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落水狗   作者:重山外   简介:   外表儒雅内心恶劣斯文败类律师X外表彪悍能打内心清纯小白花假释犯   前期AO,后期AA   —   肖舟一直觉得他和江成远是各取所需。   江成远迷恋他的信息素,利用他的身体摆脱信息素控制。   而他想要获得假释,需要一个Alpha做他的监护人,应付定期检查和报告。   所有都是江成远教他的,告诉他温顺隐忍,为自己犯的错误赎罪。   所以当他恢复Alpha身份后,他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和江成远之间诡异的关系该结束了。   可江成远还是会在楼下等他,还和以前一样喜欢从后面抱他,用鼻尖蹭他的腺体,用牙齿轻轻地咬。   明明已经无法标记了。   肖舟因为两种Alpha信息素的冲撞而浑身不适,江成远却声音低哑地说,“原来你是这种味道。”   —   1.受身体改造,从Alpha变成了O,后期会变回去   3.三观不正,狗血恋爱,微案情。年上差12岁   HE、强强、职业、ABO、狗血、先婚后爱、律师 第1章 味道   略带薄茧的手抚过后颈,指腹还刻意地在凸起的部位摸了两把。   原本已经萎缩的腺体在新注入激素的影响下,正在重新发育催熟,此时略微红肿,好像新生婴儿的皮肤一样,相当幼嫩敏感。   肖舟被摸得腿有些发软,但仍然站得笔挺。   手臂的肌肉绷直硬得像钢板,勉强压制自己想要抓住那只正在触碰自己腺体的手,拧折了的冲动。   王队拿警棍敲了敲桌子,警示性地干咳了一下。   男人侧头看了看,然后收回手,继续问肖舟,“你原来是Alpha?”   肖舟点了点头,“是。”   “就这么想出去?”   肖舟抿了抿唇,回答,“是”   男人似乎轻笑了下,“不后悔吗?”   “不后悔。”   男人从他身后转过来,站在侧方,肖舟已经不矮了,但男人比他还高了半个头,投了一片阴影下来,“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肖舟顿了一下,眼睛不安地往旁边看了看,不知道该怎么答。   王队瞟他一眼,用拳头掩着嘴,又是一阵猛咳。   肖舟盯着他看了会儿,皱了皱眉,编不出瞎话,只好老实说,“打架打的。”   他眼角处有一块疤,是被弹崩的啤酒瓶碎片划开的,那时候很凶险,只差0.5厘米,就废了只眼睛。   王队被他太直白的解释气到,一时吸岔了气,结果假咳变成了真咳,弯着腰,咳得惊天动地,手激动地拍着桌子,脸涨成了猪肝色。   会面室的几个人都看过去,明显被他吓到了。   趁着看守被王队吸引去注意力的功夫,男人突然凑近肖舟的耳边,低声说,“你闻过自己的信息素吗?”   肖舟僵直了脊背,“没有。”   男人的呼吸喷在他的耳侧,“是大海的味道,很淡,有点潮湿。”   肖舟皱着眉侧过脸,觉得有些变态,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贴近他的西装男人身上没有信息素的味道,应该是用了抑制贴,一定程度缓解了肖舟的紧张,他本来很担心自己第一次碰到Alpha信息素,会很不适应。   他才刚刚成为Omega两个月,并且一直处于严密的看护下。   昨天晚上,他还听小辫子说,会有Alpha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大量释放信息素,诱导对方发Q,再让狱警给他打抑制剂,这样折腾一顿,只是为了显示自己在这段关系里的主导地位。   老枪冷笑了下,在隔壁床接茬,“这不是挺正常的吗?尤其是小舟这样的,硬邦邦的,一看就不好惹,像个刺头,肯定会搞点手段,给个下马威。那些Alpha特别狡猾,最知道怎么利用身体本能耍花招,很快就会让你成为他们一条忠实的狗。”   “你别总吓人。”小辫子从下铺翻上肖舟的床,按着他肩膀鼓起的硬块捏了捏,格外强调,“舟哥,你别听老枪瞎说,没那么恐怖。但你这次好不容易能出去了,遇到事了得小心忍着,千万不能冲动,刚开始肯定要吃点苦头的,后面就好了。”   肖舟仰面躺着,手垫在脑后,紧绷着脸,一贯地沉默。   小辫子以为他还在担心,笑着安慰他,“还好啦,能被选上出去了就是好事。听说那个Alpha挺有钱的,还是个律师,年轻有为,跟了他也不错。”   的确不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肖舟跟小辫子不一样,小辫子长得纤细,肤色白,鼻子秀气,后脑留着一条细细的小辫子,是非常典型的Omega,受Alpha喜爱。没人想得到他会因为自己的Alpha又标记了一个Omega而动手杀人。   肖舟却是非常典型的Alpha长相,个高体壮,五官硬朗,眼睛有点内双,就算做完手术,体内的Omega信息素让外形产生了一些变化,也没改善太多。   原本不觉得会有人选他的,管他的王队觉得他非要选这么条路走,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身上白挨了刀子,违背本来的生理结构,活生生从Alpha被改造成Omega,还不见得能获得假释。   但无论如何,肖舟都得赌一次,他不想未来的十年都在这个从头走到尾只有七步的监室里度过。   王队终于缓过来,重新直起身。男人从他身边挪开,朝王队点了点头,肖舟就被后面的看守带回去了。   看着人被带走,背影消失在不锈钢门后,王队拿着一沓假释文件递给江成远,请他坐下来签字,“就他了吧?”   江成远点点头。   看他签完字,盖完手印,王队乐呵呵地说,“江律师,人我可就交给你了啊。”   “小舟是个好孩子,没什么坏心眼,长得是唬人了点,但在里头从来没自己找过事,还是大学生,要不是出了那种意外事故,肯定前程光明。”   江成远态度冷淡,“嗯,我看过资料了。”   王队有点讪讪的,虽然对面明摆着不想搭理,他却还是想多说两句,想让这个人对肖舟留下一个好印象,日后能多照顾一点。   毕竟往后,肖舟可能得依附着这个人生活。   根据假释法例,被Alpha标记后的Omega在经过恩赦庭判定后,只要他的Alpha同意作为监护人,是可以被假释出狱的。   肖舟就是钻了这个法例的空子。   他花了大价钱做了Omega改造手术,然后向恩赦庭递交了标记申请,档案被纳入待匹配Omega资料库,在等待半年后等到了他的Alpha。   他获得了自由,同时后半生也和一个Alpha绑定在了一起。如果假释期间,被解除标记,他就会重新被送回来。   “虽然小舟挺好的,但其实我还不太懂,您为什么会选他?”王队将资料收好,还是没憋住问出了困扰他半个多月的问题。   江成远低下头,搓了搓摸过腺体的手指,“他的信息素很淡。”   “啊?”   江成远抬起头说,“我能接受的Omega不多。”   肖舟脱下囚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接过入狱前被没收的东西,一块手表,一部翻盖手机,一串钥匙,一点零钱。   纸币上沾了血,肖舟拿手指抹了抹,已经渗入纸张缝隙里了,黑乎乎一块。手机早没电了,没法开机。   那块机械表倒是还在走,他往手腕上搭了搭,扣上钮。冰凉的金属表带贴着皮肤,有点重量,很凉。   有点像手铐。   肖舟心里一寒,顿了下,仓促地把手表取下来,放进裤子口袋。   半晌又好笑,感觉自己像惊弓之鸟。   站在那儿听人念完假释后的注意事项,给每个人发了一本绿色手册和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他这三年的劳动所得。肖舟低下头一边跟着队伍走,一边随手翻着手册看。   最后一页写着“珍惜人生,走向新生。”   走到铁门外头,仰头望去,阳光很刺眼,烫烫得照着眼皮。   他眯起眼,看守所在城郊,出来就是一条很长的水泥路,两旁是荒地,浮着尘土,显得灰扑扑的,四周根本没什么人烟。   一辆黑色轿车从院里开出来,停在他面前。   上车前肖舟犹豫了下,坐副驾驶太近,他不愿意挨着人,坐后排又好像他把别人当司机,不太尊重人,怕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看他半天没动静,以为他没认出来,男人降了一半车窗。   肖舟隔着半拉茶色玻璃看过去,相当斯文儒雅的一张脸,下颌线流畅利落,肤色很白,眉直而黑,鼻梁高挺,眼锐利有神,唇很薄,一贯紧抿着,西装革履,非常精英范的那种长相。   肖舟低下头,揪了揪自己身上T恤衫的线头,然后拉开了后排车门。   不尊重就不尊重吧,他对这个男人抱有警惕。   几个同样在名单里的狱友都挺羡慕他的,觉得他配上的Alpha很优秀,想想也知道会找假释犯的Alpha一般有多差劲。   法例虽然在,但真正成功获释的Omega却很少。一是Omega犯人本来就少;二是审查严格,必须确定对社会无害;三是有时候被选中的犯人自己不乐意。   但肖舟已经豁出去了,手术都做了,只要能出去他什么都能接受。   当然他心里也嘀咕,比如像江成远这种条件的Alpha怎么可能找不到合适的伴侣,怎么会沦落到要在恩赦庭提供的名单内寻找Omega,恩赦庭显示的江成远履历无可挑剔,妥妥的社会精英,站在金字塔尖上的少数派,各方面条件都完美。   对于这种情况,肖舟只有两种想法,要么就是恩赦庭隐瞒了部分资料,要么就是江成远口味独特。 第2章 走过来   肖舟扭头看着车窗外,短短四年时间,整座城市却好像翻天覆地般经历着巨变,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高架盘旋在楼宇间好像展翅的飞鸟。景物随着车辆前行飞逝倒退,他看什么都很新奇特别,   但看久了也有些心酸,这里明明是他出生的地方,自己现在瞧着却十分陌生,好像已经被排除在外。   视线紧盯着沿途风景,贪婪地吸纳一切,恨不能将这些都印在脑子里。   车速渐渐放缓,驾驶座突然有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肖舟随声音转回头,男人的声音很有磁性,醇厚优雅,吐字清晰,有点播音主持那种字正腔圆感。   他回答,“肖舟。”   男人说,“我叫江成远。”   肖舟哦了一声,感觉这对话其实有点多余,双方资料早就交换过。在今天之前,江成远的那份资料都快被肖舟翻烂了,从生日、血型、父母情况、教育经历到工作经历,小辫子说他晚上睡觉的时候嘴里嘟嘟囔囔,一听居然在背出生年月日。   但可能互说名字有种仪式感吧,这样才算正式认识。   “我们现在去哪里?”肖舟想起正事。   “去我家。”江成远回答,“你还没有被正式标记,暂时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车子驶入一个高档小区,嘉林景苑,入目就是巨型喷泉和皇家园林般的景观设计,人车分流,肖舟匆匆一瞥就驶入地下。   他跟随江成远进门,空间开阔,地砖锃光瓦亮,光洁得几乎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室内装修以黑灰为主基调,墙背景是抽象的几何图案,沉稳大气,在细节处又别具匠心,寥寥几款家具既高端又很有质感。   肖舟站在玄关,背着双肩旅游包,穿着地摊上买的T恤和休闲裤。   江成远给他递了双拖鞋,“我这里有间客房,个人物品我都帮你新买了一份,你看看有什么缺的,我再帮你去买。”   肖舟局促地换了鞋,将自己廉价的新球鞋放入鞋柜,和一整排高档皮鞋并排摆设,格格不入。   动作有些磨蹭,他深呼吸一下,仰起头。很清楚自己心中那种突然泄了气、怯了场的感觉由何而来,他浑身破落寒酸,和江成远的精致高奢形成了鲜明对比,这种差距会让人自惭形秽。但他不应该这样想,他不求高攀,江成远只是托他出水的一截浮木。   江成远转头看肖舟还踌躇在门口,双眸加深了些,突然说,“你叫肖舟是吧?”   肖舟抬起头,突然意识到在车里时,江成远不是为了打破尴尬发问,而是真的不知道他叫什么。“嗯?”   江成远已经脱掉外套,只穿了件修身的白衬衣,下摆顺着紧实的腰线,束入黑色西裤中。他虽然外表看着并不健壮,实际却颇有资本,衬衣下起伏流畅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整个人高挑修长,气场强大。   他抬起手,解开袖扣,把袖子向上折了两折,折到小臂的上沿。又解开了领口最顶端的纽扣,扭了扭脖颈,最后绕到后颈,取下了上面贴着的抑制贴,然后看向肖舟,说,“脱光衣服,走过来。”   肖舟愣住了,几乎是瞬间,一股浓烈的信息素在室内爆炸开来,味道汹涌蓬勃,相当强势霸道,初闻甚至有点辛辣,好像发酵后的龙舌兰酒。   肖舟完全没有准备就被Alpha信息素袭击,好像迎面重重挨了一拳,他只感觉眼前一黑,身体一下被抽去了骨头,膝盖打颤,险些扑通跪下。   他咬紧牙关,一手撑着墙,才支撑住发软的双腿。浑身开始发热,汗水从每一个毛孔里流淌出来。   “你……”他嘶哑出声,每呼吸一下,那股强劲的味道就开始往他身体内部钻。   咽下唾沫,肖舟眨了眨眼,把眼睫挂着的汗液眨落,勉强憋出一句话,“我还没准备好。”   江成远冷眼看着,还是站在客厅中央,又重复了刚刚的话,态度冷酷强硬,“脱光衣服,走过来。”   肖舟面露窘迫,低下头,嘴唇簌簌抖着,指尖攥紧到泛白。   耻辱感似小蚁密密麻麻顺着他的脊椎攀升撕咬。   他不敢拒绝,他早料到会到这一步,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在看守所里江成远点到即止,已经给他留了脸面。   肖舟低着头,手指哆嗦着开始解自己的衣服,T恤扯了好几下才把头从领口扯出来。他一身的虚汗,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身体完全被本能控制,叫嚣着臣服和跪倒,像狗一样摇尾乞怜。   蔽体的衣物堆积在地上,肖舟迈开双腿跨出一步,腿软得立不住,几乎喘不上气,好像被放在火炉上炙烤。   每动一下,双腿摩擦,喉咙里就泄出些不像话的低喘。   他没穿江成远给他准备的拖鞋,赤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从脚底传来的凉意带来片刻舒缓,但很快就被新一轮的热潮取代。   擦得光洁的黑色瓷砖映照出他现在的模样,他看到自己眼角泛起的潮红,弓腰缩肩,狼狈不堪,从鼻尖滚落一滴汗水砸在上面。   完全陌生。   肖舟眼泛湿意,险些破防。想得再决绝干脆,义无反顾,都没有亲身体会来的刻骨。   总是事到临头,才知道怕。   走得越近,信息素就越浓,正常人不应该有这么强劲的味道,除非江成远正处于易感期,但他面色太平静了,丝毫没有易感期该有的疯狂和冲动。   肖舟看着江成远,用残留的意识思考,让自己从自身糟糕的境遇里分点神出来。   这个男人和所有Alpha一样,斯文儒雅的外壳下,也是一样的独断专横。残忍又恶劣,喜欢看Omega被信息素控制。   他停在距离江成远还有三步的距离。脚下已经从冰凉的瓷砖,换成了柔软的羊毛地毯,脚趾纠缠进蓬松柔软的绒毛,柔软的东西总会给人以安全感。但绒毛很快被汗水打湿,变得黏腻湿软,好像一脚陷入沼泽。   等到挨近了,适应了那种浓烈的酒香,肖舟才发现江成远的信息素中还混了点橙花,有一缕很淡的甜味。   锐利的视线像解剖刀一样逡巡过面前的身体。   肖舟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   江成远眼中却掠过了一丝赞许。   面前的身体,蜂腰猿背,一层纤薄适度的肌肉,肩膀宽厚平直,胸肌饱满,腹部块垒分明,身体曲线在腰处收拢,形成明显的凹陷,大腿紧致有力,小腿笔直修长。   虽然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有一些病态的白,四年粗糙的监狱伙食和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肌肉没有消退,但还是比最佳形态偏瘦了一些。不过总的来说,仍比预想的好。   江成远的神情因为满意而变得放松起来,态度也柔和许多,他伸出手,冰凉细长的手指轻抚肖舟的脸廓,抹去汇于下颌处的一点汗水,“别怕。”   肖舟有一瞬想要苦笑,不知道是高兴自己居然能让他感到满意,还是恶心自己正被当作一个小孩糊弄。   还没等他多松一口气。   江成远突然发难,向他靠近一步,手扣住他的后颈,猛地一拉。   肖舟被迫向前扑倒,身体半跪,手肘砸在茶几上,一点钝痛顺着手臂神经如闪电般传递而上。   江成远俯下身,好像猎犬般嗅了嗅他的腺体,然后说,“你没发Q。”   肖舟咽了一口唾沫,眼神有些迷茫。他被牢牢摁在江成远的怀里,脸颊擦过衬衣的纯棉纤维,能感受到躯体的热度,喷薄的信息素组成了道密不透风的墙,将他团团包裹。   喉咙里像吞了一把火炭,眼角汗湿,思维如泥浆混浊。   许是终于发现他状态不对,江成远松开手,放开他,给他一些距离,让他喘息。   肖舟低着头,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可能是刚刚改造完,身体还没适应。”   这没什么可瞒的。   江成远点点头,又问,“你的发Q期一般持续多久,间隔多久一次?”   肖舟有些变扭,“不清楚,我还没经历过。”   江成远皱了皱眉,没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抚过只剩一层青茬的头皮,用力按压了一下,“那算了,等你到了时间再说。把头发留起来吧,不然看着太凶。”   然后从茶几下取出了一张新的抑制贴,重新贴在腺体上。   残留的信息素还在空气中流动,但浓度大大稀释,已经比之前好受太多了。   肖舟松一口气,有些脱力地跪坐在白色的羊绒地毯上。   江成远垂眸看了看他,“去换身衣服,都在客房里,左手第一间。旧的我会帮你扔掉。”   此时才感觉到赤裸的尴尬,肖舟脸瞬间涨得通红。   飞快地起身去客房穿衣服。   连内裤都准备了,而且非常合身。   穿好衣服坐在柔软的床沿时,肖舟突然想起来,刚刚挨得过近了他就发现,江成远一直没起反应。信息素翻涌滚动,好像一把燎原的火,信息素的主人却纹丝不动。   他控制不住地有些恶劣地想,是不是江成远不行?所以明明现在不打算标记,还要搞这么变态的玩法,存心折辱他。 第3章 指控   晚上躺在客房的床上,准备入睡。   床垫太柔软,不再是硬邦邦硌人的木板床,没有隔壁床的呼噜声,散不去的脚臭,24小时亮着的15瓦的走廊灯,肖舟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仍然睡不着。   由于白天接触到了Alpha信息素,他现在身体还能感觉不适。脱力,疲惫,还有燥热,心烦意乱,好像空气里还飘荡着丝丝缕缕的酒气和一点橙花香,一闻就浑身软弱。   他翻了个身,新换上的T恤黏答答地贴在后背,刚刚的澡又白洗了。   他又躺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今天的针还没打。   撑着床褥爬起来,赤着脚踩上地板,从柜子里的双肩包中摸出注射器和塑封盒,里面有一排针剂。蹲坐着,借着从窗户投入的月光,曲起胳膊,熟练地挽起袖子在手臂上找到位置,将透明液体推入。   他手臂上都是一个个细小的针眼,为了维持Omega体征,需要长期规律注射这种激素,再辅之以服用药物,定期去医院接受检查。   他身体内还被植入了生**,刚做完手术的那几天,麻醉的效力过去,他夜夜被疼醒,双腿无法合拢,腹腔内好像有一台打桩机日夜不休地运作,异物感时至今日也没有完全适应。   他能很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肌肉变得松弛,喉结也在变小,身上的体毛掉得厉害,肤色在变白,五官轮廓都在变柔和。   他有时候洗漱完,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会有一瞬的怔忪,几乎认不出自己。   然后开始想,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样一番境地。   仅仅四年前他还有一个美好的前程,中产家庭,顺利考上大学,选到了理想的专业,竞选学生会,假期都在准备建模竞赛。   只是一个晚上的功夫,就什么都变了。   他16岁的时候经历分化,不出所有人意料地分化为Alpha。他身边的几个朋友也都是Alpha,所以他也不觉得这个性别有什么稀奇或者占优势。   但爸妈特别高兴,带他好好庆祝了一番。   18岁的时候上了大学,同时他弟弟肖平嘉分化为了beta,当时肖平嘉发了好大一顿脾气,砸坏了不少东西,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整天都没出来。   自己晚上从窗户里翻进他房间,肖平嘉已经睡着了,脸上还残留着泪痕。自己蹲在床头,有些无措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肖平嘉很快就惊醒,黑亮的眼睛瞧了他一会儿,然后委屈地喊了声哥,紧咬下唇,眼里摆明有水光。   肖平嘉好强,事事要争一争,这次分化成Beta着实让他吃了个大亏,几乎一蹶不振。   自己就趁着暑假拿以前打工攒的钱,带着他去各地旅游了一圈,避开人流拥挤的地方,往自然景点里走,中途还跟几个朋友去参加了攀岩俱乐部联赛,拿了速攀赛的季军。肖舟喜欢户外体育运动,一直希望有机会能登上阿尔卑斯山的勃朗峰。   这趟旅游回来,肖平嘉瞧着想开不少,老老实实地回去上学。   肖舟收拾收拾去外地读书,是国内有名的工程大学,选了建筑设计,想着出来以后能跟他爸一样进建筑院做设计。   大二寒假回来,被以前的朋友叫出来聚一聚。   吃完饭出来时间还早,有人提议去酒吧。那天酒吧里正好有人过生日,人多又闹,都围拢在一起。过生日的女生是个Omega,高挑漂亮,紧身短裙热辣惹火,惹得酒吧里的人纷纷排着队过去敬酒。肖舟那几个朋友也互相攒动着要去,眼里都冒绿光了。   方阕鼓动,“舟儿,一块儿去玩玩?”   肖舟摆摆手,对这没什么兴趣。   一道儿来的蒋文星是个富家少爷,平日里各种Omega换来换去,普通的Omega勾不起他兴致,就勾着肖舟肩坐一块儿,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他聊天。   敬酒的人多了,队伍排长了,难免有人眼红、有人不耐烦、有人插队,推来搡去,发生肢体碰撞和言语摩擦。   只听砰的一声酒瓶被砸碎,酒液四溅,一堆人已经乱哄哄地厮打成一团。   肖舟猛地站起来,看见方阕被两个人围着打,他想冲上去,被蒋文星拉住了,“你干嘛?这种时候逞什么强?”   肖舟扭头,正看到一个人锁住方阕的胳膊,另一个人拿了瓶啤酒就往他头上砸,来不及多说,“要出人命了。”   他几步上去,抓了那人手腕,顺势往旁边一扯,酒瓶砸在旁边的屏风玻璃上,玻璃碎片乱飞,其中一块弹到肖舟眼角,瞬间出了血,淌下来,糊了满脸,他本就面容不善,眼下更是有些狰狞。   后头又有人握拳打上来,肖舟侧身避过,一手抓住那人胳膊,另一手扣住手腕,以肩部为支点,猛地使力,潇洒利落地一个过肩摔。一张茶几被砸得粉碎,被摔的人在地上哀嚎痛叫。   他个头高,身手好,下手也有点没轻没重,很快就震慑住了那群早喝得醉醺醺的年轻人。   过生日的Omega是跟着一群小混混来的,为首的那个叫李新,穿着皮裤和一件亮红马甲,瘦瘦小小,吊儿郎当,态度十分嚣张。   方阕敬酒的时候被后面的人推了一把,往前扑了一下,李新暴怒,非要说方阕骚扰他女朋友,对他女朋友咸猪手,要他跪下道歉赔钱。   方阕不乐意,对骂了两句,两堆人就打起来了。   方阕捂着乌青的眼圈,一瘸一拐地走到肖舟身边,之前被揍惨了,好不容易找回点面子,“看见没,这肖舟,我朋友,武警院里长大的,你们再动我一个试试?”   李新这人就禁不起激,往地上啐了一口,提溜了一瓶酒又冲上去,凶神恶煞,“试试就试试。”   肖舟眼皮都没抬,一把抢过酒瓶,手往李新脑袋上呼了一把,把人打蒙了,直接扑摔在地。   “行了,走吧。”肖舟皱皱眉,看着人蜷在地上呻吟,过了会儿,才被身边的人扶着站起来。   方阕嘻嘻一笑,回位子上拿了外套,招呼蒋文星,“蒋少爷,回去啦。”   蒋文星懒洋洋起身,笑了句,“出来喝个酒还挺值,白搭了场猴戏。”   出了酒吧,一堆人也没了玩乐的念头,各自分散走了。   蒋文星招呼肖舟和方阕跟着他,他们几个家在一个方向,可以一块儿搭个车。   肖舟点点头,插着兜走在最前头,方阕从后头追上,跳起来搭他肩膀,“舟啊,你是真能打啊,跟你呆一块儿就是有安全感。”   蒋文星从兜里掏了包纸巾递给肖舟,“擦擦,一脑门子血,走在路上怪吓人的。”   肖舟接过纸巾,闭着眼胡乱抹了两把。   蒋文星看他动作粗鲁,直皱眉,“你这擦得啥玩意,越擦越多,全抹脸上了。”说着又抽了张纸巾,站在肖舟面前,凶巴巴地让他站好别动,自己给他擦,血抹掉了,又摸了摸那疤,“靠近眼角划了一道,快挨眼珠子了,挺险的。”说着又笑了笑,“本来就不好惹,现在看着更凶了,跟吊梢眼似得。”   方阕有些愧疚,“舟,都怪我连累你了。”   肖舟闭着眼说,“不关你事。”   “要说都怪那流氓头子,跟个炮仗似地一点就着,不就摸了两把吗?一个Beta占着一个Omega,头上绿帽都不知道戴了多少顶了。”方阕骂骂咧咧,过了会儿又贱兮兮地笑,“不过那Omega摸起来还真软乎。”   肖舟猛地抬起眼,瞪着他,“你他妈真是故意的?”   肖舟眉毛浓黑,目光如刀,方阕被他吓了一下,笑得有点尴尬,“也不是,后面真有个王八蛋推我来着,但那Omega太香了,我可能脚有点软,也没站稳。”   肖舟只觉得一股血气往头顶涌,挥开蒋文星的手就自己往路边走,去拦车。   蒋文星在后头喊,“舟,你干嘛?他招你的,我又没惹你。”   肖舟觉得自己打错了人,心里烦闷,“我自己回去了,你们两走吧。”   他酒也喝多了,在出租车上昏昏沉沉瞌睡了一会儿,下了车付了钱,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家,就扑床上睡了。   结果第二天还没睡醒,一帮人就冲进来,把他铐起来带走了。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他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他们说那个被他推了一把的年轻人独自驾车回家后,凌晨时分感觉头痛难忍被送往医院救治,结果在送医途中死亡,经法医鉴定,李新是钝性外力致颅脑损伤死亡。   公诉机关很快对肖舟提出指控。   在庭审期间,肖舟的律师一直想用防卫过当来辩护,但由于Alpha在面对Beta时的力量优势,检控方一再强调死者瘦弱的体格,对被告人无法造成紧迫危险,最后正当防卫没有成立,只作为普通斗殴厮打,判定为故意伤害罪,判有期徒刑15年,附带民事赔偿。   肖舟父母认为原判量刑畸重,提起上诉,二审认为原判认定的故意伤害,事实清楚,但因肖舟系初犯、偶犯,能如实供诉犯罪事实,可以从轻处罚,其父母也愿意尽最大努力对被害人家属予以赔偿,最后改判有期徒刑10年。   结果刚进去半年,肖舟在牢里的时候又犯了事,把人打进医院,又加了三年刑期。   针剂瓶空了。肖舟拔出针头,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放下袖子,然后把空瓶扔进垃圾桶。   他坐在地上发了会儿呆,窗户没关严,房间里的窗帘被吹得四下飘荡。   那一晚上的记忆回忆了太多次,从刚开始的纤缕毕显,后面反而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凌乱的碎片,可能身体在下意识地保护自己,回避那些可怕的事情。   他从地上站起来,结果坐久了,腿发麻,脚底板像针刺一样。   激素吸收,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龙舌兰酒味儿好像更浓了。肖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决定出去找点水喝。   他打开门,却看到江成远笔直地站在门口。   来人双眼赤红,盯着他看了会,突然身体虚软下来,倒在他怀里。 第4章 赎罪   肖舟手忙脚乱地把人接住。   江成远的头靠在他的肩窝,眼睛紧闭,睫毛不住颤动,肖舟感觉到贴着他的皮肤烧得滚烫,好像着了火一样。   身体重量完全压在自己身上,还比他高了半个头,得亏肖舟勤于锻炼,换个普通Omega来,估计能被他直接压垮。   肖舟侧头看过去,江成远一身居家的衣服,刘海放下来,脸部轮廓就没白天那么犀利,五官清俊,唯独鼻梁高耸,挺拔正气,眉浓黑如墨,细长入鬓,唇很薄,放松时两侧微微上翘,好像刻了笑纹,唇珠圆润丰满,有种和这个男人不太搭调的柔软。之前只记得他一副冷酷精英的范儿,闭了眼倒收敛不少煞气,颇好亲近。   肖舟试着抬手推了推他问,“你怎么了?”   江成远好像意识不清,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粗喘着气,嘴唇阖张,热度高得吓人。   肖舟摸了摸他额头、脸颊,发现他浑身都烫,江成远的皮肤本来就白,现在更烧成了一种诡异的殷红色。   感觉到人的触碰,江成远突然抬手攥住了肖舟,他烧得厉害,掌心却冰凉,一点温度都没,十分不协调。   肖舟抽了抽,纹丝不动,明明都烧昏过去了,力气却不小。   肖舟担心他真要烧坏,抱着人往床那儿挪,然后弯下身勾起江成远腿弯把人放到床上,刚想直起身给人去倒杯水。手却被人拉住,下一秒就被人揽进怀里。   身体向后倒去,后背撞入胸膛。几乎瞬间,后脖颈腺体的位置就传来一阵刺痛,最柔嫩敏感的地方被入侵,肖舟嘶声叫了一下,痛得弓起腰,下意识地提肘往后面撞去,第一下击中,身后人闷哼一声,力道却没松,肖舟乘胜追击,腿向后踢,却扑了个空。   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他的腰侧,使劲一掀,借着身体的重量下压,上下位置就颠倒过来,肖舟来不及反应,已经俯趴在床上,下巴撞到床沿,牙齿上下一嗑,险些咬到舌头。   这一下被摔得七荤八素,后颈还被人像狗叼骨头一样咬着,深深嵌入,皮肤被咬破,一行血从伤口处顺着脖子流下来,染红了衣领。   后背好像被一个滚烫的火炉压着,为了阻止肖舟再反抗,左手五指间紧扣入另一只手,向一侧伸展,手臂抻得笔直,陷进搅得凌乱的床褥中,死死下压。右手被反铐在背,扭曲程度使上臂好像脱臼般快失去知觉,同样地紧绞手指,动弹不得。   尖利的牙齿陷入后颈,传来短促的痛楚,垂下的发丝痒痒地拂过脸侧和皮肤。   有强劲的Alpha信息素注入,肖舟眼前发白,头脑发昏,只感觉一阵痛一阵麻一阵痒,酥软鼓胀的感觉从腺体向外蔓延,传递到四肢百骸,连手指尖都无力起来。   他还想挣扎,胡乱扭动,但身上的人喘息如牛,力气大得反常,压得自己动弹不得。   空气里渐渐弥漫开一股海洋般潮腥的气味,淡而湿润,混合着一股烈性的酒香。   他第一次被信息素注入,浑身潮热,理智让他躲避,身体却异常迷恋而贪婪,好像空缺的部分终于被充盈填满,神志轻飘飘地漂浮在半空。   眼神开始有些涣散和迷茫,身体发软,没有了抵抗的意识,闭上眼紧压着床单低低喘息。   这好像极大缓解了男人的迫切,能明显感觉到身后人的体温降低了许多,不再是那种能把人烫坏的程度。   动作柔和不少,有什么湿软的东西在伤口处一下下地舔舐,肖舟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后,羞耻地发抖,“江成远,你在干嘛?”   男人没有回应,只是叼起那块皮肤轻轻吸吮,衣服被向上堆积到了肩部,扣在他后背的手,握着他,手背迟缓地摩擦他背部绷紧的肌肉,沿着脊椎的凹陷处向下。   膝盖顶开双腿,抵住大腿根,身体下压,明显能感受到硬物。   但只是紧挨着,隔着衣料没有更多动作。   肖舟一瞬头皮发麻,一动不敢动,干脆自暴自弃地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只当自己后背上趴了条磨牙期的狗。   不知过了多久,钳制他的手终于松开了,肖舟的手臂仍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扭曲在背部。   江成远支起身,松开肖舟,退到一边,之前蔓延全身的热度已经褪去,双眼也不再赤红,眼瞳如一点黑墨,沉静冷寂。   肖舟神情僵硬,慢慢坐起身,垂着头,一下下揉着自己由于长时间失血而僵化的胳膊,后颈的伤口还在渗血,深深的齿印,沾着唾液,皮肤红肿,伤口处却被吸吮得泛白,有一点淫糜。   江成远盯着那处看了会儿,神色微动,然后伸出手抹去了那点血丝。   指尖碰到肖舟时,换来的是受惊般的回头瞪视,江成远眉毛动了动,然后收回手,“你刚刚在做什么?”   肖舟目光里的警惕味更浓,视线往旁边的垃圾桶里移了下。   里头还有刚刚被丢弃的针头和激素注射剂。   老实回答,“Omega激素,医院配的,每天都要注射。”   江成远蹙眉,往那头看了看,似乎不太高兴,“下次挑我不在的时候再打。”   肖舟心里其实非常不爽,短短一天,感觉江成远好像一头随时会发情的疯狗,“你刚刚是怎么回事?”   江成远没回答他,眸光有些冷,面色不善,还在为刚刚的失控而懊恼。   他刚刚在房里,突然就闻到了一股很浓烈的信息素,由于他的身体一直处于易感期,太敏感,虽然打了抑制剂,整个人还是瞬间失去意识,完全被本能支配。他非常讨厌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他之前会选择肖舟,就是因为他味道足够淡,是自己闻到还能保持清醒的程度。能获得安抚,又不至于有害。   伸手又摸了摸贴在自己后颈处的抑制贴,确定还完好后,然后翻身下床。他身上也被肖舟打中了两下,肌肉一扯动,就一阵钝痛。   他掀起睡衣看了看,发现小腹青了一块,力道相当大,是正冲着胃部去的,丝毫没留情。   如果不是刚刚大脑过度兴奋,痛觉已经麻痹了,刚击中时,他可能会疼得失去行动能力。他到底还是拿笔杆子,动口舌的,虽然有固定的的健身计划,业余练过一些,也比不过这种监狱里真刀真枪练出来的野蛮劲。   这个人不仅信息素要命,连身手也很要命。   肖舟也注意到他身上的伤和沉郁面色,以为他在恼怒于自己打了他,怕他生气,有些慌地解释,“是你太突然了,我只是自卫。”   肖舟身上也有伤,白天的加上刚刚的,比起江成远身上的,只会多不会少。但他肌肉鼓结,伤痕很淡,没有江成远这样醒目。   听了他的解释,江成远侧了点头,冷白面皮上似乎嘲讽地笑了下,“你上庭时也是这么说的吗?”   肖舟瞬间僵住,知道江成远在暗指什么,他有种隐私被揭露的难堪,“我不是有意的。”   江成远冷淡地说,“你当然不是有意的,所以你只被判了十年,但你连这十年都不想背负,对死去的人是不是不太公平?”   “我没有不想背负……我忏悔了。”肖舟说得艰难。   江成远,“但这还不够。”   肖舟抖了抖,眼里有湿气和怒意,盯着他,“你不是不知道那些,如果你这么厌恶,那为什么要选我?”   江成远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因为我没那么强的道德感。我既不是法官,也不是被害者家属,我不代表公正,更没有裁量的权利,”他俯下身,轻抚肖舟下颌磕伤的淤痕,“我选择你,只是因为你对我有用。”   “我刚刚这样说,是想让你清楚,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既然你不想为曾经的行为负责,要逃脱十年的牢狱生涯,是不是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你或许会觉得不舒服,但那是你做出的选择,没有哪一条路是好走的。既然已经犯了错,总要用另一种方式来赎罪。”   肖舟迟缓地呼吸,一瞬不瞬地望着江成远的眼睛。“所以服从你,是在赎罪?”   江成远耸耸肩,“我不喜欢强迫,也不喜欢动用拳脚,忍痛的能力更不太好。但这是一场公平交易,我不会动用什么私刑,希望你情我愿,毕竟我们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也需要你积极配合。如果你不喜欢,那我也不强迫,你可以回去。”   肖舟垂下眼,他不喜欢江成远吐露的每一个字,又偏偏一个字都反驳不出口。   他想起假释的前提条件是有悔改表现,于是他每晚在熄灯前趴在床上写两三个小时的自白,他一遍遍地复述那夜的经历,重复痛苦的回忆,阐述悔恨之心。   纸上的字句诚诚恳恳,可以写出花来,但他心中其实也是不甘又不服,好像所有入狱的犯人一样,有一万个为自己辩护的借口,还残存侥幸。   他的借口听起来要合理很多,比那些犯下强奸杀人等罪大恶极事件,还在抱怨父母和社会,丝毫不知悔改地认为是社会将他们推到了这一步的犯人,听着要更值得原谅。   但每当噩梦时看到死者的虚影,被一次次惊醒,肖舟又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值得被恩赦。   他的确犯下了罪行,无论有意还是无意,他都杀了人。   几页纸写了又撕,撕了再写。   一直拖到一年前,收到了那封信,他才下定决心递交了申请书。   肖舟深吸一口气,突然顺服,垂下头,很爽快地道歉,“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不会什么?”   “不会对你动手。”   江成远神色古怪地盯着他。   肖舟摸了摸鼻子,盘腿坐在床上,侧头露出后颈,露出大无畏的神色,“你可以再咬我一次,我保证不会反抗。”   江成远顿了一下,半晌有些失笑,站直了身体,“早点睡吧。”简单说一句,便出了他房间,并为他带上了门。 第5章 瑕疵   江成远迈入宏盛律师事务所,助理孙旭给他递了杯清咖,他昨天去接肖舟,一整天都没来事务所,桌面上堆积了不少文件。   孙旭从最顶端抱起一摞,递过去,“老大,这是您之前叫我借出来的卷宗,四年前的事了,没录入电子档案,我全部复印了一份。太多了,也可能那边是故意折腾人的。”   江成远抿了口咖啡,看了看数量夸张的纸堆,很淡定,“不意外,是惯用的手段,有用的部分估计才薄薄几页。”   孙旭早料到他会这么说,邀功般一笑,清秀的眉眼特别亮,“我整理过了,一共就7页的东西。”他从纸堆里挑出个透明文件夹,“案子我也看了,上诉过一次,老大您要做案例引证吗?要我帮忙吗?不过最近所里好像没接到什么类似的案子。”   江成远接过文件夹,简单翻了一遍,“你先说说看出什么问题了没?”   孙旭本来还喜滋滋等着江成远夸他把功课做在了前面,没料到好话一句没听到,先来了个当堂测验,还是顶刁钻的,从终审已定的案子里找问题,一下子就发了热汗。   案子是看了一遍,但只是简单看了看两份判决书,主要看法条和判定意见,至于细节内容,书证、物证、笔录、鉴定书等实在太琐碎繁杂,洋洋几十万字,就没仔细地一条条去核对。   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只提到了死亡时间和案发时间存在时间差,不能排除有其他事件导致受伤的可能。   江成远没再为难他,把他整理出来的文件放一边,转头去翻那沓浩如烟海的旧纸堆。桌角热咖啡冒起的热气袅袅而上,慢慢消散至无形。   写字楼顶层的巨大落地窗照映着头顶一片碧空悠悠,俯视下去是莽莽榛榛的钢筋丛林。太阳从东面升到顶上,已经烈焰灼灼,江成远合上卷宗,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浅抿一口,然后不快地皱眉,勉强将口里苦涩如原油的液体咽下。   江成远看的时候,孙旭也在看,但他没有江成远一目十行看得快,阅读速度跟得比较艰辛。但还是大略理清了前因后果,也稍稍看出了点门道。   江成远把咖啡放下,推远了,瞥他一眼,“说说?”   孙旭轻咳了咳,开口说,“案卷中的证据体系里有一份死者身上的衣服,沾有第三者的血迹,但当时没有检测出是谁的,移交的时候以酒吧内斗殴时沾上的做解释,说法不严谨。”   “医院抢救时,发现死者左顶部头皮下出血,证人口供和现场视频监控来看,只提到肖舟打了李新头部一下,之后李新还跌倒了,出血和击打的关联,只有一份法医出具的死亡报告。关联不密切。”   “按常理来说,侦查羁押期限不得超过两个月,在核准情况下可延期一个月。但这个案子被退回补充侦查过一次,一共羁押了五个月。在羁押的第一周,口供审讯记录密集达五十多次,不排除疲劳战诱供的可能,程序上也出了问题。”   江成远这回很赞许,点点头,“不错。”   孙旭松了口气,转头又回过味来,惊了一下,“这案子这么多年了,二审都已经结案了,老大你不会要翻案吧?”   江成远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孙旭特熟练地掏了打火机给他点上,他呼出一口烟气,“不打算,图什么?再说既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他无罪,也没有其他嫌疑犯冒出来,只是案情上有未解释清楚的地方,程序有轻微瑕疵,但被告的嫌疑其实一点也没被排除。你说的那些东西,都不能算扭转性的新证据。你就算提交上去了,也没人会理你。”   江成远顿了顿,轻啧一声,“不过量刑的确有些偏重了,那律师不知道怎么打的,正当防卫未采纳就算了,连过失致人死亡都没立住,判了个故意伤害。不说他跟这家人有仇都没人信。”   孙旭也觉得匪夷所思,“这被告还挺可怜的,才20岁,年纪那么轻,对兄弟义气了一把,就遇到了这种事,而且闹事的人也不是他啊,最后别人都没事,他得在牢里待这么久,就算出来了这辈子也毁了。”   江成远夹着烟的手指蜷了蜷,想起肖舟赤身站在他面前时,明明怕得要死,还强撑着抬头看过来的样子。   眼睛有点内双,略狭长,但还算干净明亮,眼皮上一道疤,不安颤动,的确有些破碎般的可怜像。这么一回忆,腹部的伤却开始疼,江成远压了压伤处,微微笑了笑,“可怜,但也挺凶的。”   孙旭从他话里听出点意思,“老大,您跟他认识啊?”   江成远挑了挑眉,“不熟,但改天可以介绍你俩也认识一下。”   孙旭吓了一跳,“您这是要把我送进去,还是要把他领出来呀?”   江成远不再跟他逗趣,瞧着满桌摊满的文件,就往冷掉的咖啡里抖了抖烟灰,“行了,把这些资料收起来吧。”   孙旭依言照做,手脚麻利地整理案卷,边理边问,“既然不打算翻案,您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看这个案子了?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江成远说,“恩赦庭放下来的案子,你都可以留意一下,会对你有帮助。”   孙旭似懂非懂,抱着卷宗归到了办公室内贴墙的一整面大柜子里。红木柜顶天立地,满满的卷宗资料,法典法条。   江成远埋头看了看其他文件,又问道,“林律呢?”   孙旭回道,“还在跟那起兼并收购案,好几个月了,另一头估计快支撑不住了。林律不愧是玉面阎罗,最近在搞焦土战略,他们组的人天天在纸堆里打仗。”   江成远闻言一笑,“还是跟着我轻松吧?”   经济案件繁琐复杂,一搞就是小半年,有时候跟几年也不意外,有些兼并收购就是在比谁实力丰厚,更耗得起,这种拖拖拉拉的法律战事,企业主苦不堪言,对律师却是滚滚财源。等林深这起案子结束,律所后两年的费用开销估计都稳了。   林深攻民商,江成远主攻刑事,一些杂七杂八的民事案子也接,整个律所运转的费用倒多数是林律那边赚来的,江成远这边不太看酬劳,只凭自己高兴接案子。   孙旭干笑了笑,林深那边累是累,但他对底下员工都很阔气。律师助理除了死工资,也是拿案子提成的,江成远这边十天半月不开工,要不是他就是冲着江成远在刑辩界的名声来学习的,家里资助没停,估计早因为揭不开锅,倒戈去了林深那边。   两人正说着话,办公室的门叩响了。   江成远抬了头,“进来。”   秘书小雅开门进来,“江律师,季律师说他跟您约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门就被人推开了,季阳大大咧咧推门进来,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季阳一身花哨皮囊,男生女相,除了上庭的时候几乎从不穿西服,恨不能把彩虹穿在身上,一进来就说,“成远,约了你好几次了,你天天都没空,是不是不想见我啊?”   江成远抬了抬眼皮,没站起来相迎,只是笑了笑,“前段时间太忙了。”   季阳摆了摆手,打断他,“我知道,也不能怪你。这么严重一起性骚扰案,闹得沸沸扬扬,搁谁不得好好准备。听说上面都给你发警告信了,真立案了就要吊销你的律师执照?”   江成远笑容一顿,随后淡淡说,“不至于,后来她自己撤诉了。”   一来一去已经有火药味了,孙旭不敢再待,蹑手蹑脚替江成远清理掉桌上冷掉的咖啡后就退出了办公室。   刚出门就撞上准备进去送茶水的秘书小雅。   小雅惊呼一声,工作套装上险些溅上茶水。   徐雅肤白貌美,年轻温婉,孙旭在江成远这里待那么久,也有点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意思,眼下得了机会,特讨好地问,“没事吧?有没有烫到?”   徐雅小脸一红,轻声细语,“没有。里头现在方便吗?我进去送一下茶?”   孙旭趁机拉了她手,陶醉于纤纤柔荑,肤若凝脂,边规劝,“别了,你现在进去就正撞炮口上了。你也知道季律师和老大斗嘴斗了那么多年,从上学起杠到工作后各自成名,有了茶也喝不进去,还妨碍他们发挥。”   孙旭所料不错,里头也正是唇枪舌战、争锋相对到酣处。   江成远前段时间接了个小案子,是被林深一掌拍在桌上的,说他再不开工就退了合伙人的名,尽快给他滚蛋。   案子很小,酬金颇丰。是个一线大明星要打名誉索赔案,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但所谓谣言又的确真有其事。   不过名誉侵权,可操作的余地很大,江成远并不觉得有多棘手。   两人约了时间碰个面聊细节。为了避人耳目,见面的地方选在了大明星下榻的酒店内。   江成远一进门就觉得不太对,空气里丝丝缕缕飘荡着一股甜香,是Omega信息素,但不是很浓,他因为以前做过手术,对信息素特别敏感。一般人估计闻不出来。   他开始没在意,只以为是女人忘记贴抑制贴。   但两人聊到一半,信息素突然爆炸,江成远只感觉眼前一黑,大脑一下被信息素侵占,体内血液跟沸腾了一样轰鸣。   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个Omega在他眼前发情。   江成远拼了老命才从那个房间里逃出来,结果自己体内信息素也混乱不稳定,大量溢出,抑制贴完全没用,在酒店里引起了一阵骚乱。他后来用蛮力砸开了个空房间躲进去,才算化解了事态。   但在公共场合释放信息素,是很典型的扰乱公共秩序罪,害得他被叫去喝了顿茶。   事后那个女人非说是江成远诱导她发情,哭着喊着要找他算账,江成远觉得她神经病,没理,就被寄了律师函。   司法局那边找他聊了次天,大意是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他Alpha信息素不稳定,常年处于易感期,闹出过很多次乱子,律师协会那边接到过不少投诉,上头考虑到他情况特殊,都给他压下来了。但这次已经闹上了法庭,他应该尽快找个Omega稳定下来,否则就不再适合做律师这种需要接触大量情绪不稳定Omega,作为社会维稳剂,彰显秩序和公正的工作。   这就是季阳所谓的性骚扰和吊销律师执照事件。   “那太可惜了,我还以为你以后不能上庭了呢,特地订了箱好酒来,想庆贺你提前退休。”季阳说。   江成远懒洋洋看看他,“酒呢?现在拿来也成,就算是给我压惊了。”   季阳翘了腿,“你没事我就给退了。不过制药厂的那个王总新买了个酒庄,一直请你请不到,你要馋了的话,找个时间我陪你去。有我在,他绝对不敢再给你搞小动作,有什么Omega你不想应付就推给我。”   江成远嗤笑一声,“你想得挺美,借我的人情,上半身下半身都享受到了。”   季阳无赖地眨眼,“你无福消受,可不得我来替你受着吗?也是个体力活呢。”   说着又顿了顿,然后说,“其实想想也知道不可能,那个小明星算什么,你堂堂江大律师还犯得着性骚扰她?她那些绯闻满天飞,又是导演又是制片人的,早被玩烂了,谁不知道你江律师有洁癖,他人的东西碰都不碰,当初宁可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也要把标记给去了……”   说到一半就被呵止,“行了,”江成远冷下眼,“别瞎嚼舌根。案子后来还是林深接了,她还是律所客户。”   季阳噤声,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原来是衣食父母啊,那我不提了。不过这回还是有正经事跟你说。”   江成远冷淡,“你还能有正经事?”   季阳翻了个白眼,但有求于人又不得不忍,“有个案子想要你接一下,酬金什么都好说,你来开价。”   江成远斜乜他一眼,勾唇笑了下,把玩着指间的签字笔,“价格不是问题,重要的是看你怎么求我。”   季阳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站起身,狐狸眼一眯,上半身猛地俯趴到办公桌上,毫无廉耻地朝后翘着屁股,揪了他的领子往下拉,嗲声嗲气地说,“远哥,求求你了,接了我的案子吧,以后你想怎么样都成。”说完还抛了个媚眼。   江成远看着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沉默了会儿,“你真的是恶心到我了。” 第6章 周军   这次的当事人三十多岁,民营企业家,长得人模狗样,面相还算俊俏,但年龄上去了有点秃顶和啤酒肚,精神不太好,面色灰败,眼袋很重,属于穿了龙袍也装不成太子一类,将一身高档西装穿出了路边廉价地摊货的质感。   一进办公室就开始给季阳和江成远发烟发名片,弯腰躬身,居然特别谦卑,“江律师,这次你可真要帮帮我,我真的是无辜的。”   江成远接了烟,低头看了看,天子,价格不菲,是好牌子。   又翻过名片。周军,丰晟食品有限公司总经理。随手把名片夹到笔记本里,比了个手势,“先坐吧,说说怎么回事?”   周军往上提了提裤腿坐下,近些年发福不少,这身衣服上身已经有点小了。他搓了搓手,样子有些急,“哎,我老婆和儿子半个月前死了,按理说我也是受害者,结果我老婆她妹妹非要咬死是我干的,警察把我带去配合调查了两次,关了我两天,最近才放出来的。我真担心他们最后找不出人,会把罪名安到我头上。江律师,你只要保证我没事,价格随你开,我不会说半个不字。”   江成远眼都没抬,翻了翻资料说,“你老婆叫许娟,她妹妹叫许翠萍,有一个女儿。半个月前许娟抱着刚满月的儿子跳楼而死,你当时也在场。”   周军面色涨得紫红,因为情绪激动而眼球微凸,“对,但这跟我没关系啊,我老婆有产后抑郁症,生了孩子就一直神神叨叨的,她疯了,自己想不开,我平时待她很好的,一句重话都没跟她说过,我也没想到她怎么会突然自杀。”   江成远抬眼,“她有产后抑郁?”   周军拼命点头,似乎急于取信,“不止产后,之前也这样,怀孕的时候脾气就特别大,对我又打又骂的,还疑神疑鬼,总觉得我在外面有女人。我对她千依百顺,什么都做尽了,给她请了个保姆,照顾她吃穿,家务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赚钱,就在家里躺着。我一个人在外面累死累活,回家还要伺候她,我体谅她怀孕辛苦,也没有半句牢骚,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真的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本来以为这种苦日子,熬到生完孩子就好了,结果生了孩子以后,症状更严重了。她每天只知道看着孩子,谁都不让碰,靠近了就尖叫,拿剪刀威胁人。也不吃东西,她不吃东西就算了也不给孩子吃,孩子饿得直哭。我没办法只能带她去看医生,医生说她是产后抑郁,给配了药,我请了假在家里陪她,这么过了一礼拜,才好一点,能正常地跟人说话。但公司也不能一直没人啊,她好一点了,我就回去上班了,给她请了个看护。结果没过两周就出了这种事。”   江成远皱了皱眉,又问,“所以那天你是看着她跳楼的?”   周军说,“我那天晚上回家,她抱着小辉站在阳台上,跟疯了一样又喊又叫,邻居都听到了,可以作证。我怕得要死,生怕她做什么,都没敢靠近她,结果一眨眼她就带着儿子跳下去了。我冲过去抓,连片衣角都没抓住。”   江成远点点头,“审讯你两次,还是把你放出来了,表示公安那边没什么确凿的证据能够提出指控,你不用太担心。”   周军拿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真是这样就好了,我担心啊,他们跟审犯人一样审我,两天都不能合眼。”   江成远取了张名片给他,“如果下次再有人来找你,你可以直接联系我。”   周军双手接过,面露喜色,知道这就是江成远接了。   嘴上不住说着谢谢,顿了顿又犹豫地说,“还有一件事,江律师您有什么办法吗?”   “嗯?”江成远挑了挑眉。   “就那个我老婆的妹妹,许翠萍,天天跟疯狗一样咬着我不放。又是去公司又是堵家的,半夜砸我家门,纠集了一帮人去公司拉横幅,用喇叭喊,我是做生意的,她这样子弄得我生意都没法做,跑了好几单。还当着我厂里几百个员工骂,说得又难听,我面子都被她丢尽了。”   江成远翘起腿,弹了弹烟灰,“报警了吗?这属于治安纠纷,还没够上刑事犯罪。”   周军特烦躁,“报了,抓进去待不了一天就放出来了,这女人丈夫死了,有一个孩子,没别的亲人,进去了孩子没人看,警察也拿她没办法,教育教育就完了。她现在也知道了,完全没怕的。”   江成远想了想,“我的确可以给她发律师函,以侵犯人身权利起诉,但估计收效甚微,她既然不怕公安,更不会怕诉讼。周期拖拖拉拉几个月,费时费力费钱,她孤儿寡母又刚刚死了亲人,法官难免心生同情,判时必有偏颇,就算是胜的,你也得不了什么好处。”   周军叹一口气,“哎,您都这样说那就是没办法了。妈的,这死女人不知抽了哪门子风。”   江成远瞥他一眼,“这种风口浪尖上,各方势力都盯得紧,我劝你还是别轻举妄动。不妨想想,她这样死咬着你不放,除了要为她姐姐昭雪,还有没有自己的私心?”   周军一愣,突然眼睛亮了一下,然后猛地站起来,上前握住他的手,“江律师,我知道了,知道了,谢谢你啊。”   江成远微蹙眉,把手抽出来,“你别误会,我没指什么。”半晌好脾气地笑了下,“咨询费门口结。”   周军走后,季阳问他,“怎么样,你觉得他是无辜的吗?”   江成远把烟掐灭,又抽出那张名片,再扫视过一遍,勾唇冷冷一哂,“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停顿半晌又说,“不过我信不信无所谓,有人相信就行。”   肖舟醒来的时候,江成远已经走了。   偌大的屋子里空空荡荡,他去试了试大门,从外头锁上了,里头开不出去。   他饿得胃里空瘪,去厨房翻了翻,几乎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冰箱里就只有水、牛奶和一盒鸡蛋。肖舟几乎怀疑江成远是想饿死自己。   他开火炒了鸡蛋,再倒了杯牛奶,喝一半的时候才觉得味道有点怪,低头看了眼保质期,已经过期半个月了。   含着半口牛奶,去卫生间吐,又拿纯净水漱了口,这么一折腾再出来,头晕腿软,可能饿过头,胃里反而没感觉了。   虚弱地在床上躺了会儿,从双肩包里翻出他老土的翻盖手机,找了电源充上电。过了半小时,伴随着滴滴哒哒的开机音乐,手机竟然还能用。   他低头翻了翻通讯录,头靠在柔软的枕头上,他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一下平安,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现在的状态,也不知道他们电话有没有变过,很怕听到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这样的报错。拇指摸索过橡胶的按钮,怔怔地发了会儿愣。   不过一会儿,手机却突然震起来,铃声还是四年前的流行歌,是贾斯丁比伯的Baby。   肖舟吓了一下,低头看去,是个陌生的号码。   眉头紧蹙,忐忑地按了通话,放到耳边接通,先入耳的则是一声低笑,“醒了?”   声音滑如丝绒,有一种春雨洗净的敞亮感,难说,这样一个人却拥有这样一副好嗓音。   肖舟松懈下来,嗯了一声,眼皮垂了点。他不奇怪江成远怎么会有他的号码,反而奇怪他怎么把时间点掐得这么精准。   江成远舒展肩膀,后仰靠向椅背,手指在桌上无聊地敲击。桌面上的电脑显示着家里的监控画面。俯视角度拍摄着侧躺在床上的男人,腿修长,腰瘦窄,侧脸的线条非常锐利,眉骨微耸,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没有一丝赘余。   被子叠成了方方正正的豆腐块放在一旁,虽然躺着,床单也没有丝毫褶皱,房间内非常干净整洁,是在长期严密的管教下养成的良好的整理习惯。   好像意识到什么,肖舟仰面翻身,抬眼看了看墙上隐蔽的摄像头,眼珠漆黑,笔直和江成远对视。   江成远意外地挑眉,觉得他好像某种机敏的犬类。   看了会儿,肖舟又侧过身,背对过去。   他在监狱里被监视惯了,对这种被注视的感觉熟悉又敏锐,江成远会在房间安监控并不稀奇,就好像他会把门反锁,将自己困在这里。   手机保持通话。   “我也是为了履行监护人的义务,你还没有被标记,如果你逃走了,我需要担负责任。”江成远还是对他做了解释。   肖舟又嗯了一下,反应平平,“有什么事吗?”   “饿了吗?想吃什么?我等会回来。”   肖舟用手压了压吐得空瘪的胃,还是先逞强了下,“我刚刚吃过了。”   江成远低笑,“那瓶过期的牛奶?”   肖舟胃有些疼,可能那几个鸡蛋也有问题,他蜷了点身体,“你都看到了,还问什么?”   “问问你有什么忌口或过敏的?”   肖舟说,“没有,都可以。”   江成远随口提议,“炒饭?我们律所楼下的什锦炒饭不错,还送豆奶。”   “谢谢。”肖舟说,想了想又补充,“其实如果你愿意,可以带菜回来,我来做。”   “你还会做菜?”   “会的。”肖舟说,“你可以选些你喜欢吃的。”   江成远想象着这个人穿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样子,竟然意外地毫无违和。“你不会偷偷下毒吧?”江成远开玩笑,“为了报复我又把你关了起来。”   肖舟声音一滞,竟没听出江成远在胡说,语气严肃起来,“我不会做这种事的。你现在不信我,有自己的顾虑,我能理解。”   江成远一愣,半晌吃吃笑了两声,“在家等我。” 第7章 什锦炒饭   江成远回来时,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碗什锦炒饭的原材料,生的虾仁、豌豆、胡萝卜、青椒、洋葱和一盒米饭,还有分装的盐、油等调料。   摆明是懒得去买菜,直接去店里要了材料过来。   肖舟接过,看了下里头零零碎碎的打包盒,有些不解,“都这样了,为什么不直接买做好的?”   江成远换了鞋,看着肖舟进了厨房,便走到移门处,半靠墙笑着说,“你都提议了,我怎么能错过?肯定要尝尝你的手艺。”   食材都是处理好的,点火将锅烧热,倒油下料翻炒就可以。   肖舟之前摸索过江成远这边的厨房用具,这次下厨熟练又利落,几分钟就端饭上桌。   江成远已经坐在桌前,脱了外套,卷了袖子,叼着吸管喝豆奶,店里的豆奶是玻璃瓶装的,这种瓶一般是要回收,也不知他是怎么劝的老板连瓶都给他了。   炒饭粒粒分明,颜色金黄,红绿荟萃。肖舟分了两碗,给江成远那碗盖得冒了尖,压得很实在,材料有限,自己那碗分量就少了些。   江成远把两碗掉了个个,“我不饿,也就是尝尝,你多吃点。”   再推拒就显矫情,肖舟坐下来,端起碗,默不作声地吃饭,他吃饭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而且吃得快,几乎是囫囵咽下。   江成远果然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两口就不动了。炒饭油盐很重,他其实不太爱吃,只是听说他们律所的人常去,才起了兴致要试试。不过肖舟的手艺的确不错,咸淡适中,这么普通的食材口感也很丰富多层。   他将碗放下,就看着对面的人吃饭。   肖舟吃饭很专注,目不斜视,好像完全脱离了所处的环境,只剩下了吃饭这件事。浓密的眼睫低垂,埋着头吃得快且干净,一粒米都不剩。   “慢着点,又没人跟你抢。”江成远笑起来,推了未开封的豆奶过去。   玻璃瓶滑过餐桌,发出刺啦一声响。   肖舟被动静一惊,整个人条件反射性绷紧,握着勺子的手用力,胳膊戒备地悬空,又意识到什么很快放下。   江成远静静地将他的反应收入眼中。   肖舟抬了点眼,一对眼珠子很黑,边缘被亮光一照,有一点琥珀色,很多斑驳的色块,很漂亮,露了一瞬就被垂落的眼皮遮住,肌肉放松下来。   肖舟接过豆奶,小声地说了谢谢,喝了一口,继续埋头回去,却仍是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好像饿得不清,又很像狗护食。   江成远想起那个狱警的话,不知道能信几成。   等肖舟吃好了,抬头见江成远碗里还剩了不少,他皱了皱眉,有些忐忑,“不喜欢吗?”   江成远淡淡说,“没有,味道很好。”   肖舟咬了下唇,站起身,收了碗筷去收拾。“你如果愿意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学。”   水流声哗啦啦响,清理好了,他擦着手重新回来。   江成远若有所思地仍坐着,见他回来了撩起眼皮,拖长了点腔调,“说吧,这么刻意地讨好我,有事要求我?”   肖舟一愣,随后面露窘迫,好像心计被拆穿,“我想回家一趟,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去。”   “什么时候?”   “最好能今天。”   江成远沉默片刻,“我下午有个重要客户。”   肖舟有些泄劲,他重新在江成远对面坐下,迁就地怕他反悔,“晚一些也行,我没那么急。”   江成远摸摸下巴,“不用我陪着,你也可以自己去。”   肖舟猛地抬眼,眼神都亮了。   江成远慢慢说,“客厅柜子里有一个电子脚铐,自己戴上。”   肖舟懵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指什么。随后起身走过去,江成远指点他找到位置,取出一盒东西。打开来,是冰冷的金属,表面光亮得能照清人的脸,很小巧的一个,大小正适合一个脚环。   江成远走过来,蹲在他面前,“恩赦庭派发的,所有监护人都会有一个,但用不用是看各自的情况。我看了看说明,也没什么,就是一个不易拆卸的GPS,有定位功能,也能监测生理情况,噢,还有,”他顿了顿,拿起盒子里的控制器,“还有点像电击枪,如果出现紧急情况,我有权对你进行管制,不受法律约束。”   江成远很客气地问他,一副好商好量的样子,“你自己想好了,出门就得戴上这个,要么就留在这。”   肖舟没怎么犹豫,点了点头,“好。”   江成远接过手环,开机用指纹解锁。肖舟就坐在地上,腿并拢,低头将家居裤的裤管拉起,露出一截脚踝,他的脚很瘦,连着的脚踝也很细,没什么肉,骨感的一截,因为不见光而很白,鼓着筋,脚踝后侧被刺了一串数字。   黑色的油墨,显眼地刻在上面。   江成远碰了碰,肖舟的脚趾就敏感地蜷起来,“这是什么?”   肖舟回答,“牢里的编号,以0结尾的话就是死囚,像我这样的就是有期。”   江成远抓着他的脚踝,抬起来,肖舟身体有点失去平衡,用手撑着地。   拇指用力地压过那串数字,皮肉陷下去形成一个印子,容易泛红,半天消不退,跟腱连着小腿的肌肉,筋在他手下拉直绷紧,很有力量。   江成远垂眼,把脚环套上去,然后咔哒一声扣紧,调整好位置,牢牢束缚在脚踝处,正盖住了那串数字。   金属的东西拴上人,江成远恍惚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对这个人有完全的掌控权。   有些冰凉,江成远松开手,肖舟就把脚缩回来,放下裤管。脚铐比较薄,还算轻便,用裤子遮一下就看不太出来。肖舟松一口气,他重新站起来,“这样就可以了吗?”   江成远也站起来,“我给你去录一下门锁指纹。”   想了想又走去挂着的外套那儿,掏出皮夹,抽了一沓递给他,“够吗?”   肖舟摇了摇头,“我有钱。”   江成远意外,“哪来的?”   “在里头做事,有计工资。”   “那能有多少。”江成远嗤一声,“你回家不买点东西回去?你那台翻盖手机也可以换了,太过时了,很多功能都没有。”   肖舟说,“攒了几千块了,够用了。”   江成远看他说的坚持,就没再搞推来推去这套,收了钱回去。   转身的时候,江成远眼眸深沉,觉得肖舟身上还有种过分的天真和执拗,和他这么年轻就入狱服刑的经历不太相符。   在看到人之前,他预想过两种可能,一种是狡诈奸邪的,表面恭顺,暗地作祟,还有一种则是蛮狠凶恶的,逞凶斗狠,只有让他们畏惧,心胆俱碎,才会收敛。   他擅长应付恶,也擅长利用阴暗,他最不怕面对的就是恶人,恩威并施,棍棒加糖果,他可以把人调教的驯服,不敢生二心。   但肖舟又有些奇怪,好像是两种特性的混合,哪一种都有,又哪一种都挨不上。   肖舟的家住的是父亲单位分下来的职工住房,六层的楼顶层,还送了间阁楼,加了楼梯,装修成书房和卧室,面积很大,一家四口住起来很舒适。小区的交通也四通八达,出了门就是公交站,不远就是地铁口,在以前是很值得羡慕的。   江成远回去上班后,肖舟回忆了遍地址,背了双肩包出了门。   之前来的时候,匆匆一瞥,他就感觉到了这个小区的高奢精致,电梯下来,入了小区才发现这里简直像个迷宫。几乎片刻他就在成片的住宅和琳琅的植株假山池水间迷了路,最后被小区巡逻的保安盯贼一样盯了半天,过来问他是干嘛的。   肖舟说了半天解释不清楚,后面报了江成远的名字,却报不清房号。   保安的眼神更狐疑了,“你是江先生的朋友?”上下扫了眼他简陋的T恤和牛仔裤。肖舟没穿江成远准备的衣服,换了自己带来的。   保安更不屑了,“身份证呢?跟我去做个登记。”   身份证件还被压在恩赦庭,要等标记成立后,才能领回。   肖舟没办法,只能说,“忘记带了。”   原先还是怀疑,眼下就是凶狠了,保安过去拽着他的胳膊不让动,“那你跟我走一趟。”   肖舟有些慌,怕他报警,自己现在的状态只要有一点处罚,哪怕是驾驶违规,都会被解除假释,重新关回去,   急中生智,肖舟响起了江成远之前给自己打过电话,连忙翻出手机给保安看,接着回拨过去,铃声响了很久,每响一下,肖舟的心就沉一点。   好不容易接通了,江成远的声音一出来,保安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肖舟松了口气,把手机递过去,保安摆了摆手,可肖舟强硬,保安只好不安地接过去交代了下情况,随后肖舟听保安满脸堆笑地说,“没有没有,好好好,客气了,江先生您太见外了。”   将手机还给他,保安松开一直抓着他的手,把手心的汗往衣服上擦了擦,晒得通红的脸上挤出了尴尬的笑,“不好意思啊,我也是为了工作,我看你在这转了半天了,被我们队长看到肯定要说我的。”   肖舟没什么表情地接过。   保安又说,“江先生说你第一次来,可能不认识路,要不我带你出去?”   肖舟点点头,说好。   一路上,保安可能为了缓解两人间尴尬的气氛,一个劲地拿话找补,“小兄弟,你是江律师的侄子?”   肖舟不知道江成远怎么说的,跟着瞎话编下去,“是的,第一次来。”   “好啊,有这样的亲戚多长面子啊。江律师对陌生人就不错,对自己人肯定更好。”   肖舟侧了点头,觉得保安话里有话,“你认识他吗?”   保安不好意思地,“不是很熟,我哪来这么好的运气。是我刚来这个小区的时候,跟这里的住户起了矛盾,是江律师帮我解了围。”   肖舟挺意外,他还有这份好心,愿意管闲事?   “我上班第一天,有人寄存了点东西在保安室,晚上的时候有住户来取,我就给他了,结果过了半小时,那人又找过来,非要说数目不对,是我拿了他东西。这我哪知道呀,东西放那就放那了,我连看都没看过,可他不依不饶,非要让我赔,后来我们队长也来了。哎,我以前年轻的时候不懂事,犯过点错,留了案底,那个人也不知道从那里知道的,争吵中就骂了起来。后来拉扯到外面,堵了车库的入口。动静闹大了,江律师正好回来,问清了事情,就帮我出了头。让他们直接打电话报警,又说什么诬告陷害罪和诽谤罪,追究多少多少年刑期的,他太镇静了,气场强,条理清晰,又专业,跟我们这种撒泼骂街完全不一样,没两下就把那人唬住了,只会磕磕巴巴,声音都小了。后来打了电话问清楚,是那个住户的朋友漏掉了,虽然那人也没道歉,就这样不了了之,但我这份工作总算保住了,也还我了个清白,我们队长觉得对我不起,还给我包了五十块红包压惊。”   保安呵呵笑了笑,又说,“所以对我这样的,他都能相信我,你跟他做亲戚肯定吃不了亏。”   肖舟揪了揪双肩包的带子,有些冷然,“也可能是看你们堵在车库门口,挡了他的路,他嫌烦才下车干涉的。”   保安一愣,面上有些讪讪,“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呢?就不愿把人往好的地方想。”   肖舟不吭声了,只是默默往前走。走过最后一段石板路,小区大门总算是近在眼前。   保安又说,“其实这次你也别怪我小题大做,之前吃过一次亏,我也是长了心眼了。你是不知道,江律师以前被人寻过仇,也是就你这幅打扮的一个小年轻,带了刀子来的,好几天埋伏在小区里转来转去,踩点盯人,江律师一出来就跟在后头,特意跟到监控照不到的地方下手,最后闹很大,救护车警察都来了。”   肖舟还挺吃惊的,说一群人他信,说一个人就把江成远干趴了他就不太信,拿着刀具也够呛。“江成远受伤了?”   保安嘿嘿笑了下,竟然有些得意,跟自家小孩考试拿了第一似的,“被120抬走的是那个年轻人,肩膀被削掉了一块儿,江律师被带去问话了,当天就没事人似地回来了。”   “我听人说,不仅连医药费都不用赔,还反告了一把,讹了笔精神损失费。”   肖舟咋舌,虽然是那人不对,但把人伤成这样,还要赔偿,总归是赶尽杀绝了。“那那个人是什么原因找上他的,你们知道吗?”   保安摇摇头,“这些事我们哪知道呀,律师嘛,估计是为了案子吧。”   总算到了门口。   保安给他开了行人刷卡同行的门,“你去吧,我今天值一整天,等会回来了,你就叫我再给你开门。”   肖舟道了谢走出去了。   他走出一小段,站在街口等红绿灯,仰首看去就是摩天高楼,巨幅广告牌,璀璨灯光,高架与公路盘旋延伸,城市中心的喧哗鼎沸,车来车往的呼啸鸣笛,热热闹闹的人声烟火,自由而熙攘的混浊空气,一瞬间扑面而来。   除了脚腕冰凉的电子脚铐触感,肖舟眼眶热辣,有一种恍惚,监狱的三年只是一场噩梦。 第8章 回家   溽暑的风吹出了一层薄汗,街边的银杏叶子蔫耷耷卷着边,太阳一点点西沉,收敛周身刺人的光线。   肖舟一路靠着问路,转车,周周转转总算找到了以前的家。   先过一段窄巷子,踩上积水的青石板,和大街上的喧哗只隔了一条小巷,却好像换了个世界,安静的塑料雨棚滴水声,滑腻的青苔,靠在墙角的自行车,摆在窗台沿的花盆,肖舟走得慢,呼吸的节奏也慢了下来。   他走进楼道,铁门一手铁锈,楼道灯亮了两下就灭了,他熟门熟路的走上去,现实里的没有记忆中的那么整洁明亮,甚至有些破落寒酸,楼道其实很窄,两个成年人过起来都费事,楼层也不高,没自己印象里六层要走好久那种遥远。   他站在门口,门上新贴上的福掉了个角下来,他抬手抚平。临到这里,才生出了点近乡情怯的畏缩。深吸一口气,反复几次抬手才将门敲响。   里头一阵零碎的响动,然后一个中年女人出来开门。   肖舟和她面面相觑。   女人奇怪地看他,“你找谁?”   肖舟愕然,“这里以前住的……?”   女人一下了然,“哦,你找他们家啊,他们一年前就卖房子搬走了。”   门重新合上,肖舟转身,顿了会儿,背靠向斑驳的白墙。   从口袋里摸出那封来信,信上所言极简单,说手术的钱已经帮他交了,要不要做还是尊重他自己的决定。又说父亲的工作有调动,自己找了份工作,可能没法经常来看他了,希望他能好好保重,不要出事。太简洁,不像肖母一贯絮絮叨叨的风格,他就是觉得这封信说得隐晦,事情不对,才一定要出来。   没想到连家都搬了。   他低头翻了翻手机通讯录,最后还是拨通了出去,   持续的电话声,就好像凌迟的刀子,悬空在他的脖颈上,他很怕连手机号都换了。   好在最后还是通了。仿佛巨石落地。   女人满是不可置信的声音传过来,带着惊喜和急迫紧张,“舟舟,是你吗?你怎么拿到手机的?你出来了吗?”   肖舟一瞬哽咽,几乎发不出声,他沿着墙面蹲下,好半天才止住眼泪,咬着下唇说,“嗯,刚出来,我做了手术,获得假释了。”   那头声音停了片刻,随后声音也有点颤抖,“好好,那也好,能出来就好。”   肖舟抬手拿手背擦了眼泪,“你们搬家了吗?我去原来的地方没看到你们。”   肖母那边人声嘈杂,不时传来些催促声,她捂着手机换到了另一处安静点的地方,跟肖舟解释,“是的,平嘉回来了嘛,找了份工作,我们就换到了一个离他近点的地方。”   肖舟吸了吸鼻子,勉强笑了一下,“平嘉怎么回来得怎么早?他不是去读书了吗?”   肖母没有明说,只是支支吾吾地给他报了新的地址,让他来吃饭,自己六点下班,给他准备些好吃的。   按照肖母的地址,离得太远,肖舟心里急,就打车过去,这一片街区,到处都是日租房、网吧、洗头坊和廉价旅店。夜幕渐落,霓虹初升,这里就更加热闹杂乱。   他循着地址一路找去,最后站在一处破败的筒子楼前,摇摇欲坠,看着几乎是一幢危楼。   走上楼,抬手敲门,第一次没有动静,他又敲了两下。   “来了,敲敲敲,敲什么敲,叫魂啊!”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过来,门开了以后,肖舟看见了肖平嘉。   又黑又瘦,个头也不高,那么多年好像也没长个,染了头黄毛,软塌地遮住眉毛,尖尖的下颌,耳朵上打着耳钉。和他记忆里乖宝宝好学生的样子截然不同。   兄弟相见却没有预想的亲近。   肖平嘉先是满脸愕然,随后变得十分愤怒和嫌恶,“你怎么出来了?不会是越狱吧,我靠,你别来祸害我们了。”   肖舟一下变了脸色,“我假释了。”   肖平嘉脸色变换,“你真做了手术?”他是个Beta,闻不到肖舟的信息素,见了鬼似地盯了他一会儿,才从门口走开,“算了,回来就回来吧,省的老妈天天念叨。”   屋里亮着昏黄的灯光,天花板上裸露的电线吊着一个圆锥形的灯罩,灯泡在其下时不时地闪烁。   肖平嘉走回桌前,拖出个椅子坐下。客厅里的餐桌上还趴着一个小女孩在写作业,听到来人了,扭头望过来。扎着两个辫子,穿着粉红色的小裙子,眼睛又黑又亮,好奇地一直盯着肖舟看。   肖舟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有些局促地在另一张折凳上坐下。   肖平嘉让小女孩转回头,接着写自己的作业,小女孩就很乖地又埋头握着短短的铅笔开始写字。   屋子很小,客厅只摆了一张大圆桌和一圈椅子,既没有沙发也没有电视机,里头隔了两间卧室,空间摆布一览无余,和以前家里上下两层的居住环境压根没法比,简直一落千丈。   肖舟看得心凉,知道家里一定出了很大的变故。   肖平嘉注意到肖舟的目光,冷笑了一把,“你把人打死那事,爸妈为了给你减刑,取得被害者家属的原谅,赔了一大笔钱,把家里的所有积蓄都给出去了,再加上后来给你筹手术的钱,别说积蓄了,还欠了一屁股外债。”   “你在里头关着算安定了,可外头的人不消停啊。死者家属天天来闹,家里闹不够就去单位,爸好面子,要强了一辈子,领导施压,同事闲话,他顶不下去,就主动把工作辞了。妈那点工资你是知道的,一点用都顶不上,而且她单位风言风语也多,但为了还能有点钱,一直厚着脸皮在撑。都这样了,还想把你弄出来,结果你在牢里还不安分……”说话间都是怨气,肖舟梗着脖子在听,连声气都不敢出。   肖平嘉正说着,钥匙插入门锁,拧开了。刘霞拎着很多菜进来,后头还跟着个阿姨。   肖平嘉的话戛然而止,看了眼进门的一圈人,大声说,“许姨来了,那我任务结束了啊,我回房了。”说完,看也不看肖舟一眼就扭头进屋了,摔门摔得很大声。   肖舟站起来,刘霞看见他,一下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过去抱住了他,摸了摸他的头发和脸,眼里流下眼泪,不住哽咽,“瘦了好多,吃了很多苦吧?”   肖舟心里酸涩,又联想到刚刚肖平嘉说的话,一时只是流眼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觉得很愧疚,恨自己一时冲动把整个家都毁了。   刘霞看他哭,心里更是心疼,又以为他是被肖平嘉刚刚的态度伤到了,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慰他说,“没事的,平嘉不是冲你发火,他出国留学那事黄了,他心里不高兴,这样有一段时间了,对谁都这样,脾气不好,你迁就一下他。”   肖舟猛地抬头,“不是都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吗?他后来没去吗?”   刘霞尴尬地叹了声,却没有直说,“可能还是觉得去国外适应不了,就不去了。”   肖舟说,“可他那时候高考都没参加。”   刘霞侧过眼睛,“都是命,没办法了,也只能这样了。他现在找了份工作,也挺好的,早点进入社会,长点阅历。”   肖舟浑身发抖,“是因为帮我筹钱,家里没钱了,才不送他去读书的对吗?”   刘霞身体一僵,“也不全是因为你,平嘉一直待家里,什么都不会,去国外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肖舟受了不小的刺激,想到自己间接毁掉了肖平嘉的前程,怪不得他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敌意和气愤。肖平嘉成绩不好,高考正常不一定能过本科线,最多混个专科,家里条件还可以,就想让他出国,起码是正经的大学,本来路子都铺好了,谁能想到临了肖舟会出这种事,一下子把整个家给搞瘫痪了。   他捏紧拳头,眼眶又红了,低下头,身体微颤抖着,“你们不应该再帮我的。”   “说什么傻话呢,你现在不是出来了吗?这就是最好的,妈本来好怕等不到你出来的一天。”刘霞搂着肖舟,抚摸着他的头发,脸埋在他的肩膀处,淌出来的热泪渗透了T恤,烫得人心头一紧。   过了会儿,刘霞抬起头擦了擦眼泪,“哎呀,今天不说这种让人难过的事。你好不容易出来了得高高兴兴吃顿饭。”   说着又拉着他走到一同来的那个阿姨面前,“来,我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隔壁的许姨,这是她女儿小芸。”   许翠萍爽朗地跟他打招呼,“你妈老提你呢,说你聪明孝顺,长得又帅,打小就乖,今天总算是看到真人了,果然跟个模特似地。”   刚刚的小女孩被许翠萍搂在怀里,许翠萍低头挥了挥女儿的手,“小芸,快点叫哥哥。”   小女孩有些怕生地往后头躲,看了肖舟一会儿然后嗲声嗲气地叫了声“哥哥”。   肖舟擦了擦眼泪,有些赧然地笑了,想摸摸小女孩的头,小女孩一下就转身扑许翠萍怀里去了。   有个小孩气氛就会活跃一点,两个大人看着都放松了不少,伤感意味消散了点。   刘霞去准备晚饭,许翠萍不知道从哪找出个铜盆,拿点碎纸点了火,让肖舟跨一下,嘴上还说,“跨了火盆,驱逐霉气,红红火火嘿!”   晚上吃饭,刘霞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因为时间赶,买了很多熟食,有烧鸡、酱鸭,拌好的的夫妻肺片,大都是荤菜,吃饭期间,刘霞一个劲地给肖舟夹菜。   因为今天菜多,许翠萍和小芸也被留下来吃饭。   肖舟这才知道,许翠萍老公死了,和刘霞现在在一个单位工作,因为工作太忙,没时间照看小孩,就寄放在这里让肖平嘉帮忙看着。肖平嘉换了很多个工作,一直做不长,最近待业在家,就帮忙看看小孩。   肖平嘉一直埋头吃饭,也不跟人对视说话,吃得差不多了,把饭碗一推又进屋了。   肖舟问,“爸呢?”   “他今天上夜班。”刘霞说。   许翠萍本质就挺八卦一中年妇女,知道肖舟接受过改造,一直很好奇,旁敲侧击地问他什么感觉?   刘霞其实挺不高兴她提这事,但肖舟也没太觉得被冒犯,“也没什么感觉,就正常做了个身体手术,其实像腺体发育还有激素什么都是靠吃药打针来的,身体上的改动不多。”   许翠萍点了点头,又很没心眼地问,“那你能出来是被标记了?”   肖舟一顿,“还没。”   “啊?”许翠萍很诧异,“这也行吗?不是要有一个alpha监护人吗?”   刘霞皱了眉,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   许翠萍呼痛了下,“哎呀,霞姐,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儿子找了个什么人吗?这种事很严重的,关乎后半辈子,得好好选一下的。”   肖舟压低了点眼,“嗯,有一个,恩赦庭会给一个月宽限期。”   许翠萍兴趣上来了,“谁啊?条件怎么样?有照片吗?”   这回刘霞没拦着了,反而一脸忧心又好奇。   肖舟戳了戳碗里的肉,突然有些食不知味,他想了想江成远,思考该怎么描述能把他形容得好一些,“是个律师,人挺好的,不然今天我也出不来。”   许翠萍有点惊愕,小声地惊呼了一下,“哇,律师啊。赚得多不多?很有钱吧?”   想了想他那辆大奔和优越的居住环境,肖舟点头,“应该还成。”   许翠萍面露喜色,拉了拉刘霞的袖子,“霞姐你福气到了啊,还给你掉了个金龟婿回来。”   刘霞一脸尴尬,半气半恼地瞪了许翠萍一眼,“说啥呢,这算什么福气。”又转头看肖舟,“他对你怎么样?恩赦庭配下来的人,不是都不太好吗?”   肖舟对刘霞笑了下,“别担心啦,妈,我运气好,他长得好看,人也不错,大家都羡慕我呢。”   刘霞一怔,随后放心地一笑,“你也说好就好了。”   吃完饭,刘霞起身收拾,肖舟本来想帮忙,但刘霞执意不让,“今天是给你接风的,你不能动,不然意头不好。”   许翠萍也附和着,“对对,是这么个理。”   肖舟只有收了手,刘霞进厨房后,许翠萍把他拉到一边,然后问,“你跟那个律师关系很亲密吧?”   肖舟有些尴尬,没明说,支吾敷衍了下。   许翠萍只当他不好意思,一脸讨好地说,“我这有个案子,你看能不能让他给你个你面子帮忙看一下?”   肖舟知道就算自己开口,江成远也不会答应的,他连出趟门都得像狗一样戴个铐子,又哪有什么面子可言。   许翠萍却自顾自开始说了,“我有个亲姐姐,还有她刚出生的儿子,前段时间被她老公谋杀了。可那男的有钱,请了大律师,还买通了警方,非说是自杀。我不知道怎么办,一直想告他,可我没钱,没律师肯接这个案子,警察那边也说没证据,起诉不了。”   她抖着手摸了根烟出来,边说边气得直打颤,“怎么没有证据?我姐姐死的时候,那王八蛋就在现场,不是他还能有谁?这男的本来就一个酒店给人拎行李的小弟,要不是我姐姐看上他,他能有今天?被我姐姐撞破他挪用公司的钱,还在外头噶姘头,他怕我姐姐要跟他离婚,他会一无所有,就痛下杀手。趁我姐姐刚生完孩子,情绪不稳定,身体也不好,把她推下楼,还编出什么产后抑郁症来骗人。我呸,他那肚子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这死王八蛋,迟早下地狱。”   许翠萍边说边骂,肖舟勉强从她一连串不重样的脏话里拼凑出事情始末。   她有个姐姐叫许娟,姐夫叫周军,半个月前许娟带着刚出生的孩子跳了楼,警方说是自杀,但许翠萍坚持是周军谋杀。周军是从农村出来的,没读过什么书,读完九年制义务教育就辍了学,一直在打散工。后来去酒店当侍应生的时候和许娟认识。   许娟也是从农村出来的,但她聪明勤快,靠给人做美甲,做美容攒了笔钱,自己开了家店,一点点做大,做成了连锁店,后来觉得电商有发展机遇,就投钱开了家公司,慢慢地,也成了身家上千万的女企业家。   周军虽然学历不行,但模样长得好,嘴巴甜,这么多年底层摸爬滚打,让他特别会看人脸色,养出了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许娟比他大了十岁,快四十了,一直没成家。周军见了许娟,就跟看见灯油的老鼠一样,死缠烂打,软硬兼施,甜言蜜语,不消一个月,许娟就沦陷在了周军的温柔陷阱里,跟他结了婚。但许娟也怕周军是看中了她的钱,所以还是长了心眼的,提前做了财产公证,声明如果离了婚,周军一分钱都得不到。   许娟年龄大了,怀孕有风险,原先是不想要孩子的,想从外面领养一个,但周军不肯,软硬兼施,后来偷偷在套子上扎了孔,终于成功让许娟中奖。许娟没办法,只好留下来,怀孕期间屡有流胎风险,渐渐从公司退下来,在家安心养胎。周军就趁着这个机会大肆揽权,有了钱,还管不住下半身,和公司里的小秘书勾勾搭搭,传出了很多风言风语。   许娟那时候一心安胎,没发现他做的那些小动作,一直到生下孩子后,才渐渐知道了周军在外头的所作所为。当即冲到办公室痛打了小三,辞退了她。小三被扇巴掌的时候,周军不仅没有一点维护,还只知道讨好给自己求饶。许娟产后身子不太好,又经历了这样一场情绪波动,生了场大病,这期间,周军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终于许娟还是软了心,也舍不得孩子没了爹,最后还是没离婚。   老婆在家中养病,公司里就都是周军一人说了算。他迷上了炒股,挪用了不少公司资金出去,还经常在外头花天酒地。事情败露后,许娟对他终于心灰意冷,下定决心要离婚,可没过两天,许翠萍就听说了许娟带着儿子跳楼的事。   许翠萍拿烟的手微微颤抖,“你说,怎么可能那么巧?我姐她这么要强的一个人,会为了这个臭男人跳楼?还带着儿子,你不知道我姐她多不容易才将孩子生下来,又有多宝贝他。”   许翠萍声音微微哽咽,用手背擦着眼泪。   肖舟也很同情许娟的遭遇,但这样明显的杀人嫌疑,警方怎么会遗漏呢?   许翠萍冷冷地说,“拿钱砸了呗,还有他那个大律师,我呸,唯利是图的狗玩意儿。听说跟那个律师见一面,都是万字开头打表收费的,什么公检法,都他妈一路货色,掉进钱眼里了。”   许翠萍说着猛抓了肖舟的手腕,有些谄媚地问,“你那个律师叫什么名字?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熟人总归会尽心点,不然给点建议也行。”   肖舟有些尴尬,“我不知道他接不接刑事案子,其实我跟他也不是很熟。”   许翠萍以为肖舟不想惹麻烦,在推脱,锲而不舍地纠缠,“没事的,我就咨询一下,实在不行也算了,我没读过什么书,对法律问题就是完全的一抹黑。你不会这点小忙都不帮阿姨吧?我跟你妈那么好的交情了,就请你带个话。”   人情关系摆上台面,肖舟实在没办法,只能支吾,“那我帮你问一下吧?”   许翠萍喜形于色,“好好。”又问,“先给个名字吧,那个律师叫什么啊?我上网搜一搜去。”   肖舟说,“他姓江,叫江成远。”-凰萄-   话一出口,许翠萍猛地转头过来,眼睛瞪大,脸迅速因为怒气而涨红,好像吹鼓的气球。   刘霞在厨房只听到外头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尖叫,“什么?那个给周军那个王八蛋辩护的律师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刘霞匆忙出去,只来得及拦在肖舟和许翠萍中间之间,“怎么了?”   许翠萍颤抖着手指,直指肖舟,“你儿子那个alpha,就是接了周军案子的律师。”   刘霞对许翠萍家里的事很清楚,闻言也变了脸色,转头看肖舟,“是真的吗?”   肖舟还处于不知道怎么回事的状态。   许翠萍愤怒地指责,“那个认钱不认人的衣冠禽兽,吃人不吐骨头,草菅人命,徇私枉法,迟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跟他搅和在一起,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刘霞一下变了脸色,“你把我儿子扯进去干什么?你有气去冲那边撒去!”   “我说错了吗?我说错什么了!帮周军那个杀人犯辩护的会是什么好人吗?”   这厢瞬间乱成了一锅粥,肖舟夹在中间手足无措。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一沉,慌忙走到门外去接。   “怎么了?”他低声。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男声,仍旧温雅醇厚,却透着股不悦,“快9点了,还不回来吗?” 第9章 你对我满意吗   肖舟捂着电话,侧头看了看门内的嘈杂,再低声安抚江成远,“对不起,很快就回来,今天出了点意外。”   江成远倒没有为难他,只是态度不耐地催促两声,便掐断了通话。   肖舟回去家里,跟刘霞告别,许翠萍余怒未消,冷乜他一眼,并不多说话。   刘霞知道他要走,不好留也舍不得,急急从厨房翻出了一包东西塞给他,竟是一条烟搭一瓶洋酒,被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得严严实实。肖舟很惊讶,看如今家徒四壁,破墙烂瓦,竟然还藏了这种东西。   刘霞抓着肖舟的手说,“既然要靠别人生活,肯定会受点委屈,家里能拿出的东西不多,这些东西你带过去,他收了,总归会待你好一些。”说着又有些哽咽,刘霞抹了抹眼睛,吸了鼻子才继续,“许翠萍那事你不要管,到底怎么回事警察会查的,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绝不要因为这个跟人起冲突。如果有机会,就多回家看看,提前跟妈说,妈给你做点好吃的。”说着说着,又很舍不得摸了摸肖舟的脸。   手掌粗糙坚硬,却很温暖安定,肖舟眷恋地依附了一会儿,才抽身离开。   他原本不想要烟酒,但刘霞硬要让他拿走,肖舟不想让母亲不放心,只好在走之前偷偷把自己攒下来的钱,全塞进了刘霞的衣服口袋,然后抱着烟酒下了楼。   巷子里没有灯,黑漆漆的,刘霞站在楼道口朝下看他离开,手上提了手电筒给他照亮。   肖舟仰头就看见昏黄光线下母亲苍老的脸,两鬓斑白,比实际年龄老了不少。他眼眶又一酸,不敢再看,连句告别的话也说不出口,急匆匆走出了逼狭的巷子口。   来的时候打了车,回的时候,口袋空空,他既舍不得也没资本做这么豪奢的事儿了。   所幸还记得江成远小区的名字,一路靠着问路、夜班公交和两条腿,越走越偏,结果最后在天桥底下迷了路。   蹲在马路牙子上,掏出手机,万般无奈下想求助,预料江成远一定火冒三丈。但号码还没拨全,老破手机电板支撑不住,闪了一下就黑屏了,他重启几次,屏幕花屏闪了两下最后寿终正寝。   肖舟愣怔地盯着手里的砖头机,面前车来车往,头顶霓虹璀璨,一阵冷风刮过,他摸了摸只穿着短袖的胳膊,打了个喷嚏。   站起来漫无目的地顺着马路沿又走了一段,几步外栏杆下的江水黑沉沉的,沉寂翻涌,吹来清爽的江风,时不时能听到远处货轮鸣笛入港,江对岸的摩天建筑群庄重耸立。   肖舟看了眼标志性建筑物,差不多能知道自己在城市的哪个方位,似乎公交坐反了方向,离目标地点横跨了小半座城市。   他走累了,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休息,估摸着这样光靠两条腿走下去,在天亮前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门,不被江成远发现。   结果转瞬间,烟尘扬起,一辆黑色奔驰由远及近隔着绿化道急刹在他眼前。   他盯着看了会儿,认出了车牌号,深色车窗降下一条缝,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目光凌厉,浮了红血丝。   肖舟一怔,挪步过去,刚想开后车门,却被叫住,“坐前面来。”声音低哑,压着火气,昭示着心情不佳。   肖舟不敢违抗,坐进副驾驶。   车厢空间逼仄狭小,车窗紧闭,密不透风,肖舟鼻翼间缭绕的都是男人身上的味道,一点轻微的烟酒酸涩,席卷的更霸气的是那股浓烈的龙舌兰酒味和淡淡的苦橙花。   肖舟鼻子尖沁出了点汗,他不敢张口呼吸,又没法不呼吸,浓烈的alpha激素好像网一样困缚着他的五感。他知道为什么这辆车关得这么严实了,这味道透出去,能让一条街的Omega发疯。   有限的空间让浓度翻倍,肖舟开始感觉痛苦。   Alpha对omega的压制本来就有绝对优势,这很不公平,肖舟非常不适应这种被另一种力量打趴下毫无反抗之力的感觉。   也许omega越来越稀少的原因就是这种恐怖的力量悬殊对比,所有人都想要成为alpha,都享受掌握强权的感觉,没有人喜欢做被欺压,被迫承受的那方。   他的身体软绵绵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出汗,好像自己也快要化成水。   他眨掉睫毛挂着的汗珠,江成远正看着他,在街道两边昏暗路灯的映照下,他的视线阴沉,更像是暗夜狩猎的夜枭,带着一种品度审量,好像在评估肖舟还能撑多久。   肖舟心再大,也能看出江成远身上肯定有问题,正常人不会这样接连发情,而且浓度这么高,几乎是普通Alpha的三四倍。   但江成远好像已经对这些很习惯了,在被这样浓烈的信息素包裹的情况下,他的表现仍然称得上平静,可以独自开车到这里,可以假装不为所动。在自己的领地被omega入侵后,也没有像失控的野兽一样扑上来将其撕碎,甚至在等待,在观察。   江成远凑上前,一只手抚摸上肖舟的脖子,关节处有常年握笔形成的茧子,有些粗糙,肖舟绷紧了后背,下意识仰高颈项。   那只手触碰上他,用了点力,将他向自己这侧挪动了点,然后倾身贴近,鼻尖碰到了青蓝色的血管。   肖舟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不留心挨到了江成远的嘴唇。他的呼吸很烫,几乎烫得那块皮肤有一种被灼烧的焦麻感。   江成远就这样搂着他静静待了会儿,肖舟知道他是在闻自己的信息素,也许对他而言自己就好像一个人形镇定剂,好像夏夜里从井水里打上的冰西瓜。   他不知道江成远会不会又咬他,上次被咬的伤口还没有结痂,仍然红肿疼痛,肖舟闭上眼,他希望江成远如果要咬的话能轻一点,也不要灌那么多信息素进去。   那些信息素在他体内流窜作祟,一整个晚上他都没法安睡。   也许是顾忌现在在外头,江成远只是用牙齿碰了碰肖舟腺体上的伤口,然后舔掉了那里渗出来的血。   “为什么跑到这里来?”江成远松开他,坐正身体,听口气终于准备兴师问罪。   肖舟睁开眼,“坐反了公交,迷了路。”   江成远冷哂,“你不是有钱吗?为什么不打车?”   肖舟犹豫了下,然后提起了一直拎着的塑料袋,将袋里的好烟和洋酒递过去,“我妈送你的。”   江成远原本往口袋里摸烟的手一顿,“什么意思?”   肖舟不太情愿地说,“贿赂你用的。”   江成远眼神扫了扫袋子里的东西,不屑一顾,又有些好笑,“贿赂我?就这些?”   肖舟明显也舍不得,很快把袋子收回来,“你如果不要的话,我就还回去了。”   江成远眯了点眼,“所以你把你的钱留下了,然后拿回了这点东西?”   肖舟点点头,“我不能白拿我妈东西。”他看起来急于想把东西藏起来,避免江成远反悔,只是副车座位置小,无论怎么藏目标都太大。他低头扫了一圈,眉头微微皱了点。   江成远看着他,肖舟很瘦,身上这件圆领T又太大太破,身体动一动,就会露出明显的锁骨和绷直的肩颈线,上面还留着一点未褪的咬痕,可能用劲用过了,边缘有点青黄。   很暧昧,容易惹人联想。   江成远喉咙有点发紧,这是他第一次在信息素干扰之外,被肖舟引发兴趣。当然这或许跟他来这之前,喝下的那些酒和贴身献媚的omega也有关系。   “手机为什么打不通?”   肖舟掏出砖头机,又不死心地捣鼓了下,才无奈地说,“坏了。”眼神中颇为可惜和不舍。   江成远看着他,笑了笑,他发动车,驶回嘉林景苑。   二人回到家,江成远替肖舟取下脚铐,然后说,“你看,我第一次让你独自出去,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不可能每次都去接你。”   肖舟收回脚,苍白的脚趾陷在软软的地毯中,他坐在沙发上,眉心微微蹙起,等着江成远继续。   “还有你手机坏了,但我需要联系你,而你现在拿不出买手机的钱。”   肖舟点了点头,“是。”不只是买手机的钱,他还想要给刘霞钱,他能看的出家里的状况困难,说不定比表露出的情况还要糟。   江成远站起身,“驾照考出了吗?”   肖舟愣了下,然后点了点头。   “之前想要给你钱,但你拒绝了,不如这样,我请你给我当司机,我按月发工资给你。”   足够尊重人又对他的窘迫点到为止,衬得上体贴周道,他以为肖舟会感激涕零,羞愧着接受施与,同时向着依赖自己的深渊再滑落一点。   但肖舟只是看着他,然后说,“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意思?”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我。”这是萦绕在肖舟心里的疑问,“你需要一个omega,但一定有比我更好的选择。”   “我是一个瑕疵品。”经过改造的Omega,甚至到现在都无法自然发情。   “形象上也没有优势。”无论如何都和柔弱纤细搭不上边。   “而且,你看不起我,觉得我有罪不是吗?”肖舟微微仰头,他说这些话时,仍然算得上不卑不亢。   江成远目光揣度,但慢慢冷下来,“如果你是因为之前那些话而这样说的话,我仍然不觉得我之前说的有什么不对。”   肖舟摇了摇头,“不是,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好奇。”他顿了顿,“你看上去很好,不乏吸引力,不像是会缺少伴侣的人,没必要退而求其次,我想知道我在这里的价值是什么。”   他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江成远对他说实话,江成远看起来不像是会轻而易举卸下防备,对陌生人讲述过去的人。   但他们会相处很长时间,无论哪一方,总得先往前迈一步。   江成远站在他面前,垂眸看了他一会儿,手无意识抬起碰了碰后颈的伤口,然后说,“你应该也能发现,我的腺体受过伤,导致信息素出了点问题,很容易激发易感期,医生建议,有一个固定的omega会对我有帮助。但基于情感延续下的标记关系太脆弱,我不喜欢被控制,也无法忍受标记断裂,比较而言,双方各有牵制的关系会更持久也更牢固。”   “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一个omega。但普通omega的信息素太浓烈,会对我产生负面影响,而你现在的状态刚刚好,我很满意。所以在现阶段而言,你是最理想的对象。”江成远放下手,垂落在腿侧,“其实说这些对你没什么意义,你没什么选择余地,我不是一个好的对象,但料想也不会太糟。如果你真的很反感,我也可以送你回去,就像之前说的,我不喜欢强迫。”   江成远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么现在该我问了,所以,你对我满意吗?”   肖舟睁大了点眼,带了点琥珀色的瞳仁落了室内灯光。他对江成远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称不上喜爱也没有反感,就像江成远说的,如果彼此间只是互有所求,能达到平衡,其他事情就并不太重要。   所以肖舟点了点头,从沙发上站起来。“如果做你的司机,我需要做什么?”   江成远勾唇笑了点,“9点送我到律所,其余时间自由支配。但我叫你的时候,你要在十分钟内出现。”   肖舟记下了。   躺在床上却睡不着,睁开眼望着天花板时,他又想起许翠萍尖利的哭喊,声声控诉。他不知道那些事情几分真几分假,不过他知道社会公众对律师的评价总时有偏颇。   他刚进大学时曾经旁听过一个国内知名的刑法教授来他们学校举办的一个普法讲座。   那位虽然年过半百但仍精干刚毅的男人有着和外表不符的幽默风趣,刚登台时就跟他们说了一个笑话:在墓园里有一个律师的墓碑,上面刻着这样的碑文:“XX律师之墓,这是一个正直的人。”走到墓碑前的人看到了,惊讶地问:“怎么可能在一个墓穴里同时埋葬着两个人呢?”   大讲堂的人都笑了,男人面色却渐严肃,他说其实不止社会公众,就算是机关干部,也并不能完全理解刑事辩护的意义。有人认为,公检机关大费周章将嫌疑人缉捕送审,律师辩护却只是帮恶人说话,只看重对嫌疑人有利的一面,而对真相或有罪内容含糊不清,立场绝不客观,更不中立,甚至千方百计在公安的查案过程中找茬挑漏洞。   可以说不管面对哪一方,刑辩律师都是一个人见人嫌的角色。尤其当我国律师法没有赋予律师对抗、监督公权力的职能时,刑辩律师总处于一种非常尴尬的位置。   但这不意味律师就没有意义。如果你没失去过自由,就不会知道律师制度的价值。你不理解,只是因为未曾经历。   他说刑事案件并不存在输赢,即使获得了无罪判决,也不意味着打赢了国家或维护了正义。如果真要给这个职业设立一个目标,他认为是打明,让犯罪事实更趋近于真相,维护法律的正确实施。   讲授深入浅出,引经据典,从法之本源又聊到社会实务热点,那场讲座让肖舟开了眼界,一个外行人却几乎窥见了国内刑辩三十年的发展脉络。   最后那位教授以布鲁纳的一句名言做收尾:法律提供保护以对抗专断,它给人们以一种安全感和可靠感,并使人们不致在未来处于不祥的黑暗之中。   讲座后他特地去查了那名教授的资料,那人姓吴,叫吴义昌,虽在知名大学担了一个荣誉教授的头衔,却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刑事大状,数十年来躬身实务,因上诉纠正一起刑事错判案而轰动全国。   后来肖舟身陷囹圄,更对吴教授的讲话有了较深的理解。   为他辩护的律师就是吴义昌教授的得意门生,在他最绝望无助的时候,无偿给予帮助。   只是,律师队伍良莠不齐,既然有金镶玉,也会有老鼠屎。   有人证公义,就有人谋私利。   那江成远又是哪一方呢?   --------------------   吴教授的讲话杂糅了一些书籍和演讲稿。 第10章 是你想的那意思   宏盛律师事务所,国商区写字楼的12层,电梯门打开,入目明净锃亮,到处都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和忙碌的格子间。虽然不到上午九点,办公区已经座无虚席,静悄悄的室内流淌着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   前台姑娘向江成远问好,给他刷开玻璃门进去   肖舟跟在身后,看什么都很新奇。   不过今天他并没能做好一个司机,毕竟他的驾照还留在家里,如果开车就属于无证驾驶。   所以是江成远开车带他熟悉一下路线,避免重蹈昨日迷路的覆辙。   进入停车场后,肖舟还犹豫该怎么回去,江成远就开口让他跟着一块上来看看,熟悉一下。毕竟以后出入,少不得撞见人。   江成远的一些行程安排也要助理和司机对接,前一日接到通知,到时候可以提早发车在楼下等着。   孙旭从位子上站起来,看见江成远后面跟着个人,衣着朴素,T恤牛仔裤运动鞋,年轻很轻,一张脸苍白精悍,眼睛深嵌进去,像凝固的黑色的冰。   他第一次看江成远领人过来,小声问,“老大,这谁啊?委托人吗?你还亲自带过来?”   江成远说,“刚招来的司机,如果有出外的行程,你提前跟他打个招呼。”   孙旭很惊讶,第一次看江成远过问人事那么琐碎的东西。   