意。   季繁云挨着刘均靠回椅背,指了下邱韦的电脑问:“你不看?”   那上面是邱韦参观后台时顺手盗出的监控云端,邱韦现在埋头刷编码还原更早之前的记录。   但有些人根本不着急。   有些人现在只关心:“提前回来怎么不告诉我?”   季繁云说:“给你惊喜。”   副座的邱韦和正开车的姜莱同时呼了一口气,想翻白眼,还得忍,一路忍回住处。   没有人提出要送季繁云去哪,默认的就是一道走。   到了住处,从地下停车场要上楼的时候,姜莱说:“这个小区住了很多明星,狗仔到处都有,我妆都花了,我可不想上新闻。”   季繁云和刘均还在等电梯,手已经拉上了。   落后推着行李箱的邱韦不停嘀咕着:“受罪太受罪活受罪……”   姜莱和邱韦就是故意唧唧歪歪,话多,但一进家门立马消失,半点存在感都不留下。   “房子不错。”季繁云在客厅参观,这儿看看那儿看看,他还解释起:“许笑还在平宁港,我家钥匙落她那儿了,先借住两天。”   季繁云也就随便说说,他家用的是指纹锁。   刘均也是随便听听,说“你想住多久都行”,行李直接提进自己房间。   季繁云跟了进去,夸夸房间布局不错,拍了拍床被,然后走到飘窗那边拉开窗帘。   刘均没怎么看季繁云的走动,好像很专心在找放置行李的地方,问了声:“介不介意我帮你整理行李?”   “放着吧,我待会儿整理。”季繁云坐到飘窗台子上,翘着眉尾别提多得意,但端着,“好巧,我家就在对面楼你知道吗?”   “知道。”刘均问他,“你要先吃点东西,还是先去洗澡?”   季繁云没回答,刘均抬头就见他慢慢绽开的笑容。   刘均走近后伸手抬高季繁云的下巴,指腹在他上扬的嘴角抚了抚,问他“高兴什么”,也没有给回答的间隙,俯身就下去接吻。   吻得很轻,碰了碰唇尖便分开,缠着气息交换温度,不是热烈的厮磨,却久久凝视没有分开。   季繁云勾上刘均的脖子,他笑了一会儿就憋回去,问刘均:“为什么租这里的房子?   “给你惊喜。”刘均说。   “我问过姜莱,”季繁云憋得一脸正经,但两只脚不正经地环上刘均,“姜莱说,你接到委托后马上找人租下这里,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址?”   “我的工作就是做调查。”刘均一手撑在窗台,另一手在季繁云后背轻抚。   季繁云说:“那要是我离开平宁港就不认你了呢?”   “那就不是惊喜。”刘均压下身,从季繁云的嘴角吻到他的耳后,在季繁云的耳边摩挲,冉冉**漂浮在侧,他补充,“是监视你。”   “怎么听起来怪变态的。”季繁云挣了一下,不太满意,“你就不能换个说辞?”   刘均笑了笑,没有改说辞。   按他对自己的了解,如果季繁云只是玩玩,玩够了就不认人,那他八成也只会这样住一个离得近的地方,远远看着守着,或许忍耐到达一定限度之后会做出不能自控的事,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如果换成刘均只是玩玩。   如果有如果,在网上搜索刘均家地址的季繁云又会做出什么事……   庆幸是,爱意和驻足都有了回应。   而回应为所有的彷徨和不安全感筑起牢固的城墙。   牢固的城墙容易让人更加骄傲,恃宠而骄。   季繁云一脸无奈,叹气说:“真没办法,你被我迷得要死要死的。”   说完就被压着躺倒在飘窗台子上,季繁云缩着身子躲开,说不要在这里。   也没真的躲开,只是欲拒还迎一样地推搡几下。   在平宁港那个旅馆小屋子里,空气总是潮湿还透着股霉味,床沿偶尔会发出咯吱响,在里面对话不敢大声,打开房门要小心翼翼的。   换了环境,在温暖舒适的地方,高楼之上,月光摇曳,窗户玻璃上印着斑斓灯火,也渐渐染上充满欲色的水雾。   季繁云身体是配合的,嘴上还是不满意,他说刘均:“假惺惺的,刚才还关心我要不要吃点东西。”   身上衣物都扯乱了,季繁云半张脸贴在窗户上,羞耻心让他不敢挣开眼睛。   而刘均是一时被**迷昏了理智,稍稍慢了亲吻才问道:“你想吃什么?”   刘均一边把季繁云抱坐起来,一边拉上窗帘。   季繁云清了清嗓子,勾起笑,眼神慢慢向下看刘均已经有些挺立的部位,然后用很故意的尖细声音说:“先吃这里。”   不过刘均克制住了,拉开季繁云的手,低头吻了一下,说:“下飞机到现在是不是还没有吃过饭,我去看看冰箱有什么可以做的。”   “我之前怎么就信了你是个老手。”季繁云口气懊恼。   所以刘均改口:“先去洗澡。”   在新环境里的夜晚,床舒适,室温宜人,隔音好,压弯的膝盖和颤抖的腹部、挪不开的视线和紧扣的十指、留恋和呢喃,都是是清晰而愉悦的生活新样貌。   醒来就不怎么愉悦了。   季繁云搭在刘均的腰上,本来还有点念头要多摸几下,但是撑了撑身子坐起来,凑近就看到刘均捧着的平板电脑里全是跟尸体相关。   画面内容属于难消化级别,季繁云收回手,叹了声气。   “怎么?”刘均闻声转头看过来,“早上想吃什么?”   季繁云躺了回去,头埋进刘均的臂弯,喃喃地回:“再睡一会儿。”   没睡,窝回去片刻,季繁云就问刘均:“也可能……那位卢警官的死和康琦的案子是没有关联吧?”   “目前来看两个案子都存在疑点。”刘均说。   季繁云问:“都是已结案件,要怎么查?”   他讲着话,重新坐起来,换了姿势换成靠在刘均的肩上去看平板。   刘均刚刚看的是案子的尸检报告,季繁云凑过去后他就点了另一个文件夹,看的是康琦案子里凶手的认罪口供。   季繁云打着呵欠,但看得认真,要翻页了就蹭蹭脸提醒。   这些刘均已经看过几遍,重复再看,已经不太专注,反而是认真在等季繁云看。   除了文字笔录,连审训录像季繁云都一并看完,看完坐起来,皱着眉头看刘均,不太肯定地确认:“是我理解的那样吗?”   “你怎么理解的?”刘均问他。   “演员?他像在背剧本?”季繁云把平板上那段录像回放到他让他疑惑的地方,几秒钟里的一句话反复播放暂停。   季繁云是演员,怎么去解读角色的情绪语言和表情语言是他的专业。   他复述了一遍口供里那句几近疯癫的“我要她永远属于我一个人”,字正腔圆,连咬字和停顿都模仿得一模一样。   依旧是不太肯定的,季繁云跟刘均说:“他给我感觉很像舞台剧表演,像背下来的一句词?”   刘均点头,指了录像上犯人抓在椅子下的手给季繁云看,说:“我认为他的口供不真实,是因为与他交待自己疯狂的犯罪事实不同,手暴露了他在紧张 。”   “那这是……替人顶罪?”季繁云问。   季繁云表情太认真,眉头皱得很深,刘均把他搂过来,亲了下额头,转移道:“吃早餐吧,你想吃什么?”   思路断了下来,季繁云不太乐意,“你从昨天到现在问了我多少遍吃饭了!”   “冰箱没剩什么食材,”刘均说,“出去吃吧?”   “哦。”季繁云还想继续看平板,不过刘均收了起来。   只好跟着下床,进浴室洗漱一边还用着表演腔说:“你每天只关心寝与食,从不曾念过我真正的需求……”   刘均挤着牙膏的手顿了顿,低头笑了起来。   季繁云整个洗漱的时间里,给刘均展示了一回播音腔、音译腔、话剧表演和荧幕表演等等各类形式的台词区分。   这天也给姜莱和邱韦留下称得上是惊吓的记忆,他俩饿着肚子在桌前等煮饭的人,听到动静转头看过去,就看见刘均笑开了脸从房间里出来。   足够惊吓,足够颠覆记忆,他们印象里刘均当然不是冷漠的人,但也绝不是会这么笑出声、笑不停的人。   不得不感概……姜莱感概的:“和年轻人谈感情真好啊,显年轻!”   不仅显年轻,胃口也好。   季繁云请客,出去吃了大餐。   以前逢人就应酬式地说“请你吃饭”,这倒是很难得一次真的有所行动。   不过季繁云出行不太方便,戴口罩戴帽子,到了餐馆哪怕是在包间里,也会吸引来陌生人的视线停留。   当天下午季繁云就又上了一次网络热门话题,大概因为他太常消失,所以难得出现就会得到特别多关注。   加上几次被拍到都是跟刘均在一起,讨论声围绕着这两个人就变成——季繁云下部戏可能跟社会实事有关。   和许笑通电话,许笑本来是打来念叨他:“你是不是瞒着我请了营销团队?怎么隔几天就被拍,隔几天就上一次热搜?被拍的时候你就不能提醒一句私人行程吗?