但他只能心里压着好奇,不敢细问,点头表知道,又说,“老大,林律在你办公室等你呢,早上上班就来了,等了有半小时。”   这事务所是林深和江成远一手建起来的,但林深出资更多,心血花得也多,江成远怕麻烦,所里的主任一职就由林深担了,严格来说林深算他上级,但两人关系又绝非商业伙伴这么浅显。   江成远推门的手一顿,转了身过来,“肖舟,你让孙旭带你入个职,之后再来找我。”   这样入职就很正式了,五险一金,工作关系都在。   肖舟点头。   江成远突然想起来,又对孙旭叮嘱了声,“他手机坏了,你等会陪他去买个手机,账记我身上。”说完就推门进去。   徒留孙旭一脸震愕,这是司机的关系,入职还能配手机?他怎么不知道有这样的好事。   “你叫肖舟?”孙旭狐疑地上下扫一遍。   肖舟看了看他嗯了声。   孙旭肤白脸嫩,年纪不大,很有些年轻人的朝气和莽劲儿,一身笔挺西装穿得不太规矩,松松垮垮,削弱了制服属性的严谨。   “你之前认识江律师?什么关系?是他亲戚吗?”孙旭试探,八卦的脸色藏不住。   肖舟一顿,含糊地应了声。   那就是皇亲国戚了,孙旭以为他低调,很想当然地认为他是江成远的某个小侄儿,就热情地领他去人事那儿办入职,签合同,熟悉环境。   “所里原先的司机老张儿子结婚就回乡下了,你正好顶他的缺,工资一个月六千,五险一金都有,不用打卡上下班,你就负责江律师一个人的出行。有什么行程我会提前一天通知你,你不用坐班,所以也没固定办公位,不用车的时间你想做什么都行,但不要离所里太远,江律师经常有些临时的活动,找你得找得到。”孙旭连珠炮似地说了一串,脸不红气不喘,当律师嘴皮子都利索,肖舟看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自己倒有些吊不上来气。   “还有,”孙旭推过张纸,“要签个保密协议,不管听到碰到什么事都烂在肚子里,你该知道律所里很多信息都是保密的,要是从你这泄露出去,我们会追究你责任。”   材料签了一份又一份,半途孙旭被个电话叫出去,估计是客户,那头喋喋不休,孙旭应付了一会儿不知道听了什么脸色忽变,瞥眼看了下肖舟就扭身往外走,边走边说,“你把东西发给我看看,我看了内容再决定。”   肖舟放下笔,坐着,等人回来。   过了会儿孙旭回来神色还挺焦虑,收了资料,给他往外头领,“这个会议室等会要开晨会,你先坐我位置那儿等等吧,我有个事要处理。”   孙旭这位置挨江成远办公室最近,但又很隐蔽,大家各忙各的,很少有人在意来了个陌生人。   桌上堆满了资料,肖舟无意间瞟了一眼压在最上头的卷宗,看到了几个昨晚听见过的名字,是许翠萍那件案子。   ——   江成远进了办公室,林深正坐皮沙发上泡茶,拎着壶往茶宠上浇,和自己办公室一样自在。   室内都是馥郁茶香。   见江成远来了,笑了下,“时间刚巧,第一杯给你了。”   江成远坐下,从他手里接过杯子,先嗅了嗅茶香,随后一饮而尽,“浪费了,上万一斤的茶叶,给我喝就是如牛饮水了,品不出滋味。”   嘴上说着可惜,手下却并无顾忌,眼神也没有多落在上头。   “顾局他老婆送来的,说谢谢你之前帮忙。”林深饮了口茶,一举一动都优雅,他高鼻深目,面容英俊,瞳色有点掺金,据说是混血,很有些异国风味。   江成远面色平淡,“他出的起这个价,我是受雇的服务方,普普通通劳动者,肯定要尽己所能。”   “哪个劳动者几句话就能拿到上百万的?”林深笑了笑,“不过你明明不爱喝茶,还花大价钱摆了副茶具在这,别人还以为你嗜茶如命,最后我那儿倒堆满了极品茶叶。”   “跟别人学的。说沸水冲茶的味道香,又能静心,等水沸也是个过程。”江成远摸了根烟出来,掏出火点着了,“小孙说你一大早就来我这坐着了,有事?”   “也没什么,主要是王耀林受贿的案子要开庭了,我来问问你意见。”   江成远向后靠坐,翘了腿,指间的烟飘散起屡屡白雾,“那个案子不难,你不会看不出来。”   林深说,“证据体系的确薄弱,很多贿款的证据没有办法互相印证,只有口供,孤证难以定罪,本来赢面是很大。可麻烦在这个案子审理之前,基层法院已经把中间人和行贿人的案子判了,这样就导致现在的审理,跟走个形式一样,不可能让法院自己打自己的脸。”   江成远淡淡说,“那也不一定,这主要看法官的态度。”   他弹了弹烟灰继续说,“侦控方也是意识到证据不足的问题,所以才将案件拆分下送的,想用已成立的刑事判决书,来绑架审判法院。”   “先不说这样的证据本身能否成立,就说那位新来的刑事分庭法官会不会受这种胁迫。这人我认识,姓梁,原先在司法处待过,性格刚正,做事较真,很有些固执,因为跟上级起冲突才被发配过来,你让小李放低些姿态,最后能定罪的金额估计不到五十万。”   “而且在关键当事人缺席的情况下,所有已判案件都存在未审先判的漏洞,本来也不能做数,那位新法官是容不下瑕疵的人,辩护词内把这点也点一下,他应该心里就会厌恶了。”   林深对他的分析深以为然,但思考了下又说,“这块东西点得太明白也不行,不仅得罪检方,也容易让法官觉得被看透,丢了面子,反而适得其反,小李还是太嫩,掌控不好尺度。”   江成远说,“那到时候辩护词写好,你拿来,我给他把个关。”   林深似乎还不放心,“其实你也说了,怎么辨是一方面,最后还是要看法官态度。我听说你跟那位梁法官以前是师兄弟?”   江成远看了他会儿,然后笑了,“说实话,这事我不出面是最好的,出面了倒可能搞砸。”   “怎么?你跟那位梁法官有过节?”   江成远说,“年轻时候不懂事,是有点矛盾。”   “那没办法了。”林深耸了耸肩,又往壶里加了点水,江成远视线顿了顿,“还有事?”   林深说,“我听说前几天季阳来找你了?”   江成远点了点头,“他每次来动静都大。”   “找你接个案子?”   “嗯,很简单,我让孙旭跟进了。”   林深说,“我倒觉得那个案子你不该接,名声太臭,不好听。你现在也不缺什么,没必要再沾惹这种,倒不如立立形象。别人都说金盆洗手,洗白上岸,放你这虽然夸张了,但理是一样的,何必再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江成远说,“名声我不需要洗,脏了就干净不了。那些赚够了出名了才想起搞些慈善公益树形象的,反而更虚伪。律师这行本来就没什么对错,也不需要贴上道德标签,一份职业罢了,该是怎么样就怎么样。”   顿了顿又说,“你要是担心事务所形象,那你可以放心,这事儿闹不上开庭,庭前肯定能解决。”   “这么有把握?”   江成远咬了咬滤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行,分寸你自己把握,我不多说了。”林深站起来,江成远送他到门口。   打开门,看到张陌生的脸坐在孙旭的位置上,林深愣了下,随后皱起眉,“你是谁的客户?”   肖舟被点到,不由站了起来。   江成远从林深身后露脸,斜靠着门框,淡淡说,“我请了个司机,律所挂个名,工资什么都走我的账。”   这下林深反倒更惊奇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下,“挺年轻啊。”他动了动鼻子,“没味道,是Beta?”   江成远面色变了变,“Omega,怎么,现在律所招人还要看第二性别?”   林深侧过身,眉毛挑了点,“律所招人不用,但你招人就有点意思。”   江成远咬着烟笑了笑,他倒也没想瞒着,“是你想的那意思。” 第11章 瘦骨   江成远这话一出,林深惯常温雅淡定的姿态就有些端不住了,他再怎么看肖舟,都从他身上看不出点艳压群芳的魅力。一身硬邦邦的瘦骨,穷窘寒酸,眼睛又凶恶,眉下一道白疤倒像是黑社会的打手。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说,“从前别人给你送人,你都不要,我以为你是眼光高,现在看来是刁钻,没摸准口味。”   江成远素来坦荡,他敢把肖舟领来,就不怕人议论怕人说,甚至就是要树个挡箭牌,挡开些麻烦,“你不喜欢吗?我觉得挺好,床上很有劲。”   林深被他的粗鄙和直接震撼到,平常在法庭上也是舌绽莲花,妙语连珠的主儿,这时候反而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他顿了顿,“你的病好了吗?”   他对江成远腺体问题也知道一些,曾亲眼见过他发病,两个alpha的碰撞是对抗搏杀,江成远的信息素太霸道专断,也险些逼出他的易感期,平日衣冠楚楚的人退化成了争夺头狼位置的野兽。   他那时候跟江成远去应酬,律所刚刚成立,需要招揽一些大客户,吃完饭后一行人去一个俱乐部放松。那个老板想留他们过夜,给他们备了人伺候,这倒不是他存了多好的心,而是有时候就是要一起干了些下流事,日后交往才能无所顾忌,好像手捏了把柄一样,心知肚明大家都是一路货色。   江成远却一直拒绝,大老板觉得被驳了面子,趁江成远去卫生间,让手下的omega滴了血在红酒里。   林深就这么看着,也没阻止,他和江成远刚刚认识,只是工作合作,做什么都是为了律所好。   江成远回来,被劝酒,毫无防备地喝了滴有omega血的红酒。不过一刻钟后,包厢里的信息素味道就开始变化了,江成远的眼神和状态也开始不对。   很轻的一声,握在手里的筷子没有捏住,掉落在地。   大老板意图达成,十分满意,留了个omega下来,就招呼了林深和其他人离开,把晚上的时间空间留给他们好好乐乐。   再下一层就是泡澡的地方,林深陪着又聊了会儿,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找了个借口折回来,刚推开包厢门就被一股过于浓烈的信息素味道袭击,他只感觉眼前一黑,几乎无法站立。   手撑着门框,青筋道道狰狞,血液在感受到异样alpha信息素入侵的顺间就鼓噪起来,好像沸腾一样在血管里咕隆作响。   好不容易定神去看,眼前的景象更是可怕。包厢里没有亮灯,窗帘被扯碎,只有冰冷的月色透过大片玻璃窗照进来,照着满屋欧式装潢,更添空荡死寂的诡异氛围,一地白惨惨凝滞的水银。   江成远浑身都是血,手掌紧紧箍着手下人的脖子,肌肉紧绷,身下的omega几乎被他掐死,地上杯盘破碎,灯具被砸毁,好像经过了一场惨烈的厮杀搏斗。   捕捉到林深推门的动静,江成远向他看去。   眼眶通红,连眼珠子都浸满了血色。   林深很难形容那一瞬间江成远的眼神,是凶恶的,好像要把人剥皮食肉般的凶恶,但又疯狂悲恸,从更深处流淌出的是死一般寂静的深海。他猝然震愕,很难说他所看到的,还有多少人的样子。   形势却没给他多少时间震惊,因为江成远手里的人真的已经快不行了,双眼暴凸,面庞青紫,舌头僵直,林深看过去,不由大喊,“住手,他快死了!”   江成远仿佛被惊醒一样转头去看身下的人,然后仓皇地松开手,后退一步。   林深冲进去察看omega的情况,那人在吸入空气后总算缓和过来,只是恐惧到了极点,疯狂挣扎,精神有点失常。身上有伤,但不重,可能还是江成远身上的更厉害些。   林深松了口气,总算没犯罪,再转过头,发现江成远已经晕过去倒在地上。   事后江成远被送医,他们没针对这个事聊过,但江成远肯定有故事,只是他们两的交情没到那份上,聊不上。   他只知道江成远腺体受过伤,体内信息素分泌有问题,受不得刺激,一直在靠药物压制。   所以难怪活得禁欲寡淡,活像入寺受戒的苦行僧。   现在却给自己挑了个omega,由不得林深不奇怪。   江成远听了林深的问话,只是摇了摇头,避而不谈。   江成远走过去靠近肖舟,肖舟倒还算平静,对江成远这样说也没什么不适。   肖舟这张脸太淡定了,除了偶尔发怔,被他逼急时恼羞成怒过,其余时候都像带着个泥塑的面具,面无表情。相比于惯常的隐忍,倒还是羞愤时,添了些人气,有些可爱。   他低声问,语气倒是他没注意到的轻柔,“都办好了吗?”   肖舟垂下头,“好了,让我在这等他。”   话音刚落,孙旭就拿了堆报纸过来,看见一堆人围在自己座位前,以为出了什么事,“怎么了?”   江成远直起身,视线转向他,“你去哪里了?”   孙旭看了眼林深,然后转身将手上的材料递给江成远,又掏出手机给他看,“闹上新闻了,不知道谁出的招,现在媒体上都是。”   江成远扫了遍,是周军的案子突然扩散,成了被关注的民生热点。头条都是记者采访许翠萍的报道,标题耸人听闻,矛头直指周军残杀妻儿,推人下楼,将谋杀掩盖为自杀。有几个视频中,许翠萍声泪俱下的控诉极具感染力,惹得记者也语带哽咽。又有记者带着她围堵负责侦查的公安局,被麦克风团团围住的民警表情颇为尴尬无措,直到一位负责刑事案件的副局长出面,措词模糊地以案件还在侦办过程中搪塞过去。   最后是一位年轻律师出面,坦言他已经接受了许翠萍的委托,会介入这个案子的全过程,直到查出真相,不让凶手逍遥法外。   视频言辞煽情,大举正义公义之幌子,对案件细节几乎闭口不提,深挖背景和人事关系,带节奏和博眼球的水平相当高明。   网络上同情愤慨之声很大,对许翠萍和其律师也十分支持,对周军的声讨之势简直如潮水汹涌,不少自媒体下场,形成了豪华悲壮的送葬团队。   孙旭有些愤愤,“玩舆论这套,我们玩的时候这律师毛还没长齐呢。”   江成远扫完一遍,就将手机还给孙旭了,“周军来找你了?”   “嗯,对,他挺急的。”   “我之前的意思是让他出钱摆平,他不肯出?”   “他拿过一笔钱过去,被人扔出来了。”孙旭说。   江成远说,“数额太少。”   “这也不一定,”孙旭有些犹豫,“万一她是真的是来替姐姐讨公道的呢?就算周老板肯割肉,恐怕人也不会罢手。”   江成远顿了下,他们现在在公共区,聊委托人细节不太好,“你跟我进来下。”   两人进去了,林深也走了,肖舟重新坐下。   手边案件卷宗还放着,他刚刚行事卑劣,没忍住很快地扫了一遍,里头的确是有疑点,他接触的不多,所以也想不通,好像哪方都不对。   过了会儿,孙旭出来了,面上没刚刚那么沉重,轻松了很多,看到肖舟说,“走吧,我带你去买手机,老大说你还要回家拿个驾照吗?”   肖舟说是。   两人上了车,一路孙旭没话找话聊,跟他说司机这职位属于亲信,不会给外人做,因为难免会看到听到很多隐秘的东西,跟领导也亲近,行程途中聊聊天,彼此就熟悉了,什么事都能办成。   就说原来的那个司机老张,辞职前江成远给他开了张支票,说是给他儿子婚礼送的礼金,人不能去,就表个心意,上头的数字,他后半辈子算不用愁了。   现在让肖舟来做,说明江成远对他很信任,前程相当光明。又问他,学历是什么?   肖舟原先一直盯着车窗外景色,听到这个才扭过头来,他大学虽然读了两年,但已经被开除学籍了,只能算是高中。   孙旭说,“高中啊,还成,有点文化了。不过现在很多工作非得本科学历不可,你记得考个成人自考,拿到证,让老大帮你通个路子,去哪里都不是问题。”   “就现在这两年好好干,到时候找个铁饭碗。其实到律所来也行,不过还是得做非诉才赚钱,我那几个去红圈所的同学,个个都是豪宅跑车。诉讼律师没钱途,尤其是刑辩,真他娘的累死累活,还吃力不讨好。就说我前段时间接的那个公益案子,性骚扰,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庭外和解,当事人还不乐意了,也不想想真上庭他能讨到什么好……”   说着说着话题就偏了,肖舟又看向窗外,嘴角却勾起了一点,少见地笑了笑。   他出狱至今没碰到什么很好的事,但现在跟孙旭聊天却感受到了很真实的生活的感觉,累,烦,琐碎,一肚子抱怨,但又踌躇满志,乐此不疲,干自己喜欢的事,努力朝前看,和他曾幻想过的日子很像。   先去手机城挑了个手机,肖舟被琳琅满目的智能机看花了眼,孙旭看他举棋不定,直接给他挑了个最贵的。   “反正差不多,贵的总归经用些。”也没等他说什么,又陪着他把手机号什么一并弄好了,看他证件的时候,还挺惊讶,“你是omega?老大请了个omega?”   愣怔地盯着肖舟看了半天,看得肖舟浑身不自在。   之后送他回家取驾照,就变得沉默寡言,不太说话。   肖舟上楼拿东西,家里只有肖平嘉一个人,很不耐烦地开门,里头传来电子游戏的声音,把驾照抛给他,就急匆匆进了里间,很快连麦语音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肖舟拿到了驾照,没急着下楼,在家里看了看。统共不过50平,两间卧室再加厨房卫生间,主卧给了肖平嘉,次卧按理说就是爸妈住的。   但他很快就觉出不对了,次卧里只有他妈的东西,没有他爸的东西,没有一点两个人共同居住的迹象,墙上也没有挂刘霞最珍惜的结婚照。   他靠着墙,有一点惊觉,身体微微发抖,指尖冰凉。   如果昨晚他爸真的上的是夜班,没道理现在白天会不在,也不会在昨天的聊天中,刘霞只字未提。给他做手术的钱数额巨大,那封信也语焉不详,他们家的确出了很大的变故。   他把新号码写在纸上,放在客厅的餐桌。写字的时候,手也止不住地哆嗦。   这时他突然听到砰的一声,他转过身,看到昨天许翠萍带来的小女孩站在门口,一个皮球慢慢滚到了他的脚下。   肖舟捡起来走过去,小女孩似乎有些害怕,但没有躲开。   肖舟蹲下来把皮球递给小女孩,“小芸怎么一个人在这?”   小女孩接过皮球,小声说,“害怕。”   肖舟怔了怔,楼下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砸门声和咆哮,“人呢!又他妈躲起来,躲起来就不用还钱了!”   小芸被这叫喊吓得一哆嗦,整个人都藏到了肖舟背后,紧紧揪着他的衣服。   肖舟握住了女孩的手,随着楼下的叫喊越来越粗暴,小女孩颤抖的反应也越来越明显,到最后直接抱住了肖舟的大腿。   肖舟有些不忍,“别怕,没事的。”他蹲下来摸了摸小芸的头发,把她抱起来,关上门。   考虑了下,然后走去敲了敲主卧的门,里头只有电子游戏的声响。   肖舟干脆直接推开门进去,肖平嘉背对着他在打游戏,屋里乌烟瘴气,堆满了散乱的速食包装和酒瓶,还有浓重的烟味。   肖舟心一寒,几乎很难想象肖平嘉怎么会让自己处于目前这样的生活状态,避开那些垃圾,把小芸放到床上,对他说,“小嘉,楼下好像有讨债的来,让小芸先在这待一会儿吧。”   重复了三遍,被叫的人才有反应。   肖平嘉摘下耳麦,扭头过来看了眼,随即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你让她待这吧。”   肖舟蹲下来,“小芸乖,哥哥有点事要先走,你让平嘉哥哥陪着你,如果饿的话,你就跟平嘉哥哥说,让他带你去吃东西。”   小女孩很听话地点了点头,还紧紧抱着自己粉色的小皮球。   肖舟站起来看向肖平嘉,“那我先走了,楼下还有人等我。”   肖平嘉没有回应。   在孙旭送他回去的路上,肖舟突然说,“你能把我放在医院吗?”   “医院?”孙旭以为自己听岔了。   “一个小医院,等会我自己回去。”说着就报了个地址给他。 第12章 你那样穿会好看   一家小型的私立医院   肖舟进入医院,跟前台说了声,然后进入了电梯。   这里以研究型工作为主,基本不对外接诊,一直是恩赦庭指定的医疗场所。肖舟的手术和术后康复观察都是在这里做的。   他到了三楼,有护士来登记信息,检查了证件后去里面说了一声,没等多久就让肖舟进去了。   他对这间诊室很熟悉,他来过这里很多次,空间狭小,大片的白色,冷色的吸顶灯,冰冷的金属器具,一个穿着医生长褂的男人背对着他在整理器械。这些意象总与记忆里一些痛苦的内容相伴随,因为想起了一直在刻意遗忘的事情,肖舟内在的一部分开始微微痉挛。   男人在听到他进来的声音以后转过身,有些上了年纪,就一个中年男人来说体态保养得还不错,由于戴着口罩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应该是和蔼的,“你很久没来了。”语气熟稔。   “直接过去吧。”   肖舟往里头走了点,站在被帘子遮蔽的空间内,里头有一张床,一台庞大的机器。   医生掀开帘子走进来,一边整理着橡胶手套,使之完全贴服,“脱衣服然后躺上去吧。”   肖舟有些僵硬的手指摸索着开始脱下衣服,把T恤裤子折叠整齐放在床上,折叠这些花了一些时间,但医生没有催促他,只是看着他然后等待。   “你看上去不错。”陌生仪器冰冷的触感侵入他的身体,肖舟发出一阵痛苦的低声,腿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点,“放轻松。”医生碰了碰他的大腿,示意他张开。   虽然经历过几次,但仍然感觉很羞耻,赤身裸体地躺在这里接受检查,好像一只等待解剖的剥皮青蛙一样四肢大张,毫无尊严。虽然知道在医生面前,身体就只是骨骼和血肉的组合,但他仍然头皮发麻,躲避似的闭上眼睛,几乎难以呼吸,羞耻感像潮水一样席卷全身。   仪器显像,医生操纵着埋在他体内的金属探头,贴合内壁,然后向里探去,观察生**的发育情况。   每一寸的移动都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他咬紧牙关,无可避免地感知到内部细微的接触,神经触感被放大,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仿佛在日光下无所遁形。   医生也发现了他的紧张,这显然妨碍了仪器的进程,“你现在就好像第一次的时候那样,这会延长检查的时间。”   “抱歉,我有些没法控制。”肖舟的眼睛紧闭,眼睫有点微微潮湿,身体因为直接接触冰冷的空气而鼓起一粒粒小疙瘩,战栗不止。   也许为了帮助他放松,医生开始说一些其他的话题,“我听说你从那里出去了是吗?”   “是的。”嘴唇仍然在哆嗦,说话时牙齿也互相打战,甚至咬破了口腔壁,铁锈味血腥气在口腔内弥散。   “那个人怎么样?”   “我没法评价。”   “为什么呢,不喜欢吗?”医生眼睛眯了点,“看起来,你还没被碰过,这里还是完好的。”   因为聊到隐私话题,肖舟不适地攥紧了身下的白色床单,他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探头缓慢退出,肖舟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慢慢松了口气。   肖舟穿上衣服,手指尝试了几次才扣上牛仔裤的纽扣。   “在刚开始的一个月,你每周都要来一次对吧?”   医生脱下橡胶手套,抬手拉开帘子,走到电脑前录入资料。肖舟跟在他的后面,坐在椅子上,“是的,按规定我需要每周拿着医疗报告去恩赦庭,我的身份才会合法有效。”   医生点点头,“你知道没有彻底被标记的话,即使有医疗报告也不够的对吧?”   肖舟绷紧了一瞬,“是的。”   “那为什么呢?我可以问一下吗?”医生的语调听着像公事公办。   肖舟有些难以启齿,“我没法自然发情。”   “哦,”医生恍然,“那是有些糟糕,你怎么之前没有跟我提过?”   肖舟低下头,又沉默起来。   “我给你配些药吧,你可以配合食用,也许会有效。”   喉咙艰难抽动了下,肖舟点了点头,没法拒绝医生的好心,这也是必然要经历的过程。他也的确在思考,如果迟迟拖延,他没法完全自由,也随时面临江成远反悔的危机。   纸张在打印机的缓慢吞吐下打印完毕,医生走过去拿起来签上字,交给肖舟。   散发着清淡的油墨香味。   医生取了药给他,说,“你的身体很健康,信息素的效果也在逐步体现。你有没有好好观察过你的身体?它在慢慢变化,变得像一个omega。”说话的声音低沉,有刻意压出的沙哑粗粝。   肖舟皱了皱眉,江成远说话的声音也很沉,也有些微被烟酒熏出的喑哑,但那声音是好听的,好像低鸣吹奏的洞箫,大礼堂奏响的大提琴,是华美壮丽的音色。但这个声音却显得捏揉,好像膈在脚底的沙砾。   他不自然地退后一点,有些微的不适,但也没多想。他一直在这个医生这里接受治疗,直到最近几次才略微适应了些过程,如果换一个人也许会更难捱,而且他也很难向恩赦庭说明理由,这个医生也是上面指派下来的。   直到那个医生把手放在了他的大腿上。   “可惜我是Beta,他很幸运,”医生停顿了下,眼神变得粘稠扭曲,“你的身体非常漂亮,年轻紧实,而且,敏感。”他靠近了些,“你知道吗,当你紧张时,那里会泛红,是漂亮的粉红色。”   肖舟惊愕地瞪大眼睛,言语的猥亵重重砸在了他的脸上,屈辱和愤怒像小蚁般密密麻麻爬上了他的脊背。   医生却没有在意,只是抽回手,转过身,“你下周来之前,可以单独联系我。”半晌又表情古怪地说,“也许那时候,你已经被开发透了。”   他很有把握肖舟无论遭遇什么,只要不碰到底线,自己都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反抗。   因为肖舟不敢,在某种程度上他也是掌握肖舟命运的那一类人。   肖舟脑内轰然一下,身体像用细线拴着的木偶,然后猛地站起身,椅子脚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尖叫。狭窄诊室的空气简直稀薄到他无法呼吸,而且恶心,浑身的皮肤都如同滑腻的蟾蜍般恶心。   肖舟紧紧捏着那两张薄薄的油墨纸然后离开,门发出剧烈的碰撞声。   直到走上大街,他的心脏仍然像擂鼓般在胸腔激烈跳动,太阳穴嗡鸣作响,骤然遭遇的明朗日光让他的眼前短暂的只剩下了白色。   他沿着人行道疾走了很久,后背布满冷汗,胸腔中越冷越恨,心跳却渐渐平静下来。   虽然还是觉得不堪忍受,被触碰过的每一寸皮肤都恶心,被视线逡巡过的每一处都有一种毁坏剥离的冲动。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捏在指尖的臭虫,除了拼命在指缝间喘息挣扎、苟延残喘外什么都做不了,谁都可以一下子捏死他,一脚踹死他。   逃出那里有什么用,他身上还是背负着巨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像一条落水狗一样在污水沟里打滚,卑微苟活,付出一切来交换一点自由。   他为了亲情拼尽一切也要出来,可是出来后又怎么样呢?他能做到什么?这场变故已经毁了一切,家境一落千丈,父亲不知情况,母亲拼命干活撑着家,弟弟前途尽毁消沉堕落。自己呢?自己在这个家里承担了什么角色?还是一切悲剧的源头,罪无可赦的犯人?   脚步渐趋沉重,怨恨让喉舌泛苦,沉甸甸的阳光投射在背上将他压弯了腰,他感到一阵眩晕,甚至有些恐惧于这种光亮与灼热。   终于步入大楼时,首先感受到的是一阵阴凉,高大的楼宇遮蔽了日头。   电梯上了12层,他有些疲惫地背靠向轿厢。电梯内壁是一面巨大的玻璃,肖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憔悴怨愤,眼中空洞,自怜自艾。   他盯着看了会儿,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他慢慢站起来,挺直背部,抹去脸上未干的湿意,眼眶还潮红,但还不算显眼。   步入律师所大门时,他已经算拾掇得像个人样,孙旭没看出什么异样,边打电话边冲他比划,意思是江成远找他。   办公室的门紧闭着,他敲了敲门,过了会儿里头才传来声音让他进来。   肖舟推门而入,江成远从办公桌前抬起头,看向他。身后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无遮无拦地投进耀眼明亮的光线,他周身好像镀了层光,略微刺眼,肖舟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看清。   江成远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然后忽的抬起手,按在了他的眼睛上,“哭过了?”   肖舟震愕,下意识地闭眼,掌心宽厚炙热,牢牢地覆盖上他的眼皮。   江成远揽过他的肩膀,安静地遮住他的眼睛,好像是替他遮羞。   肖舟身躯先僵硬再渐渐放松,从江成远身上传来的感觉很安定,他好像本身就有一种沉稳安宁的气场,没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或者超出意外。肖舟慢慢镇定下来。   原先纷乱的思绪沉淀,情绪已经没之前那么激动。   刚刚的胡思乱想,只是受到了一时刺激,肖舟本身也不是太脆弱的人,脆弱的人不可能在那种地方生存下来,也不可能舍得下抛得开。他思想虽然称不上乐观,但也不悲观消极,自有一股百折不挠的韧劲儿。   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里解决不了问题,如果他垮了,他妈怎么办?他欠肖平嘉的怎么办?他在,就总能一点点改变,缓慢地推动命运这个巨大磨盘。   他呼出一口郁结在胸口的怨气,抬起手,碰了碰江成远的手背。   江成远就了然地松开了他。   肖舟后退了点,因为刚才的事,还有些不好意思,他抬起眼,脸上挤出了点笑,“谢谢。”   既是谢他刚刚的安抚,也是谢他没有多问。   江成远倒是第一次看他笑,虽然一闪而逝,但面部放松下来,眼睛浅弯一点的时候,整个人就变得柔和了,不再像浑身都是刺的那么硬那么倔那么防备。   感觉很年轻,甚至笑得有点稚气。他突然想起来,肖舟现在也才24岁,如果是一般情况,也才刚刚大学毕业,还是个初入社会的小孩。   江成远收回手,胸口有一种辨不清的滋味。   他转回桌前,才想起刚刚要跟肖舟说的事,“今天晚上不回去,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地址等会发你。”   肖舟点了点头,“好的。”   “手机买好了?”   肖舟走过去,将兜里的手机递给他,“孙旭挑的。”   “你们两还挺熟了。”江成远操作了下,录入了自己的号码,又递还回去。   他上下打量了下肖舟的穿着,然后呼了内线让秘书进来,给肖舟量了身,去买套衣服。   肖舟不太自在,“是很正式的地方吗?”   江成远后靠着桌,看着他被软尺勒出紧实的腰身,眼眸深了些,“不正式,但我觉得你那样穿会好看。” 第13章 体制出走者   他换上新的打扮。   浑身都是叫不上名字的奢侈品牌,皮带上明晃晃的爱马仕异常显眼,他用指腹轻擦过冰冷的金属扣,布料贴身柔软,但因为勒得太紧,并不算舒适。   江成远看过来的目光也很欣赏,甚至有点惊艳。肖舟瘦削却不单薄,个高腿长腰细,穿这种笔挺的制服就很有优势,远比那些松垮无形的T恤更能凸显身材。   目的地在邻市的豪华酒店,是市律师协会组织的活动,在协会下还区分专业领域有18个委员会,包括刑事民事金融证券等,江成远就是刑事研究会主任,常被邀请参加各类实务与研究的讨论,每次这种活动他不仅要出席还要发言。   在地下车库兜了圈,刚刚找到车位想停车,一辆拉风的保时捷就横插出来抢了先。   一个打扮入时的男人从那辆车上跳下来,衣服颜色相当鲜艳潮流,身形修长,脸上妆感很重,反而削弱了皮相原本的精致。   肖舟刚想再找个位置,就看到那人向这边走了过来。   来人径自走到车后座那儿敲了敲窗,俯下身笑着说,“好巧啊,成远。不好意思,刚刚没看到你,抢了你的车位。”   深色车窗半降,江成远露出眼睛,声音很冷淡,“没事,反正我也不赶时间。”   男人勾起狐狸眼笑笑,“我等你停车吧,然后我们一起上去。”   “好。”江成远点了点头,升上了车窗。   停好车,肖舟本来没准备跟着,却听到江成远说,“今晚要住一夜,你一道儿上去,在酒店客房等我。”   肖舟没办法,只好跟着一块儿去。   男人就站着等他们,看到江成远身边多了个人,好像很新奇,“你新收的徒弟?以前没见过啊,专攻什么领域的?”   江成远没有停顿地朝电梯那儿走,“司机。”   男人走上前和他并肩,“司机你带着一块儿来这儿?别逗了,你说小情人我还信一信。”   这人虽然在谈别人,却旁若无人,好像肖舟不存在一样。   浑身都一股子傲气和高姿态,除了刚开始肖舟和江成远一起出现的时候,扫过肖舟一眼,后面全程都没再看过他,注意力都集中在江成远身上。也不能说他张扬跋扈,只能说他压根不把其他人当回事,觉得不必要应付。   江成远对他倒很包容,只懒散地说,“季阳,我说实话你也不信,你要我怎么办?”   “我不可能不信你的。”季阳笑了点,“只是上次周军那个案子你处理的不地道,把事情闹成这样子。我听说都是小孙跟他联系的,周老板一直在跟我抱怨,觉得你不重视,毕竟人家也是花了大价钱的,你做做样子也得做给他看看。”   江成远淡淡说,“这个案子小孙就够了,周军认可的话就继续,不认可的话也可以换人。”   季阳难得严肃了点语气,“不是不认可。周军不麻烦,麻烦的是有人在后头催,希望合同尽早签,这案子得速战速决,拖得越久越容易惹麻烦。”   江成远说,“我知道,否则你也不会来找我。”   季阳说,“那你这样说就是有把握了?”   “嗯,你不用担心。”   季阳听到江成远这么说,就好像吃了颗定心丸,又嬉笑说,“我手上还有个离婚案,涉及跨境股权分割,还挺麻烦的。这酒店我存了两瓶好酒,晚上吃完饭一起聊聊?”   江成远说,“哪儿有问题,你直接说。”   季阳似乎有些可惜,但还是直截了当交代了情况,“主要是管辖权问题,女方在美国有家公司,在离婚前把股份都转给了妹妹,现在男方要上诉,可居住地法院立案庭不受理,理由是股票在境外,转让都做了公告,又没立过类似案子,一直没定论。”   “如果他们认为这个案件不属于法院管辖范围,或者不应该他们管,你让他们按诉讼法要求,在7天内出个不予受理裁定书,然后你再拿着裁定书去最高院上诉。”   “说了,他们不肯出,一直拖着,都一个多月了。”   “什么理由?”   季阳揉了揉鼻子,“他们说因为我们递的材料他们没收,所以不能按七天来算。”   江成远顿了下就笑了,“那就是要耍赖了。这没辙,你就只能磨了,各部门各领导挨个跑。女方既然常住国内,又不是住在深山老林,与世隔绝的,公司经营盈利一般也在国内,这种最高院有过管辖权判例,你拿着判例,再去跟庭领导讨论讨论,磨不到立案,裁定书总能磨回来。”   季阳挑着眼看江成远,眼神却是欣赏又佩服的,“你这脑子真跟个法律文书库似的,法院里研讨了一个月都没结果,你竟然还能想到类似案例。”   江成远说,“你大学的时候如果少花点时间在跟我较劲上,也不会连这个都想不起来。”   季阳笑了下,“那不行,就你大学时候那样,我可受不了比我还拽的人。”   进入电梯,季阳在肖舟走过身侧时,无意间扫到肖舟的后颈,就顿住了,肖舟后颈的腺体有些红肿,还留有未褪的咬痕。   电梯缓缓上升。   季阳声音有些怪异,“他是Omega?你标记的?”   江成远也看到了痕迹,嗯了声。   季阳神情更古怪,眼神一直锁在肖舟身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身边有Omega,怎么认识的?多久了?你认真的?”   江成远懒得回答,“你问题太多了。”   季阳脸色一下沉了,等电梯门开时,才调整了态度说,“王会长在海鲜酒楼定了一桌,外面有车等着,你要不直接跟我过去吧。”   江成远点了头,让肖舟自己去房间。   ---   顶层的大套间,除了主卧还有客房。   去房间等到七点多,预料江成远短时间不会回来了,肖舟换了贯穿的T恤长裤出了酒店,对面就有一排小吃街,夸张的彩灯招牌,几排露天的桌椅板凳,他叫了碗最便宜的炒面,多放了辣,就着送的热茶,吃出了一身汗。   晚风阵阵吹拂面颊,他抽了纸巾擦嘴,后背黏着T恤,汗被风吹干,身上有一股凉意。   夜市上人来人往,嘈杂喧嚣,空气里弥漫着爆炒的油烟,熏得人身上也沾了味道。   胳膊搭着油腻的桌面,也沾了层浮油。他拿纸巾擦了擦,还是没有全干净。虽然如此,他还是觉得很放松自然,远比早些在酒店里时舒适。   从夜市走回酒店时,碰到辆冰淇淋车,装饰着会变色的小灯,还在滴滴哒哒放儿歌。5块钱有两个球。   肖舟看了一眼走过去,走了会儿又返回来,跟老板要了个冰淇淋,在五种味道间皱着眉纠结,最后选了草莓和巧克力口味。   付了钱刚刚尝了一口,身后传来个轻佻的声音,“老板给我也来一个。”   老板笑呵呵说,“要什么味道?”   来人走到了他的侧方,指着他手里的冰淇淋说,“跟他一样吧。”   肖舟抬起眼,看到双笑眯眯的狐狸眼。   季阳跟他打招呼,“真巧,你喜欢吃这种街头的东西啊?”   肖舟对这人没什么好感,没回应,越过他就走了。   季阳抓了递来的冰淇淋,急匆匆跟上,“唉,你这人有没有礼貌啊?跟你说话都没个声。”   肖舟走得慢,咬了口最上头的巧克力球,险些凉倒牙,听到他说话,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你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碰上了觉得有缘,来打个招呼。”季阳笑着问,“你看着年纪倒不大,跟江成远是怎么认识的?”   肖舟撩起眼皮看看他,拿不准他跟江成远的关系。说是朋友,这人一举一动都像是故意作对,存心攀比,挺招人讨厌的。说是敌人,江成远又很容忍他,称得上包容大度,既不计较抢车位的事又会帮忙提点案子。   关系太奇怪,肖舟也不想说错什么,说了句不相干的,“你冰淇淋快化了”。   季阳低头一看,冰淇凌球软塌塌的,他对这种街头的东西其实挺嫌弃的,嫌脏不干净,谁知道怎么做出来的。勉强尝了口,一嘴都是廉价香精的齁甜,还有碎冰的渣滓感,恶心得他头皮发麻,险些吐出来。路过个垃圾桶就把冰淇淋扔进去了,“你怎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肖舟很不认同他这种举动,“再不喜欢,也不该浪费。”   季阳笑了,“你在教训我?”   肖舟说,“帮你科普些公共道德。”转身又走,他走路很快,一会儿就拉了段距离。   季阳追上来,看着他一身T恤配裤衩,脚上一双拖鞋,颇有些嫌弃,“江成远不给你买衣服吗?就这幅打扮,你是怎么勾搭上他的?”   肖舟舔掉半个球,勉强弄明白这眼高于顶的社会精英追着自己不放的原因,“他没看上我,他是我监护人。”   季阳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   “什么叫监护人?你玩我?”   肖舟有些烦了,止住脚步,猛地转身抬手攥住季阳胳膊,把他拉近,脸冲脸地紧逼,几乎碰到鼻尖。   脸部肌肉紧绷,眉骨低压,眼神凶恶,眼角一道白疤十分显眼,“我的意思是,你要想打听他,盯着我没用。我是个假释犯,他把我从牢里弄出来,我做他的omega,就是这样,没什么复杂。我什么都不是,你要非打个比方,我就是个趁手好用的飞机杯。”   说完,松开手,径自又往前去。   季阳被这突然变故吓了下,刚刚贴脸的模样余惊犹在,可真他妈的凶,别人说自己是假释犯,季阳会嗤笑这人在吓唬谁,可配着刚刚那张脸来看就一点问题都没有。撩起袖子一看,胳膊上多了一个很重的手印。   季阳在原地顿了下,然后追上去,“你说真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肖舟用之前江成远说的那句抛还给他,“跟你说实话你又不信。”   季阳险些被一口气憋死,“他想要什么样的omega没有,为什么要通过这种手段?”   肖舟说,“我不知道,也许他有什么问题,我以为你跟他很熟,你才应该清楚。”   季阳脸色变幻,口气有些冲地说,“他那人脾气又臭,性格又傲,天天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谁能跟他熟?”   肖舟说,“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季阳面孔僵了下,“因为这件事很反常。”   肖舟没再理季阳,舔完了两个冰淇淋球开始咬下面的脆皮,过了马路,抬起头,看到酒店门口站着个人。   夜幕下,酒店大楼高耸壮丽,金碧辉煌。江成远独自站着,好像夜色里遗留的一抹深色剪影。只有夹着烟的手指,衬着一点火光,修长优雅,骨感十足,透着漂亮的冷白色。   就算对他偏见再深,肖舟也得承认江成远很英俊,身上有种独特的魅力,能让身后的豪华建筑都沦为简陋陪衬。   肖舟快速地把脆皮啃完,慢慢走过去,隔了一步的距离站定,“你在等我?”   江成远看到他后,眼神却抬了点,径自略过他,往后延伸,看向身后的人。   季阳发现他望过来时,就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他能明显感觉到江成远的不快,季阳单方面跟这个人竞争了这么久,自认为对这个人的情绪了如指掌,比如现在,江成远就很烦躁又在拼命压抑。但季阳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件事后,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过江成远这样情绪外露过。   从季阳身上收回视线,江成远看着肖舟,低声说,“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肖舟回道,“他好像对我很好奇。”   还没说完,江成远突然俯下身,手掐着肖舟的下颚,强迫他抬起头,眼神直直地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低头吻了上去。   身后的季阳顿时僵住,双眼惊愕地大睁。   肖舟也吓呆了。   确切来说没有吻,肖舟牙关紧闭,江成远只是伸舌舔去了他嘴角残留的冰淇淋。   冻的麻木的嘴唇被滚烫的舌尖一卷,仍好像冬夜里去火里抓了一把炭。   烫的一缩。   肖舟一直睁着眼睛,迎着江成远的目光。江成远也不避,双眼看着他,眸中望不到底,既深且暗。   “冰淇淋。”片刻后,江成远抬起身,嘴唇离开了,人却没有撤离,鼻尖擦过,呼吸间还有未散的烟草味,“你出去,就是为了吃这个?”   肖舟仰着头,有些供氧不畅,鼻翼间都是男人迫近的气息。   他不知道江成远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要做给别人看,还是一时兴起。   江成远握住他的侧腰,指腹抹了抹T恤上溅上的油渍,“还吃了什么?”   吐息暧昧地在空气里交缠,那些混杂着烟草味的气息吸入肺里,就沿着气管一路麻痒的骚动。   “面。”肖舟说。   “什么?”   “还吃了面。”肖舟重复。   那种紧迫的压力似乎消散了点,江成远声音柔和不少,紧贴着他的脸侧,悦耳如管风琴,低低地撞击着耳膜,“还记得你答应我的吗?未被标记前,独自出去,需要戴上脚拷。”   肖舟僵了下,“对不起。”   “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会很难做,”江成远警告了声,然后拉起他的手进了酒店。   在电梯里时,鼓噪的心跳一点点平静下来,嘴唇上的触感却仍没有散尽。   肖舟抬手碰了碰嘴唇,又放下,说,“为什么?”   江成远说,“因为我可以这么做?”   这话有点无赖,肖舟却也没法反驳。   其实江成远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回来时看到床上丢着衣服人却不在,出酒店就看到他和季阳在街对面纠缠,然后就被一种奇怪的愤怒包裹。   虽然假装无动于衷等人回来自投罗网,却自知是一种虚假的粉饰太平,他既焦虑又不快。   而且当肖舟维持固有的倔强姿态跟他说话时,留在嘴角的一点草莓冰激凌渍,让他看起来有一点滑稽和喜感。   回忆着刚刚的一幕,江成远发现自己的心情竟和缓许多。   肖舟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开口说,“那个人,他在打听你的事。”   江成远侧了点头,“是吗?”   “我觉得被缠着很麻烦,所以如实说了。这有关系吗?”   江成远笑了下,手抬起放在肖舟的后颈处,似有些无聊地摸了摸他的腺体。一点薄茧,带来粗粝的触碰,“没关系。他叫季阳,是个不错的人。”   肖舟动了动眼睛。“我还以为你讨厌他。”   江成远慢慢地说,“讨厌他的人是很多。我们是大学同学,因为校际辩论认识。他毕业后进了检察院,做检察官的时候很有些清高愤青,说话行事都不留情面,还和本地的大律师起了矛盾。”   “也包括你吗?”   “没有,他没两年就从体制内辞职了,改做律师。辞职后被联合打压,有一段时间都没有工作。”江成远放松了些,背靠着轿厢,手仍然搁在肖舟身上,“不过他辞职倒跟我有关。”   肖舟看了看他。   江成远说,“我那时候接了一个案子,其中有一份有利于辩方的关键材料,在庭上没有出现,最后发现是检察院没有提交上去。提出质问后,当时负责那个案子的检察官的回答是,法律没有要求我们提交全部证据。”   江成远顿了顿,勾唇冷笑了下,“都说律师只为委托人说话,其实检察官也是如此,有时候也会为了让被告人定罪,而隐匿证据。立场不同,行事就不同。最后这份材料是季阳拿来给我的,判决还没下来,他就辞职了。”   “后来一场饭局上,我听他的同事说,他因为隐匿证据这事,跟当时的上司大吵了一架,甚至拍了桌子撕破脸,还是抗议无果。他就做了溜门撬锁的事,把材料偷了出来,事发后险些被下处分,但因为缘由不好听,所以作罢。其实他那时候快要升监察科科长了,是被上面点名提拔的青年干部,很受重视。可惜太不理智,年轻气盛,白白葬送了大好前程。”   肖舟没有想到季阳曾做过这些,很难把这么正义的事,跟自己看到的油头粉面,花枝招展得像个开屏雄孔雀一样的男人联系到一块儿。   “怎么,觉得不可置信?”江成远挑了眉问。   肖舟点头,“反差太大。”   江成远说,“他其实没什么变化,大学的时候也这样,生来就是个“体制出走者”,我一直觉得他待不住。”   肖舟回想了下江成远的话,“所以他是为了帮你才丢了工作的?”   江成远眼皮略抬,“嗯?”   “所以你才对他这么迁就。”   江成远点了点头,“是。”   因了那个案子的事,他一直都记了季阳一份情,这么些年来,无论明里暗里都帮了不少。其实该偿的他早偿清了。体制内,体制外,各有所长,一个体面稳定,一个充满了机遇挑战,像股市一样,高风险高回报。季阳当初被联手打压的时候,靠他拉了一把,之后一路顺风顺水,而今也算得上名利双收,豪宅跑车什么都不缺,可能他在体制内沉浮,也不见得就会有现在的成就。   肖舟想着季阳今晚种种表现,还是没有全部理解,“如果是朋友的关系,你们的相处模式还挺奇怪的。既然一来一往,双方都有互惠,他又为什么和你这么争锋相对,非要较一较高低?”   江成远侧了点眼,没说什么。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江成远朝外走,“他是Alpha,你记得离他远一点就是了。” 第14章 结巴   季阳竟然是alpha,这点肖舟倒没想到。   季阳身上几乎没有信息素的味道,肖舟一直以为他是一个Beta,看那副装扮,倒也有可能是打了抑制剂的omega,可以掩饰自己的性别。   没有哪个alpha会这么低调,所有alpha简直像插了翎毛的鸡,就算嫌招摇过市刻意,也会时不时低调的展示一下自己alpha的魅力。不会把味道藏得那么好,让自己混淆在一堆Beta里面毫不彰显。   虽然江成远也是这样,但这跟他不稳定的易感期有关,太张扬反而会对自身产生影响。   季阳表面花俏,却刻意把自己alpha身份掩去了,是为了什么呢?   他突然又想到,江成远对omega信息素不适,难以忍受,那对alpha信息素是不是也同样敏感?如果一种是催情剂,那另一种就是辣椒油,对不嗜辣的人来说,一点就如油煎火烤。   但要说季阳为了江成远,而抑制自己的信息素,收敛味道,又好像太过匪夷所思。   跟着江成远进了酒店套房。套房里还包含了一间相对低调的次卧,让肖舟不至于沦落到睡沙发。   江成远进房后就接到了个电话,去了主卧。   肖舟洗漱后将原先放在床上的衣裤挂起来,从口袋里摸到了之前在医院配的药。   他垂眸看了看药瓶,通常而言恩赦庭会给AO双方一个月的时间来调试磨合,这一个月内,每周都需要拿着医院的检查报告,去恩赦庭做登记。如果一个月内无法标记成功,被释放的人就会被送回去,重新等待匹配。   他不想回去。Omega囚室虽然不像AB混居的囚室那样暴力混乱,但因为人少不受重视,是最阴暗潮湿,环境糟糕的地方。牢房狭小,终年散发着霉烂腐臭的味道。   只有最顶上一个长方的透气窗,只在太阳升到最高的时候,能透下几缕光线,其余时候都暗无天日。很像他之前被关过的禁闭室。   他很恐惧这种阴暗闭塞的环境,经常半夜时候做噩梦,整宿都睡不着。   这样的环境,总会让他想起以前的事。   他刚入狱的时候,在AB混居的地方。同仓有一个人,因抢劫入狱,是个Beta,生得瘦小,五官还算端正,一双眼睛滴溜溜得看着挺精明诡黠,透着股狡诈,因说话不太利索,同仓的都叫他结巴。   肖舟那时候已经被此前高强度的审讯过程和一锤定音的判决,抽去了魂。法槌落下,他知道他这辈子就已经完了,什么前途未来都成了狗屁,就算服完刑放出去了,也会永远背着刑事纪录,抬不起头。   入狱后的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心里都是绝望,他不跟人说话,每日按部就班,既不拉帮结派,也不得罪人。大家知道他是杀人入狱,又是Alpha,看着又凶,脸色阴沉,个性独来独往,虽然这里派系纠结,但他这样也没人去惹他。   结巴打架不行,外头又没钱没人,在这里就是被打压欺辱的底层。   他被打怕了,就想找个靠山,觉得肖舟很厉害,有意和肖舟亲近,殷勤讨好。无论是外出放风、午休吃饭还是劳动做工,就像个甩不掉的牛皮糖,肖舟对此很冷漠,结巴那些刻意的举动,他该还人情就还人情,东西也都不收。只是允许人跟着自己,知道这个人如果独自待着会更惨,他在旁边,那些人就有顾忌。   但也不可能时时都跟着。   一次洗衣房的时候,肖舟路过,看房门半掩,从门缝看过去,能看见一堆人挤在一块儿,信息素浓郁,声音嘈杂,很偶尔才能喘出几声细弱的求救。肖舟动了恻隐之心,插手救了人,自己也受伤不轻。   他的打法,是最规矩教条的打法,比不上街头斗殴练出来的那套。   真的拼力气拼实力,不可能拼不过,但要轮到耍心眼斗狠,就免不了吃亏。更何况因为那次误杀,他打架总心存芥蒂,不敢真的下狠手,处处留情,更被人有机可乘。   插眼撩阴打关节,他只要被得手一次,就有够受的。   结巴被打的浑身青紫,脸肿如猪头,衣服被撕碎,肖舟看了他,就知道他险些被当做omega用了。这在这里也是很常见的事,总要给他们一个口子宣泄,软弱的Beta就成了最好的替代品。   后来狱警插手,参与斗殴的所有人都被关了三天禁闭。   肖舟被放出来,结巴的伤却好像一点没好。半夜的时候,结巴爬上肖舟的床,他托人从外面带来了伤药,“擦,擦擦,会好,快点。”说话结结巴巴。   肖舟接了小罐的云南白药,结巴又飞快地给他递了盒东西,贼溜的眼四下看看,生怕同仓的其他人看见。   肖舟低下头,是一盒烟。   手竖在唇边,示意小声,“我,我花了大价钱,才,才弄来的。”结巴好像很得意。“比,比伤药疗效快。”说多了,扯到嘴角伤口,他又一阵龇牙咧嘴。   烟在这里价比黄金,一根就不容易,别说一盒了。   但肖舟不抽烟,他刚想把烟还回去,结巴就急了,匆匆从他床上翻下去,险些崴着脚。   肖舟坐起身。   结巴站在囚室的过道,借着投下的月光,脸庞被映照得亮堂堂的,对他比划了下手势,好像在说不用谢,接着就在自己的床上睡下了。   肖舟一时哑然,把烟放在枕头下也睡了。   第二日放风时,他找了处隐蔽的墙角,试着抽了下,烟草燃烧,发出刺鼻的味道,刚吸几口有点呛,喉管发痒,但渐渐尼古丁的镇痛效果发作,胸腔好似被胀满,整个人却变得轻飘飘的。   他慢慢放松,背靠着剥落的墙皮,凉风吹拂,压得齐膝高的杂草纷纷伏低,等这阵风过了,又很快挺立了柔韧的腰肢。不远处落日熔金,染透了晚霞,分外光明耀眼。   他眯起眼,出神地看了会儿这落日的景色,勾勒远处破旧的厂房,有一种寥落的苍茫感。   不知不觉就抽完了一整根。他把剩下的收好,慢慢走了回去,回到囚室的时候,看到结巴坐在床头背对着门在磨东西,听到人来的响动,手猛地往怀里一揣,很惊慌地转过身,看到是他松了口气。结结巴巴叫了他一声,“舟,舟哥。”   肖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他不爱管人闲事,也没有多问。 第15章 舟哥   因洗衣房的那场事故,肖舟在监狱里便树了敌。他原先是游离在外的,但现在搅了进来,又哪边都不挨着,就成了异类。异类自然会被群起而攻之,如果只是孤立倒没什么,他本来就算一个人。但那些人是寻仇,自然处处是埋伏,次次是杀机。   几次伏击后,哪方都没讨到好。   肖舟虽然路数很正,但也不蠢,知道这样没优势就换了打法,几次交手下来,勉强算是平手,而且虽然他不下死手,但论起逞凶斗狠他也没有手下留情。   这种事故闹得太大,惊动了上头,为首的几个被训*谈话,然后再被关进禁闭室做反省。   只是这次不太一样,连着五天,肖舟除了一点清水,没吃过一点东西。   等从里面拖出来,他几乎站不住,要被人架着才能走,嘴唇干裂,胃里空瘪,整个人昏昏沉沉,四肢乏力,看守把他扔回了仓室。   他躺在床上,神志已经不清醒了,嘴唇咬破,一点血也被他吸吮殆尽。胃里原先像火烧刀子搅,好像麻绳一样拧成一股,仿佛五脏在自我吞噬。饿到极限就没知觉了,也不觉得饿,只是眼前发黑,身体抽搐发冷,精神恍惚。   明天如果照常出去,被人堵住他肯定毫无还手之力。五天暗室禁闭,把他身上最后一点力气和脾气都消磨殆尽,他头一次感到和死神如此之近。他先是惊恐,后又坦然,一命抵一命,他身上本就有债,死了好像才算公平公正,也不用这样煎熬。   他至今都没忘记,一审判决下来后,旁听席上李新的母亲,那种要将他磨牙吮血的凶恶表情,“杀人偿命!杀人偿命!凭什么他只要关十几年就能出来,我儿子就要死!”   声声凄厉泣血,他闭上眼,脊椎窜起一阵阵恶寒。   慢慢就陷入了昏迷,迷迷糊糊间他听到了隔壁监室一阵吵杂的响动,这里隔音效果不好,但那些声音传入了耳朵,却入不了脑子去吸纳理解,他只是觉得很吵,好像塞入了一团嗡嗡乱叫的蜜蜂。   他皱了点眉,似乎清醒了一下,但很快思维又向更深更暗处沉潜。   不知这样睡了多久,身下的铁架床一阵摇晃,然后是身体,他感觉有人一直在推他,叫他的名字。   然后嘴唇碰到了什么东西,被唾液分解后,有一种麦芽糖似的甜味,顺着喉咙滑入胃里,一路畅通无助。他几乎靠着本能狼吞虎咽地开始咀嚼,他太饿了,那丝甜味就好像鸦*一样上瘾,看他吃得太厉害,给他喂食人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胃里有了东西,才有了精神,肖舟慢慢清醒过来,看到结巴坐在他床上,拿着一个小碗里头装了水,把面包泡软了,塞给他吃。   看到他醒了,松了一大口气,又结结巴巴叫了他一声,“舟,舟哥。”声音很含糊,几乎听不出来发音。   仓室里很暗,今天外头没有月亮,只有黑沉沉的夜雾拢聚。他看不清结巴的脸,只能看到那双他刚开始觉得诡黠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透着惊喜。   肖舟慢慢咀嚼嘴里的面包,嗓子有了水分的润滑,也没之前那么干涩,“谢谢。”他低声吐字。   结巴腼腆地笑了。   吃了面包和水后,肖舟就感觉很满足了,胃部充盈着,暖洋洋的。他有点困倦,昏沉沉又睡过去。临睡前感觉身旁被什么东西拱了拱,好像结巴没有下去,就在他身边睡了。   肖舟有些奇怪,但他太累了,没怎么思考,就睡着了。   那是他这段时间睡得最安稳的一觉,很放松舒服,什么梦都没做,一觉到了天明。   但醒来后他就感觉不太对,浑身滞涩黏腻,身上的囚衣非常重,然后是一股刺鼻汹涌的血腥气,他手在床铺上摸了摸,只感觉满手冰冷粘稠的液体。   他眼睛倏地睁开,然后半坐起来,身旁趴伏着一个冰冷的硬物,他定睛一看,发现是结巴的尸体。   他的喉咙处插着一把被削尖的牙刷,双眼暴凸,死了也没有瞑目。   血源源不断地从喉咙处的伤口往外淌,浸透了肖舟的床铺和衣服,他昨晚就睡在结巴身体里流出的血中。   肖舟先是浑身冰冷,然后开始发抖,他想要尖叫,喉咙里却梗塞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昨夜光线太暗,他没有细看,现在才发现,结巴浑身青紫,脸部肿胀,几乎没有一块好皮,嘴角都是擦伤。   他看着那把尾部被磨尖的牙刷柄,上面都是凝固的粘稠的血液,他突然想起来他曾看过结巴在磨东西,应该就是在磨这个。   这样尖利的武器,结巴原先也许只是想用来自保,却没想到最后会是用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很快同仓的其他室友也起来了,看着眼前的一幕,发出了惨烈的惊叫。   狱警过来,封锁现场,搬运尸体,挨个叫去问话调查。   结果很快下来,证实结巴是自杀,牙刷上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刺入的位置和角度也只有自杀才能做到。   但磨得再尖锐的牙刷毕竟只是塑料,要捅穿一个人的喉咙,要用多大的力气和反复多少次,自杀的人要如何能忍受这种剧烈的疼痛和尝试,他是有多绝望才会这样做。   从七零八碎拼凑起的交谈中,肖舟拼凑出结巴自杀的原因。   肖舟被关入禁闭后,结巴就成为了被教训和殴打的对象,但这些不算什么,毕竟他都挺过来了。   肖舟被放出来,因为一直没有进食奄奄一息,结巴为了换取面包和水,到隔壁牢房去求,然后被轮了,他被像Omega一样使用,据说那晚那间牢房里特别热闹,因为这个人顺从,所以大家都很得趣味。一直折腾了很久,才放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拿着东西回来。   这就是为什么肖舟那晚会听到嘈杂的声响。   一墙之隔,那里在发生地狱一样的事,肖舟听到了却没有在意。   他坐在餐厅里,一些话好像是故意说给他听一样,从耳朵入侵,沿着神经传导。垂下的指尖开始发抖,攥紧了裤子粗糙的布料。   他拿着钢勺,不自觉刮擦着盘子底部,发出刺耳的声音,勺柄在他手中渐渐被掰弯。   “你们知不知道,那个死结巴像个婊子一样,可以一口气吞下三根,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一阵淫秽下流的笑声。   “他不当Omega真是浪费了,可惜就这样死了,以后想玩都没得玩。”   “只为了一个面包就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你说他是有多下贱。”   “如果给他一根烟,他是不是可以跟狗玩。”   肖舟猛地站起,几步从椅子上跨过来,抓着说话人的头,狠狠砸向桌子,一下把桌子打翻。   人群四散,有拳头从身后袭来。   肖舟转身,一手握住拳头,另一只手中的钢勺柄就插入那个人的眼中。   一声惨烈的尖叫,那人手捂着眼睛,惊恐地哀嚎,在空地上摸索着求救,剩下的人被这样血腥的场面吓住,纷纷躲避。   又有人操起桌上的铁盘就向肖舟砸去,肖舟没有避,只是略微侧了点身,人仍保持向前的姿态,精准无误地挥拳,铁盘重重砸在了肖舟的肩膀,然后掉在地上。   拳锋也挨到了那人的下巴,斜向上挥出,一颗牙被打飞。   所有人都被这种不要命,不知道痛的打法惊呆了。   肖舟好像打红了眼,招招狠辣,关节碎裂的声音震耳欲聋。   拳头落下,血像雨点一样飞溅开来,有几滴溅进了眼眶,染得视网膜一片猩红。   肖舟揪着那个人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人已经像破麻袋一样虚软无力。   “记着,他不叫结巴,被你们杀死的人,他叫罗昊!”   刺耳的警笛持续拉响,大量狱警冲进来。一阵红蓝光闪烁。   “立刻住手!停止反抗!”   人被蛮力扯开,双臂被用力地扭曲在后背,如脱臼般疼,后脑下压,脸被砰的一声摁在地上,被粗糙的水泥地擦出血痕。   肖舟束手就擒,毫无反抗地接受逮捕,但视网膜的猩红还没散去,他恍惚中又看到了那双看似诡黠实则单纯的眼睛。   拳锋滴落的血液犹自滚烫。   他后来也不断地想过,为什么罗昊要选择这种方式自杀,为什么要死在他的床上,要死在他的身边,要用这么惨烈的方式去死,这么痛苦这么血腥。   也许只是他想在临死前找到一些温暖,在一个让人安心的地方入睡。   又也许就是为了让肖舟记住他,为了让他的付出可以被铭记。   罗昊成功了,肖舟再也没有办法和人睡在一块儿,在夜里如同惊弓之鸟,一点动静就会被惊醒,无数次的做噩梦,梦里他被血液淹没直至溺毕。   李新的死没有给他那么强烈的震撼,离他太远,但罗昊死在他身边,让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死亡。   连带着对李新的愧疚也翻涌出心口。   最后那场斗殴没有人死,但是有人瞎了一只眼,有人受了重伤。   肖舟又被加了三年刑期。   以暴制暴就得承担起代价,他坐在探望室里,看着母亲苍老的样子,心里是惭愧的。   也是那次后,他弟弟再也没来看过他。   除了噩梦以外,肖舟也会梦到一些现实中似乎并没有发生过的事。   比如罗昊在临死之前,在弥留之际,血液带着生机涓涓流逝,离开他的身体。他曾经抓着肖舟的手,喉咙抽动着,让他再救救他,第一次他这么说的时候肖舟出手了,但这一次肖舟没有。   再然后救救他就变成了另外的呓语,他说,让肖舟好好活下去,代他出去,代他活下去,代他做个人。   但那些话是不可能的,牙刷柄刺穿喉咙,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除了嘶声力竭的拼命呼吸,血液咕隆隆地冒着气泡。   ——   回忆到这里已经苦涩至极。   肖舟低着头,眼帘颤动了下,他没再犹豫,从药瓶里倒出药,然后就着酒店里送的矿泉水吞服了下去。 第16章 走狗   第二天,肖舟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还早,他在床头呆坐了半晌,然后换上了昨天被挂起的衣服。江成远应该是喜欢他这样穿的,那眼神入骨热辣,不会看错。   两人出门时,碰上了从隔壁房间出来的季阳,换了身稍显低调的西装礼服,细节精细,很勾勒身材。   但看着精神并不太好,像是一夜未睡,眉宇间很是郁郁,看见他们,也没像之前那样巴巴迎上来,感觉不冷不热,懒于应对。   研讨会在酒店旁边学校的大礼堂内,场面相当壮观,人潮涌动,座位布置呈散射状,从中心向四方散开,场地能容纳上万人,还有司法处的领导莅临指导。   因为开完会就直接回去,酒店都退了,肖舟得跟着一块儿走。他跟着江成远进了礼堂,不一会儿就被挤上来打招呼的人群冲散了。江成远有名签,落座最打眼最中心的地方,肖舟默默在靠门的不起眼的角落里找了个位置。   他旁边很快也坐满了人,看着都年轻学生气,后面来的没位置就在阶梯上或站或坐。这种学术型的研讨会挺开放的,有不少是周边学校慕名前来旁听的。   先是轮番致辞,潮水般的掌声,后是专家发言,讲论文放PPT,再大型的研讨会都是这样的常规流程。   这次的主题好像是量刑辩护的精准化,是刑事主场,江成远坐在很中心的位置,被众人簇拥,一身西装挺括,修眉冷目,英气逼人,和旁边体胖秃顶的几位资深律师、领导高官一对比,真有鹤立鸡群之感。   肖舟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远远瞧着,不管从哪个方向看过去,视线总容易被勾过去,实在太出挑惹眼。   偶尔能听到旁边响起惊讶的声音,“他就是江成远啊,好年轻好帅啊,我还以为他是个老头子了。”   “对啊,长得跟男明星一样,刚站那儿我以为是主办方请了男模,还想这么大阵仗。”   旁边很快有人说,“江律师接林建喜案的时候还不到30,成名早又快,现在估计还没40岁。”   一个轻蔑的声音传来,“都说相由心生,我以为他就算没缺鼻子少眼,也得是副尖酸刻薄,猥琐下贱的样子才符合,老天真是瞎了眼。”   另一人估计跟他认识,“你也别老对他这么大成见,这么年轻就站到这个位置,人家是真牛逼。”   那人冷哼,“他牛逼也就牛逼在脸皮厚,估计除了高院院长,全国法院工作人员的门他都踹过。”   又有人听不下去了,说,“打赢了官司就说人家走关系,打输了就说人家没本事,你还挺难伺候啊。”   有人附和,“就是,你再不服气也得承认人家那案子的辩护词写的就是好,角度精准,走的是技术路线,条理有据、论证清晰,步步为营。林建喜案这么大争议的案子,辩护词还在当年被媒体和全国律协评为了年度最佳,还能被最高院合议庭认可,这就是人家专业,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认可怎么可能惹得民怨沸腾,次年就被上头下令改判死刑?成了破天荒头一桩二审终审以后改判的案子。这件事谁都没得上好处,法院一身腥,林建喜最后还是个死,也就江成远拿了钱,得了名,出尽了风头。”   “那是出于其他的考量。是非善恶暂且不管,我把他的辩护词和最后法院判决书看过无数遍,单就案子本身来说,江成远的辩护无可挑剔,就是最完美的,也只能得出这一个结论。”   “他帮贪官、黑恶势力打辩护,公安机关冒着生命危险辛辛苦苦抓人,他几句话颠倒黑白,搞搞文字游戏,最后就把人放了,倒成了你们眼里的专家了。他就是有钱人的走狗,仰人鼻息,以替人钻法律狗洞为荣。”   这人最后说的上了情绪,字都是咬着牙吐的,眼看再说双方就要吵起来了。   有人打圆场,“行了行了,这种事有什么好吵的,大家都是来学习的,真有这么大意见你就别干这行。”   “就是,吵什么吵,要吵出去吵,我发言声都听不清了,他刚说啥来着?”   “噢,没啥,刚讲完了性质和定义,现在开始讲五形态分类了。”   “又是这个,上一个不是讲过了吗?”   “再听一遍呗,看看有没有新的角度。”   ……   一个人发言结束,会有一个讨论的环节,江成远偶尔会点评几句,大都简洁,很少官话套话,往往一针见血,几句话就把本来复杂繁琐的问题拨云见日,去冗存精。   骂是在骂的,但肖舟粗浅一打量,刚刚说话大声的那位兄弟记笔记和思考的认真程度不亚于自己周边奋笔疾书的其他几位,手边还亮着一个录音笔。   你不理解他的为人,却又没法不为他所折服,这估计是对江成远在本专业领域的最高赞誉了。   这种讨论会,肖舟并不大能都理解。   后来有学者引用了实际案例,讲到一个故意伤害罪量刑时,肖舟听到一半就站起来走出去了。   出了礼堂门,正对着的就是学校大操场,到处都是青春洋溢的男男女女,有人骑着单车飞快地从他面前驶过,飞扬的衣角掀起一阵风。   阳光勾勒教学楼的轮廓,朱红的橡胶跑道,如茵的绿草地,足球场篮球架,追逐打闹的学生。   有人在操场上背单词,也有小情侣在谈恋爱,还有社团在举行活动。   一切都那么熟悉,热闹,朝气蓬勃,恍若昨日。   肖舟走在操场上,他面相挺嫩的,本身年纪也不大,最近正好社团招新,有人以为他是学生,过来给他发社团的传单。   女孩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声音像黄莺一样清脆,一笑就两个酒窝,“你好啊,我们是校辩论队的,三天后在崇文楼招新,如果有兴趣的话,到时候可以来看看。”   肖舟没拒绝,看了眼接了。   女孩又问了他两句,见他低着头不说话,以为他不感兴趣,就去抓别的学弟了。   女孩走后,肖舟又把传单仔细读了两遍,然后小心地折了折放进口袋。   穿过操场,能看到学校的小卖铺,支着绿色的塑料遮阳棚,眼下没什么人。   肖舟进去看了看,买了包最便宜的烟和一个打火机。   劣质烟草分外苦涩,他已经很久没抽过烟了,罗昊给他的那包他抽了半包,没再舍得动过,藏在枕头里,结果放潮了,烟味不对,没法抽了,他就只是留着,也算是种纪念。   他叼着根烟,倚着小卖铺的门,朝外打量。   今天天空出奇的蓝,澄净无暇,几乎能挤出颜料,风吹过,把丝丝缕缕的白云都吹散了。   今天周末,学生都出去玩了,小卖铺老板也闲的无聊,逮着他这唯一的顾客东问西问。问他叫什么,多大了,读的大几,什么学院的,又说小孩子抽烟不好,别跟电视上学,装酷耍帅,除了折腾肺,落下一身病,啥都讨不到好。   第一个问题肖舟答了,后几个问题都没说话,老板教育他的时候他倒挺配合得点头,“是不好,我不多抽,也就心里烦的时候抽一下。”说着顿了顿,又看了看眼前的校园,说话声音慢,眼神里很眷恋,“我已经很久没回来这里了,现在看到,还怪想念的。”   老板说,“已经毕业了啊?还知道来母校看看,不错,念旧。”   肖舟笑了笑,他低头吸了口烟,硬生生压住了胸口涌上来的惆怅。   两人又聊了聊,老板觉得他出乎意料的投缘,请了他一根绿豆棒冰。   最后两人一人一个小板凳,坐在小卖铺前晒太阳,瞎聊天。   肖舟搭话很敷衍,属于别人说十句,他回2个字的状态,但整个人都很放松也没什么防备。   他偶尔看看操场,偶尔看看黄墙红顶长得跟个大油桶似的学校礼堂。门口停满了单车,因为里头在开会,出入的人很少。   但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一晃过去,就进了门消失了。   他睁大了眼,然后猛地站起来, 第17章 闹剧   只是一晃而过,他没法判断自己是不是认错了。   但又觉得那身影很像许翠萍。   可是她来这里干什么呢?   肖舟从小卖铺离开,重新进入礼堂,发现这里会议厅外的空地上多了两三个扛着摄影机,拿着话筒的记者,嘀嘀咕咕地交流讨论,神色又好像很不耐烦。   他沿着建筑内部走了一圈,到处都没看到许翠萍,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刚绕回会议厅侧门,就看到一个清洁工打扮的人压低了帽檐,拿着清洁工具从侧门进入了会议厅。衣服偏大,一直低着头,神情不太自然,帽子下散落一点碎发,肖舟心生警觉,紧随其后。   会议厅内后排现在挤了些媒体人员,肖舟经过他们时,听到他们说,收到了个匿名消息,说今天这里会有大新闻可报,但等了这么久,这就是一普通学术研讨会,不知道是不是被骗了。   上午的会议近至尾声,讨论告一段落,江成远作为研究会主任照例要对之前的发言做总结陈词。   江成远站上发言台,深色西装,肩宽挺拔,弧形顶投下偏黄的灯光,表情收了惯常的散漫不羁,添了几分斯文儒雅,更显书生底色。并没拿稿子,临场发挥,对之前发言者的法例和论据信手拈来,不少段落甚至可以完整复述,记忆分毫不差。   肖舟虽然没有留心听他在说什么,却也听出江成远这一出临场表现相当出彩,正是自身底子扎实,功力深,才能随口一说都是华彩篇章。   肖舟一边留意着台上情况,视线则一直盯着从边缘台阶往下走的那位清洁工,同时隔了三步悄悄跟在身后。   偶有灯光照亮那人一晃而过的侧脸,已经可以让肖舟认定是许翠萍乔装打扮混了进来。可是她要做什么呢?   在最靠近发言台的阶梯处,许翠萍停下来,从提着的塑料桶内拿出了包东西。肖舟预感不妙,果然下一刻,许翠萍突然揭掉帽子,猛地向台上跑去,手抓着什么东西向江成远砸去,口中大喊,“王八蛋律师,你去死吧!”   几乎在许翠萍跑起来的一瞬间,肖舟就扑过去了。他动作迅速,像扑兔的鹰一样矫健,在场内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许翠萍扑到在地。一只手压住许翠萍投掷的手,强制往背后一扭,反扣在背后。   许翠萍怀里抱着的那袋东西摔了出去,片刻间,一股腐臭的味道弥散开来,距离最近的几个人做出欲呕的表情。   肖舟控制住许翠萍的同时,许翠萍原本准备扔的东西沾到了他的身上,身体一压,外壳就破了,一股恶臭味,灰绿的液体沾了满身。   肖舟低头一看,有些无语,居然是一袋子臭鸡蛋。   许翠萍没想到被控制得那么快,还在挣扎扭动,头发散乱,表情狰狞,满嘴脏话的谩骂,浑然一个泼妇形象。   “我姐死得不明不白,周军那老王八蛋不得好死,他要是脱罪了,你也别想好过!”   片刻间又换了副嘴脸,大声嚎哭起来,哭她惨死的姐姐,一生没有享过福,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归宿,却没想到是催命符,又哭她没见过面的小侄子,才出生没多久,都没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就和妈妈一起走了。哭到最后险些昏死过去,好不凄惨可怜。   让压制她的肖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在场地驻守良久早就不耐烦的记者,看到这场变故,就好像嗅到屎味嗡嗡而来的苍蝇一样围拢上来,表情兴奋,闪光灯持续不断,对着肖舟和许翠萍拍照,也有人去拍还站在台上的江成远,和距离他一步之遥摔烂的臭鸡蛋。   话筒被伸到许翠萍嘴边,将她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以几乎破音的响度当众播放。   有网络媒体记者很兴奋,当场开了直播,现场报道,顺带访问一下已经被这场变故弄呆了一众市律协各专家成员。   身份越高的坐得越前面,也离这场闹剧越近,受臭鸡蛋的荼毒最惨烈,司法处的那位领导脸色臭的跟鸡蛋颜色有的一拼。   有记者不要命地上台去采访江成远,问他对许翠萍的行为怎么看待,江成远只是垂眸望着台下的人,冷着脸吐了两个字,“报警。”   警车很快来了,把涉事的一干人等拉走,记者不肯罢休,好几辆面包车紧随其后。   一路警笛高鸣,打破了校园内的平静,转瞬又呼啸而去,只留下窃窃私语讨论的学生。   肖舟和江成远并排坐在后排,肖舟身上都是鸡蛋液,车厢里一股恶臭味道,开车的警察都有些受不了,四面车窗大开着散味。江成远却像没事人一样,坐的坦然。   肖舟自己都觉得自己臭,往旁边挪了挪,被江成远一只手又薅了回来。然后江成远和惯常一样,手搭在肖舟的后颈,指腹轻轻地抚弄,像在理顺一只猫后脊炸开的毛。   到了警局,许翠萍被单独审讯,肖舟和江成远被轮流安排配合调查。   许翠萍被带下车,经过江成远身边时还朝他吐了口唾沫,又突然扭头凶狠地对肖舟说,“你跟他混在一起,你对得起你妈为你做得吗!?”   肖舟身体一僵,叫喊声随着距离拉远,逐渐消失。   江成远皱了点眉,侧头看向肖舟,“她认识你?”   肖舟抿了抿唇回答,“我妈跟她认识。”   江成远有些诧异,但很快掩去,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事情很明显,就是许翠萍有意闹事,估计那些记者也是她请来的,目的是让江成远当众出丑,把周军的案子再闹闹大,不过被肖舟搅黄了,江成远没怎么着,但许翠萍一哭一闹,还是成功吸引到了记者眼球。   许翠萍的律师很快赶到,一路被记者簇拥着进了警局。   这人个子矮小,西装马甲三件套,夹着一个大牌公事包,头发抹多了发油,在闪光灯下有点反光。   说话无外乎三个意思,一是这件事他不知情,是许翠萍在义愤之下的个人作为,没有跟他商量过。   二是许翠萍是被逼无奈,他刚刚得知公安机关并不打算将这个案子移送至检察院起诉,周军即将被释放,许娟和其子之死会以自杀结案。他希望如果是以这种方式收尾,公安必须把调查过程公开,否则他们不会接受。   三是目前许翠萍孤立无援,只能求助于媒体和大众,希望大家能秉持公义,还她们一个公道。   --------------------   目前,没榜单任务的话,稳定一四六零点更新,有榜单任务不定时加更~~ 第18章 律师   做完笔录出来,肖舟先去卫生间处理了下身上的脏东西,沾了水擦,只是越擦越多,灰灰绿绿的一滩,衬衣简直不能看了,最多稀释一下,消散一点味道。   从卫生间出来时,正好和许翠萍的律师撞上。肖舟看着他,呆立半晌。   那位律师显然没有认出他来,看他挡在路中间,有些不耐烦,“别挡着路,我赶时间。”   肖舟张了张嘴,却没有让开,仍只是死盯着他看。   律师皱起眉,觉得碰上个神经病,直接侧过身走了,急着去看他的当事人,看看有没有按他们之前商定的那样,在警察面前保持缄默。   肖舟又站了会儿,突然转过身,冲律师跑过去,堵住去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中愤怒地冒着火光,脸部肌肉一下下抽搐。   律师被他提着领子拎起来,不得不踮起脚,看着肖舟怒不可遏的样子,一瞬吓白了脸,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干什么?”   肖舟咬着牙说,“你还记得吗,五年前,你帮人辩护一起案子,一共要去了50万。”   律师瞪大眼,表情十分茫然。   肖舟冷笑了下,“当时你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个案子没问题,你有门路,肯定会让被告人无罪释放。但从接下案子到结束,你从未去看守所跟被告人聊过,也不了解案情。一直在变着法地要钱,一会儿说要给这个法官送礼,一会儿又说要请那个检察官洗脚。家属提出疑议,你就一直找各种理由搪塞,装腔作势说自己手眼通天。”   律师明显有些尴尬,脸色涨红却吐不出什么反驳的字。   肖舟看着他窘迫的样子,继续说,“但最后结果怎么样呢?最后你在法庭上紧张得结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仅接受了检方全部指控,而且提不出一点辩护意见,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说着顿了顿,肖舟嘴角的笑意更冷,“不,我说错了,你不傻,被你糊弄骗去了一大笔钱的被告家属才傻。”   律师听他说完,一直看着肖舟的脸,然后猛地反应过来,抬手指着他说,“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杀人犯!不对啊,你不是被判了10年吗,怎么出来了?”转瞬就惊恐起来,“你,你别乱来啊,这里是警察局!”   男人的求救呼喊很快引来了注意,走廊上围来两个警察,厉声呵斥,“你们在干什么,这里是你们能闹事的地方吗!”   肖舟揪着律师衣领的手,手背青筋毕露,死盯着他一会儿,攥紧了又慢慢松开。   男人被放下,大松了口气,想想又觉得丢面子,站直了,理了理被扯乱的衣服,指着肖舟的鼻子虚张声势,“我告诉你,现在是法制社会,别无凭无据乱冤枉人,我会告你的!”   擦肩而过时,狠狠撞了下肖舟的肩膀。   肖舟很稳,身形不动,沉声说,“我爸心脏不好,本来想用这笔钱去做手术的。”   男人听到了,脚下却一点停顿都没有就走了。   阳光透过走廊高处的大片玻璃投下来,地上洒满了大大小小的光斑。一双皮鞋踩着满地光斑走过来,身上也半明半暗,在肖舟面前站住,“和他认识?”   肖舟抬起脸,看到江成远,情绪已经平复下来,疲乏地垂下眼,“嗯,我那个案子的一审律师,要了我家不少钱,最后全盘接受了检方的量刑建议。”   江成远说,“这个律师在业界是有名的无能,更擅长琢磨些歪门邪道。”   肖舟说,“是他主动找上门的,说的很笃定,我们也不懂。”   “主动上门求案子的人,能有什么本事?”江成远语带嘲讽。   肖舟苦笑了下,“所以说不懂,那时候太慌张了,看到一个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他满口又是些专业词汇,又是些人情世故,甚至说自己是公益的,不收一毛钱律师费,我们感激的要命,只知道照着他说的做。”   肖舟微微叹气,“哪知道他后来借着各种流程来要钱,而且说的正气凛然,都是为了案子,通关系,找门道,又说自己也搭进去不少人情,都没跟我们算,好像这笔钱不给,不仅白费他的好意,这场官司也输定了。”   江成远抬手按了按肖舟的后脑,力道轻柔,“是有不少这种情况,下次眼睛擦亮些,既然都是给钱,倒不如找个明码标价的。起码一分钱一分货,不用被骗了还不知道怨谁。”   肖舟顿了顿,“但也有不一样的。”   “嗯?”   肖舟轻声说,“二审帮我上诉的那位,就很好。”   “是谁?”   “姓梁,梁瀚青。我们原先听说了吴义昌教授的名声,说他是青天律师,想请他帮忙。可惜他那时候已经去世了,辗转找到了他的学生。”   肖舟提到吴义昌时,江成远面色变了一下,但很快又如常。他揽过肖舟的肩,淡淡说,“先回酒店吧,你身上这味道实在不好闻。”   被困于臂弯之间,嘴上虽说着嫌弃,身体却还是挨着的。肖舟发现江成远一直很喜欢碰触他,也许这是缓解江成远信息素紊乱的一种方法。   因为挨得近了,江成远就算贴了抑制贴,他还是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淡酒味,可能江成远的信息素跟情绪也有关,比如刚刚会议上的扰乱,江成远虽然表面没什么反应,情绪还是受到了触动,信息素也因此变得不稳定。   肖舟跟着他走,走了两步,江成远突然停下来,伸手拉了他的胳膊,往上抬,近至眼前,凝眸看着,手指擦过他胳膊肘,那里一片青紫,“什么时候磕到的?”   肖舟倒没注意自己还受了伤,“可能是刚刚扑的太用力了,撞地上就磕到了。”   江成远眉心颦蹙,“下次小心点。”   听出他话里的关心,肖舟心思动了动,突然说,“我想求你件事,不知道行不行?”   江成远挑眉,“什么?”   肖舟说,“这次能不能不要追究许翠萍的责任?” 第19章 追究   许翠萍这次的举动,可大可小,小一点行政处罚就了了,往大了说,有意要整她,都可以上升到刑事。   江成远是目标,是受害者,他一句话就什么都能解决。   他说不追究了,可能口头教育两句就能放,他说追究,罚款拘留乃至上庭都说不好。   肖舟和许翠萍虽然相交不深,但看过了案子的卷宗,他对许翠萍是同情的,许娟的遭遇任谁看了都会叹息,内心本能地就会偏向她,而且许翠萍做的也情有可原,为姐伸冤,这个理由正义又光明,让人敬佩又怜悯。   江成远问,“为什么?”   肖舟说,“她还有一个女儿,如果她回不去,她的女儿会没人照顾。”   “所以你同情她?”   肖舟迟疑着,还是点了点头。   江成远轻描淡写道,“这次的受伤者是你,如果你不想追究,就按照你的意思。”   从警局出来,直接打车回了酒店。   肖舟对身上这股味道实在无法忍受,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卫生间脱下衣服,舒舒服服地冲了个澡。热水打下来,特地多打出了点泡沫,这种高级套房的沐浴露还挺香的,白色的泡沫像云朵一样聚拢再冲入下水口,冲刷了那股子挥之不去的恶臭。   带来的唯一两套衣服,一套江成远买的,一套他自己原先穿的,现在都脏了,只能披了酒店的浴袍出来。   江成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他身上只穿了件浴袍,挑了挑眉,“没衣服了?”   肖舟有些窘迫,点了点头。   江成远打了个电话,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过来。   肖舟坐过去,江成远凑近,肘弯搭着他的脖子将他向侧边拉近,鼻尖抵着他的肩膀嗅闻了下,“这个味道比之前舒服多了。”   肖舟一下被拉进他的怀里,身体反射性地戒备起来。   江成远轻轻嗅着肖舟身上的味道,干净的水汽,樱桃沐浴露的甜香儿,还有肖舟信息素本身那股淡淡的海洋的潮气,好像舌尖舔着一颗盐,有轻微的咸和刺刺的腥,又好像倾盆而下的暴雨天,天与地都融汇了,满眼都是茫茫的水雾。   现在似乎比初见时要更浓郁了,江成远闭上眼不确定地想,一场倾倒似的暴雨。   脸上忽然落了一滴水,微凉,沿着面颊往下滑。   江成远睁开眼,发现那滴水是从肖舟的发梢滴落的。   肖舟的头发这段时间稍稍留长了些,不像刚出狱时一层青茬贴着头皮,现在是很不尴不尬的时候,靠近了甚至有些扎人。发梢湿漉漉的,未擦干的水一路蜿蜒,顺着脖颈线往下淌进胸膛,隐没进能隐约看见胸肌轮廓的浴袍下。   肖舟的身体年轻紧实,有着漂亮而不夸张的肌肉线条,既性感又充满了力量。   征服这样一具身体是很有意思的,甚至更能满足alpha天性的好斗争强,看着那些绷紧的线条在自己手下软化颤抖。   江成远兴之所至,吻上了肖舟的脖子,嘴唇贴着脖颈上鼓起的经络,猛兽捕获猎物,总是会率先咬断他们的脖子,这块地方脆弱又致命,有沸腾的热血和敏感的神经。   肖舟发出一声低哼,江成远能感觉到自己的信息素被撩拨得又汹涌了起来,他抬手摸了摸怀里人的背脊,掌下的肌肉瞬间绷直僵硬,没有丝毫软化的迹象。   江成远嘴唇离开了点,却仍然贴着他颈部的动脉 ,低声问道,“所以你是怎么发现她的?”   气息喷在皮肤上很烫,肖舟呼吸有些急促,声音不稳地问,“谁?”   江成远继续,“会场里有保安,但你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而且从她进来时,你就一直跟在她身后,好像知道她来这的目的,所以在提防她。这才导致你能第一时间冲出来制止。”   顿了顿,江成远又说,“你刚才说你母亲和许翠萍认识对吗?”   不由自主地想远离,却被手臂压住动弹不得,肖舟点了点头。   江成远声音冷淡不少,“所以这是你们演出来的一场好戏吗?既闹出了风头,又让我欠你一分人情。”   肖舟这才明白过来江成远是在兴师问罪。他有些好笑,没想到江成远的第一反应会是这样。   还没等肖舟去说什么,江成远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不对,如果真是这样,刚刚在警察局她就不会那样说了。”   他松开控制住肖舟的手,人向后靠去,声音又和缓下来,“所以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知道你对外界的刺激很敏感,吃饭时发出一点声音都很戒备,别人触碰你时你会很提防,我想这些是在监狱里养成的习惯。但这一次呢?这一次你是怎么发现的。”   被人怀疑的感觉很膈应别扭,肖舟语气硬邦邦地地说,“没有什么复杂的,因为我认识她,我看到她进来装扮成了保洁工,这件事很反常,所以我跟了上去。”   江成远盯着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肖舟也抬头笔直地看回去,眼神坦荡锐利,“无论是谁我都会制止的,而且我不知道她会拿出什么东西,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看到臭鸡蛋时,他的确松了口气。这种恶心有余而杀伤力不足的东西,实在像个玩笑。让江成远被这种玩笑击中,让那身昂贵漂亮的西装流淌下腐臭的蛋液,脸上再维持不了高傲笃定的样子,在大庭广众下出丑,好像很能解气,来报复他高高在上的姿态。   但肖舟不会这么做,先不说他是否对江成远有怨气,单说看着别人受伤害这个选项就不会在他脑海里出现。   门铃响了起来,是衣服送过来了。   江成远后靠向沙发,让肖舟去开门拿衣服。   等肖舟换好衣服走出来,和之前一套的修身衣裤,规整的剪裁严丝合缝地包裹着年轻的肉体,勒出深深的腰窝,顺滑的面料垂至苍白的脚面。   看着面前的人,江成远脑海里突然想起一句话:制服表面上给人带来顺从的感觉,另一方面却又唤起人想要凌辱这种顺从的冲动。   规律性越强的,诱惑反而越大。   肖舟生就一张低调内敛的脸,眉眼都不显张扬精致,内双的眼睛让他看人时有一些冷,有一些疏远。总是习惯性地低着头,好像恨不能把自己隐藏起来。   他待在身边,安静得不惹人注意得像一个摆件,但没想到这个摆件还长有獠牙,偶尔还能成为一件趁手的武器。   如果他真的能听话,会成为一个很有用的帮手。但前提是他的獠牙只会对外,而不会对内。   看着肖舟淡色的唇纹,突然回想起自己昨晚曾经触碰过,柔软,是很适合接吻的形状。   喉结滚了滚,江成远摸出烟盒,点了根烟,尼古丁安抚神经,烟雾弥散遮住了眸中的神色。   他说,“那天我看到你坐在孙旭的位置上,你是不是看了许翠萍那件案子的卷宗?”   肖舟没想到这会被他发现,犹豫片刻,还是很快地应了,“是。”   江成远问,“所以你了解案子是为了许翠萍吗?”   肖舟说,“她跟我提到了这件事,我只是好奇,想知道是否和她说的一致。”   江成远眼眸暗沉了些,哂笑一声,“所以我是养了个眼梢在身边?”   肖舟心中一顿,猛地抬起眼,语气激烈,“我没做过什么。”   江成远眼神有点轻蔑,很明显地不相信但也不在乎,“你即使真的做了什么也没关系,我留着你就不担心这个。”   “但我没有……”   江成远打断了他,“我知道,如果你有,今天许翠萍就不会这么说。”   他前倾身子,点了点烟灰,“但你看了这么多,自己也有想法了吧。你怎么认为?或者说,你也认同他们的说法吗?”   肖舟有些迟疑,他能感觉出江成远现在的试探,他也看了网上流传的那些信息,舆论导向太明显,一边倒儿地认为周军为了小三和财产杀妻弑子,实在天良丧尽,不知感恩。说江成远助纣为虐,是非不分的也不在少数,往往骂着周军,会连江成远一块儿骂进去。律师为恶人辩护,总惹人非议,毕竟要站在一个被千夫所指者的立场,就要接受被唾沫星子淹没的后果。   自己如果实话实说,肯定会得罪他,毕竟没人喜欢一直被指点否认。江成远这样问,不见得真就在询问自己意见,无非是以案子为名头,来彰显一下权威,试探一下自己的态度,看自己是否会站在他这边。   明智点的,当然该认清形势。但肖舟并不打算违背自己的意愿说谎欺骗,只是抬起眼很耿直地说,“我觉得周军有很大的嫌疑。” 第20章 猜测   江成远既不动怒也不意外,只挑了点眉,“哦?”看样子是想听他认真说说。   肖舟也就一板一眼地继续,“这案子里有个细节,许娟生产后,曾经不给孩子吃东西,差点将孩子饿死。警方由此认为,她是因为产后抑郁而导致了排斥性小孩心理。”   “在遭遇了难产、丈夫出轨、无法回归工作的事情后,她将一切混乱归罪于这个孩子,她会抱着孩子跳楼的原因是她讨厌这个孩子,想要杀死他,认为孩子的出生毁了她的生活。”   江成远淡淡说,“不错,许娟是意外怀孕,而且因为是高龄产妇她吃了不少苦,身体也垮了,整日闷在家里,不与外面接触,面对24小时哭闹的孩子,很容易精神崩溃。”   肖舟却摇了摇头,“但不仅是如此。许燕萍说过,她姐姐在怀孕期间险些流产,后来从公司退出来就是为了保这个孩子,可见虽然孩子的到来是周军的有意设计,但对这个孩子她是很珍视的。”   “如果讨厌孩子,她生产后,压根不会想要看到他,否认排斥远离才是厌恶的第一反应,可是据周军所言,回家后她一直守在孩子的身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照顾喂食换尿片都亲力亲为,不让任何人插手。”   肖舟垂了点眼,拿自己看见过的事举例,“我以前住的那个小区,有一只流浪猫,死过一窝孩子,之后经常整晚哭叫。直到有一天捡回来了只刚出生的小老鼠,竟把老鼠当自己孩子养,自己饿的瘦骨嶙峋也要把东西先给它吃。虎毒不食子,母爱是天性,即使疯了也少有例外。”   江成远顺着他的话问,“那么你认为是怎么回事?”   肖舟顿了顿,然后说,“我想,其实许娟的那些举动不是出于讨厌,而是出于害怕和保护。不让她的孩子吃东西,是害怕有人投毒;不让任何人靠近,是害怕有人会加害。”   “生产后许娟就整天待在家里,也不与外面交流,她每天接触的除了保姆就是她的丈夫。虽然丈夫经常不在家,但保姆是周军为她挑选的,所以当时她的身边其实只有一个人,就是周军。”   江成远点了点头,也认可,“所以你认为她是害怕周军?”   肖舟说,“是的,周军出轨,挪用公款,又和许娟签有婚前协议,害怕离婚,有杀人的动机。而且他一定曾经做过什么让许娟害怕的事,许娟才会这样警惕。我甚至怀疑,在产后的那段时间里,许娟很可能不是自愿待在家的,而是一直处于死亡的威胁下,被拘禁在家。”   江成远略有些诧异地挑眉,似是觉得他的猜测很有趣,“所以你认为周军很可能曾经有过伤害许娟的举动,并在后期拘禁了许娟,最后他们两人爆发了冲突,周军蓄意,发展为谋杀,导致了这次坠楼。”   肖舟点了点头,虽然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也许,但这只是推测,警方并没有朝着这方面调查的佐证。可是一个这么爱自己孩子的母亲,绝不会拉着孩子一起死。没有人舍得伤害自己的孩子,除非是有人蓄意谋杀。”   江成远咬着烟嘴,又进一步追问,“但从周围人的证词来看,许娟素来强势,而周军懦弱无能,不仅从未有家暴的迹象,而且对许娟言听计从,甚至谄媚讨好。许娟待在家的时候,刚开始也有人包括许翠萍常去看她,如果真的受到威胁甚至拘禁,那为什么许娟从来没有向她们求助,许娟又究竟在怕什么呢?”   肖舟顿了顿,垂下眼,“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我只是觉得周军并不无辜。”   室内安静了会儿,江成远的目光落在肖舟身上,扫过他垂首敛容的温顺样子,而后慢慢笑了起来,“你的说法都有道理,不过我也有一种猜测,你不妨也听一听。”   肖舟抬起头,专注看他。   江成远说,“从事发时来说,如果是周军故意谋杀,他为什么要出现在现场,让自己成为最大的犯罪嫌疑人?而如果是偶发性犯罪,地点在开放的阳台,不具备隔音条件,也没有遮挡,往往伴随有争执吵架与推搡,但隔壁邻居既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这些。”   “许翠萍曾被诊断出有产后抑郁,我去拜访过她问诊的医生,从她的诊疗报告中可以发现,症状包括焦虑失眠、幻觉和被害妄想。你刚刚分析的都不错,但让一个母亲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死,除了被谋杀,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绝望。”   “就像你刚刚说的,”江成远声音低沉,“很多时候产后抑郁不是因为不爱孩子,而是因为太爱孩子。想要给他完美的生活却做不到,初为人母,孩子不断哭闹,各种稀碎的小事逐渐将其压垮,最后在绝望下,选择玉石俱焚。”   “从照顾许娟的保姆证词来看,许娟作为一个新手母亲是非常笨拙的,经常不小心弄哭孩子,缺乏一些基本常识,作为母亲不称职,又没法重回工作岗位,素来铁腕的女强人产生了自我怀疑和挫败的悲观情绪。”   “渐渐地,这种情绪蔓延发展,许娟觉得很对不起孩子,患上了产后抑郁,甚至产生了被害妄想,幻想出了一个伤害孩子,惹孩子哭闹的恶魔,来为自己脱罪。”   “随着时间推移,症状越来越严重,从刚开始的害怕人接近,到后来不给孩子吃东西。并且因为周军对自己的背叛而对周军产生了怨恨,潜意识把加害者塑造成了周军的形象。“   “那天也许是疾病发作,又也许是遭遇了某个导火索,使她在看到周军回来的一刹那,恐惧加剧,精神失常,在绝望下,抱着孩子跳了楼。”   “周军的确在道德上有瑕疵,做出了违背公序良俗的事,但如果他没杀人,没犯罪,仅仅因为人品问题和没有了解全部事实的猜测,大众口征笔伐,就可以将他定罪,他就要入狱吗?难道只是因为他不是一个好人,就要让他背上杀人的罪过吗?”   肖舟感觉后背有些发凉,听他说完,一时也找不出理由反驳,“所以周军无罪?”   江成远勾了点唇,目光中有一点狡黠,“也许吧,只是从目前的警方调查来说,并不足以定罪,证据方面的漏洞很多,足以做无罪辩护。”   江成远站起来,将烟捻熄在烟灰缸,“不过还有一点,你如果了解许翠萍,就该知道她跟她姐姐关系并不好。许翠萍滥赌,赌光了家产,还欠下了上百万的债务,许娟帮她擦了两次屁股,但许翠萍还死性不改,许娟就跟她断绝了关系。”   “后来许翠萍被高利贷追债,堵门殴打威胁,他丈夫受不了,在家中上吊自杀,只剩下了孤儿寡母。许翠萍曾拖着丈夫的尸体去许娟的公司大闹过一场,许娟一毛钱都没给她,还报了警。”   “许翠萍这么努力想要替她姐姐伸冤,最大的原因是,除了周军,她就是许娟遗产的唯一继承人。也只有许娟和她儿子都死了,周军被定罪,她才能得到她姐姐的财富,不仅能偿清赌债,还能开始新的生活。”   江成远看着肖舟震愕的样子笑了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周军是因为害怕许娟离婚,自己净身出户才动了杀念,那么他为什么要杀死自己在襁褓中的孩子?无论他是激情犯罪还是预谋犯罪,将孩子和妻子一起推下楼,不是很不合理吗?”   肖舟张口结舌,“可当时除了周军外没有其他人,许翠萍没有时间和地点条件这样做。”   江成远缓缓说,“但诬告动机她也有了不是吗?她的证人证言会被认为不可信。另外,如果这样推测,许翠萍也已经有了杀人动机,当时许娟的神经已脆弱至极,许翠萍虽然不在现场,但之前呢?你也说她后来频繁拜访过许娟,她们姐妹两明明早已决裂,为何在最后时刻恢复了关系?谁都有可能成为最后点燃引信的那个人,你能分清谁对谁错吗?”   “公安机关迟迟不愿将案子移交检察院,就是因为证据不足,无法起诉。如果周军和许翠萍都没有确凿指向,就只剩下了自杀的可能。”   江成远顿了顿,“你可以把我说的这些,当做这起案子的辩护思路,回去告诉许翠萍,看看她是不是仍然认为这起案子还有要继续的必要。”   --------------------   这本不是按刑侦文来写,所以案子的讲述方式可能比较奇特... 第21章 牌子货   研讨会被这场闹剧打断,肖舟和江成远当天就回了A市。   肖舟将江成远送到了律所,晚上江成远有一场饭局,让肖舟直接回去,不用等他。   在开车时,肖舟还在想着江成远说的那些话。   的确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是周军将许娟推下去的,阳台的栏杆也没有损坏的痕迹,如果是谋杀,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周军没必要出现在现场,让自己成为最大的嫌疑人。   但如果真的是自杀,许娟母子又何其无辜,为什么周军这样的能逃脱惩罚?   肖舟又想到大礼堂内许翠萍的哭喊,有些眼泪沾到了他手上,滚烫得能灼出一个洞,他不愿意接受江成远说的话,因为那种悲痛做不得假。   开到一个红绿灯口,肖舟掉转了方向,向许翠萍家那里开去。无论真相是哪一种,许翠萍请了那个律师打官司,就很有可能也像自己当初一样被骗,他需要把这个律师的真面目揭示出来,再让许翠萍自己去判断,是否要坚持下去。   此刻暮色四合,太阳西落,瑰丽的晚霞笼罩了城市。这条街上刚刚热闹起来,发廊和按摩房的彩灯亮起,街两边矗立的破落小楼陆陆续续涌入了回家的人,密密麻麻如同蚁群。   这种老破小区道路很窄,很破,汽车几乎开不进去,肖舟怕把江成远的车刮了,绕了点道儿找了个收费的停车场。   从车上下来,再走回去,离许翠萍所在的小区隔了两条街。   凹凸不平的水泥路和围墙上洒落橙红色的夕阳,在他身后拖出一条瘦长的影子。拐进一条巷子,突然听到一些杂乱的乒乓响动,混合着粗话怒骂,几个聚拢在一块儿的黑影投射在正对着肖舟的那面墙上。   神经一跳,肖舟迟疑了下,然后谨慎地后背贴上墙,绕过转角,去察看是怎么回事。   四五个人围拢成一个半圈,手上拿着些铁棍、砍刀的威胁性武器。打头的那个一身健硕的疙瘩肉,秃顶大个儿,分开人群,拿脚踢了踢地上的人,“你这小子,跟你没关系的事,你瞎捣什么乱?自己欠的钱还没还清呢,在这里跟我逞英雄!自讨苦吃。”   手上的铁棍磕了磕地上人的脑袋,那人的头被抵住后,没什么抵抗地向另一侧歪去,棍子顶上之前就沾了血,分外触目。   从人群缝里能看到被包围的人,坐在地上,一头软趴趴的黄毛,手里还抱着个不断哭泣的小女孩,肖舟瞳孔一阵紧缩,是肖平嘉和小芸!   肖平嘉虽然受了伤,说话的力气倒还算足,被铁棍抵着脑袋,还是不卑不亢地说,“欠钱的是她妈,你们别跟一小女孩过不去。你们绑她干什么?”   “干什么?”秃顶的男的冷笑一下,“那臭娘们狡兔三窟,又跑了怎么办?听说她最近在打一场大官司,赢了就有一大笔钱,到时候卷了钱人也不见了,我们上哪儿找去?你帮她还钱吗?”   肖平嘉抱着小姑娘的手收的更紧了,嗓音嘶哑,“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能让你们把她带走。”   气氛眼看越来越焦灼,秃顶男怒气高涨。   肖舟向后退了点,悄悄用手机报了警,压低声音说了地址和情况。   又在四遭看了圈儿,从墙角那儿捡了块红砖掂了掂分量,握在手里,再回来。   秃顶男已经很不耐烦了,但也怕出了人命没有接着下手,只是骂骂咧咧地威胁,“犯得着吗?你跟那臭娘们有一腿啊,为了个不相干的人赔上一条命,你别以为你在这边僵持着,我就真拿你没办法了!”   肖平嘉垂着头缩起身子不说话了,他个子不矮但很瘦,是没什么力气的那种干瘦,脸色青白得能看清血管,刚刚硬挨了几棍子,露出的皮肤都是血和乌青,后背的骨头支棱起T恤,感觉的确不太抗打。   “操,敬酒不吃吃罚酒!”那男的烦躁地撸了把自己空荡荡的后脑,随手指了两个人,“你们去把那小女孩给老子抢过来,他不放手就打,打到他放手为止,手打断也没关系。”   “是。”被点到的两个小混混得了指令上前,还没挨近那两人却听到一阵暴喝,然后是一阵警笛尖锐的呼啸声,“警察!全都住手!”   小混混们吓了一跳,有人刚想扭头看是怎么回事,就听到一样重物砸到了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这一声巨响,把那些人吓得三魂没了七魄,一群人连头都不敢回,全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本能地拔腿就往另一个方向跑。   秃顶男也吓得不清,一下子脚软险些自己绊住自己,撑了旁边人一把,跑得比兔子还快。   可没命地疯跑出一段路后又觉得不对,警笛还在响,却一直没听到紧随而上的脚步追赶声。   回头一望,巷子另一头空空荡荡。秃顶男预感不对,一把抓了两个跟在他后头的小子,掉头往回走,骂骂咧咧地说,“别跑了,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那两个人抖若筛糠,结结巴巴地说,“可,可老大,有警察。”   “警什么察,”秃顶踢了下手下的屁股,眼睛阴鸷了点,“别他妈是有人搞鬼。”   转回巷子里,肖平嘉和小女孩都不见了,地上只星星点点沾了不少血。   在旁边还掉了块碎的四分五裂的板砖,墙上被砸出了一个白印。   “操!”秃顶男大骂一声,双眼瞪若铜铃,“狗逼崽子,敢耍我!”手上的铁棍一抡,重重砸在了墙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土墙晃了晃,掉了点白灰下来。“要是让我逮着了,我不废了他两条腿。”   一连串暴骂声中,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阵警笛鸣叫,一旁的小弟耳朵动了动,拉了拉男人,指了指声音方向,“他们会不会还没走?”   男人转过身,怀疑地率人往那边走了两步。   此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也从巷子口传进来。   两拨人马正好打了个照面,一队配枪民警对上一波赤膊花臂、拿着铁棍砍刀的混混。   双方都没料到,都呆住了。   秃顶男反应最快,脸色刷白,连棍子都扔了,转身就要逃。   出警的队长一声暴喝,“警察!都给我站住!”   ——   肖舟连拉带拽地拖着肖平嘉跑出一阵儿,肖平嘉受了伤跑不动,关节错位,一跑就浑身冷汗,跟快昏过去一样。只跑了一段,不一会儿就听到身后又传来折回来的纷乱脚步声。   惊得一哆嗦。   肖平嘉脚一软,靠在墙上,勉强把小芸抱给肖舟,让他快走,不用管自己。   肖舟皱起眉,“说什么呢,你是我弟。”一手搀着他,也知道再走下去反而危险,四下看看,把三个人藏在一个由垃圾桶遮挡起来的视线死角里。   听到秃顶男骂人的时候,肖舟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幸好很快警察就赶了来,听到警笛声时他长出了一口气。   等人都走光了,三个人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   肖平嘉之前撑着的那股劲泄了,整个人就软下来,一步都挪不动了。   肖舟检查了他腿部的伤,肿的很厉害,但看着不像是骨头有事,放心了点,就说,“去医院看一下吧,车停的地方比较远,你上来,我背你过去。”   说着肖舟就弯下腰,让他趴自己背上。肖平嘉身形一瞬僵硬,扭扭捏捏不乐意,对肖舟敌意很大,硬邦邦地说,“不用你关心。”   小芸攥着小裙子,站在一边,刚刚经历了那种血腥风波,对一个小女孩冲击很大,现在又看到两位哥哥不对付,急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走上前,摸了摸肖平嘉身上的伤,“平嘉哥哥,去,去医院吧。”   肖平嘉扭头看了看她,骨头都要被小姑娘的眼泪泡软了,但他看了眼肖舟,重重咬了下嘴唇,仍说,“小芸,你别管,这事你不懂。”   肖舟看他这么坚决,也不再坚持,他站起身,对小姑娘说,“小芸,你看着哥哥,在这里等我一下好吗?”   小姑娘乖巧地点了点头。   从停车的地方开进来,让那两人上车。肖平嘉本来还拧着,但小芸胳膊上也擦破了,一直憋着不吭声,不管怎么样肯定要带小姑娘去消毒包扎一下,这么一说,才上了车。   去了医院,借了辆轮椅把肖平嘉推进去。   市立医院永远人多嘈杂,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只剩下急诊。肖舟其实已经很久没融入过这种日常生活了,也很久没跟这么多人打过交道,比较讷言,处理起来耗了不少时间。   等拿了药出来,白衬衣被挤得乱七八糟,袖扣解了卷上去,后背微微汗湿。   肖平嘉坐在轮椅上,抱着小芸,上上下下扫过他一眼,这时才有心思看清了他一身精致奢华的装扮,皮带露出的logo,意味不明地讽刺一笑,“是牌子货啊。”   “我觉得你现在过得挺好的。开这么豪华的车,身上的衣服也值钱。”把人扶回车上时,肖平嘉摸着冰凉的真皮座椅吹了声口哨。“你这几年牢坐得还挺值啊,白得了别人几辈子奋斗的东西,傍上了大款。”   “你现在是不是很有钱了?听翠萍阿姨说,你那个Alpha是个很有钱的大律师?”前几个问题肖舟没回答,车开在路上时,肖平嘉又问。   肖舟仍是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之前那个人说你欠了很多钱没还清是怎么回事?”   肖平嘉本来头抵着车窗,一直侧头看着外面风景,闻言猛地转过头。   肖舟透过车后视镜,能看到肖平嘉脸上一下子冷下来,像冰坨子一样面无表情,良久,肖平嘉才说,“爸死了。” 第22章 暗示什么   十字路口红灯,前面车都停了,肖舟还愣着,没有踩刹车,要不是小芸一声尖叫,肖舟反应过来,猛地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整个人向前扑,又被安全带弹回去。   几乎贴着前车屁股停了下来。   后来的路上,车厢里都没有人说话,空气却非常凝滞,好像不断绷紧的皮筋,岌岌可危。   “什么时候的事?”下车时,肖舟问。   “你被加刑的那年。”肖平嘉说,他紧盯着肖舟的眼睛,额头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凸显出来,好像老树虬曲的树根,“爸他听到消息的时候在过马路,有车过来,司机酒驾,据司机说他一直在鸣笛,但爸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躲都没躲,被车撞了,当场就死了,司机一直在辩解,说爸是有意寻死。”   肖舟的手指紧握成拳,骨节用力到发白,声音也在发抖,“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肖平嘉冷笑一下,“没有为什么,妈怕你接受不了,心理负担太大,所以没说。”   肖舟太阳穴突突直跳,“什么意思?”   肖平嘉语气恨恨地说,“你算算,那件事之后,给李新家的赔偿金,还有求他们原谅的和解金,后面请律师打官司,给你上诉,四处借钱,房子早卖了,全部花光还欠一屁股债。”   这些肖舟都知道。   “都这样了,妈还想让你出来,接受了梁律师的提议,想要给你做手术,走恩赦庭的假释法案。”   “所以,你以为给你做手术的钱哪来的?家里哪还有钱?那是爸的事故赔偿金!”肖平嘉说的激动了,紧紧抓住肖舟的肩膀,指甲用力到扣进肉里去,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着,“第一次我可以理解为意外,但后来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你在牢里都不能好好待着?!爸妈为了让你出来四处借钱,我出国的事黄就黄了,爸妈工作丢就丢了,凭什么连命也要给你搭进去?!”   “你是什么东西,你是来讨债的吗?我们上辈子欠你的吗!”声嘶力竭,吼叫的声音完全破碎,肖平嘉的身体不断颤抖,往事潮水般源源不断袭来,泪水从眼眶中流出,纵横交错地沿着脸颊往下流。   那些委屈和绝望,四处向人做小伏低借钱的日子,被人指指点点戳着脊梁骨嘀咕的日子。家里出了一个杀人犯,在学校里被排挤,在家里被邻居们非议,以及现在完全看不到希望的生活。他本该也有一个大好前程,但现在都毁了,没学历没家底,背调里有一个坐牢的哥哥,出去干什么都没人要,只能卖力气,他还是个Beta,卖力气都被人嫌弃。   肖舟浑身发凉,呆呆地看着肖平嘉嘶吼流泪,苍白瘦小的脸上涕泪纵横。   发泄过后,一切都变的特别安静,夜幕笼罩下,寒冷又死寂。   但那些字句还击打着耳膜,余威犹在,像刀子一样往心口上剜,疼得鲜血横流。   肖平嘉精疲力尽,抛下两人,一瘸一拐地支着拐杖上了楼。   肖舟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肺部的空气一点点被抽干,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直到小芸拽了拽他的手指,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巾,踮起脚要递给他,“哥哥你别哭了。”   肖舟低下头,一滴眼泪掉下来,砸在地上,碎成四瓣,才发现自己哭了。   他接过纸巾,吸了吸鼻子,弯下腰把小芸抱起来,声音沙哑地说,“哥哥送你回家。”   小芸安静地趴在他的肩头。   许翠萍家在3楼,爬上楼的时候发现铁门大开。   肖舟心生警惕,把小芸放在门口,自己进去。刚迈入一只脚,一只折凳就夹带着风声迅猛地砸下来,他身体往旁边一挪,避开这一击,手顺势打向那人的手腕,提膝就要踢上去,看到来人是谁后,生生止住动作。   “许姨?”   许翠萍也没想到,她放下折凳,一脸不高兴,“你来干什么?”   肖舟从门外把小芸领出来,“在路上碰见了小芸,就送回来了。”   许翠萍看到失踪的女儿,一把把小芸拉过来,蹲下来紧紧抱住她,语调也哽咽了,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和后怕,“你跑哪儿去了?出去怎么不告诉妈妈,你快吓死妈妈了!”不时还轻轻拍打着女儿的背,“下次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知道了。”小芸小声说,靠在许翠萍的肩上,扭头看了看肖舟,指了指,“是哥哥救了我。”   许翠萍这才站起来,一只手还牵着小芸,看向肖舟,有些窘迫地说,“谢谢你把小芸带回来了,刚刚不好意思了。”   肖舟说,“没关系,不过我有个事情想说。”   许翠萍皱了点眉,“跟我说?”   肖舟点了点头,许翠萍把小芸支回房后。两人坐在沙发上,肖舟就把那个律师的人品以及江成远跟他说的那些话告诉了许翠萍。   许翠萍听完后,有些震愕,僵在原地半天没动静,嘴唇簌簌抖了抖,似乎想相信又不敢相信,看着肖舟的眼神却多了几分警惕,“这种事情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不是他的人吗?”   也难怪许翠萍怀疑,肖舟也想不通江成远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这些辩护思路留在庭上说不是更好吗?出其不意,又可以漂亮地赢一场官司,为什么要提前告诉别人,让别人有所准备。   肖舟看不透江成远,从这段时间得到的讯息来看,他恶到难以言喻,是人渣败类,唯利是图,仗着一张嘴,颠倒黑白,为虎作伥。   但很奇怪的,肖舟又觉得他不同于周军和许翠萍律师之流,没有奸猾猥琐的小人嘴脸,没有那么鬼头鬼脑、零零碎碎的恶,会绞尽脑汁地去骗。   也许是他的欲望太光明,太坦荡,明明在汲取财富,要镇压,要控制,却没有俯身跪趴在金钱权力前,而是直立着身,蔑视一切地去取。恶就恶到顶点,顶点就是正。他就这么在善与恶的界限间,凭自己掌握的微妙平衡,找了块地方席地而坐。   虽然猜不透目的,但把这些信息告诉许翠萍,对她只有利没有害。   肖舟说,“我谁的人都不是。律师的事情你可以问我妈,她也清楚。至于案子的事情,的确是江律师让我告诉你的,信不信在你。”   许翠萍仍是将信将疑。   这种事旁人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肖舟准备走了,临走前他又看了看许翠萍家徒四壁的屋子,江成远没有说错,许翠萍的确很穷,甚至比自己家还不如,就是这样穷酸窘迫的状况下,一进门最惹眼的还是那张麻将桌,散乱的扑克骰子。   肖舟迟疑了下,然后问,“你姐姐产后在家的时候,你是不是经常去看望?”   许翠萍点了点头。   “她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吗?”   许翠萍说,“我之前就跟警察说过,她一直在跟我抱怨周军,说他……”   肖舟打断了她,漆黑的眼睛笔直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之前因为许娟不肯帮你还赌债的事,闹得很不愉快。请你跟我说实话,我不会跟警察说的。”   许翠萍脸色变了变,挣扎半晌然后叹气,“她精神状况很奇怪,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我跟她说话她也没反应。后面几次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见人,我其实见过她的次数也很少。”   “你为什么会突然去找她?”   许翠萍似乎觉察出什么,眼球凸出,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她毕竟是我姐姐,我去看自己的外甥有错吗?亲姐妹难道还有隔夜仇?我真的就因为那点钱要跟她老死不相往来吗!你明示暗示的,到底在怀疑什么?”   肖舟不再多问,虽然知道也许只是无用的话,但临走前还是提醒说,“你们还是尽快搬家吧,今天如果不是平嘉在,小芸可能就要被讨债的人带走了。”顿了顿又补充了句,“如果可以的话,把债还清以后,就不要再赌了,带小芸去一个新的地方好好过日子,毕竟你是小芸唯一可以依赖的人了。”   许翠萍干瘪的身子先是呈现出防御型的姿态而后却松懈了,平日里一双市侩敏黠的眼内浑浊不堪,刻薄犀利的刀子嘴没说什么,整个人都有些颓唐,没精打采地点点头。   肖舟走下楼,看了看时间已经快晚上九点了。   因为回来的急,车就停在楼道那儿,他打了光查看了下车身,心里一沉,果然有几道刮伤。   刚开车驶上大道,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的电话,他接起来,竟然是季阳。   刚接通就说,“成远喝醉了在我这,你过来把他接回去。”说着就报了个地址。   江成远和季阳怎么又在一块儿了?肖舟有些疑虑,掉了车头向那个地址开去。 第23章 敏感   23   是个奢华的别墅区,看着比江成远那儿还要精致不少。   肖舟摁了门铃,过了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初看到人的时候肖舟都没认出来。来人只穿了浴袍,头发湿漉漉的,一只手拿了毛巾在擦,眼睫毛上还挂了水珠,五官精致又好看,一双多情绰约的桃花眼,皮肤特别白皙细腻,简直像个真人般的洋娃娃。   浴袍歪歪斜斜地没系好,裸了大半胸膛,肤色都是奶油白,一些稀疏的体毛一路隐没进三角地带,极惹遐想。   肖舟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就僵在那儿半天没动静,随便一瞟都是春光乍泄。   那人看他这幅样子,懒散散地一靠门框,丝毫不介意浴袍敞得更开了,嘴角勾出个又痞又坏的笑,“怎么着,见过一面又不认识了?”   仔细看看,也能认出这是卸了妆的季阳。肖舟不太想得通,这么好看一张脸,有什么必要化成那种浮夸的妆容。   见他愣愣的没反应,季阳失了趣味,跟没骨头似的直起身子,边擦头发边往里走,“进来吧,成远在里头。”凌乱细碎的头发撩起又放下,后颈腺体的位置没有贴抑制贴,怪不得肖舟会闻到一股很浓郁的茉莉花的香气。   是季阳alpha信息素的味道。   家中都是这种味道,肖舟闻着十分不舒服,也许是药力作用,他对这种味道要比之前敏感一些。   “律协几个领导好不容易聚齐了,回本市后又吃了顿饭,席上喝多了酒,我送我们所那几个醉鬼回去的时候被吐了一身,就先回来换套衣服。本来想再送成远回去,他怕我麻烦,就让我给你打了电话。”   走过门厅,就是灯光敞亮的客厅。江成远斜靠在沙发上,单手支了头,面色泛红,阖着双目,像是睡着了。   季阳走过去,很自然地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脸,凑到江成远耳边说,“醒了,人到了。”   声音挺温柔,眼神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看得肖舟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古怪。   江成远睁开眼,双目仍惺忪,视线在季阳脸上停顿片刻,再越过他看到了肖舟,手抬了抬,肖舟很有眼力劲地走过去抓住了他的手。   手掌宽厚,骨节硬邦邦得膈人,掌心温度很烫,好像烧红了的鹅卵石。   本以为是要借个力站起来,江成远却把手抽出来,抬起来按在了他的眼尾。   肖舟愣怔在原地,他自知那点子泪水已经被夜风吹干消散,不知道江成远都醉成这样了是怎么看出来的。   指腹在他眼尾红了的地方抹了抹,江成远就收回手,抓了肖舟的胳膊,借了把力站起来。   肖舟扶住他,即使隔着衬衣也能感觉到身上温度滚烫,江成远的头靠在他肩上,吐息粗重而缓慢,灼烧着颈侧皮肤。   肖舟看向季阳,用眼神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季阳双手环着胸,因直面二人的亲密,脸色铁青又凝重,“司法处那位领导是个酒缸子,兴致来了硬拉着成远跟他拼酒,可能是有点喝伤了。”   合力扶了人上车,江成远一上车,就靠在车后座昏睡。   但等车开出一段路,肖舟看了看后视镜,却发现江成远已经坐直了,抬手解开了领口的两颗纽扣,然后开了点窗,只漏了条缝,冷风灌进来,吹散了车厢内闷热浓稠的酒味和黏在身上的茉莉花香。   许是察觉到肖舟的注视,江成远抬眼看过来,眼内深沉漆黑,已没有多少醉意。   肖舟清了清喉咙,“你还好吗?要不要去买点药?”   江成远低低嗯了声,低下头捏了捏鼻梁,还有些不舒服,“没什么,不是因为喝醉,刚刚在季阳家的时候,他味道太浓了。”   果然江成远对alpha信息素也会有反应,肖舟知道自己之前想的是对的。   肖舟说,“没想到季律师的信息素会是茉莉花味儿。”   江成远看了看他,“好闻吗?”   肖舟老实地点点头,“很香。”   江成远问,“你喜欢?”   肖舟想了想,就摇了头,“有点太香了,而且是alpha的那种香,有点冲鼻子。”   江成远展眉笑了点,神态放松了些,“他这味道确实更适合omega,所以总被alpha骚扰。”   “季律师被骚扰过?”   江成远淡淡说,“嗯,刚认识他那会儿。不过也赖他自己,追他的alpha一直挺多,他也不拒绝,对第二性别这块他本来就不是很看重。”   肖舟有些惊讶,“那季律师也跟alpha谈过?”   江成远说,“谈过两个吧,我不清楚,没太在意过。”   肖舟哦了声,一些细节闪过脑海,突然想到刚刚看到的季阳抚摸江成远脸的动作,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感觉古怪了。   太亲昵了,一般朋友不会这么做,关系再好也不会,就不是对朋友的态度,但如果季阳喜欢alpha就说的通了。   他一下子就想明白,季阳和江成远呆一块时的那种诡异气氛源于什么。   偷证据丢掉检察官的工作不是为了匡扶正义,而是为了帮江成远;贴抑制贴掩饰Alpha信息素也是因为怕江成远闻到会不舒服;总是抬杠竞争,就跟青春期小孩吸引喜欢的人注意耍的幼稚手段一样道理。   肖舟突然问,“你跟季律师认识多久了?”   江成远说,“大学到现在,快20年了。”   有20年了?就这么赤忱又隐秘地去喜欢一个人,和季阳外表表现出的轻浮浪荡全然相反。   肖舟为自己发现别人潜藏的心意而有些感慨。   但很快又想到,季阳的感情明显到连自己这种刚认识的都能看出来,江成远跟他相交这么多年,没道理一点都没察觉。   而江成远曾经当着季阳的面亲过自己。虽然那个吻没有多少爱意,更多是一种彰显权威的惩罚性质,但季阳不知道。心意被这样糟践,江成远可以如此冷漠与无动于衷,肖舟竟隐隐为季阳有些不值。   “季律师一直是一个人吗?”   “你什么时候对季阳的事那么感兴趣了?”可能是嫌他问得多了,声音不太高兴。   肖舟抿了抿唇。(啕子夭夭)   “开车吧。”嗓音低沉沙哑,随后就合了眼。   肖舟没再看,也没多问,目光投向前方道路。   开到半途时,肖舟闻到了一股龙舌兰的酒味,因原先隐没在一身酒气里所以并不明显。现在酒味被风吹散,这股味道才渐渐浓郁蓬勃*来,且隐隐有茁壮之势。   他又抬眼瞥后视镜,镜中的男人,姿态优雅,面容英俊,在浓厚黑沉的夜色里,皮肤呈现出一种惊人的白,衬得额前散落的发丝更黑,好像滴了浓墨上去,嘴唇殷红,如鸽子血般浓烈。   江成远眉心蹙着,闭着眼向后靠着椅背,面色仍然不太舒适。动了动脖颈,片刻后抬手从后颈处撕下了抑制贴,捏揉在掌心。   肖舟瞳孔缩张了下,几乎是瞬间,那股子龙舌兰的味道如炸弹一样在车厢内炸开,肖舟差点被呛得眼前一黑,吸进喉管的空气都像带着火药粉尘。   “你的信息素,为什么?”肖舟艰难地说。   江成远看了看他,眼神很深,嗓音有些低哑,“很难受吗?再忍一下,反正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等会就到了。”   肖舟咬了咬牙,只有闭嘴。汗水源源不断地从毛孔里渗出,肖舟艰难地吐息,还是没能抵抗住密闭空间内这样高浓度信息素的袭击。   好不容易才将车停好,泊位熄火后,他已经快虚脱了。   肖舟把额头抵在手背上,小腹紧缩,牙关用力,弓着腰抵御体内翻江倒海的热潮,脊椎一阵阵蔓延上惊颤,带动得全身都在簌簌发抖。   好像被架在火上烤,又好像全身涂满了蜜糖被蚂蚁爬,瘙痒炙热。   但这次和上次又有些不一样。   这次的感觉十分陌生,他甚至能感到有一些液体打湿了裤子,犹如失禁般的羞耻感。   他不敢动,恐惧又惊觉,浑身大汗淋漓。   握着方向盘的手不住打颤,他突然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他发Q了,江成远的信息素让他发Q了。他已经彻底地成为了一个omega,他在渴求,成为了一个需要alpha才能得到满足的omega。   紧紧夹着大腿,箍紧肌肉,他不敢动弹,也不敢下车。   肖舟闭着眼,眼皮压在手背。江成远在叫他,他试图掩饰,可连声音都发不出。   紧接着,他听到了车门开合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他那侧的车门被打开,骤然涌入的冰凉空气,还有那个信息素源头。   一片黑影笼罩在他的头顶,能感觉到有什么靠近了他,伏身在他后颈腺体的位置嗅了嗅。   一声低笑,击中了耳内的神经,优雅低沉,带着薄茧的手抚弄着腺体细嫩的皮肤,“你发Q了,肖舟。”   烧得滚烫的油锅被泼入了开水,刺啦一声,油星四溅。肖舟身子发颤,没有回应他。   肖舟没再看,也没多问,目光投向前方道路。   开到半途时,肖舟闻到了一股龙舌兰的酒味,因原先隐没在一身酒气里所以并不明显。   现在酒味被风吹散,这股味道才渐渐浓郁蓬勃起来,且隐隐有茁壮之势。   他又抬眼瞥后视镜,镜中的男人,姿态优雅,面容英俊,在浓厚黑沉的夜色里,皮肤呈现出一种惊人的白,衬得额前散落的发丝更黑,好像滴了浓墨上去,嘴唇殷红,如鸽子血般浓烈。   江成远眉心蹙着,闭着眼向后靠着椅背,面色仍然不太舒适。动了动脖颈,片刻后抬手从后颈处撕下了抑制贴,捏揉在掌 心。肖舟瞳孔缩张了下,几乎是瞬间,那股子龙舌兰的味道如炸弹一样在车厢内炸开,肖舟差点被呛得眼前一黑,吸进喉管的空气都像带着火药粉尘。   你的信息素,为什么?肖舟艰难地说。   江成远看了看他,眼神很深,嗓音有些低哑,很难受吗?再忍一下,反正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等会就到了。   肖舟咬了咬牙,只有闭嘴。   汗水源源不断地从毛孔里渗出,肖舟艰难地吐息,还是没能抵抗住密闭空间内这样高浓度信息素的袭击。   好不容易才将车停好,泊位熄火后,他已经快虚脱了。   肖舟把额头抵在手背上,小腹紧缩,牙关用力,弓着腰抵御体内翻江倒海的热潮,脊椎一阵阵蔓延上惊颤,带动得全身都在簌簌发抖。   好像被架在火上烤,又好像全身涂满了蜜糖被蚂蚁爬,瘙痒炙热。   但这次和上次又有些不一样。   这次的感觉十分陌生,他甚至能感到有一些黏滑湿热的液体从下体流出,打湿了裤子,犹如失禁般的羞耻感。   阴茎正逐渐变得滚烫坚硬,硬邦邦地贴着大腿。   他不敢动,恐惧又惊觉,浑身大汗淋漓。   握着方向盘的手不住打颤,他突然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他发情了,江成远的信息素让他发情了。   他已经彻底地成为了一个omega,他在渴求,成为了一个需要被alpha插入才能得到满足的omega。   后穴空虚又淫荡地留着淫液,内裤黏滑地贴着臀肉,羞耻感 席卷全身。   紧紧夹着大腿,箍紧肌肉,他不敢动弹,也不敢下车。   肖舟闭着眼,眼皮压在手背。   江成远在叫他,他试图掩饰,可连声音都发不出。   紧接着,他听到了车门开合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他那侧的车门被打开,骤然涌入的冰凉空气,还有那个信息素源头。   一片黑影笼罩在他的头顶,能感觉到有什么靠近了他,伏身在他后颈腺体的位置嗅了嗅。   一声低笑,击中了耳内的神经,优雅低沉,带着薄茧的手抚弄着腺体细嫩的皮肤,你发情了,肖舟。   烧得滚烫的油锅被泼入了开水,刺啦一声,油星四溅。   肖舟身子发颤,没有回应他。   江成远探身进车厢,将肖舟打横抱起。   手碰到臀部时,肖舟无法控制地发出了声呻吟。   这具身体已经敏感到这种程度,仅仅只是碰一下,都热烈地想要贴上去。   肖舟面色发白,当被抱起来时,他甚至看到皮座椅上有一块深色的痕迹,是被他后穴流出的东西弄脏的。   江成远也看到了,手隔着裤子揉捏了下他的臀部,然后将弄湿的手指抹到了他的下唇,神情有些调笑,你还挺让我吃惊的。垂眸看着怀里人惊慌又羞耻的样子,江成远低下头,牙齿咬破肖舟后颈的腺体,注入信息素,形成了短暂的临时标记。   肖舟因为疼痛和快感交织的复杂感觉,在江成远怀里弓起了背脊,意识有些混乱。   注入的信息素缓解了身体的焦灼。   抱着他的手臂犹如铁钳般牢固,肖舟完全遵循身体本能,手无意识地环上江成远的后颈,更大面积地献上自己的脖颈,好像求死的猎物。   舔去了咬痕上渗出的血丝,感觉怀中人平静了些,江成远抱着人上楼进房。   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合上,人被扔在了沙发上。   这剧烈的一声响,让肖舟浑身一颤,混乱的脑子有了一些清明,也可能是之前注入的信息素缓解了发情期的饥渴迫切。   他用力眨了眨眼,想理清目前的处境。   室内没有开灯,只有从窗户投入的些微的月光。   这种幽微的白光,在墙上投射出人影,将面前身影拉扯得越发高大俊美,月色流淌过眉眼,好像饱蘸浓墨的毛笔横扫,疏略得当,轮廓分明,也自带一种无形的压迫。   信息素异常汹涌,似乎也忍耐到了极限。   那股撩人的酒香如附骨之蛆,紧迫纠缠,渗透入毛孔,灌满每一处空隙。   让肖舟的小腹收紧,下身饥渴地一张一缩,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东西的进入填满。   身体的诡异变化太陌生,他看着映在墙上的俊美人像,心脏犯了病似的狂跳,表情扭曲,近乎自言自语,摇头又后退,不行,不是今天江成远却已经俯身压上来,一只手钳制住他的下颌,抬高了他的脸,然后和他接吻。   吻狂热粗暴,舌头模仿着性交的动作一进一出,发出滋滋的水声。   肖舟从没经历过这种粗暴的吻,毫无经验,除了被动迎合外完全不知所措,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口角滑落,因为疼痛和难以呼吸,双目被憋出了泪水。   泪水刚落下就被舔去,放松。   江成远低声,撩高他的衣服,手指熟练地搓揉着他的胸肌,揉捏着乳头,直到原来发软的颗粒很快在他指尖变得又烫又硬,好像两颗熟透了的石榴,我会让你舒服。   吻下滑反复落在颈侧和胸口,吸吮出红痕,红肿的肉粒被含进嘴里,舌尖有技巧地舔弄勾扯,用牙齿轻轻地磨。   胸部的肌肉一瞬紧绷,肖舟弓起背,被玩弄的部位又疼又痒又肿胀难忍,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被亵玩的感觉,又控制不住地把胸部向男人的嘴里送去。   衣服裤子很快被扒下,他赤条条地仰面躺在真皮沙发上,两条腿被抬高,冰冷的皮革紧贴着滚烫的皮肉,很快就浸满了沁出的汗水,变得黏腻不堪。   后穴已经湿软得一塌糊涂,江成远用手指试探了下,很容易就被吞进去了,拔出来时软肉还死死咬着,似是淫荡地不肯放过一点异物。   江成远低声笑了,将两根手指推进去,不紧不慢地按摩着内壁,看样子,你适应的很好。   肖舟粗喘着气,身体被异物入侵让他缩了脚向往外逃,可他一条腿被江成远还穿着西裤的腿压着,另一条腿被用手掌握着扯开,下身大敞着吞吐着江成远的手指,以一种极其羞耻的姿势被压制对折。   他眼眶湿热,神经几乎像熔断的保险丝一样滚烫,手指抽出,身下被抵上硬物时,他浑身悚然,牙关紧咬着和欲望对抗,用了最大的力气想从江成远手下挣出,不行,江成远,今天不行江成远没有听清他低声的自言自语,但也感觉到了他突然剧烈的动作,以为他紧张,还没适应,除了用了大力气按住他的腿,再调整了角度,只是缓慢地用龟头在他股间磨蹭,并没有进去。   另一只手套弄起肖舟半勃的阴茎,上下撸动,阴茎在他有技巧的手法下逐渐变得又硬又烫。   江成远眼神垂落看着肖舟的反应。   肖舟仰躺在沙发上,脸上布了一层汗水,内双的眼睛因为失神而半张半阖,眼尾细而长地上翘,浸润了殷红,呈现出一种少见的媚态。   满意地感觉到手下的身体再次陷入情欲,江成远俯下身亲吻他的眼皮和嘴唇,在碰到嘴唇时,却被反应强烈的扭头避开。   耐心终于耗尽,江成远冷着脸,声音也不悦,你在闹些什么?说着,两手撑开肖舟的大腿,推到他的胸前,几乎将他对折,挺腰一插到底。   从未被开拓的地方被悍然入侵,肖舟发出一声尖叫,内里又涨又满,好像被一把烙铁从中间劈开,明明已经湿软透了,做了很好的开发,还是疼痛到有撕裂感,脑内刹那空白。   被湿润紧致的地方包裹,江成远舒适地吐出一口气,一手压着腿开始缓慢地抽送。   许是嫌这样的姿势不够尽兴,江成远揽过肖舟的背,把他抱起来,让他的腿圈在腰上,然后站起来,向卧室走去。   浑身的重量都依靠在相连的那点,每一步走动都能顶到更深处。身体陡然失重,全身重量下压,让硬物进到了意想不到的深处,几乎顶开了腔口。   肖舟一时头昏脑涨,魂都从头顶抽离,下意识抱住了眼前人的身体,手臂环绕脖颈,头埋在肩颈的位置。   触手都是黏腻的热汗,鼻腔混杂着烈酒的浓香,肖舟仿佛醉了,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往下淌,身体一上一下,每次都进得更深,碾磨过敏感的一点。   一下下的撞击带来难以言喻的高潮体验,肖舟的阴茎高挺在两人中间,摩擦过江成远的胸腹,痉挛着吐出清液,卡在将射不射的那点。   江成远一手托着肖舟的臀部,空出一只手,带着肖舟的手,让他握住自己,自己抚慰自己。   过铃口句商专白种球的液体进手江发运的手票划应坟目,巴表全才,黏预液性治了两子,工成匹的于復着他的手背忽轻忽重地上下撸动。   江成远刻意放慢了脚步,垂眸看着眼前的景致。   肖舟偏白少毛的茎身抽搐着,顶端淌出来的液体将这具年轻紧实的身体弄得狼狈不堪,肌肉轮廓鲜明,手脚都很修长,苍白的皮肤晕出红晕。   眼睛因为羞耻而紧闭着,睫毛上不知何时挂了滴白色的黏液,将落未落。   睁开眼,看看你自己,是不是很漂亮?江成远用手指撬开肖舟的嘴唇,勾扯软舌,取乐似的按压内壁和上颚。   快感一波波袭来,肖舟的口中被堵住,只能从缝隙间泄出不成调的粗喘,随着身后的顶撞和身前动作的加快,意识涣散,阴茎一下下拍打在腹部,留下湿漉漉的红痕,最后猛地挺直射出了 白浊。   伴随着如登巅峰的快感,肖舟终于睁开眼睛,江成远离他极近,黑发浓密,眼珠漆黑,看起来逼人的英俊,五官俊美如神嫡,又凶残如恶魔。   不知道为什么,他恍惚间看到了父亲的影像,看到了车祸时路上淌满的鲜血,看到了那日高悬的烈日,柏油路面蒸腾的热气,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多么讽刺,在他知道父亲死讯的当天,他就在一个Alpha手下高潮了。   他会被刺穿标记,不管内心多么抗拒,也会一次又一次地被身体本能支配,沉湎在欲望的深海里,无限次往下坠落,又反反复复地被带上极乐高潮。   他心神涣散,绝望又自我鄙夷,不及思考,凭本能收拢了牙齿,死死咬住了江成远的手指,丝毫没有留力,瞬间破皮见血,血腥味充斥口腔。   好像要将命运嘲弄都凝聚在那一咬中。   这种愚蠢的抵抗让江成远将他抵在墙上,后背撞击坚硬墙面,一只手掐住下颌,强迫他张开嘴。   剧痛下松了口,表情扭曲着,眼眶的眼泪糊满了脸,嘴还没能闭合,血和着唾液一起往下淌。   江成远凝眸看了他半晌,俯身亲他的眼睛,亲他怒瞪的黑白分明的眼。   肖舟还是在江成远触碰到的时候闭上了眼。   感觉到湿软的吻从眼皮上吻到眼角,吻到了那道白色的消退的疤,他一切痛苦和不幸遭遇的源头。   喉头滚了滚,肖舟悲泣出声,他箍紧江成远的后背,指甲落下抓痕。   江成远重新抱起他,踢开卧室的门。   将人放在床上,江成远的膝盖压上床垫,陷落下去。   随手抽了条领带扎住肖舟的眼睛,别哭了,江成远温柔又坚决地一圈圈将他的眼睛束缚起来,如果太难过,那就不要看。   领带的冰凉触感,视线一片漆黑,肖舟还沉浸在刚刚情绪失控的恍惚中。   抬起他的下巴,江成远再次和他接吻,双唇分开时,牵起一条长而暖昧的银丝。   将肖舟两条结实的长腿架在肩膀上,江成远挺身而入,肖舟一声闷哼,伴随着律动,双腿毫无章法地胡乱摇晃,脚趾缩紧又曲张,脚背的青筋崩起,一路延伸上小腿青蓝的经络。   肖舟咬着下唇,咽下呻吟,手揪住手下的床单,苍白的手臂印在深色的床单上,被汗与体液打湿。   不知抽插了多少次,肖舟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顶翻了一轮,埋在他身体的东西还又硬又烫,丝毫没有泄劲的架势。   九浅一深,时快时慢,囊袋把屁股都打红了,满室都是暧昧的肉体撞击的啪啪声响。   凶器抽出大半,肖舟整个人被翻过来,脸下压陷进被褥,一只手掌深陷进他的头发,将他用力往下按,鼻腔口舌被堵住,仿佛要窒息一般,股内的东西没完全撤离就又顶了进来。   一边重复着活塞运动,背部贴上了炙热的胸膛,嘴唇吻上他后颈的腺体,牙齿叼起那层皮肤。   肖舟突然明白了江成远要做什么,他有些惊觉,却没法多想,肺部因缺氧几乎要爆炸,耳边嗡鸣着鼓噪。   粗壮的阴茎终于彻底突破紧致的生殖腔口,完全闯了进来,体内一下子被塞满,进入到不可思议的深处,几乎连囊袋也要冲撞进来。   肖舟失声痛呼,一瞬被彻底占有,几乎感觉自己被顶穿。   后颈的腺体也在同时被咬破,一股强劲的信息素注入身体,和他本身的味道融汇。   两种信息素交织在一起,如水流一样缠绕融合密不可分,海水的咸和酒精的辣,冰与火相碰撞,燎原的火势彻底将海水蒸发 吸收。   在阴茎挤进来成结的一刹那,紧抓他头发的手终于松开了,肖舟靠着本能高扬起头,深吸一口气,氧气填满充盈了肺部,他饥渴的呼吸,仿若新生。   生殖腔内成结,他被彻底标记了。   紧抓着床单的手,有崩起的筋,有黏腻的汗,发白的骨节,将床单拧出皱痕,牙关在刚刚生死一瞬时紧咬出了血,口腔内都是血腥味。   Alpha没有射精前,阴茎前端肿胀成结,会完全卡在体内不能动弹。   江成远把肖舟从后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怀里。   领带松松垮垮地耷拉下来,再遮不住什么,但肖舟的眼睛还闭着,睫毛抖动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江成远的手抚摸过他精瘦的腰腹,鼓结成块的肌肉,因为姿势不正确而痉挛着的大腿。   然后停留在胸前,把玩他的乳头,捏住胸部的肌肉,那些肉挤出掌缝,充满了肉欲,握紧再松开,指腹忽轻忽重地碾过硬邦邦的红粒,好像玩弄着檐下的铃铛。   肖舟头向后仰,浑身泄劲,无力地搭在江成远的颈侧,又因为身体被玩弄而微微发颤,茎身半勃,滴滴答答淌着前液。   腿分开跪在床上,下体还相连,呈现M型,大半重量都压在身后人的身上。   江成远从后怀抱着他,胸膛贴着后背,嘴唇轻触他耳后细密的绒毛,然后印了个吻上去。 第24章 交涉   三天的发情期。   江成远淋浴后从卫生间出来,只围了条浴巾,头发湿哒哒淌着水滴在宽厚的肩膀,淌落下胸膛。肩膀很宽,背部的肌肉却匀称均衡,像一本合拢的书。   室内昏暗,厚重的窗帘垂落在地还没有拉开。   床上的人还在昏睡,扯了一张床单盖在腰腹的位置,裸露的地方都是青青紫紫的掐痕和咬印,凹陷的腰部曲线往下,隆起的臀部线条优美,薄薄的床单遮盖住两条长腿。   换过的床单被套堆积在房间一角。   室内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信息素交融后的味道以及性爱过后浓郁的咸腥。   三天三夜的荒唐情事,江成远拿掌根按了按眼睛,脑内闪过一些错乱的记忆。滋味是好的,甚至有些上瘾。   医生建议的不错,和omega结合后,他本身的气味淡了许多,即使不贴抑制贴也没之前那么有冲击性。暴露腺体的感觉很舒服,不用像之前一样闷着压着,堵在身体里,心情也变得烦躁。   江成远走到窗前,刚想拉开窗帘,换换气,又想到了还睡着的人,犹豫片刻,手就放下了。走到衣帽间,换好了衣服,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锁舌轻巧的一声,门又合拢,没打扰满室昏暗的静谧。   ——   “老大,你又发呆了。”孙旭小声提醒,“主任在看你呢。”   江成远从落地窗移回视线,果然看到林深正严肃地盯着他看。江成远转了转夹在指尖的笔,低声问,“谈到哪儿了?”   “还在说收购方案。”   律所在跟合作的一家跨国公司开视频会议,是他们的头部客户,所里几个专攻兼并收购这块的合伙人和律师基本都到场了。   江成远纯属被林深拿来凑数的,因为董事会那几个老头听说过江成远的名声,特别服他,也不管他跟不跟这块,总要听听他的意见。   为了适应老外那边的时差,会议从下午开到了晚上,眼看有通宵的架势,江成远看了看表,对孙旭说,“帮我定份外卖,清淡点的。”   孙旭点点头,“就上次那家日料店吧,还是老样子,所里的人各一份吗?”   江成远单手撑着头,“先订一份送去我家。”   孙旭抬眼,瞳孔地震,“送家?”   “嗯。”顿了顿,江成远说,“算了,帮我请个假,等会我出去一趟。”   “又请?”孙旭低呼,“你前三天没来,主任已经问我很多遍了。”   江成远抬手按了按脖子,“那你就说我去见客户了吧。”   孙旭哭丧着脸,“见谁呀?你手上那几个案子我都编过一遍了。”   “那你就别说话了。”江成远摆了摆手。   视频连线中的那位白人老外恰好说完,江成远站起来,回答了他刚刚提到的几个问题,然后点了下坐在末尾的小姑娘,“Linda你把刚刚的纪要整理一下。”又转向白人老外,露齿而笑,“谈了四个小时了,大家要不先休息一下,等会再继续?”   老外那边是从上午开到了中午,瞧着一个个还精神抖擞,但也给江成远面子,点了头,表示一小时后继续,说完就下线了。   会议室内,江成远说,“大家先去吃饭吧,今天这顿林主任请客。”   林深靠着座椅后背冲他挑了挑眉,江成远笑了下,“主任没意见吧?”   林深也很大方,说行,让身边的助理去定了个位子。   两人最后离开会议室,走在人群末尾,林深问,“你之前三天去哪了?”   江成远摁了摁酸疼的肩颈,说,“没去哪,就在家。小李昨天发的辩护词我看了,等会我会帮他改改。”   “没催你这个。”林深皱着眉说,“我只是觉得你身上味道不太对劲。”   “是吗?”江成远问,“怎么不对劲?”   “洋酒加海盐那种,有点混杂,”林深皱着鼻子说,“算了,也可能第一次没见你贴抑制贴,闻到了不太适应。”   江成远笑了下,“等会晚上我就不陪你们熬了,要先走。”   林深点点头,“你有事就去,不过之前季阳给你那个案子,取保候审被驳回了,我刚收到消息说,公安已经向检察院批了逮捕令,你让小孙做做准备估计要上庭。”   江成远这两天没怎么看消息,听到这个有点没想到,“有新证据出来了?”   “这个倒没听说,应该是舆论压力下做的妥协,把这事转交给检察院做决定。”林深说,“小孙去年才刚过法考,这次行不行?”   江成远想了想,“我去问问是哪个检察官接,就算批了逮捕令,也不一定就会上庭。”   “你去交涉吧,看看检察院那边怎么想的。”   --------------------   求个收藏评论呀,谢谢谢谢 第25章 宠物   江成远回来时,肖舟已经醒了。只是站不住,浑身跟被几千匹马踩过一样,腰疼到直不起来。勉强撑着去浴室清理自己的时候,他简直被自己的惨况吓到了。   架势就跟野兽*配似得,他暗骂了声,碰了碰自己脖子上和脸颊处被掐出青紫的手印,太狠了,他怎么没看出江成远是个暴力狂。   他昏睡的时候应该有被清理过,只是不太细致。他忍着羞耻把残留抠出来,仔仔细细冲了澡,随便擦干了身体,虽然胃部饿得直抽,但他太累了,清理完后又倒回床上睡了,一直躺到下午才醒过来。   窗帘的缝隙透入橙红色的夕阳,喉咙干得像冒火一样,肖舟昏昏沉沉睁开眼,刚洗完澡换上的衣服被汗液弄得黏答答地贴在身上,他舔了舔嘴唇,唇皮都干裂了,感觉身体很烫,像个火炉。   头重脚轻地起身下床找水,脚步虚浮,有气无力。   随便翻出一个玻璃杯,拧开笼头,接了水,把胃灌满了,又觉出饥饿,但他实在没力气弄吃的。   手撑着台面站了会儿,头有点重,他闭了闭眼,胃里装满了冷水,不一会儿就有点绞痛。   站了会儿头痛没有缓解,反而更严重了,脚下像陷入了泥沼,软绵绵地没有着力点,人好像站上了大摆锤在左摇右晃。   实在支撑不住,肖舟头晕眼花地向后倒去。   没有像预料中狠狠摔在地上,一只手搭了他的腰,然后把他打横抱起来。   微凉的嘴唇碰了碰他的额头,“发烧了?”   肖舟迷迷糊糊地睁着眼,看到了江成远的脸,正垂眸看着他,眸色很黑很透,像一颗黑玛瑙,能在里头看到自己。   熟悉的气息一凑近,不久前混乱的记忆就翻涌起来,回忆到那些吻,支撑他的手臂的力道,抚摸过全身的指腹的硬茧,灼热的喷在耳后的吐息,还有自己不堪入目的丑态。   肖舟脸色煞白,本来脸上就没什么血色,现在更白得像鬼一样。   理智在抗拒,身体却因为融合的信息素而格外亲近,勾扯纠缠,江成远身上的味道像陈年的酒,甚至让人有点微醺。   四肢虚软到没什么力气挣动,呼吸像鼓风机一样粗重,他闭上眼,被人抱回床上塞进被子里。   江成远本来想去给他买点药回来,却在走之前被拉了袖子。   转回身,听到肖舟蹙着眉心,有气无力地吐了字出来。“有吃的吗……”   江成远愣神了下,然后笑出来,觉得肖舟这模样有些可怜。   脸上还有之前磕碰出来的淤青,下巴削尖,两腮都被饿瘦了,眼皮半耷拉着,显得委屈极了,好像受了虐待。   给他腰后垫了松软的枕头,扶着肖舟在床上坐起来,喂他吃打包带回来的日料。   监狱里带出来的习惯,肖舟吃东西的时候总是特别专注,垂着眼,神态认真,不会浪费一点。   江成远怕他因为饿吃太急,捏着寿司喂他吃。吃到最后,肖舟下意识地用舌头舔过指腹,将沾着的米粒舔走。   湿软的触感像只喝水的小猫。江成远又愣了一下神。   一下子不能吃太多,喂了两个甜虾,手握,鸡蛋卷和几片三文鱼,又给他喝了两口梅子酒。   肖舟胃里沉甸甸的,梅子酒酸酸甜甜,苍白的两颊总算添了点红晕。   江成远摸摸他的额头,让他躺下休息,“再睡会儿。”   肖舟昏沉,饱腹后格外困倦,什么都来不及想,很快就睡着了。   中途迷糊着,好像又被抱起来喂了次药,因为没有吞咽反应,是被人撬开唇齿渡进去的。   触碰到的唇舌都冰凉,好像炎夏中的冰,挨着就很舒服,喂完药肖舟无意识地缠着不放,结果被人压进床褥里接吻,夺走了主动权,吻到最后甚至有点变味,冰融了变成火。   分开时肖舟发出近窒息的闷哼,换来了声轻笑。   一只手落在他头发上抚弄,随意又懒散,那手势像得到了只很合心意的宠物。   好用听话,养在身边,聊以解乏。 第26章 利用   太阳落下又升起,肖舟醒来,江成远就坐在床边的靠椅上,膝上放着电脑,身上落了淡淡的晨曦,环绕着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垂落的睫毛末端是浅金色的,挺直的鼻梁上架了金属边框的眼镜,肩膀宽平,给他添了几分儒雅的书生气。   看到肖舟醒了,江成远抬起头,取下眼镜,捏了捏鼻梁,“饿了吗?”   肖舟撑着床坐起来,胃里的事物消化大半,但也不算很饿。   “厨房里煮了粥,想吃的话,自己盛。冰箱都装满了,厨房的东西随便用,还缺什么再跟我说,”江成远倾斜身体,抬起手落在他脸上,瘦长的手指从他的眉骨拂过眼睛,滑下鼻梁,最后捏了捏他的下巴,“别再把自己饿晕了。”   这举动有戏谑的意思。手指像羽毛,动作轻,痒痒的。   指根上还有之前被自己咬破的伤口,止血结了痂,在像羊脂玉一样的手指上仍然很显眼。   肖舟下颌线绷紧,然后偏了点头避开。   这次醒来精神好了很多,也没有那种头昏脑涨的感觉,记忆也清楚,才会感到不自在。   也许跟他还没有适应omega的身份有关系,他还残留着那两三分的羞耻心和曾为alpha的微薄自尊,有一种行为和思考惯性,没法这么坦然地接受身体异化的事实。   接受他以一个omega的身份和alpha睡了,他被征伐侵略彻底占有,包括后来身体本能控制大脑,他是如何主动纠缠,不知餍足。   记忆如雕刻一样清晰,他觉得很恶心,坐起来时牵扯到隐私部位都会有难以启齿的疼痛,全身肌肉都绞紧了,总在提醒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有点恍惚,这种事情谁也怨不了谁,交*是动物本能,欲望让文明退化,任何一个发Q期的omega都能让alpha丧失理智。   可能压抑越久越容易走向极端,江成远易感期的症状一直被压制忽视,所以他会有近乎虐待的怪癖,病态地用疼痛来唤起知觉、刺激感官。但也算克制保留,没有太变态的嗜好。   江成远的长相明明是很清俊斯文的,鼻梁长得很好,显得十分正气,很适合做个国旗手或者被聚光灯环绕,不笑不说话只是看着你时,会有些清冷疏远,下颌线条又凌厉,眉峰如刀,想来在法庭上侃侃而谈时应该很有威严的气场。   谁能料到这样的人,在床上却是这幅样子。   肖舟垂着头,眼梢有些冷。   身体很疼,但也还行,他经历过更疼的;被c到失禁很屈辱,但也不过如此,他看到过头被摁进满溢的尿盆险些溺毕的人;Omega定时的发**的确很难习惯,但如果只是这样,也不是不可以忍受,他有经历这些事的准备。   肖舟慢慢想着,不管如何,他已经过了最难的一关,面子里子都丢尽了,踩到了脚底下,也没什么豁不出去的。   全部的要害都已展露,反而不再可怕,足以刀枪不入。   他能有今天这样的幸运,都得感谢手术后信息素的变化带来了机会。   肖舟有些微嘲这样的自己,思虑到这时,江成远合上电脑站了起来,“你既然醒了,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肖舟抬起眼.   从床头柜上推过一张金卡,语气还算温和,“这里面存了20万,你可以随意刷。”说完就转身走了。   在床上又躺了会儿,肖舟才下床。屋里屋外都收拾了一遍,干净整洁,厨房里煲着粥,有很诱人的米香。冰箱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生鲜水果牛奶,冷冻柜里各种海鲜牛排,最下面一层竟然还堆满了冰激凌,巧克力味和草莓味,还有一些肖舟没见过的花样。   他把粥盛出来慢慢地喝,用排骨红米燕麦葱丝慢慢煲了好几个小时,香味很足,但他不觉得这是江成远做的。他在厨房看到了落下的花围裙和手套,猜测是江成远请了人来打扫家里。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没必要再浪费精力,江成远肯定不会愿意在这种琐事上消耗自己。   很符合功利主义的行事逻辑。   吃完粥,肖舟洗干净了碗和锅子,自觉地戴上了脚铐,然后给江成远发了个消息,说他想去家里一趟。   江成远回的很快,说好。   消息发送成功,江成远将手机收起来。   “书记身体还好吧?”坐在皮沙发上的人提着茶壶给对座的杯里倒茶。   江成远双手捧杯,道了谢。“劳您惦记,挺好的。”   “我看他朋友圈晒了照片,好像前两天还租了游艇出海捕鱼,捕到条100斤的大石斑,快有一个人高了。七十多岁了,能这么强健不容易啊。”   江成远笑笑,“老爷子就这点爱好。前段时间还提起您呢,问您怎么不来家里坐坐,都闹脾气了。”   对座人笑声爽朗,“这段时间太忙了,过两天一定登门拜访。我这个老部下也多跟领导学学养生之道,让自己多享受几年退休生活。”   二人闲聊到这,迟迟没有进入正题,但徐检也知道江成远此次来的目的,兜兜转转一圈,江成远也不催,就陪着他闲聊,聊完人情聊茶道,聊完茶道聊书画。   江成远知道他好这口,特地带了副字画来。   徐检展画看罢,收拢了,“世侄啊,许娟这起案子社会影响比较大,逮捕令批下去了,是否起诉还没决定,你们还是准备一下吧,别手忙脚乱的。”   江成远不卑不亢,“是有新证据了吗?我之前跟负责这块的交流过几次,都觉得从目前情况来看,没法起诉。”   徐检沉吟片刻,“案子我没具体看过,主要还是担心舆论因素吧。案子在小于手下,你要是有什么问题的话,这样吧,我去打个招呼,你直接和他联系。小于你也认识,之前跟你交过手。”   江成远点了头说好。   徐检送他到门口,提了两瓶酒给他,“帮我带去给老爷子,人到不了,也算我的一点心意了。”   江成远提着酒下了楼,找了一个隐蔽角落,他垂眼看了看手里的东西,然后将酒连着盒子扔进了垃圾桶。   ——   肖舟给家里打了电话,但一直没人接,就直接上去了。   上楼时看到一楼的白墙上贴了张招租的告示,留的房号竟然是许翠萍的那间屋子。   肖舟心惊,跑上三楼,只锁了外层的绿漆格栏铁门,里头的门没锁,一推就开。   放眼过去,里头竟然已经被搬空了,只留了些零碎家具。   肖舟震愕不已,甚至担心是不是许翠萍出了什么事,或者那群放高利贷的找上门?   正遇上楼上下来一位邻居,肖舟指着屋子问这家是什么时候搬得?   “你也找她们啊。”妇女面露嫌恶,“就前两天走的,一夜间搬空了,第二天早上就这样了。最近一直有人来找,又踢又打的,好像是来讨债的,乒乒乓乓的吵死了,那些人看着都很凶,也不知道这家以前做什么的,竟然惹到了这样的麻烦。”   肖舟没有想到许翠萍真的是自己搬走的。   为什么要搬?又搬去了那儿?为什么走得那么急?   他忧虑不定,等站在自己家门口了还在想。   前两天?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按着时间算,肖舟猛地想到了那天他和许翠萍的谈话,不由倒抽一口气。   肖舟突然明白为什么江成远要让他把那些事情告诉许翠萍,因为江成远在利用他。   借他的口,让许翠萍害怕,不敢再坚持,只有妥协,接受周军给的钱,然后离开这座城市。   他的身份相对中立,比江成远出面或者周军来说,可能更有说服力,许翠萍更听的进去。   苦主不见了,媒体的报道也会消停一些,过个十天半个月舆论风波就过了,大众最健忘,很快又会有新的时事热点跟上。只要不报道,不闹事,没有人再会关注周军被怎么处置。   手指惊颤。   他是在无形间,帮了江成远一把。 第27章 隐私   就在这时,刘霞的电话回了过来。响了一会儿,肖舟才从愣神中惊醒,接通后喊了声妈。   刘霞那儿嘈杂,电流传输来的说话声音却很轻柔小心,“舟舟,刚刚碰到点事,没接到电话,怎么了?”   肖舟一听到母亲的声音,心一下就酸了,压抑着说,“没什么事情,我就是今天空着,想来看看你。”顿了顿又说,“平嘉把爸的事告诉我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会儿,“他都怎么说的?”   肖舟咬了咬下唇,眼眶一下泛红,“就是车祸和赔偿金的事。”   刘霞低低叹息了一声,“你别多想,跟你没什么关系,都是意外。以前就有算命的人说老肖命不太好。”   肖舟喉头抽动了下,“我想去看看爸。”   刘霞说,好,你也该去给你爸爸上柱香的。   肖舟迟疑片刻,又问知不知道许翠萍去哪了。   刘霞说许翠萍走得很急,这里工资都没结就走了,好像是准备去外地。   这下更坐实了肖舟的猜测。   之后肖舟去事务所接江成远。在路上,他心中是有愤怒的。如果无法消除异见,就消除制造异见的人。他被利用着达成目的,却没有被告知。   肖舟本以为说出那些事情对许翠萍有利,也的确有利,在不可知的未来结果和可知的当下利益前,许翠萍选择了更安全保险的一种。   可这样对许娟不公平,连最后一个为她维护权益,寻求真相的人也放弃了。   不管哪一方的猜测是真实的,但总要有还原真相的机会,不能让事情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结束。   车停在地面停车场,肖舟坐在驾驶位上,就这样盯着眼前的高楼看,楼宇笔直,直耸入云端。   他原先很生气,只想冲上去对质,时间流逝,发热的大脑慢慢冷却下来。他该怎么说?如何去质问江成远?江成远做错了什么?   江成远把利弊得失展示给许翠萍,让她自己作决定,告诉她赢了自然好,输了却会一无所有。人总是趋利避害的,谁都没有权利要求别人有多高尚。   连肖舟自己也被江成远带偏了,在江成远那番言辞下,也去怀疑起了许翠萍,难怪会把人吓走。   不远,江成远从写字楼内走出来,肖舟望过去,眼色凝重。   只有唯一一点,他利用了自己,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   车子飞驰,车厢内很安静。   偶尔,两者的目光会在后视镜交汇刹那。   但江成远一直没有说话,直到两人到了家。   肖舟换了鞋,很努力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去洗干净手,然后打开冰箱,翻了翻里面的东西,克制着问,“你想吃什么?”   江成远却走到他身后,“你心情不好?”   把着冰箱门的手,手指缩起来。肖舟终于无法忍耐。把冰箱门合上,转过身,没想到江成远离他很近,肖舟下意识一退,背就贴上了金属门。   江成远微微垂了点眼,继续问,“你只去了家那里,为什么心情不好?”   肖舟仰着头,眼皮抖了抖,眼前是放大版的深刻五官。   如此近距离地注视着,肖舟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热与颤抖。   刚刚结合的AO之间,信息素对彼此的吸引力简直如同磁石,因为信息素撩动起荷尔蒙,激发心底的那点热,像摇曳的罂粟花一样绚烂上瘾。   仅仅只是闻到那股味道,江成远都没有碰他,他就有些无法抵挡,轻而易举地被压制。   人说到底还是动物,他们已经有了紧密的结合,塑成了无形的纽带,身体是诚实的,渴求发热,永远为欲望掌控,被本能引导。   江成远应该也有同样的感觉,他眼眸加深,伏低身,轻嗅肖舟的颈侧,鼻尖若有若无地擦过,“怎么不说话了?”   一只手扣上窄腰,轻而易举地将肖舟从冰箱那儿拉向自己,收进怀里。胸腔贴合,发丝摩擦过颊侧,还留有男士定型水的味道,是一种高级的香味儿,但很快就被江成远自身的信息素遮盖。   喘息加快,肖舟不由闭上眼。   下身接触时,肖舟突然想起他曾经跟季阳说过的有些破罐破摔的那个比喻,一个趁手好用的飞机杯。   他好像没什么立场去指责生气,如果对江成远来说自己只是一个工具,可以任意被揉捏搓扁,那自己怎么想就不太重要。就许翠萍的事来说,即使不借用自己,江成远也有别的方式达成目的,只是自己相对而言更便捷一些。而自己也太蠢了,就这样照着他的说法去做。   他跟江成远撕破脸有什么好处?江成远不会道歉,他也只会更难以生存。   愤怒一瞬成了自责和难过,气焰收敛,他有些无力。   “你好像对情绪很敏感。”再说话时,肖舟没有正面回答江成远的问题。   耳鬓厮磨的暧昧气息消散了些,江成远的嘴唇离开他的脖子,平静地说,“情绪会影响信息素发生变化,所以我能感觉到。”   “是吗?”肖舟说,“那你不是很累?各种人的情绪和信息素都会影响到你?”   江成远说,“接受治疗的话,会减弱这种感知。”   肖舟迟疑了下,“这种疾病,是天生的吗?”   江成远脸色有些变化,半晌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江成远抬起头,室内黯淡的光线让他白皙的面色显得有些飘忽,“是一件不太好的事。”   回答避重就轻,也一点都没有细说的意思。肖舟就了然地没有再追问,想来,这对江成远而言一定是极隐私脆弱的记忆,不会随便跟外人剖陈。   肖舟又说,“你每次那样问的时候,闻到我的信息素是怎么变化的?”   江成远碰了碰他的腺体,“比如现在,你的味道就很酸。”他把手从肖舟身上拿开,退后了一步,眉目十分冷峻,“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肖舟抬着头看他,“许翠萍搬家了。”   江成远有所预料,“还挺快。”他动了动眼睛,“所以是因为这个原因?”   肖舟已经很平静了,既没有诘问也没有气急败坏的意思,“我想是因为我把你跟我说的那些话告诉了她,她才会这样做。”   江成远定定注视他,“你不用多想,反而可以说,你是做了好事。如果许翠萍再这样胡闹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现在这样才是双赢。”   是双赢,还是一家独大?   肖舟很佩服江成远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的谎话。用同样的伶牙俐齿唬了自己一次,还想唬上第二次吗?   晚上他们又上了床,江成远的信息素还没那么稳定,总是会突然浓烈起来。一切都措手不及,甚至没来的及去卧室,肖舟就在客厅被压在餐桌上做了一次。后颈刺痛,因为信息素的注入而发热肿胀。   然后以连接的姿势被抱去卧室,结束后江成远没有留夜,两人做完,江成远就去冲洗,回了隔壁。   肖舟趴在床上,不着寸缕,眼睛搁在手背上,眼皮凉凉的,浑身都是汗水的黏腻,精疲力尽,指尖都懒得抬起,另一只手垂落在床沿,碰到了冰凉的地板。   第二次比第一次适应了很多,双方已经开始学着配合彼此的节奏。   但这样野兽般的交配仍然没有给肖舟带来太多快感。甚至因为违背本性,他的精神和肉体总处于极矛盾的状态,灵魂偶尔会抽离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丑态。   他闭着眼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后面实在难忍身体内的不适,才起来清理冲澡。   水珠从身上滚落,镜子里的身体,刚刚消退的淤痕又叠上青紫。   江成远的确不是太体贴的情人,一点事后温柔都吝于施舍。简单粗暴,虽然偶尔也温存,会做接吻这样亲密的事。但在事情结束后,状态切换得却很好,这种相处模式,倒很干净直爽,不会拖泥带水。   也可能是自己不值得他有什么投射感情的举动。   不过这样也好,肖舟平缓地想。他还有一些后遗症,并不喜欢有人睡在自己身边,江成远这样冷漠的个性,倒省去了很多麻烦。   --------------------   周一入V~届时会更新6000 第28章 跟踪   周末,刘霞跟肖舟约了去墓园,肖平嘉也一道儿来了。   江成远今天还要去律所,肖舟送完他,就去买了两瓶白酒。   肖振华没什么嗜好,唯独喜欢抿两口,以前单位年会曾经喝到胃出血,出院后就被刘霞盯着。每天只能在睡前喝一小杯,解个馋。   肖舟小的时候,肖振华喜欢把他搂在怀里,给他拿筷子蘸一点在嘴唇上,刘霞骂他要带出个小酒鬼,肖振华就晃着脚嘿嘿笑着说,不会喝酒前途没有,一喝九两重点培养。我们这哪能没有点酒桌文化?刘霞白眼一翻,烦他把单位那点东西带回家,跟孩子说这套。   有一次一家人吃饭,肖舟偷偷学着爸爸的样子,蘸了一点给肖平嘉,以为那样是分享是好东西。结果肖平嘉对酒精过敏,浑身起红疹,吓得肖舟大哭,最后连夜去了医院。   刘霞不舍得责备大儿子,气的对肖振华发了通脾气,把酒和零用钱都没收了。后来肖舟偶尔起夜,就会看到肖振华半夜睡不着,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唉声叹气砸吧着嘴,想酒喝。   入夏,郊区墓园里都是浓密的树荫,人流很少,非常安静。   肖振华葬在园区右下角,是个双人墓,纯黑的花岗岩,肃穆冰冷,临近的照片空着,是刘霞给自己留的。   “爸,”肖舟蹲着,看着碑上的照片,垂下眼,倒了杯酒洒在墓前,“我出来了。”   “你现在不用戒酒了,想喝什么,就给我托个梦,我给你带来。”他轻声说着,眼眶有些潮,“只是记得来看看我,我很想你。”   如果早知道给他做手术的钱,是父亲的赔偿金,他会宁可不要这样的自由。这种生活,拴上了太沉重的镣铐,每走一步,呼吸一下,那种罪恶感都围绕着自己,压迫着,无法摆脱。   荒凉的墓园中,两点凝固的电子火苗幽幽发着光。   现在不让烧东西插香,怕引起火灾,都是红色的电子香烛。   肖舟静静地看着那点光,会一直燃烧,好像长明灯,如果这点亮度不熄灭,肖振华就会一直陪在他身边,该多好。   刘霞将自己烧的菜摆出来,一边摆一边零零碎碎说着家里的事。   兄弟两退到一边,让爸妈单独说说话。   墓园内穿行过一条小河,两侧种着松柳树,湖水不太干净,表面结了一层绿藻。   肖舟站在岸边,有河有树少人烟,这里的空气清凉,没有城市中那么闷热,呼吸时很舒服。   肖平嘉站在他身后,从那次肖平嘉情绪爆发后,还是他们第一次再见。肖平嘉脸上的伤已经淡去了,只是行动时还不太利索,一瘸一拐。   肖平嘉有怨有气,肖舟都能理解。以前他们兄弟两关系是很好的,肖舟一直都很有当哥哥的自觉,也跟刘霞从小就让他让着保护着弟弟有关。肖平嘉又因为早产,是个病秧子,三天两头打吊瓶,上了学也因为个头小容易被欺负,更激起了肖舟那股当哥哥的保护欲。   也许肖舟这种好管闲事,有些脑热冲动的逞强斗勇的那股劲儿,就是在从小当哥哥的习惯中培养出来的。   肖舟靠着棵柳树,想要跟肖平嘉说说话。可他在处理这种愧疚与对亲人关怀交杂的复杂感情时,太笨拙,也太小心,斟酌来斟酌去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因为太重视,所以很怕说错话。   最后还是肖平嘉看了看他,有些不自然地问,“你那儿有没有钱,能不能借我点?”   肖舟愣了下,想到了江成远给自己的卡。他原先并没有打算用,工资已经足够了。   “你要钱做什么?”   肖平嘉表情变得烦躁起来,“你就说有没有吧?”   肖舟把卡从口袋里拿出来,但还是很谨慎,“你先告诉我有什么用?”   肖平嘉这才放软了语气,“你也知道,我们家在外头欠了很多外债,亲戚朋友该借的都借了,妈现在一天打两份工,就睡四个小时。你也不想妈这么累了对吧?如果有钱,能还掉一点是一点。妈肯定不好意思问你要,只有我来做这个恶人。”   肖平嘉这话戳到了肖舟的软肋,肖舟犹豫了下,还是把卡给了他。   肖平嘉拿着卡看了看,“这里面有多少?”   肖舟记得好像是二十万。   “怎么这么少?”肖平嘉皱着眉,“也太抠了吧,你能不能再讨点出来?那个人这么有钱,应该不在乎这些吧。”   肖舟脸色有些发白,为这话隐含的意思而有些耻辱,他嘴唇动了动,然后问,“你究竟要来做什么的?”   肖平嘉不耐烦,“我不是说过了吗?”   肖舟厉声说,“你还要骗我,你要我去问妈吗?”   肖平嘉的脸上一瞬有谎言被戳穿的惶恐,但很快咬了咬牙,面容狰狞着说,“不管你信不信,你身上这套衣服就要几万块,既然对你是唾手可得的东西,为什么那么小气?”   肖舟看着肖平嘉,想不通他一手带大的小孩,现在怎么会是这样一副德性。   肖平嘉也二十多了,还是这样长不大的样子,需要依附着别人才能生存,困在了自怨自艾,自暴自弃的深渊里爬不起来。可肖舟也打不得,骂不得,他对肖平嘉有愧有欠,没法理直气壮的管教,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恨铁不成钢,一口气堵得肋下都隐隐作痛。   “你究竟在干些什么?”   肖平嘉攥着卡片,铁青着脸,脸上青青紫紫的淤痕看着更恐怖,半晌扭过身,摆了摆手,“没什么,算了,20万就20万吧,总比没有的好。”   拜祭完后,肖舟送他们回去。   下了车,看着肖平嘉扶着刘霞渐行渐远的背影。肖舟对那笔钱的用途还是很不放心,让肖平嘉把这笔钱交出来会很费周折,他也不想让妈知道这种事。而且他更想弄清楚,肖平嘉究竟想要钱做什么,这几年肖平嘉究竟变成了什么样。想了想,肖舟发消息请江成远开通一下那张卡的动账信息并转到自己的手机上,这样他可以监控肖平嘉的资金使用。肖舟没有说细节,江成远也没有多问,只回了一个好。   江成远这样干脆,反而让肖舟有些不自在,江成远真的对这种小钱很不在意,只是随手的施舍,肖舟却有种如鲠在喉的别扭。他被睡了一次,就得到了20万,这是何等的慷慨。   周军的案件材料经公安提交上去后,被检察院驳回了,理由是证据不充分,案件情节不清楚,在押的人被立即释放。   事情是肖舟通过孙旭知道的,这么一个大麻烦终于摆平,孙旭十分高兴,很豪爽地硬拉着肖舟去吃了顿火锅。   火锅桌上,孙旭捞了片毛肚烫着,颇感慨地说了句,“老大的路子太广了,本来我都紧张死了,以为这次肯定要上庭没跑了,你想啊,拘留都批下来了,怎么可能再有变数。结果老大去了检察院两次,不知道怎么聊的,半个月后就驳回了。”   毛肚烫30秒就好了,浸润了麻辣锅的汤汁,辣的孙旭又爽又过瘾。   就像肖舟预想的那样,没有人闹事,也没有媒体报道,没人去跟进,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现在却已经可以无波无浪的过去了。互联网的记忆这样有限,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偶有几个发声,周军花了钱去压热,没有激起什么水花。   吃完火锅后,肖舟心情并不好,颇感压抑,还有几分荒唐的感觉。   孙旭要去一家企业拿份材料,肖舟独自从火锅店走回事务所。   算算时间,他被标记都快半个月了,需要尽快拿到医院的检查报告,然后和江成远一块儿去恩赦庭,拿回证件和正式的假释文件,才算恢复身份,可以正经去找份工作。   如果江成远同意,肖舟没想这样依附着生存太久,毕竟他总得找到自己的方向。   而一想到又要碰到那个医生,肖舟就感到一阵恶寒和屈辱。   他不可能再被那样检查一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迟迟下不了决心,所以一直拖着。   江成远最近各种应酬挺多,事务所想扩展,林深让他去拉一些客户回来。肖舟基本不太会跟着去,就在车里等通知。   有时候还得去打个掩护。   整天待一块儿,肖舟身上江成远的信息素味道太浓了,基本他一出现,满桌的人都是或讶然或调笑,但总能很快让江成远从酒桌上脱身。   很快,江律师有了固定伴侣的消息就在圈子里传开了。   伴侣这个身份,比XX的omega听起来好像舒服一些。虽然肖舟会觉得名不副实。   案子了结后,周军为了答谢,特地在本市的豪华酒店请江成远和季阳几人吃了顿饭,肖舟作为司机,虽然心里不情愿也跟着去了。周军看起来不错,精神抖索,一扫之前的晦气憔悴。   听说被放出来以后,周军的生活规律,虽然彻底继承了许娟的产业,但他也没像个中了彩票的土豪一样大手大脚地肆意消费玩乐,反而颇为正经有条理,朝九晚五企业和家来回倒腾,就连那位漂亮小三也没有重新联系,没有安排回公司上班。   周边人还说周军在家里供奉了许娟和孩子的牌位,安排了风光的葬礼,手臂上戴着黑色臂章,的确表现出了一个丧妻丧子的好丈夫形象,都是对他的同情之声。   这样井然有序,毫无破绽,节制深情,反而让肖舟觉得虚伪造作。毕竟从他已知的那些事看来,周军实在配不上这样一个人设。   反正肖舟也不是这场饭局的主人公,刚坐了一会儿,他便找借口走了,受不了周军那副阿臾殷勤的嘴脸。江成远也不留他,随他去。   肖舟坐回车里后,就开着车不紧不慢地在四遭兜着风,车窗开着,夜风灌进来。   肖舟的头发有一些长了,被向后吹起,散落的刘海有时候会刮到眼睛。肖舟其实不喜欢这样累赘的长度,但江成远很喜欢,会要求他不准剪。这就好像没有办法,一切都要以江成远的喜好为准。   其实肖舟大学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发型,发丝比较细软,刘海将将遮住眉骨,看着很年轻,有学生气,的确不会像监狱里强制要求的寸头一样又凶又狠。   车载音响里正放着艾迪的玫瑰人生,肖舟喜欢这种老歌,嘴里轻轻跟着哼唱,手指打着拍子。   这样逛了一圈,打算开回酒店时,收到江成远的消息,说他今晚有事,让肖舟自己回去。   车其实已经在停车场了,肖舟很快就看到季阳那辆骚包的保时捷开出来,过了一会儿又有一辆车开出来,肖舟认出那是周军的车。两辆车走的并不是一个方向,所以不是他们安排了下半夜活动。   肖舟刚准备开车离开,但在后来的那辆车开到明亮的路灯下时,肖舟却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后出来的那辆车号牌不对,是一辆套牌车,车牌是伪造的,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红色,字体偏瘦。   跟肖舟同监室的老枪以前就是干这个的,专做车辆走私,劳改做技工的时候加工过车牌,肖舟也学了一点。   肖舟警觉起来,犹豫了一会儿,既是好奇也是心底突生的一种不安感,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第29章 泥石流   驶上跨江大桥,潮湿的江风迎面而来。   一路出了市,跟着前车上了国道又下,开了将近两个小时,道路越来越偏。   肖舟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前车打算做什么。   夜色愈发浓稠,天上无星无月,黄色的车前灯在前方晕开一层毛边,将路边景物拉扯得奇形怪状。突然天边响起一声闷雷,几道苍白的闪电撕裂天幕,转瞬间,豆大的暴雨倾盆而下。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挡风玻璃上,肖舟开了雨刮器,一左一右地分开披挂的水幕。   等到汽车驶上盘山公路时,四周已经没有任何同行的车辆。因为害怕暴露,肖舟关掉了大灯。   黑色的车身完全隐没入黑暗,遁入暴雨与夜色。   车子开到半山腰,速度越来越慢,远远看到前车不动了,肖舟也在山体的拐角处靠着应急车道停下了车。   熄火下车,步行慢慢靠近。这样的雨势和夜色成了绝佳的遮蔽物,三步以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肖舟抹了把脸上的水,眯起眼,看见前车熄了灯,有人从车上下来,开了后备箱,从里头拿了行李袋,然后跨过道路和深山阻隔的栏杆,走入了未经开化的山林。   看身形肯定不是江成远,倒有点像周军,但周军为什么会深夜来这种地方,那包里装的又是什么?肖舟既觉古怪,也有些担心。   眼看人就要消失在浓密的树林中。肖舟来不及多想,用手机发了个定位出去,匆忙跟了上去。   手撑着栏杆,利索地跨了过去。落地的时候,身形很轻,没发出什么动静。   那人没有走得太深入,七弯八拐地绕了点路,就停了下来。肖舟看到他把行李袋放到地上,从里头拿出了一把铁锹,选了块地方就开始挖了起来。   泥土经雨水冲刷后很湿软松散,突然一道森白的闪电劈下来,那人在坑里被这道白光吓了一大跳,抬起头,闪电照亮了这个人的脸,的确是周军。   肖舟皱了皱眉,悄悄蹲下来,把身子隐藏进草丛里,耐心地等待周军做完他想做的事。   雨势仍然不减,偶尔能听到远处的山谷传来打雷般的声响或者巨大的轰鸣声。   坑挖完后,周军从行李袋拿出了几个金属的瓶子,很像医院用的那种氧气瓶。然后一股脑儿把东西全倒了进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坑底的金属瓶身,周军咧开了一个笑,似狠毒又似松了口气,看得肖舟寒毛直耸。   肖舟一直等到周军的身影完全消失,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折了根较粗的树枝,充当工具,把刚刚填平的土坑重新挖开。   看着那些金属瓶,肖舟不知道为什么周军要这么麻烦地跑来处理这些。直觉这些一定很重要,拍了照,分批把这些东西装回车上。   来来去去耗时颇久,之前听到的那股雷鸣震动般的声响则越来越剧烈,带动着大地都在颤抖。   他心中颇感不妙,暴雨,巨响。他仰起头,看到远方的山头隐隐有倾斜的架势。   瞳孔缩张,猛然意识到这些意味着什么。   他慌忙从山林间回到车上,然后发动车子。也许是被雨淋了太久,越慌张越是手忙脚乱,车子一下子打不着火。   他所处的公路,是两面山体夹逼的山坳,已经开始有沙石从两侧的山壁上滚落,山体发出低沉的巨响,好像内部有一只怪物逐渐苏醒。   肖舟的手指发抖,路面因暴雨而积水,他反复呼吸,又试了一次,车子终于成功发动,明亮的车灯刺破眼前的黑暗。   肖舟一踩油门,车辆疾驰,试图在泥石流爆发前,从这座山里冲出去。   几乎是在车辆驶出的刹那,身后就传来地动山摇的剧烈声响。浑浊的流体挟着树木石块,沿着陡峻的山体,前推后拥,奔腾咆哮着滚滚而下,片刻间就淹没了肖舟刚刚停车的位置。   来不及回头细看,也不敢回头去看,雨势大到他完全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地面不断震动,山谷犹如雷鸣,无边无际的洪流好像要将道路淹没。   肖舟的心脏剧烈狂跳,感觉到害怕和恐惧。他第一次如此贴近的直面大自然的愤怒与威力,感受这种灭顶似的摧枯拉朽的残酷暴力,好像处于一个四面围逼的陷阱之中,左支右绌,没有出路。在这场灾害面前,人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卑微,生命不堪一提,随时都可以被毁灭。   好在前期崩塌的速度没有那么快,也许在积蓄力量,或者再给予几分仁慈,没那么急于摧毁千万年来孕育的生命和奇迹景观。   车子一路乘风破浪,如离弦的飞矢般冲开混淆的雨幕和沙石,   却在出口在望时,猛地急刹,人因为惯性而向前猛扑,再被安全带弹回。   肖舟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车前盖险些撞上。一棵大树将路拦腰砸断,车辆开不过去,前路被封。   山川震荡的巨响在头顶咆哮,越来越近。   没有迟疑,肖舟果断弃车逃离。他记得遭遇泥石流时不可以往下跑,而应该往两侧的山坡上跑。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肖舟扭头往下看,刚刚的轿车已经被山上滚落的沙石所淹没。   掌心都是冷汗,喘息还未平定。千钧一发,他只要再犹豫片刻,也会葬身在这些泥沙下。   但肖舟突然想到在后备箱的那些金属瓶,他冒着生命危险跟踪得到的东西,就这样被销毁了,淹没在那些泥沙下,甚至无法寻回。   他僵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反应。还没有容他再多心酸一会儿,又是一阵猛烈的仿佛山体断裂般的巨大声响,几乎轰穿了耳膜。   下一波泥石流开始了。   肖舟咬了咬牙,拔起腿,接着往山坡上跑。   一整晚,肖舟都疲于奔命,在惊吓与不安中,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雨势最后在天将亮的时候转小,山体滑坡也停了。   但通向外界的公路已经被砸毁,到处都是淤泥石块,手机在之前的逃命中弄丢,身上有不少伤口,失血疲劳。   他从山上重新走回公路,暴雨让山体的淤泥积的非常厚,一脚踩下去能没过大腿,在这种环境下还要行动非常累,但他也没想过要坐以待毙。   一直走到天光大亮,肖舟才在公路边坐下,前后路都被封住,单凭他个人的力量无法清理开那些堵路的树和淤泥石块,两侧倾斜的山体时不时还会有石块滚落。   不过还好这么大型的泥石流,肯定会引起官方注意,他不会被困太久。   太阳已经出来了,阳光暖暖地照耀着,空气里有一股雨水洗涤后泥土的腥甜,连绵起伏的山上仍然呈现出被大手蹂躏过后的惨状,到处都是横倒的树木。   肖舟精疲力尽,疲劳地把头埋进臂弯里,闭上眼小憩一会儿。   梦境很混乱,睡得很不安稳,半睡半醒着,他听到了很多嘈杂的人声,还有直升机在头顶盘旋,螺旋桨发出巨大的声响。   猛地清醒过来,从手臂间抬起眼。白光刺目,才发现刚刚不是梦境。救援队真的来了。   迎着阳光,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在最前面,身体轮廓晕开一层白白的毛边。   肖舟眼前有些重影,眯着眼细看,终于认出人,一下愣住了,完全没有料到。   是江成远。   江成远现在的样子不算体面,脸色也不好看,脸颊沾了淤泥,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单穿的一件白衬衣脏污不堪,西装裤上都是淤泥,鞋子是黑色的高筒胶靴,套在西裤外,裹出修长的腿型。   看到肖舟以后,江成远明显松了口气,但很快面上就一沉,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肖舟一直盯着他,心脏突然开始狂跳。   肖舟不知道江成远为什么会找到这里,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在跟踪周军前,他最后定位发送的对象是谁。江成远是他手机上的紧急联系人,排位第一,他手机本就没存什么号,好像思来想去,也只剩这人一个,可能就直觉地发给他了。   只差几步路时,突然听到江成远身后的一个救援人员发出一声惊呼,“小心!”   江成远脸色一变,突然猛地向肖舟跑过来,然后纵身一扑,肖舟猝不及防被扑倒,摔进一个炙热的胸膛。   后脑被手掌护住,两个人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他就趴在江成远身上。   很快一声重响,刚刚肖舟站着的位置,砸落一块巨石。   肖舟抬起头,正对上江成远紧迫的目光。江成远额头一层薄汗,眼神余惊犹在,喘息还未定,显然也有后怕。   山体还没有稳定,还有松动的石块在不断往下掉。   江成远站起来,把人横抱在怀里,骨头压迫着胸膛,禁锢在臂弯间。从肖舟头顶传来的喘息比平时重很多,带来一种坚实的分量。   “下次要是来寻死,不要让我知道。”江成远低下头,靠近他耳侧狠狠说。   肖舟闭了闭眼,不说话,他浑身湿透了,冷得要命,脑子一团浆糊,没力气去思索,这个人怀里却很热。手指不由攥紧了江成远后背衬衣,摸到了热汗也摸到了粘稠的泥和水。   其实那种短信,江成远本来可以不理的,但他还是来了。   还是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山体仍然不稳固,随时有再次崩塌危险的情况下,来了。   甚至救了他。欠了江成远这么大的人情,肖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后面救援的队伍跟上来,有人惊喜地在喊,“人还活着,是安全的!在这里!”   很快就有人来指挥,搬运阻碍物,挖土机清理道路,尽快恢复通车。   救援人员给肖舟披上了毛毯,检查伤口,   江成远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看着随队的护士给肖舟缠上纱布。   “先生,你手上的伤也包扎一下吧。”有医护人员走来说。   肖舟这才发现江成远的手伤痕累累,手臂也被刮了很长一道口子,血肉外翻,混着石子,看着并没有比自己好太多。   江成远点了点头,坐下。护士在包扎时检查他的上臂,注意到肩头有伤。剪下了半边袖子察看,才发现他后肩都被血浸透了,只是包裹了泥浆,所以没有发现。   露出的肩部硬得像石头,鼓着块巨大的肌腱,也幸好有这紧实的肌肉做抵抗,才没有伤到骨头。小护士一边处理伤口一边惊呼,“你这是被石头砸到了吧?还好平时经常锻炼,筋骨比一般人要强壮,否则这条胳膊估计就要废了。”   之后肖舟从旁人交谈中才得知,江成远和救援队搜寻了一夜,肖舟的手机被埋入倾泻的泥石下,隐隐传来定位信号,还以为是活人被埋了进去。机器没有到位,没有趁手的工具,只能徒手去挖,才会留下这么多惨烈的伤口。   刚开始甚至不相信有人还在山里,因为山脚的监控没有捕捉到车辆,晚上的天气形势又太恶劣,不断出现新的山体滑坡,是江成远一直坚持,才派了小队救援人员跟他进去。结果就这样找了一夜。   肖舟听到这些,心中吃惊不已,江成远会这样做实在超出他的意料。   --------------------   周二还有哈~~老时间 第30章 下次小心   从医院检查完,两人回到家。   江成远看上去脸色并不太好,肖舟就只是跟在他身边,什么都没有说。他仍然不明白江成远为什么这次会如此不顾牺牲,舍命相救。   刚进家门,江成远用单手解衣服的扣子。两人身上都泥泞不堪,那些泥浆已经凝结固化在身上和衣服上,结成了块状,摩擦着皮肤十分不舒服。   单手没那么方便,扣子口被泥堵住了,一直解不开。   浓眉深锁,江成远已经有些烦躁了,越是烦躁,这种精细的活儿越是做不好。   “别扯。”刚想暴力扯开,肖舟已经走过去,站在他身前帮他解扣子。   江成远的手顿住,然后放下来,垂在身侧。   手指在衣襟上动作,纽扣一颗颗解开。两人挨得近,从江成远的角度,能看见肖舟垂落的眼睫和鼻梁挺直的弧度,脸颊上沾了点黑色的泥浆,露出的皮肤上有擦痕。   衬衣解开,挂在缠绕着绷带的右臂那儿,没法脱下来。肖舟转身去找了把剪刀把布料剪开,然后脱下来。   江成远赤着上身,袒露出一具健壮的男性躯体,线条清晰的腹肌和人鱼线,一路蜿蜒而下,掩进黑色长裤中。   肖舟发现他身上有一些陈年的伤疤,之前从没仔细看过,小部分已经愈合了,只剩下略深的痕迹。还有一些损伤较重,仍残留红色隆起,尤其是小臂处,即使愈合了,也能看出当时状况的惨烈。   江成远发现肖舟在盯着自己身上的伤处看,先有些不悦,随后就坦然了,“吓人吗?”声音低,有一种一宿没睡而导致的嘶哑。   肖舟只是看着他胸腔处一道S型的疤口,然后说,“这是开胸手术的痕迹。”   江成远点点头,突然拉住他的手,抓住他的指尖顺着疤痕突出的纹理组织下滑,然后说,“七年前,我从法庭出来被人围堵,挣脱后有人开车从后面撞过来。”   肖舟的手指一下子缩起来,但没有办法挣开。   “我代理的一起案子。当事人和游戏厅的工作人员产生纠纷,被殴打后重伤昏迷,两名游戏厅内人员送医后死亡,检察院以故意杀人罪向中级法院起诉。”江成远说,“游戏厅也就是案发现场在事后被洗刷,一切痕迹都被抹除,证人多次修改证言,出现了大量干扰信息。”   “被告人父亲找到我,想让我帮他儿子做辩护,我看完案卷后向他保证,他儿子不会死,一审的事实认定是有问题的。”   肖舟皱了点眉,不知道他为什么开始说这件事。   江成远语气平缓地继续,“那起案子的确有很多可打的地方。比如被告人的女友可以证明被告人当时去游戏厅不是为了敲诈钱财,而是为了讨回拍有其女友裸照的手机。再比如被告人当时是独自前往,送医时身上多处重伤,肋骨被钢管打断,最后捅死人的折叠小刀是其钥匙上的装饰,并不能证实是其故意携带凶器,应不存在主观故意。而且我国死刑判决一向严苛,并不是那么容易执行。因此,我对这起案件很有把握。”   “但在庭审期间,其女友拒绝上庭作证,并翻供说那些裸照是她自愿拍摄的,不存在被告人所言,游戏厅老板一直在纠缠骚扰强迫她的情况。甚至表示被告人欠下巨额赌债,曾酒后放言要去搞一笔钱回来。”   “上诉二审后又经高院复核,一共耗时6个月,我一直试图和法院沟通了解进展,但最后在那年春节前夕,被告人仍然被宣判,并于当日执行死刑。”   “执行死刑后的第三天,他的父亲纠集了一帮人去事务所闹事,我没有追究,因为我觉得这不能怪他,是我自己太自信了。这种带来希望又落空的伤害才是最大的,所以他恨我,可能比让他儿子入狱的人还要厉害。这之后的第二天,我从法院出来时,他开车撞了过来。”   “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很快就有检察院的人来问我,问我愿不愿意出具谅解书,并表示那位父亲是主动自首并已经认错。”   说到这里,江成远顿了顿,“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肖舟被听到的事情震慑住了,心中五味杂陈,半晌后摇了摇头,“我想我没法原谅。”   江成远说,“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我最后还是签了。”江成远一边说,一边伸手把粘在肖舟脸上的泥垢擦掉,“因为这件事教会我一个道理,永远不要试图去做别人的神,神是无私的,万能的,只值得被索取,不值得被感激,而且神不允许失败,如果失败了,他就会被打入地狱。”   江成远看着他,眼神突然冷下来,“其实你不应该认为我一定会去找你,如果我没有这么做,你该怎么办?”   肖舟有些懂了江成远的意思。虽然将定位发给他是意外,但这的确是一种求援。   只是顶着一张憔悴血红的眼来说这种话,其实是没有说服力的。如果江成远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前说了这些,并表示自己不管遭遇什么都跟他没有关系,肖舟会认为他真的是冷血动物。可现在看来,他不仅血热,而且一点也不冷漠,甚至可以说有点善良。这就让现在的他显得十分色厉内荏。   发现他是这样一个矛盾的集合体,还挺新奇的。   肖舟又看向他胸口处那道蜿蜒的疤,其实只听这样的描述,他也觉得从道义上来说,那位犯人罪不至死。是非对错的界限如此模糊,什么是正当量刑,什么是量刑畸重,谁有能力做最后正义的衡量?法律用强制力来保护的公平正义,是否有真正普遍的标准,还是说当站在不同的立场时,所谓正义只是机敏的工巧、狡猾的逻辑或者堂皇的雄辩。   有一种冲动让肖舟把手放在那伤疤上碰了碰,发现再靠侧一点就是心脏的位置,能感觉到搏动的频率,“所以最后那位父亲判了什么?”   指尖很凉,江成远说,“缓刑3年。”   肖舟把手缩回来,点了点头,“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江成远脸色有些怪,一下抓住肖舟的手腕,“你真的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肖舟点头,抬头看着他,态度从容,“这次谢谢你,我会记住的。”   江成远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错开了眼神。   肖舟的目光太真诚,是在真心实意感谢自己,因为自己救了他。眼睛里,削弱了从前的戒备和警惕,现在显得很放松甚至愉悦,江成远想不通他在愉悦什么。   知道肖舟在那里有危险,江成远发现自己是担心的。这种担心害怕不仅源于可能会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消失,还掺杂了一些其他的情感。也许是因为肖舟已经介入到自己生活里,自己曾经接触过他了解过他,共享过同一种快乐,带来过一些独特的感受,这已经让肖舟变得特别了。特别到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而无动于衷。就好像养了一段时间的小狗,如果生病了你也会花很大的代价去治疗,看着小狗湿漉漉的痛苦的眼睛,会有些舍不得。   江成远思绪有些混乱,他垂眸重新扫视过肖舟干裂的无色的嘴唇,黑色的眼睛,从脏污间透出的憔悴,然后发现能够重新看见他活生生站在这,一门心思看着自己的感觉是非常好的。   淡淡的信息素从肖舟身上散发出来,海水的味道。江成远意识到,好像每个男孩小时候都会有过当海盗的梦想,拥有一艘自己的船,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乘风破浪。   叹息了下,江成远和缓了语气,把人拉进自己怀里,胸膛贴上还有些潮湿的衣服,能感受到心脏在有节奏地跳动,“下次小心点。”   肖舟的脊背僵硬了一瞬,然后软化下来,他突然说,“其实你现在的味道很好闻。”   “什么?”江成远问。   肖舟靠在他肩上,“没之前那么刺激了,是很醇厚的酒香。”   江成远勾起一边唇角笑起来,他把肖舟拉开了点距离,然后抬起他的下巴,低头问他。“帮我个忙好不好?”   肖舟抬起眼。   “我手不方便,但我想洗头。”   虽然是疑问句,却有点命令式的笃定。   肖舟有些犹豫。   江成远接着说,“不高兴吗?但我现在这样也是因为你对吧?”   这没有说错,肖舟想了一会儿也妥协了。   看着他走进浴室,江成远突然开始想,这个人真的是很好掌控的,硬来不太行,但是软一点他就不会反抗了,尤其是在歉疚难过的时候。江成远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恶劣,总是踩着那一点软肋使劲。 第31章 锦上添花   主卧浴室里有浴缸,黄色的浴霸灯把墙壁照射出一层暖色,肖舟洗干净手,调试了水温,放满了水。   江成远浸入水中,受伤的手臂搭在浴缸边缘,偏烫的水流包裹住那具躯体,蒸腾起一片雾气。他的肩膀很宽,背脊上纵横的肌理感很明显,肌肉挺拔得可见棱角,沐浴露在掌心里揉开,泡沫从躯体上滑落。   手指滑过他手臂和大腿的那些伤疤,肖舟能看得出,这些是刀伤,但江成远对于这些伤口的形成原因却没有多说。   浴室里很热,充满了水汽,到处都湿漉漉的,结出一片细密的水珠。   固结的泥块消融,皮肤很快显露出原先的颜色。略长的黑发贴服在颊侧,水珠从发梢滚落,一路流过锐利的五官,然后挂在削挺的鼻尖上。   无论看多少次,肖舟都觉得江成远的鼻子长得最好。他五官本来就生得极佳,三庭五眼都熨帖妥当。但薄唇偏犀利,翘起一侧嘴角笑时,总显得玩世不恭和超人一等;眼睛则太深太邪,让人不敢久视;唯独鼻子周正挺直,鼻梁骨高挺略宽,镇住了四方,才衬得整张脸格外英俊,甚至有几分典雅。   光看他的脸,会觉得他一定是吃公家饭的那类人,而且能爬的很高。适合电视转播的高谈阔论,就算扯一堆狗屁都能让人觉得信服。   在肖舟看着他发呆时,江成远睁开了眼睛,睫毛上挂了一滴水,有点晶亮亮的。   “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肖舟没有反应过来,话已脱口而出。   江成远侧了点头,嘴角又翘起,似是觉得很有兴味,“想我什么?”   肖舟恨自己口快,他不会告诉江成远自己对他容貌的赞美,江成远已经够自负傲慢了,丝毫不需要谁再去锦上添花。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江成远倒也没真想从他嘴里听出什么好话。   肖舟一直半跪着,从浴缸里溅出来的水也把他身上的衣服打湿了。   江成远突然伸出手,用一只手一颗颗解开他身上的纽扣。   肖舟皱眉,拦住了他的手,“我今天不想做。”   “所以你刚刚在想那种事吗?”江成远语带促狭,没有停下,继续把那些扣子都解开,动作缓慢细致得像在剥一株新鲜春笋的笋衣,然后说,“今天不做,我只是想让你也清洗一下。”   也许是被热气熏的,也许是因为被曲解意思,肖舟的脸一下有些红。   但这其实也不是种曲解。   他被脱光衣服拉进浴缸里,水花溅起又沉没。两个人大男人挤在一块儿的时候,怎么可能没有点擦枪走火的意思。   江成远一条胳膊搂着他,“你去那里做什么?”终于问出来。   肖舟靠在他怀里,手拨动着浴缸里的水,水温已经不那么烫了,水面模糊地倒映着他的脸,有怪异的扭曲。   “我找到了些东西。”   肖舟这样说完,想去证明给他看,突然想起手上一切证据都没了。   手机没了,照片自然也丢了。   那些金属罐早随汽车葬身在泥石流下。   他白费一场力气,冒一次风险,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颓唐又恍惚,又觉得老天实在可笑捉弄,为什么周军可以一次又一次逃脱惩罚,好人却要落得个有冤难诉的下场?   刚刚的神采从眼神中抽离了,肖舟没精打采地又耷拉下头。   江成远看着他这幅样子,把手放在他头上揉了揉,“没关系,就把你看到的讲给我听听。”   肖舟依言把事情说了,又比划了一下那些金属罐的样子。   “所以这就是你在这种暴雨天那么晚还要上山的原因?”江成远好像并不疑惑或者吃惊,听完甚至有些发笑,胸腔震动着,连带着肖舟也感受到了他的笑意。   手指顺着躯干往上移,触碰肖舟皮肤上留下的淤青。   江成远问,“为了不相干的人弄成这样子,值得吗?”   肖舟的面色还因为疲累而有点发白,身上细小的伤口被水流冲刷,漾开一点红血丝,漂浮在表面,带来一点针扎似的刺激。   温热的水温很舒适。   肖舟在里头泡了会儿就感到累了,他安静坐着,说话时没什么力气,“我没想到会这样。而且我想知道真相,人不该这样不明不白地死。”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人命太脆弱了,我已经犯过一次错,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重演。”   “连她自己的妹妹都不追究了,你何必去赶这趟浑水?也许许娟真的就只是自杀,你不就白忙活了吗?”   肖舟十分疲惫,江成远的掌心滚烫踏实,他慢慢放松下来,干脆闭起了眼睛,“还原真相和是否要惩罚又是两码事,许翠萍不是许娟,她不能代替许娟去谈原谅,谈不追究,没人能代替别人说话。”   江成远懒懒地抚摸他湿漉漉的头发,“这世上有冤的人这么多,不平事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所以有公安,有法制,你没这个权力和立场,却事事都要管,管的过来吗?还是你自大地觉得只有你能拯救别人?”   肖舟睁开眼,语气仍然平静,“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没这么大的野心,或者有什么了不起的愿望,不过就是为了自己能心安,不用在半夜的时候突然被噩梦惊醒,以后想起来又会后悔。”   他罪恶这么大,压得他喘不过来气,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无非是撬松一点覆盖的泥土,让他有喘息的空隙。   江成远沉默了会儿,然后曲起手指,慢慢下移,不紧不慢揉着他的太阳穴,“那你接下来想怎么办?”   “先去找一找吧,看能不能把车找回来,东西还在不在。如果不在的话,反正周军肯定有问题,跟着他总没错,我盯着他不放,可能还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江成远笑了笑,也没再多说什么,按摩的指力适中,肖舟被他按得很舒服,整个人更加昏昏沉沉。   江成远低声哄他,“累了就睡吧。”   语气温和得倒似宠溺。   一整夜的疲累终于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肖舟再没力气逞强,本来只想小憩一下,结果真就窝在江成远怀里睡着了。 第32章 往事(加更)   等到看人睡熟了,江成远才站起来。受伤的手也使了力,把人抱起来,用浴巾裹住,抱回了房。   看着人高马大,其实抱起来挺轻,都是一身脆生生的骨头,没多少分量,抱着时都膈人的慌。   江成远把人塞进被子里,刚想离开,手指却被勾上了。   江成远垂下眼,肖舟陷在软绵绵的床褥间,脸白瘦,发漆黑,唇色淡淡的,睡着时连轮廓的锋利度也消减了,整个人都很柔和。只是不太安稳,眉心还紧蹙着,嘴里含混地说着什么梦话。   江成远用另一只手揉开了他的眉心,许是因为舒服,勾着他手指的手渐渐松开了垂落了,搭在床沿。   江成远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安顿好之后,江成远立在原地又看了他会儿,才走去书房。   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了沓材料,分量不轻,厚度不少。   拧亮了灯,外头的雨又开始下了,噼里啪啦,好像天上有谁扯断了项链,掉了一地的水晶珠子。   看了会儿,江成远从资料上抬起眼,安静地听着雨声,听见它们掉在地上,碎在房顶上,偶尔撞击到金属的栏杆。   恍惚间,这一切让他想起另一个暴雨天。   那天夜已经很深了,下着比今天要大十倍的暴雨,黄豆大小的雨点打在脸上,像是铁豆子在烧红的铁锅里蹦跶,打在身上生疼,太多的水流淹没了口鼻。   雨水冲刷着血,虎口在一次又一次的暴击下撕裂,耳膜轰隆隆的响,   肋骨被踢中,拳锋和肉体相撞,那点尖锐的痛,却没有阻碍身体行动的速度。   反抗的力道渐渐无力,手脚变得力不从心,取而代之的是惨叫和求饶。   但他没有停,完全打红了眼,原来的混战已经变成了单方面的逞凶。   直到有人突然从后面冲过来把自己掀翻在地,一拳打断了鼻梁,猩红的血液淌出,然后一拳扎实地重击腹部,消解了战斗力。   他蜷缩在地,眼冒金星,大脑一片空白,胃部被击中后一阵痉挛,却因为太久没有进食,只能涌上刺激的酸水。   雨水模糊视线,他睁着眼,从眼前混乱的视野中看到了一张年轻的脸,眼睛有点内双,五官很普通但棱角分明。   来人握着拳头,神情紧张又戒备,像一匹小狼。   江成远张口呼吸,只咽入了更多的雨水,鼻腔里都是水,水流倒灌进来,呼吸都变得困难。   之前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在地上呻吟的那几个人,见终于等来了救星,却连谢谢也来不及说,忙不迭地仓皇逃走。   雨声淅沥,地面平滑的水坑像镜子一样照射出逼仄的巷子口和一线的天空。   江成远松懈了,干脆摊开四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着好像不断向自己压来的阴霾天幕。   压抑窒息,难以挣脱。   来人似乎不解那些人为什么逃得这样快,在原地踌躇片刻,之后才走过来,白色的球鞋踩进污水坑,被污水浸透,蹲下身问,“你还好吗?”   江成远转动眼珠看向他,吐出一口血沫,半晌牵出一个嘲讽的笑,雨水渗入颊侧的弧度,“他们刚刚在酒吧给一个omega下药了,被发现后又想用强。”   来人愣了一下。   江成远撑着地站起身,身形摇摇晃晃,那人要过来扶,却被他甩开了,“滚开。”眼神阴鸷,声带嘶哑。   也就是在那人挨近时,江成远闻到了一股浓烈的alpha的味道,雨水,铺天盖地的雨水的潮腥味。刺激,强劲,顶级alpha的霸道压制。   一阵头晕目眩,血管突突直跳,五脏翻涌,江成远再次想要呕吐。   ——   卡拉一声,抓着纸张的五指合拢。   事后回想,江成远其实并不怀疑,当时如果没有那个人出手阻止,他会把那几个小混混打死。   只是骚扰的话不至于如此,更遑论那只是几个酒鬼,虚张声势,欺软怕硬。   他只是迁怒,或者说蓄意泄愤,更干脆一点说他就是故意的。   那时候他太年轻,太莽撞,太脆弱,太容易被情绪左右。   那时候他想的是,找一个正当的理由,要么他被打死,要么被他打死,哪一种都可以,哪一种都可以让他解脱。   他就是抱着这样一种想法的。   但这种企图,被一个人冲出来搞砸了。   细究起来,如果这个人不出现,也许他会背上杀人的罪名,要么一辈子逃窜,要么入狱服刑。不会有机会再站到今天的位置。   用私刑来对罪行施加报复,以道义为名来进行复仇,自己明明深受法学教育,却做出了这样逾越法治的行为。在人性面前,再多学识堆出来的理性克制都不堪一击。   是那个人制止了这些,在他向万劫不复的深渊滑落时拉了他一把。   自己有感激吗?   江成远说不上,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早就硬化,变得很冷很陌生。   在从恩赦庭拿到那份档案前,他都快忘记这个人了。是那张深蓝底的照片,让这些久远的往事回笼,带着尘封的霉气。   寸头,瘦削,内双的眼有一些凌厉,脸庞则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失去了初见时的年轻和朝气。   他和照片里的人对视半晌,然后毫不留恋地将资料翻了过去。等待匹配的omega有几十个,江成远看完了资料后,也并没有对谁特别有印象。   他本来就傲慢又挑剔,这次会来恩赦庭,也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司法处的那些老头子看,表示自己积极努力尝试了,不用落人口舌。   他从恩赦庭出来,沿着路沿慢慢地走。偶然想起了上面罗列的那人的入狱罪名,故意伤害至死。的确符合这人莽撞冲动的行事作风,年轻热血,往往会因一时义愤做出悔恨终身的事。   走出一段路,江成远停下脚步,江风吹拂起他风衣的衣摆。他的目光掠过江面大大小小的船舶,一波波的水纹泛着浅金色的光,有白色的江鸥朝着天边展翅翱翔。   宁可由alpha变成omega也要出来,这个世界真的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吗?   他眯起眼,后颈的腺体倍觉窒闷难忍。   他又想到了那时环绕着他的浓烈的雨水的潮腥,不管怎么说,那场大雨都阴差阳错地帮了他,浇醒了他。   如果真有这么强的信念,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的话,他倒也无所谓去给一个机会。 第33章 笑气   肖舟足睡了大半天才醒过来,醒来后发现自己穿着睡衣躺在床上,记忆则断在了浴缸泡澡的时候。   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自己应该是睡着了,就躺在江成远怀里睡的。肖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人抱着睡得那么安稳,就算是自己一个人他的睡眠都很浅,更遑论有他人在的情况。   也许是真的太累了,神经一松懈,觉得安全,就什么警备心都没了。   是江成远把自己抱回来的吗?他为什么没有叫醒自己?昨日的记忆太模糊和暧昧,虽然两人什么都没做,肖舟反而觉得比上床更让人脸红心跳。   他习惯了被粗暴和冰冷的对待,一旦展露出温情和友善,反而有些无法适应。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会儿,他还是决定抛弃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毕竟不管他怎么想,是否能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好像都无关紧要。   身上的一些小伤口被很好地处理了,他从床上下来,赤脚走出房间,江成远照旧不在。他好像总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忙,明明听孙旭说他已经很少亲自接案子了。   这次没有煮好的粥和整洁敞亮的客厅,厚重的窗帘垂挂,所以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打扫阿姨没能再扮演一次田螺姑娘。   但在客厅的长方形餐桌上却放着一叠纸,显然是特意留给他看的。   肖舟走过去,本来只是漫不经心地翻看,看着看着态度却认真起来,然后表情变得越来越严肃。   在意识到这些是什么后,攥着纸张的手指用力到扭曲,心脏咚咚狂跳,肖舟不敢相信这些是真的。   纸张上面罗列着一些匿名的购买和交易信息,IP属地都列了出来。有一些是字符代称,但很好猜,肖舟在监狱里时很熟悉这些私下交易的密码把戏。   这些资料显示,在许娟坠楼的半年内,周军陆陆续续通过网络和电话的渠道购买了一批笑气,肖舟跟踪时发现的那些金属罐就是装笑气的瓶子。笑气已经于2018年被国家列为第三代毒品,开始进行严管。这么大的量,周军不敢随便处理,怕有人起疑,才会这样偷偷摸摸地找地方掩埋。   除了这些资料,还有一张属于许娟的入院记录,挂的是私立医院的戒断科,上面显示许娟经历了一个疗程的药物脱瘾戒断治疗,之后被认为成瘾性较低,可以回家进行后续观察康复治疗,但在其出院后却再没有复诊记录。   这些资料可以证实,许娟一直有吸笑气的习惯,而且周军是知情的。   笑气,化学名称是一氧化二氮,早期用于牙科麻醉,可以通过抑制中枢神经系统兴奋性递质的释放和神经冲动的传导等,发挥镇静和镇痛作用。   之所以又被称为“笑气”,是因为它可以引起人体内啡肽的释放。内啡肽是著名的“快乐激素”,可以止痛、镇静,还能消除恐惧。少量吸入“笑气”会使人神志错乱、注意力无法集中,具体表现为兴奋、大笑不止。   虽然刚开始吸食笑气时,身体不会出现什么症状,吸食者也会获得短时间的愉悦感,但这种感觉只能持续数十秒,为了保持这种感觉,使用者会大量吸食。这样很容易形成心理依赖,一旦形成依赖,无法控制使用量,会造成不可逆的损害。   从周军的购买量来看,许娟的依赖程度并不像医院所说的成瘾性较低,反而已经可以达到中晚期的程度。   这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肖舟颤抖了下,仰起头盯着客厅开启的摄像头。   好像能借由这个冰冷的玩意儿,看到隐于其后的那个男人。   接通电话,“你早知道了?”声音在发颤。   江成远笑了下,“喜欢送你的礼物吗?”   肖舟不断深呼吸,紧迫地追问,“这些笑气是许娟使用的对吗?所以是周军让许娟对笑气上瘾?之后许娟抱着孩子坠楼也是上瘾后出现幻觉的结果?”   江成远说,“很接近了。”   “那是怎么回事?”肖舟问。   江成远嗓音低沉,“我想让你自己找出来。”   因了这一份资料,肖舟脑海中那些不成体系的猜测开始逐渐连贯起来。   他之前遗留的一些问题,比如为什么坠楼事件发生在周军回来的一刹那?为什么一个深爱自己孩子的母亲会抱着自己的孩子去死?为什么许娟会对周军感到恐惧?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让一个精明果断的女强人濒临绝望,不得不靠死亡摆脱?   也许只有毒品戒断的折磨了。   肖舟甚至怀疑就是周军有意引导许娟去吸食笑气的。   