你以前不是很拒绝这些?”   季繁云在车后座,“嗐”一声拍了下隔壁人的大腿,说:“我这不是跟大家介绍老刘嘛。”   坐隔壁的老刘从手中文件抬了头,前座的姜来和邱韦支起了耳朵。   季繁云后面一直重复回应“知道知道我知道”,被许笑训话了,快挂电话了他才喊住许笑,正经起来说:“看看接下去的档期,适当帮我接一些工作吧,广告综艺都可以。”   然后又不正经地补充道:“把消息放出去,季繁云开始接活了。”   季繁云元气满满,没多大事,以往投入和抽离角色总要花费很长时间,混乱又颠倒,但现在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他自己没察觉,甚至忘了许笑和他商量过的出国读书规划。   乐呵乐呵的,全不知刘均的手机已经开始被许笑轰炸。   刘均收到许笑一连串的信息时,他们的车刚好到达目的地,在郊区的看守所。   他们用季繁云的名义申请探监,去见的是康琦案子的凶手,李湃。   见到了季繁云,李湃依旧不敢相信,拿上对讲电话就问道:“你真的是季繁云?”   刘均也在,他们两个一起进来的。   刘均的调查非走正规渠道,要见一个案子关键人物并不容易,而且李湃在服刑期间从未接受过任何人的探视,季繁云提出用他名义试试看的时候,也没有想到李湃会同意。   李湃的同意探视,似乎印证了他们的怀疑。   李湃接着又问:“你为什么会知道我?”   季繁云说:“我知道康琦,看过她出事的相关报道。”   “你知道康琦?”李湃的笑多了些欣慰的样子,“她要是……一定会很高兴”   季繁云看了眼刘均,然后单刀直入:“你为什么会同意我的探视申请?”   李湃愣了愣,突然起了些戒备,抬头看向站着的刘均。   季繁云又说:“你可能听到我的名字后一下子忘了自己现在的角色,你是害死康琦的极端追求者,我是谁,我是康琦最喜欢的演员,听说你还去过我的剧组试镜,像你这样的极端分子应该要我把我当假象敌才对吧?”   李湃听到最后直接挂掉对讲电话,起身要走,动静太大还踢翻了椅子,引得狱警看了过来。   狱警呵斥了一声,李湃慌慌张张地去扶正椅子,抬眼看到外面神态自若的两个人,有些犹豫地坐了回去,重新拿起电话。   李湃说:“这段时间我反省了很多,我很后悔,我知道错了……”   “他说他很后悔。”季繁云拿开电话转述给刘均。   “按你的想法去回答就行。”刘均给予了肯定的眼神。   季繁云豁了出去,大胆讲出自己的猜测,对李湃说:“你不是表演科班出身的对吧,我也是,我也不是科班的,所以表演的时候很习惯沉浸在要扮演的角色性格里,无法跳出角色就会显得你的表演……戏过了。”   李湃的慌张收得很快,他说了声“莫名其妙”然后摔掉电话离开。   季繁云想把他喊回来,看着人走了就觉得自己搞砸了事,急得站起来敲隔窗,还是刘均拦住了他。   “你做的很好,差不多了。”刘均安抚他。   “他什么都还没讲啊……”季繁云停下着急,突然疑惑,“你看出什么了?”   “或许我们再看看其他人的戏就能解开谜团。”刘均说。   剧团的演员都有本职工作,话剧只是业余爱好和解压娱乐,他们的演出没有售票并不以此赚钱,就算后来有李湃和康琦这样正式踏进圈子里,在外演过一些小角色,凑在一起时,剧团始终是热爱至上的存在。   这是季繁云这几天时间摸出来的,混进剧团的任务交给他,进度条快了不少,因为那些人面对季繁云很轻易就放下防备。   也不算混,剧团接了一个年末为福利院演出的活动,排练时间比较紧。   季繁从一开始只是过去看看、走走,后来也参与了排练指导,和他们玩在一起。   这几天里,许笑回来了,她不盯季繁云,而是去盯刘均,就差连刘均的存款余额基金股票都查阅一遍。   她不了解刘均的工作,在许笑看来,刘均就是每天准备三餐和接送季繁云去剧团,邱韦每天泡在电脑前,姜莱每天感叹着话剧演员的服装多好看然后跟着季繁云去剧团。   ……完全搞不懂他们几个在做什么。   刘均其实也忙,只是忙得不明显,他大部分时间是看在监控,卢平家外、派出所、法医机构周边、审讯录像、剧团后台,也看了许多剧团曾经的演出视频……把两个案子揉在一起找突破口。   而突破口出现在,季繁云和姜莱去剧团待的第三天,带回来的信息。   比如,康琦已婚离异,离婚原因是几月前发现丈夫有婚外情。   比如,康琦的前夫曾经也是剧团成员,只是后来忙于工作慢慢淡了这个爱好。   交换了信息,刘均也给他们看一些从剧团演出视频里抠出来的细节,一些李湃确实心属康琦的证据。   细节之外,大量的视频,包括邱韦从网上搜索来的只言片语,也都证实着这些人对戏剧的坚持和痴迷。   他们很爱戏剧,在戏剧里注入许多纯粹的努力。   因此,一个人的突然离世,背后会有许多人为了替她藏好落寞而出演一场荒唐剧目。   刘均说出他的推断时,他们在家里,正吃晚饭。   餐桌上毫不避讳讲命案,许笑是第一次经历,听着听着就有点消化不良。   许笑频频摇头说:“太荒唐。”   “也还好。”姜莱说:“不赞同,但理解。”   “是我理解的那样吗?”季繁云说,“那我一开始猜的就没错,我知道谁害死卢警官。”   刘均夸小孩似的转头跟季繁云说:“你很聪明。”   姜莱和邱韦异口同声:“骂谁呢!”   季繁云略带得意地向许笑说:“我很聪明。”   话里意思是叫许笑别把他当小孩。   “你们确定?你们不是在过家家!”许笑难以置信,摇着头离开餐桌,她是完全不能融入,觉得太离谱。   许笑过来找季繁云谈工作行程,手上有两个剧本和一场杂志慈善活动。   只是前些天还在电话里信心十足要接工作的人,现在已经把心思在别地方了。   许笑没有久留,准备离开时使着眼色叫季繁云一快走,季繁云直接丢下筷子抱着刘均的手臂一个劲儿摇头,不走。   “出息。”许笑瞥了季繁云一眼,恨铁不成钢的。   许笑一走,季繁云咂摸了下,表示道:“我知道你们很需要我,会等案子结束我再走的,放心。”   姜莱哼唧着:“放八百个心在。”   邱韦说:“工资记得讨,别怪我没提醒你。”   晚饭后一起出门,路上季繁云问起刘均的收入来源,姜莱和邱韦在旁边煽风点火一人一句说完了完了开始查账了。   这趟出门是要去剧院,今晚剧团有彩排,季繁云要到了几个观看彩排的名额。   看彩排是其次吧,毕竟刘均把卢平叫了过来。   姜莱去停车,邱韦为了不当电灯泡跟着走了。   刘均和季繁云在剧院门口等卢平,身边聒噪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留下两人独处的时间。   “冷不冷,要不要先进去?”刘均问了一句。   季繁云“嗯”一声,点头转身要走,但视线还留在刘均那儿,看着刘均说:“冷不冷,要不要我陪你等?”   刘均抿上笑,没讲话,手却已经伸过去把季繁云拉了回来。   季繁云动作很小地搂在刘均腰上。   衣服厚重,站在角落上的亲密姿势算不上显眼,不过刘均还是把季繁云脖子上的围巾拉了高一些,怕他冷怕他被围观。   两人倚在一块,季繁云思绪都在案子了,他以为刘均也是,结果刚一站定发顶就落下一个吻。   季繁云装得不为所动,说:“被拍到你就赖不掉了。”   “嗯。”刘均笑笑着重复他的话,“被拍到你就赖不掉了。”   “啧,天气这么好,怎么连个路人都没有。”季繁云看了眼刘均,又说,“你最近跟许笑好像聊了很多。”   刘均脸上挂着笑意,很淡,就是这样的神色,总让季繁云以为彼此关系是随时要江湖不再见,现在算看明白了,都是装的。   季繁云把人搂紧了一些:“听说你要出资给我整一个工作室,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工作?”   “没有,”刘均说,“只是有些委托人报酬给得多。”   “真行,有点钱你就想来当我老板了。”季繁云口气是不屑的,心里是高兴的,“你想当我老板啊?”   远远的,有人已经朝着这边走过来,季繁云垫了垫脚,手往刘均的肩上放。   刘均跟着季繁云的视线一同抬头,但对话还在继续,他说:“不想当老板,想让你再也赖不掉。”   季繁云说:“我也没说要赖啊,侦探游戏多有意思,你们事务所缺不缺投资人,我还是有点钱的。”   