许娟是从农村出来的,只有小学文化,虽然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已久,但在这种方面不见得有足够广的见识和警惕。周军又是她的老公,是最亲密的人,许娟没那么提防。笑气作为新型毒品,在前期一直作为医用麻醉剂使用,有极大的迷惑性。   就好像肖舟不知道那些金属罐用来做什么,许娟也可能不知道这是一种可以让人成瘾,有危害性的毒品,可能只把它当做普通的药物或者镇静剂,在周军的蛊惑下开始使用,并渐渐产生了依赖。   刚开始的确很有效,产后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处于崩溃边缘,既承受着初为人母的压力,又遭受着家庭事业分崩离析的巨大折磨。而这种神奇的气体,可以让她放松,睡一个好觉,没有那么暴躁焦虑,可以和颜悦色地对待啼哭的婴儿,有条不紊地处理家庭琐事。渐渐地,许娟就离不开这个东西了。   随着身体耐受的上升,剂量不断增大,副作用终于显现出来……   但这些只是猜测。   肖舟想到了照顾许娟的那个保姆。周军做的这些事,那个保姆不会不知道,除了周军,保姆就是和许娟单独相处的最多的人了。连许翠萍也不知道的那些事,也许保姆会有答案。   既然江成远不愿多谈,肖舟就转而联系孙旭,单刀直入得到了那位保姆现在的住址。   孙旭知道他要干嘛后,劝他说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们后来也去调查过,然后才知道那位保姆是周军的表嫂,不会说出对周军不利的话的。   安排自己的亲戚照顾许娟,却没有告诉别人,周军的嫌疑其实更大了。   既然如此,肖舟还是决定去问一问。   --------------------   明天0点继续,不更作话请假~ 第34章 保姆   本市的一个拆迁安置小区,居民楼下两个小孩嘻嘻哈哈地在小区草地里挖泥玩。肖舟走上楼,正是午饭时候,家家户户传来饭菜的香味,敲了门,里头喊道,“直接进来吧,门又没锁,快点把酱油递给我。”   推门而入,油锅爆炒,呲拉一声,发出阵阵肉香。   厨房那儿探出一只手,“快点啊,酱油呢?让你下楼买瓶酱油花那么长功夫,买到国外去了?”   肖舟环视了一圈屋内摆设,简朴温馨,就是平常家庭的装修。   清了清嗓子,决定借一下孙旭的名,“王女士您好,我是宏盛事务所的律师。”   伸出来的手僵住了,然后缩进去,一会儿翻炒的声音停了,一个打扮朴素的女人从厨房里走出来,很典型的农村妇女,皮肤粗糙,体形宽胖,圆脸被油烟熏得有些泛黄,一双三角眼白多黑少,戒备又警惕地看过来。   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你们怎么又来了?不是都结束了吗?”   肖舟看着她就有了主意,“警方那儿得到了新的证据,我想再跟你核实一下。”   “新的证据?”女人疑惑地皱起脸,“什么事情啊?该说的我都说了啊,他们家的事我不搀和,你们不要再来烦我了。”   肖舟沉下脸,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这不是来烦不烦你的事,这样说吧,鉴于新物证的出现,我们有理由怀疑你在之前的警方调查中给了假口供。”   女人脸胀得发红,“你别乱说!”   “这里所有的交易对手都是周军本人。”肖舟把那沓资料递过去,“医疗记录显示许娟一直有吸食笑气的习惯,你在他家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笑气作为国家管制的毒品,引诱、教唆、欺骗他人吸食、注射毒品的,情节严重的,会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你不实话实说,警方很有可能认为你和周军是同谋,共同引诱许娟毒品成瘾,并最终导致了死亡的发生。”   其实目前对笑气的管制还没有上升到这一程度,法律规定的毒品范畴并不包含笑气,肖舟这样说无非是在虚张声势。   不过这样已经足够把女人吓住了,但她还是哆嗦着,又挥舞着手想要把肖舟往外赶,“你走,你别想唬人,我听不懂,什么毒品不毒品的,我没什么文化,你别想拿那些东西来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用这招对付我还可以,警察会被你糊弄过去吗?”肖舟却不吃这套,紧逼过去,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双眼凌厉,“你听我说,我是周军的律师,我跟你是站在同一阵线的。我是来帮你的,如果你连我都信不过,不愿意实话实说,到时候警察来了,你再后悔就来不及了!从之前的官司你也能看出,我既然收了钱,我们的目的就是一样的,我难道会害你吗?”   女人表情僵住了,像蜡塑的面具一样苍白脆弱,渐渐在肖舟疾言厉色,连吓带骗的攻势终于溃不成军,女人扶着桌子坐下来,态度模糊地问,“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是阿军的人?你会帮我?”   肖舟点点头,“我们事务所的人之前应该也联系过你。”   女人脸庞变得忧郁起来,眼眶里也蕴满了泪水,“哎,阿军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我以为打完官司就好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事。”   肖舟说,“周军目前已经被逮捕了,有些事他不方便说,接下来警方肯定会找上你,我希望能尽量从你这边获取一些信息,我们可以商量出一套应对的方式。”   女人还有些犹豫,“可阿军说这事儿谁都不能说。”   “我是他的律师,我们是站在同一立场的。这不只是为了帮他,也是为了帮你自己,如果被抓到什么马脚,你很有可能也会被拉下水。”   女人有些惶恐的哆嗦了下。正此时,门推开了,两个在楼下玩的小孩像蝴蝶一样扑进了家里,“妈妈,吃饭了吗?”   女人脸色一下变得慈爱,但突然意识到肖舟在这里,猛地站起来,把两个小孩揽在怀里,然后推进了主卧房间,“乖,妈妈跟叔叔有点事说,你们先在房间里玩一会儿,等会妈妈叫你们了才能出来。”   “为什么呀?”小男孩扭头看了看肖舟。   “是很重要的事情,轩轩乖的话,等会妈妈给你买玩具。”   好说歹说才把两个小孩哄了进去,女人关了门,然后走回椅子。   又叹一口气,女人开始说她知道的事情。   一切都和肖舟预料的差不多。   虽然在女人的口中,周军并没有那么十恶不赦。   给许娟吸食笑气,也的确是因为当时许娟患了产后抑郁,而且症状很严重,状态太差,太疯癫,经常歇斯底里的发作。女人在做保姆的这段时间,也被许娟连掐带打的欺负过几次,稍有不顺心整个家里就一片狼藉。   刚开始女人是不住家的,早上七点到晚上五点,后来因为许娟照顾不好孩子,有一天女人来家里时,发现孩子躺在地上,额头肿了好大一个包,哭得都快休克过去了,许娟却在一旁睡熟了,一点反应都没。   那天把孩子从医院接回来后,女人看到许娟在厨房里,边哭着给孩子冲奶粉,边拿剪刀划自己的胳膊。女人就知道许娟的精神状况肯定不太对了,不仅照顾不好孩子也照顾不好自己。那次后女人就受雇成了住家保姆,24小时看顾孩子。   为了治疗许娟的病情,周军带许娟去医院看过,但是效果不好,许娟拒绝吃那些治疗的药物,理由是这些药让她犯困,没有办法陪着孩子。后来周军从朋友那里知道了笑气,知道这玩意儿有镇定的效果,就拿回来给许娟试试。许娟半信半疑地试了一下,结果真的效果很好,她感到快乐,满足,精力充沛。虽然药力过后又会带来无尽的空虚。   这种饮鸩止渴的行为只会让内心的空洞越来越大,最后许娟已经无法离开这个东西了,短短几天就吸食了上百罐,而笑气的弊端也开始逐渐显现。失眠,精神恍惚,情绪暴躁,时哭时笑,甚至肌肉麻痹,动作无法自控。许娟再迟钝,也明白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娟偷偷找了家医院看,然后被安排去了物质依赖戒断科接受治疗。再回家时,整个人暴瘦,几乎不成人样。   女人记得很清楚,有一天颓废很久的许娟,突然把自己收拾干净,化了妆,穿了红色的裙子,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饭菜。到最后烛泪堆积,汤上结了一层乳白色的油垢,龙虾都冷了,一直等到时钟敲过了0点,周军还是没有回来。   许娟忍无可忍,愤怒地掀翻了桌子,碗碟碎裂,点燃的蜡烛烧着了桌布,女人连忙从卧室里冲出来救火,把许娟从火堆里拉出来。蓬头垢面地把火扑灭,她给许娟处理手上的伤口。涂抹碘酒时,不小心扯掉了块皮,许娟却神情恍惚,一点都没呼痛。把伤口包扎好,许娟坐在地上靠着柜子,目光空洞地看着被火苗熏黑的客厅墙壁,然后说,“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女人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许娟将目光转向她,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又说,“他一直都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他还给我用了,他是故意的。”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许娟的眼睛里没有泪水,有的只是坍塌的人生。   是烧毁的桌布,冰冷腐烂的食物,浮着油垢的浓汤,是爱人的背叛算计,孩子持续的哭闹,一罐罐空掉的金属罐和空气中弥漫的香甜疯狂的气味。   在知道了这个真相后,许娟对生活好像就没有留恋了。   因为长期暴露于笑气的环境下,她的孩子也表现出了成瘾的症状,诊断发现神经系统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损伤。也许是觉得这个孩子活在这个家庭中也只会受苦,这个世界太冷漠和残酷,所以许娟把他也带走了。   时隔半月,听到坠楼的消息,女人一点也没有惊讶。一切早有征兆,华厦也不是一天垮塌的,支撑的柱体早已被蚂蚁噬空,摇摇欲坠,只等着最后一把助力。   作为母亲对孩子的失职、惭愧,终于杀死了许娟。   这就是一切的真相。   周军不是执刀的人,他只是把刀递到了别人手中,然后眼睁睁看着刀身埋入肉体。   肖舟听完这一切,女人讲述到后来已经泣不成声,女人的内心还是柔软的,见不得人间悲剧,生命如此轻易被糟蹋。她虽然懦弱苟安,作为一切的旁观者没有出手制止,但还残留了一些怜悯同情。   “你愿意作为证人,指证周军吗?”肖舟问。   女人惊讶地抬起了脸,脸颊上还泪迹斑斑,“什,什么?”   肖舟说,“给你自己和你的孩子一个交代。”他转头看着关闭的房门,“她和你一样也是母亲,在抱着自己的孩子一起死时,她一定很绝望。”   “可你不是……周军的律师吗?为什么要指证他?”   “是啊,”肖舟眼神一瞬有些迟疑,落在一个虚无的点上,“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   --------------------   明天继续 第35章 难逃法网   肖舟后来找到了检察院负责许娟案子的检察官,将资料交给他。许娟的案子再度被提上来,虽然检方控告的罪名变了,周军的确没有蓄意杀人,但也难逃法网。   让肖舟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江成远没有再接周军的委托,他的事务所将这份请求拒之门外。   肖舟曾经问过江成远这是为什么,他倒没想过是江成远良心发现,决定弃恶从善。江成远把烟搁在他的嘴边,让他咬住滤嘴,然后说,“因为周军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自打江成远发现肖舟会抽烟后,就热衷于在事后跟他分享同一根烟,唇齿残留的湿热痕迹,同样味道的气体吸入肺腑再吐出,比接吻更有一种隐晦的亲密。   后来通过江成远和季阳的谈话,肖舟才知道。江成远接这个案子,是因为万盛集团要收购许娟的工厂,他们要在那里盖一个游乐中心,周边的厂房都谈妥了,只有这家食品工厂迟迟不肯让步。许娟态度强硬,而周军一直在讨价还价,只有周军顺利继承许娟的股权,周军才有一锤定音的权力,可以出售公司,转让地皮的使用权。   从周军被释放到重新被捕,已经足够他签订完合同,合法合规地做完交易。财产转移去了国外,人则在登机前被拦下,案子重新提审,一切都这么水到渠成,不紧不慢。   周军这样的,不值得江成远和季阳耗这么大的精力,他身后的那位才是真正的大佛。   对周军,江成远可以放也可以杀,全都是一念之间。   原来所有的追索都没有意义,早在江成远接下案子就把一切都弄清楚了。他不相信周军,也不打无把握的仗,要想让他的辩护立于不败之地,就不如自始至终让检控机关搞错了调查方向,起诉错了罪名。   肖舟很有些感慨,笑自己那么努力,原来还是像一条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的傻狗。   在案子开庭时,许翠萍来了。   “我跟于检联系过,他说关键性证据和方向是你提供的,”两人在合议庭讨论而休庭时,在走廊里闲聊。   许翠萍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对肖舟的态度也180度大转弯,极其小心亲热。   肖舟握着装满了热水的纸杯,十指交叉起来,对这份感恩有些受之有愧,他抿了抿嘴唇,知道不能把江成远透露出来,只好说,“我没做什么。”   许翠萍以为他谦虚,叹息一声,“是我太胆小贪财,明明是我的亲人,却要外人来帮忙。周军给了我一笔钱,我又被那些话吓住了,就这样走了。”   肖舟摇了摇头,“没事,这很正常。”   许翠萍觑眼打量他,“但你这样帮我们,真的没关系吗?”   肖舟喝了口热水,有些被烫到,仓促地吐了点舌尖,然后注意到许翠萍很小心地看着自己,忙把舌头缩回去,回想起刚刚许翠萍问话的意思,才谨慎地回答,“没事,他不干涉这些。”   也许是心中块垒消解,许翠萍变得很和善,连对江成远也没这么大恶意和偏见,“那江律师还是不错的。”   肖舟点点头,他其实也觉得江成远不算坏,除了有时候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两人静默地站了会儿,肖舟又问,“所以你当时为什么会重新和许娟联系?”   他不愿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才想求一个清楚明白。   许翠萍库笑了笑,也坦诚了,“我不算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个合格的妹妹,但我和阿娟毕竟是亲姐妹,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我怎么舍得看她不好。”   “是她用一个陌生号码给我发了消息,说了些她从前不会说的话,我觉得反常才跑去看她。我之前不提,是怕你们真的认定她是自杀。”   “她说了什么?”肖舟问。   许翠萍眼眶有些红,语气却很平淡,“其实也没什么,是我们以前小时候在村里的一些小事,家长里短,鸡飞狗跳。”   “她以前是不说这些的,进了城以后一口土话和黢黑的指甲都让她觉得自卑,她拼命想要摆脱乡下妹的标签,所以从来不提以前的事,碰到同村的人也当不认识,大家都觉得她有钱了人就变了,心高了也忘了本。”   许翠萍轻轻叹气,“但你知道为什么她会看上周军吗?不是周军皮相有多好,嘴有多甜,有多会骗女孩,是因为那一口乡音。”   “她做的那些,看似绝情,实际是为我好,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心里堵着口气,咽不下,现在回想以前就觉得自己很幼稚。她从小就要强,村子里爬树下河她都要比男孩子快,如果输了她能气得一天吃不下饭,第二天再比过,一定要赢了才罢休。所以她也想激起我的自尊心,是我辜负了她。”   审判结束后,两人一起走出法庭。很快就被蜂拥而来的媒体记者冲散了,许翠萍作为焦点人物接受采访,肖舟被挤出了人群包围圈。   他回头看了一眼,因为这案子的峰回路转和曲折复杂性,媒体的关注热情前所未有的高涨,已经不是一点手段就能把热度压得下去了。   又下了几级台阶,一辆车停在了他面前,茶色玻璃下滑,露出一张斯文英俊的脸。   江成远看着他,肖舟也直直地看过去。   半晌肖舟问,“有案子开庭吗?”   江成远点点头,然后说,“想去哪里,载你一程?”   为了周军的案子,肖舟特地请了一天假,让自己可以出来听审。   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上车,肖舟才发现自己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他斟酌了会儿,然后问,“你接下来有事吗?”   江成远侧了点脸,“嗯?”   肖舟说,“我得去趟医院。”   “做什么?”   说这些事其实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肖舟清了清嗓子,“被标记后的检查,还得拿着单子去恩赦庭走程序。”   这倒是江成远不周道了,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他略一忖度,然后说,“那好,我陪你过去。”   窗外景物飞驰,肖舟扭过头看着城市繁闹,一想到又要见到那个医生,肖舟浑身就不自在,掌心隐隐发汗。   车子驶入医院停车场,熄了火,解开安全带,肖舟却还坐着没有动弹。江成远看过去,发现他脸色不自然,肩线绷得笔直,整个人像一把临阵以待的剑,要面对一场厮杀。   江成远微感诧异,“怎么不动?”   好像被一下子惊醒,肖舟动了动眼珠,才发现已经到了目的地,气场收敛,他低下头解开安全扣,又扭头去看江成远,“你会一起上去吗?”   江成远本来其实没打算上去,就打算在车里等他。第一是他觉得这只是小事,肖舟不需要人陪。第二像身体检查这种,偏隐私,他跟着去了,就是以alpha伴侣的身份,他们其实还没在不相干的人面前公开承认过什么,他觉得肖舟不会想要他陪着。   所以现在肖舟这样问,他有些出乎意料。   “那你想我一起去吗?”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肖舟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如果你愿意的话。”   江成远没有推脱,“那好。”   两人一道儿进了医院。   在电梯里时,密闭的轿厢内,江成远敏锐地听到了肖舟急促的呼吸频率,印在银灰色金属上的影像清楚的显示,肖舟的两腮咬紧,眼睛神经质般的抽搐,背脊紧紧贴着轿壁,脸色森冷苍白。   医生诊室里有人,他们在外面的塑胶椅子上坐下,护士给他们倒了杯水。肖舟一直有些神游天外,在接水时,把水洒到了手上,热水把手背都烫红了,他还浑然无觉。   小护士一声低呼,江成远一把握住肖舟的手腕,语气放沉,“你怎么了?”   肖舟却低着头没有反应,眼睛只是看着手中握着的那杯水。   纸杯被捏得变形,热水摇晃着要洒出来。   江成远沉下脸,手上移覆盖上他的手背,然后一根根强硬地掰开肖舟的手指,把掌中已经扭曲变形的纸杯硬取出来,也有一些热水溅到他手上,指根处红得最厉害。   用的劲很大,足以让肖舟回神,他看到江成远被烫到,慌忙松开手,“你没事吧?”   “没事。”江成远对这些轻微的疼痛倒并不在意,他把纸杯还给护士,问她,“还要等多久?”   护士说,“已经进去很久了,估计就十分钟。”   注意到肖舟的手猛地收紧,江成远反应过来令肖舟有这些奇怪举动的原因是即将到来的检查,他神情放缓,低下头问,“你在害怕检查?” 第36章 医生   肖舟脸色还是很不好看,闻言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   江成远不太清楚是怎么样的经历,会让肖舟出现这种反应,明明他是相当有忍耐力的。   “为什么害怕?”   肖舟抬眼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从江成远手中抽回手,开口时,嗓音有些喑哑,“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   正此时,原本紧闭的诊室门打开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人走出来,旁边是一个纤细的omega,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向外走。   看到走廊里等待的人后,医生停下了脚步,他先是看向肖舟,那眼神让肖舟感觉浑身像被爬行动物的黏液包裹,阵阵发寒,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医生开口,声音态度却亲昵得像老友久别重逢,“你来了啊,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这样就不用等这么久了。”   肖舟反应冷漠,“正好有时间。”   医生让那位OMEGA先离开,然后走过来,视线在对上江成远后就停下了。因为江成远比他高了许多,他必须仰着头才能对上双目,这就有了种弱势感。面前的男人高大英俊,一双锐利狭长的眸子会在不经意间显出高傲和强势。   这种无形的压制十分明显,医生脸颊的肌肉有瞬间的抽搐,眼神里一瞬含了嫉妒和敌视,医生问,“这位是你的alpha?”   肖舟点头,“是。”   医生了然,换上了公事公办的样子,“那你跟我进来吧。不过我想你的alpha得留在外面。”   肖舟却突然抓住了江成远的手,“不,我想让他在旁边。”   医生问,“在做检查的时候?”   肖舟再次点头。   医生摇了摇头,“我想这不合规矩。”   “没有规定说检查时只能一个人。”肖舟拔高了音量。   医生顿了顿,江成远莫名觉得他的神情有些促狭。然后那位医生说,“好吧,如果你喜欢被人看着,这也没有关系。”   江成远感到肖舟抓着自己的手因为紧张而出了点汗,在医生答应后,却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放松。   这样说完,肖舟才想起征求江成远的意见,他转过头,眼中闪了闪,江成远捏了捏他的手,然后点头,“可以。”   三个人进来白色的诊室,目之所及都是一片惨白,甚至白到炫目。   那种恶心的滋味突然泛滥上来,肖舟发现,和这个地方所代表的屈辱意味相比,之前经历的那些甚至不算什么。   医生说,“脱衣服吧。”然后径自走到里间去调试机器。   空地上,只留了两个人。肖舟神情尴尬地看了看江成远,“你可以先背过去吗?”   江成远开始意识到这个检查指的是什么。   他转过身,然后察觉到在背后的肖舟反而向他靠近了点,声音传过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莫名其妙?”   江成远回答,“那个医生是个beta。”   “嗯。”   “我判断他是性无能,你不用害怕他。”   肖舟的声音哽住了下,再响起时有点发笑,“这怎么看出来的?”   “看面相,面黑眼白发黄,都是肾虚的征兆。”   肖舟低低叹气,“我需要他的诊断书。”   江成远快速扫视了一遍诊室的布置,然后说,“其实还有一种办法。”   “是什么?”   江成远问,“你还穿着衣服吗?”   肖舟声音又哽住了,过一会儿才说,“是的。”   江成远转过身,为了避免被医生听到,肖舟站得离他很近,江成远转过来时,他几乎和江成远贴面看着。   目光交汇,呼吸急促了下。   江成远勾唇笑起来,眼神却有些冷,“我对这件事有一个猜想,但这个猜想让我很生气,你可以帮我证实一下。”   肖舟移开眼,“嗯?”   “这里没有摄像头。”   “所以?”   “我可以保证你不会受到任何指控。”   肖舟讶然地抬头。“你这属于教唆犯罪。”   “你想要自己解决还是需要我留下来帮你?”江成远对这指控泰然受之,反而变本加厉,教唆有望变成合谋。   短暂的怔愣以后就懂了,肖舟眉目舒展,刚开始的紧张不适从他身上褪下去,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想你在外面等我。”   江成远微笑了下,突然勾起他的下巴,压低身,凑近他耳边说,“不要让他发出声音,你也不想吓到外面的小护士对吧?”   肖舟说,“好。”   江成远走出门,外面的小护士看到他出来了,有些疑惑地迎上来,“结束了吗?这么快?”   江成远抬起头,小护士被那一瞬显露出的阴鸷冷酷吓到了。但只是转瞬间,江成远就转变了神情,俊美五官又显露出一派的儒雅斯文,弧度极佳的薄唇上翘,“不好意思,你们这里的吸烟区在哪里?”   原先被吓退一步的小护士瞬间被他那一笑迷晕了头,脸红红地往另一头指了指,“楼道里可以抽。”   “谢谢。”礼貌地点头致意,江成远朝那边走去。   ——   诊疗室内,医生从帘子后出来,却只看到了肖舟一个人,疑惑问道,“你那位alpha走了?”   肖舟转过身,严肃而又冷淡地点了点头。   以为是肖舟软弱地妥协了,医生满意地眯起眼,慢慢打量着眼前的人。纯黑T和牛仔裤,笔直高挑的身形把这么简单的装扮也穿的很得体,T恤下摆隐隐勾勒出腰腹紧实的曲线,和一般omega相比过于瘦削硬朗的外形,却有一种别样的滋味。   医生有些兴奋,太柔弱胆小的已经无法让他产生兴致,玩弄一个和alpha很相似的omega,反而让他感到久违的激动。这样强势的雄性生物也要向自己投降顺服,他在这个压制的过程中感受到了虚荣心的满足和自己的强大。   就算他是一个不被重视的beta能怎么样,就算他无法履行一个做丈夫的职责又怎么样,他照样可以把在生物学上占有优势的alpha当做玩物。   感觉血液流速加快,医生舔了舔下唇,然后向肖舟走去,“你做的很对,这里只要留下我们两个人就可以,有些秘密只要存在于我们之间,不需要被其他人知道。”   在听到医生说话时,肖舟皱起眉,眼中明显地流露出厌恶。他看着那双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又想起了身体内冰凉的触感,恶心的感觉再度泛滥。原来如果目光审视的含义转变,一切回忆都会随之变化。   他慢慢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把签字单给我,然后让我离开。”   医生有些好笑,“即使是例行公事,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完的。”   肖舟说,“我不想动手。”   “你是在威胁我吗?你知道你哪怕碰我一个指甲盖,我都可以让你一辈子烂死在里头。”医生向他靠近,眼中闪烁疯狂与狠毒的光芒,“其实将一切说穿了更好,相比于你之前的克制隐忍,结束后小心翼翼地向我道谢,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抬手触碰脸颊,故意用钝钝的指甲粗鲁的划过,“愤怒屈辱却又无法反抗的感觉,其实更加迷人了,我也向其他人挑明过,但他们都太软弱无趣了,远不如你现在这幅表情生动。”   再也无法忍耐,肖舟抓住触碰自己的手腕然后用力向后一折,整条小臂翻转。   一阵杀猪似的惨叫从医生口中发出,肌肉扭曲,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几乎疯狂的大喊,“你怎么敢!我告诉你……”   话还没有说完,肖舟随手扯了一旁的纱布捏成团塞进医生的嘴里,“你太烦了,我想你不需要再说什么。”   仍然拧折着他的手腕,保持一种近乎折断的姿势,肖舟冷冷地说,“我再问你一遍,愿不愿意把签字单给我?”   每一下用力,骨头都发出脆弱的嘎吱响声,医生痛叫出声,却变成了被堵塞的呜咽,口水打湿了纱布。   肖舟站直身,佯装听了一会儿,然后说,“你不愿意吗?那我们也许要证明一下这件事的必要性。”   仅用一只手就把医生的两只手在背后控制住,肖舟一脚踢上医生的膝弯,强迫他跪在地上,然后扯下了悬挂的帘子,拧成布条,将人牢牢捆住。   等确定他已经无行动能力了,肖舟退后一步,再次问,“所以你还对别人做过这种事对吗?”   医生费力地仰起头,眼中已经满是惊恐的神态,却因为嘴巴被堵住,连一声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肖舟的脸色很冷,眉眼锋利得像一把寒光熠熠的刀。   不是所有猎物都愿意引颈就戮,被拔掉齿爪的狼还是狼,想要征服就要做好被反扑的准备。   他突然感觉胆寒。   ——   江成远只抽了一根半烟的功夫,肖舟就找过来了。   从通风窗处收回视线,外头是一大片半干涸的人工湖,那里还在改建当中,萧索冷清,其实没什么好看的。江成远将烟掐灭,看向向他走来的人,肖舟看起来还不错,显露出的皮肤没什么外伤。   手上抓着张纸,肖舟将纸递过来,“他签了字。”   江成远笑起来,没有接过纸,反而伸出手将他脸颊上沾上的一点污渍抹去,“不错,我们走吧。”   “你怎么能保证他不会报复回来?”在回去的车上,肖舟问。   江成远不甚在意地回答,“因为他很快就会焦头烂额,而无暇顾及刚刚发生的事。”   医院里被狠揍了一顿的医生怒火高涨,解开困缚的布条,四肢因失血而苍白,他从地上爬起来,全身都痛得要命。他没料到一直拿捏在手心的臭虫会反抗,他发誓要报复回去,要让他付出代价,起码要把他丢回监狱,吃一辈子牢饭,永远不会有再出来的机会。   医生打电话报了警,有意让自己的伤势显得更重一些,诊所里显得更凌乱一些,展示出一个穷凶极恶的人迫害一位良善医生的景象。   警笛很快呼啸而来,医生硬挤出两滴眼泪,一脸哀苦可怜地迎上去,还没有等他展示出绝佳的演技。只听咔哒一声,金属的手铐就拷在了他的手上。   医生大惊失色,“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是受害人!”   警察再次核对了身份后说,“没错,有人举报你利用职务之便谋取不正当利益,收受医药公司的贿赂和回扣。同时于2017年使用XX药品公司生产的未经批准使用的药品和医疗器械造成病人死亡,我代表佳海市刑侦支队正式对你进行逮捕。”   “你现在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医生两股战战,整个人瘫倒下去。他没想到五年前的旧事还有被翻出来重算账的一天。   有谁是绝对清白,过往无懈可击的呢?他花了大价钱大人脉去摆平,以为终于逃出生天,却原来只是自欺欺人。是谁揭开了掩盖着一切的白袍看到了其下的烂疮,并蓄意要整死他?   他面无血色,然后莫名地想到了刚刚匆匆一面的男人。   他突然明白这一切是因为什么……   --------------------   下更周四哈 第37章 梁瀚青   拿着医生的签字单,前往恩赦庭做完登记,正式取了身份证件出来。   肖舟死死捏着那张卡片,目不转睛地看着,嵌进掌心的软肉里也没有松劲儿,他太高兴了,他终于自由了。   这种心情喜形于色,江成远也能看出来,不由弯了眼睛,“第一次看你高兴成这样,怎么样?有什么特别想做的吗?”   两人并肩走下恩赦庭高高的台阶,阳光明媚慷慨,铺洒出一条金光熠熠的道路。   肖舟放眼望去,光线烫烫得照射着他的眼皮,他不得不眯起眼,前方道路纵横交错,有太多的选择等待他去做出。   转回头去看江成远,男人闲适而懒散,落在后他半步的位置,虽然向他问了问题,却不着急得到什么回答。   因为选择太多,一时反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见肖舟没说话,江成远自然地走上来,拉起他的手,“走吧,既然今天是你的假期,就该做些假期该做的事。你从出来以后到现在还没好好玩过对吧?”   江成远带他去了一家墨西哥菜馆吃饭,墨西哥菜代表着辛辣的酱料和极高的卡路里,肖舟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刺激性的食物了。   他原先以为江成远会是那种更推崇健康养生,甘愿为主打天然有机蔬菜、无油无盐无糖的高档素食餐厅付出大把钞票的那类人。却没想到江成远其实很享受随性,并没有太一本正经的餐桌礼仪,也会为了感官享受而向这些不健康却美味的菜肴屈服。   从餐馆出来,江成远兴之所至,又拉着他去看了场电影。一部欢脱的美国爆米花电影。   时隔五年,体验坐在影院里观看电影的感觉,超大屏幕和环绕音响以及逼真的3D景象,即使剧情乏善可陈,也足以让他目不转睛,沉浸其中。   出来后,肖舟还沉浸在电影虚拟的世界,他谈论起电影中高楼撞毁的特效画面,江成远就一直听着偶尔看着他笑,那笑仍旧带着点他惯常的傲慢和宽容,也仍旧英俊的要命,足够让人心跳顿停。   在广场上被一个卖花的小姑娘缠上,小姑娘能说会道,也懂察言观色,一直跟在江成远脚边,锲而不舍地坚持,“叔叔叔叔,买朵花吧,是最新鲜的玫瑰。”   很快江成远就缴械投降,买了十朵玫瑰,红艳艳的花盏在他指尖不顾一切地燃烧。他拨弄了下花瓣,然后把花递给肖舟。   肖舟古怪地看着那几朵孤零零的花,然后说,“你耳根子原来这么软。”   江成远挑了挑眉,“为什么要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呢?一点钱就能让她很开心,这是很简单的快乐。”   肖舟抿了下唇,最后还是接过了,“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想的话,全世界的乞丐一定都开心死了。”   江成远挑起眉说,“这很奇怪,你可以对许娟报以这么深切的同理心,却要苛责一个卖花的小姑娘。你是在否定买花的这个行为,还是在否定收到了这个花?”   肖舟的眼睫颤了颤,“你好像在说绕口令。”   江成远微笑,“如果你像小姑娘一样,靠两朵玫瑰就能哄起来,我会轻松很多。”   肖舟收拢手,“你今天看起来好像心情很好?”   “是吗?”   “怎么会突然带我来做这些事?”   江成远说,“我想今天对你来说得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他从肖舟手中抽出了朵玫瑰,然后用玫瑰花茎碰了碰肖舟手中的,模仿了一个碰杯的姿势,“我试图给你一个好的回忆。”   指腹碰到花茎,上面还有未处理干净的硬刺,肖舟感觉自己被扎了一下,但细看时手上并没有伤痕。   回去的路上是肖舟开车。   路两边璀璨的霓虹连成漂亮的光带。江成远靠着副驾驶椅背阖目休息,那些光影就落在了他的脸上,明暗交界,光的魔法让五官更具有立体感。   回到车库停下车后,肖舟侧头注视了他一会儿,手指抬起落在阖目而睡者的脸廓上。   心里涌上一股不可名状的强烈的感受,有一些温热,像温水一样在胸腔流淌。   江成远是一个很理性的人,一个合格的律师,天生雄辩、胸有经纬而不用诉诸嗓门或暴力。肖舟知道江成远在医院时动了怒气,但还能处置得这样有条不紊,甚至不越俎代庖,把事情交给自己结束,无论自己搞成什么样,他都能给予一个保证。这就是一个律师的作用,自信强大专业,可以让当事人百分百信任依赖,收拾好一摊乱局。   依赖?自己在依赖他吗?   肖舟面色忽变,手指缩回来,身体退后一点。   细想起来,他在医院时寻求江成远的陪同,就是知道依靠他可以摆脱即将面临的尴尬境遇。这些天以来,他看到了江成远的专业和实力,这种强大很容易让人信服进而产生依赖。他也在不知不觉地向江成远投降,如果可以轻而易举的完美解决,又何必逞强要独自硬抗?   这是一个不妙的征兆,他站在一块随时会消融碎裂的浮冰上,就以为自己找到了陆地。可能等到沉没溺毕时,还不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错。   他的身份并不允许他有这样的依赖,他更应该摆正定位,就好像江成远在初见面时就说的那样,他不喜欢麻烦或以感情维系的脆弱关系,价值利益才是永远不会欺骗人的筹码。   只有信息素和这个omega身份,才是自己的价值。   他深吸一口气,视线重新望向前方。   ——   因为江成远帮忙搞定了周军的事,万盛集团的董事长蒋恒很欣赏他,请季阳做中间人,约了个饭局。除了几个主角,还有集团的其他几位律师作陪。   酒桌上觥筹交错,蒋恒五十来岁,仍然精神矍铄,声若洪钟。吃这顿饭的意思很明显,蒋恒之前就力邀江成远做万盛集团的总法律顾问,在报酬上给的十分慷慨,但江成远态度模糊,模棱两可,蒋恒就想趁这次吃饭把事情说清楚。   经过一番半真半假的讨价还价,这件事最后还是确定下来了。   季阳打了个头,满桌的人站起来碰了个杯。   聊着聊着,餐桌上有人就提到了这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贪腐案,刚巧是江成远事务所接的,上一次庭审后并没有当庭宣判,听说因为这个案子,主审的那位法官跟上下法院的同僚都闹得很僵,现在处境相当尴尬微妙。   “案子都做成这样了,要他怎么判都很清楚,他偏要去听那个律师的,不给其他法官面子,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我可听说了,这辩护思路还是江律师授意的,那小法官被耍得团团转。”   季阳看了眼江成远,然后说,“也不能说是耍,那人的个性就是这样。”   江成远垂着眼,不甚在意地转着手里的杯子。   这时有服务员进来上菜,门大开着,刚巧对面包厢结束,一列人鱼贯而出,站在走廊处。   两方人马一对眼,发现都是熟人。律师和法官,场面上装着不认识私底下一般关系都还不错,毕竟法院巴掌大点地儿,一场场官司打下来,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要做的跟仇人似的。   “这不是梁法官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好巧。”有几位律师已经迎出去,把人请进来了。   原先站在走廊的人走进包厢。抬眼看过来,来人穿着身休闲服,模样清俊秀气,身板很薄,眉眼间好像笼了层远山浅淡的雾气。翰墨丹青,他就像是一副韵味十足的传统国画,落笔虽浅却自有一番风骨。   在一屋子的阿谀套近乎装熟稔的招呼声中,梁瀚青的视线冷淡地越过包厢内众人的头顶,笔直地看向江成远。   “又见面了。”   这下想不见也不行了。   江成远取了烟,朝他微笑了下,“好久不见。”   梁瀚青就这样定定注视着他,然后慢慢也回他以笑,“是啊,不知不觉都七年了,师兄。”   --------------------   贪腐案,就是之前林深和江谈到的,具体怎么回事那里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里就不重复了~明天继续 第38章 狐狸   这一声称呼石破天惊,大家都在意料之外。   随即就有些窃窃私语。   “梁法官跟江律原来以前就认识?”   “他们师傅是谁?能一口气带了这两人出来,得是什么神仙啊?”   “这就你孤陋寡闻了,梁瀚青是素有刑辩第一人之称的吴义昌的外甥,可惜吴教授五年前就身故了。”   “梁法官我知道,就是不知道江律师也是,他们两人辩护风格相差也太大了。”   虽然是久别重逢,两人却并不显得亲近。除了第一声招呼外就没再说过话,梁瀚青只是逗留片刻,随便寒暄了几句,就下了楼。   从酒店出来,梁瀚青碰到了靠在柱子边发呆的肖舟。   车里太憋闷,肖舟跑出来透透风,看车位的老大爷给了他一根烟,跟着江成远抽惯了好烟,嘴都被养刁了,现在抽这种杂牌,居然觉得涩,皱着眉慢慢地抽,感受着那股辣辣的烟气一路烧至肺部。   “肖舟?”   被人叫了名字,肖舟讶异地抬眼。   梁瀚青快走两步过来,眉眼间也很意外,很快就漾开了温和笑意,“真的是你啊,我都担心认错了。”   肖舟呆呆看了眼前的人一会儿,等缓过神了,第一反应就是把烟往背后藏,烟头却差点烫到胳膊,他吃痛了下,改用手指捻熄,然后才张着嘴喊,“瀚……瀚青哥?”   梁瀚青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也没说破,仍旧笑得柔和关切,“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   肖舟抿了抿唇也很欣喜,“有一个月了,手机坏了,号码都没了,联系不上。”   梁瀚青看着他,“霞姐那儿肯定有,总不可能跟你妈也没联系吧?”   肖舟有些不好意思,“我回过家了,你别介意,我就是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梁瀚青视线在他身上顿了顿,随后意识到什么,低声问,“你是假释了?”   肖舟点了点头,“嗯,等了一个月就等到了。”   梁瀚青叹了口气,“其实之前你不乐意我也能理解,但现在才出来,这样不是白在里面待了4年吗?”   肖舟把剩下的烟头扔进了酒店门前的垃圾桶,“没事的,总得花点时间才能想清楚值不值得。而且也不能说白待,本来也没那么快能通过。”   梁瀚青把手放在肖舟肩上拍了拍,温声说,“那既然选择出来了,就让自己过的值得些,别让自己后悔。”   肩部传来滚烫的热度,嗓音醇厚温柔,肖舟闻到了一股淡雅的花香,梁瀚青的信息素也是很温和的,没有一点咄咄逼人的气势,和他的人一样安宁平和。   梁瀚青是肖舟案子二审上诉时替他辩护的律师,当时刘霞在业内人士的指点下去求吴义昌出面,费劲周折找到住址,才发现吴教授已经于半个月前过世了。刘霞很绝望,在楼底下失魂落魄地徘徊,碰到了来给吴义昌收拾遗物的梁瀚青。问过事由后,梁瀚青分文不取就接了这个案子。   因为一审时的判决以及开庭时李新父母的悲伤与愤怒,当时肖舟有一些自暴自弃的倾向,觉得自己活该,也觉得既然已经判了刑,多蹲两年和少蹲两年并没有本质性区别,他的人生会永远结束在铁窗之内,对二审改判并没有很热衷。再加上一审律师的无能,他对律师没有什么好印象,认为他们只是为了酬劳,并没有真心站在他的立场,因而一直不配合律师调查工作。   梁瀚青却在帮肖舟这件事上表现得十分坚韧,与他柔弱温和的外表全不相同。梁瀚青来看守所看了肖舟很多次,不断给他做思想工作,劝说与开导,给他从外面带东西进来。还在他生日时,送了他那本很有名的小说《杀死一只知更鸟》,作为义务教育必读书,肖舟很小的时候就看过这本,只是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看守所的日子实在太无聊,并没有像监狱一样有这么多规矩和日程,他大多数时候就只是坐着发呆,反思和回忆,一个人胡思乱想久了不是发疯就是极端,只能去看书来打发时间。他想,梁瀚青也许可以是阿迪克斯,坚持不懈地从事着一些不讨人喜欢的工作,但他没法是汤姆鲁滨逊,因为他并没有这么无辜。   但他仍然很感激也佩服梁瀚青为此做出的努力,梁瀚青在尽可能地去相信每一个遇到的人,并尝试在法律的范畴内做到公平。   后来在梁瀚青的坚持下,肖舟还是接受了他的援手,二审结果下来,肖舟的确被减了刑,梁瀚青的努力带来了回报。   细数起来,肖舟见过的律师不算多。碰到的第一个是贪婪油滑又没有才干的骗子,第二个就是慈悲正义,很符合谦谦君子形象的梁瀚青,至于第三个就是江成远……肖舟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评价给他。但如果梁瀚青代表绝对的光明,那江成远应该就是他的反面,两者站在截然相反的两端。   “你今天怎么会来这里?”梁瀚青问。   肖舟收回一直盯着梁瀚青看的视线,“我在帮人开车。”   梁瀚青愣了愣,“开车啊,也好,总归是份正当职业。你有想过回去读书吗?你很聪明,也还年轻,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这样放弃学业太可惜了。”   肖舟感觉梁瀚青对自己说话时总有种为人师的谆谆教诲的感觉,这种被关怀的感觉很特别,好像回到了以前,他笑了笑,“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那件事发生以后我就被开除了。”   梁瀚青细眉垂落,白皙的脸颊露出惋惜的神色,但随后又问,“那你的alpha是谁?对你怎么样?”   肖舟的笑容一下有些僵硬。   看着肖舟闷不吭声的样子,梁瀚青也听闻恩赦庭下的结合并不都尽如人意,这种看似公平的互相选择,实际则存在着极大的权力落差,酿成悲剧的也不在少数。梁瀚青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柔和地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肖舟摇了摇头,“我能处理好的。”   梁瀚青叹息了一下,“你要一直在这里等吗?”   肖舟说,“应该快了,瀚青哥,你回去吧,不用陪我。”   “那也先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吧,这样就算你不找我,我也能找得到你。”   肖舟点点头,拿出手机,录入了联系方式,这样他通讯录里一共就3个号码,还是贫瘠到有些可怜。   “你和你以前的朋友联系过了吗?”   肖舟摇摇头,“我觉得没必要,联系了反而会给他们带来困扰。”   “你不能自说自话地代替别人决定,”梁瀚青佯装严肃,“从假释数据来看,多与人交际,尽快融入社会,有正常的人际关系,对你会有帮助,尤其是熟悉的朋友,他们会给你支撑,能帮你尽快适应。”   肖舟听到这话笑了出来,半真半假地说,“好的,梁老师,我知道了。”   梁瀚青表情温柔下来,“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方便,为了避免我让你碰到什么麻烦,所以主动给我打电话好吗?”   肖舟怔了下,然后点了点头,再三保证了,梁瀚青才放心下来,离开了这里。   肖舟看着手机上多出来的号码,发了会呆,连江成远什么时候出现的都没有察觉。   “你在看什么?”声音响在背后。   肖舟吓了一下,慌忙收起手机。一些字符一闪而过,江成远没有看清,但肖舟这幅受了惊吓的样子倒很有趣。他眯起眼睛问,“这么惊吓,你在看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肖舟把手背到身后,佯装淡定,“没什么,我只是看到了一个笑话。”   “什么样的笑话?”   肖舟一本正经地说,“有一个猎人开枪打了一只狐狸,然后猎人死了,狐狸说哈哈哈,我是反射狐。”   ……   感觉空气都安静了。   肖舟看到江成远嘴角抽了抽,故意问,“不好笑吗?”   江成远隔了会儿,才慢慢很捧场地笑了下,“挺有意思的,狐狸很幸运。你以后每天都给我说一个吧。”然后也不再说什么,径自向前走了。   肖舟跟在他身后,看着背影,突然想,如果二审的时候帮自己辩护的不是梁瀚青而是江成远,他们现在会是怎样的关系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肖舟否定了,毕竟像他这样没钱没势的苦主,状子也许都没有办法递到江成远面前,他就好像丧失了价值的周军一样,并不值得江成远再多看一眼。   --------------------   请多给我点评论吧,真的非常喜欢看评论!球球收藏和评论,谢谢小天使们 第39章 赤子   回家后,江成远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听孙旭说他最近又接了个比较复杂的案子,跟企业排污有关,牵扯的四方关系极微妙。   肖舟洗了头,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抱起笔记本电脑上网。   电脑是两天前江成远送他的,也没什么理由。那天白日的时候他去写字楼借事务所里的电脑查点资料,晚上回到房间,就看到屋里多了台笔记本。   一举一动都在人眼皮底下,他倒也习惯了这种有些诡异的周到。   监狱里的时候肖舟也能上网,但稀罕的几台笨重台式机都在图书馆里,只在周末两天的指定时间段对囚犯开放,网速极慢,能上的网站也有限。除了看看新闻,玩玩单机游戏,几乎没什么其他用处。   入狱前微信还没那么普及,同学交流都用QQ,贴吧还兴盛,现在已经更新换代,他重新接触新事物,不亚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但上网的主要目的还是试着找工作或学习的机会,他现在学历太低,既想学函授,可以继续以前的专业,又想找一个能兼职打工的地方。   把找到的工作信息都摘录下来,整理成一张表,对比薪酬时间远近及发展等,肖舟做事一向习惯规矩有条理,那些一目了然的数字更能让他安心。   等整理好已经十点多了,他合拢电脑,想去客厅倒杯水。经过书房时,看到从门缝透出来的黄色灯光,门没有合拢,还残留一条缝。   肖舟在原地站了站,然后去客厅从冰箱里取了罐蜂蜜,用勺子舀了两勺,注入温水,小勺转着圈搅拌,那点黄色的胶状物在水中丝丝缕缕地化开。再经过书房时,肖舟抬手敲了门。里头隔了会儿才传出声,让他进来。   推门而入,四壁挂有书画,书房一面贴墙的书架无论何时看都颇为壮观,玻璃柜内还有一些藏品,题字描画的扇面、造型各异的砚台……江成远正站在红木书桌后,桌上摆着宣纸笔墨,手中擎着毛笔,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袖口卷至肘部,领口解了三颗钮。   半抬首,双目隔着玻璃镜片望过来,有些冷淡疏离。江成远视力不差,但有些远视,平常不戴眼镜,只有看书或用电脑时才戴。看到肖舟后,眼又埋下去,嘴上则问,“有事?”   肖舟本以为他在办公,没想到是在练字。   端着蜂蜜水走过去,宣纸上已在收尾,一个佛字写到一半,写的楷书,字瘦而劲,棱角俊厉,骨力洞达。都说颜筋柳骨,江成远的字就很有柳体的味道,锋利、瘦硬、险绝,框架结构法度森严,透着一股冷峻感。   “酒后喝点蜂蜜水能醒酒,也能缓解头痛。”杯子搁在桌角,肖舟说,“我爸以前爱喝酒,肝脏不好,每次应酬回来,我妈就会让他喝这个。”   最后一竖挺直有力,提锋左收,江成远搁笔在架,直起身。   纸上停在一句——离四相以修善,即众生以观佛。   写字修身养性静心,江成远笔锋虽不含蓄内美,写的内容倒玄而又玄,讲求超脱。   江成远伸手取杯子,水温恰到好处,蜂蜜水流淌入喉,甜的也恰到好处,慢慢渗入五脏六腑,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他的确感觉头昏疼痛感减轻,情绪清爽平定了不少。   他对肖舟这杯蜂蜜水的示好很讶然,意外也舒心,冲抵了酒桌上遇故人而惹起的烦乱。   江成远放下杯子,发现肖舟还在垂眼看他临的碑帖,随口问,“以前练过吗?”   肖舟老实说,“小时候练过,拉丁钢琴书法里选,我觉得写字最简单,但学了才知道写一手漂亮字儿多不容易,功夫天才都得有点,有时候越使劲越糟,三年了也就能唬唬外人,后来就犯懒没继续了。”   江成远弯眼笑了笑,取了笔递给他,又往旁边侧开,“你来。”   肖舟接过,就写江成远刚刚写的那几个字,成品能看出是一笔一划练过的,结构工整,紧凑又不失疏朗。   “不错,字胎很好。”江成远夸了一句,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肖舟身后,俯身贴着肖舟后背,胳膊从他身后环到他胸前,攥住握笔的手,“再写一次。”   横竖撇捺勾挑折,何处落笔,如何使力,笔锋如何扭,提笔时如何出锋……   江成远凑着他耳边轻声低语,全部重量都仿佛压在他身上,另一只手划过腰与髋的弧度,似乎对那处凹陷很满意,流连很久,痒得像片羽毛搔过,一点点麻颤,然后停留在腰侧。   挨得这样近,能感受到喷在耳后的呼吸,肖舟脸开始不由自主地红起来。心神被搅乱,自己在写什么也不知道。   一笔一划在宣纸上连纵成形。   好不容易凝心看去,纸上写的是——赤子无愁声,沧海无惊浪。   也是同一个碑帖中的一句,虽然因为心不在焉而字不成体,几无是处,行笔间却也潇洒飘逸,很有行云流水的曼妙姿态。   肖舟暗暗惊叹。   等最后一笔捺横扫出去,笔有尽而意无尽,肖舟想收回来,毛笔却被控制着直划出纸张,生生戳破了纸面。   也是同一时间,江成远突然一口咬上他的后颈腺体,肖舟猝不及防发出一声闷哼,身子一颤,手再捏不住笔,重重掉在白毡上,狼毫绽开,晕染开一片浓墨。   汹涌的信息素像包裹的蛹,肖舟弓下背,身子被压得往前扑,不得不用肘部撑着桌子,桌沿猛地撞上胯部凸起的骨头,一阵钝痛,却远不及身体因为结合的信息素而起的反应猛烈,那点痛很快就被反射性的热潮所掩盖。   舔掉咬破腺体后流出的血,江成远又扭过他的脸开始亲他,亲的很用力,几近撕咬,纠缠的唇齿间漾开的却都是蜂蜜水的甜味。   被亲的时候,肖舟一直睁着眼,江成远也没有躲避,笔直地和他对视。   肖舟在那双漆黑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倒影也在看他,他直愣着,忘了眨眼,有一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好像是自己在看着自己,又或许此刻的他已经成了另一个自己。   就这么死死盯了会,他闭上眼,仰起头,开始回应江成远的吻,这个吻显得这么热烈又急躁,好像他这样殷勤地送上门来就是在等待这么一场撕扯。   手抬起揽上江成远的后颈,吻却突然停顿下来。肖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手指碰到了什么地方。有着明显的凸起,一点微微的鼓胀感,是江成远的腺体。   手指划过,空气里那股龙舌兰的酒香变得更加浓郁,但没有易感期时的疯狂混乱,好像失控的旋风。肖舟猛然想起这是江成远第一次在没有信息素参与的情况下想要跟他做爱。   信息素渗透入皮肤,连骨头缝里都开始瘙痒,浸满了信息素的味道。   “不要碰这里。”江成远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指,在他的耳边轻声说。   肖舟收回手,“为什么?这里算是什么禁忌吗?”   “是我不喜欢。”江成远扣着他的肩,把他转过来,让他仰面躺在红木桌上。   居高临下俯视,肖舟脸上不知何时沾了墨迹,黑白相称着。江成远用手指一寸寸划过,鼻梁为峰,眼作云,眉是飞鸟,那一笔从颊边擦开的墨,是奔腾而下的泉水,山势延绵起伏,俊秀得像一幅画。   每一处都很漂亮。江成远看着看着就笑了点,抬手用拇指碾揉上他的下唇,揉出血色,是山脚下朵朵绽放湿润的桃花。   他俯身亲了亲那双眼睛。   想看那双眼睛也变得湿润起来。   地上落雨,山上就会落雪,四季皆然。   桌上铺开的纸张被搅乱,白皙的后背染上墨渍,又被涂抹开。   ……   肖舟在扣起衣服前,又对着浴室的镜子看了看后背,洗过两遍澡,周围都搓红了,还是洗不干净,仍残留墨色痕迹,不知道要多久才会褪掉。   他皱起眉,决定明天要换件深色的衣服。   从浴室出来,走回房,床头柜上卷了一副字,是江成远带着他写的那副。他把字展开看了看,有些臊,又觉得难登大雅之堂,随便折拢了塞进柜子底下。   手机上有两条未读消息,一条是他之前给肖平嘉那张卡的动账消息,借用江成远在银行内的特殊待遇,他一并知道了交易对手方的信息。一个私人账户。   另一条是梁瀚青发来的,只是问他到家了没。肖舟捏着手机,然后慢慢地打字回过去。梁瀚青居然还没睡,很快回过来,约他明天见个面,说有一个很好的机会,请他去试试。肖舟问是什么,梁瀚青却说保密,最后约了时间地点,就互道了晚安。   时间已经过了12点,肖舟躺在床上,之前姿势不正确,大腿内侧肌肉还有些痉挛。   手伸下去按摩,慢慢闭上眼睛。   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开始习惯这种事情了。   混乱的黑暗里又闪回一个过往片段,是正式被移转去监狱的最后一次探视。他刚刚拒绝了母亲让他通过假释法令出来的提议。梁瀚青来见他,在仍沟通无果后,转而问他,如果是我呢?你可以接受吗?   注视着他的眼睛里,密布着因通宵无眠而熬出的红血丝。   --------------------   怕你们问,这章VB没有补充,不用去找。521快乐嘿嘿,让小江吃到一次。接下来会加重感情线,舟舟其实已经开始变化了,不过很多要循序渐进,大家对人物有什么觉得古怪的,可以直接留言,我看到有必要的会解释调整。然后周军的判刑我在34章的置顶评论里说了,但他这个案子可操作余地很大,所以正文没有明说。然后,明天继续 第40章 你想吗   胸口猝然地沉闷,肖舟裹紧被子蜷起身。他拒绝了一个看起来很好的选择,转身却让自己陷入了现在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即使在现在看起来,梁瀚青仍无可挑剔。他的确在为自己的案子奔走,甚至相信自己在这起事件中的悔恨与无辜,他愿意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并为此付出良多。   愿意施以小善的人不少,但像梁瀚青这样,可以不折不挠的却很少。也是因为他太好了,这份善意太厚重,让肖舟有些不敢承受。他不可能拉着这样一个人沉入自己所处的泥沼,成为对方甩不脱的负累。梁瀚青值得拥有一个心意相通,体贴温柔的omega,或者说一个体面的伴侣。   因为休息得不够,第二天早起煎蛋时,肖舟还有些倦意。   江成远早餐吃得很少,通常只喝一杯清咖。肖舟不喝咖啡,会给自己煎份蛋和吐司,然后切一半给江成远,这样江成远就也会吃一点,如果他不吃肖舟可以自己解决。因为本来就是一份的量,所以不管怎么样都不浪费。   今天江成远胃口不错,吃了一大半吐司,肖舟消灭掉自己那份后,还有些没吃饱。打算到事务所后再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份面包。   吃早饭时,江成远会听早间新闻。打开的电视新闻里在说警方顺藤摸瓜成功破获XX等人的非法经营案,捣毁跨省非法买卖“笑气”犯罪窝点4处,抓捕集团犯罪主要嫌疑人,并在全省展开大规模打击行动,加强危险性教育。   肖舟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下一则是民生方面的新闻,万盛集团将在西郊规划建设本市最大的游乐中心,涵盖五大板块,集餐饮娱乐于一体,该项目将由万盛集团新任总经理蒋文星监督负责,今后佳海市市民又多了一个休闲娱乐的地方……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肖舟猛地抬起眼。然而新闻只是一则简讯,并没有更多细节。   “怎么了?”江成远察觉到肖舟的异样,从平板上转移开视线看向他。   “没什么。”肖舟摇了摇头。昨天梁瀚青还让自己多接触一下老朋友,今天就听到了熟悉的名字,肖舟有些唏嘘这种巧合。不过看样子,蒋文星过得不错,已经乖乖回去继承家业。蒋文星作为肖舟的发小,从小又臭屁又傲气,一副叛逆二世主的样子,最常跟他抱怨的就是他老爹总想把家族企业的担子甩他身上,并表示他就算离家出走也不要西服领带的坐办公室。结果现在还是顺了家里的意思。   对于蒋文星能把这事想通了,肖舟还是挺替他高兴的。毕竟他从前闹起来,差点没把他老爹气得心脏病发作。   洗干净碗筷,出门去了事务所。肖舟跟着江成远上楼,最近事务所在重新装修,要多开一片办公区出来,有些杂乱。江成远办公室也在改造,被安排去了稍安静的一侧。   江成远一进律所,就被一堆人给包围了,把肖舟挤了出去。   肖舟也无所谓,咬着面包往装修区那儿走,看到老办公室里孙旭正指挥着工人进进出出,搬沙发桌椅,生怕磕了碰了,只差没喊我这是正宗的水曲柳啊,忙得不可开交。   电梯太小,有些家具不能拆,也塞不进去。楼层又太高,吊下去不安全。大件的只能人工一层层走楼梯往下搬,搬到低一点,再从窗户吊出去。   肖舟知道孙旭每次上班都卡着点,经常忘吃早饭,给他也带了个面包。   把面包递给他,孙旭正饿得胃抽痛,看到吃的眼都冒绿光了,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含糊地问,“舟舟,老大今天有两个客户都约在所里,估计不外出,你可以回去休息,晚上再来好了。”   被这称呼弄得一阵恶寒,肖舟纠正了他几次,孙旭也没有半点改口的打算,也只能由着他去了。肖舟看着工人忙碌,“我等会是有点事,如果江成远找我,你打我电话。”   孙旭听着他说话,吃得动作都顿住了,灌了口水下去,嘟嘟囔囔说,“也就你敢直呼老大名字了……”   他一说,肖舟才意识到自己这样称呼好像是不太好,“那我叫江律师?”   孙旭把剩下的面包两三口塞嘴里,“别了,叫江律师多见外,好像你是他客户似的。”   这不行,那也不行,怎么一个称呼可以这么麻烦呢?   孙旭说,“你还是叫名字吧,他没纠正,你就没叫错。”   是这样的吗?肖舟垂眸捏了捏手里的塑料瓶。   “说起来,最近业里都在传老大身边多了个人,你知道是谁吗?”孙旭随意提起。   肖舟有些疑惑,“什么叫多了个人?”   孙旭暧昧地冲他挤了挤眼睛,“就是养了个OMEGA呗。你天天跟在他身边不会不知道吧?听他们描述,挺普通一长相,但个高身材很好年纪很轻,有点像杂志上的小男模。”   肖舟差点被口水呛着,咳了两声,孙旭给他递了水,喝了口才平复,低着头说,“没,他没去过那种地方。”   孙旭啧了一声,“你想哪去了,我又没说他去嫖。”说着,压低声音说,“老大身边一直很干净,就他接触的那环境来说,干净的都不正常。之前大家都以为他不行,这可是第一次有花边消息出来,很难不好奇,你真不知道?”   肖舟拧紧瓶盖,装傻充愣到底,很笃定地说,“不知道,没见过谁。”   孙旭一脸狐疑,半晌以为他瞒着,无奈说,“得,老大选人还挺靠谱的,嘴牢得都撬不开。”   两人正说话时,有搬柜子的工人脚踩到了地毯边缘,崴了一下,手上脱力,红木柜子往边上歪去,眼看就要砸在地上了。   孙旭一边惊叫,一边心疼地扭曲了脸,“这可好几万块啊!”   得亏肖舟一个箭步上前,抬手一托,然后腿弓步,背下压,用肩部扛了起来。   “对不住,老板,我不小心。”摔倒的工人也吓到了,匆忙从地上爬起来,结果脚崴着了,一用力痛苦得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   孙旭先去看了看工人,然后走过去问肖舟,“你怎么样?”   肖舟弓着背,肩上扛着柜子一角,手臂肌肉鼓起,额头因用劲而绷起一根根筋,还有余力摆了摆空出的一只手,气息很稳,“没事,你带那人去旁边坐着吧,我帮他们搬一下,反正我也空着。”说着抬手矫正了肩膀上柜子的位置,又问另外一个一块儿抬柜子的男人,“是走楼道吗?”   那人点了点头,黢黑的脸上很不放心,“小伙子你行不行?可沉着呢,这使得是巧劲啊,不能硬来,会伤着腰。”   肖舟笑了笑,“没事,我干过这种。”   说着就跟那人配合着,步伐踏得稳健,数着拍子往楼道里走。   就这样几轮下来,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肖舟脱了薄外套,就穿着件白色的V领短袖,被汗贴在身上,勾勒出清晰分明的肌肉轮廓,腰腹瘦窄,紧身牛仔包裹的臀部紧实挺翘,腿又长又直。   从门外往里走,进过办公区时,吸引来了不少注视的目光,有欣赏有艳羡。孙旭远远看见他回来,眼睛也看直了,然后骂了句,“你小子身材太好了,跟男模似的。”   肖舟用手背抹了抹下巴颏淌下的汗水,笑了下。   小雅带着几个同事,拎了箱红牛和牛肉干之类的吃的过来,给装修的师傅吃。   肖舟在帮师傅干活,蹲墙角那儿拼装家具,有同事拿了瓶能量水递给他,“休息一下?”   肖舟抬头,是一个很漂亮性感的女alpha,一身职业装,既精干又明艳,就是身上的Alpha味道比较浓,肖舟闻到了,一下有些头晕目眩。   他站起来,女alpha向他走近了点,“小孙说你是新来的?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肖舟接了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我不太上来。”   艳丽的红唇上翘,“噢,我知道了,江大状的司机嘛,他挑人可严着呢。”女人又向前走了一步,逼至墙边,“我挺喜欢你味道的,像海,特平和。”鼻尖动了动,女人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我知道这边有一家很好吃的日料店,等会中午要一起去吗?”   好像是有意释放,过于浓郁的迷迭香味在狭小的空间弥散开来,肖舟是最近距离的接触者,一下觉得胸闷气促,浑身发烫。额发掉下汗珠,粘在了睫毛上。   “他不去。”突然一只手拉住了肖舟的胳膊,然后把他往旁边一扯,拖出了墙角构成的三角地带。他被拉入一个熟悉的怀里,浓烈的龙舌兰酒味替代了那种让人头晕的迷幻感。   女人转过头,看到江成远,撩了撩蓬松的卷发,很亲热地笑,“江大状啊,我看到这小弟弟脸生,所以来认识认识。”   江成远冲她皱眉,“收收你的信息素,事务所里也不消停。”   吴倩无辜地眨了眨眼,“我这是关心一下新同事嘛。”话虽这么说,她也的确收敛了自己的味道。   和江成远擦身而过时,女人促狭地说,“我闻出来了,他是你的人,他身上都是你的味道,你可真是一点都没想瞒着啊,但标记这样一个人,你不怕被书记知道?”   江成远侧了点眼,没说什么话反驳。   肖舟被他搂在怀里一会儿,就不自在了。他挣出来,就看到不少探头探脑往这边看的视线,孙旭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抓着包牛肉干,脸上却跟石化了一样呆滞。   肖舟一下尴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江成远却抓了他手说,“这活让你干的吗?身上都是汗,去洗一下。”   说着就拖着他往办公室走。   门砰的一下关上,隔绝了外头探寻的目光。   虽然是临时安置的办公室,但仍然占地不小,里头还包了个小的淋浴间和休息间,估计在这里住个十天半个月都不成问题。   江成远从衣橱里给他挑了套衣服,“这是林深的办公室,都他的尺寸,你应该有些偏大,先将就一下。”   身上的汗都风干了,衣服贴的更紧,把身体的轮廓线条展露的分毫毕现,让肖舟有一种舒展的勃发的美感。衣服递过去时,江成远看着肖舟时眼神又暗沉了点,“下次别做这么危险的事。”   是指他刚刚贸然上去托住了柜子。如果重量太重或者姿势不正确,反而会令自己受伤。所以江成远从什么时候就看见了?   肖舟也盯着江成远看了会儿,直看到江成远眼神闪动了下,然后第一次避开。肖舟有些新奇,他从来没见过江成远躲避自己的视线,躲避是心虚是心乱,江成远不会这样。   拿了衣服去淋浴间冲凉,毕竟是办公室,淋浴间极其狭窄,转个身都费劲。   从里头出来,江成远已经不在里间了。拉开里外间隔着的隐形门,江成远在讲电话,见他出来了,给他打了个手势,让他坐一会儿。   林深的衣服有些宽松,还好并不全是西装三件套,还有两套休闲的衣服。现在上身的是棉质的T恤和柔软的长裤,头发半干,贴在额头,让肖舟整个人看起来很乖很安静。   江成远靠在皮座椅后背,电话里的老外还在叽里咕噜,他瞧着坐在沙发上的人,却已经没什么心思听人讲话了,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敷衍,又想起了刚才看到肖舟惊险的一幕,稳稳抗住了柜子一角,手臂和小腿的肌肉在束紧的衣裤里鼓起,肖舟人没怎么样,很有把握,倒把他吓了一跳。   等肖舟来回几趟回来,外套搭在小臂上,短袖的领口和后背都被汗水打湿,几个装修师傅和他说笑,在他肩上拍了拍并排走进玻璃门。肖舟眉眼舒展,眼睛亮得像剔透的黑曜石,里头都盛着光,也许是额头密布的亮晶晶的汗水,就是闪耀得让人挪不开眼。他的确年轻,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体现着朝气和活力。   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江成远快速简洁地把电话里的话题拉回来收尾,没等对面有什么反应就挂了电话。   他让肖舟过来,肖舟也就过来了,走到他跟前,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看着他,眼角上那一道白疤淡了很多,只剩下影绰绰的一道印子。没有刚见面时那么深的戾气,他现在是平和的。   江成远出神地盯着他瞧了会儿。   然后他却看到这个变得平和的年轻人慢慢在他面前跪下来,手撑在他的大腿上,抬起眼问他,“你是想做了吗?”   ★蜪蜪★ 第41章 你这么想被人看到   江成远愣住了,却还是本能地因为放置在大腿上手的热度和压力,而小腹一阵紧绷。   肖舟皱了点眉,语带试探,“我等会有点事,帮你口出来可以吗?”   江成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忽而笑了,虽然是在笑着的,眼神却有种明显的狠厉。抬起手,虎口卡着肖舟的下颌,把他的脸抬高,“你会做这个?什么时候学的?”   他们俩没搞过这种花样,做就是做,简单清爽的做。江成远不强迫他搞这些,用嘴用舌是享乐是情调,如果一方不乐意就是折辱是折磨,哪方都不见得舒服。   “没,我可以试试。”肖舟急于脱身,他看出江成远今天状态不一样,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想这样是影响最小的方式了。   目光仍然不善,带着审度,慢慢才放松下来。既然主动提议了,江成远也乐于接受。   虎口松开,离开时手指撬开他的嘴唇,碰了碰里头的一排白牙,“牙齿包着点,别咬着。”   肖舟低头下去,刚想抬手去给他解拉链,却被江成远将两只手抓住,“不能用手,说好了只能用嘴。”   语气里有促狭有玩味,肖舟背脊僵直了下,这才感觉到有一点羞耻感,这样跪着服务,磕磕绊绊,不熟练又紧张困难,一会儿就憋红了眼睛。   江成远用手覆盖着他的后脑,手指纠缠着发根,半是引导半是用力。   弄到一半时,门被敲响了,小雅说是季律师来了。   肖舟受了惊,猛地抬头,刚想后撤,却被往下压,挣脱不掉。   江成远用皮鞋碰了碰他的膝盖,“去桌子底下。”   他膝行着挪过去,办公桌很大,但底下的中间有一道支撑的木板,就导致藏身的空间非常逼仄。努力缩起身子,后背抵着板,也有些无法容纳。   光都被遮住了,目不能视物,其他感官就变得异常灵敏。味觉和嗅觉,雄性荷尔蒙的味道被放大了数倍,浓稠刺激。然后是江成远的声音,让那人进来。   门嘎吱一声开了,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无声。   心跳得快蹦出胸口,肖舟感觉自己紧张得快吐了。   提议这种事的自己就像个小丑,江成远是在故意耍自己。   一阵犯呕的感觉涌上来,却被堵住。眼眶里被憋出了眼泪,动一动就掉下来。   可偏偏江成远还说得不紧不慢,季阳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许娟的那家食品厂要拆,厂里面几百名员工就都失业了,要安置。周军给的钱不够,人又被抓进去了,钱已经转移,现在有人带头闹事,找万盛集团要赔偿。”   “蒋董的意思是为了息事宁人,不要把这事闹大,闹上新闻,影响之后的开发进度。钱是可以给一点,但不能让他们狮子大开口,本来这就是他们跟食品厂的矛盾,万盛出面,也不过出于人道主义,避免麻烦,闹出事故。”   “这是一千万支票,随便你处置。反正蒋董只出这点,刨去给员工的,剩下的都归你。赚多赚少,就看你本事了。”季阳原先坐在对面,说着就半站起身,身体倾斜,越过桌子,将支票推上前。   肖舟能明显地感觉到一小片阴影落在桌面与男人身体之间的空隙。季阳只要再向前一点就能看清底下在进行什么勾当。   因为紧张,他条件反射的一个吞咽。然后就听到上头传来一声闷哼,一只手伸下来掐住了他的下颌,让他把嘴张开。   季阳此时已经坐回去了,他看到江成远脸色突然变得奇怪,唇线绷直,脸上的棱角分外坚硬,好像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你还好吗?”   调整了一下坐姿,江成远压下情绪,脸上恢复了平静,“没什么。”手拿起那张支票,“你跟蒋董说我知道了,其实这种小事不用你特地走一趟。”   季阳笑笑,“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没别的本事,也只能当个跑腿的了。”顿了顿,又谨慎地抬眼问,“是腰伤犯了?之前给你介绍的大夫去看了吗?”   江成远摇了摇头,“老毛病,阴天下雨的就这样,看不好。”   “之前的那种膏药贴你不是说挺有效的吗?我再给你带两贴来?”   江成远凝眸,黑色的眼睛很深,五官轮廓浓重,鼻梁眉弓的阴影很明显,岁月不是没有痕迹的。   季阳突然想起大一时第一次见到江成远时,清俊,冷淡得像山顶的雪,傲气得好像只用下巴尖看人。从来不笑,也不多话,谁都想不到这个人在模拟法庭辩论的时候能口若悬河,把老师噎得一个字都吐不出。   季阳是法学世家,他从来知道当律师,和当事人接触或者站法庭上时要有种气场,稳定强势,镇得住。而下了法庭,又要八面逢源,能屈能伸,才能讨来案源。刚开始季阳觉得这人不适合,只应该去考个公务员做做后勤工作,这么清高的个性,真进了社会有谁会来惯着他?却没想到毕业后再见面时,他能这样脱胎换骨,能轻佻散漫的笑,腰杆能弯的下去,可以在酒桌上被人冷水淋头,还能坐得住,不发脾气。   但自己喜欢的是以前那个帮自己赶跑骚扰者的江成远,还是现在这个八面玲珑的江律师呢?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喜欢以前的那个人多一点,生了一张冷脸,却好管闲事。身为一个法学生,扶个老太太被人骗了,也还傻乎乎地反应不过来。   季阳往座椅后背靠了靠,因为想起以前的事,缓缓笑了一下。   “还有别的事吗?”江成远抬眼问。   “难得来一趟,请你吃个午饭吧。”季阳说。   江成远半开玩笑,“你也不算难得了,就差跑这儿打卡上班了。”   季阳也不生气,“我知道新区那儿有家不错的法国餐,厨师国外请的,米其林一星,赏个脸不?”   江成远点了点头,“也好,但我等会还有个客户。”   “没关系,我等你。”   肖舟听到这句话,浑身都麻了。他简直要疯了,所以季阳是不打算走了?他处于这种糟糕境遇,紧张羞耻,江成远难道能好到哪去?被别人看着搞这种事,他是有什么快感吗?平白生了股怒气,他故意缩紧了口腔。   突如其来的刺激。   后背被顶的向后撞到隔板,桌子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   季阳猛地看向桌子,好像眼神能透视,穿过一片薄薄的桌板。   原先一直被他忽视的味道,只以为是室内香薰,此时突然变得明显起来。季阳才反应过来是什么。   江成远先是不作声了,手指扣紧了桌沿,白皙的侧颊沾染了点薄红,他看了眼季阳,吐出一口气,才缓缓说,“你先出去吧,我等会找你。”   声音低沉,有一点不自然的沙哑,饱沾了什么浓厚的情绪,像粘稠的蜜,或者软化的糖。   季阳看着重新恢复平静的桌子,神情先是震愕后是复杂,猛地站起来后退一步,就这么踉踉跄跄倒退着走出去,“算了,你既然在办事,我就不打扰你了。”   仓皇地夺门而出,好像后头有洪水猛兽在追。   知道被发现了,肖舟脸色惨白,手脚蹲的僵硬发麻,缩在一块,口腔内壁磨出了血,一股腥气扩散开来。   江成远扣着他的后颈,把人拉出来。“你这么想被人看到?”   眼睛猝然接触到明亮的日光,让肖舟有一瞬不适地闭起眼。   ……   他又进卫生间漱了口,特地泡了浓茶漱的,才把嘴里的味道冲淡了些。   吐出来的茶水里,还夹杂着血丝,舌头顶了顶口腔,破皮的地方有点刺痛。   江成远今天预约的客户到了,去了会客室,办公室现在就剩下他一个。   肖舟用冷水捋了捋被抓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嘴唇还红艳的不正常,目光涣散。衬衣前襟被扯开了,露出一点痕迹,他一颗颗把纽扣重新扣上,布料摩擦过前胸时,他呲了呲牙。   等收拾妥当,领口扣到了最上面一颗,遮盖得规整严实,他看着镜子里的人还是怔了怔,眼神不一样了,有些陌生。   手机震了震,是梁瀚青问他出来了没有。   肖舟想了想,问他能不能来接自己。   很快梁瀚青的电话就来了,“你在哪?”   肖舟试着说话,但声带实在被毁坏的不成样子,发出来的声音像锯木头。   梁瀚青问,“你嗓子怎么了?”   肖舟苦笑了笑,“昨天没睡好,可能有点着凉。”   那边说,“那等会带你去配点药吧,你发个定位给我,我来接你。”   把定位发过去。肖舟随便收拾了下,走出办公室。   门一开一合,从工位上的档板处伸出几双眼睛看过来,一接触又纷纷缩了回去。   孙旭看到他,一脸痛心疾首,附耳低声说,“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可老大怎么连自己的亲侄子都下手啊?”   肖舟莫名其妙,“我不是他侄子。”   孙旭啊了声,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肖舟不知道,在他被拉入办公室的这段时间内,律所里流传的八卦新闻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个版本。孙旭一直以为肖舟和江成远是亲戚,也一直是这么交代的,但普通叔侄这样又太亲密,加上季阳从办公室出来时那铁青的脸色,仓皇的姿态,不由得让人不浮想联翩。甚至说江成远丧心病狂,连自己小侄子都不放过,甚至有人说指不定是什么时候搞上的呢,只是这次带了出来。所以江成远不是一贯洁身自好,只是口味太变态,喜欢养成系。又说两人在里头如何宣淫,连季阳这种见识惯风月场的都看不下去,所以怒得拂袖而走。   不过既然不是亲戚,那就是普普通通的小情人了。   孙旭看了看肖舟过分硬朗的脸,斟酌了下,然后低声说,“这些话因为是你我才说的,如果换别人我肯定不提。我不歧视这块,反正大家都是凭本事赚钱。老大喜欢你,就是你的本事。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老大家底厚,你现在能多捞点是一点,赚足了,到时候大家一拍两散,你也不会吃亏不是?”   肖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孙旭看他这幅样子,皱了皱眉又说,“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太认真。谈钱总比谈感情容易,我在江律师手下这两年,专业上我佩服,私德上我不敢苟同。”   “不是指他接了什么案子,我知道网上都说他接案子只朝钱看,帮了很多不该帮的人,但那是他的本事,律师这个职业就是这样。我说的是他之前靠omega上位,订婚后那家家境没落了,江律师就单方强制解除了标记,你知道,被抛弃的omega下场是很惨的。我之前说他身边干净,不是说他有多洁身自好,是我觉得他压根就没有感情,连婚姻都可以利用,当做儿戏,又怎么会突然对一个人特别上心?”   --------------------   今天是我生日呀,订了冰淇淋蛋糕嘿嘿,希望大家也甜甜蜜蜜的。下章周四老时间哦~~ 第42章 软弱   写字楼不远处有个公交站,肖舟就坐在那里等。   刚刚好像下过一场太阳雨,空气里还潮潮的,充斥着饱满的水汽。街上行人很少,吹着清凉的风。   一辆银色的帕萨特停在他面前,梁瀚青降下车窗,眉目清爽,笑容也像涤荡的风,“上车吗?”   肖舟有一刹恍惚,差点把他认成另一个人。   上车后,梁瀚青又拧头看了看后头高大的建筑,宏盛律师事务所的招牌分外醒目,他眯了眯眼,“这里好像没有住宅区,你怎么会在这里?”   肖舟低头扣上安全带,“嗯,我不是做司机吗?公司在这。”   车子发动,梁瀚青目视前方,“你的alpha?”   肖舟点了点头。“总好过没事做。”   “上次没问你,你的那位是做什么的?”   肖舟说,“是律师。”   梁瀚青面色忽变,随即又如常地笑起来,“那我们就是同行了,他叫什么?”   肖舟老老实实,“江成远。”   猛地一个急刹,整个人因为惯性往前扑了一下。   抬首一看,正是红灯。肖舟侧过脸,发现梁瀚青脸色严肃,紧绷得好像刚刷过的风干的石灰墙。   “怎么了?”   红灯转绿灯了,仍没动静。后面的车不耐烦地鸣起喇叭,此起彼伏,尖锐刺耳。   梁瀚青才反应过来,“没怎么。”汽车重新发动,赶在绿灯跳转的最后两秒驶过路口,正好截断了后面的车。   肖舟回头看了看后头被堵住的一排车,“他们肯定在骂你了。”   “是吗?”梁瀚青还有些神游天外,“随他们去吧。”   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梁瀚青在一家粤餐馆订了位置,菜是梁瀚青点的,小份精致,口味清淡。饭后还上了份小点,椰汁冰糖燕窝,香甜顺滑。肖舟有些喜欢,梁瀚青看他吃完了,便把自己那份推了过去,“这份也给你。”   肖舟不好意思了,再吃起来时,就放慢了许多,“你说的机会是什么意思?”   梁瀚青眼神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然后往后靠在椅背上,“你先吃吧,吃完我们再谈。”   吃东西时不谈事,也许是什么习惯。肖舟不疑有他,只偶尔感觉到梁瀚青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分量很沉,让人觉得有些别扭。   吃完后,梁瀚青给他递了纸巾擦拭,然后才说,“我前段时间被派到这里的法院,做刑事庭庭长。昨天给你发消息是想让你来法院帮忙的,刚巧有个书记员离职,我帮你留了位置,你可以帮忙做做笔录,虽然不是正式工,但空闲时间多,你可以学习备考,也有补贴,会比你现在要好。”   肖舟意识到这代表着工作机会,人一下振奋起来,“这有什么要求吗?还是要先考试?”   梁瀚青摇了摇头,“我那时候不知道你是江成远的人,江律在这地方影响太大,现在知道了,把你安排进来就不太好,总要避嫌。我手上也有几个他律所的案子。”   肖舟这才懂了,感觉有一些失望,但也还好,他还能打起精神不在意地说,“没关系,看样子我以后就不能叫你梁律师了,要叫你梁法官了。”   梁瀚青笑了笑,“你还是叫瀚青哥好了,听你叫多了,好像我也年轻了。”   肖舟也配合着笑了笑。   “但既然你叫我一声哥了,有些事我还是得说。”梁瀚青顿了下,“我跟江成远有一些渊源,也知道他的一些事情。”   “他不是什么好人,我知道恩赦庭的配对有很多不得已的情况,但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人?”   肖舟皱了点眉,“我知道他的名声不好,但他其实,”声音顿了顿,回想了从出狱至今发生的事,心中天平打乱,慢慢坦言,“心肠不坏。”   梁瀚青微眯了眼,嗅出了他信息素中缠绕的一点浅淡的酒味,“你喜欢上他了?”   肖舟愕然地睁大了点眼,好像听到这个词很惊吓,半晌摇了摇头,“不至于,只是我觉得他应该不是一个很差的选择。”   梁瀚青说,“那我倒想听听你觉得他好在哪里?”   肖舟没有直接答,而是反问,“你跟他很熟吗?”   “还行吧,已经将近7年没见了,都是些旧事。”   肖舟说,“那你是怎么看他的?”   梁瀚青慢慢坐直身,很快嘴角上扬勾起了一个很少在他脸上出现的充满了讽刺意味的笑,“你问我吗?我觉得他很糟糕。冷血傲慢自私,唯利是图,不知感恩。”   没有等肖舟有什么反应,梁瀚青突然站起来,垂眸问他,“跟我去一个地方怎么样?”   车从市区驶出,一路开往郊外。目的地是一个陵园,梁瀚青显然已经对这里很熟悉了,他在门口买了两束鲜花,卖花的阿姨还亲切地跟他打招呼。   风吹拂过一排排墓碑,庄严肃穆。   梁瀚青转了两转后,停下。“其实这样带你来这挺冒昧的,但我觉得如果你真的对他有好感,你得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蹲下身将花摆在两个墓碑前,黑色的花岗岩石上嵌着两张黑白照片。长者慈目宽厚,少者清丽漂亮。   就这样蹲着,背对着肖舟,梁瀚青看着那位长者说,“这是我老师,吴义昌。你应该认识,你母亲那时候就是想来找他的,可惜他早走一步,你的案子才由我接了。”   有几片花叶落下来,梁瀚青伸手拂去,声音因忆及往事,而有一些喑哑,“江成远是我师哥,我入门的时候他已经跟了老师两年,在当地小有名气。老师名声在外,为弱者代言,替平民伸冤,一生都在践行正义。”   “老师也收过不少徒弟,但他一直认为江成远是最有天赋的,说他聪明踏实,一点就透,江成远也的确聪明,几乎没有输过案子,那些冲着吴老师名气找上来的委托人,最后无一例外都对他夸赞有加。”   梁瀚青说到这里,抬手摸了摸照片上少女秀美的轮廓,“她叫弯弯,是老师的女儿,一直喜欢师哥,老师对他两也很有意,只等着女儿大学毕业就喝上一杯喜酒。这本来是一个合家欢的故事,老师的衣钵有人继承,下一代也有了托付。”   梁瀚青声音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已十分冰冷,“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有一次弯弯夜路回家,被歹徒袭击还被强制标记了,后来人是抓到了,可造成的伤害却无法抹灭。吴老师一夜白头,再加上之前积劳成疾,一病不起,连说话都困难。”   “在这样艰难的时刻,在所有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江成远却离开了,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他在吴义昌这里学了本事,积累了人脉,仅仅半年,就因为接了林建喜案名声大噪。”   抚摸石碑的手攥紧,凸起苍白的骨节,“林建喜是横行一时的黑社会头目,光公安那边的卷宗都堆了两米多高,地痞无赖出身,一路靠打砸砍杀出头。靠抓了刑讯逼供的把柄,江成远帮他从死刑打成了死缓。在知道江成远接了这个案子后,老师曾经去找过他,先不说他帮的人值不值得,老师认为他以刑讯逼供为掣肘,以林建喜是否知道死人案为问题关键,这样的辩护思路已经入了歧途。却被江成远拦在事务所外,连面都没能见上。”   “这起案子在社会上掀起了巨大的风波,不少律师和法学专家借此炒作,把江成远推上了很高的位置,借他来标榜自身,和法检唱对台,认为这是律师职能的一次里程碑事件。江成远不仅获得了名,也获得了利。林建喜虽然被抓,但林家名下的企业都在正常运转,光可自由支配的流动资金就有几个亿,他靠这起案子大捞了一笔。一案成名后,他很快和当时所在律所创始人的女儿订婚,爱情事业双丰收。也是同一天,弯弯自杀了,吴老师大受打击,不出一年,也去世了。”   梁瀚青缓缓站起来,身形有些摇晃,垂眸看着沉默矗立的石碑,手搁在石碑的一角,“吴老师一生清正,目光如炬,没想到晚年时识人不清,养了条捂不热的蛇。我了解江成远,对他而言,每个人都是他脚下的一个台阶,他踩着一个个人头往上爬,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最后功成名就了,也不会对脚下积累的尸骸有丝毫怜悯。他骨子里就是一个自私冷酷的人,在不触及到自身利益的前提下,或许不吝于袒露温情和大方,但那些不过是他的矫饰伪装,他是一个十足的功利主义者。”   梁瀚青目光中透出寒气,“我不知道江成远对你怎么样,他现在对你好,也许是因为你对他没什么威胁,所以他不介意哄哄你,可等到他厌烦了,或者你身上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了,他抛弃你时也不会有一点心软。”   肖舟僵立在原地,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今天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教导,不管他是否想知道,都把江成远的过往像填鸭似地塞给他。   明明连他自己都没有看透摸清,就已经有人窥见一丝风吹草动,对他耳提面命,要他警醒要他当心,生怕他有一点软弱,朝着深渊义无反顾地掉下去。   从陵园出来后上车,梁瀚青从后车厢拿了袋东西给他,语气已变得很温和,“成人高考在10月,今年的可能来不及了,明年的倒差不多。我帮你准备了些书和资料,你空余的时候可以看看,你基础很好,相信没什么问题。”   肖舟接过,塑料袋发出刺啦刺啦的脆响,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头,最后只轻声说了句谢谢。   一只手落在他头顶拍了拍,“我们间不用说这个。”   把肖舟送走后,梁瀚青又在车里坐了会儿。   后靠在座椅,密布的车厢内仍若有若无地回荡着肖舟身上淡淡的信息素味道。冷气开得太足,梁瀚青有些头痛,好像榔头敲击着后脑,视网膜上挤入一团模糊的黑点,关掉冷气,开了车窗,闭上眼抬手摁了摁太阳穴。   缓过劲了才睁开眼,今天天空蓝得出奇,他胸口却颇为滞闷,也许是因为在陵园内说了太多话却没预料的反馈。以他对肖舟的了解,他的反应不应该这么平静。   他说的是一种刃不沾血的冷酷,肖舟有一种赤子般的天真,合该嫉恶如仇、善恶分明才对。   有电话进来,是助理小许,梁瀚青接了,说是主管刑事庭的副院长插手了这起案子,上头要求严惩,这是政治性任务,要他顾大局。梁瀚青听完以后,沉默了会,才点了头说,“那就按改完后的判决书出吧。” 第43章 自缚   从梁瀚青车上下来,肖舟在写字楼下待了会,没有上去,反而坐车去了附近的商场。   商场里有新鲜的鱼肉果蔬,他推着购物车走了两圈,车里还是空空如也。现在是工作日,商场的人不太多,琳琅满目的货架塞满了视野,让人挑花了眼,各种品类的名称挤进脑子,他反而平静了许多。   他一边走一边想,江成远不喜欢一切有味道的食物,不喜欢香菜,不喜欢葱,不太吃猪肉,油盐不能太多,食材都要应季,舌头精贵又挑剔。   这段时间他慢慢摸清了江成远的口味和脾气,虽然即使他做错了,江成远也不会生气,只是对不喜欢的东西一筷子也不碰,他的包容性很强,固执起来也要命,这好像本来应该是两个彼此冲突的词。   走到生鲜区,肖舟开始挑鱼,鱼肉可以,清蒸红烧煮汤,江成远都不会有意见。   肖舟买了条鲫鱼,又去挑了豆腐和姜,姜片和葱还是得放,到时候可以提前挑出来。   现场有人帮忙杀鱼,先用刀背打头将鱼拍晕,然后去鳞剖腹,挖去内脏,一股很浓的血气和腥味,最后坦胸露肚地被扔进袋子里,死状很惨烈,不过庆幸的是,这些鱼被狠狠一番折磨前已经失去了意识,是糊里糊涂的。   等到结账的时候,肖舟排着队才开始想正事,原来江成远是吴义昌的徒弟,是梁瀚青的师兄,原来几人间还有这样一段渊源。吴义昌清贫自守,梁瀚青正直不阿,他们是很搭的,一脉相承,江成远不一样,是横出的变奏,好像钢琴曲中一串怪诞的装饰音,华丽又邪气。但仔细想来,肖舟惊讶地发现,自己也并不特别意外。   晚餐时,他总不由去看江成远的手指,上面并没有曾戴过戒指的痕迹。   江成远舀了勺鲫鱼汤,奶白色的浓汤香气扑鼻,垂眸尝了一口似乎喜欢,舀了一小碗,才问,“你整晚一直在看我。”   肖舟收回视线,掩饰地用筷子挑着碗里的米饭,“让你不舒服了吗?”   江成远说,“那倒没有,如果你想看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不用这样偷偷摸摸的。”   这话说时有点揶揄的意思,肖舟手指紧了紧,不搭理他的调侃,“孙旭说你订过婚。”   把汤勺放回去,江成远点点头,说,“不错。”   听他亲口承认,肖舟莫名觉得心里有点别扭。   “所以是孙旭这小孩背着我乱嚼舌头?”江成远倾斜了身体,把手里盛好的汤碗放在肖舟面前,“你也喝一点。”   肖舟盯着递过来的碗看了看,过了会儿才迟疑着去接,接过汤时碰到了江成远的手指,碗壁烫手,手指却很凉,“所以为什么?”   收回的手托上腮,江成远轻描淡写地说,“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订婚?为什么没成?老一套的说辞,出了点变故,两个人也不合适。”   肖舟睁着眼等他继续往下说,江成远却并不愿意谈,“怎么问这些?”   肖舟遮掩地低下头喝汤,“是别人在说。你今天这样,所里的传闻就很多了。”   “什么样的传闻?”   肖舟皱了眉,感觉自己说不出口,“就是那些……”   江成远笑了笑,“是传闻吗?我以为是事实。”   肖舟突然觉得鱼汤的腥味还没有去干净,入口很不舒服。   “你不高兴了?”   肖舟从碗沿上抬起眼,随后眼神轻嘲地一撇,“我有什么关系?只是觉得你会遇到些麻烦。”   江成远淡淡说,“没有什么麻烦,我找到你,就是来给我解决麻烦的。”他停顿片刻,望着肖舟的眼神甚至因为暖黄灯光被照射出了一点温情,“你是我的omega,或早或晚,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一点。”他说的笃定又强势。   我的,这两个词在肖舟的神经上重重跳了一下,又好像被迎面痛殴了一拳。   从厨房收拾好东西出来,肖舟发现江成远在看梁瀚青给他的那些书。   看到肖舟出来,江成远扬了扬书,“你想考成人高考?”   肖舟点了点头。   江成远把书放回茶几,随意聊一聊,“之前也上了大学吧?读的什么专业?”   “建筑设计。”   江成远说,“那是要去工地的。再考换专业吗?换个轻松点的吧,金融不错,来钱快,就业面也广。”   肖舟摇了摇头,“我喜欢这块,不打算换。”   “学校呢?定了吗?”   肖舟迟疑了片刻,“还没。”   “不去原来的?”   “算了,能不去就不去。”他出事的时候闹得沸沸扬扬,给学校抹了黑,他就不准备又考回去给母校添堵了。虽然学生换了一波,师资队伍还是不变的,他何必去再受些怜悯恐惧异样的眼光?   江成远扯起这事儿,肖舟就不舒服,他走过去把茶几上的书收拾好,那些书的分量太重了,让他的心也沉甸甸地往下坠。   这样一种心情,让他直到做a的时候也兴致不高,白天的时候没有尽兴,原先是憋着一股劲儿的,现在这样倒有些草草了事的架势。江成远也察觉到了他的敷衍,昏暗中咬了咬他的耳垂,“专心点。”   他只好模糊地搂上江成远的背脊,身体半悬空,只以交缠的四肢借力。摸过结实的肌肉和隆起的骨头,沾了汗的皮肉,滚烫黏腻,感受到鲜活的真实的热度和存在,视野昏暝一片,他被带上浪尖又重重抛下。   让他闭眼就闭眼,让他接吻就接吻,让他摆出什么姿势就是什么姿势,他是乖顺的,慢慢也在这过程中得了快感,并不抗拒这种交h。他的信息素早就对江成远俯首帖耳,高度融合后的信息素有一种缠绵悱恻的温柔,召唤着本能,把全身的尖刺都泡软了。他甚至有些喜欢接吻时那股淡淡的烟草味,喜欢被压低了的声音叫名字,比平时低了半度,低的人舒服,像从耳神经往尾椎流窜的电流。   他看着江成远明晰的五官轮廓,好像看着一个完美的恋人,那种近在咫尺的逼人的俊美烙印在视网膜深处。这种很符合普世价值的英俊完全无视了岁月的征讨,是走在大街上会被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的对象,被那双眼睛扫过一眼都足以引发战栗。   如果不是那些阴差阳错,他们两人的生活永远不会有交际。   自己会平凡地上完大学,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进设计院或者国企,也许和beta或者omega谈两次恋爱,然后结婚有一个孩子,买一套有小花园的房子,白色篱笆,养两条狗,回家时会摇着尾巴叼着拖鞋迎上来。   他对未来的设想不多,也有过勃发的野心,他崇拜弗兰克莱特,想要看着自己的设计图纸落地成形,想要造出可以传世的建筑,想要父母提起自己时语带骄傲,想要游览世界,想要爬上最高的山。但更多的还是那些归于细水长流的平淡,家人幸福平安。他不会认识江成远,最多也就是擦肩而过后,无数对其回头看的路人之一。他的生活应该跟大多数人没什么区别,不算精英阶层,但也有种烟火气的热闹。   可现在这种假设已经彻底离他远去了。   他闭上眼,两臂自腋下穿过,更紧地抱紧男人,胸腔贴近,他好像一直在下沉,为了防止溺毕,偶尔也会放任自己捞起一根浮木喘一口气。   完事后,他浑身脱力,横陈的身体还带着熟透般的绯色。   侧躺着,手环过腰,江成远贴上他的后背,把他往怀里带,鼻子蹭了蹭他的后颈,手指轻撩他的脸廓,“你快要到发Q期了,信息素变浓了。”   肖舟闭着眼,迷迷糊糊都要睡了,又被江成远捣乱的手弄醒。他有些倦怠地偏开头,并不配合。   他听见江成远的问题,没有算过时间,虽然细想起来的确差不多了。掐着日子算这种事,他心中有一点古怪。   不在发Q期的时候,他们做的不算多,肖舟也还能保持理智。但到那时候就不一样了,身体是完全不受控的,也许江成远更喜欢这样,不像平时,硬邦邦的像条死鱼。他可以被人剖腹,掏空一切,反正他是糊里糊涂的,他可以被摆弄成任何一种形状,而不会因为清醒时那点可笑坚持,一边欢愉一边痛苦,几乎割裂。   江成远想要的只是一个omega,至于在omega身份下,原本的那个真实的琐碎的平凡的无聊的自己是怎样想的,并不重要。   这种顿悟让肖舟呼吸骤然一促,他睁开眼,挥开江成远的手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踩上冰冷的地板,眉头绞紧,“我去洗洗。”然后一瘸一拐地去冲洗。   站在淋浴间内,只开了冷水,冰冷的水流迎头打下,冻得浑身一哆嗦,浇熄了身体原本的热切渴望,也让大脑更加清醒。他呼出一口气,额头抵上冰凉的瓷砖,身体逐渐习惯了冷水的温度,没有刚开始那种针扎的痛楚。   他潦草地抹了沐浴露,凉水冲淋,身上的泡沫还没被冲干净,玻璃门突然被拉开,一只手伸过来,刚碰到水流,就被冷得缩回去,改去给他开了热水。   “怎么用冷水洗?”丝毫没有解释地进来,江成远给他把脸上沾着的泡沫抹去。   打下来的水温一下热到有些烫人,肖舟不适应地哆嗦了下。   “我喜欢用冷水。”   “也没这么凉的,会感冒的。”还是给他把热水调小了点,江成远把他捞进怀里,胸膛贴着后背,体温通过皮肤传递,两个人共同置身于一注水流之下,莲蓬头原本水量不小,可挤着两个人就有些小的可怜。   江成远应该也没真想洗,从后圈着他,用脸颊蹭着他的头发,动作是温情的,手不规矩地上下游移,在腰腹处流连,肖舟被他摸得免不了又有了反应。   身体是这样的,心里却十分抗拒,又可悲地发现这是他们唯一熟知的交流方式。肖舟拳头紧握,他垂下眼想了会儿,然后说,“其实你的信息素已经很稳定了。”   手搁在他的胯部,江成远顿了顿,“嗯?”音调有些疑问。   肖舟说,“我们是不是可以不用一直做这种事?”   江成远声音冷下来,“你很讨厌吗?”   肖舟没有说话,只是挣动了下,走了一步,离开他的怀抱。真的挣扎起来,肖舟这才发现江成远并没有很用劲,只是一种虚握,他不用费什么力气就可以挣开。之前以为被控制,其实都是自缚。   他转过身,面对着人,两人之间隔了淋浴的水柱,不时有水珠四散溅开。江成远收回手,环在胸前,视线扫过他,有些讥讽地笑了,“嘴上是这样的,但你看上去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肖舟也不遮掩,抬手把眼睫上挂着的水珠抹掉,平静地说,“这些只是生理反应,免不了受刺激。”   江成远笑意收敛,“你是不是没有认清自己的处境?我从来没有强迫过你。”   “只是在信息素需要的时候做不可以吗?”肖舟声音有些阴郁,“动物有发**,但人是因为有感情才会想要做,我不想把这些混淆。”   “感情?”江成远扯了扯嘴角,“怎么突然开始跟我提这个?”   肖舟声音飘忽,“因为这很难以忍受。”   江成远表情瞬间扭曲了下,他似乎因为谈到这个方面有些不自在,却发现自己赤条条地没有什么可掩饰,僵硬片刻才慢慢坦然,“我以为你能适应。还是你遇见谁了?但你应该清楚,从你接受这个身份开始,你就没有爱人的权利。你用感情换了自由,现在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在偿还。”   肖舟说,“即使服刑也是有刑期的,犯人还有放风的时间还有减刑条件,所以我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没有吗?”   江成远双眉绞紧,沉沉凝视着他,“我的容忍也不是无限度的,你想的也太好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这么生气,只是因为我不想跟你做?”肖舟冷笑了一下,“你这么缺omega吗?还是说你被戳伤自尊心了?因为找不到一个心甘情愿跟你上床的对象?”   “肖舟!”江成远一声厉喝。   肖舟条件反射地抖了下,随即梗着脖子,视线笔直地望回去,“他们说你是因为未婚妻家里出了事才取消订婚的,连婚姻也能作为儿戏,从不当真,你当然不理解我的意思!”   江成远听他提到旧事,眼神有一瞬凝固,随即冷得有些煞气,“你倒是知道了不少。不错,取消订婚是因为我那老丈人马失前蹄,被关了进去,我为了撇清关系,不被牵连,自然不可能继续这件事。我冷血,自私,还是个不能自控的疯子,”他跨前一步,扣住肖舟的后颈将他拉近,“你从一开始不就知道的吗?我从来没隐瞒过,你到现在才后悔,不觉得已经太晚了吗?”   迫近的视线冰寒彻骨,里头浓墨翻搅,有辨不清的情绪,肖舟呼吸顿停,紧抓着他颈部的手掌力气大得出奇,皮肉作痛,骨骼作响,他嘶声抽气,几乎说不出话,脸部因为缺氧涨得紫红。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憋死在这里的时候,江成远终于松开了手,退后一步,表情已经从冷酷变为了厌烦,这场诡异的争执耗尽了他的温情与耐心,“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如果这真的这么让你无法忍受,你也有别的选择,等你想清楚了我们再谈。”   江成远跨出淋浴间,随手扯了条浴巾裹住身体。   “还有一件事。”肖舟却突然说。   男人本来想离开的步伐停留下来。   “你刚刚在餐桌说的话不对,我不是你的。”出口的声音被水声冲刷得分外破碎,但听起来仍十分刺耳。   江成远转过身,脸色凝重,表情莫测地看着他,眼色深不见底。   肖舟仰着头,头发湿漉漉地黏在额前,水流从他的头顶流下来,在脸上纵横交错地四散成无数条径流。有几道水流从他的眼下划过时,甚至蜿蜒得像泪痕。他又强调了一遍,嗓音低沉着,有些沙哑,“我不是你的。”   哗啦啦的水声不绝,空气却非常凝滞。   江成远站了一会儿,脸上薄有怒气,肖舟硬撑着不退缩不躲避,几次都觉得江成远已经忍到极限。   在江成远重新向他伸出手时,肖舟下意识地摆出戒备的姿势,全身肌肉绷紧,但那只手没有碰到他,只是伸过去,关掉了热水,寒冷刺骨的冷水兜头淋下。   瞬间浇熄了欲望。   就这么看着肖舟淋了一会儿,江成远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浑身也都是冷水的寒气。   等人彻底离开,肖舟低下头捂住眼,心脏猛烈地狂跳。   肖舟不知道自己怎么敢这样说,他本来是没有立场说这些话的。他的确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种肉体关系,分化决定的alpha基因,让他没法适应被另一个人压制和占有。他只是一直在忍受,因为这是他必须习惯的事情。   但既然一切已经没法改变,又有什么必要现在才去反抗?去搞砸一切?   肖舟慢慢蹲下去,在冷水下蜷缩起身体,骨头哆嗦着,额头抵上膝盖。   他想到自己对江成远的那些在意和刻意的讨好。