走过来的人是卢平,刘均朝他点头表示问候,一边对季繁云低声说:“不缺投资人。”   “缺……”季繁云也低声,“老板娘吗?”   卢平走近了,季繁云很领导范儿地拍了拍刘均肩膀,然后收回手。   卢平等了几天电话,终于等来刘均的联系,看什么话剧彩排已经够让他奇怪的,怀着忐忑的心情过来,居然还看到季繁云。   谁能不认识季繁云。   看了有四小时的排练,卢平坐在观众席来回观望,不敢问,也没心情看话剧,时不时小心翼翼看旁边位置的刘均,很是奇怪刘均的神色。   季繁云席地坐在舞台角落,与演员们有说有笑,偶尔也会看下来与刘均有视线交流。   打断卢平一整晚的脑内风暴,是舞台上开始说着休息的时候,季繁云向那些演员们介绍卢平。   是介绍卢平。   “卢光照,就是那个负责调查康琦案子的警察,”季繁云指了指卢平说,“他是卢警官的儿子。”   突然成了关注中心,卢平犹豫着站起来。   他都来不及惊讶为什么季繁云会参与其中,接着就听见季繁云说:“卢警官去世当天还在追查康琦的死因,现在请他儿子过来,算是对卢警官的交待,你们应该把真相告诉他。”   “卢……”汪闵最先站出来,“那个警察去世了?”   旁边也有人跟着恍然道:“我以为他不再来是因为相信了。”   汪闵咳了一声打断,不过很快就释然地摆手说:“算了。”   “那天看到刘先生突然出现,我就想,完了,瞒不住了。”汪闵看向刘均,又转头看季繁云,跟季繁云说:“只是很意外你为什么会参与,今天再次见到刘先生之前,我们一直都抱着侥幸。”   季繁云说:“我一直都知道康琦,也一直都想找机会看看她的演出。”   “康琦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汪闵和身边的朋友们几乎连连叹气。   刘均是看了无数遍他们的演出视频,从肢体细节上分辨出,在康琦案子里作为证据的舞台录像并不是同一个人。   刘均也相信,卢光照应该看出了这一点,才始终追查不放。   录像拍到的最后一场演出里,那个在舞台上误服被掉包毒酒倒下的人不是康琦。   那天的剧目其实不是《包法利夫人》,而是康琦之死。   与相恋多年的爱人最终感情、生活、梦想一一背道而驰,经历了背叛,走过了失望,最后死在一场发泄不甘的酒后意外。   康琦应该是酒精中毒而死,她没有经过尸检就被送去火化,刘均无法从简单的医疗诊断确定出详细的死亡原因。   他通过大量的视频对比,观察康琦和身边朋友们的相处。   在康琦的世界里,她也许是落寞不堪的,但那并不妨碍她可以成为别人世界里的光,成为别人的星星。   李湃说,他的星星不能这样陨落,他央求所有人来演这一场戏,心甘情愿为此牺牲。   “牺牲?”汪闵讲到最后,季繁云忍不住打断,“还心甘情愿?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们太自以为是了,这明明就是自我感动。”   “确实是自我感动。”汪闵叹了声气:“但你要是问我们会不会后悔,不,不会后悔,康琦啊,她是非常骄傲的人,我们舍不得让她最后留给人们记忆的是那样一幕。”   所以掩藏了她所有的落寞,让她依旧是为人所追逐的星星。   没有人联系警方,决定权在剧团这些人手中。   最后也只是在离开前,刘均提醒了他们一句:“康琦留给认识她的人最后的记忆,是她生前的样子,不是死时的模样。”   “刘叔……”卢平迟疑地咽下最后一声“叔”的音,因为季繁云看过来的眼神非常激烈。   走出剧院外,卢平要问:“那我爸的案子还要等多久?”   刘均很难给出明确时间,只能说:“会尽快的。”   卢平想再问,但开口只是诚恳地道了声谢。   来了剧院,知道父亲生前在做的事。来之前,通过电话联系,卢平也知道了父亲遭遇意外的缘由。   其实早在意料中,脾气急性格不够圆滑,名利场上不追求名利,他注定要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结了的案子说翻就翻,自首认罪的疑犯他非要替人翻案,哪怕停职还是其它的威胁不能让他消停,只能让他更较劲,多少年来都是这一番模样。   他不仅耽误自己的仕途,在阶层里,卢光照还是部分人的肉中刺。   卢平不知道父亲得罪所里的哪一个,可能不止一个,而这次剧团的案子只是一个导火线。   年鑫明猜能猜到,季繁云能猜到,刘均也能猜到,他们都知道谁想卢光照死,证据在派出所到法医机构沿路的监控里,那辆运送卢光照去做伪造尸检的车上。   有证据,其实就不难。   除了证据,还有远在另一座城市教着卢平该怎么做,还找了刘均来调查的领导,还有怕死但依然选择偷偷藏下卢光照遗体的年鑫明……   还有……   姜莱抱怨着今晚不能回去早睡,邱韦还在劝说去吃宵夜,从剧院到停车的地方,这一路两个人吵个不停。   聒噪又开始了。   刘均和季繁云跟在后面,本来要说话也被他们的声音不断打乱,慢慢落后脚步,季繁云才找到机会跟刘均说:“被人叫叔叔有什么感想?”   刘均说:“没有。”   “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称呼?”季繁云又问了一句。   刘均笑着看他,但邱韦抢了话喊过来:“老舅。”   “烦死了。”季繁云吼回去,“扣你工资信不信。”   “哟!”姜莱阴阳怪气,“呦!来范儿了!”   调情没调起来,混战倒是闹了起来。   因为远在另一个城市,刘均的前领导打来电话,他们宵夜也没吃成。   卢光照的死因涉及到的地方已经不是刘均能掌控,他也希望能及时抽身,所以整理到的证据都上交给前领导。   安静听完这一通电话,他们都已经坐上车,大家屏息静气等刘均说怎么样。   但刘均挂断电话后,就把话题完全跳开,转头跟季繁云说:“不要叫老刘,叫什么都行。”   --------------------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标题引用张国荣的《我》国语版歌词。 第43章 番外二(1)   FAIRY杂志年度慈善晚宴,发生了两件震惊娱乐圈的事。   #FAIRY舞台事故致一死#   #季繁云黎咏珍 牵手#   听到这两则消息时,季繁云还没完全睡醒,扒拉了好一会儿才挣开刘均的怀抱,拿着手机往床沿挪过去,轻声问:“你说什么?”   手机端另一头是季繁云的经纪人许笑。   许笑有些无语,做了几下深呼吸,然后用平淡地口吻重复一遍:“昨晚活动结束后,你跟黎咏珍在停车场被拍到牵手视频,热搜已经爆了。好消息是,你俩平时市场口碑还行,网友多数惊讶,但祝福。”   “什么叫口碑还行?”季繁云首先抓住的重点是,“我俩一个准影帝一个新晋视后,这才口碑还行?你让别人怎么混娱乐圈?”   “嗯,市场口碑极好。”许笑叹气,“我现在准备去跟黎咏珍的团队见面,既然你不反对,这门亲事就定了。”   季繁云想下床的,结果一伸腿,牵连到昨晚被弄狠的地方,又酸又疼又麻。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吵醒旁边的刘均。   刘均没发出声音,只是很自然地抬手过去在季繁云腰上揉一揉。   季繁云顺势滚回刘均怀里,对电话里的许笑说:“大清早的,很困,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先捋捋……”   季繁云眨着眼睛努力清醒,先跟刘均解释:“昨晚被人拍到我跟黎咏珍牵手。”   再回到通话上:“可昨晚黎咏珍找的是我家老刘,我家老刘全程都在啊?什么牵手,是不是角度拍岔了?有没有把我拍丑?没拍到我家老刘吗?”   刘均闻言从床头柜上拿起自己的手机,上网搜索,等季繁云问完一系列问题,他已经打开网页给季繁云看。   拍摄地点在停车场,镜头摇晃且现场昏暗,能清楚拍到的只有季繁云和黎咏珍上同一辆商务车。   之所以下定论说他们关系不一般,是因为被拍摄者截到一帧画面,不太清晰但能看出季繁云跟别人勾了一下手。   应该是季繁云拉刘均的时候被拍到,但无人联想到取向问题,对号入座只能对上当时唯一一位女性黎咏珍,角度又刚好吻合。   