在根深蒂固的抗拒之余,他又开始体会到别的感受。亲吻和拥抱不再恶心,甚至有些喜欢和安定,他在江成远随手施与的温情下软化了,不管这种温情代表着什么,他都不可自拔地沉溺其中。   他就好像住进糖果屋的小孩,被满目的琳琅甜品惑住了心神,对悄然逼近的危险熟视无睹。   他会向江成远求援,甘于被保护,接受江成远得体的周道,工作、钱和电脑。他被照顾得太好,又被给予了太多,从一开始就心怯了,天平已经失衡,不由自主开始把江成远往好的地方看。他面容英俊,写字漂亮,谈吐也优雅,专业水平卓绝。因自己学业受挫,就仰慕江成远不经意间流露的学识、较高的社会地位和受到的尊敬,好像他成全了自己的梦一样。   即使梁瀚青跟他说了那些往事,竟然也没有丝毫撼动他对江成远的印象。他是如此震惊,江成远曾经的斑斑劣迹都比不上他给自己盛的一碗汤。   相比于承受拒绝江成远所导致的怒火,肖舟发现这种情况下的自己更加生死难测。   他也不知道现在这种微妙的悸动的情感,是否已经病态畸形,是X爱时的亲密导致的错觉,还是茫茫苦海中紧抱着一根浮木的绝望,又或者真的只是因为江成远本身?   --------------------   更新时间改成中午十二点吧,0点实在是有点阴间... 第44章 陈锦   从浴室出来,颈部留有一道青紫的手印。   屋里空旷,江成远好像已经离开了。   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浴室那一段争执有多荒诞,肖舟隐隐有些后悔,没有控制好自己,因为冲动又搞砸了一件事。虽然那其实不是对江成远发脾气,倒不如说是对自己的一种警醒,他对现在的这一切都太沉溺和依赖。这让他有一些恐慌,反而有一种毁坏的冲动。   日出时他站在落地窗前,因为一夜未睡,眼下青灰,他看着太阳冉冉东升,璀璨瑰丽的光线慷慨铺洒,唤醒这片沉睡的城市。一口气呼出去,窗面上落了片白蒙蒙的雾气。   现在再后悔也于事无补,他不得不去做最坏的打算,也许很快他就会被恩赦庭通知解除标记关系,重新关回去。肖舟想,没有哪个alpha能忍受刚刚那样的对抗挑衅,他把之前的努力都葬送了。虽然江成远最后只是让他好好想想,并没有下什么驱逐通牒。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也没法存侥幸,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换了件高领口的衬衣,遮住脖子的伤。肖舟拿了手机离开,出门打了车,直奔家。   手机上留有几条短信,最后一笔的扣款信息数额不小,之前都是一两万的扣,现在已经完全把卡内的余额掏空。   上楼敲了门,刘霞正在煮早餐,看到肖舟惊讶也惊喜,问他怎么突然来了。提到肖平嘉时有些不知所措,说肖平嘉找了份活,需要上夜班,经常不在家。   刘霞给肖舟盛了碗白粥端上桌,“前两天从网吧把他找回来,这死小孩也大了,我是管不住他了。他说他跟老板说好了,他在网吧里做网管,一个月也能赚个几千块钱,就是偶尔要通宵。”   肖舟低着头用勺子搅着白粥,配着自家腌的咸菜腊肉,入口是熟悉的味道。他默默地听,没跟刘霞说肖平嘉要了20万的事,刘霞摆明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他没必要再让刘霞担心。。   他在心里又记了一笔,毕竟这笔钱也是江成远的。   知道了网吧地址,肖舟直奔过去。小网吧里头乌烟瘴气,白闪闪的招牌灯还没关掉,撩开店门口脏兮兮的塑料片进去,一股冲鼻的烟味和泡面味,里头歪七扭八地摊着不少熬夜通宵的人,蓝蓝绿绿的电脑屏幕前一张张游魂似的白脸。   肖舟拐去吧台,敲了敲桌子,一颗油腻肥硕的脑袋从后头探出来,睡眼惺忪地说,“一小时2元,有会员吗?几台机子?”   发现不是要找的人后,肖舟皱了皱眉,又扭转头在网吧里看了一圈,“肖平嘉不在?”   胖子这才抬起头,就着昏暗的光线眯缝着眼认人,“你找他?干什么的?”   肖舟也不瞒着,“我是他哥。”   “他哥?”胖子嗤笑了一下,“他认的哥多了,这块地方有两钱的都能当他哥,你要再肯借他点钱,当爹都成。”   肖舟纠正了一遍,“亲哥。”   胖子还是不信,“我倒从没听过他还有什么亲哥,他不是就一个老娘了吗?”又坐回吧台后的凳子上,翘着腿翻杂志,低头说,“找他还钱的吧?没什么好装的,他刚换班走了,我也不知道人去了哪,估计回家了。”   肖舟从口袋里掏了张红票子递过去,“他有什么常去的地方吗?”   短粗的手压住红票子老练地往里一缩,胖子的态度明显和蔼许多,“他最常去的就是网吧和赌场,不在这又不在家,你就去赌桌上找吧,不过现在这么早,花蛇的场子只出不进,人肯定不在。”   “花蛇?”   胖子盯了他一会儿,从旁扯了张便签,刷刷给他写了个地址,“就这,不过晚上才开门,现在去也没用。”   肖舟收了地址,又问,“花蛇的真名是不是叫刘能?”   胖子困惑地思索了下,“好像吧,没人这么叫的。”   肖舟点了点头,转身掀了塑料帘子走出去。   肖平嘉汇款的对手账户归属者叫刘能,如果按网吧老板的说法就是他欠了赌债。那20万也许真的不够堵这个窟窿,肖平嘉可能是想以小博大,前面几万几万的零星取款,是在拿钱翻本,而后面大数额的划款转账估计就是赌输了,赔了一干二净,所以一口气全空了。又或者这20万已经够了,只是赌徒的欲望作祟,永远不会有罢手满足的一刻,结果滚雪球似地越滚越大,比原来欠的更多。   肖舟又想起之前在巷子里碰到肖平嘉抱着小洁和讨债的人对峙,对话间的确曾提到肖平嘉也欠了一笔钱,怪他那时候没有多想,全都被许翠萍的事牵去了心神。许翠萍这样滥赌,肖平嘉失业在家,无所事事,家境又一落千丈,难免有落差,被几句话勾起了贪欲,要试一试也不无可能。   肖舟脸色沉重。他曾经请孙旭帮忙去查过刘能这个人的身份,除了表面上知名的房产开发商外,也查出了底下不少腌臜生意,他之前就很担心肖平嘉真的会跟这个人有牵扯。   沾了赌瘾的人就像个无底洞,上亿身价扔进去连个声都听不到,而且沾了一次就永远在和心魔作斗争。体验了财富一瞬的暴增,就会心存侥幸,听多了发财的美梦,就觉得怎么不能是我呢?日夜怀念着肾上腺素激增的刺激,就再没法忍受庸常生活的平淡乏味。可以说,赌瘾就跟毒瘾一样,只要沾上了,就一辈子也甩不脱。   以前肖舟在牢里的时候,那些犯事的几乎没有不好赌的,无非是赌大点赌小点的区别。瘾最大的一个,原先是做木材生意的,一手雕工出神入化,一块紫檀木在他手里小刀几下就能变成个灵巧的摆件,狐狸兔子什么都会,生意做得最大的时候,仓库里光木材就堆了几个亿。后来沾上了赌,十几家厂房门店都抵出去了,老婆要跟他离婚,他操起刀就朝自己大拇指砍下去,鲜血淋漓。幸好及时送到医院,重新接了回去。靠着变卖家财,勉强偿清债务,老婆也没走,陪着他东山再起。   可没出两年,又在澳门的赌桌上抓到了人,这次再砍手指,老婆连眉毛都没抬一下。那根还带有拼接痕迹的大拇指,再次被斩断,送医接不上了,这人一手好雕工也算是废了。后来他因为诈骗被捕,却也没多少悔色,仍只想着出去后要如何在赌场上翻身。每说起从前风光,必要谈赌桌上的成绩,顺便一手下去就几十万。其中有一次上半夜他手风极顺,押什么开什么,赢了几百万。可最后一把,他手一抖,原先想押庄却押成了闲,输了几十万出去。这一局后,命运女神就不再眷顾他了,那晚上他手气就再也没顺过,如果他手不抖,兴许现在他输出去的厂房店面,繁华财富早回来了。   肖舟很清楚这种赌徒的劣根性和侥幸心理。   在胖子给的地址前站定,一家破败的游戏厅,用铁链锁着门。现在的赌场很隐蔽,用正当生意做幌子,为了防止不相干的人进来,进这种场所往往要有人搭线,没这么容易进去。   他重新走回大路,路上人车不多,开始思考肖平嘉现在会去哪里,如果是换班后才离开,应该不会进去这里。   这样胡乱思考的时候,突然,肩膀被重重撞了一下。他被撞的往前一扑差点跌倒。   撞人的却连个停顿都没,一路横冲直撞地往前冲。眼前只能看到个瘦小灵活的背影,套着件宽松夹克,一路用手和胳膊推人,嘴里嚷嚷着,“让开!快让开!”   肖舟揉着肩膀直起身。很快身后追上来一个妇女,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前面那人喊,“抓小偷啊!这人抢了我的包!”   再去看,那小偷已经快消失在街拐角了,几乎没有犹豫,肖舟就追了上去。   小偷一看就是在这条街上混迹多年,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虽然肖舟跑的速度快,还是吃了不熟悉路的亏,小路七拐八拐眼看就要把人跟丢。   身后失主早就没影了,虽然还有两个操了擀面棍来追的正义人士,也都跟丢了人。就剩肖舟一个还在紧追不舍。   直路上咬的紧,但翻墙走小路被各种障碍物投掷阻挡就会拉远一点距离。   也不知道是小偷跑太久昏了头还是怎么回事,最后自投罗网地跑进了一条死胡同。   肖舟追过来时,发现尽头是一道上了锁的铁门,穿着黑色夹克的小偷有些无措地在底下站了会儿,犹豫片刻,似下定了决心开始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铁门顶端竖着一根根尖刺,间隙很小,极其密,一看就不可能圆乎翻过去,一不留神就会受伤,运气不好,还是个重伤。   偷个东西罢了,如果数额不算很大,也就关几天的事,何必拿自己的命去拼?   肖舟心惊,急忙跑上去,“你小心点!这顶上你翻不过去,偷东西关不了多少天,没必要这样。”   一手抓住了夹克的下摆,小偷看都不看,抬脚就往肖舟脸上踹。惊险地偏了头躲过,肖舟也火了,追了一路还要被踹,改去抓了小偷的脚踝,狠狠一用力,把他往下扯。   小偷个头小,手脚细弱,远不比肖舟有股蛮劲,居然真的被他从铁门上扯了下来,后背重重摔在地上。   抢来的女士皮包摔散了,东西掉了一地。   肖舟从铁门上跳下来,把地上东西捡起来。   “哥,你别抓我去警局,我要是去警局我就完了。”肖舟转过身,小偷的兜帽遮住了脸,已经爬了起来,正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裤腿求饶,“真的,你放过我这次吧,我也是第一次。”   肖舟有些不耐,“早知道会这样你还偷?偷的时候你怎么不害怕?”   声音开始哽咽,“我不一样,真的,我没骗你,我被抓了就要被枪毙了。”小偷抬起头,兜帽朝后掉下来,露出了张瘦尖的脸,糊满了眼泪鼻涕,也没有掩盖住那张好相貌。   肖舟看着这张脸一下就愣住了,“小辫子?”   小辫子是他以前监室的狱友。   小辫子先是惊吓后是惊喜,“舟哥!居然是你!”抓着裤腿的手还颤抖不止,但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肖舟皱眉看了他一会儿,才弯腰扶他起来,“你怎么干这种事?”   刚刚逃跑时摔了两次,腿一瘸一拐的,小辫子不得不扶着肖舟胳膊,也许是在这种情况下遇见,小辫子声音听上去有些窘迫,“你出来不久我也出来了,只是运道不好,中间出了点问题。”他垂了点眼睛,不愿意再细说了。   肖舟沉着脸,不知道怎么招呼,又看到他空荡荡的后脑,“你辫子怎么没了?”   小辫子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装着不在意地笑了笑,“留辫子还是太麻烦了,所以就剪掉了。”   “不是说这是你奶奶让你留的吗?”   小辫子眼神躲闪了下,“算了,都是老一辈迷信的东西,本来就没什么好信的,剪了就剪了吧。”   肖舟更觉得有些奇怪,小辫子刚进来监狱的时候,有人给他下马威,想动他的辫子,被他半夜拿浸了水的毛巾箍了脖子威胁。   两人正说着话,后头失主带着警察也一路追过来,但这条小巷子很隐蔽,他们一下子没找到路,在外头兜圈子,能听到声响。   小辫子一下变了脸色,紧抓了肖舟的手,哀求说,“舟哥,你帮帮我,我不能去警局,你知道的,我之前犯的是杀人罪,我如果再被抓进去,假释期间犯案,我会死的。”   从恩赦庭假释后的囚犯如果在假释期间再犯案,会从重处罚,对于小辫子这种在狱中减刑后才免于死刑的,会恢复原有裁决。   肖舟一下也明白了利害关系,小辫子虽然偷窃却也不至于处死。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我出去把包还掉,你不要再有下次了。”   小辫子感激不已,“不会了,哥,我这次是鬼迷心窍,下次绝对不会再犯。”   肖舟皱着眉头,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他总觉得就这样让小辫子离开很不放心,而且好不容易假释了,明知道被抓了后果严重,小辫子怎么还敢这么做。   这样想着,他抓了已经想离开的小辫子的手腕,“你给我个地址,我等会处理好了来找你,你把这件事再解释一下。”   小辫子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好,也对。”他在口袋里翻了翻,掏了纸和笔刷刷写了地址和电话递给他,“你就按这联系我,我到时候请你吃饭。”   肖舟收了纸。   “对了,哥,你去打听的话,记得叫我本名,我叫陈锦,你不会忘了吧?”陈锦咧着嘴对他笑,笑出了一口白牙,黑色的眼睛剔透明亮。   好像以前彼此支撑的日子回溯,肖舟语气终于放柔和了些,“我没忘。”   不远警察的搜寻声已经渐近了,肖舟说,“我先出去,把他们引开。你在这待一会儿,等没动静了你再出来。”   陈锦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肖舟转身,往巷子口走去。   看着肖舟的背影,陈锦的脸色渐沉下来。周边建筑翻新,这里堆了不少建筑废料和杂物,他走到那堆东西前,挑拣了根趁手的钢筋,然后猫腰躲在了巷子口的那堵墙后,一直盯着肖舟的动作。看到肖舟走过去,把包交给了失主,然后跟警察谈话,再被警察带走,全程都没有往他这边的方向指或者看。   一直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警车呼啸的声音渐远,陈锦才松了口气。他扔掉钢筋,揉了揉因蹲守姿势而发酸的膝盖,重新用夹克里头卫衣的兜帽遮住脸,手插着兜,缩着肩膀从巷子里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第45章 赌场(44章改过)   从警察局做完笔录出来,已经过了大半天,失主一定要塞钱给他谢谢他,被肖舟婉拒了。   他掏出兜里那张纸,上面有一串电话号码和住址。   兜兜转转找到地方,建筑陈破老旧。   敲门后不一会儿陈锦就来开了门,他好像也刚回来,脱了衣服,就穿着件短袖大裤衩,趿着拖鞋,看到肖舟还有些吃惊,“舟哥,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陈锦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身让他进来,“这里又脏又破的,我本来想请你去外头坐坐吃个饭。”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红花油的味道,陈锦刚刚估计是在擦药,两条露在外头的细白胳膊有很明显的擦伤   陈锦注意到肖舟的视线,有些不自然地搓了搓胳膊,随即又抬脸对他笑着说,“这地儿太小了,也没煤气,不能开火,走吧,我请你出去吃点东西。”   “你一个人住吗?”   陈锦本来转身去拿外套,闻言顿了下,肖舟看到他后颈贴着抑制贴,过了会儿,陈锦才说话,“不是,我被标记了。”   两人去了一家路边的烧烤摊,经济实惠,老板跟陈锦很熟。   “那是你alpha的地方?”   陈锦点点头,拆了一次性筷子,两根筷子交叉着刮了刮,免得有竹刺扎嘴,弄干净后把筷子递给肖舟,“是,条件有点差吧?不过住一段时间就习惯了。”   肖舟接过筷子,可以看出陈锦匹配的alpha条件并不好,所以才会住在那种地方,身上也有许多伤,肖舟注视着那些淤痕,“你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陈锦把缩到肘部的袖子放下来,遮住胳膊上的青紫,“逃跑时候磕的摔得,都有。”   肖舟皱了皱眉,“是因为偷东西吗?”   陈锦苦笑了笑说,“我怎么敢?如果被抓住了,我就死定了。今天这真的是第一次。”   “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锦眼神闪了闪,然后用筷子尾部挠了挠额头,叹了口气,“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   陈锦这才把他出狱后的遭遇讲了一遍,正如肖舟所料,陈锦匹配的Alpha条件并不好,从资料看,alpha叫张强,没有正经工作,瘸了一条腿,在领社会救济,平常会打些零工,但面相看起来还算憨厚老实,陈锦的奶奶那时候身体不好,陈锦急于出去,才接受了这次匹配。   出来后第一天就被强制标记了,标记后陈锦才发现,张强有酗酒的恶习,喝醉后相当暴力,因为害怕陈锦离开,一直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也不让他去看奶奶。陈锦实在担心,逃出去过一次,回来的时候张强喝醉了,怒火上头加酒精影响失去自控,陈锦被打得住进了医院。   说完这段,陈锦发现肖舟的眉头越皱越紧,一直看着自己身上的伤,欲言又止,陈锦笑了笑,安抚说,“还好啦,舟哥,我也没这么好欺负,不可能乖乖被他打的,所以他清醒的时候不太会动我,但喝醉了的人是不讲道理的,所以免不了遭点罪。”   “那你为什么不走?”肖舟问。   陈锦说,“走不了,我奶奶住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在了。他不在家的时候,我都可以遛出来,关进去的话,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而且他酒醒后发现打了我也会道歉,知道我白天经常溜出去,只要我按时回去,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我吃他的住他的花他的,行动也还算自由,他就跟养了只宠物一样管着我。先这样耗着吧,起码我得陪我奶奶走完最后一程啊。”   路边摊上了螺蛳、扇贝和好几串烧烤,陈锦又要了两瓶啤酒,开了盖,递给肖舟一瓶。   瓶身冒着凉气,肖舟接过,指尖湿漉漉的,“那你今天偷包,是因为缺钱用吗?”   陈锦灌了口啤酒下去,抹了抹嘴,“你看住的条件就知道那人也没啥钱,我奶奶住院开销太大,医保不能全报,欠着医院的钱。”   “那也不能偷东西。”   “我知道。”陈锦的语气很乖,垂着眼睛,一副知错就改的样子,两口啤酒下肚,上勾的眼尾已染了抹淡淡的红,“我看她从银行出来,一时头脑发热,跟了她两条街才敢下手的。被你这么一追,今后再也没这个胆子了。”   肖舟同情于他的困窘和不幸,不知道说什么,低下头,看见桌子上的烧烤,才说,“今天这顿我请吧。”   陈锦摆了摆手说,“不用,这里街市的老板跟张强认识,会跟他结账的。”   肖舟有些奇怪,“你不是说他没什么钱吗?”   陈锦说,“对,他是没钱也没什么本事,只是帮人干活的,狐假虎威罢了。”   肖舟更不解了,“干什么活?”   陈锦说,“虽然瘸了条腿,毕竟是alpha,总有先天优势,个高体壮,很能吓唬人。他没正当职业,就帮人看场子,所以这里的人都怕他。”   肖舟这才懂了他的意思,所以他会这样豪爽地请客,也是吃的一顿霸王餐。   “那么你呢?”陈锦问,视线在他被高领衬衣遮盖了一些的伤痕上停顿,“还好吗?”   肖舟下意识摸了摸脖子,相比于陈锦而言,自己的遭遇实在好了太多。他很难不拿两人来比较,如果江成远很糟糕,酗酒,一身恶习,自己处于陈锦的位置,自己恐怕不会动心,事情反而会清爽,不用这样优柔牵扯地难断。   手放下,搭在桌上,肖舟垂下眼睛,半天没说话。   陈锦皱起眉,以为肖舟也遭遇了相同的事,“那些Alpha就是这样的,无论表面资料多光鲜,结果还是一路货色。”   肖舟抬起眼,知道陈锦误会了,摇了摇头,“没有,他挺好的。”好像每次问起,肖舟都会说一声好,前两次是粉饰太平,这一次倒有些真心。   “那你是怎么了?”   手指搭上冰凉的酒瓶,肖舟给自己倒了杯啤酒,慢慢咽下,说话时倒很坦然了,“是我的问题,我好像有点喜欢他,对这种关系有一些迷惑,怪我自作多情,明明没这个立场。”   陈锦满面讶然,表情僵硬着,半天才和缓过来,“这……我以为你不会这样……”   冰凉的酒液滑下喉咙,空了的塑料杯在五指的用力下稍稍扭曲,肖舟苦笑了笑说,“我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幼稚软弱一点。”   陈锦眨了眨眼,慢慢将窜至喉口的一声质疑咽下。他提筷子去夹端上来的扇贝的白肉,送入口中,一边用力咀嚼一边说,“不,这算什么软弱,这很正常。你能那么说出来也是好事。”   “像我们这样的,其实很难有这个运气,你就算戳瞎我的眼,我也没法违心说一句喜欢。”说着吐了吐舌头,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老板是洒了多少辣椒粉啊,好辣。”陈锦被辣红了眼眶,咽下酒液,抬手覆盖住肖舟的手背,似真诚地为他高兴,“那你就不用像我一样痛苦了。”   肖舟被手心的热度烫到,眼光闪动了下,“如果你想做的事做完了,你会结束这段关系吗?”   陈锦收回手,想了想,慢慢摇了摇头,“不知道,也许会吧。”   肖舟沉默下来,谈论别人总比谈论自己容易。他从桌上拿了串烤串,抖了抖上头的辣椒粉递给陈锦,之后没再谈起这方面的话题。   一顿饭吃完,已经快入夜了。临走时,肖舟主动把钱付了,虽然此前老板和颜悦色地全不像是招待两个注定赖债的人。   晚风轻轻吹拂,肖舟原想送陈锦回去,陈锦却不愿意回。   两人在街市上走了走,走到那个游戏厅位置时,肖舟停住了。门虽然没打开,但原先拴在门上的铁链解开了,里头亮着灯光。   他看着里头,陈锦也察觉到他的注视,“你在看什么?”   肖舟问,“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陈锦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隐晦莫测,“你问这里?”   两人正停在外头时,门突然开了,出来两个壮汉,嘴里叼着根没点上的烟,看着像出来抽烟放松的,看到陈锦后,挑高了眉毛跟他打招呼,“哟,小嫂子来了,来找张强的吗?”   肖舟扭头看陈锦,陈锦秀气的五官一瞬变得生冷,有一种遥远的陌生。“不是,别叫他,我就随便走走。”   有人看向肖舟,“这谁呀?你不是给瘸子戴了顶绿帽子吧?”   陈锦不理他了,扭过身,拉着肖舟要走,走出一段才回答肖舟刚刚的问题,“这表面是游戏厅,实际是个地下赌场,而且里头乱的很。”   肖舟扭头去看,刚刚那两人还站在门口抽烟,“是不是一个叫花蛇的人的?”   陈锦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对,张强跟我说过,他就在一个叫花蛇的手下看场子,”   也就在这时,里头突然出了一阵叫嚷的声音,站门外的两人立刻警觉,扔了烟向里头走,可手还没挨上门把手,玻璃门却已经被人撞碎,有人溅了一身碎玻璃,鲜血披挂地往外头跑,势不可挡,好像冲出膛口的炮弹。   那两人被这阵势吓住了,没有及时去拦,后头追出来的人急的跳脚,“你们两个蠢货!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追!”   这才反应过来去追,可冲出来的人已经跑下了台阶朝着马路上冲过去。   即使血糊了满脸也认出那是肖平嘉。肖平嘉看到肖舟时,也愣了一下,随后咬了咬牙,却没有认人,而是往反方向跑去。   赌场的一批人追出去,肖平嘉哪里跑得过他们,又受了伤,不一会儿就五花大绑地被抓了回来。   被扭住拖回来的时候,肖平嘉越过人群看了站在一旁的肖舟一眼,眼里有无地自容也有哀求,但还是没有开口求救。   肖舟面色铁青。陈锦目睹这场闹剧,可能在这片地方混迹多了,已经见怪不怪,并没什么惊奇可怜。   “走吧,估计是欠债的赌徒。没什么好看的,每个月总有些输疯了的人。”陈锦拉肖舟走,拉了拉却拉不动。   这才发现肖舟还盯着已经重新关上的游戏厅大门,玻璃门被撞碎了一地,现在里头的铁门就拉了下来,估计是要内部处理。一切都安静极了,只有缝隙间漏出的些微黄光。   握着的肖舟的手正在轻微发颤。陈锦感觉人不对,担心问道,“你怎么了?”   肖舟转过脸,表情郑重,“我得进去。”   “进去做什么?”   两腮收紧,肖舟一字一字蹦着说,“刚刚那个是我弟弟。”   陈锦惊讶地瞪大了眼,“你弟弟?”   肖舟点了点头,紧握的拳头松开,“你有没有办法?”   陈锦犹豫着,“估计他是欠了钱吧?这事不好办,你有钱的话能解决,没钱你进去也是白搭。进去不难,赌场是24小时无休的,帮你搭个路子,只要有筹码你就能进。这不是什么高档赌场,小赌厅招待的都是些低端客人,没什么门槛。”   肖舟看着他,“我想先去看一下情况?”   陈锦想了想,“可以也可以,只要你别太冲动。”   肖舟点头应下,在陈锦打电话前,肖舟向他要了抑制贴,将腺体遮住,掩藏了信息素。   很快游戏厅的卷帘门就被拉起来,一个黑而壮的人从里头钻出来,剃了头青色的板寸,汗衫短裤,浓眉黑目,的确像陈锦说的,样子很能震慑人。走路一瘸一拐,是个跛子。   张强走过来,问陈锦怎么来了,陈锦交代了肖舟的来历,说是自己的狱友,并把肖舟描述成来找乐子的赌徒,张强本来有疑虑,觉得不靠谱。但又听到肖舟也蹲过号子就很不设防了。蹲号子这种共同的经历,快速地拉近了两个陌生人的距离。   张强拉起卷帘门让肖舟进去,一楼就是普通的游戏机厅,堆积着各种机器,灰扑扑的,摆个样子,年久失修。   张强领着他们从柜台后的一道小门进去,门一打开,浑浊的空气伴随着汗液、体液、失常的消化道里堆积的食物残渣和喧哗的人声一下子扑面而来。长长的狭窄的楼梯通向一个让人片刻生片刻死的销金窟。   这个时间段人不算特别多,蹲守在赌桌旁的都是已经红了眼的赌徒,大多经过长时间的消耗,前抻着脖子,弓着身,额头青筋毕露,双眼充血,这方寸的绿毡布上就是他们搏杀的战场。   “你要兑多少筹码?”张强领他到服务台,转头问肖舟,“这里每场最小1000起,最低换码2万。”   --------------------   44章下午的时候改了点,之前看过的话可以清一下缓存再看。下章如果明天我来得及写完,会再发一章。关于评论区强调的问题,我看了也很难过,而且有一些涉及后文情节,和大家想的有点出入。我写的确实不是很好,也断断续续在调整,有哪里觉得很不合理的,需要我回复的,也可以直接微博私信我。欢迎善意的指正。谢谢。 第46章 搏(第一更)   肖舟扫视了圈现场,就像陈锦说的,这是一个小赌场,一百来平的空间拼拼凑凑地挤了4张赌桌,每一桌都有一个荷官,大多是女性,妆容妖艳,身材火辣,其中中央赌台人气最旺,不时传来银铃的叮声,叫牌、哀叹、咒骂、拍桌声不绝于耳。   但他没看到肖平嘉。刚刚在门口的时候肖舟没有动作,一是知道寡不敌众,他贸贸然上去跟人起冲突,可能把自己也拉下水。二是肖平嘉咎由自取,他不知道肖平嘉是否已经知错。   陈锦替他说,“就来2万吧,他先看看。”   先看清楚局势再下场的也不少,老赌徒谨慎,会先看看今天的运势利不利他。   张强没什么意见,就让服务台的小姐取了2万筹码出来,肖舟接过筹码,趁着POS机刷卡的时候问,“我刚刚在门口看到你们抓回来一个人,从这儿跑出来的吗?你们这还安全吧?我可不想再进去一次。”   张强不明就里,思索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你说那个黄毛小孩啊?放心,他是这儿的常客了,运气太背,零零碎碎欠了有100多万,还不出来,铤而走险想举报,趁机赖账,被发现了,肯定要让他长长记性。”   张强又抬起下巴,向四周示意了下,“这儿四周都是监控,外头都是自己人,你放心,一只苍蝇都逃不出去,肯定安全。”   “他好像不在这儿?”   张强脸上露出一个猥琐的、意味不明的笑,“他不在吗?”   肖舟把玩着手里的塑料小片,“他现在在哪儿?你们这不会还干杀人越货的事吧?”   张强说,“看你说哪儿去了?这小子一穷二白,输的底裤都干净了,要不是脸蛋还成,切块论斤卖了都不够。”   正说着,赌场的后门开了,肖平嘉一瘸一拐地被两个纹身男押着走进来,脸上青青紫紫,神情萎靡,显然受了一顿毒打。   肖舟看了他一眼,然后拿了桌面的筹码,挑了张空一点的赌桌坐下了。   肖平嘉显然也看到他了,先是一愣,犹豫片刻,一瘸一拐地朝他这边走过来。他刚想说什么,肖舟却像没看到他似的,和跟他同桌的另外三个赌徒一样推了筹码上去,然后朝荷官说,“发牌吧。”   台面上赌的是最常见的百家乐,肖舟压了庄,翻开两张牌后,庄家赢,同桌的另外三个押输了,一阵丧气声。肖舟从台面往回刨筹码,仍然没有朝肖平嘉看一眼,好像不认识他一样。   陈锦看到肖舟真坐上了赌桌,从人群间挤到肖舟背后,低声在他耳边说,“你疯了吗?你不会想把你弟弟的欠债在赌桌上赢回来吧?”   肖舟的眼睛盯着荷官身后电子屏上记录下的此前几局的庄闲博弈胜负,“不会,我没这么傻。”   “那你是要做什么?”   肖舟不言语了,眼睛仍然看着屏幕,眉头紧皱,和这里所有的赌徒一样,专注紧张,仿佛那些红红蓝蓝的符号下是一座暗藏的金矿,光用眼神就能刨出富贵。   再下几轮的时候肖舟没下注,直等到一盒牌走完,下一盒牌开始时,肖舟才下注。   陈锦直起身,看着肖舟把原来的赌本两万和刚刚赢来的一万筹码全部推出去,仍然压了庄。屏幕上庄家已经连赢4盘了,同桌的其他赌客连连摇头,都不太赞同,也对他这样的大手笔表示不可思议,觉得来了个人傻钱多不懂规矩的冤种。陈锦暗骂了声,背过身去,好像不忍看他输的血本无归。   却没想到紧接着就是一阵喧闹,都是惊叹和祝贺。   陈锦忙转过身,看见人群中肖舟坐得笔直,脸色沉静,有人帮他收拢筹码,面前的筹码已经翻了一番。可能是命运之神眷顾,他上一局赢了。   接下来又是连赢三局,面前的筹码堆成了一座小山。不少赌客都围拢过来,来看看是哪里天降来了一个福星。   他运道好,就有人跟赌,他押什么别人也押什么,十场下来,只输了一场,每一场都是上万起的下注。   赢了的赌客激动不已,拿着塑料片的手都在发颤。看着这个生面孔的男人,就像看着什么指点迷津的菩萨。男人看起来很镇定,面对这样罕见的好运,也没有任何惊喜或者意外从他的眼角眉梢间流露出来。   又连赢了三场。现在其他几张桌子已经没人了,全场四十几号人,都聚拢在一个地方,全神贯注地要看肖舟的这种幸运能维持多久。   荷官换了一个,不再是原先的年轻女人,换成了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一双手瘦且嶙峋,有一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任何小动作都逃不过这双眼睛。这表示赌场也发觉了这场超乎寻常的胜利。   空气都焦灼起来,明明开着冷风,所有人却流着满额头的热汗。   肖平嘉站在肖舟的身后,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肖舟面前堆拢起的筹码,这些塑料片就是财富,已经从最开始的两万滚成了50多万,他的手紧握成拳,眼里有贪婪有兴奋,喘息粗重,被这种从天而降的横财冲昏了头。   再又一次胜利后,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欢呼。   赢来的筹码被随意地堆放一边,肖舟突然向他这边侧了点脸,在今天晚上第一次跟他对话,“高兴吗?”   肖平嘉转眼看向肖舟,他哥哥的脸色很平静,明明是今夜这场赌局的焦点,他看起来倒比旁观者更镇定,冷白的皮肤丝毫不见异样。肖平嘉的视线转向桌上的筹码,“我怎么不知道你会玩这个?”   肖舟淡淡说,“我不会玩,运气好罢了。现在这里已经有七十万了。”   肖平嘉脸上难掩欣喜,咽了口唾沫,重重点了点头。   肖舟说,“你一共欠了一百万是吗?再玩两局,说不定就平了。下一局你挑一个吧,庄还是闲?”   肖平嘉震惊地看了看肖舟,发现肖舟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连连摆手,“不行,我玩这个运气不好。”   肖舟倒不在意,有旁边的赌客给他送了盘切好的水果,他从盘子里插了块杨桃吃,“没关系,你随便选一个,你就当这笔钱是你的。”   肖平嘉迟疑地看着桌上这些筹码,又是忐忑又是心动,他跃跃欲试地也想去沾沾肖舟的好运,看看钱是不是又能来的那么容易,又忐忑他会像前几次一样,将到手的财富输的一干二净。   同桌的人已经在催促,肖平嘉咬了咬牙,又看了眼电子屏上的局面,还是没能抵挡住内心的渴望,看着别人赢不过瘾,还是想靠着自己的手搏一个天下。   他从眼前的筹码分了一部分出去,押了注。看是他下手,身边的赌徒有些犹豫,跟的人不多。运道这种事情很悬,有时候换一个人就不灵了。也许肖舟是鸿运加身,但被其他人一挡,这股气就没了。   肖平嘉也很紧张,下注的时候手都在抖。推出去了三十万,犹豫了下,又反悔,拿回来了二十万。   结果赢了。   他心跳得快蹦出嗓子眼。   肖舟笑了一下,“运气不错,押的好。”他数了数牌桌上的筹码,有些可惜地说,“就是押的太小了,如果再狠一点,现在就已经到了。”   肖平嘉已经没了力气了,脚下发软,刚刚那一把太刺激,要不是手撑着肖舟的椅背险些瘫倒,浑身汗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肖舟归拢了全部筹码,然后说,“看样子今天你的手气也不错,下一把你想怎么来?”   肖平嘉站直身体,眼睛里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芒,第一把的顺利让他有了信心,他想到肖舟的话,的确如此,如果刚刚他胆子大一点,没有把那二十万拿回来,现在不仅已经到了他欠钱的数目,还多赚了一笔。他今天运气来了,就应该大刀阔斧地干一波,有钱不赚王八蛋,连老天爷都站在他这边。   下一把他毫不犹豫地推了三十万出去。身边赌客也纷纷加注。   荷官翻开最后一张牌,他又赢了。   赌厅里爆发惊天动地的欢呼,周围赌场的人则吐出一个脏字。   现在他们面前的筹码真正垒成了一座小山。肖舟转头问,“好像已经够了,兑钱吗?”   “不!”肖平嘉杀红了眼,胸膛快速起伏,他感觉手风正旺,运道正足,他可以再战一个晚上,把这一百万变成两百万、一千万……   他已经不管这一注是多少了,他把所有筹码都推出去,好像把脑袋挂在腰带上冲锋陷阵的战士。   肖舟仍然没有阻拦。   陈锦在人群外远远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似乎已经明白了肖舟在做什么。   屏息以待,然而这一次幸运女神没有站在肖平嘉这边。   一把就血本无归。   “我不应该犯这种错误……我应该……”肖平嘉盯着牌桌,还不敢置信,失魂落魄,喃喃自语。他站着晃了晃,双眼充血,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筹码从山一样堆积到空无一物。   过了会儿,转头面向肖舟,嘴唇蠕动,比哭还难看,“哥,对不起。”   肖舟却没有责怪,仍旧只是淡漠地摇摇头,“没关系。你也不是输了,只要赌局没结束,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肖平嘉疑惑地睁大了眼,不知道肖舟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肖舟跟把他领进来的人附耳说了几句话,那个人似乎有点犹豫,和他又交谈了几句。然后说,“我要先去问一下。”   过一会儿,从人群的角落里站起来一个人。很瘦很高,颧骨高突,两条花臂,是缠绕的蛇。锐利的眼神有一种看多了人生大起大落的冷漠,显然已经旁观了很久。   他走向肖舟,“你要借多少?” 第47章 赌(第二更)   输光最后一个筹码的赌客是走不了的,没人能就这样罢休从那张椅子上站起来。每个赌场都有专门放贷的人,现场借钱在赌场司空见惯。   肖舟想他应该就是花蛇了,“100万。”   饶是花蛇也被这大口气给吓住了,觉得他信口开河,怒道,“一下就借100万?你当我这儿是开银行的吗?”   肖舟说,“你们这儿连100万也赊不起吗?”   花蛇这才细细打量起了眼前这个人,这么一打量,就看出了肖舟身上衣服的价值不菲,款式普通却都是大牌。他见过的人不少,什么是真有钱什么是装阔气,他看的最清楚。肖舟虽然年轻低调,没有二世祖的拽样,也不像发了横财的大老板,却有种见惯了大场面的镇定,下手阔绰,对待输赢很平常,刚刚赢了一百万又顷刻间输出去,他仍一声不响,让花蛇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他不想贸贸然借钱,也不想放过咬饵的大鱼。   他朝张强使了个眼色,张强立刻去向一旁站着的陈锦打探。陈锦面色凝重,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始为肖舟编了一个谎话,他谎话也编的滴水不漏,张强再传话回去,花蛇立刻就变了一副嘴脸,笑吟吟地让人为肖舟取筹码。   100万的筹码整整齐齐装在一个个盘子里,比刚刚看起来更工整更壮观。   花蛇说,“借款有借款的规矩,10天内还款不收利息,十日后就要开始计息了。”   肖舟点点头表示知道。   赌客们都因为目睹这样一场好戏而激动起来,从两万开始一局局攀上一百万的峰值,再只用一局就输得干干净净,又借下一百万去豪赌,这样一个小赌场能有几个晚上见证这么豪气的赌客,这么跌宕的赌局。   下注、派牌。   对周围人来说,现在赢多少钱好像已经不这么重要了,看这个人和赌场博弈之中,谁能更胜一筹,更让人热血沸腾。   肖舟自己下场玩了两盘,一赢一输,桌上的筹码没有变化。   下一局他推了一半筹码出去,周围又是一阵议论,无数视线胶着在背向的牌面上,好像能把花色盯出一个洞。两方都是十六点,这一局是平局,翻出来牌的点数一样。   似是不耐于这样的相持,肖舟在椅子上动了动,舒展了僵硬的肌肉。然后站起来,让肖平嘉坐下,“你来。”   肖平嘉还没从这一连串的变局中回神,他迟疑着没有动。   “你觉得你能赢吗?”肖舟问。   肖平嘉空张着嘴,说不出话。   “你想清楚,如果你说现在走,我们就走。”   肖平嘉有些犹豫,他的内心正在天人交战,拼一下还是什么都没得到就走。半晌,他咬紧了牙关,“不能就这样走,我们得把那一百万赢回来,我有感觉。”他握紧拳头,重重坐下,面孔带着孤注一掷的狠绝。   肖舟目光冷然,却并不意外。就好像之前肖平嘉赢下第一个一百万时没有收手,现在也不会收手。   发牌、下注。。   赌场顶上的黄色灯光摇晃,照射出一张张贪婪疯狂扭曲的嘴脸。   在赌桌上屏气凝神,全力以赴的人,却不知道今晚的运气已经被抻到了极致。   再经不起消耗。   借来的一百万很快就输干净。   这一次肖平嘉站起来时,面如土色,晃晃悠悠,再站不住,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他看向肖舟,嘴唇颤动着,却没有哭泣和道歉,他问,“哥,你拿什么还?”   肖舟问,“你之前的一百万打算怎么还?”   肖平嘉声音哆嗦着,“10天为期,50万一只手,两只手剁掉就两清了。”   肖舟点了点头,声音冷冰冰的,“那正好,200万。”   肖平嘉如遭雷击,愕然呆坐着。   花蛇向他们走来,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肖老板怎么样?还要继续吗?”   肖舟看向他,然后说,“刘总。”   刘能皱起眉,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里被人叫出真名。不知道他在玩什么花样。   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睛漆黑深邃,摇曳的灯光滑过面前男人俊朗的五官弧线,在这样负债累累的情况下,他仍然很镇定,刘能对他能有这样的如僧侣般的沉静姿态很觉不可思议,好像和刚刚在赌桌上以人性贪婪卑劣搏杀的不是一个人。   肖舟说,“我知道有一种竞技比赛,死伤不论,获胜者的最高奖金是两百万,额外还能获得场外赌局的分红,赔率越高分红也越高。”   刘能听到这话有些意外,“不错,所以你有兴趣?”   “比赛的奖金两百万,再加上分红应该就绰绰有余。”肖舟说,“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参赛的机会,你可以在场外参赌。我是omega,没有人会在omega身上下注。我可以让你的本金翻上几十倍。事后,我只要奖金。”   自从知道了给肖平嘉的那张卡上几笔钱的交易对手后,肖舟曾拜托孙旭帮他查了这个人是做什么的,带回来的消息大为震撼。   明面上是房产开发商,四处投资地产,是三环内好几个大楼盘的开发商,身家上亿。实际则圈了不少空荡的写字楼和酒店,开设流动赌场。近几年,为了增加趣味性,赌的内容从赌桌上转移到了人,他搞了一个地下搏击赛,就好像赛马赌狗一样,活人上场,有钱人押注,最高获胜者奖金是两百万,而他作为庄家一场比赛盈利往往达上千万。   这世上来钱最快的方法,除了刑法里罗列出来的,就是赌命。   刘能很快发现这个人是有备而来,也许他的沉静姿态就来源于这样一条让人无法拒绝的退路。   刘能忽然有些兴趣了,“如果你输了怎么办?”   “输了就按赌场的规矩,你砍掉他的手,我死在擂台上。”说到这儿,肖舟顿了顿,“但你放心,我不会输。”   刘能大笑起来,“你口气也太大了吧,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自信?”   肖舟也慢慢勾起嘴角笑了笑,这种笑让他本来略显平淡刚毅的面容,多了一丝柔和及说不出的风情,“你会答应我的,因为我们都是赌徒。”   刘能看着这个人的目光有些发怔,他突然感觉喉咙干涩得很,伸手抓了抓脖子,然后说,“好,不管你能否赢,我都希望你都不要死在擂台上。”说到这里时,他的眼神里多了些促狭下流的寓意,“让一个omega死在擂台上,实在是一种极大的浪费。我希望你能活着走下来,要么让我大赚一笔,或者我们也可以商量一下用别的方式偿还。一个omega的价值可不止体现在这种粗鲁的打架游戏上。”   刘能从吧台上提了一瓶人头马,然后走到肖舟身边,看着他后颈的抑制贴,“这样吧,你把抑制贴取下来,然后喝掉这瓶酒,我就给你比赛的入场券。”   肖舟很爽快地取下抑制贴,然后仰头灌下洋酒,有一些酒液顺着他的嘴角向下淌,打湿了衬衣的领口,紧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形成一道暧昧的黏腻的湿痕。因为喝得太猛,从颈侧向耳后快速地弥漫上一阵殷红。   柔嫩的腺体暴露在空气中,信息素是海洋的味道,淡而潮湿,如果离得不够近,是闻不出任何异样的。在咸腥海水之余还交杂着一点很浅淡的酒味,从身体里散发出来,也许是现在被他灌入胃里的洋酒。   刘能看着他紧抓瓶口的手,仰高的流畅紧绷的下颌弧线,上下滚动的喉结,突然觉得如果他输了还不出来也不错,凭自己的手段,能从他身上榨出无数个两百万出来。一个年轻好赌长得也还可以的omega,本身就寓意着无数财富。   酒瓶倒提在手中,肖舟用袖口擦了擦嘴角,“可以了吗?”   刘能从他身边走开,“明晚八点,在这里,我带你过去。”   肖舟点了点头,从地上一把提起瘫软的肖平嘉。   从游戏厅门口走出去,肖平嘉这才真的慌了,屈膝服软,“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赌了!”   肖舟没有搭理他。   走上街道时,陈锦也从门那儿偷溜了出来,叫住肖舟。   肖舟这才松开抓着肖平嘉后领的手,“把自己收拾收拾回去吧。”   肖平嘉看着月色下肖舟的脸,试图从他脸上分辨出丝毫的怒气和责怪,这样他才会觉得正常和好受一点。但没有,肖舟表现的好像刚刚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肖平嘉反而更加忐忑了,他语调哽咽,“你明天真的会去吗?”   肖舟点了点头,“会。”   肖平嘉抽了抽鼻子,“那你能赢吗?”   “也许吧。”肖舟垂下眼睛,肖平嘉仰着头。肖平嘉才发现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好好看过他哥了。在肖平嘉的印象里,肖舟一直是很高大强势的保护者形象,现在才发现他其实很清瘦,脸庞棱角分明,下颌瘦尖,能清楚看出骨骼的走势,脸色有点疲劳憔悴,好像也没这么厉害和坚不可摧。肖平嘉突然感到害怕,好像肖舟一下子从记忆里的哥哥变成了一个普通人,是会受伤难过无比脆弱的普通人。肖舟能回到他身边,即使诸多埋怨责怪,肖平嘉心底仍然是高兴的,但明天也许意味着他会永远失去他。   他猛地抓住了肖舟的胳膊,急迫地说,“你明天不能去。”   肖舟眼神停顿了片刻,然后拍了拍肖平嘉的肩膀,“没事的。”他的声音很淡定,“你先回去,你消失了一整天,妈很担心你。”   肖平嘉咬着嘴唇,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他突然痛苦地叫了声,“哥。”然后重重扑上去抱了肖舟一下,眼泪擦在他的衣领上,上面还有未干的酒液。   肖舟有些意外,半晌迟疑着抬手搂上去,拍了拍他的背。   抱了一下后,肖平嘉就转身跑开了。   看着肖平嘉的背影消失,肖舟等着陈锦走到他身侧,然后侧了点头说,“刚刚多谢,让你帮我编了瞎话。”   陈锦摇了摇头,“没事,就是你这举动太出人意料了,也不带商量一下,好让我有点准备打个配合的。”停顿了下,又问,“所以你是出千了吗?为什么你之前能一直赢?还是你真的在算牌?”   肖舟耸了耸肩,双手插在裤兜里慢吞吞往前走,“按常理来说是算不了的,但我之前就发现,这里用的纸牌还是Gemaco早期制造的旧版纸牌,和我们在里面时拿来消遣的纸牌制造商一样。这种纸牌的切割工艺不够完美,所以背面图案并不对称,边缘有差异。先观察第一盒纸牌走完,然后记住一些关键纸牌比如6,7,8,9的样式,到第二轮开局后,等荷官发牌再下注,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我的功夫不过关,并不能完全识别记住,也出过几次错。”他停顿了下,“所以主要还是因为今天运气的确不错,也许老天就是很喜欢把东西塞给不想要的人。等你真的想要了,它反而就不眷顾你了。”   陈锦也记得肖舟以前一个人待着时,不是看书就是在摆弄纸牌,但他并不跟人赌钱,只是一个人打发时间。陈锦说,“那你就没想过如果一直出错,赢不了,全输了怎么办?”   肖舟很无所谓,“我不会,因为就没想过赢,我知道我一定会输。区别只是在于输的过程。我赢十次把钱输完和赢100次再把钱输完,没有本质性区别,也许只是戏剧性效果差一点,但今天还挺有意思的。”   陈锦眨了眨眼睛,“所以你真的只是在等着什么时候输干净?一个全无把握的人,还借了100万。你用整整100万就为了给你弟弟买个教训?”   肖舟说,“没关系,也许明天结果会不错,那怕不是第一,前三也足够还清欠债了。”   陈锦知道肖舟这身骨头都是在监狱里真刀真枪拼过来的,就算真的拿不了冠军,活下去总归没问题,“但那不代表你不会受伤。”   肖舟想了想,“这也在我买的教训里面。”   肖舟说,“你还记得监狱里那个赌徒吗?砍断一根手指都不足以让男人戒赌,但他发现他儿子也开始沾赌以后,他却后悔得几乎崩溃。”顿了顿说,“我从没见过他这样,他把右手砍断,然后让管教给他的儿子送去,最后因为伤口感染去世。不过很幸运,在他的家人来领取尸体时,我听说他的儿子成功戒赌,重新回到了学校。”   “不管怎么样,我也想试试。”   陈锦瞠目结舌。   肖舟打了个哈欠,也许刚刚那一瓶酒下去,真的有点上头了,“你的alpha一般什么时候回来?我能去你那儿睡一会儿吗?”   陈锦说,“他一般要通宵的,赌场这里晚上最热闹,他回不来。所以你睡我那儿倒没关系,但你不回去吗?”   肖舟的眼睛因为酒醉而有些湿润,他看着地上投落的水银般的月色,“我不想去,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陈锦看着他有些虚浮的脚步,伸手扶了一把,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好吧。”   --------------------   这两天爆更了,存稿没了。我要攒一攒。下更应该在周四之后。 第48章 押   在陈锦那儿睡了一觉后,肖舟在天亮前离开去了家,肖平嘉还在睡梦中,刘霞则已经起了。肖舟陪着刘霞去上班,路边橙色的凌霄花开了,像一个个小喇叭,偶有几片花瓣落在肩上,肖舟把花瓣捻落。刘霞问他晚上来不来吃饭,她可以准备他喜欢的糯米鸡,肖舟摇头说可能要晚两天了,最近有些忙。刘霞有些遗憾,一路送刘霞到工作地方,在分开时肖舟轻轻抱了一下她,然后挥挥手,看着她走进办公楼。   在路边又站了会儿,肖舟才走回江成远的房子里洗了澡换了衣服。这里还维持着老样子,江成远应该没有回来过。   洗完澡后觉得饿,打开冰箱,里面是满当当的新鲜食材。他搜寻了下冷藏室,从里面找到了很大桶的草莓冰淇淋。他迟疑了下,然后抱起冰淇淋找了个不锈钢勺子,坐在沙发上挖着吃。脚缩进休闲裤的裤脚里,身体陷在柔软的皮沙发中,吃了小半桶他就很饱了,就这样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过去。   等到这一次醒来时,天色已经薄暮。冰淇淋都化了,水淌过手腕,在木地板上积出了小片水洼。他睡得很好,很放松,精神也不错。   在离开前,他用小刀割破自己的腺体,用小玻璃瓶留下了一罐血,再用橡胶塞封住,放在了桌子上。   提前一点来到游戏厅,意外看到了陈锦和肖平嘉,他们好像在这里等了很久,地上堆积了不少抽到底的烟屁股。   肖平嘉又恢复了那副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不高兴的臭脸,但看到肖舟时眼光闪动了下,欲言又止。   陈锦从地上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说,“我来长长见识,看看这种场面到底是啥样。刚来就看到了这位小弟弟。”他拍了拍肖平嘉的脑袋,被肖平嘉毫不客气地挥了下去。   “你弟弟好凶啊,问他什么都不说话。”陈锦佯装不满。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的丰田商务车驶来。刘能带他们去的地方正在区域交界,沿高速一路向东,路牌上并无地名显示,终点是一条断头路,除了孤零零一栋商用写字楼,周围都是设有围挡的工地,鲜有车辆和行人经过,隐蔽性极强。   车辆驶入地下停车场,停车场内,另有两辆黑色轿车堵住了电梯口,车里坐着四五名雄壮男性。   看到刘能以后,全都下了车。刘能指了指肖舟,“今天参赛的选手,我下了重注的,好好招呼。”   几个保镖点点头。刘能被请入电梯,电梯缓缓上升。陈锦两人跟着张强去了普通客人待的赌厅,肖舟则被单独带入了货梯,又往下去了两层。   走出货梯,走廊狭窄灯光昏暗,他被带入了一个准备室,是一个小隔间,虽然狭小却是单独的,里面有一个软沙发,一张桌子和一些补充能量的食物饮料。   带他的人说,“等会到了时间,会有人来带你出去,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按铃叫我。”   肖舟点点头问,“今天的比赛有什么规则吗?”   “规则?”那人发笑,看着他的眼神像看着一个即将完蛋的菜鸟,“这里没有规则,赢就是规则。”说完就离开了。   肖舟转了个身,在这个方寸空间,他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里都是汗湿,心狂跳起来,他突然有些紧张。   **   刘能还没走进办公室,就被通知说林建安来了。刘能一愣,立刻拉挺了衣服,一扫之前的嚣张跋扈,换了副姿态,恭恭敬敬去接待。   刘能是靠赌发家的,但他能做到现在的规模不是因为他多本事,而是因为他交了好运,被林家选中,作为台前傀儡来操手这盘生意。自从七年前林建喜被捕,终审获缓刑后半年仍被改判处死,林家遭遇重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破船还有三千钉,林建喜死后,林家产业都由表弟林建安继承,靠着留存的关系网和可观家产,林家仍旧是佳海市首屈一指的头目。只是不敢太张扬,触及灰色地带的生意都被层层转嫁,由别人来搭台唱戏。   此时,顶楼VIP包厢内。   林建安用火柴点燃雪茄,食指和拇指握住轻轻戳转了下,新鲜烟叶的味道四下弥漫,作为极品的高斯巴雪茄,有一种非常纯正的香气。他左手边的小桌上还放着一瓶苏格兰纯麦威士忌,他喜欢先喝一口酒,让威士忌的辛辣激活味蕾,再品味雪茄的醇厚,让两者的味道在口腔内混合。   他慢慢将含在嘴里的半口烟吐出,交腿后靠在宝蓝色沙发上。他身穿一件灰色盘扣立领唐装,手上慢悠悠盘着一串佛珠,很有一副儒商派头。他手上的这串佛珠据说曾归隋朝灵藏大师所有,在佳士得拍卖行拍出过上千万的天价。而那双年轻时也曾锐利如出闸猛虎的眼睛则一直落在站在落地窗前男人的身上。   男人的背影挺拔英气,落地窗玻璃上映出一半立体俊逸的侧脸,另一半则隐没入室内琉璃吊灯洒下的璀璨灯光中。   江成远看着和七年前没什么两样,林建安暗自忖度。当年自己率着一帮手下在高速入城的道上把他的车拦下来,逼他接下林建喜的案子时,他也是这幅样子。看着很有宁折不弯的派头,以为要狠费一番功夫,但最后七八个凶神恶煞的打手没把他吓趴,一个亿的酬劳倒让他点头了。   林建安很欣赏这种坦荡的贪婪,有心结交江成远这个朋友,觉得他俩可以算同一类人。即使后来林建喜案成为民怨焦点,已必死无疑,他也没想要讨回付出去的钱。不仅因为江成远二辩的表现配得上这一个亿,他还想让江成远领他一个人情,他总有一种预感今后会有很多用得到江成远的地方。   但在林建喜被执行死刑的当天,那一个亿的酬劳还是被分文未动地送了回来。   江成远说自己受之有愧。   收下钱后林建安有些惋惜他们两还是有些区别的。自己是真小人,江成远倒可以算小人里的半个君子。   “你说要拆的那个食品厂里有120名下岗职工,但我这里最多只能安排下一半,不能再多了,本来就很饱和了,这么多人挤进来,要管吃管住,我也不是做慈善的。”林建安收回视线,摇着头开口说,在这个问题上仍不肯让步。   江成远转过身,他手里拿着一个威士忌酒杯,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摇晃,金黄色的酒液浸没冰球,“你的工厂可以安排下80个。”他抿了口酒液,“至于剩下的,厂里安排不下,可以放到别的地方。上个月永晖那家公司刚中标了一个市政工程,是最缺人的时候。”   林建安没想到他消息这么灵通,顿了下说,“话是没错,但这些都是短期合同工,工程结束就散了,难保到时候他们不会再闹起来。”   江成远说,“40个人,我这里出500万,结束后你把这笔钱补给他们,一个工程结束还有另一个,想留的可以留,不想留的拿钱走人。他们不仅不会闹,还会对你感激涕零。”   “500万?”偏头抽了口雪茄,林建安笑起来,“你这次吞了多少?我帮你解决掉这么个大麻烦,你在蒋恒面前一定很出风头。其实以你的能力,就算万盛集团实力不错,也没必要非去攀附蒋家。”   江成远眉目冷淡,转身到沙发前坐下,“我出什么风头,拿钱办事罢了。”   刘能就在这时候敲门进来。   先向林建安打了招呼,又看到江成远,十分狗腿且热情,“江律师也来了啊?今天要玩两把吗?我给您去取筹码开个桌子?”   林建安也说,“成远你去玩两把吧,还是老规矩,赢得归你,输的算我的。”   江成远单手撑着头,意兴阑珊,“今天没兴致,算了。”   刘能眼睛快速地转了转,又说,“要不去地下看看吧?一周一次,今天有特别节目。”   林建安也想起来了,却很嫌弃,“你搞的那个格斗赛吧,血腥的要命,有什么好看的?”   刘能尴尬地笑了笑,连忙找补,“这次不一样,有特别的。”   林建安语气并不热衷,“什么?”   刘能说,“临时加了个omega参赛。”   “蠢货,想一出是一出。”林建安骂了句,“把omega弄到这种地方来干嘛?到时候信息素一发作,场上那么多alpha,场子都给你掀了。要是惹出麻烦,江律在这,你先问问他能不能保你?”   刘能连忙说,“这个人自愿的,赌钱赌输了,就把命压上了。”   “妈的,又来一个疯子。”林建安虽然吃这口营生,却很是看不起那些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运气上的赌客,他开赌场,自己一点赌都不沾,连江成远偶尔都会玩两把,林建安却对此敬谢不敏。   江成远似乎嫌这些活动无趣,将手上的玻璃杯放上玻璃台面,发出一声脆响,“他如果只是上去送死,不就是一百万吗,你有一个omega,何必搞出人命,不会换个法子搞钱吗?”   刘能连连摇头,“不不,这个omega看着不一样。”说着刘能就停下了,摸着下巴想了想,“这事儿是他自己提议的,他口气特别狂妄,好像那奖金已经在他手上了一样。你要是也在现场,你没法不被他说服,想看看他能搞出什么花样。”   江成远长睫半压,冷嗤一声,“这是什么疯子?”   刘能掏出手机点了两下,往下刷了刷,现在赌博也与时俱进,都搞起了线上化,“还在下注呢,你看。”   他看了看刘能递上的名单,每个参赛选手报上来的都是些唬人的外号,唯有名单最后一板一眼地躺着个普通的名字,江成远视线在那两个熟悉的铅字上顿了顿,唇角泛起冷笑,“这个人欠了你多少钱?”   “他自己100万,他好像还有个弟弟也有100万。”   “你押了他赢吗?”   “押了,输了也无所谓,我就当做慈善,”刘能笑笑,“他现在赔率太高,每挺过一局我就能赚20万,赢到最后是一比二十。”   江成远移开视线,“那押他死在擂台上呢?”   刘能兴致勃勃,“这个现在比较热门,押的人最多,赚不了多少。江律师,你要不要也玩一把?就当凑个热闹了。”   江成远说,“好啊,帮我押500万。”   “押什么?”   “押他赢到最后一场。”   建筑内部模仿了罗马斗兽场的布局,椭圆形,中央是格斗场,四周垒起一层层的看台,看台很隐蔽,少数看台与下方的场地用酒红色绒布隔断。   他们从盘旋的楼梯走入其中一间。   刘能兴致勃勃地介绍这处位置的绝佳视野,从这里往下看的确一览无遗,能直面比赛的盛况,而由于角度问题,从底下或者其他位置却看不到里面的人,隐私性极强。   “江律师,这里还不错吧?”刘能问。   江成远居高临下地俯视,手按在看台前的金属栏杆上,格斗场的地上和四遭围拢的铁丝网还可见暗沉血迹。“这是怎么比的?”   刘能说,“擂台赛,上届赢家守擂,新人攻擂,到场上只剩最后一个的时候才算结束。上场顺序抽签决定。”   还没开场,台下已经吵吵嚷嚷挤了不少人,嘶声大喊,铁丝网被摇得吱嘎作响,台上站着主持人控场和衣着暴露的兔女郎炒作气氛。大屏幕上显示着所有参赛选手的押赔情况,头两名角力相当激烈。   江成远问,“那个omega第几个出场?”   刘能说,“他运气一般,第三个。” 第49章 格斗   肖舟上场时,看台瞬间掀起山呼海啸般的哨声与起哄声,尖锐的音量刺激得耳膜轰隆作响。他的眼前一片混乱。   无数黑压压的人头,明亮刺眼的电子屏,环绕整个场地的黑色铁丝网,不是正规MMA格斗比赛的八角笼,只是铁柱和铁丝网围绕成的长方形场地,更像囚禁的兽笼,大量鲜艳刺目的色块,火药般在视网膜里轰然炸开。   他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一下,涌入鼻腔的是格斗场上残存的血液腥臭、食物酸腐、汗水里混含的浓重alpha信息素味道,这比视觉刺激更致命,如此霸道强劲地攻入神经,让他刚站上擂台,脚下就一软,不受控制地趔趄了一下。   转播的屏幕放大了这一幕,现场立刻一片哄笑,全都在让他滚回家生娃喂奶,还有人将手里的饮料瓶砸到了铁丝网上。   上一个被打败的选手刚刚被昏迷着拖下去,场地上留下一道黑红的拖拽痕迹。   胜者在环场跑动挥舞手臂,接受周围观众的喝彩和呐喊,直到肖舟走到他面前时,才轻蔑地看向这个瘦削的omega。   肖舟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背心,下身是拳击短裤,四肢修长精瘦,对omega而言不算瘦弱,但对精壮的全是鼓鼓囊囊肌肉的alpha而言,他单薄得像一张纸片。对手的一条胳膊就快有他大腿粗了。   这样的力量对比太明显,胜负几乎不言而喻。   刚刚把上一届擂主打下台的人既蔑视又松了口气。这样这场他就不用费太多精力,还可以养精蓄锐留待接下来的对手。上一场比赛赢的很不容易,他正面挨了一记肘击,差点丧失意识,耳朵里现在还在嗡鸣作响,站起时还扭伤了右脚,要不是那个人已经没什么反击的力气,自己靠着蛮力拧断了他的手,刚刚被抬下去的估计就是自己了。   一声哨响。   他立刻摆好了架势,为了速战速决,他决定主动进攻,最好一击结束。也许这个omega连最起码的闪避动作都不会。   他是以超强的爆发力和凌厉攻势为擅长的力量型选手,自信没人能挨得过他全力的一击。   但这个omega比他想象的灵巧敏捷。   侧身躲过勾拳,又闪避过几次攻击,肖舟并不急于出手,冷静地观察着对手的攻势。右脚速度稍慢,明显落后于上肢动作,下盘不够稳,也许右脚之前受了什么伤。   下了判断后,肖舟抓准机会,抓住手肘后打胳膊,之后飞腿直踹膝盖。   这种打法不是很光明,但对付这种空有蛮力的对象很适合。   在对方站立不稳,踉跄跪倒时,肖舟抓住那人的胳膊,一手扣住肩部关节,脚下横跨一步挪到身后,反手一拧,喀拉一声,胳膊脱臼。   那人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肖舟维持着反拧的动作,跪下去用膝盖顶住对手的患处,“认输。”   对手发狂,“放你的屁,你个臭婊子!”   肖舟不再说话,膝盖下顶不断施加压力,几乎要彻底废了他的手。被压在地上的人持续地嚎叫怒骂,却怎么都挣动不开,最后终于忍受不了痛楚,痛苦地认了输。   现场静默了片刻,随后发出比刚才更大规模的欢呼。这是一个唯胜者论的地方,他们喜欢看omega被打死,也会因为alpha被omega打倒,毫无反抗之力而亢奋不已。   在裁判宣告认输有效,肖舟胜利后。肖舟却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压住对手的手臂再次使力。   现场瞬间响起一阵起哄,没有人对这种事后纯属发泄的暴行有意见。   那人脸贴着地面,声音颤抖又惊恐,“你要干什么?你已经赢了!”   “忍一下。”肖舟说,随后是一声骨骼移位的清脆声响。   欢呼声被硬生生掐断,现场观众的脸上还僵硬地保持着那种以他人痛苦为酌料的暴戾狂笑。   “他刚刚干了什么?”刘能震惊地看着场上,“他脑子是有病吧?是我眼花了还是他脑回路长得跟正常人不一样?”   江成远两腿交叠,后靠着沙发软垫,一只手搭在扶手上,目光沉静地看过去,好心地回答了刘能的问题,“他把那个人脱臼的胳膊接回去了。”   “操。”刘能简直被逗笑了,他重重地往后摔向扶手椅里,“这可真他妈是个菩萨,这光辉亮得快闪瞎我的眼了。祈祷他下一场也能遇到个把人胳膊拧断再接回去的好人。”   江成远点了根烟,“起码他帮你赚了20万。”   “是的,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个没种的胆小鬼,接下来没有人会害怕他,这是很致命的。”刘能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湿润了刚刚喊得太厉害而干燥的喉咙。在那个omega站上台时,他发现自己还挺希望他能站到最后的。   林建安还在抽他那根雪茄,“祈祷他多赢几场吧,这样你们押的钱不至于输的太难看。”   *   肖舟拿开手,后退一步。仰头朝四周看了看,无数张陌生的脸震惊地看着他。仿佛他是这场游戏的背叛者。   他的视线划过某处时,停顿了下又很快移开。他的脸上带着一张冷漠的面具,对所有言语和目光的侵犯视若无睹。   被他打倒的对手按着胳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表情莫测,很快被领着走下去。   主持人从台下跳上来,让比赛继续。   下一个对手看起来没那么唬人,没有像坦克一样的压迫感,也不专业,交手两下,就被肖舟撂倒了。   接下来是第三个、第四个……   第五个人,有相扑选手一样的庞大体型,肖舟一时大意,被抓起来向地上摔,五脏六腑被摔得移了位,躺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来。   好在肖舟很快调整了战略,着意绕身周旋,并不贴近,一直等到那人心烦不耐,体力消耗严重,才乘其不备抓住这个人的脚腕把他绊倒,将他脸朝下压在地上,三拳打晕过去。   在无数不可置信的嘘声下,肖舟站到了最后几轮。   输了钱的观众愤怒至极,不断叫骂着,将手里的东西往台上投掷,然后被铁笼拦下。他们抛出最恶毒下流的语言,因为肖舟是让他们输钱的罪魁祸首。   第八个人的时候,那个瘦小的男人在裤腰带处藏了刀片,在两人缠斗在地时,用移至指间的刀片割开了肖舟颈部的血管。还好肖舟的警觉性足够强,及时松开缠绕的四肢,就势后滚退开。   从地上站起来,肖舟抬手碰了碰伤口,刀片只是浅浅划了一道口子,却划破了抑制贴,带到了已经结痂的腺体上的伤,一股浅淡的信息素从伤口中释放出来。   重新退到赛台一角的男人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随后表情变得有些迷醉和兴奋。“你这个婊子,怎么这么香?”   肖舟将手上沾到的血迹在身上抹去,皱了皱眉,眼中神色有些微动,但仍算冷静。   在这次变故之前,这个男人一直都很小心谨慎,显然因为肖舟前几局的表现而心有余悸。但当他再次冲上来时,却显得没有章法。   这让肖舟轻轻松松就控制住了他,为了防止他再次使用刀片,肖舟快速卸掉了他一条胳膊的关节,男人却扭头试图咬他,这让肖舟不得不用拳头重击了他的太阳穴,这下下了狠劲,把他打得头歪到一侧,倒在地上。   肖舟从他身上站起来,然而下一秒,男人突然暴起,从后扑上他的后背,一口咬上了他的后颈。   “操。”肖舟骂了一句,手肘向后重击,男人却死死锁着他的脖子,肖舟头向旁侧,手后伸,抓住男人的裤子然后狠狠往前一掀,重重摔在了地上。   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擂台上,再没有力气站起来,嘴上还残留着咬出来的血,在被裁判判输时,他睁着眼看向肖舟发出了一阵怪诞的桀笑。   肖舟捂住后颈,弯着腰,脚下有些虚软,他感觉腺体一瞬被注入了什么东西,随着血管流经身体,让身体的温度开始升高。   最后一场,走上台的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健壮的男人,一块块肌肉硬得像铁块,听说是来自东南亚的职业拳手,也是这次比赛呼声最高的胜者。他运气最好,抽到了最后一个,也最难缠,而肖舟已经经历了之前八人的车轮战,体力和耐力都逼近极限。   肖舟站直了身体,他现在的状况应该不是很好看,面部出血,鼻青脸肿,胸口隐隐作痛,也许是肋骨被打断了。   血糊住了眼睛,肖舟抬手抹去,还没有等他准备好,男人一脚飞踢正中胸口,把他踢得摔在铁丝网上。肖舟反应迅速地抓住铁网孔隙支撑,没有倒下,在男人下一拳到来时,身体向后一压,借着铁网的弹性,反守为攻,在侧身避开拳风的同时,向男人的腹部重击一拳。男人却像是没有痛觉一样,除了动作稍顿,没有丝毫掩护的姿态,肖舟有些惊诧,但仍然借着停顿的一秒,从不利的站位下脱身。   二人重回对峙局面。   肖舟重重呼吸,在下一轮男人发起攻击时,他本可以避开的,却因为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味道,膝盖一软,被一拳正中面门。   耳朵聋了一瞬,鼻子一胀,血流出来。男人把肖舟压在身下,用体重压制他的反抗。   提起拳头,一下下重击他的头部,肖舟抬手格挡,拳头无序地落到脸上。   一颗牙齿被打断,与血和唾液一起被吐出。   膝盖压在他断掉的肋骨上,肖舟粗喘着气,痛的全身蜷缩起来,但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迫近的alpha信息素,男人好像刻意地散发味道,一股浓重的机油味紧紧得纠缠着他,从每一个细胞里钻进去。   忍受到了极致,身体不受控地发抖,肖舟把一滴流进眼睛的汗水眨掉,终于声音嘶哑地说,“我认输。”   “什么?”男人却像是没有听清一样恶劣地笑起来,他掐住身下人的下颌,逼他抬起头来,“你说什么?你不能认输,小婊子,你之前打败了这么多alpha,你以为你能完整地下台吗?”   男人俯下身,凑近他耳侧,“你知道那些人等了一晚上在看什么吗?你以为他们是想看你在这个台上耀武扬威?不,他们在等着一个alpha把你C翻在这台子上,在等着看你丑态百出,像母狗一样抬高屁股。”   肖舟咬着牙,男人放开了一只手,顺着他的腰侧往下摸去,“你发Q的味道我在台下就闻到了,我真他妈担心轮不到我,不过还好,你比我想象的要有劲。”   肖舟恶心地要命,眼睫颤抖,到处都是那股刺鼻的味道,他快要吐了。   *   江成远站了起来。   “你做什么?”林建安问他。   江成远从铁笼里纠缠的两具身体上移开视线,向后转身,“我先走了。”   刘能不甘心地喊,“再待一会儿吧,江律师,现在才是最精彩的部分。”   这话不假,现场的气氛终于被推上了高潮,前两层的观众纷纷拥挤到了铁笼外侧,将手和脸通过那些孔隙向铁笼内挤去。那股若有若无的omega发Q时的味道,让现场的所有ALPHA几乎发疯。   江成远冷声,“之前那小子是你安排的。”   刘能笑了笑,“真的让这个omega赢了就太无趣了,大家花了这么多钱看现场,肯定需要点让人真正兴奋的东西。”   “别把人搞死,会惹很多麻烦。”江成远转身离开看台。   林建安使了个眼色,刘能急忙追出去,引导着江成远从后门离开,避免受场下波及。   厚重的铁门响动,把粘稠的空气、吵闹的声响和翻涌的信息素味道隔绝在门后。   凑近电梯,耳边一下子安静下来,电梯缓缓上升,从地下升到一层。   江成远吐出一口气,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刚刚的喧哗还留有余韵,没有完全褪去,血液仍然在加速流动。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夹在指间,等着电梯抵达。   这个动作让他想起刚刚那个瘦的像猴子一样的男人,是如何用藏在指间的刀片割破肖舟的后颈,又是如何恬不知耻地凑上去舔掉他伤口渗出的血。   他突然感觉恶心,香烟在掌心里被揉皱,在跨出电梯间时扔进了垃圾桶。   车已经在门口等他了,开车的是事务所的老司机,上车后问他要回哪,“北江那边。”江成远在本市有不少房产,处置肖舟的只是其中一套,并不算他最常住的。   司机点了点头,车辆驶出。   开到半途,江成远又变卦,还是让车开去了嘉林景苑。   眼神落在一路飞驰的街景上,江成远面容沉寂,思绪也被拉远。   他想到,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去那个地方了,今天以后那里就会被转手卖掉。他其实本来就不需要什么omega,这种不过是徒增麻烦,去恩赦庭的举动是可耻的逃避。他想找到一个舒适区,事实证明这种舒适区并不存在,他的尝试宣告失败,没有谁是特别的。   江成远慢慢放松自己,试图让注意力抽离那场血腥的比赛。   既然他和肖舟没能达成共识,那就回到原先的起点。他不需要一个不听话的人,如果肖舟觉得站上格斗台,比在他身边自在,江成远也随他的意思。这说到底只是一段不重要的插曲。他给了肖舟很长的一段适应期、足够的自由和充足的耐心,如果所有这一切,在肖舟眼里仍然是场不堪的耻辱,他难以接受,江成远想,最好的解决途径就是将一切叫停。他是一个民主的人,充分尊重人的自由意志。   车辆停下,江成远上楼。   进屋开灯,啪的一声灯光大亮。   他看到了放在桌上的那管血。   走过去,暗红色的血液在玻璃管内色泽鲜艳得像红宝石。结合后的AO如果分开,留有伴侣信息素的东西,可以帮助他们缓解分离导致的不适,血液的信息素含量最高,效果也最好。   江成远盯着那管血,眼神讳莫,很快,手机铃声响起。   他接通,一个惊喜的声音传过来,“江律师,恭喜,你赢了20倍!那个omega赢了!”   江成远问,“他赢了?”   刘能兴奋地说,“是的,他咬掉了那个alpha的腺体,就这么活生生咬了一块肉下来!那人痛得都昏过去了。”   江成远拿起那个玻璃瓶,用手指缓缓摩挲冰凉的外壳,“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omega发Q了,他把上台的门反锁起来,现在一个人待在场子中央,台下的人都快发疯了。”刘能更兴奋了,“闻到那味道你也要发疯的,这个笼子迟早会被那些人拆掉,只是时间问题。”   即使隔着电话也能听见另一端摇晃铁丝网和叫嚷的声音,人太多了,笼子里是一块肥肉,而周遭是垂涎的饥肠辘辘的狼。   “这是你的场子,现在你的场子乱成这样,你还那么高兴?”   刘能音调仍然上扬着,“我已经调了人过来。只是这样的omega太少见了,滥赌的人不会收手,如果他再欠债,我想到了更好的主意。”   江成远放下手里的东西,半垂着眼,浓黑长睫遮住了泛着冷光的眼,“我现在过来,别让人碰他。”   --------------------   虽然我频率低,但我真的很粗长。这章分章阅读体验不好,所以合并了 第50章 低劣   大灯全部湮灭,光线昏暗,江成远独自走进格斗场,空旷的场地里,皮鞋踩踏地面的声音格外清脆。   现场已经疏散,没有一个人,只留下了满地的垃圾和脏乱。   但那股味道还在,那些充斥在空气里的混杂的低劣的alpha信息素,像覆盖水面腥臭的绿藻,让江成远十分不适,太阳穴重重跳了两下,几乎想夺门而出。   他勉强忍耐,闭了闭眼,在一堆低劣霸道的味道中,嗅到了一股海水的潮湿,好像牵着一根细细的线,若有若无,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海水,浩荡的海面,一浪一浪冲撞礁石时泛起细密的白沫,安抚了他的神经,不至于被其他味道干扰。   江成远睁开眼,地上有斑驳的血迹,也许这里发生过一场争斗,上百名alpha,一个发Q的omega,他们会因为生物本能爆发激烈的冲突。   他沿着血迹往前走,血腥气和海水的味道越来越重,他抬起头,尽头的格斗场,包围的铁网,那个omega仍然将自己锁在笼子里。   铁丝已经扭曲变形,昭示着人群曾有多疯狂。   江成远看着蜷缩在中央的人,背脊弓起,双手抱着腿,头埋入胸前,肩颈都薄、削,两片蝴蝶骨展翅欲飞。   江成远取下了自己的抑制贴,让信息素在空气里蔓延。   台上的人动了动,展开身体,抬起头向味道的方向看过去,红肿的眼睛里有些迷茫,视线渐渐聚焦,停留在江成远的身上。   江成远觉得他那一瞬间无辜得像一个孩子,需要谁去哄一哄。但江成远还是没说话,也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台上的人。   半晌,肖舟才有了动静,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这时候才能看到他有多糟糕,赤裸的上身沾满了血污,身上还有深深的边缘青紫的咬痕,是那个被他咬掉腺体的alpha的杰作。江成远觉得那个alpha会有这样的下场是自作自受,他惹恼了匹牙尖嘴利的小狼。   右脚的脚踝肿的老高,已经不能受力,肖舟一瘸一拐地拖着受伤的腿向江成远走过来,   手指被掰断了两根,让他开锁开得很费劲。那应该很疼,无名指和小指软绵绵得耷拉着,   钥匙据说被他自己拗断了,也许是害怕发情期让他失去理智,会自愿放那些alpha进来。   江成远突然发现,自己还是有一些恶劣心思的,他想看失去了自己的庇护,肖舟会沦落得有多不堪。当他跌得最惨痛时,是否就会后悔于因为自己那点脆弱的自尊浪费了一个明明更好的选择。他想看他后悔,这样自己会品味到一点低劣的快意。   无可否认,在之前的过程中,他施与得堪称慷慨,放纵得近乎纵容,他深谙于人性脆弱,知道如何让事态在无意识间向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一切也都进展得不错,但肖舟类似于觉醒的反抗,无异于给了他当头棒喝。   他不习惯于这种失策,也不喜欢于这种反抗。思来想去,肖舟都不是最佳选择,让人费尽心机也仍然满盘落索。   但他现在还是来了,站在这里,只要这个人服软,他还是会把他带走。这多有趣,明明知道违背理性,还是会屈服于情感。   肖舟将门打开,又往后退了一点,让江成远进来。   江成远走到他面前。   “我刚刚看到你了。”肖舟抬起头,一只眼睛充血肿起。   江成远眼神沉下来,没有说话,以为肖舟要兴师问罪,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帮他。江成远想也许是自己对他一直太仁慈了,所以让他有这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肖舟却只是向他走近,抬起头,颤抖着踮起脚亲吻了下他的嘴唇。肖舟的嘴唇上有撕裂伤,结了血痂,江成远尝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然后听到他说,“但后来你就不在了,我想也许你放弃了,我没想过你还会回来。”   江成远还是沉默。   “你能抱我吗?”   江成远没有动。   “对不起,”肖舟叹了口气,主动收拢手臂,抱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颈项间,嘴唇下滑触碰着他的脖子。   “为什么道歉?”   “为我之前说的那些话,我好像表达错了意思。”   江成远终于放松下来,把手摁在他的后脑上,手指纠缠着浸满了血和汗而变得黏腻的发丝,“你知道,如果这场比赛你输了,我没打算帮你。”   肖舟浑身红得像煮熟的虾子,神志有点不清醒,“没关系,这是我自己选择的。”他本能地蹭了蹭眼前的人,这种味道让他感到安心,眼睫湿漉漉的,是粘稠的血,“是我犯糊涂。”   他的要求很低。江成远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抬起手臂搂住了他的腰,他的腰身很瘦很窄,一丝赘肉也无,体温滚烫,肌肤则顺滑。掌下一点点用力,放肆摸索,这熟悉的弧线与肌肉力道唤起了那些交缠的记忆,腰身的弓起与舒展,腰窝深深的凹陷,每一处都可作销魂极乐。江成远陡然心软,他的确是再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对象了。   “还能走路吗?”江成远问,肖舟点了点头。但江成远看到了他皱着眉心的样子,就说,“算了,你现在的状况太糟糕了。”江成远拦腰把他抱起来,让他缩进自己的怀里。身体很烫,很黏,是汗、血和分泌的体液,那让他显得很脏,江成远却并没怎么嫌弃。   肖舟闭上眼,喘息粗重,手指纠缠着江成远的衬衣,攥着一颗扣子。   门外,刘能在等他们,看到江成远抱着肖舟出来时,眼中不乏吃惊。   江成远熟视无睹,先把肖舟放进后车座,肖舟不松手,手攥得紧,那颗扣子就被拽掉了,握在掌心里。   江成远没在意,他坐进去,从刘能手中接过之前让他带来的抑制剂,让肖舟躺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把抑制剂给他打进去。   肖舟面上的痛苦神色终于有所缓解。   看着药力发挥作用,江成远撩起肖舟覆在前额汗湿的刘海,完整地露出一张苍白稚嫩的少年面孔,锐利的面部骨骼弧线在持久的折磨下都有一种不堪支撑的脆弱。江成远注视了一会儿,才抬手慢慢摩挲着肖舟的脸颊,触碰颧骨的淤青,再挪移到裂开的唇角,手指用力按压时,会有血水从未愈合的伤口流出来。肖舟即使在半昏迷状态,也疼得发出一声闷哼。   江成远松开施虐的手指,将一颗止痛药推入他的唇齿,手指撬开齿列,口腔的温度高到吓人,舌头和手指一接触就慌乱得退回堡垒,那颗药停留在口腔内却没有吞咽反应。   江成远思考了会儿,收回手,轻柔地抬高他的头,然后俯下身吻住了他,抚平干裂的唇皮,温柔地舔过嘴唇内壁的伤口,将止痛药一路推进去。这个吻的感觉并不像动作表现的那样温和,未愈合的伤口受到一点刺激就疼得钻心,被他这样亲吻的时候,肖舟的眉心仍然没有舒展。   刘能坐在驾驶座上,后视镜映出后车座发生的景象,他只瞟了一眼就心惊胆战。这绝不是只见过一面萍水相逢、兴之所至所呈现的关系。他想起自己在江成远面前口不择言说的话,惶恐于自己是不是办砸了事,已经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把人给得罪了。   他这时才闻到空气中缠绕的味道,猛然惊觉地想起,第一次在赌场时,肖舟摘下抑制贴所散发信息素里的那股酒味,并不是被灌下那瓶酒的关系,而是他已经被标记了,酒味渗透入他的身体,只是自己鬼迷心窍什么都没察觉出来。   刘能暗自叫苦,早知道有这一层关系,他怎么敢搞这么多小动作,把人折腾去半条命。   服下止痛药,肖舟终于彻底睡过去了。   江成远这才抬起头,通过后视镜和刘能对上了眼。还好,刘能想,江成远眼里倒没有什么迁怒责怪的意思,只是刚刚亲的这么缠绵,眼中却也没什么欲色,还是淡漠得很。   “可能要麻烦你送我们一程了。”毕竟不是自己手下,江成远说话也很客气。   这哪敢推辞,刘能连连点头。   江成远报了个地址,便没再说什么。   抱着人下车时,江成远才对刘能说,“今天这事有劳你了,这场赢下的钱就当是我的补偿。”   他赢的钱……刘能瞠目结舌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好事,平白捡了个大便宜。   江成远又说,“但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无论是他还是他弟弟,都不会再进你的场子。”   刘能这才知道刚刚的慷慨是一大笔封口费的意思,忙不迭地点头,恨不能立刻就跟肖舟这堆破事划清界限。   江成远淡淡笑了一下,向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刘能的错觉,他觉得江成远的心情似乎比今天初见时变好了许多。   --------------------   这周更新结束。请假去海边玩了,我们周四见~ 第51章 槛   肖舟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他被升级到了单独病房,还请了看护一对一照顾。   在病床上醒来,肖舟和正在为自己擦身的菲佣眼对眼看了会儿。   菲佣黝黑的面上没有任何不好意思,快速地拿着毛巾在裸露的大腿上擦了两把,然后给他把裤子套起来。肖舟的脸迅速红得像猴子屁股。   肖舟还记得最后应该是江成远出现将自己带走的,但他清醒以来江成远都没有露过面,只有这位看着好像听不懂中国话的菲佣陪在自己身边照顾。   一日三餐,如厕洗漱,肖舟刚开始还会不好意思,后来被翻面擦身的时候他只感觉自己像一张被摊开烙的大饼。   他手心里留了一颗衬衣纽扣,据说护士掰不开他的手,所以就一直让他这么握着拳头睡着了。   宝蓝色方形水晶材质,肖舟躺在病床上无所事事发呆时常会盯着看,掌心现在还留有被纽扣边缘咯出的凹痕,可以想见他那时有多用力。   他原本没想过事态会发展到这样不受控制的程度,他只想要尽可能多赢几局,赚多一点,自己会受一点伤,但不至于丢了命,他只是出了个险招。   但他还是低估了omega对alpha的敏感度,信息素对身体的影响太致命,让他在大庭广众下发情了,只能用最后一点力气把自己锁起来。   肖舟试图从菲佣那儿问出江成远的行踪,但无论他问什么,女人只是一脸无辜地睁着黑而大的眼睛迷茫地看着他,让他完全问不出是不是江成远派她来的。   如果是,那为什么这段时间江成远一次也没有出现过。他想见一下江成远,不管是为了江成远这次的去而复返还是为了之前的那场争执。   其实他也不用问,菲佣煮的汤做的菜的味道和他在江成远那儿尝过的味道一样。   这一切肯定是他安排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避而不见。   待他这边时间最长的,除了菲佣,就是肖平嘉了。   肖平嘉被那天的事情吓得够呛,一度疯了一样想冲上台,后来被陈锦打晕了带走。陈锦的意思是肖舟这事他已经没本事解决了,只有帮他看好弟弟。   三人在病房里碰面时,肖平嘉好几天没睡了,形容枯槁,又惭又悔,眼泪止不住。   肖舟躺着没法动,很感谢陈锦没让肖平嘉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否则自己就是功亏一篑。   肖平嘉经历了这次事件倒彻底变乖了,除了去网吧上班就是在病房里陪哥哥,晚上回家陪母亲。   他本来被宠溺惯了的,从学不会照顾人这事,现在也学着研究研究营养菜谱,养生秘籍,偶尔会端一罐味道古古怪怪的养生粥来给肖舟。   知道肖舟行动不便,又脸皮薄,对男女有别这事还忌讳,肖平嘉在的话一些比较尴尬的事就由他代劳。   这一个月的相处下来,兄弟两的感情总算突飞猛进,肖平嘉戾气尽消,心里的愤恨委屈总算一点点被磨平。   这场比赛的奖金是200万,刘能信守诺言把钱给了肖舟,肖舟留了50万,剩下的都给了肖平嘉,让他继续上学也好,清偿债务也好,都由他做主。   这本来是很冒险的事,赌鬼的手上不能留钱,肖平嘉也因为这份信任深为惶恐,自己都不敢接这笔钱。   但肖舟并没有多犹豫,他的意思是你要是不跨出这一步这就永远是个槛,倒不如现在试试,你才能对自己有信心。信心是重新站起来很重要的一环。   肖平嘉攥着卡,憋红了脸,和他第一次向肖舟讨钱时已经是截然相反的态度。   第二天他去把那头黄毛染回来了,耳钉也摘了,整个人看起来又清秀又乖。   陈锦在病房里撞见他,愣了半天都没认出来,把人盯得差点恼起来。   “你看什么?”肖平嘉装凶。   陈锦笑着,“好了好了,小孩还脸红,不看就不看了。我去打水。”说着就拎了热水瓶出去。   肖平嘉坐下来,有些不自在,就拿了个苹果削皮,然后切成块喂他哥。   肖舟咽了口苹果,然后问,“你之后打算做什么?”   “还没想好,把债还了,然后租个店面做个小生意,可以让妈不要那么辛苦……”肖平嘉絮絮地说了一堆,过了会儿突然抬了抬眼看着肖舟,小声说,“其实信任也是。”   肖舟没有听清,问他说了什么。   肖平嘉摇了摇头,又去看手上的苹果,“我的意思是,我真高兴你回来了,你回来到现在我还没祝贺过你。”   肖舟心头一暖,看着肖平嘉的眼神柔和许多,嘴里的苹果嚼出汁水,顿时齿颊生香。   肖平嘉和陈锦走后,菲佣端了晚饭进来,都是自家开的小灶,卖相精致,营养均衡,味道也好。   菲佣给他支起床,摆好小桌板,菜饭铺列开,随后就去忙自己的事了。过了半小时回来,肖舟仍坐着,桌上的菜一动未动。   菲佣疑惑地看向肖舟,肖舟平静地说,“我要见江成远,让他来见我,或者我去见他。”他用中文说了一遍,又用英语重复了遍,言语甚为凿凿,不容拒绝。   两人僵持片刻,菲佣不声不响地走过来收拾了饭菜。   半夜胃里饿得咕噜噜直响,肖舟躺在床上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掌心里握着颗纽扣。   绝食抗议这种傻逼事,方法老套但屡试不爽。菲佣既然是派来照顾他的,肯定不能看他这样消耗下去,不管菲佣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把他绝食的事告诉江成远了,江成远就会有自己的判断。   在格斗场上,江成远会不声不响地走,表示他余怒未消,但去而复返,表示他还存有两三分在乎。这份在乎如一只小蚁慢慢啃噬着肖舟的心,令他辗转反侧。   看到江成远离开,肖舟周身寒透,但又有种大石落定的畅快,一刀子剪断了自己纠缠的一头乱絮,虽然痛倒也爽利,就像江成远自己说的那样,江成远自私也冷酷,在感情上并不会对谁有什么特别,之前的温情只是施舍与假象,只是这假象仍像水泅湿厚厚的纸张一样,将他一点点浸透了。   但江成远后来又回来了,便是这份优柔寡断的牵扯,反而容易让死水盘活,让死灰复燃,让人生出些不切实际的绮念。   肖舟松了点手,纽扣转至指间转着。想这么些又怎样,说来说去也简单,无非一句话,他只是很想见他,特别想见他。   见了以后说什么,做什么,又是另一回事了。   第二日的早餐再什么都没吃后,菲佣的脸色都不对劲了,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一直比划着让他吃点东西。肖舟虚弱笑笑,还是重复了那句话。   下午的时候,病房里迎来了一名新客人。肖舟已经饿得没有什么动弹的力气了,勉强半坐起来,看到人后虽惊讶却也没能掩盖住脸上的一点失望。   梁瀚青反手合上门,看到肖舟略耷拉的眉眼,挑了下眉,“在等人吗,看到我这么失望?”   将手里提着的果篮放好,梁瀚青扫过肖舟身上包扎的地方,声音关切,“好像很严重,怎么回事?我刚从平嘉那里知道。”   原来知道肖舟放出来后,梁瀚青曾去拜访过肖家,谈到肖舟时,刘霞感叹肖舟最近好久没来了,肖平嘉附和时眼神有闪躲,只敷衍说工作忙,让梁瀚青起了疑,之后单独交谈时才知道是受了伤,在医院。   肖舟把自己撑起来,梁瀚青给他把后头的枕头放放好,肖舟说,“没事的,是我开车时候不当心,出了个车祸。”   梁瀚青皱皱眉,“肇事司机抓到了吗?”   肖舟说,“主责在我。”   他编起谎话来竟然已经脸不红心不跳,流畅得不像话。   梁瀚青不赞同地摇摇头,“你要是真交通肇事,现在就不能好好在这跟我说话了。”   肖舟一愣,才反应过来交通肇事也要被追责,也算在假释后的禁令里,他就算闯个红灯都会被记录在案,重新被关进去。他才撒个谎,就错漏百出。   梁瀚青倒很宽宏,并不揪着肖舟这点漏洞多盘问,“算了,你要是不想说怎么伤的就别说了。”   他盯着肖舟看了会儿,抬起手碰了碰他脸上残存的淤青,养了一个月,脸上的挫伤什么都好了七七八八,但还是留了疤,有痕迹,“只是你这倒像是被人打的。”   指尖的力道轻,肖舟的眼睫颤了颤,不留痕迹地躲开了梁瀚青的手,“没有,真的是意外。”   梁瀚青收回手,抽了椅子坐下,“我不勉强你,但有些事没必要这么委曲求全。”   肖舟知道梁瀚青误会了,一时哭笑不得,他之前就感觉梁瀚青对江成远的偏见根深蒂固,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眼下只怕更厉害了。肖舟无奈说,“他不会动手的。”   梁瀚青对此倒没有异议,从果篮里取了个橘子,剥开了喂给病人,梁瀚青说,“你看着瘦了不少。”   肖舟两只手都裹得严实,就抬嘴去够,这一天饿疯了,吃片橘子都像是珍馐美味。   突然听到房门咔哒一声,嘴里的橘子还只咽了一半,就发现酸,酸的愁人。   肖舟皱了脸,越过梁瀚青的肩抬头看去,看到江成远站在门口。   身上还穿着不合时令的黑色长呢大衣,显然是刚下飞机。   肖舟抬着头,恰好和江成远对视,只觉心跳一顿。 第52章 落水狗   肖舟仰着头和江成远对视了一会儿。   下意识地和梁瀚青拉开了距离,肖舟也不知道自己在避嫌什么。   江成远走进来,视线没落在肖舟身上,只看着梁瀚青,“你这么在这?”   梁瀚青施施然站起身,把手上吃了一半的橘子放到一边,“看看朋友。”   肖舟发现梁瀚青嘴上说着江成远十恶不赦,但对他的态度倒很自然和谐,并没这么排斥嫌恶。   江成远目光冷然,“你们认识?”   肖舟忙说,“他是我之前二审的辩护律师。”   梁瀚青看着江成远没说话。   江成远皱了点眉,似乎是想起来了,“所以那么没水平的辩护词是你写的?怎么隔了两年还退步了?”   梁瀚青面色一下铁青,“这案子你看过?”   江成远走进来,将身上的大衣解了挂在衣架上,“了解了点儿,都忘了落款是你了。”   他那股子兄长的姿态太熟稔强势,梁瀚青深吸了口气,“出来聊聊?”   “我以为我们间没什么好聊的了?”江成远转身笑了点。   梁瀚青握紧了拳,身杆立得挺拔紧绷,半晌也冷笑了一下,“你那副看不起人的样子倒还是没变。”说完也没和肖舟话别,便转身离去。   房门合上,江成远收回视线,垂眸看了眼坐在病床上的肖舟,伸手去揉了揉肖舟的头发,“在我回来前,把剩下的橘子吃了。”   随后也跟了出去。   医院走廊上安静无人。梁瀚青靠着墙等他。   江成远走到他对面,“我听说王耀林的案子,最后你还是判了。”   梁瀚青点头,“是,审判委员会的一致决定,院长的意思,我改不了什么。而且他也确实有罪,程序上的先判后审,也不是他能逃脱法律制裁的借口。他暗箱操作收受贿赂的桥梁施工时发生垮塌,砸死了两名建筑工人,经济损失不计其数。”   江成远说,“我以为你还会坚持一下。”   梁瀚青后靠墙,肩膀松懈,嘴角有轻嘲的弧度,“坚持?有些事坚持的代价太大,回报却太小。老师坚持了一辈子,又得到了什么呢?你那时候出走,不也是觉得老师的坚持没有意义吗?”   江成远说,“我不是觉得没意义,是我的心态变了。”   “都一样。”梁瀚青说,“不过还是挺可惜的。”   “可惜什么?”   “可惜这个案子不是你上庭,不然我挺想看看宣判时你的表情。庭里都传,你从未输过。”梁瀚青笑了笑,“你以为我为什么从律师改做法官,从司法处调到这里的法院又是为了什么?我本来可以直接去省高院的,现在这样是明升实贬。”   江成远摆了摆手,“别听这些邪乎的,我输过,不止一次。你要是为了看我输才来这,实在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梁瀚青却说,“用自己的前途来看你输一次也挺好的。”   江成远锐利狭长的眼不轻不重地在梁瀚青身上掠过去,“你太极端了。”   梁瀚青仰起头看着天花板,瘦削的身形落了两道医院顶上洒下的白光,“是啊,老师以前总说我虚浮急躁,比不过你稳重踏实,但不知道他如果现在还活着,看看现在,会不会后悔自己的判断呢?这世道风水轮流转,我在司法处这几年看多了高官下马,富商破产,一夕间就天地倒转,也许有一天你也会变成人人喊打的落水狗呢?”   江成远不言不语,眸色深邃。   梁瀚青和他对视,片刻后又移开目光,“师兄,你喜欢里面那个人吗?”   “这跟你有关系吗?”   梁瀚青说,“那我们的口味一直都挺像的,我也挺喜欢他的。他还是alpha的时候,就单纯得可爱。”他莞尔一笑,俊朗清秀的五官漂亮得发光。   江成远并没有跟他开玩笑的余暇,“不该你碰的事不要碰,不该你沾的人也不要沾,你既然进了公务系统这么多年,明哲保身这个道理还不明白吗?”   ——   江成远再进来时,看到肖舟正把橘子往嘴里塞,脸皱成了一坨,看他进来了,三下五除二把橘子咽了下去。   江成远被他那副样子逗笑了,“怎么这么难吃吗?”   肖舟又吞咽了一下,表情仍没有舒缓,“太酸了。”   有橘子汁从嘴角淌下来,江成远抽了纸巾给他擦掉,“那就别吃了。”   肖舟抬着脸,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江成远突然懂了他的意思,因为是自己让他吃的,眼睛愉悦地眯了点,“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乖了?”用手摩挲他脸庞,拇指划过颧骨上的疤,“因为吃了个大亏?究竟谁给你的胆子去那种地方的?”   江成远是俯身下来的,高大的身形如此迫近很有些无形的压力。   肖舟被他掌控在手中,还能盯着他说,“我赢了两百万。”   江成远有些不屑,“你觉得我稀罕吗?”   肖舟摇了摇头说,“我把一百五十万给我弟弟了,自己身边留了50万。”   “嗯。”江成远眼神一暗,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好像肖舟再说出什么不讨喜的话,这双手就会一把掐死他。他把他救回来了,也能把他送回去。   “你上次给过我20万,我还给你。”肖舟说。   江成远手指紧了紧,然后收回去,直起身,“所以你觉得你两清了?”   肖舟说,“我弟弟有赌的恶习,家里之前为了救我出来花了很多钱,但现在好了,这一百五十万能偿还之前的借款。”   “恭喜。”江成远冷冰冰的吐字,“你做完你想做的事了。”   肖舟看出了他不高兴, 仍慢慢地说,“我不会再惹什么麻烦了,现在我有了身份证件,也可以自己去找工作。”   江成远眼色更阴沉,“你用绝食吓唬阿莫琳让她联系我,叫我过来,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无聊的事?”   阿莫琳是菲佣的名字,看样子已经把小报告都打好了。肖舟看着江成远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脸色,放软了语气,“我只是想说,我上一回是口不择言,你不要生气。”   江成远被他这一硬一软的态度弄得眉头紧锁。   肖舟说,“算上这一次,你救过我两次了,我很感谢。”他微微抬着下巴,脖颈的弧线脆弱又清晰,“当时你把我从格斗场带走,你只是给我打了抑制剂,之后也一直没有出现过,如果你真的觉得……”   江成远勉强压着性子,不耐烦地打断,“你当时肋骨骨折,全身都是伤,我如果想要奸尸的话,的确可以不给你用抑制剂。”   肖舟眼神动了动,看着他,“所以我假设你还想继续这段关系?你没想让我回去。”   江成远抿唇,“难道你觉得我费了那么多时间、精力和财力,只是为了把你送回去?你当我是什么慈善家吗?”   肖舟心中一松,他原先只是忧心如果连信息素这点联系也断了,那他好像就没什么留在这里的必要。   江成远却突然上前一步,扣住他的下颌,之前面上覆盖的阴郁已经一扫而空,反倒有些好笑,“为什么我觉得你现在好像很想留下来了?”   --------------------   暂定每周四五七二更新哈,保证万字以上,偶尔加更 第53章 乖一点   肖舟睁大了眼,不知道江成远是不是真看出了点什么。   江成远手上的劲道放松,“你不想回去对吧?”他的手指曲起磨了磨肖舟下颌的骨头,眼睛一直看着他,“你了解了另一种生存状况。知道在我这没什么不好,一般的alpha不会有这样宽容。如果他的omega逃走或者在没有他的允许下用身体做赌注,那个alpha就不会再要他了。”   肖舟听懂他的意思,反而松了口气。   他笑了笑,把头抬高了点,稍稍偏离江成远的手,“我知道,所以你肯救我我很意外。如果你觉得没必要继续,我也能理解。”   江成远说,“可你现在真不是求人的态度,反倒像我在求着你。”   肖舟目不转睛地看他,语气自然,“那你想我怎么证明呢?我的确想留下来。”   “答应我几件事,”江成远表情慢慢严肃了,“第一,下次不要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没什么值得用命去做赌注。”   肖舟点点头,“好。”   “第二,如果你想走了,就走得干净,不要留任何东西下来。”   江成远意有所指,然后肖舟知道了他去而复返的原因。他是那种不会想要白受人一点恩惠,一点惦记的人。   肖舟脸上的笑僵硬片刻,也仍旧点了点头。   江成远手指上移,在肖舟嘴角上勾的那点浅浅凹陷处停下来,“第三,”他俯身下去吻住他,将上唇裹进去,舌尖触碰到嘴角处新结成的痂,“乖一点,不要让我为难。”   肖舟僵硬了下,慢慢就温顺起来,还主动迎合着和他亲近。   江成远将人抱住,掐住腰时,错觉好像比原来又瘦了点。   肖舟不得不半跪在床上,胳膊搭上他的肩,却因为吸气用岔了劲儿,胸腔肋骨断裂的地方传来一阵剧痛。   肖舟痛哼一声,弯下腰,攀住江成远胳膊一个劲地抽凉气,而一吸气疼得就更厉害了。   江成远看他脸色变白,抚了抚他的后背,“很疼?”   肖舟慢慢平缓呼吸,“没关系,缓过劲了就好。”   江成远给他把枕头放平,让他慢慢躺下来,又抬手抹去他鼻尖沁出的冷汗,“我让阿莫琳给你准备些吃的,她说你绝食一天了。这种身体情况,怎么可以不吃东西?”   肖舟侧歪着头,没有拒绝,他也的确饿狠了。   伤重病患恢复饮食也不敢吃太多,煮了鸡茸粥喂了一碗下去,就让他睡会儿,等睡醒了再吃一点其他。   江成远把碗拿开,给他擦了擦嘴,声音温和,“你还想吃什么?”   肖舟其实不是个很挑食的人,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喜好,但江成远一问了,就让他想起肖母拿手的糯米鸡,还真有些嘴馋起来。   江成远听他描述了样子和味道,微微笑起来,像在纵容一个贪嘴的小孩。平日里有些犀利的唇形上翘,形成一个柔软的弧度。   肖舟看着,觉得他笑起来才是最好看的,不笑的时候太冷,笑起来连一双杀伐气的眼睛都变得温柔可亲了。   他突然想起,有一种心理疾病叫斯德哥尔摩症,指人质对劫持者产生的一种依赖感,他们的生死、痛苦都掌控在劫持者手中,所以会产生好感和依赖性,不由得共情感、共命运,得一点宽容都是恩赐。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会儿,江成远被他看得受不了,抬手上来,覆盖住他的眼皮,“快点睡吧,病了就好好休息。”   手掌按下,温暖而有力道,肖舟下意识就闭了眼。   但他脑中混乱,睡着时仍天翻地覆。   等确定肖舟睡着了,江成远才站起身。   他刚下飞机,没顾得上回家换身衣服就赶了过来,   为了处理好万盛集团董事长蒋恒委托的食品厂拆迁后工人安置的问题,他欠了林建安一个人情。人情总要还,120名工人的安置,花费不菲,他吞下了500万,林建安就请他帮忙去国外走一趟。   这几年他靠着林建安得到了不少案源,结交了不少人脉,一点点使自己在市里站稳了脚跟,自然也摆平过一些腌臜事。林建安出身不干净,手下的生意也不干净,就算洗白多年,还是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牵扯。   这种刀口上舐蜜的日子,刚开始无所谓,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蒋恒是正经生意发家,和政府关系稳健,很适合做事务所下一个客源。   所以他会答应季阳接下周军的案子,就是递了个投名状过去,一切也发展得顺利,虽然整个过程中,肖舟捣出过些乱子。   而这次这么大张旗鼓地把人带走,刘能肯定会告诉林建安。这对肖舟而言其实并不安全。   他半阖眸思索着,后来刘能又在林建安的授意下来找过他,带来了赢的那一个亿,表示自己不敢拿,并详细说了前因后果。本来他对肖舟嗜赌这件事就很存疑,等拼凑完事情原委他就有些惊异好笑。   肖舟在刘能的赌场施展的那一手功夫并不稀奇,早几年就有媒体报道过,是这赌场老派落伍,只顾赚钱没来得及更新换代。而剑走偏锋的这场格斗戏,很有壮士断腕的惨烈,虽然过于冲动草率,但他还是挺佩服肖舟的胆色。   赤子怎么会没有愁声,沧海何时会没有惊浪?   平静海水下都是尖礁与暗涌。   他敢逆流而上,哪怕撞个头破血流,也已经算了不起了。   江成远睁开眼,又重新看向病床上的人,头发很黑,把面色衬得更苍白,与这医院铺天盖地的白几乎融为一体。路见不平或是为亲人赴险,鲁莽倒也真诚。   这么看了会儿,注意到肖舟虚握的右手中隐隐有亮光,江成远探身去看,才发现掌心里握着的是枚纽扣,被五根劲瘦的手指抓着。   认出了来处,他微微一愣,又重新坐回去。   天色渐沉,夏夜风凉,吹起了窗户的白纱。视线被白纱扰动,他才像是一瞬惊醒。重新站起来,思考片刻,取了大衣离开。   下楼时,手机铃声响了。江成远看了看来电显示,很快地接了。   他走出门口,应答的声音柔和,脸上是少见的耐心,“嗯,我记得,会回去的。……好的,现在在开车,先不跟你说了,妈,你注意身体。”   收了线,他坐进车里。   刚刚来电的是江成远的母亲,过不了几天就是江母生日,江成远最近回去的少,江母想他了,特地借这个机会来提醒他记得回来。   车子发动,再次停下时,江成远就站在肖舟家楼下。   快到晚饭时候,家家户户飘起炊烟,传来阵阵葱姜油盐的香味。   上楼前,他突然觉得自己两手空空好像很不合适,就又去外头兜了圈回来,这次才算是体面周全。   抬手敲门,那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和匆忙的应门声。   门开了,江成远露出笑来,他素来长袖善舞,待人接物滴水不漏,相比他的大方自在,反倒是肖母显得拘谨不安,有一种着急的讨好。   沙发坐定,江成远也不急于表露来意,只一味闲话家常,天南地北的闲聊,不一会儿就将肖家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他谦逊又有礼,模样也好看,不一会儿就将肖母哄得迷糊起来。   在得知肖平嘉因为失去留学机会而辍学后,江成远沉默片刻,随后便就着这件事又详细聊了聊。   肖舟以为20万就能算偿清了,可以两不拖欠,实际上又哪有这么轻易的事呢?。   --------------------   之前欠的海星加更(1/4) 第54章 羞耻   糯米鸡食材多,耗时久,短期内做不成,江成远带回的只是家常菜。   肖舟说是馋一口糯米鸡,无非还是有些想家。   等江成远提着饭盒回来,肖舟就是被那一股子食物的香气勾醒的。他看着江成远把四色小菜摆开,既震惊又不解,“你去过我家了?”   江成远给他递了筷,点了点头,“是,你母亲很亲切。”   肖舟皱眉,“你没跟她说我住院的事吧?”   “没,我像这么不知分寸的人吗?”   肖舟眉头仍皱着,“那她怎么会让你带菜来?”   江成远笑了笑,“我说你太忙了,还没吃晚饭,她就准备了让我带给你。你记得给她打个电话,你这几天没联系她,她很担心。”   肖舟诧异地听江成远说,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他短短睡了一觉,江成远竟然这样熟稔地谈起自己母亲。   肖舟拿起筷子,试探着吃了口土豆丝,酸辣的味道唤起了熟悉的味蕾,还热乎着,好吃是好吃,却有些古怪。   吃完,江成远扶肖舟躺下,拿了碗筷去洗。肖舟侧头看着江成远进了病房里配套的卫生间,背对门口,被昏黄的灯光照耀着,白衬衣吸收了光线,后颈弯折出一个优雅的弧度,袖子卷起,水流哗哗作响。过了会儿出来,手还是湿的,到电视柜抽了纸巾擦拭。   看着很烟火气,很实在,   肖舟愣愣的,“你怎么自己做这些?”   江成远说,“阿莫琳家里有事,我就让她回去了,今天我留下。”   肖舟于心不安,“其实不用,我一个人也没关系。”   “没事。”江成远低头回了手机上的几条消息,在病房里扫了一圈,看到阿莫琳留下打发时间的几本小说,都是全英的,他拿起来看了两页,是爱情小说。   肖舟刚刚睡饱,没什么倦意。看到江成远在看阿莫琳的书,忍不住问,“这是什么书?我问她,她都不怎么理我。”   江成远摇摇头,“她不会说话,但都能听懂。”   肖舟没想到阿莫琳会没法说话,“她在你这儿很久了吗?”   江成远说,“有几年了。是被人骗来的,嗓子在偷渡的时候被人弄哑了,后来从夫家逃出来,一直辗转各种人家做帮佣。我看她勤快老实,就一直留着了。”   是很可怜的人,肖舟想。   “不想睡了?”江成远问。   肖舟点点头。   江成远拿了书过来,“我念给你听?”   肖舟点头,有些期待。他手不方便,肖平嘉拿了些书来让他打发时间,但他实在太空,那些书都翻了几遍了,在江成远那儿的资料又不好意思去拿,现在总算有新的内容来填补。   江成远原本想给他直接翻译过来,但肖舟坚持让他念原文,有段时间没接触全英的东西,有些陌生,所以江成远特地念得很慢。   他有一副播音员似的好嗓子,念英文尤其好听,低沉磁性,好像敲响了钢琴低音区的一排键,看肖舟没听懂,有疑惑了,就停下来给他用中文再说一遍。   故事很俗套,是麻雀变凤凰的老套路,一个血统高贵的王室成员爱上了贫穷的卖花姑娘。不是什么名著,是打发时间的爱情小说。   因为要边听边翻译,肖舟听得格外认真。视线没处放,有时就一直看着江成远念诵时的嘴唇。偶尔看他搭在书封上的手指,也看他半垂的睫毛。   书里的王子在倾吐爱意,用无数华丽曼妙的比喻描述自己的心动,说那姑娘的身姿、话语、微笑哪怕是困倦时打瞌睡的样子都深深烙印在他脑海,无不动人。深情得有些夸张了,东方含蓄,西方的作品总热情大胆奔放,从不掩饰自己的情感。   那些话从江成远嘴里念出来,在滚烫的词汇之外则多了些克制的内美,爱与欲都如此轻盈。   肖舟听久了,又有些出神。   时间过得飞快,一点都感觉不到流逝。   也许是之前填肚饿灌的两杯水作祟,肖舟慢慢感到一阵便意,小肚子鼓胀。   刚开始几日他都是靠便盆便溺,等能行动了,他就坚持去卫生间,但需要人扶着他走一段,还站不稳。   又忍了一小时,实在憋不住了,膀胱已经开始阵阵抽痛,在失禁和开口请他扶自己去卫生间两件事中,还是后者好受些。   肖舟做了大量心理建设才开口。   江成远合上书,没说什么就站起来,搀扶着他从床上坐起来,再让他的一条胳膊环过颈,搭上肩,另一只手扶上腰,支撑他站起来,然后慢慢挪去卫生间。   等站在马桶前,肖舟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你能转过去吗?”   江成远看着他,“你自己能站住吗?”   肖舟点点头。   “但你手包成这样了,打算怎么办?”   肖舟结巴了一下,“等会重新包一下就好。”   “那太麻烦了。”   江成远从背后环过他,圈过腰向下,两只手替他解了裤带拉下裤子,然后帮他把着。   肖舟没想到他会这样做,僵硬极了,浑身都不自在,膝盖颤动,被人注视着,是怎么都没办法释放的。   看他一直没动静,江成远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嘴对着他耳廓,说话时气流淌过耳朵,“害羞了?”   肖舟浑身像过了电,血气直往上涌,“你别这样。”   “我怎么样?”江成远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只是声音里的促狭笑意更明显,“别紧张,放松,你总不可能憋一个晚上。”   肖舟脸一下就红透了,“我可以自己站着。”   “地上有水,还是这样安全。”   与其说是担心,倒不如说是他的恶趣味。肖舟身子抖得厉害,大半力量都靠在江成远怀里,半张脸陷进江成远衣服里,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有些辣舌的酒香。   他低声,有些告饶,“你别耍我了。”   “没耍你。”江成远亲了亲他头顶,“就这样来。”   肖舟知道拗不过他,江成远铁了心了,他这段时间已经很忍让了,总要让他出口气。   肖舟僵硬片刻终于慢慢放松身体,有一种破罐破摔的绝望。   随后就听见一阵清晰的水流声,在这空荡的病房里格外刺耳,羞耻感好像要把他彻底剥开了,袒露出一具血淋淋的肉块。   肖舟牙齿打战,逃避似得紧闭眼。等水流声渐淅沥,又有另一行温热的液体从他眼眶里流出来,打湿了江成远的衬衣,泅出了一小片水渍。   “怎么哭了?”江成远低头亲去他眼角的泪,“我没欺负你吧。”   抽了纸巾给他擦拭,再把小肖舟放回去,裤带一系,肖舟仍旧全身脱力似得瘫软着。   让肖舟扶着自己站一会儿,先去洗了手,再把人领回床上。   肖舟坐在床沿,头低垂着,露出的下巴尖还白得透明。   江成远知道把人弄狠了,适应不过来,做爱时是一码事,这样又是另一码事,自尊都被踩得稀碎了。江成远一下有些心软,但也没后悔的意思。   他走过去,蹲到肖舟身前,抬起他的脸,发现他咬着下唇,白色的尖尖的小牙把下唇咬出了血。   他伸手把血渍抹去,叹息,“刚好了一处,又伤一处。”   已经风干水渍的睫毛动了动,肖舟抬起眼,喉咙口像梗了块东西,说不出话。他沉默着躺下去,背朝着江成远,有一种静止的顽固。   江成远给他盖上被子,手指流连过他的后颈,在碰到那块微微凸起的腺体时,掌下的身体还是会敏感地颤动,“生气了?”江成远低声问。   “没。”过了会儿手下的人才回答。   江成远坐在床沿,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后脑勺。“那转过来。”   过一会儿才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肖舟转过来,一只手压着胸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扯到伤处生疼了。   眼眶有些红。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江成远看看他,然后又伸手去捂住他的眼睛,“好了,就这样睡。”   视线被遮蔽,一瞬间陷入黑暗。肖舟不懂他为何要这样做,江成远似乎总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他对自己是养猫逗狗似的宠,自然不需要解释,尽可以随性。   江成远对他好吗?算很好了。但是有什么分寸呢?肖舟有时觉得会在这种不对等关系下喜欢上他,是自己异想天开,是自己着了魔。 第55章 海岛   在医院里又躺了半个月,肖舟就出院了。   江成远把他接回去,房子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两样。修养了这么久,几乎算好全了,只是阴天下雨骨头会有些疼,需要热敷。   他最近用江成远给他的电脑上网课,捡起以前高中的东西,他基础不错,时间也多,所以进度喜人。   有些一直压着他的东西松动了,他感觉自己呼吸到了新鲜空气,趁着养伤整个人轻松起来。   他给自己排了时间表,天天背单词上课写卷子,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候,充实熟悉的日子让他感觉到久违的踏实自在,干什么都有劲,每天早睡早起,作息规律。   早晨边听BBC,边准备早餐,偶尔心情好的话,会给江成远那杯咖啡细细搞一个漂亮的拉花。他失败过不少次,偶尔能成功,注入的奶泡不太听他的指挥,爱心一边大一边小,看着很丑。   第一次的时候江成远甚至没认出咖啡表面那坨白乎乎的是什么东西,一点波动没有就喝下去了。第二次拉花成型了,江成远有些惊讶地朝他挑了挑眉,肖舟为这份惊讶感到愉悦。   那位菲佣阿莫琳也入住了这里,帮着料理生活。知道她的遭遇后,肖舟对她就没这么敌意了,江成远在家的时间少,更多是他们两朝夕相对。两个人又都是很安静的性格,相处得其实不错,阿莫琳会烤曲奇饼干作为点心,有两次黄油都是肖舟帮忙刷的。   在这种和谐平静的生活之外,也有些奇怪的地方。   比如,除了病房里那次亲密举动外,江成远一直没再碰过他。虽然偶尔会亲他,有一次亲的过火,双方剑拔弩张、衣衫大敞,竟还是没弄到最后。他两腿光着跨坐在人大腿上,江成远把他抱到怀里,给他打出来后,放在了沙发上,然后给他拉了条毯子盖着就走了。   他缩在毯子下面,几乎被这种柳下惠行为给弄得不知所措起来,   过了会儿,江成远像没事人一样走出来,换了浴袍,肖舟已经蜷着快睡着了。江成远让他枕在自己膝盖上,轻轻捏着他的耳垂,“你明天有事吗?”   肖舟强打精神,睁开眼,“没事。”   “我要回家一趟,你跟我一起去。”   肖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家?”   江成远点点头,“我妈妈生日,家里会聚一聚吃个饭。”   肖舟眉头皱起来,这种家庭型的聚会,他去算什么意思?   江成远估计也清楚他的想法,“我妈一直很不放心我的病,所以想见见我的omega。”   所以肖舟是一颗定心丸,这好像没什么理由拒绝,“我要准备什么?”   江成远说,“不用,我会帮你准备好,你不需要做什么,在那里待两天就可以。”   说是这么说,事到临头仍有些忐忑。「弢—子—凰—了」   就好像他没想到,江成远要回的地方,目的地竟然是一座海岛。   他们从直升机上下来,这里仍属国界之内,但在太平洋的一个不具名角落。孤零零一座海岛,中间耸立多山,连纵成形,边缘是延伸入海的冲积平原,从空中俯视,海岛的形状如美人倒卧,又因为森林茂密远看像一块碧绿的翡翠石。   直升机降落后,就有人来接引。肖舟跟着江成远,他走得慢,渐渐落在最后,耳边传来海鸥的鸣叫和海水拍打沙滩的声音,他不由后望一眼,海浪从远方涌来,水天一色,大海无边无际,望不到头。   他看着面前碧蓝澄澈的海水却感到一阵眩晕。   他怕水,这是一个很少人知道的秘密。虽然他十岁以前还参加过校游泳队,拿过奖牌,他在水里自在得像一尾白鱼,灵活敏捷。   但这些在10岁的时候就变了,他们一家去乡下玩,和村里的孩子去河里,那时候肖平嘉还小,正在最闹腾的年龄,水性一般胆子却大,结果意外脚抽筋,在河中央扑腾。   肖舟下水去救,肖平嘉比他小两岁,块头力气都不小,尤其溺水时,求生的本能让他死死缠绕着向他伸出手的人。肖舟挣上来又被拉下水,呛了好几口,好不容易把人推上岸,肖舟自己却没力气了,一个急浪打过来,他就被浪淹没了头,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其他小孩去叫来了大人,一群人顺着河的下游找,绳子系在腰上下水去摸。最近正值雨季,河水涨潮泛滥,水位比平时高了许多,连一个成年人都站不住,何况一个10岁大的小孩。   从白天找到黑夜,大家都绝望了,觉得人活不了,最后却在河下游的一个浅滩上找到了被冲上岸的肖舟。他运气好,抓到了横在河中央的一根树杈子,可刚爬上树杈子就被冲折了,抱着木头浮浮沉沉,熬过了一个白天才好不容易找到了陆地。   他是有大福的,命这么硬,不知道淹死多少人的河收不了他。   说是这样说,肖舟却再没胆子下水了。看到水就犯晕,刚开始连洗脸水都要缓一阵,后来去做了心理治疗,才好一点。   先是看到弟弟在水里挣扎,后是自己落水,从白天挨到晚上,被水浪打晕又清醒,汹涌没顶的水变成了场醒不过来的噩梦。回来后他夜夜睡不着,睁着眼睛直到天亮,害怕一闭上眼醒来时他还在那条河里,并没有获救。   “怎么不走了?”原先走在前头的江成远折回来找他。   肖舟从海的方向转回头,低声说,“我第一次看到海。”   “喜欢海吗?”江成远拉过他的手,攥在掌心,牵着他沿着人工开辟出的路走。到路口会有车来接。   肖舟说不好,海很漂亮,但他因着以前的事并不能公平地欣赏。   江成远没等到他的回答,就又说,“这里的日出很壮观,到时候可以带你出海看一看。”   江家的别墅建在山顶,颇为现代豪华。   车停靠时,一个慈祥的老妇人在门前等他们,一看到人就迎上来,江成远松开肖舟上前扶她,应该就是江母。   肖舟遇到陌生人有些讷言,但江母和蔼可亲,听江成远介绍了名字后就牵了肖舟的手拉近,“肖先生,你跟成远怎么认识的啊?”   肖舟看了江成远一眼,知道这不可能实话实说。   江成远插话,“我去大学开讲座的时候认识的。”   “那肖先生学的是什么?现在在哪里高就?”   仍是江成远回答,“他学建筑,现在在设计院。”   “怎么老是你说话?”江母嗔怪地看了江成远一眼,又对肖舟说,“成远比你大了不少,但他打小性子就特别拧,认准的事情谁劝都不听,一点都不成熟,可能还需要你多包容包容他。”   江母一边拉着肖舟往里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肖舟听得头皮发麻,倍感别扭,但他转头看江成远,江成远却对此很坦然,一点没有为母亲揭自己老底而感到不好意思。 第56章 赤桑镇   进了别墅,却没有去客厅,而是去了一个小偏厅。   别墅内部有连廊相连,但几乎可以看作独立的两栋楼,偏厅就在稍矮小的一栋楼内。   落座后,佣人上了茶。   肖舟闻到夫人身上有一股清雅檀香,十分好闻。   三人坐着聊了会儿,因为要编谎话,不过二十几分钟,肖舟已经如坐针毡,浑身难受。幸而很快有管家过来,俯身对江夫人说了些什么。江夫人点点头,站起来说江父出海去了,要晚点回来,下午肖舟他们可以先回房里休息,晚餐时有人会来叫他们。她自己有些事,不能陪他们了。   肖舟大松口气,简直求之不得尽快逃离。对着这样一位和蔼的老妇人撒谎,让他备受折磨。   房间在二楼,他和江成远的房间面对面,管家为他们引路。老管家姓张,都叫他张叔。   肖舟随口问道,江夫人是去做什么了。江成远说他母亲每日这个点都会去佛堂诵经,要念完100遍心经,不到晚餐时不会出来。   肖舟才想,怪不得夫人身上会有檀香,因为虔诚信佛。年龄到了,死亡临近,总会寄希望于一些东西,哪怕只是虚无缥缈的神灵。   晚餐时,江父仍不在,只有他们三人用餐。江母说自己正在斋戒期,每年的这两个月是不吃荤腥的,饭菜都是单独做。江母之前曾试过完全素食,但身体吃不消,后来就改成阶段性的斋戒。   用餐到一半,楼上突然传来什么东西打翻的巨响,当啷一声,肖舟抬起头,周围的人却都像没听到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许是察觉到肖舟视线,江母用餐巾擦了擦嘴说,这几天海风大,可能把楼顶的架子刮翻了。   晚餐后,江母说和江成远太久没见,要占用他一会儿,让肖舟自己到处逛逛,“外面那个小院子里种了些花,都是我自己照顾的,楼顶有泳池,你想游泳的话跟老张说一声,让他给你准备些新的干净衣服。”江母笑着嘱咐。   肖舟点点头。   他不想游泳,就去后院的小花园看看。一条石子小道,花圃里种着美人蕉、大丽菊……百卉千葩,姹紫嫣红。外头支了秋千,还有一个石头垒的小池,里头养着几尾鲤鱼,不大的面积,俨然成了一处小小的园林景观。   月色如洗,远处刮来清新的海风。他在花园里的秋千上坐了会儿,又到池子边看了会儿鲤鱼,转身想去找管家讨一点鱼食喂鱼。   结果刚走了两步,砰一声,一个花盆正砸在他刚刚站立的位置。肖舟一惊,抬头往上看,却没有人。只有顶楼的窗户开着,白色窗纱飘出窗外,在夜色中乱舞。   肖舟找到管家张叔,领他过来,指着楼上房间。“那里有住人吗?”   张叔观察了现场,叫人过来收拾,然后说,“住的是小姐,可能是风太大了,露台的花盆没有固定好。”   “小姐?江成远有兄弟姐妹?”   张叔摇了摇头,说,“江先生是独子,小姐是夫人认的养女,遭遇很可怜,夫人就让她住下了。”   管家并没有很看重这件事,佣人动作迅速地将地上的碎盆与花泥清理干净。   肖舟却没法放心,如果他刚刚没有走开,这高空坠物不就是冲着他来的吗?   他在监狱里被人盯梢盯多了,对别人的注视很敏感,从他跨入别墅大门开始,他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看他。之前还以为是到陌生地方不适应,现在才意识到也许不是自己多想。   “发生了什么事?”   肖舟转过头,江成远正站在花园和建筑物交界的玻璃门下。江成远走过来,看到清理残局的佣人,“砸了花罢了,怎么这么多人围着?”   管家说,“是小姐房里掉下来的。”   江成远皱了眉,“她房里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张叔说,“今年月季开得好,夫人怕她一个人太闷,就给她拿了几盆花上去消遣。”   “去她房里把这些都清了,不该有的一样都别留着。”   管家应了,带了几个人上去。   很快楼上就传来一阵吵闹,还有女人的嘶叫,又有几盆花从窗口处砸下来,粉白的月季混在花泥里砸了个稀烂。   江成远拉着肖舟的胳膊,退了一步,避免被误伤。   敞开的窗户处,突然探出女人的大半个身子,长发遮住了脸,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臂伸出窗乱挥,嘴里嘶喊着救命。但很快就有几双手或大或小或黑或白,把那两只不听话的胳膊抓了回去。女人不死心,手还扒在窗框上。   肖舟震惊地看着那双手,骨节突出,白得没有血色,瘦得像嶙峋的鸡爪,死死扒着窗框,长长的指甲试图卡入窗缝中,然后被人一根根手指掰开来,有半片指甲别断了,女人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喊。很快有人关了窗,也掩盖了女人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肖舟转过头,声音都不稳,还沉浸在这一幕的刺激中。   “很可怕?”江成远看着他。   肖舟张了张嘴,“这……她是怎么了?”   “疯了。”江成远简单回答,“不关着没办法,会伤人也会自残。”   肖舟觉出一点蹊跷和恐怖,“可她就一直被关在里面?不接受治疗?”   “有固定的医生,每周会来看她一次。既然有能力照顾,精神病院和这里,你觉得哪里好?”江成远反问。   肖舟说不出话,他只是觉得这种囚禁不对,又没有办法反驳江成远的问题。   江成远拉着他的手臂往别墅里走。在跨进别墅的一刹那,肖舟又感觉到了一个视线满含怨念地盯着他的后背,冰冷,令他毛骨悚然。   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江成远察觉到了他的反应,“怎么了?”   肖舟说,“我感觉有人在盯着我。”   “可能是你刚刚被吓到了,神经才敏感起来。”   肖舟并未因这种敷衍的话而辩驳什么,只是思考着问,“张叔说她是夫人的养女,她身上是发生了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江成远面色突然变沉,似乎肖舟反复纠缠着这个女人的问题,让他不太高兴。“这些事情与你无关,你只要在这里待好两天就够了。”   这种尖锐抗拒让肖舟下意识闭了嘴,不再多说。   江成远脚步加快了一点,领着肖舟上楼。   安排的房间是邻近的,江成远让他先进房,似乎也意识到刚刚的语气过于糟糕,又突然拦住了肖舟想要合上的房门。   肖舟困惑看他。   江成远皱着眉,也看了他会儿才问,“刚刚有受伤吗?”   肖舟摇头。   江成远把抵着门板的手放下,眼睛也垂下来,“早点休息,明天吃完饭,我们就离开这里。”   “这么快吗?”肖舟有些惊讶,他以为来这个海岛那么费劲,江成远好不容易来了,会在这里多住几天。   江成远脸色不善,“我不应该带你来的。”说完也没等肖舟有什么反应,就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肖舟在原地愣了会儿才进房。   洗了澡,边擦头发边站在落地窗前往下看,别墅建在岛上群山的最高点,视野绝佳,俯视下去就是一片海景。月色下,海面泛着粼粼的波光,好像沉睡着无数颗星星,显得安宁而平和,山坡上林木茂密繁荣,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即使他不喜欢海,也得承认,这是一座很美丽的天然岛屿,有一种与世无争、远离纷争的感觉,十分适合居住。   擦干头发,时间还早,他走出房,找到管家,讨来了笔墨宣纸,在台灯下,铺开纸。   这一折腾就到了半夜,他感觉口渴。便下楼找水,刚走到楼梯口,发现客厅的电视正开着,还传来轻微的唱戏声。   走下两阶楼梯一看,发现电视里放着的是京剧《赤桑镇》,讲的是铁面无私的包拯,秉公执法,铡死了亲侄子包勉。   扮演包勉母亲的老旦,正唱到:叹我儿铜铡下死得可怜!怪包拯全不念叔侄情面……国法今在你手掌,从轻发落又何妨?   客厅一片漆黑,只有电视屏幕幽幽散发着蓝光。蓝光笼罩下,一个老人正坐在摇椅里闭着眼仰躺着,不知是听戏,还是已经睡着了。   肖舟在楼梯上站了会儿,才小心地扶着楼梯扶手下楼。最下一层的木板有松动,脚踩上去发出嘎吱一声脆响,在静夜里分外刺耳。   老人被声响惊醒,睁开眼看过来。   黑夜里,那是一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睛,肖舟在这双眼睛的猎食范围内,一时间一动不能动。   老人看了他一会儿,却没出声,又闭上眼,手指敲打着摇椅扶手,伴随电视唱腔打着节拍,头微微晃动。   肖舟等了会儿,有些迟疑是否还要下去,却听到老人问他,“你在那儿愣着干什么?”   --------------------   接下来这一part我愿称之为海岛惊魂,主要开始讲江江了。 第57章 江斌   肖舟其实已经猜出老人是谁了,他放轻了脚步从楼梯走下来。   老人仍是闭着眼,却像身上另长了双眼睛似的,等到肖舟走到他跟前时突然问,“你就是成远带回来的那个人?”   肖舟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是的,伯父。”   摇椅一晃一晃的,老人说,“素琴很喜欢你,夸你年轻有为,性格内敛,但很善良且心思细腻。她觉得成远捡了个宝,我的儿子配不上你。”   肖舟想了会儿才想起素琴是谁,是江母的名字,全名是杨素琴。他顿觉尴尬,知道白天编的谎话都被当真了。江成远编造了一个虚幻的对象给江母,让所有人信以为真,以为肖舟真的这么清白、理想。   肖舟却还得佯装从容地说,“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我们能遇到彼此都是一种幸运。”   老人听了他的话,终于睁开眼,皮肉松弛但仍然英武的脸上露出一点笑,那不是一种真心的笑,而是惯常挂在脸上对外的洞悉的假笑,“挺好,我自己养的儿子什么毛病我知道,心狠手黑,你能收了他,是你的本事。”说完,又闭上眼,好像没有发生肖舟这段插曲一样   肖舟在原地站了会儿,确定他不会再次发难了,才摸着黑去倒了杯水回去楼上。   刚跨上楼梯,又听到老爷子说,“晚上早点睡,别睡不着出来瞎逛,夜黑了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肖舟一僵,很恭敬地回了声是,还向他道了晚安。   静夜里,只有电视里唱戏的声音格外嘹亮。   第二日早晨,肖舟再次看到了江父。穿着身白色长褂,黑眉白发,身板极挺,肖舟下楼时,他正在外院子里打太极,白日里看没有昨晚看着这么凶,一双眼睛也显露出老年人的疲态,眼皮下垂,眼袋很重,并不真的像鹰。   吃早餐时,江父像昨夜没见过肖舟一样,又听江成远介绍了遍。餐桌上,就能看出江成远和父亲的关系远没和母亲那么亲密,虽然一样恭敬,却不仅不亲热还有一点疏离甚至刻意的冷漠在。一顿早餐,全靠着江母在从中调和。   江成远简单坐了会儿,便直言上午律所有个远程会议,他先上楼了。   留下肖舟一个外人陪着他的父母。   好不容易熬过早餐,肖舟原想找个借口离开,却被江父叫住,说要带他看看自己的私人收藏。江母照例要做早课,就不跟着他们。   江父单辟了个房间放他出海的各种收获。有小件的海螺贝壳,也有大件的鱼骨和捕捞藏品。江父兴致勃勃地一一介绍,肖舟本来对水就不太舒服,现在简直演化为深海恐惧。   为了转移注意,他看到房间的角落里另有一个展示柜,陈列着各种奖杯和荣誉证书,展示柜后面的墙上还挂着锦旗,上面写着,“秉公办事,执法如山。”   看肖舟被展示柜吸引去了注意,江斌开怀一笑,带他走过去,指点着那些奖杯奖状,“都是以前的荣誉了,这些都是虚名,说到底还是人民满意最重要。”   肖舟才知道,江父在退休前是高院院长,江家也称得上是法学世家。江斌曾因办案雷厉风行,软硬不吃,对任何求情者都是一张铁面,油盐不进,而被群众赞誉为“铁法官”,还曾获评“全国百大法官”,俨然是当代包青天的化身。   “墙上那面荣誉锦旗,是他把自己姐姐朋友的儿子判了死刑后,被害者家属送的。”江成远突然出现在门口,言语中不乏讥谑,“他姐姐在他家里下跪,求他手下留情,并以断绝关系相要挟。最后他还是坚持判了死刑,家属为赞扬他铁面无私,大义灭亲,特地在死刑执行时送到了他办公室。事情倒皆大欢喜,姐姐最后也体谅了他这份坚持。”   江斌的脸肃然阴沉,身子甚至微不可察地一颤,半天才转头瞥江成远一眼,“不是要开会吗?又过来做什么?”   江成远冷着脸,站得笔直,“我有事找他。”他看着肖舟,意思很明显。   江斌不再说话,过了会儿,挥了挥手,让肖舟离开,然后眼也不抬地穿过门走了。   肖舟觉得这父子两的相处模式很奇怪,他想到昨晚江斌对江成远的评价,怎么样的父亲会这样说儿子?   江成远上前站在那面锦旗下面,肖舟问他是什么事。   江成远才转过头,对他笑了笑,问他有没有兴趣出去兜兜风?   今天天气不算好,云雾厚重阴沉,山中到处都是缠绕的雾。   开车沿着山道一圈圈盘旋,江成远也不像有目的的样子,“今天雾气大,看不到远处的风景,晴天的时候这里是很漂亮的。”   他开了两边的车窗,带着湿气的风飘进来,混着林木的清香。肖舟向外看去,白色的雾遮住了山下的景色,但也让这里仿佛云端仙境一样缥缈。   肖舟把手伸进雾里,只感受到一阵湿漉漉的水汽。车开得很慢,走一个很缓的上坡道,江成远正从这个山头开到另一个山头。   “本来想带你去看日出的,但这两天海上风浪大,都是雾,什么都看不到。”江成远说。   肖舟还看着窗外,意识到山下被这片白色雾气遮住的地方就是海了。   “没关系。”肖舟回答,“这里就很好。”   车开到山顶,他们从车上下来,一块平台,四遭杂种树木,两株老山松摆出迎客的姿势,再远的地方只有白茫茫一片。顶上有块石头,用朱砂题了名,写的是仙女石,据传这里还有个关于仙凡相恋的神话故事。   江成远后靠着引擎盖,嘴叼着烟,低头去够用手心护着的火。山顶风大湿气重,打火机甩了几次才点着火。   他吸一口烟再缓缓吐出,两指间夹着一点火星。肖舟走到他身边。   江成远说,“今天雾太大,晚上走不了了,要明天再看。”   肖舟说,“其实不急,你难得回来一趟,多陪陪长辈不好吗?”   江成远低着头,落在阴影里的嘴角笑得有些冷,“我在这,有人是不舒服的。”   肖舟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江成远将手里的烟递过去,他熟练地凑上前吸了一口,烟的味道刚开始很浅,后劲却足,很辣,后颈的毛好像都要炸开。刚开始肖舟不习惯,后来却像上了瘾一样戒不掉。   袅袅的烟雾缠绕着两人。   江成远说,“等会晚饭的时候祝寿,我给你准备了份礼物,是祖母绿宝石项链,晚饭的时候你送给我妈。”   “我自己也准备了一份礼物。”肖舟却说。   江成远抬起眼,盯着他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肖舟说,“不是很贵重的东西,我昨天抄了一份经,想送给伯母,既然是来祝寿,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准备。”   江成远收回视线,微笑起来,“她会很喜欢的,抄经的功德,抄的人占七分,受赠的人占三分,何况还有一份心意。她也抄过一整本华严经给江斌,整整抄了一年。”   说着,江成远嘴角嘲讽地掀了掀,“只不过那时候她还不是江夫人。所以送东西的时候,一个人一腔真心,另一个人却尴尬、恼怒,怨她做这种没意义的事,要偷偷摸摸地藏起来,像做贼。”   江成远看着远处,眼神落在缠绕山顶虚无缥缈的云上,“人亏心事做多了就迷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件礼物就是迷信的东西。不能丢不能乱放,藏在家里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让江斌提心吊胆,生怕被真正的江夫人发现了,就这么放了两天,最后还是还给了我母亲。”   肖舟心惊跳起来,为江成远话里透出的意思。所以,那位虔诚信奉的老妇人竟然是小三?而江成远是小三的儿子? 第58章 江母   江成远说到这里却没有再说下去,看了看肖舟,似有些好笑,随后摇了摇头,“我怎么在跟你说这些?”   肖舟攥紧了手指,“我以为你父亲是一个好法官?你说的那件事里,即使他伤害了自己的姐姐,但更凸显了他的公正无私不是吗?法官的职责就是主持正义,在他披上法官袍时,他就只能讲事实、讲法律。我觉得他没有做错。”   江成远的笑容收起,看着肖舟的目光中并没有被驳斥的愤怒,反而很淡然,“你总是只看到表面的东西就下了定义,这会让你忽视事情的全貌,你应该更有点耐心。”   肖舟一顿,江成远惯常的这种居高临下的教育姿态,这样笃定,让他本能地不甘地想反驳,又觉得好像一切行为都是画蛇添足,是徒劳无功,江成远是不在乎的。   之前的一系列事态,也许在江成远眼里自己就是幼稚的,冲动的,鲁莽的。他没有他的社会阅历、教育背景和缜密思维,更像一个不甘于被忽视的跳梁小丑。   肖舟一时失语。   江成远似乎察觉到了他这种被击中一枪般的僵硬和紧随其后的情绪,他迟疑片刻,然后向肖舟这边靠了靠,手触碰到他。   “单就我告诉你的信息来说,你说的没错,但你忽略另一层。如果我是法官,面对这种局面,我更倾向于启用回避制度,回避这一次审判,这不是一种逃避。当法官事实上已经和案件当事人存在某种利害关系时,有些影响可以是潜在的,不是靠理性就能避免,而回避制度可以避免这场裁判处于一种危险和不可靠的状态,也可以避免判案结果落人口舌。内心公正很重要,而让公正被人看见和信服更重要。”   “这是所有法官被教导的第一课。但江斌没有这样做,因为他有不得不继续这次审判的理由。”   江成远声音很沉,耐心解释,手覆盖在他的手背。   肖舟感觉自己好像被烫了一下,他仰着头和江成远对视,“原因是什么?”   江成远却笑了一下,然后靠近他,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下次再告诉你。”   “……”   肖舟没有预料到他的举动,一下愣住了。   虽然山里到处都是云雾,还是能隐约看出天色。   他们靠着吉普车的引擎盖,分享完一根香烟后就下了山。   别墅里已经开始准备起晚上过生日时的餐点,厨房和餐厅都在布置,佣人忙忙碌碌,推来一个三层的蛋糕。   虽然是替江母祝寿,但因为人数没有增加,还是只有他们几个,场面并不热闹更偏向温馨。蛋糕吃不完,后来都分给了家里佣人。   肖舟手抄的孝经找了金色的绸带绑了,放在小木盒里送给江母,江母显然对这份礼物很意外,惊喜的神色掩藏不住。   晚餐后,她拉着肖舟在客厅坐下,捧着本巨大的影像册,给他看照片。   照片上的小男孩穿着牛仔背带裤,脸上还挂着圆滚滚的婴儿肥,手里举着艘木质的海盗船模型,摆出冲锋的姿势。江母指着照片笑,“他小时候是不是很可爱?别的小孩都想做科学家,做医生。只有他想当海盗,他觉得那是大海上最自由的人,有自己的船和自己的水手,还有无穷的探险和宝藏。”   江母抬手摸了摸照片上的小孩,脸上有一种回忆的眷恋,“这个梦想他一直做到了12岁,都长大了还这么不切实际,好像坐船上了海,就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和陆地上的现实就没有关系了。”   江母轻轻叹了口气,肖舟看着照片,试图从那稚嫩的五官上找出而今这个男人的蛛丝马迹。   他看得认真,江母却突然把相册合起来。   肖舟不解地抬眼,看见江母表情严肃起来,“肖先生,我想请你诚实地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肖舟看着江母,眼前的老妇人不再是一脸慈蔼含混的糊涂样子,她显得很精明,老于世故。肖舟斟酌着开口,“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江母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变得冷酷犀利,“你不用和我装。我知道成远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你们根本不是在什么大学讲座认识,你也不在建筑院工作。”   肖舟有些震惊,片刻后冷静下来,“您为什么这样说?”   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江母冷冷道,“你换鞋的时候,脚腕露出一串编号,我知道那代表什么,只要进过那里,这就是伴随你一生的烙印。再加上你现在的年纪,既不可能完成学业,建筑院也不会收留一个没有学历又有前科的人。”   肖舟下意识把脚往回缩了缩,“那您已经知道了。”肖舟停顿了下,他在想是编一个新的谎言还是供述实情,如果说出实情未免太伤老人家的心了,江成远肯定不愿意看到,否则他就不会编这样一个复杂的谎言。   短暂思索后,肖舟整理了一套新的说辞,他与江母对视,尽力显得真诚,“您说得没错,我的确曾是一名囚犯。我犯过错,我和江律师也是因此认识的,在上诉和入狱期间,他一直很照顾我。服刑出来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他说的简单,半真半假,越简单越不容易有纰漏。   江母却并未被说服,只是冷着脸接着问,“那如果肖先生不介意,能否说一下你是因为什么入狱?”   肖舟神色变化了下,还是老实地把他的犯案经过讲述了出来,包括他的家庭和朋友,这些都是真的,所以他讲的很细,又因为隐痛太深,动了感情,所以讲起来很慢。   江母听完,表情慢慢柔和下来,顿了顿又说,“所以你和成远在一起是因为他在你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你?你有没有想过,这也许只是一种报答或者慕强,你一时迷惑,而当你羽翼足够丰满时,这段曾经庇护过你的感情就不再重要了。你还年轻,还有很多可能,但成远却没有那么多时间等着你去成长,去理清看透自己。当你不需要他了,你可以毫无眷恋地向前走,他却只能被你抛弃,独自一人。”   肖舟一愣,不禁好笑果然所有母亲都是偏心的,对自己的孩子有无尽的美化、宠溺与疼惜。他和江成远的关系,何时轮到自己抛弃他了?江成远又怎么能变得这样弱势?但在母亲眼里,也许江成远一直都是那个抱着海盗船模型,就妄想要称霸海洋的小屁孩。   明明在讨论这么严肃的话题,肖舟却不由自主地笑了一点。   江母皱起眉不赞同地看他,肖舟这才收敛了表情,然后也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不敢承诺这么久远的事。但起码在此刻,我是想和他在一起的,这不是因为他能给我带来多少利益,也不是因为简单的感激。人的感情很复杂,感激或许是其中之一,但一定不是全部。报答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但想与什么人相携一生,是需要慎重考量后才能下的决定。”   也许肖舟说的这些话还是有一点真心的,这点小小的真心也能打动人,江母看起来有一点被他说服了。   江母让肖舟坐一会儿,自己起身上楼,片刻后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雕花小盒子。   重新坐下,江母将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光彩的红宝石戒指。   江母说,“其实我不在乎你是什么人,是否有大学文凭或者体面职业,我只在乎你是否喜欢他,是否能令他开心。他这些年一个人过得不容易,我希望他获得幸福,我甚至不在乎这种幸福是由谁给予的,又是否正常合理……”江母的情绪有些激动,眼眶里滚下眼泪,声音一度哽咽。   肖舟突然觉得江母正呈现出一种被撕裂又愈合后的创伤感,也许这个老妇人并不像之前表现出的那样安宁平和,与世无争。   江母将那枚红宝石戒指取出来,套在肖舟手上,“这是我们家一代代传下来的,价值不高,但也算是上一辈给年轻人的祝愿。”   肖舟突然觉得惶恐,对这份珍贵的骗来的礼物感到不安,“其实我之前骗了您,为什么几句话您就愿意再次信任我?还给我这么珍贵的礼物?”   江母擦去了眼泪,笑了笑说,“你的话有一些原因,但并不是全部,我还没那么老糊涂。是因为成远为了你向我撒谎了,并且做出了承诺。他从来没有骗过我,或者让我失望。我不相信你,但我相信他。”   说着,江母又重新打开了相册,挑出了两人刚刚看了很久的那张照片,递给了肖舟,“看你很喜欢,这张照片也送你了,算是个纪念吧。”   肖舟接过照片,里头的小孩的确白嫩可爱,很讨人喜欢,即使动作幼稚,眉眼间却已经有不凡的英俊。   肖舟看着重新打开的相册,就是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到相册里有这么多江母从前的照片,却连一张和江父的合影也没有,更遑论结婚照了。 第59章 溺水   等江母离开,肖舟就把那枚戒指取下来,重新放入盒子。这份礼物太贵重了,他没打算昧着良心收下。既然不能还给江母,倒不如交还给江成远更保险。   至于那张照片则被他藏了起来,他想,这么小的东西,也许江成远不会在意。   他在别墅里兜了一圈没找到人,问佣人,才知道江成远去楼顶泳池了。   他上了楼,楼顶很宽广,四周围了玻璃栏杆。泳池水波盈盈,标准泳道,他远望了一眼,有一种不见底的眩晕。   这里空旷,没有遮蔽,一览无遗,江成远并不在这。   肖舟皱起眉,有些疑惑,想他是不是结束游泳,已经下去冲淋换衣服了。   正准备下去,突然听到泳池远一点的地方传来水流扰动的轻响,好像有人在水里。   肖舟叫着江成远的名字试探着走过去。   等走到泳池边,水面又很平静,看不到人。除非他潜在了水底。可有谁会在自家泳池里潜水?   突然,一双湿漉冰凉的手抓住了肖舟的脚腕,然后用力地往下一拽。   泳池边滑,肖舟猝不及防地就被拉下了水。整个人砸入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他还没来得及呼救,片刻间,汹涌的池水就淹没了头顶,根本来不及闭气,鼻腔嘴巴已经涌入了大量带着浓郁消毒水味的池水,一吐气咕噜噜冒着水泡。   肖舟手脚乱挥地挣扎着站起来,可有一双手狠狠地按着他的头顶和肩膀往水下压。   他睁着眼,眼睛被水刺激得生疼,他看不见想要淹死他的人的样子,只能看到飘在水中的白色裙子。   是那个养女!他混乱地思考。腹腔因为憋气像要炸裂了一样疼痛,他试图挣脱女人的压制,但水里没有着力点,他无法呼吸,幼年时曾经溺毕的恐怖记忆全部涌上来,让他陷入巨大的恐惧中,甚至忘了求生本能。   耳边轰隆隆作响,又响起了河水涨潮和奔流时一浪接一浪的巨响。   长时间的缺氧,肖舟意识开始丧失,眼前发花,声音变得遥远,挥动的手臂渐渐无力,他曾经历过的临近死亡的感觉再度侵袭。   他又回到了那条长长的漫无边际的漂流的河水中,身体变得沉重,像石头般坠入河底,他等不到救援的手,会孤独地埋入河底淤泥中消解,这是一场自己吞噬自己绝望的坚持,漫长且没有尽头。   过往与现状重合,他闭上眼,女人漂浮的衣裙触碰到他的脸颊。意识涣散,在最后一缕知觉消失之前,他听到了一阵紧似一阵的急迫叫喊,大声地呼喊着他的名字。有人在找他?他下意识地想给出回应,却没有力气做到。   然后一双手臂勒住他的胸腔,将他带出水中,即将溺毕的人被拖出水,平放在地。他不断被人呼喊名字,拍打脸颊,下颌被抬高,有人贴近他,给他嘴对嘴渡入空气,腹部被按压,一下又一下重复着急救的动作。   终于肖舟身体抽动了下,张嘴吐出呛入的泳池水。他睁开眼,看到江成远,浑身湿透,从下巴滴落的水砸到他眼里,一阵刺刺的酸麻的疼痛。   肖舟张大口快速地呼吸,胸腔剧烈起伏,然后猛地坐起来,抱住了江成远。狠狠箍紧他,抱得全身骨头都嘎啦嘎啦的作响,几乎要寸寸断裂,好像他被河水卷走抱着那根枯木时一样,用了死劲,全身心地专注于这一件事上。   江成远的手臂在他背后收拢,也很用力,勒进胸腔,用力到让肖舟觉得踏实,过激的心跳终于一点点平缓下来,不再是要跃出口般的迅疾。   “我以为我要死了。”他把脸埋入江成远的颈项,侧脸贴着被水浸透的衬衣,声音有点不稳,“我以前差点淹死过,我在河里漂了好久,我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也许下一分钟就有人能发现你,但每一秒都是折磨,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还是你只是在做无用功……”   江成远没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他,一下下抚过他的后背,又用嘴唇亲吻着他的头发,额头和脸颊,是一种纯然的安抚。   肖舟闭上眼,逐渐放松自己,席卷全身的那种被淹没和放逐的恐惧在消退。   他放任自己在这个怀抱里待了一会儿,纵容记忆里那个小孩在安稳中重新睡去。   一直等到确保自己平静了,肖舟才重重呼吸了一下,直起身,“你看到那个人了吗?”   “谁?”江成远问。   “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是她把我拉下去的,还一直把我往水里按,”肖舟的语速有些快,“上次的花盆也不是意外,她想杀了我。但为什么?我压根就不认识她,我从来没来过这里。”   江成远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肖舟意识到江成远的反应不对劲,“你知道为什么?”   江成远神情有点奇怪,他抬手摸了摸肖舟青紫的嘴唇,肖舟浑身都湿了,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瘦削的躯体上。江成远说,“好了,这件事等会再说。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顶楼风凉,你会感冒的。”声音里不乏温情,他拉着肖舟的胳膊,扶他站起来。   肖舟和他往楼下走。   肖舟满腹疑虑,那个女人身上肯定有什么秘密,但江成远不愿意告诉他。   他们进了江成远的房间,两个人都湿透了,脱光衣服挤在一个莲蓬头下淋浴,闭上眼,热水从头顶喷淋下来,把皮肤都烫红了。   气温度度升高,四遭是弥散的水汽。肖舟的身体还在颤抖,寒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牙齿咯咯作响。他在热水下淋了会儿,淋得全身泛红,然后转过身,和江成远面对面,看着水流从他高挺的眉骨向下滴落,濡湿了睫毛。肖舟注视了他一会儿,主动踮起脚,手捧在他的两颊开始吻他。   很快契合,唇齿撕咬带来轻微的疼痛,让肖舟有一种活着的真实感。手下用力,厮磨和粗喘,一切声音都混淆在哗哗作响的水声中。死里逃生后的庆幸,多巴胺的快速分泌,他心脏剧烈狂跳着,身体内却像有一个巨大的空洞,不安空虚,急需用什么来填满,来充实。   江成远的手慢慢在他身上游走,指尖像带着火,途径之处一片燎原。然后箍紧他的腰,将他向旁一推,从身后压上来,肖舟的胸膛抵在冰凉的瓷砖面上,身体骤然遇冷,不由一缩。江成远吻着他的后颈,在腺体上磨着犬牙,一只手抓住他的大腿,在腿根处打转,看起来想要进入,却每每止步。   身体紧绷成弓弦,一分一毫都拉长,等得不耐烦了,肖舟在热水中睁开眼,以一种扭曲的拉伸姿势向后看,“在等什么?”   江成远的目光透过水流看向他,水雾中浓黑齐整的眉眼有一种惑人的英俊,他说,“我得确定你喜欢。”   肖舟脸迅速涨红,别扭得皱起眉,“这很幼稚。”   江成远只是笑笑抚摸他,然后亲吻他的头发,“我需要你说出来,我希望我们两人都是愉快的。”   这是一个睚眦必报,又很记仇的人。只是因为之前肖舟说的话,所以一直不肯碰他。   肖舟低低喘气,濒临界限的忍耐让他浑身都泛红了,信息素在高温下变得更加浓郁,一点点啃食着他的理智,omega的本能在叫嚣着臣服和被填满。他抓住江成远的上臂,眨动眼睛,眼前的一切都被水打湿。   好像终于打定主意,“江成远,”肖舟深呼吸一下,重重叫他的名字,然后感觉到落在身上的吻开始从侧颈向下方转移,像蝴蝶翅膀煽起的风一样落在肩膀和背部。   肖舟抓着江成远的手指用力到痉挛的地步,借力支撑,他的腿有些发软,他再次呼吸,然后说,“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   吻停下了,在他脊椎的凹陷位置。江成远在他身后低低地说,“我不是想听到这个。”   肖舟松开手转过身,他还被圈抱着,在湿滑的浴室墙壁和躯体之间,他观察着江成远的表情,看他没有丝毫笑意的脸就知道这是一个错误回答,但肖舟只是放松着将后背靠向墙壁,“你为什么不想告诉我知道?”   江成远站直身体,水流从他挺拔笔直的肩背流下,“你总是要刨根问底的。”他后退一步,简单冲洗,就跨出了淋浴间。   肖舟跟在他身后,紧追不舍,匆匆抓了浴巾裹住自己,“她想杀我,我总得知道理由?”   江成远套上浴袍,走进卧室,地上还散落着他们刚刚脱下的衣服,“我们明天就离开,我可以保证你不会再受到伤害。”   肖舟步步紧逼,“你用什么保证?你不是说她现在就是被锁起来的吗?”   江成远转过身,“今天是我母亲生日,佣人听她哀求,才偷偷放她下楼给老人家一个惊喜,但她却在半途逃走了。你放心,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   肖舟站定,“所以真的是她?而且你知道?”   江成远顿住,眉梢挑高了一点,看出他诈了自己一次,“我以为你看到她了。”   肖舟坐到床沿,没有管身上的水将床单打湿了,“她把我摁在水里,我除了她漂在水里的衣服外什么都看不见。”说着,肖舟难受得皱了皱鼻子,好像鼻腔里还有积液,溺水的后遗症余威犹在。   江成远低垂了目光看他,神情突然软化了一点,抬起手,手指穿插进他湿漉漉的头发,像在揉一只小狗,“好吧,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肖舟本来都不抱希望了,江成远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强迫他。   但现在峰回路转,他惊讶地抬起头。   江成远说,“还记得那个和我订过婚的女人吗?”   肖舟怔了怔才点头。   江成远的音色有些冷,“你觉得她为什么会对你怀有敌意?因为你和我在一起。” 第60章 冤   江成远说,“她叫刘曦,她父亲叫刘西元,曾是有名的大律师,后来因为伪证罪入狱,在狱中自杀了,得知父亲死讯后她就疯了。我母亲同情她的遭遇,也觉得我们家亏欠她,自作主张要照顾她,就把她收为养女,留在身边。”   怪不得江成远不想说这些事,这的确是一段不好的过往,而且也不光彩。   但明明是曾分享过亲密关系的对象,江成远说话的声音却并没有多少感情,好像那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江成远去衣橱挑了套干净衣服让肖舟换上。   肖舟接过,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所以你母亲为什么对她歉疚?因为你在刘西元入狱后跟她分开,让刘曦精神崩溃了吗?”   江成远看向他,“你在质问还是责怪我?”   肖舟手一顿,然后接着低着头一颗颗扣上扣子,“我没有,我只是在说一个猜想。她即使疯了,还对你身边的人这么敏感嫉妒,她那时候应该很爱你吧?那你呢?你也曾对她做出承诺了,但你爱过她吗?还是仅仅因为她有了污点,就遗弃了她?”   肖舟扣好最后一颗纽扣,抬起头,眼神锐利得像两把利剑。好像他一瞬感同身受,深深明白了那个疯女人悲惨的遭遇和被爱人背叛的苦楚,而现在他在代表那个疯女人为往昔旧情人犯下的错误来讨一个说法。   江成远一瞬变了脸色,十分阴沉。他沉默了会儿,肖舟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些愧疚懊悔的迹象,但没有,他冷漠的面具完美疏离毫无瑕疵,肖舟甚至不知道这种冷漠是他套上的盔甲,还是他的确对这件事无动于衷。   爱意会消减,蜜语是伪装,承诺是空谈,拥抱和亲吻时的炙热温柔,都是稍纵即逝的幻象,整件事就是场一厢情愿的自我狂欢。   在肖舟又为不相干的人义愤不已,显露出莽撞的悍勇,丝毫不考虑后果时,江成远其实并没肖舟想得那样冷漠,他的确又想起了那个女人。   那是个骄纵、任性,在溺爱和优越环境中长大的温室花朵。她也的确像花一样美艳娇嫩,因为美丽所以她耍出的脾气并不十分惹人讨厌,只被当作女儿家的小性子,会让人像被撒娇了一样包容起来。   年轻美丽的外貌、不算愚笨的头脑和一位大律师父亲,是她无往不利的通行证,让她得到一切她想得到的,实现一切她想实现的,踮踮脚就能站到已经远远超越她自身才干的位子上。她的人生顺风顺水,最烦恼的也许只是在和新任男友约会的前一天发现脸上爆了两颗痘。   而她做的最疯狂的事,则是在他的父亲为事务所邀请了一位新合伙人加入后,不顾她父亲的反对,义无反顾地陷入爱河,抛开矜持地展开攻势倒追起那个男人。   而那个男人对她的漠视,则让热情翻倍,变成好胜的偏执。   其实,江成远对这样的女人既不讨厌也不热衷,她是一个漂亮的花瓶,于外于内都可大方地摆出去,再加上还有她父亲关系和财富的加成,如果换成现在的江成远,刘曦本可以是很理想的对象。   但很遗憾,刘曦出现的时间不对,她所有的温柔都错付给了块又冷又硬的石头。   那个时候的江成远还不够成熟,还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茫然摸索,还没学会虚与蛇委那一套,还不知道感情是可以假装也可以利用的。他的价值观刚刚被打破却没机会被重塑,他连自己都看不清,又怎么看得清别人?   那时候,江成远刚刚离开吴义昌手下,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因为吴弯弯遭遇的那起强奸案才走的,那起案子让吴义昌一蹶不振,跟在这样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律师身后是没有前途的。却鲜少有人知道,仅仅一年前,那个强奸犯曾是江成远的当事人。   那时,吴义昌痛风发作,受不了十几个小时的舟车劳顿。江成远就接手,坐了9个小时的绿皮火车,2个小时味道刺鼻的柴油车,3个小时四面通风的牛车,到山区的县城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不远千里风尘仆仆赶到这里,接手的只是一起无偿的公益案子,当事人的爷爷上访被打回来,四处求援,求到了吴义昌这儿,吴义昌看了案子,觉得有蹊跷,就接下了。   会见当事人和调阅卷宗都受到了层层阻隔,偏远落后的地方,官僚和人情远高于程序规章,虽有规定,保障手段却缺失,让一切书面上的东西都成空文。他花光了身上的钱,才用一千块得到了见王力的机会。   会面是在当地公安的监视下进行的,江成远看到一个目光呆滞,步履蹒跚,瘦如干柴的矮小男人走进来,穿着一件崭新的囚衣,手腕脚踝都被手铐、脚铐磨烂,伤口化脓乌黑,说话时前言不搭后语,神情恍惚,不住瞌睡。   江成远知道警方讯问的惯用手段,每当犯人要睡着的时候,就会被强光照射或是警棍打击背部。一连几天不眠不休的高强度审讯下来,铁打的人也吃不消,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次会面王力并没能提供什么有效信息,他的叙述混乱,除了不断喊冤外几乎无法回答江成远的问题。   但在会面结束前,王力偷偷从新囚衣下掏出一团血渍凝结的旧囚衣塞给了江成远,他说话含糊,两行眼泪从眼眶蜿蜒而下,“他们,打我……”   从取得的卷宗来看虽然王力是死者生前接触的最后一人,在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内无法提供不在场证据。但目前凶器下落不明,现场出现了属于第三人的皮带扣,被告人认罪口供前后更改了四次,多处相互矛盾,还有那件触目惊心的血衣,很难觉得不是刑讯逼供的结果。   基于这些情况,江成远开始依据无罪推定原则向省高院、检察院、司法部等处寄出申诉材料,恰逢全国检察机关开展司法整治活动,最后由高检刑申厅受理,省检察院开始立案复查。   后来又有媒体找到了被告的爷爷,老人家当着镜头哭诉这一年辗转上访的辛酸,由此媒体曝光,万众瞩目。   监察机关组成专案组,正式入驻,案件启动再审程序。   法庭上,曾负责此案件的刑警大队长异常愤怒,面对被告人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势鉴定,他失控当庭大吼,“我做了三十年的刑警,我相信我的直觉,那王八犊子就是杀了人!如果我连自己都不相信,二十年前我就会被人从楼上扔下去。你们这些掉书袋的东西知道些什么!你们抓过犯人吗?你们胸口挨过刀子吗?你们能一礼拜不睡觉走遍全区的下水道就为了找到残余的被剁碎的人体?你们连尸臭都忍不了!”   在临退休的最后一年,这位老刑警被停职接受调查。   停职期间,老刑警情绪激动,多次喊冤,在刑讯逼供案开庭的前一日来到城郊,用可乐罐的金属拉环割腕放血,在树干上写了无数冤字,最后在一棵树上自缢身亡,尸体在阳光下暴晒了一天一夜才被人发现。   他的自杀使专案组和上级领导大受震动,因为闹出了人命事故,为避免事态发酵,所有应该要下达的处分和判决,都以主要人员已死为由,渐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老队长用自己的死保全了涉案的其他刑警。   惨剧的出现,让江成远也怀疑过,但王力的样子委实太可怜,证据体系又的确凌乱、错漏百出,他是不足以被定罪的。   获释后一个月,王力从遥远的县城来到了江成远所在的城市。他啪一下跪倒在位于老破大楼的律所地上,律所墙上还挂了吴义昌写的一行字:既听取隆著者也听取卑微者。是圣经里的一句话,他就跪在那行字下面。   膝盖和地砖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   这声响,和一年后他被抓捕归案,身躯扑地时一样清脆响亮,振聋发聩,让江成远久久不能回神。   吴弯弯身体中残存的JY,锁定了犯罪嫌疑人,缉捕过程中,王力因为逃避和反抗而被狠揍了一顿,脑袋被撞在桌子腿上两次,压进警车时鼻青脸肿,又是初见时的那副可怜像。   经过江成远时,他原本低垂的脑袋突然抬了起来,裂开嘴冲江成远笑,他的门牙在一年前的案子里受刑讯时两颗全掉,牙床松了,现在是黑漆漆的一块空洞,让他的笑显得诡异恐怖。   他说,“你不该帮我的。”   一场太过残忍的巧合。   为了逃脱罪恶感,江成远不得不劝服自己,他只是尽了律师的本分,律师有择案的自由,他理应对所有当事人都一视同仁,都毫无偏颇。法官的职责才是判决,是裁定有无犯罪。   可他为什么要接下这个案子呢?   他还是持续陷入茫然之中,像被困在网里的昆虫一样,左支右绌找不到出路。   后来他就离开了那座城市。   再后来林建安派人在下高速的路上拦下了他的车,他孤身一人,地上洒了半寸长的钉子,被刀锋一样寒冷的月光照着,再远一点堆了路障,车子闯过去要么爆胎要么翻车。   他停下车,十几个人拿着砍刀和铁棍包围起来,他从驾驶座上下来,林建安客客气气地喊他一声江律师。咣一声,车引擎盖上就扔来一箱钱。   没法衡量的东西都太虚无,这一箱子又沉又重,有分量也有数量。   林建安半劝导半威胁,红脸白脸全唱齐了,在月色下显得狰狞、凶恶又可笑。江成远看着他,然后想,这样的人也值得被保护吗?   如果他可以为王力这样的人做辩护,为什么不能为林建安辩护?最起码,他还有酬劳这样的借口。   林建安让他好好考虑怎么回答。   江成远看了看那箱钱,然后开口,“一个亿。”   这是他的第一次尝试。从死刑改判死缓,已经可以算打赢了。江成远这条路走得磕磕绊绊,虽然名声不好听,但人们指责他的选择时,他可以直白地表示他只是在维护罪犯为人的基本权利,即使其罪必死者,也有要坚持的程序正义。   他冷酷,不近人情,被千夫所指,但这件事也让他名声大噪,不少名律所向他递来了橄榄枝。   他选了刘西元的律所,因为酬劳最丰厚,给予最慷慨。   然后他就碰到了刘曦,他们都是合伙人,各带一个团队,虽然主攻案件方向不同,但仍有许多接触合作的机会。   江成远起初并没怎么留意到这个美丽娇憨的女人,直到有一天这个女人在庆功会上,在他酒里下了药,让他晕过去,然后偷偷撕掉了他的抑制贴,看到了他被毁坏的腺体……   *   “夫人给了我一样东西。”   肖舟的声音让江成远从往事中回过神。   他看到肖舟捡起地上的裤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雕花盒子,盒子有一点进水,肖舟将盒子打开,里头是一枚红宝石戒指。   他把盒子递过来,“这不该是我的。”   江成远看看那枚红宝石戒指,又看向肖舟。   他也曾年轻鲁莽过,明面上他将这个人带回来是救他,是善意,但实质还是在折辱这个人。就是想看他从倔强到迷茫再到屈服,想看他软弱变化,想看他因为自卑自责而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就像在替年轻的自己受罚。   你看,飞的再高的鸟被剪掉翅膀都会坠落泥沼,再耀眼的太阳终将被黑暗吞没,哪有常盛不败的花,哪有坚贞不移的人格。   即使肖舟那么厌恶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还不是要留在自己身边,接受自己对他所做的一切?把打落的牙往肚子里咽。   这是多么卑劣的行为。肖舟有什么错呢?他甚至还阴差阳错地救过自己。难道被利用的勇敢就该这样被惩罚吗?   那总好过有能力行动者选择袖手旁观,知情者选择无动于衷,正义之声在最迫切需要时选择保持沉默,从而让罪恶得以在白日里伺机横行。   所以他又每每心软,容不得看他失神失落。   江成远从肖舟手里接过那个盒子,收起来,然后垂下眼皮,淡淡说,“我会还回去。” 第61章 疯女人   从江成远房间离开,回到自己房间,肖舟盖上被子闷头睡了一觉。   半夜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正睡在地上,身下铺着厚厚的毯子,四周堆满了抱枕。一个长头发白色裙子的女人抱着膝盖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眼睛透过凌乱的黑发望过来,好像藏身洞穴里向外窥探的野兽。   肖舟认出了她。这间房间四周的墙壁都包着海绵,没有床和桌子、椅子或者任何家具,地上堆着毛毯、枕头和被子,碗和杯子随意地摆在地上,都是没有杀伤力的塑料制品。   仔细看的话,女人其实收拾得很干净,虽然瘦,但并不至于到面黄肌瘦,而是一种很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瘦弱。脸窄而长,即使没有化妆打扮,也能看出五官的精致。   肖舟试图撑地坐起来,却发现四肢绵软无力,他左臂的胳膊上有一个微小针孔,伤口渗出的血已经凝结,应该是被注射了麻醉剂。   “你想做什么?”肖舟看向女人问。   女人没有正面回应,只是突然向他爬过来,脸凑近他,抽动了下鼻子,有些着迷地说,“你被他标记了,他的味道真好闻,我很长时间没闻到了。真不可思议,我以为他标记不了谁了。”   肖舟下意思偏开脸,女人垂落的头发触碰到了他的手臂。   “你能闻到我的味道吗?”女人问,   他们离得那么近,女人几乎完全压在了肖舟身上,但他没有闻到任何信息素的气息。   肖舟诚实地说没有,这话好像刺激到了女人,她突然暴怒起来,两只手紧紧扣住肖舟的肩膀,然后埋首下去在他侧颈的位置狠狠咬了一口,牙齿陷入皮肉,咬破表层皮肤,咬出血,狠厉得似乎想要咬下一块肉来,“那为什么你能有?”   肖舟疼得叫出了声,却因药效,神智虽然清醒,浑身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牙齿保持嵌入姿势僵持很久,女人才半直起身,嘴角都是猩红的血,   冷汗从额头沁出来,狠狠吸气,肖舟又尝试着抓握拳头,但还是没法控制,不过手指能动了。   “你把我带到这里想做什么?”肖舟问。   “带你来这里,江成远就会来见我了。”女人跪坐着,用手背擦去血,慢慢说。   其实,对答到现在,她看起来其实也没有那么疯癫,起码说话和思维都是正常的,只是行为有些偏激。   肖舟再次将所有精力集中到右手,尝试握了握拳头,这次成功了,肖舟松了口气,他的控制力在一点点恢复过来。   “你要见他?”   女人诡异地咧着嘴笑了笑,“是啊,我要见他,我一直想见他,但他不敢见我,他躲着我,他以为把我关在这种鬼地方就没事了吗?他以为我不出声就没人知道他做得丧天良的事了吗?老天爷都看着的,他会受报应的,我要活着看他什么时候死!”泛黄的牙齿喀拉拉地彼此折磨,发出的声音好像用指甲拨着后脑的一根筋。   肖舟想,她竟然这么恨他。“他关着你,是为你好,你得病了,需要治疗。”   “得病?”女人瞪大眼睛,“我知道,他们说我疯了不是吗?我没疯,他们才疯了!这种鬼地方是人待得吗?他们不允许我出去,他们是监禁!是犯法!”声音逐渐歇斯底里,女人突然站起来,从一条软垫子下面抽出了把切西瓜用的长刀,举着刀疯狂地在这铺满了软垫的房间走动。   “五年了,他们把我在这里关了五年!这里的空气那么难闻,我感觉我在腐烂,在发霉,我有一个礼拜就躺在这里一动不能动,我动不了,手指都抬不起来,我看着天花板压下来,我能数清上面的每一条裂缝,闭着眼也能画出来,它压着我,压得我喘不过气。他们在治疗我吗?他们在等着我死!让他们手不沾血腥地摆脱我这个麻烦,我死了,他们犯的罪就没人知道了!不,我不会死,我不会发疯,我要清醒地出去,我要上访,我要上诉,我要让姓江的身败名裂,永远都翻不了身!”   她越说越急,走的步伐也越来越快,手里的刀锃亮,穿的白裙子在房间里翻飞像蝴蝶巨大的翅膀。一只被困在标本里的蝴蝶。   肖舟看着她,看着这间绝不能称作简陋的房间,没有哪一间牢房会是这样,那么舒适,清洁,到处都是舒软的毛毯,小门显露出独立卫生间,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小冰箱,空调出风口稳定地吹着风,塑料碗里还有剩余大半的水饺。   “你叫刘曦?”肖舟试着动了动腿,脚趾还没有知觉。   女人停下疯狂的走动,转过头目光中有些疑惑警戒,“你怎么知道?”   肖舟说,“成远告诉我的,他没忘记过你。”   女人不安地向两边转了转脑袋,手也放下了,“他是怎么说我的?”   肖舟找了些词句去夸她,女人竟然恢复了平静,羞涩笑笑,拢了拢散乱的头,慢慢坐了下来,女人说,“我真想他,想让他来看看我,但五年了,他一次都没来看过我。”女人凄哀起来,开始哭泣,“我也不知道会这样,他也没死不是吗?他为什么不来看我?他讨厌我吗?他恨我吗?那他为什么要留下我?”   肖舟猝不及防地看着她哭,“你们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女人睁着如母鹿般浑圆漆黑的眼睛,里头闪动着一层水光,嘴唇阖动着,表情忧伤而沉痛,“是他,他为了报复我父亲而接近我,我却以为他是真的喜欢我的。”   女人说,她和江成远是在父亲的律所里认识的,他父亲招揽了江成远,给了他合伙人的身份,让他带一个团队。从江成远进律所开始,就千方百计地接近自己,而她也逐渐沦陷在江成远的温柔陷阱里,死心塌地地爱上了他。刚开始刘西元其实并不十分信任江成远,是自己在父亲面前说尽了好话,找各种机会让江成远表现自己,才让刘西元逐渐放下了对他的戒心,用自己的关系网去扶持这个年轻人。   但刘曦后来才知道,江成远的接近是处心积虑、另有目的的,他是江斌的私生子。   在早年,在江成远的父亲江斌还未升任到院长时,刘西元曾为了胜诉,用江成远母子的存在威胁过江斌,扬言要将江斌在外包养小三的事情告诉江斌的妻子知道。那时江斌的妻子身患癌症,命不久矣,受不得一点刺激,而江斌正在受提拔的关键时期,全仰仗老丈人的点头,经不得一点污点。   江斌万般无奈,只得不顾自己姐姐的恳求,判了那人死刑。江斌早年丧母,家境贫寒,是姐姐辍学打工将他拉扯大,和姐姐关系甚笃,因为这件事,姐姐举家搬迁,和江斌断交。   江斌和刘西元由此结怨,并迁怒到了江成远母子身上,开始疏远杨素琴,避而不见,杨素琴无故被爱人冷落,因此积郁成疾。   江成远从外地回来知道此事,想为自己的母亲讨个公道,   此时江斌的妻子已去世,江斌也顺利当上了高院院长,再无需借助他人力量。江斌就给江成远开出了一个条件,如果江成远能让自己出口恶气,他就娶江成远的母亲。   杨素琴缠绵病榻,曾握着江成远的手说,她死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一个名分,这样死了她也没有遗憾。   因此江成远会这样处心积虑地埋伏在刘西元身边,取得他们的信任,和刘曦谈恋爱,成为刘西元最得意的接班人,最满意的乘龙快婿。并在刘西元毫无防备的时候,栽赃陷害,用伪造的证据诬陷刘西元,导致他被抓捕入狱,在狱中去世。   刘曦发誓要为父亲报仇,可为了防止刘曦惹出麻烦,江成远却将她抓到这里软禁起来,一关就是五年。   女人说到这时,已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愤,失声痛哭起来。   听完故事,肖舟对身体的控制力已经恢复,但他并没有急于起来,他问,“你给我注射的药,是从哪里来的?”   女人一怔说,“他们领医生来给我看病的时候,我偷的。”   肖舟点了点头,然后坐起来,在女人还处于震惊时,一把夺过女人手中的刀,女人和他争抢起来,借着体力优势,肖舟毫不费力地压制住女人,然后将刀扔远。女人开始疯狂挣动,用牙齿撕咬,腿乱蹬踢,肖舟抓着她的手腕高举过头顶,腹部被踹到了两下,肖舟弓腰侧身避开,“你冷静一点,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女人眼眶赤红,头发散乱,咬牙切齿,的确有几分疯妇的样子,“你这个王八蛋,你骗我!你跟江成远都是一路货色!”   肖舟低下头看着被他压制着的女人,她的身体是这么瘦,硬邦邦的骨头硌着自己,肋骨只剩下一排嶙峋,眼睛里是一片网状的红。   女人突然停下挣扎,缩起身子,痛苦地说,“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我没有勇气对自己下手,但你可以,给我一个解脱吧。我在这里,是生不如死,我迟早会真疯的。”   肖舟握着她的手出了汗,他紧了紧手指,不由地松开了女人一些,他犹豫片刻,然后说,“你是不是只是不想呆在这里?”   女人愣住了,随后抓紧肖舟的衣服,“你什么意思?”   肖舟彻底松开对她的控制,向后退开,“我们马上会离岛,也许你可以跟着我们一起离开,但我有一个条件。”   女人看着他。   --------------------   刘说的不是真相。先别骂舟,这次没惹麻烦……海岛篇很快就结束了 第62章 大义灭亲   从女人的房间出来,这里是顶楼,肖舟一层层走下盘旋的楼梯,在最后两级时,他一脚踏空,险些摔下去,抓着栏杆才站稳。眼前一阵晕眩,也许药力还没有完全消散。   他干脆在楼梯上坐了会儿。他刚刚答应了刘曦带她离开,一部分是为了安抚她,女人的状况太糟糕,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伤害别人或是伤害自己都不是肖舟想看到的。直升机舱内空间太小,藏不下一个人,如果想带人,他需要说服江成远走海路,坐渡轮离开。   刘曦说的那些话还在他脑海里重复,像卡碟的CD机,渐变成难听的噪音。刘曦叙述的事条理清晰,前因后果衔接顺畅,看似无懈可击,不像一个疯子能编出来的故事。虽然肖舟并没有完全相信,但也能听出里面有一定的真实性。   有不少细节都能和江成远之前无意透露出来的相印证。比如江成远的确是私生子,他的母亲是江斌在外包养的情妇,所以相册里没有两人的合照,因为他们的关系见不得光。   而江成远对母亲如此孝顺敬重,会为了满足他母亲病榻上的心愿,做出那种事也不无可能。至于江斌本可以用回避制度避开那场两难的审判,但在刘西元的威胁下,他不得不亲自做判决。正因为涉及他父亲的渎职,所以那时候江成远会选择避而不谈。   但刘曦说的话有没有漏洞呢?当然也有解释不通的地方。比如江家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软禁刘曦,真就是担心她纠缠不休?那又何必对她那么好,照顾这么周全?江成远做了这么过分的事,刘曦自然应该恨他入骨,先是利用感情后是栽赃陷害,又为什么会屡次三番只对自己下手,却对江成远余情未了,百般留恋?而江成远腺体出现问题是否也和刘曦有关?   这么多问题,千头万绪,肖舟突然觉得江成远的过往像是深海里的漩涡黑洞,没有谁能看清,也没有谁能走得出来。   “你在那里坐着干什么?”   肖舟突然听到声音,一惊,向下看去,看到江父正站在一楼朝他这儿看。   “伯父,”肖舟站起来,接着向下走去,“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江父摇摇头,“现在的小孩都什么毛病,大半夜不睡觉,在楼梯间猫着。成远小时候也这样,我半夜走的时候总被他吓一跳。”   肖舟走到江斌面前,江斌手里还拿着个红酒杯,客厅里只开了装饰性的壁灯,光线昏暗,江斌向肖舟举了举杯,“要来点吗?”   肖舟点了点头。   江斌转身向靠近厨房的吧台走去,从底下拿了个干净的杯子,拔掉红酒的瓶塞,给肖舟也倒了杯。   肖舟端着杯子和江斌一起在客厅的沙发处坐下,他喝了口酒,红酒独有的酸涩在口腔内泛滥。   “所以你们明天就走了?”江斌后靠着沙发背问。   肖舟点头。   “真可惜,你都没好好去这座岛上看看,这里有椰树沙滩,你们还可以坐我的游艇出海。”江斌略有遗憾地说,“成远只顾着跟我怄气,却忽略了基本的待客之道。”   游艇?也许他们可以坐游艇离开。肖舟忽然想到。   “其实,你也能看出他和我的关系并不好。”江斌喝了口红酒。   当然,会用情人转正来威胁儿子的父亲,怎么可能跟儿子培养起什么好感情呢?肖舟暗自腹诽。   “我结过两次婚,成远出生的时候我还没离婚,不得不把他们母子藏起来,也是因为这样,成远会怨恨我。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不是我的严厉管教,他也不会有今天,我在他身上投入了很多心血,我不希望他被什么人毁了。”江父慢慢地说,“我刚刚看见你从顶楼下来,你去那里做什么?”   肖舟抓着杯壁的手用了点力,玻璃上就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指纹,他面色不变,很镇定,“我听见楼上有声音,就上去看了看。”   “哦?”江父挑高了一侧的眉,“那看到了什么?”   肖舟摇了摇头,“没,我上楼后,声音就停了,门锁着,我也进不去,就下来了。”   “好奇心太重也不是好事。”江父一副劝诫的语气,“大晚上的,为什么要瞎跑呢?”   肖舟看着他不说话。   江父顿了顿解释,“屋里养了两条大狗,太凶了,所以平常就锁着。”   肖舟没说什么质疑,只是点了点头,将酒杯放下,“不早了,我先上楼了。”   江父说好,然后后躺在沙发上。   肖舟站起来,突然又开口说,“我小时候奶奶也喜欢听赤桑镇,我自己也会唱两句。”   江父重新睁开眼,眼珠子黑沉犀利。   “我白日听了伯父您的故事,也很佩服,若所有的法官都像您一样,是赤桑镇里的包拯转世,称得上“为黎民不徇私忠良榜样”,那可能就没有这么多冤假错案了。”说着,肖舟笑了一下。   江斌脸上的肉抽了抽,好像又自虐似的在心口戳了一刀。   他因这起案子得了太多褒奖赞誉,却没有人知道他大义灭亲的亲本不用一死。虽然那个人也没有多无辜,是个欺善怕恶的混混,但刘西元为了帮那个富家子将所有罪责推卸干净,刻意将一起围殴意外致死狡辩成了谋杀,从而徒刑变成了死刑。自己昧着良心判决,还被拍手称快,白受掌声荣誉。   到后来,憎恨刘西元,已经成了他逃脱内心折磨的一种方式,一种习惯。告诉自己,刘西元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这样他在接受采访发表演讲时,才能坦坦荡荡镇定自若。而让刘西元受了报应,既是痛恨这人的威胁,也是为了让自己解脱。冤有头债有主,自己也就不再欠了谁。   上楼后,肖舟走到江成远房门前。   站着犹豫了会,抬起手又放下,刚想离开,房门却开了,江成远看着他,眼神落在他颈侧流血的咬痕上,随即拧了眉,“怎么回事?”   肖舟抬起手摸了摸被刘曦咬伤的地方,一下子没有想出解释。   江成远放他进来,让他坐在床沿,转身去卫生间拿了弄湿的纱布出来,一手按着他的头,让他侧过身子,露出侧颈,然后用湿纱布,擦去上面残留的血。   血迹抹去,露出痕迹。指尖压了压明显的牙齿印,江成远声音明显阴沉了,“谁咬的?”   腺体在后颈,咬痕在侧边,差了一点。   如果咬在腺体上,江成远可能要抓狂了吧。 第63章 离岛   肖舟看着江成远紧拧的眉心,按着他的手,肌肉绷紧,用劲用得让人吃不消。   肖舟定定睁着眼,要不要相信刘曦呢?江成远真的栽赃陷害将刘西元送进了监狱?   想还没想明白,侧颈突然一痛,肩被扣住,江成远在咬他,就覆盖着原来的齿痕印迹,犬牙刺入皮肤表层,没有腺体的地方,硬是留下一圈印子,渗出一点血。   肖舟咬牙忍住了险些脱口而出的痛声,他慢慢抬手,搂住了江成远的背,由上到下地抚摸他的脊椎,感受到掌下紧绷的背肌。   肖舟闻到了一点信息素的味道,即使隔着抑制贴也在散发出来,他侧过脸贴上江成远的头发,“我刚刚在顶楼,这是那个女人咬的。”   江成远松开牙,舔去上面的血迹,“你怎么会去那里?”   肖舟说,“她给我注射了麻醉剂,然后带上去的,我醒来就在房间里了。”   江成远直起身,眼睛里跳动着幽暗的火,“她还对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她又哭又笑的,我等药力退了就逃出来了。”肖舟避重就轻地说。   江成远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他一遍,才在他身边坐下来,“你看到她这样,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肖舟耸了耸肩,“我问了你也不愿意说,只会再闹的不欢而散。”   “我看你不像那么容易放弃。”   “我能怎么样呢?”   江成远像能看透他似地轻笑了笑,“帮她离开?”   肖舟瞳孔缩张了一下,一瞬僵硬,一动不能动。   江成远无声叹了下,从容地给肖舟侧颈的伤口贴上纱布,“你很好看透,无私,仗义,想做个英雄,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后果是什么?”   没有得到肖舟的回应,江成远就继续说,不紧不慢,“你是怎么计划的?直升机不行了,游艇是个不错的选择,空间够大,她可以偷偷藏在船舱里,没有人会发现。正好我父亲有,也许你可以说服我走海路。我在这方面不会太在意,你讨好我一下,我就点头了。”   肖舟怔愣着,就只能听他说,贴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头,不知道是那里有监控,还是江成远真的能看透他。如果是后者,这种透彻的洞悉让他不寒而栗。仅仅是知道他和刘曦见了面,就能推断出他想做什么。   江成远说,“你不相信她疯了,你觉得我囚禁了一个正常人,所以你要帮她逃出去。你这满腔的正义感亟待一个宣泄渠道,她是弱者,所以你要去救她。”   两人四目而对,江成远嘴角有谑意。   肖舟深呼吸了一下,“她是一个人,她有权利选择自己怎么生活。”   江成远点头,“是啊,不错,你说的有道理,那就让她走。”   肖舟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江成远说,“我从来没有一定要关她的意思,你怎么会觉得是我在关着她呢?”   肖舟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说,江成远为什么要关她呢?因为像刘曦说的,怕刘曦出去掀了江成远老底,爆出丑事,替父伸冤?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江成远的底线又在哪里?既然搞定了一个刘西元,还搞不定一个刘曦吗?   江成远伸手捏了捏他下巴,让他不再是一副惊讶错愕的样子,“我虽然不算什么道德标杆,但非法囚禁这事儿也没必要做。她那么想走,就按你的设想,我让她走。明天下午我们会坐船离开,你可以提前让她上船。”   肖舟却突然说,“我没有不相信你。她的确跟我说了一些事,但我没有完全相信她。”   江成远不动声色,“哦?她怎么跟你说的?”   肖舟将刘曦的话复述了一遍。   江成远听完了,眉目冷峻,仍然没什么过多的情绪流露,“你为什么不相信她?这些事没有什么明显的逻辑漏洞。”   肖舟说,“因为我觉得你不会。”   江成远不出声了,一双幽黑深邃的眼沉默地注视着他。   肖舟垂下眼,手抬起有些无措地摸了摸颈上的纱布,“我的确想要带她走,但我并不觉得你们在囚禁她。她的生活条件很好,没有一个牢房会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让她再在那里待下去,她会越来越偏执,疯狂,所以我想是否应该让她接触一点外部的生活?”   肖舟说,“我就是来问你的意见的。”   听到这里,江成远顿了顿,嘴角勾起,终于微微笑了点,而不再是那副戏谑嘲弄的样子,“你不是来问我的,你是来说服我的。”   冰冷修长的手指抬起抚摸过肖舟的脸廓,“你凭什么能这样笃定?”   肖舟好像被冻结了一样不能动弹,他不知道江成远这句话指的是哪一点,是相信他不会还是想要劝服他。   肖舟斟酌着,然后倾向于后一项,“没有规定说不能试一试。”   手指停在他的颊侧,江成远俯身靠近他,嘴停留在半寸的距离,鼻尖相触,彼此都能在对方的眼中找到自己的身影。   肖舟一动不能动,一瞬感到酒意昏晕,他听到江成远说,“你运气真好,又赢了一次。”   从江成远那离开后,肖舟去了刘曦那儿,简单说了情况,让她准备一下。刘曦似乎既懵懂又意外。   第二天,江父江母送他们到码头,刘曦提着一个简陋的小皮箱,紧紧跟在肖舟身侧,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在遮掩的长发后不安地闪烁。   看到刘曦出现,江父江母神情都很奇怪,但江成远应该事先跟他们打过招呼,因而除了略显诡异的气氛,倒没有出现其他举动。   江母抱了抱江成远,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十分不舍的样子。   等到了肖舟面前,经过之前一晚的交流,江母对肖舟眼神十分温和,她看了看一旁的刘曦,拉着肖舟往旁边走了点说,“你不要在意刘曦的事,成远和她都是过去了。”   肖舟有些尴尬,知道江母是怕他吃这种没名堂的飞醋。   江母却还是不太放心,“成远这次坚持要带她离岛去治病,不过是同情她,尽一点朋友的情分,你不要想太多。当初不是她用了药,成远压根不会和她有什么牵扯。”   用药?肖舟很惊讶。   江母看肖舟惊讶的样子就知道他不知情,犹豫再三,还是简单地说,“其实这也怪我。他们之前订婚是我装病逼着成远答应的,两人一直是有名无实。后来刘曦的父亲入狱,刘曦为了找人帮忙打官司,找上了成远,成远不愿意,她就用药让成远标记了自己,以此为要挟。标记成功后,O对A的影响是非常明显的,成远之后为了洗去标记也受了不少罪。”   江母微微叹气,“所以这次成远带你回来,我还是不太放心,之前才跟你说那些。”   肖舟一时哑言,江母说的又全然和刘曦说的矛盾了。   他顺着话头应承了江母几句,江母突然问,“那枚戒指带好了吗?可别落了。”   肖舟点了点头。 第64章 着火了   驾驶游艇的是一个马来西亚小哥,皮肤黝黑,中文不太流利,笑起来露出一口显眼的白牙。   三人登船,游艇驶离。   今天天气不错,连日来的阴云终于散开了,晴空万里,海面蓝的像一颗透亮的宝石,偶有白色的海鸥在天空盘旋鸣叫。   刘曦一直没有进船舱,提着小箱子站在船头的甲板,看着那座小岛离自己越来越远,白色的长裙和黑发随着海风飞舞飘荡,瘦高的身躯真有些遗世独立的味儿。   肖舟在不远处看着她,看她呆板冷酷的面容没有半分重获自由的喜色。   直到游艇驶出一段距离后,刘曦突然发出一阵怪诞的狂笑,白多黑少的双目诡异地大睁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嘴里大喊,“烧死你们!烧死你们!”手臂指着不远处,身躯前俯后仰,弯折出一个怪异的弧度。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肖舟先是看到一股黑烟上升,然后隐约能见林木遮掩的别墅那儿正映出熊熊的火光。   着火了!   肖舟惊叫。   江成远从船舱内出来,看到不远处的火光,眉头下压,迅速打电话联系那边,还好很快接通,他简单问了两句,知道没什么事,脸色才和缓下来。肖舟紧张地看他,江成远对他摆了摆手,“只是顶楼刘曦之前住的那间屋子着了火,已经扑灭了,不是山火,没有人受伤,也没有殃及其他地方,应该是她走之前放的。好像用了什么定时的东西,掐准了游艇出海一段时间后起火。”   肖舟心神稍定。   甲板上刘曦还在尖叫狂笑,手舞足蹈,呈现出各种疯癫的怪象。江成远叫了两个随行的船员用绳索将她绑了下来,关进船舱。   全程她不断踢腿挣动,上前控制他的两个小哥,挨了不少下拳打脚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从甲板上带下来。虽然四肢被擒,刘曦却还是不消停,趁着小哥绑着她往下走,突然一个偏头狠狠咬上了那人的耳朵,牙齿并拢一用力,那人发出吃痛的尖叫,血从刘曦嘴角留下来,漆黑的眼瞳疯狂得完全没有理性。   那人揪着刘曦头发,想让她松口,可刘曦不管怎么挨揍就是死死不松口,好像不会痛一样,其他人也不敢硬拉,生怕这个疯女人真的把人耳朵给活活咬下来。   其他船上的人也围拢过来,一时拉人的尖叫的咬人的混乱作一团。   江成远看到这边乱象,皱了皱眉,挤开人群走过去。肖舟只看到他走到刘曦旁边说了一句话,片刻后刘曦就乖乖松开了嘴,也不再挣扎,老实地坐在甲板上。   江成远先是看了看被咬者的伤势,就让人把他带下去治伤。自己走到刘曦身边,有人担心刘曦又张口伤人,想阻止江成远靠近,江成远却摇头表示没事。   然后一弯腰打横把女人抱了起来,送入了船舱。   游艇返航回去,江成远去看了看起火的情况,的确就像电话里说的那样没有殃及其他地方。他安抚了受惊的江母,下午的时候才离开。   重新驶向大海。   肖舟独自走在甲板上,清爽的海风阵阵吹拂,悬在天边的太阳散发着柔和光晕。他干脆直接盘膝坐了下来,闭着眼仰面感受着自由自在的空气充盈全身。   过了会儿,有人走到他身边,陪他坐下。肖舟眼也没睁,轻舒一口气,鼻尖充盈了一股淡淡的沉木香气,抑制贴遮住了信息素,江成远喷了男式香水,一种清冷矜贵的木质调。   “她好点了吗?”   江成远微微颔首,一只手理了理肖舟被海风吹的乱七八糟的头发,“饿了么?我拿了点吃的给你。”   肖舟睁开眼,江成远给他递了个三明治。   接过三明治咬了一口,煎蛋火腿和白面包的味道在口腔融为一体,明明连抹的蛋黄酱都好吃,肖舟却胃口不佳。   “你刚刚跟她说了什么,她会那么听话?”   江成远侧着头看他吃东西,“我说,如果她松口的话,就带她去看她爸爸。”   “那是只有你这样说才有用吧。”肖舟笑了笑,这种傻话也就江成远说出口,刘曦能信。   江成远没应声。   肖舟又问,“她真的疯了吗?”   江成远点头,“我一开始也以为她是装疯,观察一段时间后才能肯定。”   肖舟有些疑惑,“你为什么以为她要装疯?”   江成远说,“你不是一直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吗?”   肖舟点头。   江成远说,“刘西元入狱后,她千方百计找路子通渠道想把刘西元救出来,为此做了不少疯狂的事,不仅花出去了大量家财,也赔上了她自己。”   肖舟突然想到江母曾说的事,不由插话问道,“你是指她让你标记她的事吗?”   江成远淡淡看他一眼,“还有别人。刘西元的银行账户被冻结,她本来以为财可通神,结果财没了,她慌不择路,就用自己做筹码,一层层睡上去,妄想打通关节。但她所依仗的后台倒了,有几个人会真心帮她?无非是玩玩罢了。我再找到她时,她的腺体在一次聚众轰趴里被毁了,又因为打胎丧失了生育能力,我劝过她,但她不听,甚至用糟蹋自己来威胁我,她其实也清楚那些人并不可靠,但如果不坚持下去,之前忍受的就白费了。”   “之后,刘西元在监狱里被他之前经手过案件的犯人报复,横死狱中,刘曦又无意中知道江斌和我的关系,以及检察院指控的证据是我提供的。她因此恨我,驾车试图撞死我,但她当时重度酗酒,精神状况不稳定,开车上路时被交警拦下,她慌不择路冲破路障在市区道路横冲直撞,造成连环交通事故,一死二伤,被刑事起诉。医生为她出具了精神鉴定报告让她逃过一死,得以在精神病院内服刑。我母亲同情她,也觉得她的悲剧和我们脱不了干系,就将她接到了岛上别墅。”   肖舟听得手脚发凉。   “所以不是我不想放她离开,而是她不能离开,她是一个囚犯,在正常社会中没有她的位置。”江成远声音毫无起伏,这个故事他亲身所历,却似冷眼旁观。他看着刘曦的悲剧发生,明明有能力拉她一把,却没有出手。连江母见到疯癫后的刘曦后,都不禁心惊胆战,忏悔万分,日日吃斋念佛不是为自己祈福,而是在替自己儿子赎罪。   肖舟问,“所以刘西元入狱的罪名是捏造的吗?”   江成远垂眸,“你觉得一个会为了让自己当事人脱罪而威胁法官的律师,能够行事正大光明,没有一点破绽吗?只是捏造罪名的话,我又何须留在他那边两年?”   他其实只花了一个月时间就找到了刘西元的不法证据,收集证据简单,但刘西元手上掌握了不少权贵人士的把柄,他能顺利垮台的前提是这些权贵不会因为这件事有损失。所以剩下的一年多时间都在蛰伏等候刘西元背后的保护伞调任,一一将刘西元手中把柄摧毁,才匿名交给检察院,再加上江斌的施压,由此将一个也曾如日中天的大律师关入监狱。   他是受江斌唆使,在江母的眼泪攻势下软化妥协,由此利用了刘曦的爱情和刘西元的惜才知遇之恩。   刘西元罪不至死,并没有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罪,但后来将其投入有死对头的牢房,的确是江斌授意,江成远也算间接凶手。 第65章 自食恶果   江成远说完这些,肖舟迟迟没有回神。这些实在不光彩,听完后如鲠在喉,人的性命比蝼蚁还轻贱。   “那这次要送刘曦去哪?”   “她不想留在那里,就送她去疗养院。你说的也有道理,她需要接触一些外界的东西,而不是日日夜夜困在过去的噩梦。”江成远说。   江成远之前就联系好了一家顶级的疗养院,游艇会先靠岸,将刘曦送走。   肖舟再见到刘曦时,刘曦显得安静许多,她手脚被绑着,躺在床上,看到肖舟后对他笑了笑,“对不起啊,我食言了。”   肖舟那时候答应帮助刘曦的条件是,希望她不要试图伤害江家的任何人。   肖舟默然不语。   “我一直在祈祷这艘游艇能发生爆炸,让我们一起死在这片海上。”刘曦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大海,她靠着枕头,嘴角有一丝冷意的笑。“我想跟他死在一块儿。”   “他后来留下你,也是为了帮你,你不用那么恨他。”   刘曦转头看向他,眼神如同毒蛇般怨毒,好像一枚钢针钉住肖舟让他无处可逃,“你也被他蛊惑了吗?”刘曦突然疯狂大笑起来,用脑袋撞击上船舱发出沉闷响声,身躯胡乱扭动,“我知道了,你当然这样说,你爱上他了。你完了,你会和我一样惨的,他利用所有人,他自己的利益高于一切,我等着你来陪我!”   肖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脚后跟踢到了门口的台阶。他猛地转身,离开了这个狭小空间,那种疯狂诡异的笑声却迟迟没有在耳边消散。   将刘曦送走后,船上安静许多。   夜里星光点点,万籁俱寂,其他人都已入睡,游艇独自航行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偶尔伴随起伏的波浪摇晃几下。   肖舟上来时,看到江成远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正靠在甲板的沙发上小憩,米色长裤下一双赤足,真丝衬衣扣子只扣了两颗,露出大半健硕胸膛。手边还有喝了半瓶的红酒。他看起来优雅俊美,岁月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薄纱般的明月光辉反而让那张脸有一种古希腊雕像般的深刻。   注意到肖舟来了,抬眼向他看过来,眼睛也像海,深得不可见底。   肖舟被这样的目光注视,呼吸微微一窒,他又走了两步上前。   江成远让出点位置,让他坐下。“睡不着?”   肖舟坐在他身边,接过江成远递来的酒,嗯了声。   “我很惊讶。”江成远说。   “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知道了整件事后,会有更激烈的反应。”江成远的手指搭在他后颈,有一下没一下地划动。   “我也没这么不讲道理。刘西元并不无辜,刘曦是可怜,但要责怪的不是你。”肖舟平缓地咽了一口酒说,“真正可怜的是那些在不公司法审判中获刑的人,是被刘曦无辜撞死的路人,是没有得到应有审判结果的原告。比起厌恶你,我更厌恶你父亲和刘西元。刘西元在明知真相的情况下,伪造证据、扭曲事实,江斌无视法官的职责誓言,为一己私利枉法裁判,而法官明明是最应该代表正义的人。如果他们值得同情,那些无权无势甚至不懂法律的普通人该怎么办?他们相信司法,人权却被践踏,司法也成为特权阶级的玩物。”他抬起头,看向江成远,“你也是这么想的不是吗?所有人都是自食恶果。”   海风冷冽,海浪声此起彼伏,点点星芒下,肖舟的眼睛璀璨耀目,五官线条俊朗而坚毅,江成远有一瞬被迷惑恍神,他抿起唇笑了笑,“我说过,你想做英雄。”   抬手碰了碰那双一直看着自己的眼睛。肖舟下意识闭眼,睫毛触碰到江成远的掌心。江成远的手指轻抚过眼皮上浅淡的褶皱,然后在那道已经愈合变浅的白疤上停留。   “当时很危险吧,差一点这只眼睛就没了?”   肖舟被他摸得有些痒,江成远的手骨感有薄茧,压在最脆弱的地方会让人紧张不安,心像是要蹦出嗓子口。   “你或许适合做警察,你没想过这个吗?”   肖舟眼珠子在眼皮下紧张地转了转,然后说,“我舅舅在出任务的时候死了,我母亲不允许我去考。”   江成远点点头,手从他眼睛上移开,又开始浏览其他地方,好像一个专家兢兢业业检视他培育的农田。眉骨、直而窄的鼻梁、厚薄适度的嘴唇,微凸的颧骨,棱角分明的刚毅的下巴,每一处都被细细用手丈量过。   有一点红晕从苍白的脖颈一路向下变浅掩没入衣领。   看着那点红,手却收了回去,转而去取了酒杯。江成远慵懒地向他靠了点,背靠沙发,只是肩部斜倚着相触。   仍有一点沉甸甸的重量从触碰的地方传压过来,肖舟能感觉到身侧人带着酒味的吐息。   江成远仰头看着夜空说,“我小时候很崇拜我父亲,虽然他很少在家,也从来不带我们出去,一切节假日都缺席,只有我生日的时候他才会留下来陪我们吃饭,经常晚上还在,早上就不见了。所以只要他一来,晚上我就坐在楼梯道上拦他,结果总是睡过去,拦不住人。我想他的时候,我妈妈会告诉我,他是大法官,专门惩治有罪的人,所以工作很忙,不能常陪我们,因为有他,那些坏人才不敢来欺负我们,我们才能有平静的生活。”   江成远说到这,低笑了笑,“我也真信了这种话,却不知道他的分身乏术是周转于两个女人间,需要巧舌掩护,合理分配时间。直到后来在电视上,我看到另一个女人和他站在一起,才知道对他而言,人与人的关系分两种,一种关系是光明正大可以公之于众的,而另一种关系从产生起就见不得光,要活在黑暗的角落,是他软弱卑劣虚伪一面的产物。”   “他留着我,是留个后,但我又是他光辉履历上的一个污点,所以他对我的态度总是很矛盾。既然不知道该采用什么姿态,那“严父出孝子”总归是不会错的。我妈以前说,我在继承了江斌的血脉之外,也继承了他的倔。江斌能成为落后山村里飞出的金凤凰,靠的就是一股倔劲,而我的倔则体现在非要跟自己的父亲一较高下上。其实说到底,我只是觉得那个男人不值得让任何一个女人如此死心塌地,奉献一切。”   这是江成远第一次说这么多自己的事,肖舟望着月色下他的侧脸,白皙面颊因为酒意有一层浅浅的红,额前的黑发零落散乱,说话虽字正腔圆,语速却奇慢。   肖舟中了邪般抬手将遮挡住他眼睛的额发向旁拨去,下了判断,“你醉了。”   江成远垂眸斜睨着他,幽深长眸被长睫掩了一半,在此时竟显得温雅而多情,暗藏着不可思议的柔和。“我醉了吗?”   他俯身下去,衔住肖舟的唇,舌头撬开齿关,扫荡上颚和齿列,又绞缠着他的舌头,动作温柔,却强势得不容人躲,不容人退。 第66章 不要怕   肖舟被向后推倒,江成远伸一只手箍紧他的腰,肖舟抬起头,口腔的空气被掠夺,开始还试着迎合,后面还是因缺氧而无法强撑,被憋红了脸。   江成远退后一点,两人的鼻尖碰了碰,发笑时胸腔震荡,说话似教小孩一样宠,“接吻时要用鼻子呼吸。”   肖舟有些尴尬,还在急促喘息。江成远则已经松开手站了起来,他信步走到船头,向前一跨,手握上冰凉的金属栏杆,其下是一片黑色的涛声。   从后看去,海风有些猖獗,衬衣猎猎作响,被吹得向一侧扯,紧贴着修长紧实的腰身,勒出一段漂亮的腰线,波涛下船头左右摇晃,人也在海浪间颠簸。   肖舟慢慢走过去,他觉得江成远今天有些不一样。溅起的飞沫打湿了他的脸颊和衣服,海浪一浪一浪拍打着船体,发出规律的声音。   他沿着江成远的视线纵目远眺,夜色与海水彼此相融,分不出界线。幽暗的海面上偶尔有零星闪动的微光,是一掠而过的游鱼,更远处有日以继夜闪耀的灯塔,指引着海上船只。   深吸一口气,海风清新而凌冽。   江成远侧头看他一眼,突然微微一笑,嘴角笑出了些孩子气的弧度,“想游泳吗?”   还没等肖舟有什么反应,他已经双手一撑翻上栏杆,赤脚踩上去,手臂平举,人再摇摇晃晃地一点点站起来,等找到了平衡点后,手臂就放下了。   高处视野更佳,风更大,人站在窄窄的栏杆上,像空中飘荡的风筝。   肖舟惊愕万分,心都被提起来,他走到栏杆下,“你做什么?”   江成远居高俯视着他,黑发被吹得糊住了半张脸,只能看见薄薄的线条优美的唇,张合两下。   还没反应过来说的是什么,江成远突然一跃跳入了海里,很轻的一声响,在波涛声中几乎微不足道,很小的一朵浪花,转瞬就被黑沉沉的海水淹没,好像没出现任何异样。   肖舟被这心血来潮的举动吓得心跳骤停,他慌忙把大半身体探出栏杆,视线忙乱无章地搜寻,大声叫喊名字。   过了一会儿才看到江成远从不远的海水里探身,在海水里冲他笑。   “你再喊,就把其他人都喊醒了。”   他们离得太远,虽然很大声了,声音传过来也变得零碎不清晰。   肖舟心落地,转瞬又气得浑身发抖,“你是不是疯了?在这种时候,就这样下海游泳?”   这样远距离的争执太累,江成远没有说话。身子朝前一跃,又探入了海水,偶尔浮现的背脊弧线优美得真像海里踊跃的鱼。   肖舟目光追随着海里忽隐忽现的这道身影,呼吸慢慢平静,但有时候那个身影很长时间消失,他又会紧张不安起来。   夜很深,月亮和星星都淡,海面上是一片混淆的雾。在这种视野环境下,去找东西是很难的,更遑论是随着大海里渺小的一个点移动。   只一会,肖舟就把人给看丢了,有时候辨认了很久才发现那只是一颗星星在海面的倒影。   海风仍然在呼啸,肖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江成远探出海面了。每每远处有一个不小的浪打过来,他就紧张得呼吸一促。说不清待了多久,随着时间推移,气温在下降,风里像混了冰碴子,刮过来每每把人冻的一哆嗦。   肖舟看着远处的天,乌云遮蔽了月亮,天上已经没有一点光,他微微皱起眉,远处有更深更黑的云在一点点推移过来,天气在变糟糕,他对着远处喊,“江成远,你上来,要下雨了!”   海面却平静,没有一点动静。   肖舟真有些急了,“你再不上来,我就去喊人了!”   还是没动静。   一切都太安静了,风和浪都变小,夜色却更深。   各种千奇百怪的念头塞满了脑海,肖舟看着眼前的海水,突然觉得它变成了怪物咧开的深渊巨口,悄无声息地吞噬一切。海有多漂亮,也有多危险,此刻平静的海面也许预示着猛烈的暴风雨。   肖舟手指紧握了下,然后蹬掉鞋子,翻过栏杆,跳入海中。   海水瞬间淹没头顶,他浮起来,挨了几下浪打,吃进了几口水。他抹把脸,一边游,一边叫江成远的名字,但海实在太大了,孤身在海水中央,四下望去,一切都一模一样,会有种丢失了方向和自身的感觉,很难不感到绝望。   虽然不觉得江成远会因为这种愚蠢的方法溺水而死,可那万分之一的可怕念头还是在死死纠缠不放。   突然间有什么抱住了他的腰,将他往下拽,瞬间海水淹没了头顶,在他要呛水的瞬间,就有东西覆盖上了他的唇。柔软却冰冷,空气通过唇与唇的贴合不断渡过来。   肖舟一直睁着眼,江成远放大的五官占据视野,他看到那双眼睛带着计划得逞的黠笑。   两个人重新浮上水面,肖舟大口喘息,脸色铁青,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成远一只手还圈着他的腰,肖舟甩开他,独自朝游艇游去。   但很快江成远就追了上来,靠近他的身边,“我知道只是说的话,你不会下水。”   肖舟没有理他。   江成远快了半个身位,抓住他的手,肖舟甩开他。反复几次,两人在海里扭打起来,一会儿沉没一会儿浮起,江成远水性更好,扣着肖舟两只手在背后,海里打架极耗体力,就一会儿功夫也呼吸急促,胸膛起伏。   肖舟没什么力气了,江成远就靠近他,将额头贴上他的额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声音则低沉,“你之前不是怕水吗?”抬手轻柔地梳理着他漉湿的头发,“但你看,你现在不怕了。你连海都能征服,普通的江河又算得了什么呢?一切恐惧不过是记忆残留的阴影,只要你看向它,它就只能一点点缩回角落。”   肖舟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一瞬僵住了,不能动弹,他泡在冰凉海水中,海水跟刀子似地扎进骨头缝,他没法停止喘息,脑海里一片混乱,好像风暴席卷而过,完全没法说话。   江成远拉着他,带着他往游艇的方向游。   两个人湿漉漉地爬上甲板,湿透的衣物冰凉而沉重,是沉重的负累。   江成远脱掉浸满了水的长裤和衬衣,修长挺拔的身材像伸展的某种猫科动物。肖舟慢吞吞地跟在他的身后,从后面看着他赤裸的背部。   强韧的背肌,收束的腰身,耸立的肩胛骨随着脱衣的动作而一上一下顶着皮肤移动。   肖舟突然从后面发难。   江成远猝不及防,毫无防备,虽然靠着某种对危险的直觉意外转了个身,还是整个人被推得向后重重摔在甲板上。   在触地的刹那,肖舟迅速伸出手护住他的后脑,重量都砸在了肖舟手上,看着都疼,他的神情却平板不变。   肖舟把人压在甲板上,也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低头看着。脸上落下的海水,啪嗒一下落在江成远的眼睛上,让人皱着眉不舒服地闭了下眼。   江成远再睁开眼时,原先的笑意已经收敛,眉眼间渐渐拢起风雪肃杀般的冷峻。“你做什么?”   肖舟看了他一会儿,慢慢从他和地面间抽出手,改用手捧住他的脸,然后低下头亲了上去。声音喑哑,“不要再做这种事。” 第67章 它就是你的   只是简单的嘴唇相触,谁都没有动。   两人交叠着倒在湿漉漉的甲板上,背后就是黑丝绒般的夜空,清凉的海风拂过湿透的背脊。   肖舟又低下头亲吻了他一会儿,动作有些生涩,但很认真又小心,像对待什么精贵的瓷器,和他刚刚鲁莽的动作全然相反。   这种缓慢安静的吻让江成远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肖舟的唇很柔软,身上带着一股潮湿的海洋的味道,触碰他的掌心则滚烫得像要烧起来。他对肖舟难得的主动虽觉怪异却不想阻止。   吻持续了一小会,两人才慢慢分开。   肖舟支起上身,眼睫半垂落着看着江成远,脸颊因为刚刚的吻而有些泛红。   