季繁云辨认完自己的脸没有被拍垮之后,松了口气,然后开始在意:“都拍到手了,怎么没拍清楚我家老刘的脸?”   许笑想发火,不断调整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说:“把手机给老……给刘均,我跟他沟通。”   季繁云脑袋缩在刘均臂弯里,被窝里拉着刘均的手调整揉腰的位置。   人是清醒了,不过还有点起床气,把手机开了免提丢到枕头。   “早上好。”刘均对许笑说道。   “早上好。”季繁云对刘均说。   说完再转向电话:“我家老刘清晨的第一嗓是不是很磁性很性感。”   许笑忍了,无视季繁云,说:“刘均我问你,黎咏珍委托你做什么事?有没有涉及违法行为?”   “只是委托找人,不便透露太多。”刘均说,“至于被拍到视频,找时间我会去跟黎小姐道歉。”   许笑说:“黎咏珍是艺人,很容易出话题,我希望你自己能掂量一下,最好不要有过多牵扯。”   许笑在那边说,季繁云在这头模仿许笑的表情,模仿得惟妙惟俏。   刘均回一句“我明白”,尽力控制着正经口气。   又保证道:“我跟小季在外会多加注意,你放心。”   许笑“哼”一声,明显不信,她说:“这次视频还好有黎咏珍挡着,她那边团队的意思是不承认不否认,两人炒炒cp,带带热度,我同意了……”   “我不同意。”季繁云赶紧打断,“黎咏珍肯定也不同意,人演技多好啊需要靠这些邪门歪道?”   “她同意了,还是她那边提议的。”许笑说,“演员缺流量是常态,她团队下定决心要造流量,这年头炒cp的风头最劲,你们都是专业演员,等出了新作品风头自然会过去。”   “她图流量,我图什么?”季繁云抢过手机问。   许笑说:“就你?你和你那个老刘,今天买衣服被拍,明天拉手被拍,之后还要怎么被拍?找个女艺人炒cp对你有好处,不然早晚被怀疑。”   “怀疑什么啊,我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了?”季繁云坐起来,关掉手机免提,端正道, “我不怕公开。”   “我怕行了吧。”许笑说。   “没事,不怕,被拍到了我就息影,老刘有钱,养得起我。”季繁云把起床气都使上来,越说越急,“我晚上睡老刘,白天跟女艺人炒cp,缺不缺德啊,把网友和粉丝当猴耍啊。”   许笑说:“你想多了,炒cp没你以为的那么多事,我去买个营销带动,都不需要你们认识,自然有粉丝去挖。况且,不是让你把粉丝当猴耍,是让你当猴给粉丝溜几圈。”   季繁云皱起眉头,无语道:“你把粉丝跟艺人之间的关系讲得好冷漠?什么猴不猴的?cp营业是戏剧角色衍生出来的自然效应,合理合法。”   然后他就被许笑套了进去。   “嗯,既然你也觉得合理,那就炒。”许笑讲,“说不定很快会有戏来找你们合作。”   “不考虑!”季繁云果断拒绝,“我等下会发微博解释,你别去搞那些有的没的。”   许笑早知道很难说服季繁云,所以并没有答应黎咏珍的团队,这会儿只是变样地唬一唬季繁云。   转而说:“算了算了,你没戏拍,我也好早点退休,管你那么多,自己在外面注意一点。还有,刘均的工作你少掺和,别给自己惹麻烦知不知道。”   季繁云连连点头说知道知道。   网络上另一条热门新闻,关于FAIRY晚宴的舞台事故。   季繁云手机不离身,翻看许久才看明白是活动结束后,工作人员收拾现场时被坠落的顶灯砸倒,抢救不治死亡。   “这是意外?那么大的吊灯能掉下来?”季繁云递出手机给刘均看。   刘均厨房在煎蛋,还没出声,外面餐桌上嗷嗷待哺的姜莱和邱韦开口抢话。   姜莱说:“能不能做完饭再聊,我很饿。”   邱韦说:“你当老大是柯南附体吗,走哪哪有凶杀案。”   季繁云没理外面的人,围在刘均边上嘀咕:“不给他们饭吃,伺候他们伺候惯了,天天就知道催做饭,搭把手都不会。”   “你声音可以再大一点。”姜莱敲起筷子。   “哪顿饭不是我洗的碗。”邱韦在餐桌上敲电脑,头也不抬,小声嘟囔,“越来越像妈。”   “那你又敢叫声妈?”季繁云听见了,喊了一声。   人在厨房,黏着刘均吃独食,想了想,还是认为:“掉一个灯泡一串灯管还能想得通,整个旋转吊灯有半边舞台那么大,要砸下来不容易吧?”   季繁云仔细研究新闻报道的模样,越发像个侦探事务所的编外人员。   刘均没怎么发言,专心在准备早餐,舀了一小勺粥喂季繁云,问他够不够咸,确认了味道才把粥和小菜端出去。   刘均是非常典型的居家先生形象,一早起来收拾房间,照顾晕头晕脑的季繁云洗漱,还要准备几口人的早餐。   穿得休闲,眉目温和,忙活下来刚坐上餐桌,喝着粥,手机放在一旁正在浏览当日新闻。   一周前接到黎咏珍的委托。   黎咏珍是通过合作过的编剧找到季繁云,再通过季繁云联系到刘均,绕了一大圈子,委托刘均找中学校友。   她已经进组工作,与刘均不在同一座城市,行程很难安排又担心被拍到,最后一再提议,希望季繁云能带刘均参加FAIRY的活动。   FAIRY作为国内一线女刊,每年举办的慈善晚宴可谓大牌云集,慈善为主,舞台为辅,早在一周前开始造势时就聚焦了许多热点话题。   季繁云近几年基本不参加除影视宣传之外的活动,接到FAIRY的通告,许笑都做好不接的准备,只随口提一嘴儿。   许笑都没想到,季繁云会主动提及参加活动。   跟主办方多要了一份邀请函,昨晚刘均以媒体工作人员的身份入场,穿一身与季繁云同品牌的西服,全程陪在季繁云左右。   也在后台休息室短暂和黎咏珍见了面,活动结束后在回程车上,黎咏珍讲了她的委托。   “他叫宋寇。”   黎咏珍回忆道:“我是高二那年被星探找去拍广告,当时觉得新鲜又可以逃避学习,经常请假,整个学期待在校园里的时间少之又少。”   街灯一闪一闪掠过车窗,黎咏珍的妆发与车外的流光溢彩相衬下,在不算够亮的光照里,她的美仿佛是点亮黑白电影的一抹色彩,颇有风情万种的韵味。   这趟车上并无外人,江莱负责开车,邱韦在副驾上抱着电脑做纪录,季繁云与刘均坐在商务车的一侧,黎咏珍只身一人。   大家十分安静地听着黎咏珍回忆高中。   先前黎咏珍一直找刘均敲时间要见面时,都以为她非常着急要找这个人,可现在听她讲述,会觉得她似乎只是为了找人倾听过往而已。   “他成绩很好,是我们学校冲刺班里最被老师看好的准保送生。”   黎咏珍说:“我跟他不同班,开始产生交集在高二。学校组织元旦晚会,他作为年级第一,而我也算个不大不小的校花,我们被安排当晚会主持人。”   “每天课后、吃饭、或者晚间,我们经常在一起对稿,一起讨论台词。久而久之,学校出现了一些关于我们的传闻,你们懂吧,那个年纪大家都很喜欢讲谁喜欢谁啊、谁跟谁在一起的八卦。”   “当然没有了,八卦都是假的。我当时一心想当演员,然后跟金城武结婚,才看不上别人呢。”   讲到这里,黎咏珍忍不住笑出声:“可惜我入行这么多年了,还没有机会认识金城武。”   听到这里,季繁云以为黎咏珍的委托大概是寻找年少情窦初开的心动对象。那会儿年纪轻,喜欢不敢认,一别经年才体会到当时的悸动。   结果并不是。   故事根本没有往青春校园剧的方向走。   黎咏珍笑完叹了声气,又讲道:“他一心只有学习,在他眼里我就是个荒废学业的学渣渣,我们关系并不友好,元旦晚会结束后就不再联系了。可是,根本架不住校园传闻,那时候有个男生在追求我,我没答应,他听信了传闻之后经常去找宋寇麻烦。”   “我夹在中间也很尴尬,解释很多遍了根本没人信。不过好在那年寒假我接到了我的 第一部 戏,在家人的支持下办了休学去拍戏,平时请家教老师补课,除了大考就再没回学校。”   “后来一边拍戏一边准备艺考,考上电影学院,从小配角演到现在,终于迎来了演艺生涯的曙光。”   “混出点名堂了,我才敢去参加同学,就在上个月,高中同学会上,我听说宋寇当年被那个追求我的男生霸凌,欺负得很惨,导致没了保送资格,成绩一落千丈,连中学都没有顺利毕业。”   “这一切……好像都是我惹的祸,我很愧疚,所以很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找了许多人打听,但这些年没有人跟他保持联系,都不知道他在哪。”   