从江成远的角度看过去,肖舟浑身湿透,鼻尖上还挂着水珠,嘴唇却润红着,原先苍白瘦削的脸颊也呈现出一种艳丽的绯色,柔化了他本来略显刚毅的五官,内双的眼看着他,黑色的瞳仁明亮专注,黑的没有一丝杂志。比他身后的星星更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江成远喉结滚了滚,突然抬手握住他的手臂。   肖舟移动视线,看向握住自己的手,刚想说什么,江成远倒先发制人问,“这是什么意思?”   肖舟看回去,表情怔忡了一下,嘴巴张了张又哑声,他本来就是不善表达的人。这种举动绝对称得上鲁莽,就是突然而来的,说不清的冲动,好像有什么本能在呼之欲出。这样的环境和刚刚发生的事,让他有些混乱。他重重呼吸了一下,理智重新回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道了歉,半抬起身,准备爬起来。可上身刚抬起一点,就被重新箍住,往下一拉,他又摔回江成远身上,手肘磕了一下,肖舟疼得皱起眉。   “道歉就可以了吗?”江成远拦住他的腰,翻身,把他压在身下,“你玩够了,那现在该我了?”   大拇指抹过唇上沾着的点点晶莹,江成远声音哑了点儿,带笑带调侃,“不错,胆子见长,把我也吓了一跳。”   再次接吻时,江成远占主导,吻得熟练而老道,甚至有些动物般的凶猛。   又拍了拍他的手臂,让他抬手脱掉T恤,肖舟僵硬了一下,然后一一照做,很快两人变得一样赤裸。   身下凶器彼此摩擦,一会儿就剑拔弩张。江成远把肖舟翻过去,肉刃抵着臀缝一点点撑开。   肖舟背脊上压了一只手,腰下塌,低低喘气,因为后方被入侵,而下意识地往前一缩,还没挣开多少,就被人伸手抓住肩重新拉了回来。   刚刚靠抑制剂撑过发情期,身体没有再度发情的迹象,甬道干涩,靠硬挤是挤不进去的,刚进去一点,肖舟就痛得抽气,额头都是冷汗。   江成远停下动作,从后方把他抱起来,抱到了之前的白沙发那儿。让他膝盖跪在甲板上,手肘撑着沙发,两腿分开。姿势摆好,江成远奖励式地亲亲他的头发,“就这样,不要动。”   然后起身去拿了放在一旁的红酒。   肖舟保持这种跪着的姿势,侧过头,看见他拔掉红酒瓶塞,将红酒液倒在手上,湿润了手指,然后拿着酒瓶走回来,坐到了沙发上。   他俯身看了看肖舟,突然又改了主意。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把他勾过来,“上次教你的还记得吗?”   这个位置,肖舟正好跪在他跨间,“什么?”   江成远手转到他的后颈,手掌不轻不重地按压着,“你不是做过的吗?先试试用嘴。”   肖舟脸色变化了下,上次不好的过程记忆犹新,甚至还被季阳撞破。   “不愿意了吗?那上次怎么这么主动?”江成远垂眸,用手指按压着他的腺体,敏感的地方惹起一阵阵潮涌,肖舟身体颤了颤。   他膝行靠过来一点,手迟疑着碰了碰勃发的阳物,温度烫的灼人,他合拢手掌圈住,阴茎在他手心里跳动两下,又壮大一圈,青筋蜿蜒攀升。   江成远模样斯文俊雅,这根东西却属实不太好看,甚至狰狞凶悍,原来看着就不太好把控,此时更是让人咂舌,沉甸甸的分量压在掌心。他本能地摸了下茎身,换了上头压抑不住的一声低喘。   肖舟一惊,抬头看上去,看见江成远眼神凶狠,好像剥皮食肉般的凶狠,眼白部分浮了如蛛网般延伸的红血丝。   他手控着肖舟后颈,突然用力把他往下压,肖舟被他一按,嘴唇碰到一点,充斥着一股浓郁的雄性气息。   从头顶传来的字好像拼命克制,一个个咬着往外蹦,“含不住的话,先用舌头舔。”   肖舟垂着眼睫,被压迫着低下头,龟头抵在他嘴唇上,知道逃不过去,他有些无奈,只得张开嘴,先用舌头试探性地碰了碰,在顶端打了个圈,尝到了一点腥味。   果不其然上头的喘息更加粗重。肖舟一只手撑在江成远的大腿上,能感觉到大腿的肌肉猛地变硬绷紧,如铅块一般,每一处地方都在用劲。   肖舟张开嘴,费劲地把它含进去,巨物太大,他没法整根吞入,含到三分之一就不能动,口腔已经张到最大,甚至隐隐发痛。   被温暖湿润的口腔包裹,江成远满足地吐出一口气,手插进肖舟的头发,指引着他上上下下移动。   口腔被填满,舌头完全不能动弹,连呼吸都费劲,肖舟只能死板地上下移动头部,以此让阴茎在嘴里抽插出入,涎水不可控地溢出嘴角,打湿了甲板。   开始没有进入得太深,最多吃进一半,但随着移动的频率加快,江成远控制他的力道越来越大,每一下都顶撞得更深,口腔黏膜被擦破,弥漫起一股血腥味。   鼻尖碰到耻毛,微硬的,像马鬃,他把整根完全吃进去,阴茎抵进深喉,压迫舌根,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干呕,却被大力压着不能动。为了防止他合拢嘴,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下颌,迫使他保持一种姿势,阴茎在他嘴里强势快速抽插,肌肉酸麻,口腔剧痛,最后快速几下猛烈粗鲁,入得更深,重重擦过喉咙壁,紧接着一股浓郁的白浊一股脑儿射进了肖舟嘴里。   射精过程持续了十几秒,阴茎才慢慢软下来,手也松了。   江成远一松手,肖舟再无法忍受,猛地吐出阴茎,转到一边,弯着腰开始不住干呕,胃里的酸液倒灌,胃袋好像都翻了个个儿,吐出的精液里混着丝缕血丝。   这么吐了好一会儿,肖舟才缓过来一点,但口腔里那股味道还是消散不去。他用手背擦了嘴,重新转回来。   自己胯下的那根东西经过刚刚的一番蹂躏折磨,已经完全偃旗息鼓,软塌塌得没了动静。   这样正面看着,江成远才发现肖舟嘴角都被磨破了,脸颊上的水痕还没有干,眼眶又红又肿。   下巴上都是星星点点的白色精液,还有一点顺着脖颈淌下胸膛,粘在健硕饱满的胸肌上。   这样子完全就是一副饱受摧残的可怜像,又淫靡得勾人。   江成远看着兀得心里有些怪异,胯下刚刚发泄过的人间凶器,却很懂主人意思地诚实地再次挺立起来。   肖舟震惊得看着那根东西这么快地再次充血,嘴巴张了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成远伸出一只手抹了抹他下巴的痕迹,然后往沙发里侧退了退,让他坐上来,“舟舟,过来。”   肖舟被拉上来,江成远搂着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前倾身,用舌尖轻点他嘴唇被磨破的地方,细致舔了舔。   肖舟下意思地侧过头避开了,料想刚刚又是被射又是吐的,嘴上肯定不太理想。   江成远却没怎么嫌弃,反而很轻柔地亲了亲他的伤处。“疼了吧?”   肖舟转回头看着他,捉摸不定江成远又想怎么样。   江成远取了刚刚放在一边的红酒,倒出来,将被酒液润湿的手指探入肖舟后庭。手指细长,骨节明显,有了液体润滑,进入的就很容易,可异物感还是很明显,只进入了两根手指,身体就开始发颤。   江成远安抚他,前倾着身子和他接吻,另一只手捏揉前胸,力道较重,让软肉挤出指缝,拇指刮擦着淡色的乳首,不一会儿就充血肿胀,乳尖涨红着挺立起来,被拇指和食指捏揉着把玩。   肖舟闷哼一声,再受不住,身躯猛的向上绷紧,胸膛向前送去,后腰则弯折出一个弧度,像腾空的拱桥。脚背弓起,蹭过凹凸不平的甲板。   刚刚一场折腾,他已经大汗淋漓,身体敏感得要命。   但这样子幕天席地,毫无遮蔽的,还是让他别扭。   “我们进去吧。”他低喘着,抬起手环住江成远的背,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背对着船舱。不习惯在公开的场合做这种事,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其他人,他们刚刚闹成那样也没有人上来也真挺不可思议的。   “我跟他们说了,今晚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准来甲板上。”江成远笑着安抚他。   他干脆将更多的红酒倒在肖舟的背上,再看着红色酒液顺着白皙背部滑入隐秘耻缝,沾着酒液,他扩张到了三根手指,在穴口研磨按压,松软肌肉,再一点点慢慢深入。   这一次他倒不可思议地耐心细致,没有像之前一样粗鲁地攻伐征战。他侧过头,咬住了肖舟后颈的腺体,犬齿刺入,alpha信息素逐渐注入。   肖舟脊背微颤,额发都被汗液打湿,他嗅到了那股熟悉的龙舌兰味道,到末调时是一点点淡淡的柑橘香。在信息素的刺激下,肖舟浑身软化,对触碰敏感。连带着自己的信息素也浓郁起来,体温升高,苍白的肌肤渐渐像着了火一样发红,他不住喘息,阴茎再次挺立充血,竖立在两人小腹之间。   江成远松开原来玩弄前胸的手,握着肖舟的阴茎上下撸动。宽大的掌心带着薄茧,每一下都刺激,有节奏地抚弄茎身,让肖舟不由自主地发出呻吟,声音软糯得不像他能发出的。   他直起腰又下压,在江成远的大腿上磨蹭臀部,渐渐有些神志不清,对身体内埋着的只是三根手指不再满意。搭在江成远背上的手指收紧,蹙着眉头,声音模糊地催促,“快一点……”   “什么?”江成远含了逗弄心思,故意曲解,手指在炙热滚烫的内壁上打转,然后往外抽出来一点,“你不喜欢这样?”   手指的抽离带来的是巨大空虚,好像潮水般劈头盖脸地打下。肖舟咬着下唇,咬的嘴唇都泛白,一双血红的眼终于侧过去看着江成远,“你究竟是想听我说什么?”   江成远收敛了玩笑的意思,嘴唇磨蹭过他的侧颈,含住耳垂,一点点舔舐,声音倒是温和的,“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肖舟收紧手指,指甲刺入掌心,根根青白的经络从手背凸起直蔓延上手臂。他痛苦地闭了闭眼,手臂弯折着圈上江成远的脖子,额头抵上他的肩。江成远身上出了汗,嘴唇碰到皮肤,肖舟尝到了咸咸的汗味,他挣扎再三,“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江成远摸着他濡湿的头发。   闭着的睫毛抖了抖,“知道这种影响……”   “嗯?”   肖舟慢慢从一直伏趴的逃避的姿势直起身,他们对视着,距离挨得非常近,能感觉到彼此的吐息拂过面颊,“我讨厌做OMEGA,讨厌发情,厌恶成为一个alpha的附属品、泄欲工具,我总觉得我不应该是这样,那让我有一种割裂感,好像以前的自己被抹去了。”   江成远看着他。   肖舟轻轻叹一口气,“但如果对象是你,我发现这一切都无所谓。”   “我愿意让你标记我,愿意跟你做爱,而且不会觉得我就不是我了,你让这一切的意义改变了。因为,”肖舟顿了下,垂落眼睛睫毛抖了抖,过了会儿才说,“我喜欢你。”   这句话说出后,两人半天没有动静。   江成远所有动作都停下了,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回应。肖舟感觉这种停滞的古怪的气氛,正实体化成无形的绳索将他绞紧。好一会儿了,江成远才靠近他,咬住他的嘴唇,舌头再次攻城略地般侵略进去。   手指抽出,换成粗大巨物一挺而入,没入火热甬道,抱着他的腰,又狠又重地往里顶,频率快速地抽插,每一下都好像要将他顶穿弄破,内里嵌进了烧得滚烫的铁杵将他劈开,将他烧熔。   仅是坐着起伏不能尽兴,江成远抱着他站起来,两人换了位置,肖舟被放倒在沙发上,腿高抬架在肩上,后腰悬空,身体随着每一下撞击而失去重心,身体内肿胀充实,视野飘忽,几乎看不清面前的人。   刚刚脱口而出的话语已经变成风干的纸片,在干柴烈火的燃烧中慢慢化为灰烬,好像不曾存在过。   数不清翻来覆去做了多少次,后来他的身体开始自动自发地分泌润滑,信息素发酵糜烂,江成远操开了他的生殖腔,身体本能地进入发情状态,这让他们几乎无法停下来。   从沙发到甲板再到面对大海的栏杆,他在碧波万顷的海面前做出了种种不可名状的丑态,那些海鸟和鱼看着交媾的宛如野兽一般的两人,重复着一切生命最原始的本能。也许有船舱内的人被吵醒了偷偷扒在缝隙里向外偷窥,但肖舟已经没有印象了,只是模糊地记得或许看到了几双贪婪的兴奋的黑色眼睛,又或许那只是海鸟和鱼,他把一切都搞乱了。   等他终于快要昏沉沉睡去时,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唇上,有人轻柔地在他耳边说,“睁眼看看,日出了。”   他凭借着最后一丝残余的精神,撑开眼皮,然后看到了一片蓬勃的金光,这么耀眼的一轮徐徐从海平面升起,霞光迸射,一切都光芒万丈。   纯净、恒久、忠实,无论世上经历什么,这里都会有永恒不变的日出。   手上突然一沉,他低下头,看到手指上套了一枚熟悉的红宝石戒指。   江成远说,“既然送给你了,它就是你的。”   这样子幕天席地,毫无遮蔽的,还是让肖舟别扭。   他抬起手环住江成远的背,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背对着船舱。半商量地说,“我们进去吧。”不习惯在公开的场合做这种事,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其他人,他们刚刚闹成那样也没有人上来也真挺不可思议的。   “我跟他们说了,今晚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准来甲板上。”江成远安抚他。   这一次江成远倒不可思议地耐心细致,没有像之前一样粗鲁。他侧过头,咬住了肖舟后颈的腺体,犬齿刺入,alpha信息素逐渐注入。   肖舟脊背微颤,嗅到了那股熟悉的龙舌兰味道,到末调时是一点点淡淡的柑橘香。在信息素的刺激下,他浑身软化,对触碰敏感。连带着自己的信息素也浓郁起来,体温升高,苍白的肌肤渐渐像着了火一样发红……   他直起腰又下压,渐渐有些神志不清,搭在江成远背上的手指收紧,蹙着眉头,发出模糊的声音。   “什么?”江成远含了逗弄心思,不再动了,故意曲解,“你想让我怎么做?”   肖舟咬的嘴唇泛白,一双血红的眼终于侧过去看着江成远,“你究竟想听我说什么?”   江成远收敛了玩笑的意思,唇线抿紧,声音倒是温和的,“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肖舟收紧手指,指甲刺入掌心,根根青白的经络从手背凸起直蔓延上手臂。他痛苦地闭了闭眼,手臂慢慢弯折着圈上江成远的脖子,额头抵上他的肩。江成远身上出了汗,嘴唇碰到皮肤,肖舟尝到了微咸的汗味,他挣扎再三,“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江成远摸着他濡湿的头发。   闭着的睫毛抖了抖,“知道这种影响……”   “嗯?”   肖舟终于从一直伏趴的、逃避的姿势直起身,他们对视着,距离挨得非常近,能感觉到彼此的吐息拂过面颊,“我一直讨厌做OMEGA,讨厌发Q,厌恶成为一个alpha的附属品、泄欲工具,我总觉得我不应该是这样,那让我有一种割裂感,好像以前的自己被抹去了。”   江成远安静地看着他。   肖舟轻轻吸一口气,“但如果对象是你,这一切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其实你本来不用那么麻烦的,等我发Q的时候才进行标记、允许我自己选择是否继续这种关系、屡次三番地救我,你很高明,你让本该满是屈辱性质的标记和做爱的意义改变了,你是个高超的猎手,因为你的确做到了,”肖舟顿了下,眼神专注,他慢慢说,“我真的喜欢你。”   这句话说出后,两人半天没有动静。   江成远所有动作都停下了,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回应。半晌,有些讥嘲地勾起嘴角笑了点。   肖舟看着那点笑,原先的勇气慢慢泄下去,停滞的古怪的气氛,正实体化成无形的绳索将他绞紧。   好一会儿了,江成远才靠近他,没说什么,只是咬住他的嘴唇,舌头再次攻城略地般封锁住他。   刚刚脱口而出的话语已经变成风干的纸片,在干柴烈火的燃烧中慢慢化为灰烬,好像不曾存在过。   ……   身体本能地进入发Q状态,这让他们几乎无法停下来。   从沙发到甲板再到面对大海的栏杆,他们在碧波万顷的海面前拥抱接吻,有海鸟和鱼好奇地停留注视,看着面前交缠的人类重复着一切生命最原始的本能。也许有船舱内的人被吵醒了偷偷扒在缝隙里向外偷窥,但肖舟已经没有印象了,只是模糊地记得或许看到了几双贪婪的兴奋的黑色眼睛,又或许那只是海鸟和鱼,他把一切都搞乱了。但那些都只是旁的视线,对他并不重要。   等他终于快要昏沉沉睡去时,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唇上,有人轻柔地在他耳边说,“睁眼看看,日出了。”   他凭借着最后一丝残余的精神,撑开眼皮,然后看到了一片蓬勃的金光。   这么耀眼的一轮徐徐从海平面升起,霞光迸射,一切都光芒万丈。   纯净、恒久、忠实,无论世上经历什么,这里都会有永恒不变的日出。   手上突然一沉,他低下头,看到手指上套了一枚熟悉的红宝石戒指。   江成远说,“既然送给你了,它就是你的。” 第68章 回去   假性发Q只持续了一天。   再次醒来时,低头就看到自己手上戴着的那枚红宝石戒指。   他把那枚戒指取下来,宝石周围镶着一圈碎钻,晶亮亮的,很漂亮。   他记得晚上的一切,他没喝断片,不至于失忆。他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也记得江成远的沉默。   至于这枚戒指的含义,他无法细想。   他从床上下来,走进船上的浴室,冲了个澡。   打开衣柜,里头都是一色的棉T长裤,松软舒适。   戒指在淋浴前放在床头,他犹豫了下,在出门时,又把戒指戴了回去。   走出船舱,餐桌被摆在外头,白色的桌布飘起一角,迎着海风和日光。   江成远靠坐着,手捧pad,不时滑动,在浏览新闻。看他来了,抬了下眼又落回去,只是请他坐下,神态自然。桌上另一份餐点完整还是温热的。   一旁的佣人帮肖舟抽出椅子,在坐下前,肖舟把手背在身后,快速把戒指取下来收在了裤子口袋。   航行只持续了两天,他们就登岸改坐飞机回去。   刚出机场,就有人在外面等着,等着接江成远。还来了两拨人,一波是所里的,孙旭在最前头冲肖舟挤了挤眼,另一波不知道是哪儿,江成远和领头的那个谈了会儿,然后比了个手势,孙旭就凑上来。江成远指了指肖舟,意思是让他们先送肖舟回去。   过了会儿江成远又走回来,低头对肖舟说,“我有些事,估计今晚回不来,你直接回去休息,不用等我。”   肖舟点点头,对此没什么意见。   临走前,江成远又伸手在他后颈上按了按才转身离开。   很亲昵的举动,孙旭上来帮着拿行李的时候还微微咂舌。“你和老大去哪了?好几天功夫跑的没影,都联系不上。”   肖舟帮着把行李什么装上后备箱,“他有点事,我陪着他过去处理。”   孙旭把车后盖关上,“这样一想也挺奇怪的,仔细数数明明没多久时间,先是你消失,后是你两一块消失,我之前还觉得你两这关系够呛,太不搭了,但现在看着也成。”   肖舟拉开车门,听他这话眼睛抬了抬,“有什么差别吗?”   孙旭笑笑,“不知道,就看你两刚刚站一块儿很和谐,相处也好,没之前那么别扭。他再领你进来,骗我说司机,我就不可能信了,会以为他收了个刚进社会的小情儿,随便找个地方塞一塞,那我可不敢瞎使唤,得好好伺候着。”边说边发动了车,所里配的轿车起步平稳也没什么声。   肖舟知道孙旭只是打趣,并不是认真的,也随意笑笑,顺着话题问,“哦?那他收过什么小情儿吗?”   孙旭扭头,看他那么坦然的样子,“啧,你这语气。”   肖舟转过来,眉眼很平静,“怎么了?”   孙旭把头转回来,又看向前路,笑笑说:“没怎么,你是独一份儿。”   肖舟被他逗得嘴角上勾了点,他又习惯性地侧着头看窗外,看飞驰而过的街景,享受着热腾腾的阳光隔着玻璃照到脸上,神态很放松。   孙旭说:“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有件顺利的事了。”他感慨一声,手指敲着方向盘,“最近其实挺不好的,我熬了好几个大夜了。”   “怎么了?”肖舟问。仔细看的话,孙旭状态挺差的,眼睛周一轮黑眼圈,虽然今天来接人看着是捯饬过了,神情还是憔悴。   孙旭叹口气,“不知道新来的那个梁法官跟我们所的谁结了仇,我们律所的所有案子推进的都特别不顺利,不管是开庭时间还是受理情况,刑事案子就算了,民事案子也受到了波及,都是讲时效性的东西,结果一拖就是两个月。林律想请人出来吃个饭都不给机会,这人长得温文尔雅的,没想到这么难搞,真的油盐不进。”   肖舟听他提到梁瀚青挺意外的,不过也可能是有些律所平常投机取巧惯了,真碰上个按规章流程办事,一板一眼的法官就说得夸张,埋怨起来。   知道说这种事肖舟插不上话,孙旭接着说,“所以过两天所里打算搞个聚会,就借着老大生日的名头。舟舟,老大生日你有准备什么礼物吗?这算是你两过的第一个生日吗?”   肖舟愣了一下,“什么时候?”   “你不知道?”   肖舟其实是知道的,他背过江成远的资料,只是他还没想到过。   孙旭说:“还有一个多月吧,所里在计划搞个生日会呢,其实也不是为了庆祝,就是借个由头笼络笼络关系,律所要扩张,想多搞几个头部客户过来,江律是活招牌,得大搞特搞一下。”   “借他的名字搞这些,他能同意?”   “没跟老大说,林律偷偷搞的,这事跟老大说了,他人都不一定来。”   肖舟也猜得到。江成远虽然不是不善交际的人,反而很能应付社交场合,但应该不爱搞这种自己出风头的热闹事情。   肖舟又沉默下来,他在想江成远生日自己要准备什么。太贵重了就显得殷勤,太普通了就显得敷衍。其实正常来说,照他们这种关系,如果毫无感情基础的话,他是什么都不用准备的。但现在又不一样。   现在回想,前两天在海上,他就觉得自己说太多了,还是江成远在海里的举动让他脑子不清醒。江成远也挺震愕的吧,也许本来只是想听自己服个软,却听到了这么掏心窝子的话。他太坦荡了,就这样就把心捧出来给人看,也不怕吓着人。   手慢慢摸索着口袋里的那枚戒指,肖舟把头抵着车窗玻璃。   孙旭还说了些其他事,肖舟都没有听进去。   *   江成远进了车,就看到季阳在车后排坐着,一身艳粉西服,骚包又洋气。   他不怎么意外,在季阳身边落座,车子发动才说,“来都来了,刚刚也不下车去接我下?”   季阳坐直了点身子,嗤笑声,“看你和那个小omega卿卿我我?你还是饶了我吧。”   江成远淡淡说,“习惯点,你会老看到他的。”   季阳盯了他一会儿,还是没憋住,“我就是奇怪,你怎么都带他去岛上了?就一个假释犯,你还上心了?比他好的omega多的是,你要是懒得挑我帮你挑,你就在那坐着,招招手,我保证一个个排着队上来,都不重样的。”   江成远转过头,注意点在另一件事上,“你打听过他了?”   季阳嗯了声,狐狸眼挑了一点,“怎么着?允许你带着人招摇过市,连我查查背景都不行?你敢这么高调,就是拿他当挡箭牌,吸引注意,查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   江成远冷淡,“他没什么背景,就一小孩,没必要揪着不放。”   季阳冷笑,“小孩?都杀了人还小孩,也太早熟了吧。”   “那事不能怪他。”   季阳说,“知道你护着他,我说一句,你句句给我顶回来。”   江成远扭头看他一眼,“你哪来这么大火气?”   季阳憋了下,“我就觉得你着了魔,你不会是真喜欢他吧?”   江成远闭上眼,“你想太多了。”顿了顿说,“这么急找我,先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提到这,季阳脸上露出厌烦,“就新接手蒋家那个项目的大少爷,啥都不懂,本来你都处理好了。但安排工作安置人协商谈判也要时间,肯定有人不满意,这就是一个博弈过程,让他给点耐心。结果他为了尽早开工,直接派人拿高压水枪去赶那些失业示威的职工,把好几个人给弄伤了,现在又闹起来,而且闹大了,有人眼睛被射伤,进了医院,已经构成轻伤了,没法善了……”   了解了大致情况,江成远就点头表示知道了。“蒋董和那个少爷都来了?”   “嗯,楼上等着你。”   “等会我先上去,你去买几个果篮和花,安排去探访一下。”   季阳也没问江成远具体打算怎么办,很干脆地答应下来。   --------------------   呜呜,落水狗这周没有榜了,哎,有点难过。不过这周也会是日更,就是更新时间我还有点说不好QWQ 第69章 哈巴狗   现代大气装潢的会议室里一片肃穆。   江成远将烟碾灭在烟灰缸里,交叉的双腿放下来,“我的建议就是这样,如果蒋总不同意,处理结果可能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对座穿着银灰色西服的男人面色铁青,如果忽略他此时极差的脸色,单论五官也称得上剑眉星目,帅气逼人。   红木桌后的蒋恒看了自己大儿子一眼,“就照江律师说的做吧,文星你这次虽然是好心,以公司利益为重,但真的太冲动了,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蒋文星霍地站起来,什么都没说,大跨步离开了会议室,厚重的门夸张地被推开又重重合上。   这种极端的克制只延续到了进入自己办公室之前,一旦脱离了外人在的场合,蒋文星的暴怒再也无法掩饰。重重踢了一脚桌子,抓起文件向门口扔去,表情阴狠,“要我去低三下四地道歉?我倒是肯去,他们受得起吗?”   紧随其后跟进来的助理惨遭波及,被投掷过来的文件劈头砸了一脸。   也没来得及顾忌额头被尖锐的文件夹划了一道,助理弯腰把地上散落得乱七八糟的文件捡起来,“刚刚那个律师也说了,蒋总您就是去走个过场,人道主义关怀一下。整场事故都会有下面的人去顶包,是个别人自作主张,不会把公司牵连进去。”   小助理把文件叠好放在桌子上,讨好地说,“让蒋总您出面,也是为了最大程度维护公司形象,表达对此事的重视。”   蒋文星余怒未消,英俊的面庞五官扭曲,“让我去给那些刁民道歉?做他的春秋大梦!就这点水平还想来赚我们家的钱?也不知道给老爷子喝了什么迷魂汤,让老爷子对他言听计从。”   小助理一脸难办地束手在一侧,心知这种时候不好劝,越劝越惹得火气烧身,可不劝蒋大少爷真脾气上来了,死不肯老实照做,倒时候蒋董怪罪下来,倒霉的还不是蒋文星身边的人?   但好在蒋文星虽然要面子,脾气臭,也不是脑子不拐弯,认死理的人。这样子发泄一通,就已经稍微平复了点,既然让他道歉是蒋恒的意思,这事就已经板上钉钉没什么回旋余地。   蒋文星深吸一口气,抓了桌上的杯子喝水,尝了一口发现是冷水,烦躁地一抬手就摔出去,瓷杯子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这么一发泄又舒缓不少,指使人,“去换杯水进来。”   小助理点头,刚想出门去倒水,就被蒋文星叫住,年轻总裁锐利的视线扫过地上碎片,嘴角勾出阴冷弧度,“这杯子就这样放着了?”   小助理不敢争辩,蹲下身徒手收拾了下杯子残骸,即使很小心锋利的瓷片也划破了掌心。   等助理端着热茶进来,蒋文星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姿态,正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五官刀削斧劈,虽然眉眼间还有些稚气,但已经是一副年少有为的精英模样。   小助理把茶杯放在他手边。   蒋文星眼也没看他,就说,“刚刚说的事,你去对接安排一下,全部安排好了再来跟我汇报,别让我去跟。”   助理连连点头,又想到了什么说,“蒋董刚刚说,今天晚上一起吃个饭。”   蒋文星皱了皱眉,“一起?还有谁?”   助理回答,“应该是刚刚那两位律师吧。”   蒋文星才和缓一点的脸色又臭了起来,甚至骂了句脏话,“今天最目中无人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他旁边那个还好一点。”   助理想了想,“好像姓江,叫江成远。少爷您刚从国外回来可能不清楚,他名声很大,蒋董挺看好他的,之前请了好几次才请动。”   “江成远?”蒋文星冷冷说,“他算什么东西。一条为了钱围着蒋家转的哈巴狗罢了,还要人请?”拇指摩挲了下笔帽,半晌还是烦躁地点了头,“行,我知道了,你出去吧,帮我准备好晚上的衣服。”   小助理对蒋文星能这么顺利答应所有事情大松口气,虽然这个留学回来的大少爷,脾气大态度傲慢,但总算分得清轻重缓急,没这么不识大体。比那位恶名昭著的二少爷可好太多了。   *   之前就说了不再做江成远的司机,从海岛回来后,肖舟另找了份工作。   投递出去的简历大都石沉大海。他一没学历二没经验又有记录,找工作挺费劲,后来是陈锦帮他在饭店里找了个侍应生的活。   在吃饭的时候说了这事。自从肖舟休养好了以后,菲佣阿莫琳就不再住这儿了,肖舟本来就不习惯被人照料,这样简直松了口气。江成远虽然每晚都回来,但两人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多,能这样坐在一块儿吃顿晚饭都算难得。   “做这种没意义的工作,你不觉得浪费时间吗?”江成远放下筷子说,“你想继续学业想考试就去做,不需要花时间在这种没意义的事情上。”   肖舟说,“我总不可能这段时间就一直靠你养着。”   江成远说,“你乖乖呆这就可以了。我喜欢你的手艺,阿莫琳做的菜不是太油就是太咸,每一次我给她提完意见,她总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并且下一次改进得过犹不及。”   肖舟笑了下,对江成远的倾向不算惊奇,毕竟他也算花了心思琢磨的,“阿莫琳可能只是太在乎你的感受了,她太惊恐,生怕惹得你不高兴,她害怕被遣返回去。”   “所以你不在乎吗?”   肖舟说,“我在乎,但我不怕。所以我可以试探你接受的程度。”   江成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好像很了解我?”   肖舟却低下头,又转回了最开始的话题,“我可以兼顾的。”   见肖舟这么坚持,江成远就没再说什么。只是肖舟没顺他的心意,晚上的时候江成远会比较凶,恶狠狠地咬他的脖子,但肖舟主动抱住他亲吻,江成远又会顺服下来,变得很温柔。   高潮的时候,江成远会从后面紧紧搂住他,把头搁在他肩膀上,低声反反复复地叫他的名字,那让肖舟觉得心跳快速得有些恍惚。不知道这种拥抱时感受到的亲密与爱意只是结合后信息素导致的错觉,还是江成远真对他有什么特殊。   好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以后,一切细节都变得异常清晰,也变得可品味可记忆起来。   肖舟发现自己跟江成远的关系进入了很奇怪的一种境地。   对于那天的告白,江成远没有什么针对的回应,江成远避而不谈,他也不再说什么。他们各怀心事又都相安无事,区别的地方总在于一些细节,比如性爱时愈加频繁的接吻、目光相触时不自然的停顿、成为习惯的身体触碰……   江成远在他眼中仍然是有些神秘和傲慢的,他感觉自己接触到了这个男人,但又没有完全看透。江成远原先是他溺水时抓住的一根浮木,而现在又像是一团带着惑人气息的迷雾。是用耐心交织的一张绯网,在他下坠时兜住了他。   细究起来,这原本只像一出荒唐闹剧,肖舟一直都没什么选择,是江成远选择了他。他本来对假释后的希望放的很低,而骤然得到的保护和平等,让他的喜欢和依赖变得轻而易举。   他不惧于把这种情感说出来,至于江成远是否会喜欢他,又是另一件事。事实上,他们之间牢不可破的标记关系已经成为了无形的承诺,那原先是束缚肖舟的一个枷锁,是他最厌恶的存在。而现在枷锁更像是标明关系的项圈,它束缚住了两个人,让谁都无法挣脱,变成甜蜜又痛苦的存在。并且随着时间延续,一切本不会存在的情感都可以随岁月滋生。   像是刺入手腕的荆棘手铐,明明可以轻易挣破,可眼看着鲜血横流,两人却都默契地对此视而不见。 第70章 醉鬼   晚上的酒店餐厅总是最为忙碌。   肖舟身手敏捷,在包厢和厨房间穿梭得快速也不会洒漏东西,不会偷懒耍滑,一个人可以抵上两个人的工作量,这让他在这里还算受欢迎。   一份侍应生的工作,不需要怎么交底,他的犯罪履历和omega身份都可以被隐藏起来。   在这里他只是一个beta,他买到了一种近肤色的抑制贴,如果看得不仔细不会分辨出那里贴了东西,高领的工作服也可以遮掩一下。   各方面都优于常人的alpha和被视为珍贵物件的omega不会出现在油腻肮脏的厨房间里。即使是他这种畸形的经过改造的omega也容易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和一群beta在一起,没有信息素的干扰,会让肖舟自在一些。但过多的单身汉聚在一起,谈话里omega和色情含量就容易过高,十分令人不适。大多数时候,肖舟都很沉默,甚至有些格格不入,总是独来独往。   偶尔也需要在包厢里进行服务,他很容易被客人无意间释放的alpha信息素影响。这种时候他会更深刻地体会到一个omega带来的改变,就好像他曾经站在擂台上被alpha信息素攻击得毫无还手之力,即使他有再硬的拳头,再坚韧的意志力,也抵抗不了身体的本能反应。体温、汗水和疯狂跳动的神经,过强的alpha信息素浓度是一切源头。   他不得不落荒而逃出alpha聚集的包厢,编一大堆谎话遮掩身体的异样,再允诺一些好处以求得换班。让他可以躲到后厨,不至于面对前台的人流。   但他想要重新融入社会,这些又是必须克服的部分。   “肖舟,把这几瓶酒给三号包厢送去。”   肖舟应了声,拿了旁边的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水,接过主管递来的酒朝楼上包厢走去。   上楼的时候正碰上楼上走下来一群人,打头的几个已经喝得神志不清了,走路歪七扭八。肖舟端着酒,不好跟他们抢道,就站到了一边,靠着扶手那儿等他们过。   结果醉鬼憋不住了要吐,直接就吐在了楼梯上,旁边的几个人四散开来,就撞到了肖舟端着的酒。   酒瓶子没立住,噼里啪啦摔地上碎了两瓶,一瓶白的一瓶红。   撞到肖舟的酒鬼也没什么反应,踉跄两下扶了下楼梯扶手立住了,晃了晃脑袋就要走,结果走不动道儿,往下一看发现有只手抓住了自己胳膊,再往上看,看到个很年轻的服务生,对着他说,“先生,你撞碎了我的酒。”   “什么酒不酒的,滚开点,爷爷要走了。”醉鬼一嘴酒气,不耐烦地甩了下胳膊,却发现挣不动,一下瞪圆了眼叫道,“你干嘛?你还要讹人啊?”   肖舟抓着他,又重复了下,“你撞碎了我的酒,一瓶海之蓝一瓶野格,一共两千。”   “你在说什么东西,明明是你自己摔碎的,赖到我身上?这么大的餐厅,还讹上人了!”醉鬼好像一下清醒了似的,大叫大嚷起来。一下子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人流朝这边围拢过来,将肖舟和醉鬼聚成了中心。   醉鬼挣动着,肖舟力气很大,他挣不开,一下就恼火了,他用力一甩,没把肖舟怎么样,自己反而被作用力带得趔趄两下,险些摔到地上,他失了面子,干脆倒打一耙起来,“怎么着?你还要打人了?讹不上你就要动手了是不是?”他朝大堂嚷嚷,“你们主管呢?这就是你们酒店的服务员?”   肖舟皱起眉,“我没动手,这酒是你撞碎的,就得你赔。”   醉汉眼里喷火似的,“赔什么赔,这就是你自己撞过来的,你这小杂种,讹到你爷爷身上了!”   这种情况摆明了就是要胡搅蛮缠了,有肖舟的同事偷偷凑到旁边,耳语说,“得了,你跟个醉鬼搞不清楚的,等会惹主管来了,你不仅讨不回来钱,估计还得被扣工资。”   肖舟拧着眉毛,“但这是他的错。”   “别这么轴了,自己掏点钱补上算了,就当吃个哑巴亏。”   肖舟唇线紧绷,既不争辩也不罢休,抓着醉鬼的手还是没松。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过了会儿主管来了,知道经过,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能先安抚,请他们到办公室里聊一聊。   醉鬼不乐意,大声嚷嚷起来,聚拢的人越来越多,突然有人看着肖舟喊起来,“这人我认识啊!”从人群里挤出个满脸通红的胖子,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走到醉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说,“得了,兄弟你别闹了。他你惹不起,这人蹲过牢,可凶了,杀过人,在牢里还打架把一个人的眼睛用勺子柄给扎穿了。你现在得罪他,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整你。”   这话出来,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肖舟整个人则一下子僵硬了。   醉汉脑子还不算特别糊涂,盯着肖舟的双眼圆瞪,“这他妈什么黑店啊,找个杀人犯当服务员?”   肖舟一下跟触了电似的松开手,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踩进地上砸碎的酒液里。   无数恐惧的震惊的目光齐刷刷向他看过来,连唯一了解他背景的主管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窃窃私语在人群中传递,像聒噪的蜜蜂般不断盘旋扩散,变成嘈杂的一团。   肖舟脸色苍白,嘴唇动了两下却是缄默的。   那个酒鬼好不容易被松开了,第一反应就是往外走,结果刚挤出人群就撞在一个人身上。严格来说并没有撞到,在险些碰到时,就被一旁跟着的保镖拦下了,拦住后尤嫌不够,伸出一脚就踹了过去,把人踹倒在地。   被两个黑衣保镖护着的人一身名贵西装,剑眉星目,贵气逼人,正是蒋文星。他刚应付完一个饭局,从旁边的电梯处下来,就听到大堂这里吵吵嚷嚷,本来不想理,结果被个醉鬼撞了过来。   虽然没碰到,他还是颇厌恶地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   被踹的醉鬼还想说什么,可一看到这回惹到的人这架势,气场就弱了,只是嘴里支支吾吾地说些,“哎呦,踹的我腰都断了,得赔钱……”   蒋文星听到这些喃喃声,冷嘲了下,并没有搭理。他抬起眼,发现刚刚看闹剧的人都朝自己这儿看了过来,正当他因这些注视的视线而不爽,想快点离开时,就在人群散开的中央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蒋文星一下停住了。   肖舟也看见了他,神情有些变化。   醉鬼从地上爬起来,肖舟调整了情绪,快走两步过来,只对醉鬼说,“刚刚酒的事还没完。”   醉鬼脸涨红着,简直被这一晚上接二连三的事气得七窍生烟,“你凭什么说就是我撞的了?赔我是不会赔的,我要跟你们主管说,竟然让你个杀人犯来给我服务,我还没要精神损失费呢!”   敏感的字眼跟刀子似的扎人。肖舟脸色青白,倒也不是说他有多忌讳人提这事儿,只是对那些望过来的恐惧猜疑的视线不舒服,好像他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病毒,也估计这份工作是保不住了。   “要赔多少钱?”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肖舟转过头,看到是蒋文星问的。   主管匆匆忙忙跑过来,“就两千块,算了,不值得闹成这样。”   蒋文星面无表情地掏了张卡出来,“这钱我付了。”   主管是认识这位大少爷的,却是第一次看他管这种闲事,迟疑着不敢接。   肖舟皱眉看向蒋文星说,“不是这个问题。”   蒋文星说,“你们不是为了这钱吗?两千块罢了,何必搞这么多事?”   肖舟本来还犹豫着想解释点什么,半晌放弃了,转身对主管说,“本来这事我就有错,我也得承担责任,既然这样,我会偿付的。”   主管愤愤不已,“早认了不就好了?哪来这么多事?”他扭头看了看乱糟糟的现场,压低声音对肖舟说,“你跟我过来一下。” 第71章 废物   肖舟跟着主管走了。   蒋文星收回手,手掌垂在身侧紧握了握,原先其实是想拦肖舟的,但最后还是没动。   突然在这种场合碰到以为永远不会再见的人,他还没适应过来,脑子里一团混乱,既惊又惧,也没想好如何应对。   他面色凝重得让一旁的助理有些担心,“蒋总,您还好吗……”   蒋文星挥了挥手,止住了他的话头,“我打个电话,你们在这里等着。”随后大踏步到一边隐蔽角落。   他靠在墙上,翻了翻通讯录,找了会儿才找到要找的人。   通话拨出去,等待接听的过程很熬人,蒋文星烦躁不耐,隔一秒都觉得漫长,他侧头用肩膀夹着手机,从裤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烟盒里抽了一根,点火的时候,对了几次才把火苗和烟对上,这一折腾,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收拢手指,火焰灼烧,他咬上烟嘴,电话接通的时候,他刚好吸进第一口烟,焦油和烟草味塞满了感官,躁动不安的神经得到放松。电话另一头的声音传过来,显得冷然毫无起伏,“有事吗?”   蒋文星呼出一口烟,眼睛在弥散的烟雾后有些失焦,“我看到他了。”   “谁?”   “肖舟。他为什么已经出来了?你不是说他被判了十年吗?”   声音停顿了两秒,然后才嗯了一声,“他假释了,我之前就看到过他。”   蒋文星有些不可置信,抓着手机的手一下用力,“你知道他出来了,你没跟我说?”   那头冷笑了下,“跟你说有什么用?你想再把他弄进去吗?”   “去你的,姓梁的,你他妈就是个废物!”蒋文星重重踢了一下墙角,满面都是无处发泄的怒火,“我那时候让你想办法把他给我弄出来,你说他如果不答应你就没办法,那人现在怎么就这么轻易就出来了?”   梁瀚青声音仍然冷漠,“你既要让他定罪,又不想他坐牢,你真把法院当自己家开的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蒋文星咬牙切齿,声音压低,透着满满的威胁,“我能把你扶上去,就能把你拉下来,你别以为升官了翅膀硬了,就能在这跟我摆架子。”   梁瀚青沉默一会儿,才解释,“他两个月前假释出来的,走的正当途径,出来后也没什么别的动作,没什么好担心的,我觉得没必要跟你说。”   蒋文星夹着烟的手指用力,烟灰积了一截断下来,“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   梁瀚青嗯了一声,“既然事情已经结束了,倒不如不要再找他惹出什么风波。”   “找不找他,不是你给我决定的。”蒋文星咬牙说了句,挂了电话,将烟在墙上碾灭,   走回大堂。他犹豫片刻,还是抬脚朝肖舟离开的方向走。   当他找到那位主管时,肖舟并不在那儿。   环顾了简陋狭小的办公室,蒋文星站在主管面前问,“刚刚那个服务员不在吗?”   主管不知道蒋文星怎么会过来,慌乱无措地站起来说,“他说等会有点事,所以找人顶了班先走了。”   看蒋文星皱了眉,主管又殷情补充,“蒋总,您要找他吗?我这里都有登记地址和电话。”   蒋文星垂眼看了下登记簿,刚想去拿,又迟疑了,片刻后摇了摇头,“算了。”他摆了摆手转过身,径自走了。   他想梁瀚青说的也有道理,这次错过可能是种暗示,如果肖舟已经能重新适应社会,有新的生活,他又何必去打扰他?又或者肖舟这次是存心避开他,不想见自己,两人际遇相差太大,他也不必强人所难。   他走回大堂,助理一看到他就满面焦急地迎上来,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蒋文星听完,迅速带着身下人走出酒店上了车,朝着一个地方去。   *   这倒是蒋文星想岔了,肖舟离开完全跟蒋文星没关系。   他拦了辆出租,直奔市中心的一家酒吧。他刚刚接到了陈锦的电话,向他借两万块钱,说是弄脏了客人的衣服,要赔偿,现在脱不了身。   陈锦为了给他奶奶凑医疗费,现在在一家酒吧当侍应生。说的工作只是接引一下,卖卖酒,并不做更出格的事,但肖舟去过一次,那儿的侍应生都是年轻漂亮的omega或者beta,衣着暴露,里头也有陪客的少爷小姐,鱼龙混杂,从事的东西并不太干净。所幸陈锦自小长大的环境,让他圆滑得像泥鳅,在里头混的还算自在,都能全身而退,不会吃太多亏。   肖舟从出租车下来,这里是酒吧一条街,路沿上蹲守着不少代驾等着做生意。肖舟冒出个想法,先朝他们走去,攀谈似地问了下他们一晚上能接几单挣多少,又掏出钱跟他们嘱咐了几句。   陈锦给他报了包厢号,肖舟进酒吧后就被领着直接过去。   推开包厢门,里头挤了不少人。肖舟一进去,所有视线都朝他看过来。   陈锦跪在包厢正中的座位旁,被人抓着头发,脸上鲜明的两个掌印。抓他头发的是个年轻人,一头黄毛,一只耳朵上扎了四个耳钉,五官长得还不错,但透着一股吊儿郎当的痞气还有酒色过度的虚劲儿,胸口的衣服那儿的确湿了一块儿,应该就是陈锦说的被他洒了酒不依不饶的富二代。   “二少,还真有人来了。”坐在卡座边缘的一个人怪笑了声。   那年轻人抬起头,细长的眉毛挑起来,“胆子挺大,带钱来了?”   肖舟警惕地走进来,就靠着墙不动,“带了,你放开他吧。”   “你是他的alpha?”   肖舟知道这玩意儿没法装,一闻信息素就露馅,“不是。”   “不是你逞什么强啊?”年轻人不屑,“那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他姘头?”   肖舟被这词恶心了一下,“只是朋友。我是beta。”   那富二代笑起来,惹得其他人也笑了,“一个beta还来装英雄。”   富二代松开了抓着陈锦的手,从台面上拿了瓶开了的洋酒,直接扭头就倒在陈锦头上,然后转过脸挑衅地看向来人,意思就是看你能怎么样。   酒液滴滴哒哒从头顶往下淌,陈锦脸上有伤,浇下来很刺激,他低垂着头,并没有躲。   肖舟看陈锦这样被羞辱只是皱了皱眉并没出手阻止,“让他淋瓶酒你能消气吗?”   富二代把酒瓶子重重搁下,看着反而火气更大,“消气?消个屁气!他给了老子一巴掌你知道吗?”   肖舟心里一沉,知道这事恐怕真难以解决。   包厢里站着的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有些看不下去,来打圆场,“二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现在钱也拿来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要不让小锦道个歉就这样算了吧?”   富二代不耐烦地侧头剜了她一眼,“要你废什么话?我现在肯留在这,没把这小贱货带走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女人尴尬地闭了嘴,低头看了下手机,又发了条催促的消息。她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把这小祖宗拖这儿,真让他把人带走了,搞残了废了都不好说。   富二代从沙发上站起来,往肖舟那儿去。   肖舟警惕地看向他,眼睛在昏暗灯光下也亮得出奇,富二代盯了他一会儿,神情有点奇怪,“我怎么总感觉你有点眼熟?”   他弯下身又凑近了点,肖舟本能地向后一退,脚步还没挪动,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刷的一下撕了他后颈的抑制贴。肖舟抬手去捂,却已经来不及了。   富二代重新站起来,眼神有点得意的疯狂,鼻翼动了动,闻着肖舟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味道,“妈的,装的还挺像,原来是个omega。” 第72章 蒋文浩   “怎么着?你把他叫过来,是代替你的吗?”把手里的抑制贴攒成团扔了,富二代向后扭头看向陈锦,语气恶劣地笑着说。   陈锦抬起头,被酒液打湿的头发软塌塌地黏在脸上,他脸颊红肿,嘴角有血,可见被扇了不少下,可怜兮兮地下垂着眼角,“二少,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做错了事,他就是来送个钱的,你别怪他身上。”   富二代歪着肩膀,又看向肖舟,“那先说说你带了多少钱来?看看如果要买你们两个还够不够数。”   肖舟慢慢把捂住腺体的手放下来,富二代浑身都是一股刺鼻的alpha味道,混着辛辣的烟和酒,十分令人不适。   他把卡掏出来放桌上,“我就带了5万。”   富二代嗤之以鼻,“这么点够干什么?”   肖舟说,“赔一套衣服够了。”   “你真觉得我差这套衣服?”   肖舟抬眼扫视了下包厢布置,又估计了下时间,“那你想要怎么样?”   富二代笑得有些猥琐,“这样吧,五万块我放一个人走,另一个就陪我去酒店。谁怎么样,你们自己选。”   周围的狐朋狗友发出一串嗤笑,肖舟皱皱眉没说话,门却砰地一声被踹开了。   “你想带谁去酒店?”走廊的光线射入,有人走进来,声音冷厉,“我让你不要出来闹事,你当我说的话放屁是不是?”   富二代抬头一看到来人,整个都一抖,浑身的气焰立马没了,快速地认怂,战战兢兢地喊了声,“哥。”   蒋文星站在门口,逆着光,拉扯得身形更高大。他扫了眼包厢围着的众人,在看到肖舟时因为意外而顿了顿。   蒋文浩小心翼翼地解释,“我就是出来喝个酒,是那个人先动的手。”   包厢里的女人走上前,“是是,的确不怪二少,小锦新来的,做事不周到,洒了酒出来,弄脏了衣服,这不找人送钱来赔了。”说着又媚笑着转向蒋文浩,“二少您大人大量,他也被打成这样了,受了教训,就这样饶过他算了。”女人朝陈锦招了招手,让他过来,“小锦,你再给二少道个歉。”   陈锦从跪着的地方站起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走路也跛着脚,低着头走过来道了歉,声音还发抖,听着可怜。   蒋文浩却没接受,面色不虞。   蒋文星斜乜他一眼,“怎么着?还想带人去酒店?”   蒋文浩不甘心,“哥,是这个人先动的手。”   “他怎么你了?”   “打了我一巴掌。”   话音未落,就听响亮的一声,蒋文星抬手就给了蒋文浩一下,把人打的头偏转过去,“被个omega打了,你还好意思说?”   在场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蒙了,蒋文浩捂着脸,满脸都是压抑的愤怒。   这边还闹得一团乱,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响动。   包厢里,手机铃声响起,女人掏出手机接了电话,脸色一下变了,声音拔尖,“怎么回事?警察怎么会突然来的?”   电话那头说,“有人举报我们这儿收容未成年人卖淫,从事色情活动……”   话还没说完,包厢门已经被敲响了,“警察临检……”   一个个排列开,检查身份证,一条走廊所有包厢门大敞,不时有抱怨声和警告声传过来。   酒吧突然被抽检,女人神色紧张,急匆匆出去安抚重要客人,已经没空管这个包厢的事了。她想既然蒋文星来了,这事就不会闹得太出格。   蒋文浩当众被打,面子有些挂不住,但又不敢跟他哥顶撞,等警察离开,青着脸什么都没说,转头就拿了衣服走了。他一走,包厢里的其他人也坐不住,纷纷散了,转眼间,就剩了肖舟、陈锦和蒋文星三个人。   肖舟走过去看了看陈锦的伤势,知道他没什么事,才抬头看着蒋文星问,“我们能走吗?”   蒋文星点头,“当然,你们想走的话,随时都可以。”   肖舟脱了外套,裹住陈锦,揽着他朝门外走。   蒋文星却突然喊了一声他名字,“肖舟。”   肖舟转过头,“嗯?”   蒋文星犹豫着,“你认出我了吧?”   肖舟挑了挑眉,笑了点,“怎么会认不出?五年罢了,不至于差得那么大。”   蒋文星看着他,“可以聊聊吗?”   肖舟停顿了下,再次点头,“好,但让我先把他送回去。”   看到他们两交谈,走出大门后,陈锦扯了扯他的衣服,小声问,“你认识蒋家大少爷?”   肖舟说,“以前的同学。”   陈锦微微抽气,“哇哦,怪不得这么顺利,那今天运气太好了。”   肖舟附和,“是运气好,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都不知道闹成这样了。”陈锦给他打电话里的说辞避重就轻,没交代清楚情况,让他这样贸然地过来,如果没有蒋文星出现,后面会闹成什么样都不知道。   陈锦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舟哥,我就是怕你不来,我身边一个能帮上手的都没,我太害怕了。”   肖舟沉默了下,心里是有些别扭的。不过他一直知道陈锦心眼多,对人的戒备心也重,都跟他的成长环境有关,陈锦父母双亡,跟着奶奶生活,日子很穷很苦,那些遭遇使他没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在牢里的时候就是这样,陈锦是最圆滑机灵的,最开始接近肖舟,也和以前的结巴抱着的目的一样,十足的功利性,肖舟看起来很强,和他结交可以使自己受到保护。但陈锦的确帮过肖舟很多,曾经为了帮他挨过手术后的剧痛,折断了小指去医务室帮他偷止痛药。   也是因为了解陈锦,肖舟在进酒吧前,找了几个代驾请他们掐了时间点去报警,但如果不是蒋文星介入,即使有警察插手,就算一时脱身了,也可能会有后续的麻烦。   “下次遇到事跟我说清楚,不会不管你的。”肖舟给陈锦拦了辆车,“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   陈锦转进车里后抬头问,“舟哥,你不走吗?”   肖舟说,“遇到个朋友,叙个旧。”   陈锦笑起来,即使脸上有伤也没有妨碍精致五官显出的漂亮,“是那个大少爷吧?”   肖舟微笑了下,替他关上车门,“好了,你早点回去吧。”   出租车驶离,他转头回去,看到蒋文星已经走到门口等他了。 第73章 安慰   “其实刚刚在酒店,我就去找过你,可惜没找到,说你走了,还以为见不到了。”蒋文星朝他走过来,表情温和,全不似刚刚那样乖戾。   两人并肩沿着路沿散步,蒋文星问,“我们都多久没见了?”   肖舟想了想,“五年了。”   蒋文星犹豫了下说,“你那件事发生后,我就出国了,所以一直没来看你。”   肖舟摇摇头,“没事的,我那样也没什么好看的。”   “你没怪我吧?”   “没有。”   蒋文星轻轻叹了口气,“你现在还好吗?”   “挺好的。”   “那……现在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   肖舟停下来,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没必要这么小心,我又不是玻璃做的,说一句重话就能伤着。”   蒋文星眼神专注,“所以我们还是朋友吧?”   肖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开玩笑说,“当然,我已经搭进去了五年时间了,可不想连唯一的朋友也丢了,那真的代价太大了。”   蒋文星松了口气,终于放松了点,“我挺怕你会怪我的。”   肖舟有些奇怪,“我为什么要怪你?”   蒋文星一顿,“因为那时候我也在场,可我没拦住你,后面发生这种事,我也有责任。”   肖舟说,“其实你拦过我的,是我自己行事太鲁莽,怎么能怪你?”   蒋文星两手插着兜,看着他,神情既有些怀念又有些落寞,“发生了这么多,到现在了你还是没变,和以前一样的脾气。小时候在大院里,谁家小孩糖被抢了,被欺负了,准来找你哭。”   肖舟听到这话,手却抖了抖,掩饰性地握紧了,好像未愈合的创面被掀开了一角,“你是说刚刚的事吗?”   蒋文星点头,“这次的警察是你叫来的吧?”他重新开始往前走,“你比以前考虑周全很多,换作小时候,我还得跟在你后头给你收拾残局。”   肖舟深呼吸了一下,转而苦笑,“我很麻烦吧?我不后悔冲上去,但后悔选错了方式,现在想想,很多事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我都选了最愚蠢的。”   蒋文星说,“我以前就劝过你,无关的事不要揽上身,有些人是不值得帮的,你都自顾不暇了,何必去多管闲事?就比如今天这次,如果我没有出现,你也会被拉下水。”   肖舟沉默了下,转而说,“文浩现在怎么成这样了?上次见他他还小,说话都不会大声。”   蒋文星烦躁地抬手揉了揉眉心,“叛逆期吧,书也不高兴读,天天在外头瞎混。”他抬手挥了挥,“算了不要聊这种不开心的事了。”   他们两走在路边梧桐树投下的阴影里,“所以酒店的事后来怎么处理的?”   肖舟耸耸肩说,“都在工资里扣掉,扣了一半差不多。”   “那你还不如别做了,这种工作有什么意思?”   肖舟摇摇头,“现在工作挺难找的,而且我提前预支了工资,得把这个月做完。”   “预支工资?开销这么紧?”   肖舟说,“也还行,只是有点事要用钱。”   “如果这样的话,我家的建筑公司正缺人,你要有兴趣就来帮帮我,我知道你能力绝对没问题。”   肖舟摇摇头,“那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时间都多长了,我帮不上手,去了只能添乱。”   “没事,”蒋文星说,“你就当来学学吧,你不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吗?”   一言戳中了靶心,肖舟顿住了,内里蠢蠢欲动,口里就吐不出拒绝两个字。   和蒋文星分开,回了嘉林景苑。   他站到门口,刚想开门进去,就闻到身上一身酒气,全是刚刚砸碎的酒瓶子溅上的。味道太难闻,他一点都不想带进去。   就在门口脱了T恤,搭在上臂,裸着上身进门。   里头黑漆漆的,估计江成远还没回来。肖舟边低头换鞋,边摸索着开了灯,灯光一亮,他转头才看见江成远在沙发上坐着。   虽说坐,其实更像半靠在沙发靠背快睡着了。听到动静才睁眼看过去,却碰到光线乍然刺眼。江成远不适地抬手遮着眼睛,目光从指缝间流出,看到肖舟裸露的上身后明显停滞。   灯光下,江成远的手指修长冷白,端坐着像一具不带血肉的雕塑。   肖舟呼吸一窒,慢慢走过去,跪坐在他面前,伸手把他的手拉下来,握在掌心,“为什么不开灯?”   手被拉下来,露出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眼神晃动,才有了点活人的气儿。江成远望着他说,“今天迟了。”   肖舟心中微动,不知道这个迟和他想的迟是不是一个意思,“你在等我吗?”   江成远没回答,只用手指纠缠着他的头发,缕清他被酒液打湿的发丝,“衣服怎么了?”   肖舟回答,“被洒了酒,都是味道,不好闻就脱了。”   江成远点了点头,“进了屋随便,在外头不准脱。”被抓着的手反客为主,重重捏了下他的掌心,“脏成什么样都不许。”   肖舟噗嗤一下简直要笑了,他能感觉江成远的不悦,却仅仅是因为他脱了衣服,这太幼稚也太热烈,都不像江成远了。   江成远拉着他的手站起来,让肖舟坐沙发上,“你坐着,我给你涂点药。”   肖舟疑惑,“什么药?”   江成远垂眸点了点他胳膊,“自己受了伤都不知道?神经怎么长的?”   肖舟看了看手臂,是有一点淤青,可能是之前跟醉鬼起争执时,也被磕到了一下。但真的无足轻重,连血都没出。   江成远在电视柜翻找,他对房子里东西的摆放不熟悉,最后还是肖舟给他说了位置才从杂物里翻出医药箱。对照了说明书,从医药箱里找出瓶专治跌打损伤的药油。   肖舟坐在沙发上,江成远拉了他的胳膊放在大腿上,往掌心里倒了药油,两手搓热了以后按在伤处,按摩胳膊上的淤伤。   药油随着掌心的按摩而在肌肤上发热,涂抹的地方变得很烫。   江成远垂着眼,动作一丝不苟,神情严肃认真,紧密翘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落下一片阴影,鼻梁耸直,眉骨如山岳,实在好看,挑不出瑕疵的好看,更遑论现在是自己被他这样专注对待。   肖舟一时看恍了神,“你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   江成远把每一处都抹到了,抽了湿巾擦手,把药油放回去,“餐厅里的事吗?你手背都有被热油溅到的痕迹。”手指在那处挑过的水泡上轻碰了下,江成远眼神暗了点,“看着真不喜欢,但你要愿意的话,就随你了。”   声音有些无奈。肖舟倾身去抱了他一下,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他这样说后是如何激烈狂跳的,说话声音放的轻,“我今天碰到了老同学,想起了点旧事。”   蓦然就被人投怀送抱,江成远僵硬片刻,才把手放在他背上摸了摸,“是高兴的还是不高兴的?”   肖舟把脸靠在他肩上,闭上眼,“本来是不高兴的,但现在好点了。”   “如果是不高兴的,那就不要想了。”江成远说。   “我知道不该去想的,只是有些没法控制。”肖舟说,声音也没有太难过,只是有些压抑。再次见到熟悉的人,难免会去幻想另一种可能,如果那些事没有发生会怎么样?不至于面对面站着,也像隔了鸿沟一样难以跨越。   江成远抱着他的手紧了紧,“想吃点甜的吗?”   肖舟退后一点,眼睛眨了眨。   江成远说,“冰箱里有冰淇淋,草莓和巧克力都有。”   肖舟就知道这是他迂回的安慰,他笑起来点了点头,江成远就松开他去拿。   肖舟捧着冰淇淋桶在沙发上吃,江成远抱着他,现在都快凌晨了,两个人挑了部喜剧电影看。江成远好像很累的样子,电视里的人物还在做各种无厘头的举动,看到一半,江成远已经靠着肖舟睡着了。   察觉到身后人平缓的吐息,肖舟不想惊醒他,小心翼翼地把冰淇淋放回茶几上,然后把电视调了静音。蓝绿的电视光线还在忽明忽暗的跳动,肖舟从江成远怀里挣出来,给两人换了个姿势,捧着他的头,让他躺下,这样江成远就能睡在他腿上。长睫紧闭,呼吸轻微,眼睛显出一个很柔和的弧度,肖舟低头看了会儿,凑下去亲了亲那张淡色的薄唇。   昏暗的室内,一切都如此缓慢而宁静。“夵文”   他开始想,应该用预支的工资准备一份什么样的礼物。 第74章 礼物   第二天回餐厅上班,因为醉鬼的闹事,爆出了隐藏的秘密。他被同事孤立了,没人敢跟他说话,或者指使他做什么,背后的窃窃私语则增长起来。   肖舟对这种孤立无所谓,但经常无所事事的尴尬状态让他觉得别扭。他清闲了,其他人就要承担更多的活,不满就滋生得更厉害。同事的抱怨传到了主管那里,主管找他谈了次话,肖舟没有让主管难做,主动辞了工作。   从餐厅出来还早,他买了点东西回了趟家,去看刘霞。   意外发现家里正在准备装修,刘霞和几个装修师傅爬上爬下在帮着涂墙搬家具。肖舟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帮忙,让妈坐到一边儿歇着。   一边干活一边交谈,刘霞说是这房子年久失修,线路水管都老化了,肖平嘉觉得住着不安全,就拿肖舟之前给的钱稍微拾掇拾掇,让这里有点家的感觉。说这些时,刘霞笑得很欣慰,好像苦尽甘来,两个儿子懂事了,自己终于不用这么操心。   在客厅里搬东西期间,肖平嘉的房间一直关着门,安安静静没什么动静。   肖舟问起,刘霞嘱咐他小声些,说肖平嘉最近在温书,每天都很用功。肖平嘉重新得到了一个出国机会,中介什么都联系好了,在备考托福,准备申请,几率很大。   肖舟担心肖平嘉是不是被骗了,哪有都离校好几年了,说来机会就来机会的。   刘霞面露不安,在肖舟一再追问下,才小心翼翼说是江成远帮忙找的学校和人。因为欠了人情,刘霞有些不好意思,说江成远那次突然来访,她一时口快,就把家里的情况都说了,江成远听了很热心,说既然肖平嘉有上进心,他能帮的就该帮一帮。刘霞想有这样好的机会,肯定不能错过,毕竟事关肖平嘉的前途。   肖舟拿着滚筒刷的手一顿,家庭的一团乱絮解开了,步入正轨,他欠江成远的实在多的数不清,他突然觉得是自己像吸血虫一样扒着人不放,简直面目可憎。   中午他去买了菜,下厨准备了一桌,留了装修师傅一起吃。肖平嘉吃饭的时候才从房里出来,耳朵里还插着耳机,嘴里念念有词。看到肖舟一下子惊喜,“哥,你怎么来了?都不叫我?”   肖舟把砂锅炖的酥烂的红烧肉端上桌,拿围裙擦了擦手,“妈说你要出国了,在学习呢,不打扰你。”   肖平嘉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这回儿行不行。”说着把耳机取下来,献宝似的掏出新手机给肖舟看,“哥,你看,这是远哥给我买的。”   肖舟皱了皱眉,“远哥?谁让你这么叫人家的?”   肖平嘉挠了挠头说,“我不知道怎么称呼嘛。叫姐夫不合适,叫叔乱了辈分,就只能叫哥了。而且他也不介意。”   肖舟被他那声姐夫给惊了下,过了会儿才说,“他怎么给你买手机了?”   肖平嘉说,“就留学的事,我想留他电话方便问一下,他看我把手机掏出来按半天没反应,隔天就让人送了我一个。”边说边咧着嘴笑了,“他长得还挺帅的,一点都看不出快四十了,人也没什么架子,出手阔绰,脾气也不错,很多事没点声音就办妥了,挺大气。”   肖舟听江成远被这样夸,心里感觉奇奇怪怪的,好像有点高兴又有点别扭。这种做法太熟悉,纯属是江成远的惯用手段,体察入微,用一点不经意的细节上的关注、物质上的好处,来收拢人心。   但他肯为自己花这份心思又已经很难得。   肖平嘉突然一脸郑重地说,“哥,我本来觉得你跟他这事太荒唐了,但现在我就能放心地把你交给他了。”   肖舟看过去,忍俊不禁,“你有什么好放心的?是我是你哥,不是你是我哥。行了,一个手机就把你收买了,你太不值钱了。”   “这不是手机的事,我就是觉得他人不错,我本来还怕你被人欺负,想着如果你真的过得不开心,我一定得想办法搞死那个alpha,但现在看来,用不着我出手了。”肖平嘉摇头晃脑开玩笑,坐下来拿了筷子吃菜,“咦?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做菜?”   肖舟打了他手一下,“还没洗手呢就上桌?以前爸妈不在家,我做给你吃的都喂进狗肚子里去了?”   肖平嘉做了个鬼脸,乖乖去洗手。   下午做了些收尾工作,从家里离开,时间还早,肖舟就去商场逛了圈。   选礼物这种事特别费脑子,他本来还想找孙旭要建议,但律所最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孙旭那边实在忙得厉害,电话都说不上两句就被打断,他也不好意思再打扰人。   餐厅的工作一个月就三千多,赔了酒的钱,剩下的还不到两千。他没想动之前打比赛留下的奖金,毕竟来源不正经,他觉得不值得作为一份礼物。   第一次出入奢侈品店,他看了常规的袖扣、领带、西服什么的,后头跟着的零都挺吓人的。他的预算有点可怜,好的负担不起,品质稍差的江成远肯定看不上。传统的礼物断了门路,何况他也觉得这些东西,江成远想要的话都不费劲,收的太多,再送也没什么意思。   他漫无目的地在商场里逛,突然闻到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循着香味过去,看到了一家装饰特别的店。   从店里出来,天都暗了,就这么短短两小时,他就稀里糊涂地背了6个月的贷款。   酷暑已过,天凉近秋,傍晚时起了风,大街上有一种灰蒙蒙的沉郁。   穿着短袖的胳膊还有点冷,肖舟揣着兜走了两步,刚走到十字路口,被一辆黑车挡了道。刚开始只以为是有人乱停车,可他往旁走两步,那辆黑车也跟着移动。   肖舟停下脚步,神情戒备起来。   后车座的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瘦长熟悉的脸,“肖先生,又见面了。”   肖舟盯着他,“你找我?”   刘能笑着点了点头,“有些事想跟您聊一聊,能上车吗?”   肖舟后退一步,“有什么这里不能说吗?”   刘能说,“恐怕不方便,是有人想见你。”   “谁?”   “一个很欣赏你的人。”刘能仍保持着笑,副驾驶的车门开了,下来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体型健硕,肌肉遒劲。   肖舟握紧了拳头,眼神狠厉起来,“如果我不去,你打算怎么样?”   刘能动了动下巴,肖舟才看到男人手里握着一把枪。刘能说,“你放心,里头不是子弹,是新款的麻醉枪,但里头药水的效力能药倒一头牛,你也不希望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吧?”   肖舟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了。   刘能推开了后车门,往旁边移了一个位子,示意肖舟坐进来。黑衣男人仍然在车外看着他。   肖舟坐进车,刘能突然拿出一块黑布遮住了他的眼睛。在碰到他的一刹那,肖舟猛地攥住刘能的手腕,手指用力,骨头嘎拉拉的作响。刘能吃痛地叫了声,一瞬间,黑洞洞的枪口就顶上了肖舟的太阳穴。   刘能疼得抽了口气解释,“为了保险起见,行驶过程中需要蒙上眼。你放心,我没想做什么,只是请你去做个客。”   肖舟的手慢慢松开,抵着太阳穴的枪也移开了。刘能把黑布蒙上他的眼睛,视线一瞬被阻,肖舟浑身的肌肉都紧张地绷紧了。   他被搜了身,手机交出,   其余感官变得更加敏锐,能感觉到车辆平缓地驶出。   肖舟大脑快速运转,他不知道刘能为什么会突然找上他,除了那次的事件外他们没有任何交集。比赛结束,钱款两清,事情难道不是结束了吗?这样突然发难,是想做什么?要见他的人又是谁? 第75章 交易   车子开了很久,因为蒙着眼睛,他只能靠规律的读秒来感知时间过了多久。每一次转弯和红灯等待他也有记下,但不能排除为了迷惑他故意绕路的可能。   车子停下后,他被刘能带出,似乎进了一幢大楼,头顶一瞬阴凉。他被领入电梯,电梯上升。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他听到了一阵热烈的起哄呐喊的声音。   熟悉的声音仿佛能把人拖入现场,肖舟感觉头皮发麻,神经剧烈跳动。   刘能解开了束缚他的黑布。   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巨大屏幕,上面在放一段录像,方形的铁笼里,两个男人纠缠在一起厮打,是肖舟之前的比赛。   肖舟盯着看了一会儿,往事回溯,他重重呼吸了一下,转而看向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外表儒雅的中年男人,正背着手也在看那段视频。   察觉到肖舟注视的视线,那个男人转回头来看向他,微微一笑,“这段视频我看过很多遍了,你的确出人意料。”   肖舟视线冰冷,“是吗?那可能是你见的世面太少了。”   此话刚落,一直在两边监视他的壮汉猛地抬手扣住了他的胳膊,抓着他的肩下压。肖舟刚想动手还击,就听到那个男人说,“你们干什么?肖先生给我开个玩笑,你们动什么手?”   钳制被松开了。   肖舟站起来,奇怪地看向这个仍旧和颜悦色的男人,“是你要见我?”   男人点头。   “你想怎么样?”   男人笑了,往旁边的沙发上一指,“先坐一下。”   两人落座,男人开始动手倒茶,边介绍说,“我姓林,林建安,是这里的老板。这次请你来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纯粹想和你谈一个工作。”   肖舟冷笑了下,“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这样找人谈工作的。”   林建安看了看还站在一边的刘能,“可能是底下的人误会了我的意思,多有冒犯。”他挥了挥手,让那些人全都离开,转瞬间,这地方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肖舟皱眉起来,“你不怕我对你动手吗?”   林建安姿态淡定地说,“我是正经生意人,怎么会怕你。还是说,你要伤害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他推了杯茶过去,“我看过你的视频,你打比赛的时候选择用脱臼这种温和的方式让对手失去行动力,我想你不是这么残暴的性格。”   肖舟没有碰那杯茶,“你想怎么样?”   林建安没有勉强肖舟,他自己喝了一口后说,“其实也没什么,我想跟你合作,请你参加比赛,按照一定的要求输赢,报酬由你开。”   “你想让我打假赛?”肖舟知道这是一种牟利的快捷方式,如果只是这样,倒让他松了口气,“我没兴趣。”   林建安说,“看样子你已经没那么需要用钱了?”   肖舟冷然,“是的,我可以走了吗?”   “其实除了钱以外,我还可以提供其他东西。比如一个新的身份?新的地方?那里没人会知道你是谁……”   肖舟打断了他,“我不需要,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他站起来,对林建安的所有建议毫无触动,“既然没有合作的可能,我想我可以离开了。”   林建安并不急迫,“你真的很满意你现在的状态?会因为信息素的影响,对所有alpha张开腿?”   外表儒雅的商人却说出了这么下流粗俗的话,肖舟震愕地看向他。几乎是同时,这个房间的所有窗户突然落锁,一股浓郁的alpha信息素味道散发出来,强烈刺激,迅速攻占肖舟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沿着神经传导。他双眼一花,那种熟悉的感觉如潮水般在身体内汹涌,膝盖打颤,他费了很大精力才能保持站立的姿势。   “标记好像没能很好的改变omega的本性?”林建安站起来,“他们天生就易受影响,居于弱势,需要现代文明的保护才能不受侵犯。不像alpha,强壮好斗,受到眷顾,从出生就占据优势。像你这样享受惯了alpha好处的,怎么能习惯做一个软弱的被圈养的omega?”林建安走到他身边。   汗水把睫毛打湿,肖舟抬起眼,那股信息素不是从林建安身上发出来,林建安的靠近没有造成更糟糕的影响。“所以呢?”   林建安打了个响指,窗户自动打开,室内空气循环系统启动,信息素逐渐淡去。他递了颗口服的抑制药给肖舟,“AO转换的手术虽然没有得到国家的行医许可,但技术很成熟,在黑市上只是钱和渠道的问题。”   肖舟用颤抖的手接过药服下,闭眼忍耐了一会儿,身体内的异样才开始褪去。   林建安说,“只要你帮我打一年比赛,我会替你联系医生,你可以以alpha的身份重新生活。”   战栗还没停止,肖舟身上的汗水凝结,有一种黏腻的不适。身体被改造所伴随的屈辱羞愤,被压制和侵犯,如果不是碰到了江成远,他永远无法接受这种变化。   肖舟顿了顿说,“即使变回去,我也没法逃脱恩赦庭的监视。”   林建安说,“所以你要再花一年的时间,得到一个新身份。”   肖舟说,“那意味着我会成为活在阴沟里的老鼠,永远见不得光。”   林建安温文道,“你可以到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有得必有失,你总要做一点牺牲。你想想,成为omega伴随着什么?发情期、附属品、身体的变化、软弱的情绪,还有外界的视线和议论,遮遮掩掩,你确定要一辈子这样生活下去吗?被塞在一个和你不匹配的模具里面?”   肖舟握紧手,“你好像打听了很多我的事?”   林建安笑笑,“我只是不喜欢做无把握的尝试。”   “你做这么多,仅仅只是想让我帮你打比赛?”   林建安点头,“是的,我看到了你身上的价值,不应该屈居在一间餐厅。我是一个商人,利益为先,我相信我的回报会远超这些投入。”   林建安笑起来温文儒雅,圆润的红脸像弥勒佛一样宽厚。但肖舟很清楚这个人绝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那双遍布皱纹的眼里都是城府和算计。但一时也不知道他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我要再考虑一下。”肖舟说。   “当然,我不强迫你现在就下决定,毕竟这很重要,你可以好好考虑。”林建安拍拍手,来时的门就打开了,两名保镖走进来,请肖舟出去。   林建安又坐回沙发上,在肖舟离开前突然说,“希望你再来的时候,我能听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肖舟的背影微顿,然后进入了电梯。   肖舟走后,屏幕上播放的录像被关闭,刘能从敞开的门侧走进来,“林总,您真想让他打比赛啊?”   林建安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然呢?你以为是怎么样?”   刘能尴尬笑了笑,“我以为您是因为江律师的事情请他来的。”   林建安端起茶碗吹了一口,茶汤颜色青碧,他转而问,“罗竟已经引渡回国了吗?”   刘能点头,“回国了,但进了拘留所,还在沟通保释的条件。毕竟在国外杀了人,再加上江律用来引渡的借口,数罪并罚,保释金很高。”   罗竟是林建安的心腹,算得上半个养子,前阵子去国外处理事情,意外惹上了人命事故,托人传信回来求助,那里人生地不熟很多事情不好操作。林建安之前请江成远帮的忙就是这个,请他出国一趟,把人弄回来。   “江成远一直不肯松口,为了让他接下这个案子我也废了不少功夫,花了大价钱。”林建安勾起嘴角冷笑了下,用拇指慢慢摩挲着碗壁,“他太聪明,不好掌控,连我也看不透他,又知道了这么多事。现在羽翼丰满了,就想飞。安全起见,我总得留点筹码在手上。难得有肖舟这样一个人送上门,怎么能不试一下?”   刘能嘿嘿一笑,“还是您眼光精准,一眼就看得出来江成远对这人不一样。”   林建安冷冷说,“说来也可笑,像刚刚那个人这样的,一个被抓了的杀人犯,落水狗一条,谁都能踩两脚,踩死了又算得了什么事呢?江成远这种搞刑事案件的,帮这类人辩护多了,也开始心慈手软起来。”   林建安说到这,松弛的眼皮往下耷了耷,摇了摇头,“我本来也以为他是个聪明人,但还是感情用事,就容易吃大亏了。”   *   玻璃建筑高耸入云。   江成远乘电梯进了私立医院办公室,季阳抢先一步替他引荐,“这位是国际著名的眼科专家,Shiller教授。”   办公桌后一个穿着条纹西装,满脸络腮胡,带着黑框眼镜的美国男人站起来。   江成远和他握了手,两人面对面坐下。   男人接过递来的资料翻看,很厚的一沓,包括诊断和创口照片等,都是关于之前被高压水枪射伤眼睛职工的资料。   季阳在他看材料时补充道,“之前几位医生会诊的结果认为,患者是被高压水枪射中右眼,导致右眼球破裂伤、晶状体脱位,由于伤势过重,手术后右眼视力还是仅剩下0.05,接近失明,可以被评定为重伤。”   教授低头将所有材料看完,然后点头,“我不知道你们国家法律关于伤残的鉴定标准是怎么样的,单从诊断结果上来看没有问题。”   季阳说,“他还有手术恢复视力的可能吗?”   教授说,“我可以给他做手术,但恢复视力的可能极低,具体情况还是需要看到患者本人,我亲自给他做了检查才能知道。”   季阳说,“那您能否尽早安排时间给他检查一下,看看怎么手术?”   教授点头说好。“关于这个问题,你跟我的助理联系一下吧。”   江成远原先一直沉默,这是才突然说,“其实这次来,除了手术外还有其他事情,想询问一下您的意见。”   教授看向他,“这份意见报告已经很详细了,鉴定结论也很专业。”   江成远伸手将教授手中的材料按下,“但这份材料里遗漏了一些细节。”他拿出另一份文件,纸张已经泛黄,还有污渍和缺角,看得出之前保存得并不好,“这是一年前一起安全生产事故报告和患者的住院记录,上面显示这名员工在工厂工作期间,曾因为操作失误在一起小型爆炸事故中灼伤双眼,导致眼球眼睑烧伤,双眼眼内炎,并造成永久性视力损伤。”   教授扶了扶眼镜,接过资料,看完后点了点头,“不错,但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江成远说,“我听说,像这种程度的伤如果休养不好,很难完全康复。如果高强度用眼,或者工作环境存在问题,可能在手术的一段时间后才出现其他并发症。”   教授犹豫片刻,“这种情况已经造成眼内感染,手术后感染其他眼部疾病的概率的确大大提高。”   “也就是说这起一年前的事故和该名员工目前失明的现状,可能存在某种联系?”   教授有些错愕,随后斟酌着说,“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但从患者情况看……”   江成远将一个公文包拿上桌推过去,“如果您也觉得认可,我想请您出具一份专家意见。”   教授顿了顿,佯装不经意地接过放下,“我当然愿意从专业角度提供一些帮助,但要清楚,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并不是必然的。”   江成远点头,“我明白。”   在两人说话时,季阳皱紧眉,神色怪异地看着江成远。直到他们从医院离开,季阳始终一言不发。 第76章 我也可以   从医院出来,季阳坐上驾驶座,车辆驶出停车场,全程两人都没有交谈。   车厢内气氛安静而压抑。   开出路口时,季阳才开口,“你事先没跟我说联系这名教授是为了这个。”   江成远按了按鼻梁,“我要这份材料的目的是庭前调解,说服那个人放弃刑事诉讼,只要求民事赔偿。这对他们这样的家庭会更有利。”   季阳说,“你在跟我做解释吗?”   江成远没说话。   “这说明你也知道你刚刚的做法很危险。”季阳手指敲打着方向盘,“如果我还是检察官,就凭你刚刚的行为我就可以提出指控了。”   江成远点了点头,“很高兴你已经辞职了。”   季阳说,“当事人自愿做出选择,和你自以为是帮他判断,并用手段诱导威胁是有很大差别的。”   江成远声音平淡,“我没有威胁,只是帮他们节省时间,对谁都好,我们也会尽量在赔偿上做弥补。”   江成远的话说完,季阳说话时就有些恼怒,“不要装着你在为那个受害者着想,你只是在利用对方的无知和弱势耍把戏,替蒋文星那个蠢货做的事擦屁股罢了。”   江成远说,“你何必这么生气?律师当然只对委托人负责。”   季阳深吸一口气,“我们是朋友,我相信你,从以前到现在,你要我做的一切我问都不问就会去做。但我以为你会有点警惕?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抓你的把柄吗?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冒险值得吗?”   江成远说,“好了,季阳,你不需要担心。”他转过头,态度温和,“要去喝一杯吗?”   季阳扭头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江成远笑了下,“你太紧张了,去喝一杯吧。我最近也很累。”   季阳盯着他的笑看了会儿,终于慢慢平复下来,“还是去老地方吗?”   江成远点点头,“好。”   车辆转了个弯,天色阴沉下来,有蒙蒙的雨丝落在车窗上,季阳说,“我听孙旭说你前阵子还接了一个杀人案,非常复杂,是因为那件事休息不好吗?”   江成远转回头,闭着眼睛,“是有点难办。”   季阳问,“那边的要求是什么?”   江成远说,“留一条命。”   “不判死刑都这么难?”   江成远嗤笑了一下,“总有些人蠢到以为不管怎么做,他都有特权死不了的。”他头向后靠,“在拘留所里还闹事,这样一来,我的确有点想看看真到死刑执行的时候,他会怎么样。”   季阳说,“那你就不要帮他打了。”   江成远摇了摇头,嘴角勾了点,“我总得有点职业道德不是吗?”   车最后停在一家很隐蔽的小酒吧门口。   这是一家会员制的酒吧,更注重私密性,推开门是一串长长的阶梯,通向地下,转过一道墙后,才有了酒吧的样子。吧台,卡座和舞台,有歌手抱着贝斯用烟熏嗓在唱爵士,昏黄灯光让这里多了层神秘感。   季阳他们在角落的卡座坐下,叫了一打啤酒和两杯威士忌。他们只是来喝喝酒,听听歌,放松一下,几杯酒下肚,两人聊天聊得也随意。在外头他们是不聊案子的,尤其是酒精作祟的时候,所以聊往事比较多。   季阳舔了舔留在嘴角的酒液,看着对座的江成远。脸庞半明半暗,整个人看起来闲散恣意,朦胧的氛围灯下看人会显得特别好看,何况本来他对人就挺动心的。有贼心却没贼胆,先不说两人都是alpha,江成远对他从来就没那个意思。   季阳因为信息素味道和长相问题,分化以来,都容易被欺负和骚扰。到了大学,他长得好看,被校篮球队的队长看上了,以为他是omega,追了他半个学期,季阳为了摆脱纠缠,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结果队长无法接受自己追一个alpha追得全校皆知,恼羞成怒,扬言要教训他。季阳被一帮篮球队的人堵在体育馆,是江成远出现帮了他,两人虽然逃了出来但都受了伤。之后在模拟法庭比赛里又碰上,一来二去就很熟了。江成远性格是比较冷淡不多话的,但一站上法庭就很不一样,季阳可能是被他在法庭上的样子给吸引到了,毫不夸张地说,江成远简直就是为这份职业而生的,对一切法例法条都驾轻就熟,所有逻辑把戏都游刃有余。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季阳知道自己在刑诉这条路上不可能超过他的,才选择了另一条路。   他没跟江成远说过自己的心思,大学的时候年纪太小自己都不确定,喜欢上同性这件事冲击太大,得慢慢消化,他AO都试着交往过了,才慢慢认清自己。后来工作重逢,江成远整个人都变了,对信息素很敏感,别说谈恋爱了就连接触都成问题。随着时间沉淀,这份感情已经褪去了激情热烈,演化成一种习惯。如果江成远无法接受任何人,那在他身边做个朋友也不错。   但现在江成远却标记了一个人,这就挺怪的,一时很难接受。可能他看不出那个人身上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吧,就连唯一优于他的omega身份,都是一种畸形的产物。   想到这,季阳就有些烦躁,眉头皱紧,大口喝了口酒,酒杯砸在玻璃桌上,江成远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季阳抹了抹嘴,什么都没说,“我去趟卫生间。”   他站起身,走出卡座,朝卫生间走去。   刚推开门,就闻到些甜腻的气味,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呻吟。   季阳有些好笑,没在意,直接走到小便池开始解放膀胱。身旁隔间的门被从里头被重重撞了一下,然后是粗重喘息,那股甜香完全遮掩不住。   季阳拉上裤链,打开水龙头洗了手,隔间叫喘声越来越急促,随着最后一声尖叫,一股浓郁的味道扩散开来,好像打翻了香水瓶。季阳也有些被影响到,身体有些发热。   他不悦地走到隔间那儿敲了敲门,“要搞回家去搞,别在这里影响别人。”   里头没说话,回应他的是更猛烈的撞击。   季阳翻了个白眼,忍住破坏这对小情侣的冲动,摔了门离开。   他走到原来的位置,看到江成远靠在沙发上闭着眼,台上的歌手换了首节奏悠扬的异域小调,酒吧的光线柔和。   季阳走过去,本来想去叫他,看他是不是睡着了,可手抬起刚要碰上又缩了回去。他站在江成远身侧,灯光流泻,让原本深邃的五官显得浓丽华美,像施了妆。他怔怔地盯着看了会儿,心里涌出些冲动,然后慢慢弯腰下去。   在嘴唇要碰到时,江成远突然睁开眼,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嗓音沙哑,“你的味道……”   季阳吓了一跳,然后才想起,他沾到了刚刚那对小情侣的信息素,是会有些味道。   “你感觉不舒服吗?”   江成远眉头皱起,竭力忍耐什么,慢慢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气音,“嗯。”   季阳看着他,心脏忽然跳得有些快,他压抑着声音里的激动和颤抖,嘴唇移到他的耳侧,“成远,也许我们可以试试。”   “试什么?”   “我一定比那个改造的omega要好。”他低低地说,吐息暧昧,声音擦过耳垂,像羽毛,撩动神经最敏感的地方,“如果他能做到的那我也可以。”   季阳嗓音喑哑的,“我也可以让你快乐。”他一手撑着江成远的肩,然后吻了下去。   嘴唇碰触,舌尖灵巧地探进去,没有碰到阻隔,他暗喜了一下,尝到很浓的酒味。   因为情动,身上的alpha信息素再也抑制不住,开始肆意地外散。   江成远闻到鼻尖的alpha味道越来越浓,混杂着浅淡的AO交合时的信息素,神经像着了火,他目光深邃地看着在亲吻自己的季阳,突然抬手抓住他的脖子,往后一拉,猛地把他抵在了墙上。   后脑和背脊撞到了墙,季阳有一瞬疼得头晕眼花。瞬息间,两个人就颠倒了位置。   而紧接着,季阳的喉咙突然被掐住,一股窒息的痛苦传递上来。他睁着眼,大力地去掰掐住自己的那双手,但江成远太用力,几乎能感受到喉骨在掌下嘎拉拉地作响。   他费劲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江成远。江成远眼球充血,脸部面无表情但肌肉紧绷着,脖子上的青筋崩出,看不出来是清醒还是不清醒。   季阳艰难地从喉咙里吐字,“江成远,是,是我……”他试图碰到人,江成远却冷漠地躲开了他的手。   意识渐渐有些模糊,缺氧让季阳的大脑胀痛,只能感受到疯狂跳动的充血的神经,眼前开始发黑。残留的思绪一片混乱,为什么江成远会是这种反应?他会杀死自己吗?   突然间,季阳听到一团混乱的声音,片刻后,紧掐着他的手终于松开了。   季阳狼狈地跌坐在沙发上,新鲜的空气涌入,拼了命喘息。缓了一阵后,他才抬起头,颠倒的视线中有两个摇晃的身影纠缠在一起,慢慢聚焦,江成远就是其一。   好像在打斗,噼里啪啦,酒瓶和玻璃桌碎了,惹得酒吧其他人都围拢过来。   刚开始是那个人占了上风,江成远被压制在沙发上。那个人没用什么暴力手段,只是用身体去抵消他的动作,这种做法显然不奏效,很快两个人就调转了位置。江成远用膝盖顶住那人后腰,却没有像对季阳那样,而是俯下身咬住了他的脖子,那人发出了一阵疼痛的抽气声,整个人却不再挣扎了,反而袒露着自己的后颈,手臂向后伸展去握住江成远的上臂。直到江成远完全安静下来,他才小心地把自己转过来,从下面搂住江成远的腰,把他拉进怀里,轻声在他耳边说什么。江成远闭着眼,除了箍着身下人的手臂仍然很用力,整个人都放松很多。   季阳神色变了变,不再看他们,低头咳嗽了两声,声带还有被压迫的感觉。   “季律师,你还好吧?”   他转过眼,看到一个清俊秀气的男人站在他面前,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季阳认识这个人,是新来的刑事庭庭长梁瀚青,虽然没正面打过交道,但上庭时也碰到过几次。听说这人跟江成远不对盘,所以自己特别留意过。   季阳顺势拉住那只手,借了个力,慢慢站起来,“谢谢,我没事。”   站起来后,季阳问,“你怎么会在这?”   梁瀚青收回手,仍笑着说,“我本来就是这间酒吧的常客,今天离开法院时碰到肖舟,就请他来这里喝一杯,结果意外碰到你们。”   季阳没什么兴趣地哦了声,他转过头,又看了看那边,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两个人已经坐起来了,江成远看着恢复了点,抱着人,头抵在人背上。肖舟明显有些尴尬,轻轻推了推他,一直在跟他说什么。   梁瀚青说,“其实很早就看到你们了,只是刚刚没过来,从远处看你们挺热闹的,人没认清楚,我觉得不好打扰。”   季阳知道梁瀚青在说什么,一下有些窘迫,正派的标记对象就在这,显得他刚刚的行为很令人不齿。再留这边只是徒增尴尬,也没什么意思,他抽了叠钱扔桌上,“我先走了。”   “等一下。”梁瀚青却突然靠近,一只手抓住他。   “你干什么?”季阳现在的身体情况对别人的触碰敏感,猛地甩掉梁瀚青的手,警戒地后退一步。   “别紧张,”梁瀚青冲他笑起来,眼睛弯折,像漂亮的月牙,“我可不会突然就发疯的。”他抬起手,用指腹摸了摸季阳刚刚被掐出的痕迹,“你不觉得江成远被激发出易感期时的表现很奇怪吗?正常的alpha是交合的欲望,而他却表现出了一种愤怒。”   季阳一把摁住了他的手,眼睛紧紧盯着这个人,自己的身体还没有摆脱刚刚情动的影响,像着了火一样,梁瀚青的手则很凉,像一块冰凉的玉,“你做什么?”   梁瀚青抽回手,笑了笑,“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贱地喜欢这种人啊?” 第77章 你一直都很特别   季阳一时间不知道他是在骂江成远还是在骂自己,看着这么斯文的模样吐出这么粗俗的话,反差感挺明显。   “这跟你有关系?”季阳冷下脸。   梁瀚青没生气,仍只是笑,“我只是好奇,顶着这么一张漂亮的脸,就算喜欢的是alpha,也不会可怜到没人追,要去送上门。”   季阳面色发青,最讨厌人拿他长相说事,更何况这样作践别人的感情,“你是不是欠揍?”   梁瀚青说,“其实,你也知道自己没希望的对吧?”   季阳冷冷扫了他一眼,“让开。”越过他就往出口走。   梁瀚青却跟了上来,“但你为什么就放不了手呢?这样纠缠着不痛苦吗?”   季阳的拳头紧了紧,猛地转过头,“我让你滚,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梁瀚青脚步来不及收,差点撞上他,两人身高相仿,一下挨得很近。季阳瞪着一双狐狸眼,瞧着既凶且艳,梁瀚青看了会儿,才往后退一步,声音温和,“你别生气,我没什么意思,真的只是想跟你聊聊。”   季阳冷哂,“你少替别人操心。”   他拉开酒吧的玻璃门,顶上的贝壳风铃发出脆响,抬脚走出去,梁瀚青紧随其后。   “就算是我多管闲事吧,可我刚刚也算帮了你,你就是这样回报别人的?”   季阳脚步不停,“我说了谢谢。”他向停车地走去,路边停着的保时捷亮起了车灯。   梁瀚青说,“你刚喝了酒。”   季阳拉车门的手一顿,“麻烦你提醒了。”啪一下重重关上车门,手机上代驾APP的小圆圈开始旋转。   梁瀚青走到他身旁,和他并排,“现在时间还早,我知道这附近有家不错的现磨咖啡店。陪我喝一杯吧?”   季阳有些烦,“大晚上的喝咖啡?我没兴趣。”   梁瀚青却说,“你难道不想知道江成远以前发生了什么吗?”   这话成效显著,季阳停下了动作。   梁瀚青靠着季阳的车,笑容平淡温和,“这样吧,陪我去坐一坐,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季阳皱起眉,眼神狐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梁瀚青耸了耸肩,“你有秘密,我也有秘密,秘密憋久了,总忍不住想要透透气的。”   “那为什么是我?”   夜风轻轻吹动梁瀚青的白色衣角,他的眼神清亮,微笑了笑,“因为我知道你。为了正义辞职的检察官?让人印象深刻。”   *   江成远身上的温度没烫得那么吓人了。   酒吧老板给他们开了包厢,这样可以避免信息素影响到别人,也省得他们被围观。   现在这狭小的环境里只有他们两个。   江成远已经安静下来了,但浓烈的信息素还在无差别攻击所有人,即使肖舟适应了很多次,还是头晕眼花,难以招架,只是一直强忍着,“你好点了吗?”   江成远的眼睫动了动,结合伴侣的味道让体内的躁动平息许多,却不想松手。   江成远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陪我再待一会儿。”手伸进衣服,动作得有些放肆,“你怎么会这么巧来这的?”   江成远的掌心很烫,像有一团火在烧,肖舟小腹一下就紧绷起来,听到江成远的问话,想到刚刚的一幕,一瞬又有些生气,语气生硬,“你当然不想我在这里。”   江成远一顿,一点笑声从嘴唇和皮肤贴合的缝隙间传出来,“你看到了多少?”   肖舟手握成拳,“从你们接吻开始?”   江成远坐直了一点,眯着眼看了看肖舟满面的愠色,“你不高兴了?”   肖舟心情有些复杂,怎么可能有人能忍受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接吻呢?   但他也不想像一个抓住爱人出轨的omega一样争执吵闹吃醋,在江成远面前做这种事,只会让自己显得幼稚,被江成远怜悯轻蔑地注视。说到底,即使江成远真的和季阳有什么关系,自己又能怎样呢?可笑经过之前的事,他竟然真的以为两人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变化。   好像被兜头淋了盆凉水,肖舟重重咬了下唇,觉得从里到外都凉透湿透,浑身都不自在。   脸颊落了什么。   是江成远抬手碰了碰他的脸,“别露出这种表情,像要哭了一样。”   肖舟抬起眼,看见江成远望着自己的目光很温柔。肖舟怔了一下,不由开始想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呢?愤怒?难过?宛如被出轨的糟糠之妻?这也未免太可悲了。   肖舟收敛了情绪,然后问,“你喜欢季阳吗?”   江成远很快摇了摇头,“你说什么?我跟他认识了这么久,我当然不会喜欢他。”   肖舟轻嘲地扯了下嘴角,“对啊,我怎么忘了。你没有办法接触任何人的信息素,又怎么能喜欢上别人?季阳只是亲了你一下,就让你变成那样。”   江成远脸色沉了点,“吓到你了吗?”   肖舟笑了笑,“没有,我很高兴我还能起点作用。起码我的信息素能让你安静下来。”   江成远吐出口气,“还好这次你在,我不想伤害季阳。”   肖舟望着他,“但你那时候看上去,真的想杀死他。”   江成远眼睛垂了点,“是吗?我没有意识了。”   肖舟想着刚才江成远的样子,整个人都变了,那么陌生冷酷。他没有跟江成远真正交手过,但刚才为了让江成远松手,他被打了好几下,是真的痛进骨头的那种。   “你为什么会这样?”   江成远顿了顿才说,“很复杂。”   “跟刘曦的标记有关系吗?”   江成远摇了摇头,“那是后来的事情了,也许有一点关系吧。”   看起来江成远不想说,肖舟也没资格刨根究底下去。   肖舟看了他一会儿,却突然抬起手,用手指摸了摸江成远的嘴唇,声音低低地说,“所以在这点上,我对你有一点特别对吧?”   江成远笑了笑,启唇含住肖舟的手指,形状姣好的淡色唇瓣包裹住手指,舌头舔舐至底部,肖舟惊了一下,想要抽回来,却被江成远拉住手腕。一双黑色的眼睛专注地看向他,“你一直都很特别。”   心跳和血液的流动都开始加速。   江成远只是随便一个动作,一句话都可以让他慌乱成这样。丢盔弃甲,心防沦陷,什么自我告诫都派不上用场。   肖舟不由错开眼神,从江成远的掌控下抽回手,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既然你没事了我们就回去吧。”   江成远也站了起来,在肖舟转身的时候,却突然拉住他,把他拉到怀里抱了一会儿,头搁在他肩上,“别不高兴了,他是季阳,我们永远只会是朋友。我只是想尝试一下。”   肖舟呼吸一顿。“尝试什么?”   江成远收紧了手臂,“尝试我能接受到什么程度。”   肖舟听不懂江成远的意思,只知道他是在向自己解释,没等他想明白,江成远已经先他一步松开手站了起来。   开车回去的路上,江成远问,“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肖舟回答,“是瀚青哥带我来的。”   江成远皱了皱眉,“瀚青哥?”   肖舟一顿,“刚认识的时候年纪还轻,所以我一直这么叫的。”   “如果是那起案子认识,那时候你才18岁吧?”   肖舟点了点头。   江成远扭头看向车窗外,“不要再跟他来往了。”   肖舟有些惊讶,差点以为听错了,“为什么?”   江成远冷下脸,“没有为什么,我不喜欢他。如果想留在我身边,就照我说的做。”   这话很专制,江成远很少这么跟他说话。   肖舟心里一梗,想到了梁瀚青曾跟他说过的那些事。既然曾经是师兄弟,真的只是因为道路选择的问题而反目的吗? 第78章 送你玫瑰   法官宣判后,江成远坐下。听众席上已经有人将审判结果第一时间传递了出去。   20年有期,这刑罚相对罗竟这起事件的恶劣程度来看已经算轻的了。如果不是事发地在国外,又一直有人刻意压着,估计媒体上早就炸了锅。   在法院的走廊上,有人将支票交给江成远,毕恭毕敬地说,“这是林董给您的酬劳。”   江成远让孙旭收下。   出了法庭,孙旭说,“老大,林律准备了场生日晚宴,让我通知您一定要出席。”   江成远好像没听清,“什么?”   孙旭干笑了笑,“是给您办的生日会,请了不少人,想给您个惊喜,所以事前没说。”   江成远皱了皱眉,明显没兴致,“他又自作主张。”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您会去的吧?”   江成远嗯了一声,“来宾名单记得提前发我一份。”   孙旭爽快地应承下来,“那我去通知肖舟还是您来?”   “通知他做什么?”江成远侧眼看他。   孙旭一愣,“舟舟也算是我们所里的吧?”   江成远摇了摇头,“不用通知他。”弯腰坐进车里,“我自己过去。”   孙旭在原地愣了,开始恨自己嘴快,什么都提前跟肖舟说了,现在怎么去开口?说江成远不想他去?为什么?肖舟会怎么想?也太伤人了吧。   ——   江成远生日的前一天,肖舟去取了订做的礼物回来,又去梁瀚青那儿拿了点资料。   肖舟不知道为什么江成远对梁瀚青会有排斥,他感激梁瀚青,视梁瀚青为朋友,不可能因为江成远一句话就不来往。江成远后来是板着脸才做了妥协,勉强答应了肖舟说的方案,只要事先跟他说一声就行。   回来时,路过一家花店,有顾客出来,玻璃门一推,门上挂的风铃叮当一响,风里都是花香。肖舟心思一动,脚步已经走了过去。   胸前系着绿围裙的小姑娘甜甜地冲他笑,“下午好,欢迎光临,想要看什么?”   肖舟被眼前的琳琅满目看花了眼,一时无从下手。   小店其实不大,中间摆了许多鲜切花,靠墙是各种盆栽和大的插花还有小盆的多肉。檐下还养了两只红嘴绿羽的小鸟,一有客来就叽叽喳喳地很热闹。   小姑娘陪着他在店里逛了一圈,“是要送人还是家里自己养呀?”   “送人的。”肖舟看着形态各异的花束拿不定主意。   “是送爱人吗?”小姑娘问,“我们新到了一款新品种的玫瑰,特别畅销。”   玫瑰叫红袖,黄底红边,像姑娘裙裾的镶边,粉的妩媚淡雅。热热闹闹一大捧,漂亮又直白,什么心思都不用说,花已经什么都替人说了。   肖舟弯下腰,摸了摸花瓣,太软了,柔嫩得都不敢用力。   他让店员包了一束,又看到一旁角落里养了几盆白莲,卖相不是很好,盆外还包着层绿苔,每一盆里开了四五朵,有点耷拉下来了,唯有两朵,瓣尖透着点粉,开得亭亭玉立。他指了指那几盆,也一块儿买了回去   回家后,找了个玻璃瓶,倒了点清水,把玫瑰养了起来,放在餐桌上。冷灰色调的屋子一下子就鲜亮起来。   那几盆白莲则被他养在了阳台上,换了水,盆里铺的泥没动,他也不懂养花,去网上搜了搜,才知道这种生了绿苔的老盆对花是很好的。灿烂的阳光一照,朵朵莲花摇曳生姿,原本没精打采耷拉的那几朵都显得精神起来。   他退后两步欣赏,突然想笑,除了衣食住行这种琐碎以外,也有了养花这种风雅的嗜好。   江成远今天回来的早,推门进来的时候,客厅巨大的落地窗正投落夕阳,粉的玫瑰,白的莲花,被晚霞映照着,他愣了一下,差点以为开错了门。   肖舟从厨房里探头出来,看到江成远有些惊讶又笑了一下,从里头走出来,湿了的手在围裙上抹了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江成远收回视线,低头换了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解了领带,“下了庭没去所里,直接回来了。”   肖舟走过去,“你没跟我说,我以为你不回来,我就自己炒了个饭。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现在去买。”   江成远搂过他的腰,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没事,你做什么我吃什么。”抱了一下就松开,转而去看桌面上的花,“你今天怎么买了这些?”   肖舟很高兴地给他介绍,“好看吗?花店的说这是刚到的新品种。”   江成远点点头,“还不错。”又走到阳台上提了提西裤蹲了下来,手指拨弄了下白色的花瓣,“这几朵开得不太好,快要败了。”   肖舟走到他身边,“是的,但这朵带了点粉,很特别。”