故事走向并不是青春校园路线。   找人对刘均他们来说并不难,只是有点违规。   在黎咏珍讲述时,邱韦已经一边通过网络搜索到黎咏珍的中学,随手查了一个学校在职教师,盗了教师身份入侵学校档案网查到宋寇的信息。   送黎咏珍到她落脚的酒店,等黎咏珍一下车,邱韦就把电脑递给刘均看。   上面是与黎咏同年级唯一叫宋寇的身份信息。   季繁云凑近一看,不禁缩紧身子,看向邱韦,说:“你太恐怖了吧,就这么查出别人的身份证?”   又看看刘均,问道:“你确定他这种行为不违法,不会被抓?”   算违法。会被抓。   邱韦也不是没因此进去过。   季繁云问完才意识到自己讲的是废话,这群人的工作全是踩在灰色地带上。   用一个名字就能迅速查出此人身份证件和家庭信息,当晚,通过宋寇的身份证号码查询到他的高铁及航班信息停留在六年前。   感到奇怪,打电话联系到宋寇家人,是姜莱打的,以快递到站未取为由,得到一个“神经病”回应后通话结束。   江莱再次打过去,报了宋寇的名字和手机尾数,催促拿快递。   可能是江莱不耐烦的口气演得太真,电话那头沉浸片刻后,艰难脱口:“可是……我儿子已经去世六年。”   委托任务完成了? 第44章 番外二(2)   刘均没有立刻将消息告知黎咏珍,决定先调查清楚宋寇确切的去世时间。   早餐后几人驱车前往宋寇的户籍地。   季繁云这个编外人员闲着无事,也要参与同行。不过他明显心情不佳,口罩帽子捂得严实,抢了邱韦的副驾位置,一上车立马戴上耳机闭眼睡觉,全程不参与大家的谈话。   目的地在邻市,依山伴水,是一座近年来旅游开发得还不错的城市。   途中,邱韦懂事地靠近刘均询问:“谁惹我们大明星不高兴了?”   瞥了前座的季繁云,邱韦又问:“吃饭那会儿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现在看起来气氛不太对?”   要往常,这辆车的座位安排都是姜莱开车,副驾归邱韦,后座默认留给季繁云和刘均。   虽然早有怨言,看不惯季繁云和刘均走哪黏到哪儿的行为,但一看两人分开,姜莱和邱韦都不约而同地反思谁惹到季繁云了。   刘均当然能察觉到季繁云的反常,不过没有找到问话的机会,现在也只能将话题转到工作上,问邱韦:“是不是没有查出宋寇的大学资料?”   “没有。”邱韦说,“他复读了,去世时间差不多在高考前后。”   刘均放大些许声量,讲给前座的人听:“这趟委托应该不麻烦,你们就当度假,过去之后好好放松。”   季繁云不做反应。   “可别再提什么度假,不吉利。”姜莱连续“呸呸呸”几声,接着说,“之前去平宁港你也说当度假,结果呢,连环杀人犯都让我们遇着了,老大你还差点没命,谁度假成本这么高的啊!”   刘均没接话,低头看回手机上的视频,他在看那场黎咏珍和宋寇主持的元旦晚会。   邱韦小心翼翼,探头看着季繁云的神色,打趣道:“平宁港那段时间对我们来说不是度假,对老大可不就好说,人家艳福不浅呢。”   讲着话,一面看季繁云不为所动的样子,邱韦摇摇头,朝刘均口语表达:真不高兴了……   这一路上邱韦和姜莱没少关注季繁云的动态,到达准备入住的度假村酒店,车子刚停稳,季繁云就醒来,明显装睡装一路。   季繁云把自己的身份证丢给邱韦,嘱咐道:“我要单独的房间。”   说完下车,不拿行李不等人,特有大牌范儿地双手插兜独自进酒店。   姜莱有样学样,不拿行李不等人,疾步过去走在一道,吐槽着:“干脆都别干侦探了,都来给大明星当助理保镖得了。”   吐槽声落进季繁云耳里,入住时被酒店工作人员认出来,他就温柔亲切地回道:“嗯嗯,跟我的助理保镖一起过来团建。”   “团建?”   由于来的路上走错路耽误了一些时间,办理完酒店入住后,他们没时间坐下歇一会儿,匆匆忙忙赶去与提前约好的宋寇家人见面。   来之前跟宋寇家人联系过,他们为之前用“快递未取”当借口贸然打扰道歉,也坦白来意。   有稍加修饰,姜莱是以宋寇中学校友的身份,告诉宋寇父母,自己在同学会上无意间听说宋寇没有上大学,找了许多方式但都联系不上宋寇,觉得奇怪才用那样的方式……   “不知道他已经去世了。”姜莱态度惋惜不是装的,当她看到宋寇的照片,确实感到很可惜。   电话联系的时候姜莱说想去看看宋寇,约定的地点是在墓园。   携带的花是在家楼下买好带过来的,没有按惯例选适合给逝者的花束,而是买了鲜艳的向日葵,可能因此,姜莱的身份没有被宋寇父母怀疑。   事先调查过,宋寇一些社交平台的头像都是向日葵。   墓碑上那张照片宋寇阳光又帅气,很难让人能联想到,他死于抑郁,是自己结束的生命。   宋妈妈说,他们对宋寇的要求很小,比起埋头苦读书更希望宋寇学会享受珍贵的青春年华,所以哪怕后来宋寇高考失利重新复读,家里面也尽量配合着宋寇的步调,不敢给他压力。   “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因为考不好就……”说起往事,宋寇父母已经不再是悲伤难过,在姜莱面前,他们反而像好不容易遇到难得的倾听者一样。   宋爸爸无奈地叹气,讲道:“也怪我们,每天待在一个屋檐下都没有及时发现,这孩子什么事都自己憋在心里。”   “因为复读成绩不理想吗?”姜莱问起。   “成绩不错的,过了他第一志愿的分数线。”宋妈摇头,只能叹息,“想不通……考都考完了,他为什么不等成绩出来。”   考完了,第一志愿也有,但成绩还没有出就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姜莱产生‘事情不简单’的直觉,她回头看了眼刘均,接着才继续问宋寇父母:“他以前成绩明明很好,中间遇到过什么麻烦事,你们知道吗?”   刘均和季繁云,还有邱韦他们做为陪同的局外人,没有站得太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对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也能看得很清楚在姜莱问完话之后,宋寇父母转头互看了眼,然后同时向姜莱投去怀疑的目光。   好在姜莱反应快,立马补充:“我高二转学的,转学之前还看过宋寇主持的元旦晚会,那时候他还好好的。”   宋寇父母不约而同地摇头,只是倍感遗憾地说:“也许那时候应该安排宋寇转学的。”   之后再要问,他们都不愿意讲了。   在墓园停车场与宋寇父母告别,目送他们的车离开后,姜莱憋了许久的端正劲儿立马卸下,活动着肩膀,催促刘均:“赶紧把这里的地位发给黎咏珍,人已经找到了,让她结清尾款。”   实在是该死的直觉在作怪,姜莱只想安心度假,可不想再捅出什么大事件。   可是刘均似乎心不在工作。   邱韦碰了碰姜莱的胳膊,提醒她看。   季繁云从出门开始就没讲过什么话,一路也自己走在一边,好像是个不太熟的同行人。   这会儿要去开副驾车门,刘均先一步替他打开,手背搭在车框边沿,笑着地问季繁云:“怎么了?”   季繁云看都不看,把帽檐拉得更低,直接坐进去关上门。   邱韦和姜莱上车前,纷纷向刘均眼神表达‘你完了’的幸灾乐祸。   刘均并没有着急询问,上车回度假村的一路都在看那段元旦晚会。   姜莱和邱韦要去逛夜市,把车停回度假村就走了。   季繁云选择留在度假村泡温泉,所以直接回了房间,但进房了才想起来他的洗漱用品、替换衣物全是刘均收拾的,都放在刘均那里。   拿了手机一边给刘均打电话,他刚刚下车根本没注意,戴着耳机埋头往房间冲,压根不知道刘均有没有回房。   不过电话一打通,铃声就在门外响起。   季繁云开门后,立马端起架势,客气地做出“请进”姿态让刘均进门。   刘均进屋后把装有两人衣物的行李袋往地上一扔,抱臂看着季繁云鬼鬼祟祟查看外面走廊的模样。   一关上门,季繁云就往刘均身上黏,勾着刘均的脖子接吻。   还不忘把自己憋了大半天的话一口气全讲出来:“你们是不是都觉得宋寇的死亡时间有点奇怪,复读了,高考也考完了,志愿都填了,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结束自己的生命?他父母态度很奇怪,面对姜莱的态度也不太对,好像……很惊讶有人来关心他儿子?这么多年了,没有人去看过宋寇?会不会……”   但刘均手上动作很亲热,盯了一会儿季繁云的嘴唇,然后贴过去亲,打断了季繁云的絮絮叨叨。   季繁云态度严谨,亲一下就赶忙认真分析:“正常父母看到和自己过世儿子年纪相仿的人,可能会感概会伤心会遗憾,但他们怪怪的。”   刘均显然没有工作的状态,搂着季繁云的腰,手掌不断探进摩挲,他说:“你也怪怪的。”   季繁云疑惑了一下,而后才说:“我早上讲过了呀,出门在外注意距离,避免被拍到。”   讲过的。   只是以前被许笑警告,也答应过好几次在外注意分寸,但从来没像今天拉这么开的距离。   刘均握着季繁云的腰,顺势将人拉开,重复了一遍“注意距离”,凝视着季繁云。   “拉窗帘了啊。”季繁云首先确认了现在屋内是密不透风的,然后又黏回去,低声说,“房间里有私人温泉池,待会儿我们可以近距离聊聊。”   刘均没放过盯人,拉开距离不让季繁云靠近,说:“先聊清楚你在想什么。”   季繁云老实交待:“我怕被拍到会失业,但是每次跟你讲话我就忍不住想贴贴,只能尽量控制不去看你。”   “之前不是说被拍到就退休?”刘均问他。   “仔细想想,我不能失业,”季繁云一脸认真,“万一你们几个被抓进去关了,这个家的担子就落到我肩上了。”   刘均先是思考话里的意思,而后无奈地吻了下季繁云的额头,一边薅他头发。   并没有否决季繁云的未雨绸缪,也没有为将来不确定的事下保证,刘均笑了笑,说:“那辛苦你小小年纪肩负一家几口人的重担。”   近距离索取的时候,还得承受超负荷地冲、刺。   事后,季繁云趴在床上,浑身酥软,动也不想动。   刘均收拾完温泉池边的遗留物,出来就把手机递给季繁云,邱韦拍了许多本地小吃店的照片过来,问他们要吃什么。   “群哦,你三个人居然有自己的群哦。”季繁云撇着嘴角,嘲笑起群名叫‘老刘在线接单’,问他,“你接什么单啊……”   不小心多滑了一张照片,美味烤鸡架下一张就是血肉模糊的高清尸体照,季繁云手一抖,吓得直接把手机丢出去。   ……接这种单。   刘均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在群里发言,叫邱韦等等,然后建了一个四人群,让他们重新发一遍小吃照片。   他躺到季繁云旁边,递出手机耐心地解释已经换了新群,又询问:“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季繁云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眼睛,看见手机屏幕上的群一会儿姜莱改成‘老刘在线哄娃’,一会儿邱韦发[群主请遵守建群发红包的社会惯例]。   季繁云撑了撑身子,拿过手机把群名改成:小季夸夸群。   安静了片刻,没人动群名,季繁云才开始点菜。   点完了,似乎想到什么,季繁云返回那个‘老刘在线接单’群,往上刷聊天记录,他没敢点开看大图,只从小图上确认照片拍摄的是FAIRY晚宴现场的吊灯坠落事故。   而且拍摄时外圈已经拉起警戒条,季繁云奇怪地问:“照片是警方发给你的?”   “为什么?不是意外事故吗?”季繁云又问。   刘均没有回答他,提不上心思聊工作,他的手放在季繁云的腰上揉,动作很慢,揉着揉着越发事无忌弹地往下摩挲。   他俩不在一个世界里。   季繁云专注于鼓起勇气,多看几眼舞台事故的现场照,犹犹豫豫划拉几条聊天信息。   完全忽略了刘均手上的动作,也没有追问,刘均不讲,季繁云就以为是需要保密的。   所以,季繁云是这趟四人度假游里唯一享受到休息放松的。   他泡了温泉,做完想做的事,吃上邱韦买来的本地特色小吃,然后美美睡上一觉。   隔天回家的车程上,听姜莱抱怨不想工作、邱韦嚷嚷一夜没睡快死了,季繁云才发现原来大家真是来工作的?   刘均发现了一些巧合。   他把那段宋寇和黎咏珍主持的元旦晚会看完了,是非剪辑、时长三小时四十分钟的版本。   期间注意到有个表演独唱的男同学,他一上场就引起不小的欢呼,表演结束时和主持人宋寇、黎咏珍互相击掌。   黎咏珍还顺手帮他拿下卡在耳朵上的礼花。   看上去关系至少不会很差。   很巧,此人是前几日在FAIRY舞台上不幸遭遇事故的逝者。   刘均记人脸的能力很好,截图保存并记下名字,电话联系在市局的朋友,询问FAIRY舞台的调查进展。   市局的朋友任职刑事科,舞台事故并非他们接管,收到刘均的询问后,跑了趟腿去打听。   这一打听,原本定性为意外事故的案件在众人惊讶中转交给刑事科接手了。   “遇害人洪洋,被舞台顶灯掉落砸中,造成全身多处骨裂以及长约二十公分的线管从腹部穿刺而过,致命伤是破裂的灯泡碎片扎在大动脉失血过多。”   还没进家门,刘均先在小区门口下车迎市局认识的朋友,季繁云随姜莱和邱韦从地下停车场回家。   市局认识的朋友在行业内人称铁面关二爷,关励。   问到刘均的住址就早早赶过来,一见到面,招呼也没有,转身往小区内走,一面讲案情,一面快步走在前头,好像他才是主人家一样。   关励讲:“遇害人负责舞台装置工程,笔录里说,事发时周围已经清场,顶灯拆卸后要运往下一个舞台布置,遇害人当晚爬上五米高的脚手架上给灯具上保护套,方便第二天专业电工去拆卸,现场痕迹勘察显示遇害人是从脚手架上滑落,抓在顶灯线管坚持了大概二十分钟后,随着电线支撑不住脱落,人连灯一同砸到地面。”   说了一连串,进小区后也不问刘均住哪一幢楼,自顾自地走,几次被刘均提示才顺利上了电梯。   进到电梯,被电梯那一声“叮”给晃醒,关励突然断下话,转了话题问道:“你住这么好地段的房子?侦探这行这么赚钱?你钱都干净吗?纳税了吗?回头我让经济侦查科的同事来查查你,没意见吧?”   刘均冷脸瞥一眼关励,半句话都没讲。   “开玩笑开玩笑。”关励转回严谨态度,语重心长道,“我的意思是,上头很多双眼睛在盯你,行事要谨慎,有事找警察,别让自己惹上麻烦。”   “多谢提醒。”电梯门开,刘均做出‘请’的动作给关励让道。   关励也同样做出‘请’的动作,推拒着不肯先跨出去,还说道:“老实讲,哪次你辛辛苦苦破获的案子,最后不是让我们拿到功劳,实在惭愧。盯你的人是不少,不过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人更不会少,大可放心。”   两人谁都没跨出一步,僵持之下电梯门关上又打开。   电梯是从外面按开的,季繁云犹疑地探过来脑袋。   刘均那一直保持淡漠的神色,与季繁云对视上才露出一丝慈祥的笑。   ‘慈祥’是关励的解读,他年纪大了,不看潮流趋势,看季繁云很眼熟却想不出在哪见过,脑海里只能围绕在罪犯档案里筛选。   以为这个小季跟小姜小邱一样,是老刘从哪个少年看管所挖掘出来的边缘人才,心里还不停感概,跟这样好看的小年轻人共事真好。   真不显老。   因此关励没多问,进屋后继续讲案情。   他是昨天下午收到刘均的信息,没有耽搁立马去查看舞台事故的笔录,发现其中疑点:没有目击证人。   据说当时工作人员一同外出在附近吃火锅,计划两小时后返回继续工作,遇害人洪洋中途接到电话先行离开。   疑点二:洪洋的手机在事发后根本找不到。   疑点三:宵夜中途返回舞台,独自开工,遭遇不测,按笔录上的说法,抓住线管死扛二十分钟掉落地面是根据遇害人双手手掌伤痕判断的,但遇害人颈椎及颈椎以上的伤势大过下身,头朝下掉落或者人站在地面被顶灯砸中的可能性更多。   疑点四:如果抓住线管挣扎求生的根据不存在,那失足掉落的意外事故将被推翻,需要重新找寻能证明是意外的根据。   “第五个疑点,”关励指向刘均,“你的出现足够证明,万分之一的巧合都会存在必然性。”   “你为什么会参加这种明星活动?”   关励从自己带过来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   ……也不算照片,是A4纸打印的图片,上面拍摄参加活动的刘均本人。   关励用不惯智能手机,收集资料的方式很传统,他在确认前四个疑点之后果断接下舞台事故的侦办,连夜调来FAIRY晚宴的相关视频。   发现舞台下的刘均身影,立刻命人打印出来。   图片不算模糊,刘均在里面十分有大佬风范儿。   而图片角落里季繁云小小一个,看起来又乖又温顺,完全被关励忽略了过去。   大概也是因为季繁云私下样子与荧幕前的反差太大。   这会儿大家围坐在餐桌谈案件,季繁云自觉地避开,可又想听,回房间换了套休闲居家服后拿最近在看的剧本出来。   降低着存在感,戴上没有音量的耳机,坐在客厅沙发上,假意看剧本,一面偷听,那样子完全像个与家庭成员有极大代沟的中学生。   听见关励说起FAIRY晚宴,季繁云才悄悄抬头观望,恰巧与关励撞上目光,他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地换了个坐姿低头继续看剧本。   “那位小兄弟,”关励却转话题,指季繁云问道,“在你们团体里是哪方面的人才?怎么不过来讨论?”   姜莱和邱韦率先转头看季繁云,不约而同地发出:“呦~小兄弟。”   刘均已经在翻看关励带来的文件夹,并未回头,心里却思索着该怎么样介绍季繁云才不会吓到昔日同僚。   刚要开口,季繁云抢先出声了。   “门面担当。”季繁云说。   见关励听不明白,他又补充:“负责好看。”   关励哈哈哈大笑,说小兄弟真有意思。   姜莱说:“小兄弟,是不把我眼里了?”   严肃案件的谈论岔开了一会儿,期间刘均起身去给季繁云添了一杯水,蹲在季繁云面前。两人窃窃私语,简略商量了下忙完之后要吃什么的话题。   关励偷偷问起季繁云的年纪,然后掐着手指算刘均生得出这么大的儿子吗?   怀疑季繁云是刘均的私生子。   “生不出来的,你想多了。”邱韦忍不住打断,接着调过电脑给关励看。   电脑上是昨晚邱韦和姜莱通宵的成果。   黎咏珍父母曾在夜市经营小吃店,昨晚邱韦和姜莱逛夜市就特地去了那家店,如今已经换了经营人,不过店中还留有许多黎咏珍签名和照片。   坐在门口的位置吃东西,随口与店家聊天,不免能从周围街坊口中听出他们对黎咏珍的喜爱。   隔壁号称百年老店的糖水铺子,老板说起黎咏珍更是赞口不绝。   他们说黎咏珍从小就很听话很懂事,每天放学会来给爸妈打下手,也是在店里帮忙时被星探发掘去拍广告的,火了之后更没有跟这些街坊断了往来,逢年过节经常回来问候。   邱韦和姜莱不全是奔着吃的去。   他们三人的小群里,有刘均发了FAIRY晚宴遇害人和宋寇和黎咏珍相识的信息。   如果巧合太多,其中一定存在某些必然性———这是他们的做事准则。   所以很遗憾,度假告吹。   坐在街头小吃店门口,邱韦和姜莱不怎么参与话题,反而是周边几个街坊聊得热火朝天。   说黎咏珍命好,小小年纪那么争气,带上全家人去大城市生活。   说黎咏珍最近新剧,跟男主角很相配。   也说起黎咏珍中学时候谈的男同学也很不错……   “什么谈?别瞎说。”   不过立马有街坊出来反驳。   “我们珍珍乖得很,不早恋的,那就是交流学习的同学。”   “对对对,那个男同学给珍珍补课补了大几个月,听说学习很好,年纪第一。”   他们一人一句,讲得起劲。   邱韦直接端着盘子过去,也不插嘴搭话。   而姜莱打给刘均的电话没人接,索性按了手机录音,放在桌边。   话题围绕夸奖黎咏珍为主,偶尔客人进店就断了话头忙活一会儿,忙完继续聊,大家讲起黎咏珍都特别自豪。   直到新落座的客人忍不住插嘴道:“所以,中学那会儿大家都说她在外面被富豪包养,是假的?”   街坊纷纷愣住,接着同时摇头摆手。   有的说:“这种话怎么可以对女孩子乱讲。”   有的说:“珍珍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长大,早恋都不谈,男同学过来就在店门口写作业,乱说什么呢!”   有的说:“人是爸妈捧手里的宝,独一个的闺女,每次要去拍广告,店都不开,全家人跟着去端茶倒水。”   说出“包养”的人也尴尬,好像被围攻了一样,没一会儿就逃离现场。   姜莱跟着那个说出‘包养’言论的人一起离开,并从随身携带的名片夹里挑出一张记者证。   谈拢了价格后,约在附近一家KTV,打听黎咏珍在中学时期的传言。   “包养”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都是一个传一个传出来。   姜莱待到不耐烦了,看着对方各种搜记录,在各种群里发问,最后根本没人可以给出确切证明。   “嫉妒吧。”   然后自说自话,找台阶下。   “校花人见人爱,学习不用很好,但前途已经一片光明,听说那时候从初中部到高中部谁都想认识她。”   “肯定是有人嫉妒她,乱造谣的吧。”   “可当时也不见黎咏珍站出来解释啊,新学期直接不见人影,这不是心虚吗?而且没过多久她居然开始拍电视剧了,还一部比一部火,现在挤进一线了吧。”   “就算不是被包养,背后也有金主推力吧?”   姜莱眉头一皱,彻底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站起身说道:“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钱转过去了,记得查收。”   姜莱庆幸自己不是真的记者,否则花那些钱问出这么个见怪不怪的所谓传言,够亏的。   也不对,仔细想想更亏的。   收的是委托找人的金额,结果干的都什么事。   当晚邱韦给季繁云房里送去晚餐后,回了自己房间,外卖叫了美式和红牛,加班加点。 第45章 番外二(3)   那所中学的校园网站已经停止运行,在黎咏珍刚休学的那段时间。   邱韦是盗取管理员账号进的网站,翻阅无数帖子,找出所有跟‘黎咏珍’、‘宋寇’、‘洪洋’的相关的讨论。   现在,将他收集到的资料转给关励看。   关励老花眼,戴上眼镜看了半响,开口先指责邱韦的违规行为。   “还盗别人账号?你们真行!”反讽意味十足。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邱韦只能理解到夸赞,还一脸得意,直接挪近椅子,上手点鼠标拉重点给关励看。   “这是他们学校表白墙的帖子,我至少刷了三万多帖子,好家伙,你瞧瞧我都刷到了什么?”   邱韦做了人物关系解析,内容堪比集团大项目PPT,前面回程路上已经跟刘均姜莱讲过一遍了,这会儿依然能保持一字不差复述给关励。   他说:“毫无疑问,黎咏珍读书时期是绝对的风云人物,她漂亮,性格好,人畜无害,男女通吃。可以看到在她高一这年,关于她的帖子非常多,有男生表达对她的爱意,有女生讨论她的穿搭。”   “到了高二,大概在元旦前后,开始出现很多帖子讨论黎咏珍的八卦,这个年纪也正常,都爱讲讲谁和谁好上了的玩笑,通常热闹一阵子就会不了了之的。”   的确是不了了之,因为黎咏珍新学期后就休学了。   随着她在荧屏上的知名度越来越大,她漂亮,性格好,人畜无害,男女通吃……那惊艳过许多少男少女的形象又重新回归大家的记忆中。   只有偶尔在茶余闲话里,才有人会聊几句当年轰动过校园的传言。   不过无关痛痒。   邱韦总结了当年黎咏珍主持校园元旦晚会后一个月内的帖子,整理过程一度眉头紧皱。   有许多关于黎咏珍被包养的帖子,但刷不出一条实质性的论证。   反而是充斥着大量挑剔的审判。   和男生笑,是她骨子里透着骚;不笑,是她端着;无袖礼服颜色太亮,是她心机抢镜;裹着外套在角落里哈气取暖,是她装可怜。   关于感情传闻,就跟黎咏珍自己说的那样,当时因为主持元旦晚会,她和宋寇联络得多,常被身边同学开玩笑。   恰巧学校另一风云人物在追求黎咏珍。   风云人物是校霸一样的存在,家底殷实,处事乖张,平时走哪都是老师防着、同学躲着。   “多次当众表白、到处宣扬黎咏珍是他女人、放学路上堵、带小弟在教室门前吹口哨,啧,这种事放偶像剧放小说是霸道学弟爱上我,放现实里是严重骚扰了!”   姜莱最不悦,再看一遍邱韦整理的帖子内容,依旧咽不下嫌弃。   风云校霸叫柳茂森,低黎咏珍一个年级,当年可谓轰动校园,无人不知他高调追求黎咏珍的事迹。   后来校内网站也是因为止不住这些八卦言论,干脆关停。   可网站关停了,不代表热闹会立刻消散。   邱韦深挖到几个当年八卦帖子发得最勤的账号,盗取其身份信息,找到他们在其它社交平台的账号,翻出许多‘闲谈’。   他们热烈讨论黎咏珍会选择宋寇还是柳茂森;讨论黎咏珍哪里散发出来的魅力;讨论这是现实版校园偶像剧;讨论斯文学霸和阴鸷校霸谁当男一更好……   事态根本没往校园偶像剧发展,却似乎无人发现其中的阴霾。   或者说,是无人在意。   从网络上收集到信息显示,当年黎咏珍的遭遇或多或少属于校园语言暴力,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做出回应,并且在新学期休学。   黎咏珍休学后,宋寇则陷入真真切切的校园暴力。柳茂森带头,小到课间恶整大到校外殴打,无所不作。   “有警方通报的。”   邱韦说:“虽然最后被定性为青少年口角争执,没有立案调查,但我从几个社交平台上搜到是当时在校校友的议论,有照片有视频,足以证明,宋寇遭受过霸凌。”   关励此时插了句题外话,说邱韦:“你还真是神通广大。”   “哪里哪里。”邱韦摆手谦虚道。   邱韦连夜做出来的‘PPT’内容确实有点神通。   他找到宋寇几次被打被整的视频,在视频里,做恶的带头人除了柳茂森,还有洪洋的身影。   当然了,如果仅仅只是找到这些视频,并不足以能证明什么。   不管是六年前宋寇自杀,还是三天前洪洋疑似被谋杀,又或者黎咏珍委托找宋寇,这些根本没有关联。   能让关励加入、让他们围坐在一起的关联点,是神通邱韦盗取了洪洋在各个平台的账号。   用时很短、也很违规,邱韦盗了洪洋几个登录号密码相近的平台账号。   网购平台、短视频平台、通讯平台等等,然后翻到关键问题———洪洋收到道威胁信息。   信息来源于一个昵称叫[s678k]、头像是向日葵的账号。   威胁内容乍看像无聊的整蛊,从一周前开始倒计时,通知收件人死期临近。   ———[你的生命还有168小时]   ———[倒计时99:43:06,如果你忏悔的话,也许我会放过你。]   ———[47:18:52]   ———[我们很快会再见,提前送你一份见面礼。]   洪洋尝试把这个陌生账号拉黑,应该是过后的确收到匿名礼物,他取消拉黑连着回复数条质问对方身份。   账号那一头并末回应质问,而是不断倒计时,从十小时到最后几分钟。   在与同事聚餐吃火锅的那段时间里,洪洋收到倒计时[00:54:32]的消息。   他回复对方:[我不信鬼神,我知道你不是宋寇,有本事出来当面讲清楚,别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事,非常幼稚知不知道!]   [你敢来见我吗?]   附图是一张FAIRY晚宴舞台的照片。   洪洋从聚餐的地方离开,步行赶往晚宴会场,而后死在坠落的顶灯下。   [晚上时间23点16分。]   [从聚餐地点到宴会场地,八分钟路程,街道行人不多,没有发现洪洋被人跟踪。]   [洪洋进入会场前后三小时内,除了他的同事,以及事后救护车赶到现场之外,并没发现可疑人员进入。]   邱韦房间里。   几乎占据整面墙的工作位上有六台电脑显示屏,出事当晚,宴会场地周边的街道监控和场内监控全都分布在每台电脑上。   连着耳机通话,关励将查到的监控结果告诉给刘均。   一旁邱韦已经躺平呼呼大睡。   关励心有余悸,对刘均语重心长:“这种方式以后要少用,胆子太大了,居然连交通局都能轻而易举登入调监控,你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你应该也清楚,通过违规手段获取的证据根本不具备有效性。”   “效率高。”刘均说,“等你拿到调查令可以再走一追流程,现在只是为了快速过滤一遍线索。”   关励发出他今天第几百遍的:“你们真行!”   然后无奈摇了摇头,又问刘均:“你那边怎么样?”   他们一行人分开行动,刘均前往事故现场,关励联系了痕检科的同事接应他。   因为一开始有所疏忽,当意外事故在调查,现场保留不完整,坠落的顶灯已经被清理干净,再加上当天办过大型晚宴,人员流动性强,很难査出什么线索。   刘均坚持走一遍现场,包括每一个出口,连地下停车场他都仔细看过。   之后随痕检科的工作人员一起回市局,查阅了事故现场的笔录,还亲自验过洪洋的尸体以及遇害时穿的衣物。   “他的手机是死后被人拿走的。“刘均说。   “笔录上有吗?我怎么不记得?”关励奇怪道。   刘均说:“死者左侧大腿上有一条约七公分的压痕,初步判断是死者摔落地时,放裤子口袋的手机印在大腿皮肤的痕迹,裤子左侧口袋也发现一块约两公分大小的玻璃片,应该是手机屏幕碎片。”   关励手里一边调出监控时间,刘均才讲完,他就在监控上看到洪洋离开聚餐地点回到晚宴会场途中,几次从裤子左侧口袋掏出手机又放回。   “凶手拿走的?”关励一下恍然,“我立刻叫人去定位洪洋的手机位置。”   然后又叹了一遍:“你们真行!”   刘均没跟他多做客套,长话短说地约定晚些时间在洪洋的住处碰面。   结束通话后,刘均依旧坐在痕检科外的长椅上,闭了闭眼,试圈在大脑中整理一遍整件事的关联。   黎脉珍、宋寇、洪洋、柳茂森……他们会有什么联系?   傍晚,刘均和关励在面馆里见面。   在邱伟盗取洪洋的支付平台账户里,洪洋几乎每天都有这家面馆的支付信息。   调查案子也不能忽视吃饭,刘均向来很注重准点吃饭,他点了碗牛肉面,一边与季繁云通电话,细无巨缀地讲着自己在哪吃什么喝什么。   然后问季繁云在哪吃什么喝什么。   关励就不一样,属于忙了工作就不知道饿的典型,点了东西一口没吃,这会儿已经亮出警证,拿着洪洋的照片跟面馆店员问情况。   店员对洪洋只是有点印象,说洪洋经常一个人过来,并没有给出有效线索。   关励问了一圈才回到座位上,没顾上吃东西,先疑惑刘均怎么还聊上视频电话?   怎么能有那么多话?   “你附近有家餐厅还不错,我把位置发给小姜,先吃点东西,别饿着。”刘均说,“我回去会很晚,不要等我。”   关励观察起刘均慈祥的神态,不禁皱起眉头,越发感到奇怪,凑近半个脑袋看到视频通话另一头的季繁云。   季繁云在车上,镜头背景里是一晃一晃的街灯。   “后面的事交给小姜就行,今天已经麻烦你很多了。”刘均又说。   季繁云摇摇头,还没有开口,姜莱先抢话:“这就见外了吧。”   “你都要当上我金主了,讲什么麻烦不麻烦。”季繁云表情写满不高兴,嘟囔道,“我说呢,许笑怎么突然在朋友圈发招聘公告,原来是您这位幕后老板给钱注册公司了。”   “我跟你提过的。”刘均挪了挪手机,躲开关励闯入镜头。   季繁云说:“以为你只是开玩笑,我不也开玩笑说要入股你的侦探事务所。”   下午季繁云刷到许笑的招人信息,问了许笑才知道,刘均闷声不响,转给许笑一大笔钱,以许笑名义注册了公司,一个全权为季繁云演绎事业效力的传媒公司。   “喲,公司有没有兴趣培养新人,我觉得我挺适合出道的。”姜莱播了一嘴,顺便哼一嗓子歌喉,开着车一边摆动起肩膀唱rap。   这头关励也好奇,不停问注册什么公司干什么的合法不合法……   刘均只好瞩咐让季繁云去吃东西,匆匆结束通话。   挂了电话,刘均打开微信上的[小季夸夸群],把聊天信息拿给关励看。   群里最新消息有些是姜菜发的,这会儿可能是姜菜在开车,换成了季繁云发言。   这一下午,季繁云跟姜菜一起去见了黎咏珍,拦下黎咏珍去其它城市拍戏。   ———[黎咏珍也收到了宋寇的威胁信息,倒计时截止时间在下周三早晨七点四十五分。]   关励一眼就看见群里弹出的这条消息,再往上刷,看了几条姜莱下午转播的现场情况。   不得不再叹一句:“你们真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