他指的开得最好的那朵给他看。   江成远笑了笑,“是很漂亮。”然后说,“莲花不怕晒,喜欢阳光,越晒长得越好,你可以多给它们摆出去晒晒透透风。”   “好,我记得。”肖舟点了点头,又说,“这几朵开得最好的,放在你书房吧?”   江成远看看他,“为什么?”   肖舟说,“没为什么,只是觉得合适。”   江成远却侧头说,“你知道我小时候在哪儿看这种白莲最多吗?”   肖舟摇摇头,“在哪?”   江成远说,“菜摊子上,和茄子青菜摆一块儿,买菜的时候带一把儿。”   “为什么在菜摊上?”   江成远从蹲着的姿势站起来,“我们那儿有一道儿菜,香油炸莲瓣,去掉外头的老瓣儿,只拣里头嫩的,用好香油炸,吃起来外酥内软,还有一股莲花的清香,小孩儿最爱吃。”   肖舟一顿,犹犹豫豫地看了看花,眼里流露出不舍,“你要吃吗?”   江成远看着他这幅样子,被取乐了,“逗你的,焚琴煮鹤吃花,实在是大杀风景的事。”   肖舟知道花保住了,松了口气,突然闻到一股焦味,他脸色一变,“不好,我的炒饭。”说完就往厨房那儿跑。   江成远跟在他后头走过来,靠着厨房门,看着他打开锅盖手忙脚乱地挽救残局,加了点水滋啦一声,油点子四溅,锅里头看着已经焦糊一片。江成远看笑了,眼神温柔了点,“算了,没东西的话,出去吃吧?”   肖舟关了火,把锅里的东西倒进垃圾桶,“也只能这样了。”他颓废地叹了口气,冲洗了手,解了围裙,把卷起的袖子放下来,“你想吃什么?”   江成远想了想,“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肖舟本以为江成远带他来的地方肯定是什么高大上的高端餐厅,还担心自己穿得会不会太随便,却没想到只是家专卖馄饨面的小馆子,门头小,但挺干净敞亮。只是门口没有停车的地方,得开过一条街停好再走回来。   虽然店面小,生意却很火爆,门口都是摆在露天的塑料凳子,有些人排不上位子就端了碗直接坐路边上吃。现在天气还有点热,晚上散了暑气,树下很风凉,面一吃,汗又出来了,吃完光着膀子坐那儿乘凉聊天的也不少。   江成远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身休闲的衣服,但个高长腿地往那儿一站,裤衫笔挺,还是出类拔萃的显眼。   他要了两碗馄饨面,被热腾腾蒸气包裹的老板抬头一看见他很熟稔,“江律师,这么晚来吃面啊?好久没见你了。”   江成远用手机扫码转了账,一边回,“前阵子太忙了。”   老板看了看他旁边的肖舟,笑呵呵地抬了抬下巴,“你朋友吗?第一次见你带人过来。”   江成远也看向肖舟,然后点了下头,“是,带他来尝尝。”   正好里头有一桌撤出来,老板眼疾手快地给江成远占了个座,“你们两坐那儿吧,风扇底下,凉快。”   馄饨面很快端上来,面劲道爽脆,馄饨里头包的都是整个的大虾,用料很实在,汤也特别鲜香,价格却不贵。难怪生意火爆成这样。   老板还给他们拿了两瓶冰豆奶。   肖舟没想到江成远竟然连小地方的面店老板也能结识成朋友,关系还这么好,不由好奇,“你们怎么认识的?”   江成远咬下一口馄饨,“这家店原先开在我以前的老律所那儿,通宵营业,我每次离开律所,就只有他家还开着,所以常去吃,一来二去就熟了。”   肖舟问,“那后来怎么开这儿来了?”   江成远抬起眼,“店老板的儿子高空作业的时候摔下来受了伤,医药费太高,再负担不起那个区域的租金,我帮他们申请了津贴和援助,再给他们换了个地方,这里我来很方便。”   江成远竟然无偿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事,肖舟惊奇,“为什么?”   江成远简单地说,“我喜欢吃他们家的馄饨面。”   这理由就挺符合江成远的行事作风,不是因为遭遇可怜同情,只是因为这样不会搅乱以前的习惯。   吃完面,两人慢慢沿着马路走回去取车。晚风清凉,今晚的月亮圆亮皎洁,月光定定的,肖舟踩着路沿,感觉很平静,一路虽有杂声,但那些声音好像胶合成了一块透明的板,反而像静的不动的,他有些恍惚,和江成远这样相处,一起出来吃喜欢的东西再散步回去,一切都真实的反而不真实起来。   回家后,他先去洗了澡,擦着头发出来,看见江成远站在餐桌边,“怎么了?”   “这是玫瑰。”江成远突然转头过来对他说。   肖舟一愣,然后点了点头,“店员说这种玫瑰叫红袖。”   江成远脸上的表情顿了一秒,然后低下头,手指拨弄着花瓣,“你为什么要买玫瑰?”   肖舟说,“就是想送你。”   “这种鲜切花,养不久的。”   “没事,我下次再去买来换。”   江成远嗯了声,语气淡淡的,“下次买月季吧,花季长,开得久一些。”   肖舟愣了下,然后点了点头,“好。”   江成远抬起眼看了他一会儿,走过来,犹豫了下,然后接过他松松抓在手里的毛巾,给他按在头上揉了揉,把挂在前额的几缕刘海裹在毛巾里,“水都滴下来了。”   气息贴近,江成远身上的热气传过来。   肖舟抓着江成远的领子把他往下拽了拽,然后贴到他耳边,“你去洗澡吗?”   江成远低头看着他。   肖舟眼神亮亮地冲他说,“我跟你一起洗。”   水流哗啦啦响着,他们在浴室里一半在洗澡一半在胡折腾,裹了浴巾倒在床上,身上都没擦干,床单都弄湿了。   江成远抓着肖舟的腰,用劲太大,抓出了两个手印。原先是背对着的,肖舟脸压着床单,半身失重,什么都看不到,会有些惶恐。ZUO到一半,肖舟突然挣扎起来,江成远停下来,以为他疼了,在两人结|合的地方摸了摸,“怎么了?”   肖舟抽了口气,费力气地扭过身,“让,让我看看你。”   江成远把他抱起来,给他转了个面。   看见人了心里才定下来。   成|结后的一段时间两人就抱着没动,0点的时候,肖舟掐着点,在他嘴唇上亲了下,无声地动了动嘴说了句,“生日快乐。” 第79章 我想要他待在身边   晚八点,华灯如昼。   生日宴开在林深城郊的别墅,政商界名流云集,极度铺张,乐队、吧台、豪车、穿梭人群的侍者,能把简单一个生日办成这样的,是财雄势大的彰显。   江成远端着酒在人群中转了圈就已经下半夜了,才得空到二楼阳台歇口气。后半场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离开了,留下的相对私密。空气里仍然是浑浊的气味,花园里的烟、酒、女人的脂粉香,远处噗通一声,有人跳到泳池里嬉戏。夜色掩盖下,褪掉了西装皮,白日里不可见人的欲望都可以在这样的私人聚会上尽情释放。   江成远望着楼下混乱人群的眼神很冷,也疏离,有种置身其中又脱离的清醒。虽然是借他的名义办的,但他也只是个牵线人,说到底还是为了给律所结交人脉,拉点大客户,大半场周旋下来,应该也对得起林深的费心。   “怎么一个人躲这了?”   江成远转过身,看见季阳端着杯鸡尾酒走过来。“你可是主角,现在倒先退场了?”   江成远背靠着栏杆,晚风轻轻吹拂过他的后颈,有微微的凉意,他淡淡说,“喝多了,出来醒醒酒。”   季阳和他并排站着,仰头一口气喝干了杯里的酒,然后把杯子往旁边栏杆搁下,“生日快乐,今年的礼物还没送你。”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递过去,“看看喜不喜欢?”   江成远接过,“是什么?”   季阳挑了点眉,“打开看看。”   江成远打开了锦盒,里头是一款江诗丹顿的鳄鱼皮男表,价值不菲,江成远把表收下,“破费了。”   季阳说,“不戴戴看?上头刻了你的英文名。”   江成远侧头看看他,“季阳,那次在酒吧,是我不好。”   季阳一愣,随即就觉得喉咙又有些滞涩,半晌还是玩笑地摆摆手,“没事,我知道这不怪你。”他顿了顿,转过身朝着夜空,手臂搭在栏杆上,“我也是喝多了,那个事你不要在意,我知道你接受不了。”   江成远笑了笑,“你知道我朋友不多。”   季阳眼内晦涩,面上却嬉笑着说,“你放心,为了不让你成为孤家寡人,我还能勉强容忍你一段时间。”   谈论的一些事情点到即止。江成远也不会生气,指了指下面玩闹的人群,问他,“不下去玩玩吗?”   季阳摇了摇头,“年纪大了,玩不动了。”   “你要这样说,那我岂不都老了?”   季阳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抬头笑说,“不会的,之前同学会上怎么说的?你是不老男神。”   江成远也笑,“都是开玩笑的话,哪有谁能真的赢过时间。”   他说这话时,神情也是很淡然的,季阳却莫名有些郁卒的感慨,深呼吸了下,转而说,“所以你打算一晚上就一个人耗这了?”   江成远挑了点眉,“嗯?”   季阳说,“没人等你?”   知道季阳指谁,江成远一顿,“他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我也没跟他说。”   “为什么?”   江成远想了想,“没必要吧。”   季阳睁大了点眼,“是过生日没必要还是他没必要?”   江成远说,“现在想想,都不太合适。”   季阳摇摇头,“从酒吧的事来看,你的信息素只有他能控制的了,怎么会不合适?”   江成远手肘压着栏杆的分量沉了点,一侧的嘴角勾起点,却不像笑,像一点轻嘲,“我觉得现在的状态就可以,不需要更进一步。我没法给他同等的东西,能给的只有这么多了,所以也不会向他索取,他已经很慷慨了。”   季阳先是怔了怔,然后说,“我没想过这么畏首畏尾的话会从你嘴里说出来,所以你对人是什么态度?”   江成远想了想,“我想要他待在身边。”   “就是这样?”   江成远点了点头。   季阳被这回答堵了一下,半晌才说,“你把自己封闭得太厉害了,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江成远也不跟他争辩,又在阳台上吹了会风侧头对他说,“我先下去了,你要觉得没意思了,可以先走。”   季阳说,“你这是在下逐客令啊?”   江成远笑笑,“不是这意思,怕你觉得这种场合烦,又不好意思跟我开口。”   季阳摆摆手,“你想多了,我要是觉得烦,肯定早走了。”   江成远点点头,“行,你随意。”说完就离开阳台,从楼梯下去了。   季阳在阳台又站了会儿,端起空掉的酒杯往屋里走,去吧台那儿又拿了杯酒。有侍者看到他走过来问,“季先生,冰箱里的蛋糕要拿出来了吗?”   季阳咽了口威士忌下去,他喝了混酒,劲道比较大,眼中有些微醺,反应也迟钝,顿了会儿才想起来是什么事,微不可察的酸涩泛上,他说,“不用了,帮我扔了吧。”   “扔了?”   季阳嗯了声,“刚刚才想起来,都过期了,三无产品,没法吃的,扔了吧。”   男侍者点了点头就走了。   季阳又在场上溜达了一圈,宴会气氛已经很热闹了,人人都找上了伴,隐蔽角落也不时有亲吻和交缠的身影。有两三个看季阳落了单,找上来,季阳情绪恶劣,对这事兴致寥寥,都给推了。果然就像江成远说的,不过一会儿,他就觉得烦了。   把最后一口酒灌下,季阳打电话叫了车开过来,就准备走了。临走时,眼角却看到有人靠着墙在用勺子挖着一个小蛋糕吃,酒醉的视线定神,看清了蛋糕的样子,他脸色一变,快步走过去,“你这蛋糕哪来的?”   那人抬起头,看见季阳,微微一笑,“噢,我刚刚看有服务生拎着个蛋糕准备扔,还是完整的,我想不要浪费,就讨了过来。味道还不错,奶油水果都很新鲜,你要尝尝吗?”说着,就用小勺子挖了一点递过来。   季阳看着递过来的钢勺,脸都臭了,“梁法官心真大,扔掉的蛋糕也敢吃,你也不怕有毒?”   梁瀚青耸耸肩,“我都吃了一小半了,应该没事,甜度很适中,不像店里买的,像家里手工做的。”看季阳不吃,小勺子掉转身进了主人的口。   白色的鲜奶油沾上浅色的嘴唇,还有蛋糕胚体的碎屑,季阳不由想到自己是如何一遍又一遍地把失败成品倒进垃圾桶,打发面粉和鸡蛋,奶油挤出小花……他额头青筋跳了跳,突然抬起紧攥的手,打翻了梁瀚青手里的蛋糕,“别吃了。”   梁瀚青一愣,手僵摆着,少部分奶油粘在了衣服上,大部分蛋糕都摔烂在地上,红红白白一片,他脸色尴尬,半晌才挤出一点笑,“不吃就不吃了,你怎么生气了?”   季阳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失当,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收回抬起的手,缓和了态度,虽然语气听上去仍是硬邦邦的,“不好意思,我自己心情不好。”他看了看梁瀚青衣服上沾着的奶油,“我赔你干洗费,算了,我直接赔你件衣服吧。”说着掏出手机就要给他转账。   还好梁瀚青没有生气,他脾气好像很好,无论怎么对待都能忍受下来,“不用了,上次说是请你喝咖啡,到头来还是你给的钱,这次就算了吧。”   季阳拿着手机的手一顿,又想起了上次的谈话,算是无果而终,很多事情梁瀚青都没有说清楚,藏一半露一半,又总扯些没用的话题,问关于他的事。让季阳在那家咖啡馆里,实在是如坐针毡,度秒如年。他看穿了梁瀚青并不想告诉他什么,不过是借个事由和他熟悉,季阳想要知道江成远过去的变故,不代表他能容忍这种浪费时间的做法,后头实在是不想跟他闲扯下去,季阳就去前台付了钱,把梁瀚青一个人扔在了咖啡馆。   “你没说一句就走,害我那天又等了你不少时间。”梁瀚青笑着说,“我们聊到那儿了来着?还在说我老师对吧?你是听过的,吴义昌,国内知名的学者律师。”   季阳点了点头,也敷衍,“那天临时接到个电话,不好意思。”他们聊吴义昌可聊了太长时间了,从他组建法援团队,帮气枪案、假疫苗案等当事人洗冤,用个案推动法制,到他被公权力打压,受到当事人报复又被大学除名,都是感人肺腑的事迹。但那天太晚了,这些事情他也大都知道一些,季阳实在困得要死,即使用咖啡提神也不顶用,没有多余的精神去分给别人。   “我老师接案子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非冤案大案不接,因为他原本是学者型的人物,只算是兼职律师,所以每一分精力都要花在刀刃上。再加上是免费法律援助,他要他办的案子都掷地有声,有价值有意义。”   季阳转回头,“这些我知道,你都说过了。”他把杯子里的酒喝干,“不跟你聊了,我的车到门口,得走了。”   他刚转过身,梁瀚青却突然叫住他,“你知不知道,江成远曾经帮一个强奸犯脱罪?”   季阳愣了一下,扭过身,“什么?”   梁瀚青说,“老师接了个案子,但身体出了状况,就让江成远去了,却没想到他让人给骗了,给一个罪犯翻了案。后来那个人二度犯罪,才被抓进去的。”   季阳怔在原地,皱了皱眉,“这就是你说的变故?”   梁瀚青后背靠向墙,眼神有些怅惘,“那你知不知道,后来被强奸那个女生就是老师的女儿?”   季阳呆住了,手脚一阵冰凉。   梁瀚青侧了点头,“你刚刚说你心情不好,是为什么?”   季阳脑子里还很混乱,并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梁瀚青就自己继续,“其实刚刚那个蛋糕是你做的吧?为什么不送给他?”   季阳一下抬眼盯着他,“你怎么知道?”   梁瀚青笑笑,“我听到你和侍者说的话了。你心情不好是因为江成远拒绝了你吗?你不要太难过,他喜欢不了谁的,他太歉疚,也应该歉疚。毕竟那个罪犯带走弯弯时,他也是人质之一。警察赶到时,现场很混乱,据说弯弯是当着他的面被侵犯的。”   梁瀚青叹息着,“你能想象那个场景吗?自己恩师的女儿,爱慕自己的小妹妹,被自己曾经救过的人侵犯凌辱,她哭喊着求你救她,干净的白色裙子被撕裂,而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直到鲜血浸泡了她的下半身……”   季阳被他描述的场景刺激得浑身发抖,头皮窜上一阵寒意,这种事情只是想想都足够让人窒息了,又何况是亲身所历?去亲手放出了一匹豺狼,善良被践踏,来毁掉珍视的一切。   季阳倒抽了口凉气,“所以,那个女孩后来怎么样了?”   梁瀚青表情冷然了一点,“死了。”   季阳身体晃了晃,一时百感交集。“那成远后来怎么样了?他一定很难接受吧?”   梁瀚青侧了点眼,还没有说话,季阳的手机铃声就响了。   季阳低头看了看,是他司机的电话,他深呼吸了一下,“我得走了。”   梁瀚青看了他一下就把眼神移开,脸上的冷意消融,变成温雅的笑,“那下次再聊。”   季阳说,“可你还没说完。”   梁瀚青看着他,“所以你是想留下来,还是想请我去你家里坐坐?”   季阳顿了顿,然后点头,“你要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家换件衣服。”   --------------------   明天那章纯副CP,介意慎订 第80章 替身—纯副CP介意慎   车子在暗夜里驶入了一排奢华的别墅区。   走进门,亮了灯,客厅很大,顶很高,有一种空旷冷清的感觉。   季阳换了鞋,走向酒柜,“想喝什么?”   梁瀚青跟在他身后,“白水就行。”   季阳蹲着身,酒瓶上划过的手指停了下,“你不喝酒吗?”   “嗯,不太能喝,总要为身体考虑。”梁瀚青说。   “还挺养生的。”   梁瀚青笑着,“年纪到了嘛。”   “那你还那么晚都不睡觉。”指的是他那天大半夜地拉他去喝咖啡,都快凌晨了还精神抖擞。   梁瀚青微微抿了点唇,纤长的眼尾勾起,眼睛是很漂亮的瑞凤眼,既清亮又端正,“我睡眠很少,总失眠,醒着的时候就会觉得夜晚太长也太无聊了。”   因为情绪不高,声音有些沉,但很好听,温温柔柔的,像悠扬的手风琴声。季阳顿了下,合上酒柜,给他倒了杯温水,“把衣服脱了吧,我给你送干洗了再还你。我这有几套没穿过的衣服,就是尺寸你得试试,看看合不合适。”   季阳领着他往衣帽间走,然后在柜子里挑了挑,拿了件衬衣递给他,“试试这件。”   梁瀚青接过,没避讳有人,就开始解扣子,两颗扣子挑了,露出锁骨和胸口的皮肤,是恹恹的冷白色,好像终年不见阳光一样,有一点贫弱。肌肤却是很细腻光滑的,被顶上的暖黄灯光打着,像覆了釉面的白瓷。衬衣的前襟豁开,小腹平坦,窄而韧的腰被皮带紧紧束着,衬衣下摆从裤腰那儿被拽出。   季阳无意间瞟了一眼,就慌忙得错开了视线。心里暗骂梁瀚青也是心大,虽然见过两次,他们也只能算是陌生人,明知道自己喜欢同性,还可以这样直白地袒露身体。   眼角一花,是衣服甩到了地上,季阳不快地皱了皱眉,走过去捡起来,搭在手臂上。衬衣上带点香味,是很淡雅的花香,像百合,季阳先是想了想从哪里沾上的,派对上并没有用百合装饰,后来反应过来是梁瀚青的信息素味道。Alpha信息素,闻到了,却也没有让另一个alpha觉得刺激不适,是很少有的情况。   拿着衣服转过来,梁瀚青扣子扣了一半,低着头看了看上身情况,“还可以。”   季阳打量了下,“太大了。”梁瀚青身形偏瘦,下摆空荡荡地垂着,让腰肢显得更细长,细得一只手就能握住。季阳盯着看了会儿,又想到刚刚一瞥而过的胸前风光,胸膛有些文弱,摸起来不会有太好的手感,但皮肤那么细腻,会很敏感,连乳|尖都是粉红的。   梁瀚青扣好了扣子,抬起头看见季阳盯着自己发呆,“在想什么?”   生日宴上猛灌下去的酒起了效力,一股热气汇聚丹田,又向上流窜。季阳脸开始发红发烫,心里有些燥,于是语气也不好听,“在想你老缠着我做什么?”   梁瀚青先是一愣,随即慢慢笑起来,“我说了,因为夜晚太长也太无聊了。”他懒懒得往后一靠,搭着衣柜,“有烟吗?”   明明五官是很正派斯文的,可这么慵懒的一靠一扬眼,还是有一股特别的风情,季阳盯着他,“你不是说要为身体考虑吗?”   梁瀚青手抬起摸了摸嘴唇说,“好像有点憋不住。”   季阳说,“我家里不能抽烟。”   “行吧。”梁瀚青站起来,季阳这才发现他衣服扣子没扣好,最顶端的两颗错位了,所以下摆短了一截,季阳强迫症发作一下有些受不住,走过去拉了他的手腕,让他站住,“扣子没扣好。”   他们两身高差不多,眼睛是平视的,季阳低着头,一颗颗把扣子拨乱反正,等抬起头时恰好和梁瀚青撞上视线,暖热的鼻息轻拂过脸颊。   梁瀚青专注地盯着他,目光变成绞缠的线,那股好听得仿佛回音共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内容却下流起来,“季阳,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漂亮得像个omega?我简直没法把眼睛从你的腰和屁股上挪开。”   季阳抖了一下,瞬间像个被拽了尾巴的狮子一样暴怒起来,他把梁瀚青往后一推,手臂卡在他的脖子上,“你什么意思?”   梁瀚青后背撞上衣柜,柜门砰的一声合上,他弯着嘴角,“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说你漂亮,说我喜欢你。”说着还低头用嘴唇碰了下季阳的小臂。   季阳感到一点湿滑的触感,发现是他用舌尖舔了一下,季阳浑身跟过了电似地抖了下,骂了一声,猛地收回手。   梁瀚青却还懒散地靠着柜门,“你跟alpha做过吗?我技术很好的,你贴着我的时候身体真是烫得厉害,我都有反应了。”   “你他妈像个色情狂一样。”季阳跟他隔了点距离,烦躁地扭转头,抬手松了松领口,过量的酒精的确让他浑身都烧起来。   梁瀚青站直了点,“又没人在意,你还要为谁守身如玉吗?”   季阳不说话,盯着梁瀚青看了会儿,慢慢打量,从长相到身材,除了偏瘦了点,不长肉似的,但挡不住骨架生得好,高挑修长,河岸柳树似的,好像也没什么可指摘的。过了会儿,季阳走近了点,漂亮的面孔讥讽又挑衅,“我没被alpha上过,但我上过alpha,你想试试吗?”   梁瀚青愣了愣,随后抿唇笑了笑说,“我对上面或者下面无所谓的,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不会标记也不会受孕,只是求个刺激。”   梁瀚青的眼睛微微眯起,向季阳靠近,嘴唇暧昧地在他脸颊摩挲,然后凑到他的耳边,舌头伸进他的耳窝,在内|壁上舔了舔,“你操我的时候,可以把我想成任何人,我会配合的。”   季阳身体一震,终于不再压抑自己,手紧扣上那细窄的腰,然后猛地把他往后面一推。唇和唇激烈地碰撞在一起,牙齿撕扯,甚至品尝出了血腥味,刚刚扣上纽扣的衬衣,被暴力拉扯,很快分崩离析,脱了一半挂在手臂上,显露出病态白皙的躯体。   季阳身体往下滑,在他胸口咬了一个牙印,换来短促激烈的喘息,就像季阳预料的那样,梁瀚青的肌肤十分敏感,齿痕周围的红色迟迟褪不掉,反而向周围弥散开来。太瘦了,摸上去都是骨感,除了胸膛和屁股还有点肉。那股淡雅的百合香浓郁起来,没有性|欲,只会激发alpha本性的暴虐和征服。   在床上的时候,季阳按着梁瀚青的头发把他往枕头里压,几乎让人窒息的力道,在快要没气的时候才松手。   缺氧带来的临界体验,梁瀚青侧着头大口喘气,从死亡边缘捡回一条命,身体一张一弛,还有余暇扭过头问季阳,“你把我想成谁了?”   季阳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看到身下的白皙后背上都沾满了汗水,盈盈发亮,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一把,“谁都没想,我不干这种替身的蠢事。” 第81章 想见你   孙旭犹犹豫豫地说今晚的生日会没安排他来,肖舟愣了一下,才噢了一声表示知道。孙旭急急想要解释,肖舟好脾气地说没关系的,又问你们会通宵吗?孙旭说一般会的,上半场人多,下半场人就少一些,不到天亮结束不了。   挂了电话,肖舟去把衣服换下来,重新穿回他习惯的牛仔裤和T恤。他有些遗憾,早上他醒的时候江成远已经走了,这样说来,一整天都碰不上面。心里堵得慌,是想好的计划被全盘打乱,是他被隔开了一个圈子。这时才突然想起来,江成远从来没跟他说过有关生日的事情,既没有坦诚也没有期待。   他把头发上的发胶洗掉,擦干了手,坐到沙发上看书,看了会儿心神不定,扭头去看看窗外,现在中午阳光最热烈,阳台上的白莲伸展着躯体,洁白干净。   桌上的手机响了,肖舟拿过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等接通了,一听这声音,他心就沉下去,没什么好语气,“有什么事吗?”   刘能在另一头说,“肖先生,也好几天了,上次的事情想好了吗?”   肖舟侧着头靠着沙发,“嗯,想好了。”   “怎么样?答应吗?”   “你帮我谢谢你们老板看得起,但这事我做不了。”   电话里声音停了停,“怎么说?你可想清楚,这是你唯一恢复身份的机会,你想做一辈子omega?”   肖舟用空余的手拨弄着纸页,然后说,“想清楚了,我有不能变回去的理由。”   那边嗤笑一声,“什么理由,你是做上瘾了,被养起来很舒服吧。”   肖舟也没跟他争什么,直接挂了电话。林建安的提议他的确考虑过,能变回A真的很诱人,他不用再受到发情期困扰,也不会受到alpha信息素的影响。但这些毕竟是违法的,他领不回堂堂正正的alpha身份,他需要离开认识他的人,一辈子躲藏,这和他出狱的目的相违背,即使现在看起来他家人的生活已经步入正轨,他也舍不得就这么走了。   而且,江成远需要他不是吗?他的omega信息素,这么可笑的东西,却是唯一能让江成远平静下来的良药。如果这样说,变成O也不全然是坏事,起码对江成远是有用的,那其他的一些不适应,他可以勉强忍受下来。   他摩挲着纸张上的铅字,指尖沾染了一点油墨味。   手机安静了一会儿又叫起来,接起来一听是蒋文星兴致勃勃地跟他说,一切都安排好了,让他下午带上以前的作品过来面试。   “你别紧张,只是走个形式,一个助理的岗位,我觉得很适合你,你千万得来。”说着给他发了个地址,不容他拒绝就挂了电话。蒋文星不知道哪学来的毛病,自说自话,也很强势。   但这机会不错,肖舟觉得应该去试一下。他先回了趟家,翻出了以前的作品,他的东西母亲都给他保存的很好,又把简历打印出来,换了件西服比规定时间早了半小时到地方。   建筑公司不大,旁边就是一块在施工的工地,声音轰隆隆作响。蒋文星半途给他发消息说他爸找他有事,让他自己直接上去。肖舟去前台问了声,就被带上去了。他第一次为工作面试,在灯光明亮的房间里西装革履地介绍自己再被询问,也许因为他是被关照过的,面试他的人不为难他,问题都很简单。但肖舟自我介绍时还是很磕绊,越说越不自信,内里因为简历的简陋而自卑怯懦。想来,能坐在这里的,没有比他更不合格的了。直到后来,面试官让他介绍起大一参赛的作品时,他才打起了点精神,对一些制图软件也比较熟悉。   结束面试后,他自然地起身去跟面试官握手致谢。出了会议室门,发现自己忘了拿简历包,折返回去,推门到一半正听到里头说,“他怎么还非要握手啊?脏死了,谁知道身上有什么病,监狱里待过的,一想到以后要待一块儿工作我就受不了。”“蒋总关照的,你能怎么办?得了,拿消毒纸巾擦擦,以后离他远点就算了。”“你们能装看不见,我可不行,他以后在我的组里,我都不知道把他塞去哪。”   握在门把手的手收紧,青筋狰狞,肖舟还是没勇气进去,直接转身走了。   离开公司,他在外头随便吃了点,回去洗了澡,接着看书,再抬起头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马上就到12点,今天就算过去了。外头没动静,手机也没动静,他看着窗外,微微发怔。夜阑人静,白日里的事又涌上来,他把书本合上,有些心浮气躁。   在客厅里干等到12点,肖舟把礼物拿出来,在手里摆弄,一时心灰意冷地想要拆了包装,一时又下不去手。零点闹铃响了,他推开椅子站起来,口舌发干,喝了水也解不了渴。干脆拿了手机,推门出去,找了家便利店,买了几罐冰镇啤酒,经过冷柜,看到里头列着三角的小蛋糕,他迟疑了下,还是取了一块付了账。   提着塑料袋,拉开拉环,一路走一路喝,有些漫无目的,头也晕乎乎的,易拉罐被捏得扭曲变形。   过了路口,就有一个小公园,围了几个土坡,正中的那座最高,肖舟爬上去,坐在最顶上往下看。   夜风刮得猖獗,四周寂静无人,唯有蝉鸣声此起彼伏,以只能活过这一季的力量声嘶力竭地叫。   底下是喧闹拥挤的城市,此时也熄灭了灯,唯有不远处的港湾,泊着船,有一闪一闪的动静。   他被风吹得头疼,支起腿,手搭着膝盖,把头埋进臂弯里,空气潮湿,扑鼻有泥土和草木的清香,是埋头进沙子的鸵鸟的姿势。   就这么安静的坐着,感官都被净化了,放大了,山野沉寂,四下归于黑暗,他也好像融入黑暗中,变成一块安静的石头,就那么老老实实地摆在山上,感受着风声和蝉鸣,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人事,看不透的感情,千疮百孔的遭遇。   一串铃声横插出来,打破了这种寂静。肖舟还有些糊涂,反应了会儿才想起来去找手机。手乱摸,打翻了啤酒,一半洒在衣服上一半倒进泥土里。   好不容易找出来,第一下还把它给摁断了,肖舟一动不动地盯着看,好在没多久,铃声就锲而不舍地又响起来。这回接通了,他还没出声,江成远冷而硬的声音就传过来,“为什么不在家,你在哪里?”   肖舟睁着朦胧的醉眼,听见这样毫不客气地质问,喜悦被堵回去,沉默了会儿才说,“你回来了吗?”   那边听出音调不对,那种煞气就收敛了,“嗯,你在哪?”   肖舟眯起眼朝前头看了看,看见远处平坦延伸的江面和近港处三三两两停泊的船,“我能看到江,还有很多小船,”   江成远一顿,“你去江边了?在桥那儿吗?”   肖舟摇摇头,又反应过来他看不到,补充说,“没有,这里没有桥。”   总答不到点子上。江成远反应过来一点,“你喝酒了?”   手指陷进湿漉漉的泥里,肖舟看了看空掉的罐子,说话时鼻音很重,“喝了一点而已。”   江成远说,“你就在那里待着,不准动,我现在过来。”   肖舟也没有完全傻,“你知道我在哪了吗?”   江成远说,“你手机别关机就行。”   能听到那边传来关门声和脚步声。   肖舟嗯了声,把头靠在胳膊上,又说,“那你能别挂电话吗?”   江成远已经进了电梯,信号有些不好,他本来想挂断的,听到这句话就放下了手,   “好,我不挂。”   肖舟松了口气,“今天太晚了。”   “晚什么?”   “过了12点。”   江成远一怔,隐隐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声音都放柔了,“你在等我吗?”   另一头声音被酒气熏染得低沉,尾音却绵软着,像勾勾扯扯融化的糖丝,“嗯,等你。”   江成远笑了点,他上了车,“你稍微等一下,我切个蓝牙。”   “好。”肖舟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又拿了罐啤酒,仰头灌了几口,一条腿曲着,一条腿放下,眼睛看着天上的星星,今天月亮淡,所以星星就特别亮,夜里漫起了雾,一切都朦朦胧胧的美。   “好了,”那头说,“听得到吗?”   “听得到。”肖舟回答。   江成远在导航上点了两下,显出目的地,点火挂挡,“你怎么去公园里了?”   肖舟勾起嘴角笑,他说,“我在看星星。”   江成远哄着醉鬼,声音温柔,“星星好看吗?”   “好看,现在起了雾,刚刚很亮也很多,可惜你来了就看不到了。”   “没关系,晚点雾会散的。”   “可不知道要等多久。”   江成远油门猛踩,提了车速,黑色的金属车身飞驰在空旷无人的长街上,发动机发出一连串轰鸣。公园很近,开不了一会儿就是急刹,轮胎摩擦地表,声音很响。“一会儿。”   肖舟听到了,“你在开车?”他犹豫了下,“我还是挂了吧。”   “不用。”江成远下车,“我到了,你还得给我指路。”   肖舟摇摇晃晃地撑着地从原地站起来,转了个身,仗着地理优势往下看,“你到哪了?我看不见你。”   他那位置是看不见,一眼望过去都是密密匝匝的树林,连公园的石子小路也是影影绰绰一点。   江成远循着定位找上来,反而比他还先看见,“好了,你小心点,坐下吧,别摔了。”   肖舟抓着手机,“摔不了。”他垫脚探头,踩着松软的泥,开始往山下走,“你到哪了?”   小山道上的石阶又破又陡,清醒着走起来没问题,醉醺醺的就容易糊涂踩空。江成远远远看着,皱起眉,有些急了,“我让你别动,你不听我的了吗?”   脚步停了,肖舟呼吸了两下,站着不动了。   江成远松一口气,又抿紧点唇,他三步并两步地跑上去,一抬头看见肖舟站着等他,身后是夜空,更远处是城市和江面,肖舟说得不错,今晚的星星很漂亮,点点星芒闪闪地落在他肩上,脸颊散发一点柔和的光。   江成远平稳呼吸,步伐慢了下来,一步步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为什么来这里?”   肖舟仰着脸看他,“因为想见你。”   江成远呼吸一窒,抬起手把他搂进怀里,“你可以叫我回来的。”   肖舟迟疑地把手放上他的背,“有些迟了。”他叹息着说。   “不迟。”江成远摸摸他的头发,“不会迟。” 第82章 是我的   两人走回了山顶,席地而坐。   每人开了罐啤酒,肖舟拿出了那块小蛋糕,上头还点缀着颗草莓。他看着蛋糕,忽而想起了什么,“忘记拿蜡烛了。”   江成远就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点了一根烟,插上,猩红的火点,带起一股烟,“一样的。”   肖舟脸皱了皱,“哪有这样的蜡烛?”   江成远笑了笑,“我是寿星,我说可以就可以。”   肖舟有些无奈,“那你要许愿吗?”   江成远顿了顿,闭上眼,再睁开后就把烟取了出来,底部沾了点奶油,夹在手指间,手指上也沾了。刚想叼进嘴里,被肖舟伸手夺了过来,“这儿不能抽,容易火灾。”他把烟熄了,扔进空的啤酒罐。   “你许了什么愿?”肖舟问。   江成远不答,“不是说说出来了就不灵了吗?”   肖舟一怔,然后点头,“也是。”他又低头从塑料袋子里翻出了一个包装好的礼物,“给你的。”   “是什么?”江成远问。   “你看看。”   拆开包装,里头是一瓶香水,但很特别,蓝色圆肚长颈的瓶子,瓶身空空荡荡,没有一点花纹,“为什么送香水?”   肖舟身子前倾过去,胸膛贴着胳膊,有一点酒气和夜晚的寒意。他伸手去覆盖着江成远的手,摁下顶上的钮,往空的地方洒了点,味道弥散开来,很熟悉很淡,是海洋的味道。   “是从腺体提取信息素以后做的。”肖舟解释,“我不知道送你什么,你好像什么都有了,只有这个是我的,别人送不了你。”   江成远握住香水,手指用了点力,似乎想了会儿才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谢谢,我很喜欢。”   肖舟脸有点红,不知道是不是酒气熏出来的。松开手,身子离开人,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他仰着头,身子前倾,胳膊肘平放在膝盖上,背脊弯折出一个弧度,安静地看着前方,融入黑沉沉的夜。   两人间谁都没说话,就这么坐了一会儿。   一阵风吹过,之前弥漫的雾慢慢散了,露出月亮和星星。   肖舟说,“你没来之前,我其实在想,我们碰上是一个很巧合的事,你只是需要一个omega,不是我也可以是其他人。你之前说我是特别的,但其实不是,这只是一个概率性事件。”   江成远面色有些沉,把手放上他的肩,“今天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记得,也不知道你准备了这些。”   肖舟侧了点头,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点光照在他脸上,足以看清他的眼,眼下因为酗酒失眠,有一点憔悴的青色,“没关系,这不怪你,我没跟你说,你当然会有自己的计划。”   他说的轻巧,江成远心里却隐隐有一些郁卒的烦闷。   他又想起之前在游艇的甲板上,肖舟抱着他说喜欢他的时候。他不经有些怀念起肖舟当时快活的、羞涩的、舒展的样子,垂低的湿漉漉的眼,年轻结实的身体紧紧缠在自己身上。   他想要的不就是这种吗?一个忠诚正直的,专属于他的omega。   他那么急切固执地去驯服一个人,让人一辈子陪着自己,做他死心塌地的爱人。   临到头又怯了,肖舟每多付出一份爱,每捧着心向他靠近一点,他就被这种直白赤裸的灼热滚烫搅得心慌意乱,一退再退。   江成远坐过去,搭在肖舟肩上的手无意识地一点点用力收紧,重重地按压捏揉着骨骼。   肖舟有些吃痛,转头看他,江成远才松开手。   肖舟则向他坐近了点,歪着身子靠在他肩上,低下头把玩着江成远刚刚拿出来的银质打火机,用指腹摸索着其上精美的雕花,手臂前伸,手腕一甩,亮起偏青蓝的火焰,火苗被夜风吹得抖动着,拉长弯曲。   肖舟看着,眼中隐隐有点痴迷。明亮得灼灼如烟火,一点光也能这样绚丽多姿。   江成远也盯着那点在夜色里燃烧的火光,慢慢收紧手臂,圈住肖舟的腰,“你刚刚是不是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   肖舟举着打火机的手一僵,烧了太长时间,外壳有些发烫,烫得手心一痛,肖舟缩回手,咔哒一声合上盖子,火光熄了,“你愿意说了吗?”   “我每年的愿望都一样。”江成远轻轻蹭着他的头发,嘴唇贴在他的太阳穴位置,“我有两位故人,我想让他们安息。”   肖舟紧握着打火机,表面凹凸的花纹膈着掌心的软肉,他有些惶然,在暗夜里眨着眼睛,“他们是谁?”   江成远闭了闭眼,“一个是我老师吴义昌,一个是他女儿。我从前翻过一个案子,那人获释后来了我的律所,说感谢我,想请我们收留他,让他在这里帮忙,不要酬劳,只想尽自己的能力帮助别人。老师同意了,还给他开了工资,刚开始都不错,他虽然不识字,但很热心勤快,但后来……”   江成远手收紧了,半晌呼吸急促起来,浑身都开始发抖。   肖舟一惊,转过身,能感觉到手掌下的皮肉黏腻出汗,骨骼像散了架似的互相撞击。肖舟摸索着他的身体试图安抚他,却意外碰到江成远的腺体,红肿炙热,然后被江成远一把重重推开。   肖舟猝不及防地往后倒,手后撑在地。   江成远弓着身,喘息粗重地看着他,眼眶内是一片泛滥的红色,皮肤烧得滚烫,又是那种被严重刺激后的样子,是情绪不稳定带来的信息素分泌。   他好像不能自控了,跟野兽一样只能付诸本能,磨牙吮血,也知道自己这副样子不对劲,盯着肖舟看了会儿难堪地侧转头,拳头捏紧,上面的根根青筋都爆了出来。   肖舟看着他,向他靠近,“所以,你的问题跟那个人有关?”   江成远舒张开手掌,捂住眼睛,下巴痛苦抽动了下,半晌才放下了,“对不起,我好像还是没办法……”   肖舟撑着地爬过来,不顾他的抗拒,搂住他的头,帮他往怀里带,“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   江成远动了动嘴唇,鼻子阖动着,贪婪地嗅他身上的味道,反客为主地掐紧他的腰,嘴唇顺着纤长的脖颈触碰到他的后颈,毫无征兆地咬下去。   肖舟的脊柱绷紧,那股熟悉的信息素在他身体里血管里横行无忌、放肆充盈,他咬了咬牙,克制退缩的本能,声音微弱地问,“所以你为什么会选择我?我到底有什么特别?”   江成远没有说话,找到肖舟的腺体,海水的味道涌来,牙齿刺入,脑海里又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   甜腻的香气,交/合的动作,刺鼻的JY的腥臭。   他用碎玻璃扎进自己腺体流下的血,女孩绝望的尖叫,破碎的理智。   他从船上跳下,没顶的洪流。   江成远慢慢闭上眼,感受被海水包裹的解脱又致命的感觉。   肖舟感到一点滚烫液体沾在后颈的皮肤上,他心脏抽痛,想要转身,但箍着他的手太紧,紧到无法呼吸,要把骨骼捏碎,要把灵魂重塑,胸膛压迫着胸膛,手掌的禁锢下是心脏的搏动。   他被压到地上,火热沉重的身躯从身后贴上来,手臂被高举,掐着固定在一起,大腿被打开,身下是粗糙稀碎的泥土,抬起眼就能看到缀着星月的夜空。   高仰着的头不堪重负,因为疼痛和疲累,肖舟不得不垂下脸,侧脸贴着地面磨蹭,被尖利的石子划破,流出一点血,掺进泥秽。   那是江成远……肖舟咬着牙,控制自己本能地想要挣逃的冲动,反反复复催眠似的念着他的名字,他爱他,爱到可以为他做omega,可以在光天化日下被压在地上像垃圾一样操/弄,可以容忍他的不忠与专横。   哪怕这种爱不是对等的,是无回应的,更像是为那些曾经无意施舍过的善意而奉上的献祭。 第83章 旧事(二更)   江成远把他从地上抱起来,用衣服裹紧。   肖舟醒来时还躺在后车座里,腿一抬就有些黏\腻的东西流出来,弄脏了盖着他的西装和底下的皮革座椅。   江成远在外头靠着车抽一根烟,侧脸线条洒脱犀利,眉眼黑沉沉的。   肖舟披着衣服推开车门走下来,光脚踩在停车场的环氧地坪上,脚趾缩了缩,有些凉。站在江成远旁边,一缕白烟正好遮住江成远的脸,   “老师的女儿叫弯弯,我帮他翻案的那个人,”江成远顿了顿,才说,“是个Beta,后来绑架了弯弯,我找过去的时候,被他抓了。他刺激我的腺体,用我的信息素让弯弯发情,然后当着我的面强奸了她。”   快速说完,江成远眼帘低垂,重重吸了两口烟,烟雾弥散,将他隔离开。   肖舟僵在原地,没想到刚下车就听到这样的事,他还没反应过来,只是震惊地圆睁着眼。   江成远转头看看他,神情在一团团灰烟后恍恍惚惚,“好像还好,说出来也没那么困难。”他弹了弹烟灰,又吐出一口烟。   肖舟被刺鼻的烟味薰出了眼泪,眼前雾蒙蒙的,抓着外套两侧的手有些抖。   江成远牙齿咬上滤嘴,嘴角就有一个弧度,“你还记得你之前问过我身上的伤吗?心口上的是我跟你说的原因,至于其他的,就是那次事故留下的。他绑我们的地方在一条船上,我后来带着弯弯跳了海,被捕捞的渔船救了。”   声音抖了抖,语气虽然淡然,但剜的都是陈年伤疤,挖去里头的腐肉,流出漆黑脓血,不能不痛,“回来后才发现弯弯怀孕了,老师因这件事大受打击病了,我也出了点问题,就离开了那里。”   牙齿用劲太大,将烟嘴咬破了,江成远呸的一声吐出烟,用鞋底碾灭。   低头的时候,弯着的身体却开始不可自控地哆嗦,他深呼吸了一下,“毕竟那是我放出来的犯人,我对所有发生的都有责任。许是为了逃避这种愧疚感,我开始质疑老师建立法援团的意思,他要帮助有冤的人,唯冤案重案不受,但我们怎么可以先于法官来裁定?怎么可以从一开始就抱有对抗的想法?难道不应该对所有当事人一视同仁吗?心太乱了,我就离开了那里静静。”   “不过半年,我就得知了弯弯自杀,老师病逝的消息。”最后一句话说完,江成远嘴角泛出一丝自嘲的冷笑,“我没能看到她们最后一眼。”   身子突然受力往前一扑,后背贴上一个炙热温度。   江成远稳住身形,肖舟的手臂环过他的腰将他勒紧,轻轻地贴着他背说,“如果很难受,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江成远把手放上肖舟的手背,轻轻拍了拍,“没事,已经很多年了。”   肖舟呼吸着他身上的烟味、酒味、残留的涌动的信息素,隔着一层薄薄布料传递过来的热度,汗水浸透了衣服。他看着江成远后颈遮盖住的地方,迟疑着把手按上去,“这里也是吗?”   江成远身体一僵,声音克制着,“为了减弱信息素的影响,那时候用碎玻璃毁坏了腺体,回来后做了手术修复,修复后对信息素特别敏感,容易失控,医院检查说是分泌出了问题,有身体原因也有心理因素。”   肖舟察觉到这种变化,收回手不敢再碰,他贴着江成远的后心,被这些话震撼得脑内纷乱。   他又想到了之前从外头听到的传闻,为虎作伥,恶棍帮凶,所以这也是江成远走上了一条截然相反道路的原因,他对原来的信仰理念产生了怀疑,就到了另一种极端,迫不及待地要看看究竟是不是真的有对错,换一种做法会发生什么。推翻否定原来的自己,以抵消心底的罪恶,如果这样子受到了挫折,得到了不好的结果,那就换一条路走。   肖舟不言不语安静着,脑子里却闪过了许多东西,他知道这些话的分量,轻描淡写几个字,却都是血淋淋的亲身所历,这其中的挣扎困苦岂是三言两语能概括得了的?身体上的伤还算了,精神上的打击才是最无法承受的。   他舌根阵阵苦涩,心里却又有一丝惊讶惊喜,他心觉这样不对,他在拿江成远痛苦的经历做筹码,做担保,做他爱意的凭证。   江成远在肖舟的怀抱里转过身,和他面对面,惊讶地看到肖舟脸上竟然有水痕,抬起手抹去眼旁泪渍,“好了,你在可怜我吗?”   肖舟抓住江成远的手,闭上眼,把脸贴上去蹭了蹭,“我觉得我好可耻,我应该替你难受,可我竟然有些高兴。”   “高兴什么?”   “我高兴你愿意说出来,也高兴我能知道。”手臂更紧地圈住,脸侧过去亲吻上掌心,像小狗一样一下一下舔着掌心的纹路。   江成远用没被抓住的手摸了摸肖舟的头发,又摸了摸他通红的耳垂,自己也笑了笑,“我还是第一次跟人说这些,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但好像的确松了很多。”   肖舟看着他,“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去想这些?”语气小心翼翼的,好像用大一点力气就会吹散眼前聚拢起来的一捧沙。   江成远都不由被他这种小心给弄得心里潮乎乎的,低下头咬了咬他下颌的骨头,“你不用做什么,你就这样很好。”   “我怎么样?”   “留下来,陪着我。”   肖舟被他这种孩子气的话逗笑了,“我能走去哪呢?”   江成远也轻轻笑起来,表情放松了点,把他抱得更紧了。   两人从车库离开,江成远拉着他走了两步,才发现肖舟没穿鞋,江成远有些好笑,“你就这样下来了?”   肖舟一时尴尬得脸红,去车上拿了鞋穿上再上楼。   上楼进了屋,肖舟先去洗澡,把身上沾的泥洗掉,洗澡的时候他才发现腰上青了一块,是之前做的时候腰下一直硌着块石头。他不小心扯动了点腰就疼得厉害,好像要断了一样。   简单冲了冲就出来想找点药揉揉。客厅的窗帘没拉,天已经都亮了,清晨的阳光照进来,满屋亮堂。   江成远站在窗前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听不清在说什么,身形高挑,五官轮廓浓重,只是神情偏冷漠严酷,狭长双眼透过高空的落地窗俯视着地上人群,   肖舟只站了一会,江成远就察觉到了,又快速交代了几句,收了线,转过身,“我要出去一趟,你一晚上没睡,等会早点休息。”   “现在走吗?”   江成远走进卧室换了套衣服出来,“嗯,有点急。”刚走到门口,顿了顿又折回来在肖舟额头上亲了下,“好好休息。”   *   临近傍晚时,江成远走进公安局。   冷白的日光灯,一排蓝色塑料椅,一个年轻人被手铐铐在最边上的位置,两个值班的警察围着他。其中一个不耐烦地摔下记录本,一把揪住那个人的衣领,冲他吼,“你老实点说话,你开车撞了人你知不知道?别给我支支吾吾的,也不看看这是你编谎话骗人的地方吗!”说着也是气急了,抬手就朝他后脑勺来了一下。   那人一下被打懵了,反应过来后有些歇斯底里,“你个破警察你敢打我?”   江成远一进去,另一个警察反应极快地朝他看过来,脸色一变,拉了下在问话的人,“律师来了。”   骂人的警察气还没缓过来,脸色涨得通红,扭头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人,重重哼了一声,一松手,把人扔回椅子里,自己往后退了一步。   江成远走上前,低下头从公文包里拿资料,眼没向他看,话却是对他说的,“你自己交出证件停职一段时间还是要我向你的上司投诉?”   那人身躯僵了僵,知道刚刚的举动被看到了,如果投诉上去他会有很多麻烦,还不如自己主动。愤愤站了会儿,就扯了证件,转身走了。   江成远转而朝另一位警察说,“这是取保候审的审批文件,你们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人我就带走了。”   警察脸色严肃,接过文件看了下,的确合法合规,沉着脸拿钥匙去解了手铐,“你走吧。”   蒋文浩被拷了快10个小时终于得了解放,浑身酸痛,扭了扭僵硬的手腕。但他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有事,并无惊恐,站起来对江成远说,“你就是那个律师?刚刚的事办的不错,不过那警察我还可以告他的对吧?”   江成远看了看他,“我姓江,你有这个权利,但我劝你不要惹麻烦。”   蒋文浩有些不甘心地撇撇嘴,“好吧,你有把握吧?”   江成远说,“只要你照我说的做。”   蒋文浩松了口气,“行,不过你也太慢了吧,怎么现在才来?白让我在这里呆这么久。”   江成远没有说什么,只是率先往前走,倒让蒋文浩有些惊讶,“你这人脾气还挺大……”   手机震了下,江成远低头看了看。   与此同时,警局的电话震耳欲聋地响起来,当班民警接了,“你好,临海市公安局……”简单交谈两句后,那人迅速挂了电话朝他们走来,叫住了他们,“江律师,你不能带他走,刚刚医院那边来电话说伤者抢救无效已经去世,这起案子的性质变了,你刚刚交上来的这份取保文件也自然作废。”   江成远收了手机,他也接到了消息,知道事态严重性,表情不由有些凝重。   警察给蒋文浩重新铐上手铐。   蒋文浩瞬间惊慌失措起来,“怎么回事?怎么又拷上了?姓江的,你不做点什么吗?”   江成远看他一眼后,对警察说,“我申请与我的当事人单独会面。”   --------------------   目前保证周更万字以上,时间频率不定,想起我的时候来看看我就好,当然能给一点评论我会非常高兴。应该还有一个多月就能完结,谢谢~ 第84章 少年   案件还在调查阶段,公安那边很多资料不便透露,江成远亲自去了趟鉴定所了解情况。   视线掠过死者照片和姓名,他微微一顿。   “蒋文浩和死者在前几天发生过争执,警方觉得这并不是一起普通的交通肇事,有可能从故意杀人上去起诉。”孙旭说。   江成远在看死者的司法鉴定意见,“我们就按普通的交通肇事去处理。”   孙旭咽了口唾沫嗯了声,又很纠结地说,“老大,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感觉挺对不起人的。”   “对不起谁?”江成远侧眼问他。   孙旭说,“死者。我听说他怪可怜的,无亲无故,就一个奶奶,时日不多了,住在医院里,没人敢去告诉她。他的那个alpha现在闹,只想着趁这次事故讹一笔钱,把尸体扔在医院都不肯去收。”   江成远转回眼,没说什么。   孙旭得寸进尺地补充,“说实话,蒋文浩他就是个王八蛋,一点都不值得帮。”语气里都是怨愤,“你也看见他在会面室的态度了,人都死了他一点后悔愧疚的意思都没,就这种人被判死刑我都不会觉得冤。跟我们说得也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我觉得他没一句实话,我们没必要沾……”   江成远打断他,“我让你查的东西查到了吗?”   孙旭刹住了话,点点头。   江成远合上资料,“走吧,先去趟医院。”   *   傍晚时分,暮色四合,落地窗洒了一片红里掺金的夕色。   秘书进来告诉他今晚的安排。   江成远想了想让秘书推了预约,然后打电话给肖舟。“现在在哪?晚上我来接你吃饭。”   肖舟那儿有些吵,捂着手机换了个地方,才给他报了个地址。   “怎么在这里?”   “我换了个工作,”肖舟声音听起来很快活,背景声里有隆隆的机器响。   “原来的不好吗?”   “出了点事,”声音一顿,“不过因祸得福,还是现在的好,我能学到很多东西。”   江成远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你几点下班?”   肖舟冲来的那边看了看,然后说,“今天要加会班,估计七八点的样子。”   江成远看了看表,说,“那七点我来接你?”   肖舟愉快地嗯了声。   挂了电话走回去,旁边一道儿的实习生戳了戳他胳膊,冲他挤眉弄眼,“谁呀?接个电话还得跑边上去?女朋友?是beta吗?不会是omega吧?”   肖舟握着手机,摇了摇头说,“不是的,家里电话。”   在外头还是beta身份方便。虽然面试时发生了不愉快的事,他还是来了蒋文星公司。原先分配就在公司大楼坐班,他却自告奋勇地去跟了监理,跟一帮实习生跑工地,虽然跟他的专业没太对口,但都是学习,去实地学习了解得更多更快。相比于在那个大楼里呼吸都不畅快,他还是在工地上自在点。。   他们其实不用干啥体力活,抗钢筋搬水泥啥的都没他们事,大部分是跟进度对着图纸抽检控质量。   白天的时候天热开工晚,到傍晚了趁着天没完全黑,又凉快,都在抓进度,是最忙的时候。“蒋总。”有人喊。   肖舟在看砼土浇筑,听到声音,抬起头。   蒋文星身后还跟着一帮人,看到肖舟就独自走了过来,见他这幅样子,皱了皱眉,“怪不得公司一圈没找到,你怎么跑这来了?”   一滴汗从额头淌下来,肖舟抬手擦了擦,他原先是蹲着的,现在站起来,一用力,没好的腰伤扯到了,痛得他咧了嘴,抽口气才说,“这里忙,学的多一些。”   蒋文星似乎不太喜欢他这样自作主张,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了下来,只是问他,“腰怎么了?”。   肖舟把扶着腰的手放下来,“没事,不小心扭到了。”   “这也能受伤?让你别来这的。”蒋文星埋怨的,伸手过去给他揉了揉侧腰。蒋文星本来没什么别的心思,可手一放上去就有些不受控制。发现手感竟然意外得好,腰身柔韧紧实,腰很细,衣服一下凹进去一道弧线,他鬼使神差地用了点劲,肖舟的肌肉立时绷紧了,身体因为突然被alpha的触碰而敏感地一缩,腰就像水蛇一样从他掌中溜走。   肖舟往旁边退一步躲开了,有些别扭地看着他说,“真没事,不是在这里扭伤的。”   蒋文星收回空了的手,竟有些怅然若失,“晚上有空吗?请你吃个饭,算是欢迎你入职。”   肖舟迟疑,“可我已经约了人……”   “不能推吗?我们这么久没碰到,一直想跟你聊一聊。”   蒋文星说的在理,这次肖舟能顺利入职也是他的功劳,肖舟也该请次客才对。但肖舟想了想,“明天行吗?今晚真约了人。”   蒋文星有些不悦,他在脑海里盘点肖舟从前的交际圈,大多数人应该都跟他断了联系,出狱后如果真有什么认识的朋友,也不会看他去饭店做服务生也不帮把手,合该没人比自己对他更有用更重要才对。想来想去,只能说,“是跟伯母吃饭吗?”   肖舟摇摇头,“不是,”随后笑着说,“今天真不行,明天吧,你想吃什么?我来请你,算谢谢你这次帮忙。”   蒋文星愣了下,他印象里肖舟一直是有点小酷的,从小学起就这样,虽然个子不算壮,但一直是半个孩子王,对外人不太搭理,对自己人很仗义照顾,做惯了保护者,就不太开玩笑,略有些严肃,偶尔看他笑一下就很新奇。脸上的棱角都不见了,嘴角还有个浅浅的涡,眼睛又黑又亮,薄的唇,削挺的鼻,汗涔涔的五官明亮耀眼,有种让人挪不开视线的魔力。   蒋文星看着他,好像又回到了以前,肖舟因自己犯的错被牵连罚站教训,事了后自己忐忑道歉,他却转回头浑不介意地冲自己一笑。   年轻单纯的少年的好,跟烙在记忆里一样忘不掉。胸口却猝不及防有一丝钝钝的,仿佛懊恼的痛,撕心裂肺一样。   蒋文星仓促地转过脸,“好,那就明天。我吃什么都行,你决定好了。”   肖舟有些犯难,“我决定啊,我对这些新东西不太懂,也不知道这几年你口味变了没?”   蒋文星喉口梗了梗,艰难地说,“没,还是喜欢以前的。”   肖舟说,“那就好办了,我问问人,到时候提前定个位置,就我们两个吗?”   “对。”蒋文星点点头。“你等会要去哪?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他会来接我。”   “他?”   肖舟半天才嗯了声,声音却仿佛有些高兴和羞涩的。   蒋文星看过去,惊讶地从他被安全帽盖着的碎发下看出了点异样的红,没反应过来这幅扭捏的姿态是因为什么,皱了点眉,“到底是谁?”   肖舟说,“只是一个朋友……”   蒋文星觉得可疑又不安,还想追问下去,话还没出口却被一个电话打断。他只有闭口不言。看着肖舟接起电话,没说几句,肖舟就变了脸色,整个人像是被锤子重砸了一样,举着电话,一动不动,脸也僵硬。   蒋文星奇怪地问他,“是谁?”   肖舟朝他看了看,半天才说,“是警察。”   “怎么了。”   “要我去协助调查。”   蒋文星奇怪他怎么一问一答,像个被细线操纵的木偶,“调查什么?”   瞪大的眼,面部轻微抖动着,好像受了极大的震惊,还在下意识地拒绝否认,肖舟又是半天才回答说,“他们说陈锦死了。”   --------------------   看看我的新封面~ 第85章 谋杀   被风吹起的白色纱帘,奢侈的酒店大床,甜腻的气味,阵阵破碎痛苦的呻/吟。   纤细白皙的手揪着床单,骨节泛白,因为太过用力,手背青色的经络凸起得好像要挣破皮肤。   被压在床上的人,有一双形状姣好甚至有些媚态的眼,死死盯着床头柜上放着的一个电子钟,随着数字变化,牙齿咬破下唇滴下血珠,脸上露出愤恨的表情。   一声释/放后的畅快尖叫,陈锦无力地瘫倒在床上。   还没等谁缓过神,突然响起一阵用力地砸门声,“开门!给老子开门!”   听到这个声音,那双漂亮的眼睛终于不再看着钟,转了过来。   叮的一声,磁卡刷了门,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   三四个孔武有力的壮汉闯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拿手机拍照,录视频。   蒋文浩刚从床上下来,一边拿手遮脸,一边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着裤子,“你们是谁?要干什么!”声音却有些色厉内荏。   “我是谁?我是这婊子的主人!”为首的那个一身黑皮,紧绷绷一件短袖,露出两只花臂,又粗又壮。   蒋文浩还只套了一只裤腿,男人一说话,他吓了一下,脚下一绊,摔到床脚处,头撞在床柱子上,一下子把人摔蒙了,茫然地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床上的人。   获得自由的脚蜷缩着向上挪,陈锦慢慢坐起来,扯过一旁的床单盖住白皙遍布淤痕和印子的身体,泪眼汪汪地朝蒋文浩觑一眼,声音哆嗦着,“二少,我跟您说过的……”   房间中央的男人瞪着眼显然想动手,陈锦裹着床单爬下床,跪在地上抱住了他的腿,“不要打他。”男人就去打陈锦,用拳头打他的背,用脚狠狠地踹他的胸口和头,揪着他的头发,左右开弓地扇巴掌,丝毫没有留力气,把人打的口吐鲜血,青紫红肿,现场一片狰狞混乱的景象。   蒋文浩看得心胆俱碎,被吓傻了,他逃不走,门口早有人拦着了。两个人围上来,一脚踹在他腹部,把他踹趴下,他哆嗦着,开头还逞强叫骂问他们知不知道自己是谁,在一圈凶神恶煞地注视下,陈锦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声势渐渐弱了下来,结结巴巴地问,“你们要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们老大的人你也敢搞?想活着出去,就把裆下的肉留下。”   蒋文浩整个人都傻了,“我……我……”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陈锦尖着嗓子喊,“他是蒋家二少爷,万盛的蒋家!你们不要动他!”说着又对蒋文浩说,“二少,你给点钱,他们都是拿命换钱的人,给钱消了这次灾算了!”   蒋文浩此时才恍然大悟,“对……我有的是钱,你饶了我这次,要多少我都给你……”   ……   等手下的人拿了卡去银行取到现金,蒋文浩才被放走。   其他人分了钱就走了,只剩下陈锦和为首的男人。   “为什么这么迟?”刚刚恐惧惊慌的样子荡然无存,陈锦从地上站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抬起眼冷冷地问张超。   张超先是被他眼神中的恨意和冷酷给唬住了,之后才说,“我故意等了会儿的。这种有钱人,也不能玩得太过了,让他吃到嘴,事后想明白了,也没这么不甘,给钱给得也爽快点,就当嫖资了。”   “我们之前不是这么说的。”陈锦语气有些激动。   张超不屑得很,“不就是屁股被捅一下吗?你也不是第一次了,装什么贞洁烈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晚上出去上的什么班,你不也是从那儿认识的人吗?”   好像脊椎被打了一枪,陈锦猛地一震,脸上那种愤愤的表情消失了,反而有些茫然和瑟缩,半晌颓然无力得弯下身,“你出去,我洗个澡。”   张超有些淫秽地笑了笑,“洗什么呀,你这样正好,好久没弄你了,我们两正好玩玩……”   陈锦猛然抬起头,一双眼瞪得血红,抓起床头的电子钟向他扔了过去,喊得破了音,“出去!”   *   去医院前台交了钱,护士把票据递给他,又看了看陈锦脸上的淤青和手臂上露出的伤口,“你还好吧?要不要去包扎一下?”   陈锦下意识地捂了脸,感觉很羞耻似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站在这种窗明几净的医院大厅,做正常人的事,哪怕洗了很多遍澡,换了干净衣服,还是会觉得不自在,怕别人的目光注视,好像能扒开他的皮囊窥到他隐藏的肮脏往事。   “没事。不小心从楼梯摔下来了。”陈锦躲开护士的视线,把买的东西递给护士,“你帮忙把这些东西给奶奶。跟她说我这周工作忙,就不来看她了。”   小护士收了东西,点点头,冲他笑,“知道知道,我们院最孝顺的就是你了。你压力也别太大,这些钱能撑好一阵了。”   “嗯,我会尽快把欠的钱还上的。你们好好照顾她。”陈锦有些窘迫地也回了一个笑,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   蒋文浩回到家,连灌了好几杯酒,又洗了个澡,镇定下来就看出整场闹剧的拙劣所在了。   何止拙劣,简直漏洞百出。哪里来的房卡?哪有这么巧的时机?拍什么照?摆明就是那个婊子跟其他人串通好了要讹他的钱。   蒋文浩也是一时间被变故给整懵了,只想着快点脱身。   就这么糊里糊涂被自己最看不上的人耍了一通,蒋文浩越想越窝火。陈锦是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他在酒吧看上的一个侍应生,因为吃不到,上次还被他哥搅局,所以惦记上了,软硬兼施多去了几次,突然有一天这人转了性半推半就地跟他去了酒店。   蒋文浩知道这个omega已经被人标记过了,是别人的玩意儿,但这种偷情掠夺似的快感反而更刺激。   本来是他玩人家,现在倒过来他被人家给玩了?   越想越气,“砰”的一声砸了酒杯,一道儿的狐朋狗友劝他,“得了,别那么大气了,反正人也上过了,你就当付了嫖资得了,那点钱你也不当回事。那人也傻,非搞这么一套,要是聪明点,床上使点力气,什么没有?”   蒋文浩阴沉着脸,那点钱是不算什么,但他压不住这股被人算计了的憋屈劲。他总觉得那人不只是为了钱,就是故意在整他。   他后来又去酒吧找过,陈锦已经辞职了,像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出现。   直到有一天,蒋文浩开着车在街上乱逛,却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路边的饮料店里。他一愣,悄悄把车停了下来。   “这个给你,你帮我保存着。”陈锦从桌上推过一份文件。   “这是什么?”肖舟有些奇怪,接过来翻开一看,发现是一份人身保险,他很惊讶,“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陈锦有些不自在,挠了挠下巴,“也没什么,我奶奶身体不好,住医院开销大。我怕我自己万一出了意外,没人照顾,就买了份保险以防万一。也没多少钱,就是防个意外。”他有些犹豫着,“受益人我写了你的名字。”   肖舟震惊极了,“什么意外?你在说什么?”   陈锦更不自在了,“我就是担心,我怕我有什么事的话,我奶奶没人照顾,我每天都在怕这个。”他神色有些哀求,“你就帮我照顾着把这笔钱花完,让我奶奶好好地走就好。”   肖舟一瞬理解他了,眼神郑重,“这件事我答应你,但你得保证你不会有事的,起码不会自己做什么。”   陈锦松了口气,握住肖舟的手摇了摇,有些轻松地笑了下,“你放心,我哪有这么傻?我就是心里总是不安的很,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能答应我,我就放心很多了。”   肖舟拍了拍他的手背,“保险你去退了吧,没这个我也会答应的。”   陈锦摇了摇头,“不行不行,算了就当摆着看吧,也没多少钱的。”   从饮料店出来,陈锦买了杯橙汁,一路捧着喝,喝得不认真,跟磨牙棒似的咬着吸管,还有点孩子气。   没注意到后头一直有辆车,安静地埋伏着跟了他一路。看到他进了楼,车子停了很久才开走。   知道行踪就好办了,蒋文浩雇了人,很快就把陈锦的身家老底全翻了出来。看完资料,蒋文浩简直觉得荒唐,一个活在悬崖边缘的杀人犯,好不容易假释出来,跟一个酗酒滥赌的alpha配对在一块,在底层挣扎,被自己看上简直是他的荣幸,哪来的胆子做出这种事?   蒋文浩找人把张超打了一顿,问清了来龙去脉,张超把一切事情都推到了陈锦身上,哭嚎着只求饶自己一命。蒋文浩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尿失禁的alpha,只觉得厌烦恶心,那个omega宁可要这样的垃圾也不肯跟他?蒋文浩的表情越发阴鸷,自尊心就跟破抹布一样被踩在了脚底扔进了阴沟。   当天深夜,陈锦从夜班打工的啤酒档换了衣服出来,他很累,睡眠不足又喝了太多酒,但好在收获不错。一边点钱一边走,一辆吉普突然从拐角冲出来,横在他面前。   蒋文浩走下来,二话不说就把陈锦往车上拽。陈锦先以为是抢劫,反应过来是谁后,更惊恐,用了全部力气挣扎。蒋文浩被乱挥的手脚打了两下,恼羞成怒 ,抬手揪着头发就是两下耳光把人扇得没力气反抗,往车里一扔,锁了车门就走。   陈锦脑袋撞了一下车门,清醒过来后车已经开出去,一路飚得飞快。陈锦脑子嗡嗡作响,他有些晕,但还知道如果被蒋文浩带走,接下来可能生不如死,必须得趁着在车上的时候逃出去。蒋文浩没绑他,手脚自由,陈锦狠了狠心,扑上去直接抢方向盘,蒋文浩一边控制他,一边还要开车,车辆开得歪七扭八,不时刹车,幸好此时深夜,路上空荡。蒋文浩一边骂脏话,一边狠击陈锦后背,把人打得吐出了血,可陈锦咬着牙就是不放手,车辆撞上路边的防护栏后停了。蒋文浩向操作盘上扑倒,额头磕了一下,后作用力大到他头晕眼花。陈锦趁机开了车门逃走。   蒋文浩很快从撞击中回神,看着前方跌跌撞撞在马路上逃跑的陈锦,额头淌下的血流过眼睛,蒋文浩目光扭曲,他盯着那个身影,然后重新发动了车辆。   油门轰鸣一下,冲了出去。   ……   神志回笼,刺耳的声音渐模糊,一切又重归寂静,蒋文浩慌慌张张地打开车门,左脚绊右脚,几乎是摔着下来。   他在离那摊惨烈血迹数米的地方停下来,徘徊着,畏缩着,好像缩着脑袋的鹌鹑。陈锦身下的血流出,顺着柏油路流到了他的脚下。   像被烫到了,飞快地跳着脚退后一步,蒋文浩终于想起来,哆哆嗦嗦拿起手机,带着哭腔叫了声“爸……”   那边静默片刻然后说,“打这个电话,他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蒋文浩忙不迭答应下来,手机亮着蓝光,泪眼模糊的,手指不停抖,几次都把数字键摁错,好不容易才接通,那边是一个低沉的男声……   模糊的,晨光已经照下来了。 第86章 抓不住   从警局的询问室出来,肖舟一到这种地方就有些不自在。   蒋文星带他来的,看他出来了,问他怎么样。   肖舟慢慢往前挪了两步,不由得搭了一把他的肩,蒋文星这才发现他手冷得像冰一样,掌心黏糊糊的,“怎么了?”   肖舟深吸一口气,缓和那种跗骨之蛆般的恐慌感,“老毛病了,一来这儿就不行。”   蒋文星眼色沉了沉,“没为难你吧?”   “没问我什么,就问了我跟他的关系,还有上次我去酒吧找他的事。”   “案情呢?”   肖舟摇了摇头,把手放下来,贴在裤子边,“什么都没说,连肇事者是谁也没告诉,问完就让我出来了。”   神情颓然着,眼睛里都没什么神采。   回去路上,肖舟一直沉默,看着窗外。因为去警局一趟晚了,中途来了个电话,他头靠着车窗,一手拿着手机贴着耳侧,小声地跟另一边解释着什么。   蒋文星趁着开车余暇,往旁座瞥了两眼,这几年肖舟应该过得不好,瘦了很多,下颌骨线条过分清晰尖锐,敞开的衣领露出的锁骨很明显。视线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又慢慢下移,看着单薄实际很结实的胸和腰,即使坐着也有一道完美的腰臀线,随意搭在膝盖的手指纤长白皙,弯折着的微凸的骨节看起来都很精巧。   他之前看上去那么难过,但跟那边说了一会儿后,就缓和了,说话的时候,神情开始变得放松。   那个人究竟是谁?蒋文星将视线转回来看着前方的车流。有这么大的魔力,肖舟只出来了不到一年,短短一年时间,就能把人改变成这样?他突然觉得烦躁,握着方向盘的手也用力起来。   晚了一步吗?如果那时候梁瀚青能成功说服人把肖舟带出来,那他才是那个拯救者,是堕入黑暗的微光,是绝望之境的依靠,一切都会不一样。可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   车开到大楼下,肖舟推开车门,蒋文星也从驾驶座那儿走下来,他看着那道身影,突然叫了他一下,“肖舟。”   肖舟被叫住,转回头,一脸疑惑,“怎么了?”   蒋文星有很多话想说,却一时语塞,不能也不敢说,只好敷衍地,“你别忘了明天的约定。”   肖舟点点头,“我记得,今天麻烦你了。”说着冲他摆了摆手,很快转身,好像等了很久迫不及待似的朝路对面走。   那边有一排梧桐树,树的阴影下停着辆外形低调的黑车,相比大楼前一排五颜六色争奇斗艳的跑车来说并不起眼。   肖舟先是走,走一段就耐不住了,朝那里小跑起来。   他跑的时候,车门从里推开,一个气场沉稳内敛的西装男人走下车,等他近了,朝他张开手臂,像迎接归巢的小鸟一样,一把把人抱住了。   他们安静地在梧桐树茂密的浓荫下依偎了一会儿,有一种旁人无法插足的紧密和契合。   蒋文星远远地看着,呆愣住了,手不受控制地紧攥成拳,他当然认出了那个男人是谁,却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下遇见。   一股微妙的酸涩的滋味在胸口膨胀开,他松了松握得痉挛的手指,然后颤抖着伸进口袋里去掏烟,却怎么都抓不住,恰似错过的时机。   在他终于把烟盒取出来时,对面的两个人已经分开了,仍耳语厮磨着,好像彼此是什么互相吸引的磁石。   肖舟绕过车身,坐进副驾驶,男人则打开车门。   就这么电光火石间,像是不经意地,男人朝他这边瞥了一眼,漆黑狭长的双目,犀利的视线,如同猛兽标记领地后对外来者的警告,又带着对所有进犯都不以为意的蔑视。   只是一瞬,便消失,身形隐没入车内。   蒋文星夹着香烟的手指微颤,胸口的酸涩转而变成了愤然。凭什么?再受重视再有本事又怎么样,都不过是周转于权势之间的一条等着被打赏的狗罢了。   *   车上,肖舟说了陈锦的事,江成远安静地听着。   “要去看看吗?”   肖舟点点头,“我想去看他一眼。”   车辆在湍急的车流中掉转了头,朝市立医院开去。   冰冷的太平间,白布遮盖下是一具冰凉的尸体,车祸后破碎了又被缝合的,连本来精致的面孔都保不住。医院大厅内,张超纠集了一帮人在闹,看架势就是职业的医闹团队,能多讹一笔是一笔,再待两天,陈锦的尸体存不住了,医院就会妥协。肖舟远远地厌恶地看了一眼,知道自己站出去只会恶化事态。张超对陈锦的标记身份可以让他任意胡为,陈锦死了也不得解脱,他心口憋闷,揪了江成远的袖子离开。   回去的路上,肖舟刻意去盯着飞驰的景色,控制着不让眼中的泪水掉下来。   “你可以哭的。”江成远抽了张纸巾给他。   肖舟转过头来看了看,嘴唇动了动,然后吸了吸鼻子说,“这太不公平了。”   江成远目视着前方,“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会有很多意外。”   肖舟看着他没什么情绪的侧脸,“如果那时候张超选择的是我,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我了。”   “不会的,你和他不一样。”江成远说。   “有什么不一样?”肖舟已经平静了些,弯着身,手肘支在膝盖上,掌根压住眼睛,“陈锦很好,他没做错任何事。”   江成远想了想,抬起手在他的后颈上摁了摁,“你有我。”   肖舟弯曲的背脊凝固住了,后颈手掌的温度好像能一直传沿至心脏,他为江成远这种意外的说法而快速地心跳,半晌才说,“如果我被选走了,我根本不会认识你。”   江成远收回手,“不要假设没根据的事,反正现在我已经认识你了,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肖舟垂下眼笑了笑,“你打算保护一辈子吗?”   “不可以吗?”   肖舟怔了怔,还从来没想过一辈子的问题。他一时没有说话,扭头看着窗外,缓过一点心情,又说,“我前几天还见过陈锦,他跟我说他买了笔保险。”   江成远挑了点眉,“保险?”   肖舟点点头,“嗯,他说这样他不在了,他奶奶的生活还能有个保证。”   “受益人是谁?”   “我,他想让我帮忙照顾,所以我想明天去看看。”   江成远神色又变得莫测起来,“你答应他了?”   肖舟点点头,声音有些落寞,“我那时只是想让他不要胡思乱想,没有想到会成真。”   江成远空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像安慰一条沮丧的小狗,“别难过。”   第二天,肖舟打电话向公司请了假,去看了陈锦的奶奶,老人家还全不知情,病得很严重,有些认不出人,糊里糊涂的,抓着肖舟的手叫陈锦的名字。   江成远没进去,肖舟出来时,看到他靠着医院外墙,藏在一片爬山虎织就的阴影里,安静地抽着烟,抽得很凶,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困扰,是他从未对外显露过的样子。   烤肉店里,嫩红的猪肉在烤架上蜷起来,炙烤出的油滴落在底下烧红的炭块上发出滋的一声。   “所以那个人是你的Alpha?”蒋文星问。   肖舟用夹子翻捡着架上的烤肉,将熟了的夹到蒋文星的碗里,“是的,我那时候没别的选择。”   蒋文星皱着眉靠近点,“那现在呢?现在你不是没选择的。”   肖舟抬起眼,“什么意思?”   “你要是不愿意了,我可以帮你。”蒋文星说。   肖舟筷子顿了下,“你想怎么帮?其实我是罪有应得,现在这些本来就是我应该承担的。”   蒋文星说,“我知道,但你,”他看了看肖舟的后颈,“你已经变成了omega,这是没办法的,但你可以换个人。”他急切地说,又怕暴露自己的急切,慌忙弥补,“什么样的都行,你说,我帮你去找,漂亮点的温柔点的,直到你满意为止。”   肖舟有些惊讶,“你是这个意思啊。”他摇摇头,筷子缩回来,把烤肉放进调料碗里蘸了蘸,“不用了。”   蒋文星没料到他拒绝的这样干脆,“你自愿跟在那个人身边吗?他对你好吗?为什么?”   肖舟戳了戳碗里的肉,然后坦然地对他说,“因为我喜欢他。”原以为面对知道自己过往的人说出这样的话,会有犹豫,却没想到意外的顺畅。他不觉得这种喜欢有什么羞耻。   蒋文星一手握住了桌角,眼眶被气的通红,“你疯了吗?你是alpha,就算身体变了,你这,”他点了点胸口,“这也不该变,你怎么可以……?”他顿住了,已经气结到说不出话。   肖舟被他的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下,过了会儿才说,“我知道你为我好,但如果非要选的话,我没办法再忍受别人。”   “除了他都不行?”蒋文星问。   “不行。”肖舟摇摇头。   “不是这样的吧。”蒋文星冷笑了一下,“难道不是那时候谁出现,你就得跟谁走吗?你已经有准备随便接受一个人,只要他能带你离开。江成远只是出现的时机恰好罢了。”   肖舟皱了点眉。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吗?”蒋文星愤恨地说,“他勾勾手指你就乖乖的跑过去,明明是alpha,却做出omega那种姿态,他把你操爽了操服了是不是?所以你才这么死心塌地。如果他都可以,那为什么我不可以?”   肖舟震惊地看着他,然后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蒋文星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神情变得慌乱,站起来,膝盖顶到了桌面,碗筷都掉了下来,“对,对不起,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肖舟脸色青白,蒋文星想去抓他的手,却被他狠狠甩开,肖舟用力地呼吸了一下,转身就走。   蒋文星想追出去,身体却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为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既懊恼又震惊,还有种恍然大悟的透彻。   为什么我不可以?这才是自己内心的想法,他是抱着这样一种念头的,从肖舟还没有分化的时候,他就暗自希望肖舟能分化成beta或者omega,而自己则能如愿成为alpha,这样就能换作他来做那个保护者了。接受肖舟的仰慕和赞赏,像抬头看见太阳一样光明耀眼。但肖舟还是分化成了alpha,他为此失望,从而隐瞒压抑了自己所有的心思,认为再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他的出身背景都不会允许他离经叛道去选择一个alpha。   他僵站了一会儿才颓然地坐下去,抱着头,痛苦得缩起来。而他都做了什么呢?他有什么资格去嫉妒江成远?   --------------------   上一章后面稍微改了点,可以清一下缓存,不过差别不大 第87章 你把我治好了   一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宴请。   蒋文星不喜欢他,这点江成远很清楚。在江成远看来,蒋文星就像那种从小缺爱的幼稚小孩,总是急迫地想要得到旁人尤其是长辈的认可,不能容忍任何失败,而当他想要得到的注意力被别人分走后,他就会没法保持冷静。   蒋恒在之前的事故中,责怪了蒋文星的处理方式,而重用了江成远,这让蒋文星相当挫败,视江成远为敌人。   江成远无意于跟小孩玩这种争宠的幼稚把戏,对蒋文星之后的屡次针对都懒得计较,只保持合适的社交态度。   而这次蒋文星会一改往日做派,放低姿态,主动邀请他吃饭,说游乐场建设顺利,要为江成远庆功,倒让他有些意外。不知道是小孩长大了,还是又有什么新花招。   蒋文星笑意盈盈地向江成远敬酒,虽然不知道蒋文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江成远也自然地喝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喝完酒,蒋文星让人递上了一皮箱的钱,是不走账的现金,并笑着说,是这次的酬劳,他知道那些刁民不好搞定,能这样无声无息的扑灭,江成远肯定是出了力气的。原先的500万怎么能够?   江成远点点头,收下了。他本来就是收钱办事的,不可能跟蒋文星讲人情。   蒋文星又递上了一纸合同和一支笔,对他说,“这是一百万的股份,虽然现在是小钱,但远洋马上就要上市了,等上了市,就不止这个价。”   江成远很意外,挑了点眉,“我做的事,蒋董之前给的就已经足够了。”   蒋文星混不在意地笑笑,“我们是要长期合作的,江律师为万盛做了那么多,我们也该展示一下诚意。”   江成远拿起那份合同看了看,确定没有陷阱,白纸黑字,效力清楚,他却把合同放下了,“无功不受禄,蒋总想要我做什么?”   蒋文星仍保持着笑,只是眼神显得不一样起来,下肚的红酒让他脸色泛红,“我知道江律师前段时间收了个omega,”他拍拍手,包厢的门推开,有人领了三个男孩两个女孩走进来,清一色的精致漂亮,颈部套着阻隔圈,表示还没被标记过,“我想跟您换一下。”   江成远没有看那几个人,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蒋文星,他没想到会牵扯到肖舟,又隐约记得那天看到肖舟从这个人车上下来,嘴角不由拉平。如果这时候有熟悉些的人看到,就知道他不太高兴了。   蒋文星却不知道,看江成远不说话,只以为他在比较,“不需要你挑,五个换一个,再加上所有的钱和股份,绝不会让你吃亏。”   江成远错开眼,伸手去拿桌上的红酒,“五个换一个?蒋总好慷慨,我能不能问一句为什么?”   蒋文星听他这样说,没有直言拒绝,就以为有希望,微微一顿,然后说,“江律师可能不知道,我跟肖舟是老朋友了,从小一块儿长大,认识十多年了。”   江成远抿了口酒,闻言抬眼从杯口上看他,“哦?这倒真没有想到。”   蒋文星向后靠了点,“他后来出了事,我没能帮上忙,这次能再见,就是缘分,该帮总要帮一帮。”   “原来蒋总是想拉他一把,很讲义气。”江成远捏着酒杯轻笑了下,“可他已经是我的人了,你把他带走,就得再找个人标记他。”   蒋文星脸突然红了点,轻咳了咳,“对,根据恩赦庭的要求,他是需要一个alpha看顾的。”   看见蒋文星的姿态,江成远的目光有些冷,“所以你想找谁呢?”   蒋文星说,“其实我跟他的关系以前就不错,也有情意在,这点江律不用担心。”   江成远点点头,“原来蒋总帮人帮到要把自己送出去,舍己为人,实在让人佩服。”   他话里都是讽刺,蒋文星也听出来了,“这种事总归两厢情愿的好,我跟舟舟十几年的交情了,感情不一样。”   “舟舟?”江成远冷嘲着笑,“你问过他了?”   蒋文星微一犹豫,就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江成远砰的一声将酒杯放回桌面,动作有些重,玻璃杯不堪重负,从细长的杯托那儿折了,里头残留的酒液洒出来。   蒋文星面色一冷,以为江成远要发火。   手下力道重了,江成远却只是拿了一旁的白毛巾擦了擦手上沾着的酒液,然后冷淡地说,“别搞得我像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似的,如果蒋总已经私底下和人谈妥了,我没什么意见,就当顺水人情了。”   蒋文星万万没料到他那么轻松就能答应,整个人都怔在那儿。   江成远站起来,微笑了下说,“不好意思,我要去趟卫生间。”说着便离开了包厢。   一转身笑容便消失了,沿着过道走,越走越快,脸上的肌肉绷紧,像堵密不透风的墙。转过一个弯,就到了死角,没包厢也没人,只有一个杂物间。江成远停下脚步,转身靠着走廊的墙,牙关紧咬,额上的青筋都在跳。   他摸出手机,快速地拨了号,不出几秒就接通,乍听到熟悉的声音,江成远有一会儿没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那头传来的声音有些不解,“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江成远闭了闭眼,心里突然涌现一个恶劣的念头,他松了松领口,刻意压低了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急促,“你现在在家?”   那头果然呼吸滞了下,江成远听到些窸窣的动静,许久才嗯一声,“你还好吗?听起来好像不太对劲。”   江成远继续喘,喉口却像忍耐着堵着点什么一样,“华城酒店三楼,你来一下。”   肖舟彻底紧张了,“你到底怎么了?”   江成远回答,“这里有个omega,信息素太重,我有点不对劲。”   那头声音瞬间杂乱起来,门几乎是砸着关的,肖舟说,“你忍一忍,我现在就过来。”连等电梯都嫌慢,凌乱的脚步和跑动时的气息。   江成远听着,嘴角一勾,笑了起来,是那种志得意满的捕获的笑。   蒋文星的那些话他只信了一点,比如蒋文星的确和肖舟认识了十多年,是很好的朋友,至于肖舟是否真的像蒋文星说的那样,想要换人,江成远并没有完全相信。但乍听到时,他还是有点动摇,这太不像他了,怎么会因为别人两三句话去质疑自己?可能蒋文星说的是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就这么精准地击中了他的软肋。   肖舟担心江成远出什么事,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开了江成远提速最快的那辆跑车,张扬的金红外壳在街上飞驰的时候惹来不少艳羡目光。   他气喘吁吁地到了三楼,一边打江成远电话一边沿着走廊跑,留心着左右动静。他听到一串手机铃,还没来得及仔细辨别方位,就被人扯了手腕,从后面抱住,然后推进了卫生间。   门砰的一声合上,他被抵在门上亲,那人压上来,咬他的嘴唇和脖子,推挤着,触碰到的身体烫得厉害,好像一个燃烧的火球。   肖舟仰起头,他气还没喘匀,胸膛快速起伏,一被堵住嘴,就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只能呜咽着挣扎出来,这显然让那人不满意了,从他的嘴唇移开,重重地咬他脸上的肉。   肖舟抬起手抱住人,一只手插入江成远的头发,轻声说,“我没来迟吧?”   江成远被他的话逗笑了,止住了牙齿,上移到他的耳廓磨蹭,“来迟了,你想我发生些什么?”   肖舟的眼有些红,脸也红,是刚刚一路跑过来导致的红晕,颈侧有细密的薄汗,“不知道,你没出事就好。”   这话让人听得心都软了,江成远力道放轻,啄吻他的脸,舌头舔去汗液,尝到一点咸涩。   肖舟把头搁在他肩膀上喘气,江成远身上龙舌兰的酒味在密闭的空间内快速膨胀,让他的心跳血液都加快,腿有些发软,他抓着江成远衣服,攀附在江成远身上,像抱着树的考拉。他轻耸了耸鼻子,嗅着江成远的味道,“还好,好像没上次那么厉害。”   江成远伸手摸了摸肖舟后颈的腺体,是很敏感的地方,一被碰到,怀里的人就抖了一下,不由地向后退,可身后就是门板,哪里还有地方去躲。江成远低声哄他,“我怎么闻不到你的味道?”   肖舟手指收紧了,呼吸急促紧张起来,腺体被不轻不重地按压,能感受到指腹那点薄茧的不平整,“你要是好受点了,我们回家好不好?”说话时有些不自在,声音都带了点哀求,外头就是人来人往的饭厅,隔着门板还能听到喧哗的人语。   “你不行吗?”江成远温柔地拒绝他,“我真的很难受,你帮帮我好不好?”   肖舟眉头拧着,看了看江成远,面上真的很抗拒,可和江成远对视了会儿,就无奈地动摇妥协了,慢慢放松了身体,接纳alpha的信息素,把后颈暴露给他,好像引颈就戮的囚徒,去亲吻冰凉的刀锋。   满意地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江成远缓慢地把嘴唇覆盖上他的腺体。肖舟先是浑身紧绷,僵硬得像一块木头,而等信息素在身体内发生作用,渐渐他的眼神就变得迷离起来。   江成远瞧着他。眸色更深,心底的恶劣因子险些脱闸而出,想把人吞进去再藏起来,谁都瞧不见看不着,那就不会有人去觊觎。明明是专属于他的东西,已经知道了有多难得和珍贵,怎么能再让他拱手让出去?   肖舟靠近他,双手圈着他的脖子,闭着眼,表情乖顺,软软地亲着江成远的唇,动作小心又爱怜,像对待什么珍贵的瓷器。   突然一串铃声响起来,在寂静的空间分外锐利刺耳。江成远没有管,甚至懒得分神去摁掉。   肖舟却被声音惊醒了,睁开眼,反应了一会儿,把手伸进江成远的裤袋去找手机,想把音乐摁掉,关掉这串会让他重回现实世界的响动。   刚伸进去就被江成远阻拦了,从小臂往下滑,手心覆盖上手背,掉转了位置,十指交缠进去,高举着摁在了门板上。   江成远重新压上去亲他,很快转移了肖舟的注意力,手机铃声还在响,吵闹不休,却已经被走失的理智下意识地排除在外。   直到门外由远及近一串脚步声,停在门口,有人高声朝里头喊,“江成远,你在里面?”   肖舟猛地瞪大眼睛,惊得脊背都麻了,黑眼睛里露出惊恐,发出一半的声音卡在了喉咙口,再不敢出声。   江成远用吻堵住他的嘴,一手把人抱起来,让他挂在自己身上,往厕所隔间里走,顺道用另一只手开了卫生间门的锁。   锁舌咔哒一声开了,江成远则肩一侧顶开隔间的门,两个人一起躲了进去。   蒋文星在包厢里等了许久都不见江成远回来,正想着他是不是气急了不告而别,就收到了一条消息,是江成远发来的,让他出来一下有些事想跟他谈。   蒋文星疑惑地走出包厢,在过道里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只好打了电话,顺着铃声一路找到酒店的卫生间。   关着门,问了两声没有人应,推了门也是锁着的,可铃声的确从里头传出来。等了一会儿,蒋文星就觉得恼怒了,不知道江成远是不是在耍他,正想走,门却静悄悄地从里头开了,开了一条缝,隐隐飘出些奇怪的味道。   蒋文星心生疑虑,虽然觉得诡异,还是耐不住心里的好奇走了进去。   刚一踏入,他就被迎面袭来的信息素味道给打了个趔趄,alpha的本能让他对这种味道很敏感。是结合了的纠缠的两股信息素,这么浓郁,一瞬像高压电流一样击中了神经,火烧一样传遍了全身。   蒋文星嗅闻着,在空气里精准地辨别,额头泌出汗,眼球充血,只要轻轻一撩拨,身体已经本能地兴奋起来。   一侧紧闭的隔间里发出动静,左数第三间,声音很轻微,那个人明显是在拼了命地克制,也许咬的手掌都出了血,却克制不住,只能绝望地泄露自身的秘密。   就是这种轻微的响动,这种若有似无的暧昧,远比放肆的淫声浪语更加让人着迷上瘾,好奇心像挠爪的猫,而膨胀的欲望则像吞食一切的虎,蒋文星下意思松了松裤子,一步步朝发出响动的隔间走去。   晃动的门板,不难看出里面在进行什么勾当。   在这种场合就敢做出这种事,蒋文星发出嗤笑,是有多迫不及待?   离了两步停了,蒋文星听到里头有人轻声地颤抖地说,“……是不是有人进来了?”   熟悉的声音,蒋文星一下僵住了。   “那你自己可以吗?”这次则是江成远的声音。   里头一下哑了声,只剩下一点窸窣响动。   ……   “喜欢我吗?”在最后关头还要明知故问地戏弄,好像是刻意为之,说给外头的有心人听。   另一个人却听不出来这种戏弄,只是顿了一下,会认真地回,“喜欢。”   蒋文星听完了整场活春|宫,半身燥热半身却坠入了冰窖。用铃声引他过来,让他自己当场听着之前的谎言不攻自破,兵不血刃地宣誓了主权。   多恶劣的人,多高明的花招,不用正面撕破脸,就让他知难而退,用最彻底的方式。   蒋文星在原地僵立一会,才想起要转身离开,脚上却像栓了沉重的铁球一样举步维艰,坠着他的心脏不住下沉。   ……   隔间内,听着外头脚步声渐远。   “你听,走了。”江成远蹭了蹭肖舟的脸,外间果然又恢复了安静。   肖舟脸上早已血色尽褪,浑身汗涔涔的,羞耻又窘迫,“他都听到了。”   “是啊,”江成远笑了笑,“我让你别出声的。”   肖舟有些恼怒,抬起眼瞪着他,“是你刚刚……”   “对不起,我忍不住。”江成远满脸真诚地道歉,纤长浓密的睫毛煽动着,皮相在黄色吸顶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俊雅。模样真诚地让人说不出责备,好像无论他做了什么事都值得被原谅。   肖舟瞧着他的样子,一下就哑了声,只觉得面上发烫,心跳得厉害,完全生不了气,刚刚积累的心里的不舒服就这样轻易被他煽没了。   江成远搂着他又折腾了一会儿,两人收拾好衣服出来。裤子上沾了东西,肖舟拧开笼头,水流哗啦啦响,扯了纸擦拭,湿漉漉一摊,反而欲盖弥彰。   “感觉你这次还好。”肖舟边洗边说。   “是吗?”江成远背对着镜子,手撑着洗手台,侧着身看他收拾自己,嘴角仍挂着笑,好像心情很好,“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以前这样的时候还要吓人点。”   江成远站直身,抽出根烟点着了,自己吸了口,再递到肖舟嘴边,“那可能是你把我治好了。”。 第88章 庭审   陈锦的案子要开庭了,梁瀚青是主审法官。检察院指控的罪名是故意杀人。   有检察官找到肖舟,想让他上庭作证,证明陈锦曾经与蒋文浩在酒吧包厢内发生过争执,并被打伤。肖舟是那时候才知道蒋文浩就是撞死陈锦的肇事司机。   到正式开庭时,肖舟却在庭外碰到了梁瀚青。   梁瀚青看到他,露出一丝苦笑,“庭前会议的时候辩方律师提出我私下和公诉人碰面,申请回避,所以换了法官。”   肖舟讶异,“碰面?”   梁瀚青解释,“也挺蹊跷的,我那天和司法处以前的同事一起吃了个饭,出来时正好碰上小刘,就聊了两句,结果被拍了照片,背景在饭店,也说不清楚。我找了同事来解释,但副院长怕引起不必要的争论,还是让我回避这起案子。”   肖舟蹙眉,“你觉得他们是故意想换法官?”   梁瀚青点点头,“今天主审的这位,个人作风不太好。”说着,又看向肖舟说,“其实我没想到你会答应出庭,你不介意吗?”   “不介意什么?”   梁瀚青眉峰挑高了点,表情讳莫起来,“你不知道?”   肖舟有些云里雾里,不知道梁瀚青在说什么。刚想问清楚的时候梁瀚青的同事过来,说有一个案子的双方当事人到了准备调解,在办公室等,梁瀚青就过去了。   由于证人不能旁听法审,肖舟一直在庭外等候。   开庭一段时间后,他才被带入法庭。门庭很高,庄严肃穆,门两侧站着两名高大的法警,中间最显眼的是红底金天平的徽章,异常威严,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的正气。   这总让肖舟联想起前两次的经历,重临此地,不免有些紧张压抑。   他被带到台前,正对审判长所坐的高台,坐在蒋文浩的旁边。蒋文浩穿着灰色囚服,站在由金属杆围成的站笼中间。   而在辩护人的座位,他看到了江成远。   江成远没有向他这边看过来,低垂着头,翻看着手上的卷宗,他穿着一身黑袍白巾的律师袍,端坐的身形被衬托得格外挺拔,面容严肃。   肖舟惊愕。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蒋文浩的辩护律师?为什么江成远从没跟他提起过?   审判长轻敲法槌,又重复了刚刚核实证人身份的问题。肖舟这才僵硬地转回头,有些恍惚地回答了。   审判长点头,强调了作证要求,“……一切证词必须属实,不得捏造、歪曲或者隐瞒,否则本庭将追溯刑事责任,是否明白?”   肖舟点头,“明白。”   “现在可以复述你的证词。”   肖舟重复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公诉人对肖舟证言进行进一步的询问补充,指出证人证实蒋文浩性情暴躁,于8月3日晚9点在酒吧与陈锦发生争执,对其进行殴打,扬言要教训他,后因他人阻止而离开。之后几天,蒋文浩频繁去酒吧骚扰陈锦,两人存在过节,31日晚蒋文浩驾车撞向陈锦,不能简单将这起事件认定为交通肇事。加上事发前几天陈锦的alpha曾被不明身份的人殴打,其怀疑是蒋文浩所为。   江成远这时站起来提出抗议,认为公诉方在进行无证据的推测。   法官支持了他的抗议。   肖舟偷偷看向他,但由始至终江成远都没有看他这里,好像在刻意躲避。   之后由辩护人对证人进行询问。   江成远抬眼,自其进入法庭后第一次看向肖舟,目光冷峻毫无温度,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证人,根据你刚刚的证词,你说死者给你打电话时,要你去做什么?”   肖舟回答,“他说他弄脏了客人的衣服,需要赔偿,让我送钱过去。”   “但你到了那里,看到了什么?”   肖舟说,“有四个人坐在包厢里,两个人站着,他跪在蒋文浩的脚边,脸是肿的,蒋文浩很生气,在骂人。”   “蒋文浩是要求赔偿衣服吗?”   肖舟摇了摇头,“不是。”   “所以他骗了你对吗?”   肖舟僵硬片刻,点了点头。   江成远说,“那你觉得他为什么要骗你过去?”   肖舟盯着他,“他后来说他很害怕,只能想到我。”   “那他可以如实说,为什么要骗你?”   肖舟深呼吸一下,“因为他害怕如实说的话,我不会去。”   “你刚刚说过包厢里除了陈锦以外有6个人,他们的性别是什么?”   肖舟瞳孔收缩了一下,“4个Alpha,2个Beta。”   江成远问,“那证人你和陈锦的性别呢?”   肖舟说,“我不觉得这跟本案有关系。”   江成远向审判长说,“我的问题对本案很重要。”   审判长点点头,让肖舟回答。   肖舟深呼吸了一下,“omega。”   “所以不管是你还是死者,在面对4个alpha时,都是没有还手之力的,而且很危险。那他为什么还要你去?”   肖舟不说话。   江成远就继续,“我是不是可以解释为,他想用你来换他平安脱身?因为死者认为,那些人只是想要一个omega供他们取乐。所以死者不惜牺牲一个真正关心他朋友的安全,来保全自己?”   肖舟脸色一变,“不是这样的!”   江成远看到他的反应皱了皱眉,但仍然接着说,“一个会撒谎让自己的朋友陷入危险境地的人,并不是什么柔弱单纯没有心机的受害方。”   法官敲了敲法槌,警告辩护方,“请围绕案件事实发问。。”   江成远向审判长致歉,又澄清这个结论与案件事实有很大关系,他接着说,“这是死者陈锦所匹配的Alpha资料,一个身体有残疾,酗酒且贫困的劣等alpha,而被告人蒋文浩年轻英俊,是身价几十亿的富豪之子。刚刚公诉人曾说,被告后来又去酒吧骚扰死者,但事实上是在被告再去酒吧的时候,死者不断纠缠他,两人还保持了一段时间的肉体关系。这是事发前一周XX酒店的开房记录。因此公诉人之前说的,被告人因酒吧矛盾而结怨的杀人动机并不成立。”   肖舟僵坐着,后背沁出冷汗。   江成远却再次转向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肖先生曾经提及死者在死前买了一份保险,受益者是你对吗?”   肖舟猛地转头看向他,这件事由于没有被问到,他从未向公安交代,只和江成远说过,但那是在私下的场合。   见肖舟没有反应,江成远又重复了一遍问题,言辞也严厉起来,“请证人回答问题。”   肖舟只有点头,“是。”   “他也曾跟你说过,如果他意外身亡,希望你照顾他奶奶是吗?”   肖舟死死盯着他,却闭紧了嘴。   江成远严肃得有些不近人情,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说,“请证人注意,你刚刚曾在法庭上发过誓。”   肖舟迟钝僵硬地点了下头,又着急辩驳,“但那只是因为……”   江成远打断了他,“你只要回答就可以。”转而对审判长说,“死者在死前过的并不好,他有一个重病的奶奶,欠医院巨额债务,一个有恶习的alpha,经常殴打他。由于他是一名假释犯,背负了案底,找不到正经工作,只能在酒吧打工,靠出卖色相维持收入。在这种环境下,他经常被骚扰灌酒,甚至被客人带出去过,而他的alpha只想着靠他赚钱,不止一次提出让他做皮肉生意,可以说他常期生活在一种高压悲惨的状态下。”   “直到他和被告认识,被告让他的物质条件有了极大改善,他不止一次提出和被告在一起,都被被告拒绝,后来被告提出和他不再来往,死者不答应,并表现的很激动,一度以死胁迫。”   “2021年8月31日凌晨2时许,被告驾驶一辆绿色吉普车从临海市伟文路与新园街交叉口东南角,自北向南驶入伟文路时,由于视角问题,一时不慎,将从新园街冲出的死者撞倒,当时道路的监控损坏,没办法看到录影画面。但这条路并不是死者惯常回家的路,却是被告从其惯去的娱乐会所回家的必经之路。”   “在事情发生的一周前,死者花重金投保了人身保险,再结合死者死亡前的生活和精神状态,我有合理理由怀疑死者是失去生存意志后,蓄意将自杀伪装成谋杀,以图报复并讹诈被告人。”   旁听席上一阵哗然,法官不得不多次敲击法槌,并要求法警维持秩序。   ……   质询结束,肖舟就被带离了法庭,他没有听到接下来的审判。   整场审判持续了很长时间,他坐在庭外的塑料椅子上,门开了,涌出很多争论抗议的声音。在几位疾步走出来满脸愤愤的检察官交谈中,肖舟得知蒋文浩逃脱了刑事起诉,只承担民事责任,检察官表示会继续上诉。   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江成远才出来,一眼就看到在门口等候的肖舟。他往前了几步,站在他面前,“你没回去吗?”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肖舟抬起头,江成远的面孔隐在暗处,肖舟看着他然后问,“是因为我告诉了你保险的事,你才想到这样辩护的吗?”   “不用你告诉,我也能查到。”江成远淡淡地说,“保险购买都有记录。”   “你为什么要接蒋文浩的案子?”   江成远回答,“之前就有合作关系,价格合适。”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们从没有讨论过我的工作相关。”   “我是说你要在法庭上问我的事情。”肖舟紧紧盯着他,牙关紧咬着蹦出字。   江成远顿了顿,他已经习惯将案子置于一切东西之上,半晌说,“这样的效果会更好。”   肖舟用力到肩膀在抖,拼命握紧手,“但你明明知道那不是真的。”   “陈锦已经死了,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这种话你说服得了你自己吗?”肖舟的声音激动起来,血液上涌至头顶,刺激得眼睛赤红,“我的朋友死了,你却让我用我的话去替一个杀人犯脱罪?陈锦不会想要自杀的,我了解他,你在撒谎,你在编造事实!是蒋文浩杀了他!”   “你怎么知道是谁杀了他?”江成远厉声说,“目前事实存在争议,评判的基石是证据,我只是以看到的认定事实,提出建议,再交由法官决定如何采信,如何适用法律。我欺骗你说了什么?他没有买保险又或者他不是故意叫你去酒吧的吗?我什么时候害过你了!”声音严酷,态度强硬,气场骇人得能压倒一切。   这些话说完后,两个人之间再没有声音,空气好像都被冻结了。肖舟一直睁着眼不肯眨,眼眶一点点憋红了,红得像箭戳中心脏流出的一点血。   江成远看了肖舟一会,破天荒头一遭服了软, 眉目舒展下来,面色和缓,去拉他的手,“好了,这次是我事前没跟你说,是我不好,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肖舟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当江成远碰到他时,就像躲避蛇蝎一样甩开他的手,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但这个动作一做完,他又迅速抬头看江成远的脸,好像害怕江成远生气一样。他被驯服得这么好,拒绝江成远,比拒绝他自己还要痛苦。   被甩开的手如同迎面挨的一个巴掌,江成远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在决定这么做前他也预感到肖舟会不高兴,只是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虽然可以预想,以肖舟这种个性,怎么能容忍在这种似是而非的局面里被利用?他觉得被诱导着作证就是一种背叛了,是帮凶,是伤害,他会被愧疚感啃噬,并且找不到方法弥补。   江成远慢慢收回手,在做出这个方案前,应该有预判的,肖舟不是已经被他推上了一个牺牲者的位置吗?他占据了他的身体和爱情还不够,还要占据他的道德感和是非观,要占据他的世界,主宰他的精神。所以肖舟会挣扎,会痛苦,是残余的自我在苟延残喘。   江成远轻叹一声,后退一步,“那你想怎么样?”   肖舟慢慢直起身,眼睛动了动,错开江成远的视线,去看一旁盘旋向上的阶梯、红底的徽章,“我需要冷静一下,一个人。”顿了顿,又虚弱不堪地说,“你知道吗?陈锦曾经帮过我,很多次。如果不是他,在里面的时候我撑不到出来,在赌场那次我可能会被拆穿。可你现在却以这种方式强迫我做出选择。”   江成远垂下眼,兀然觉得一阵烦闷与窒息。   在江成远离开时,肖舟又问他,“二审也会是你吗?”   江成远脚步微顿,“不出意外的话是。”   肖舟说,“我可以不出庭吗?”-fuydd-   江成远沉默片刻才说,“已经有你的口供了,你不是关键证人,不会强制要求出庭。”   --------------------   七夕快乐!!这里的庭审流程跟真实的有区别,为了让剧情集中起来介绍清楚,我把证人质询和陈述放一块了。我不是法学专业的,大多靠看视频和查资料,有些案子借用了真实案例后改编,有漏洞请多包涵。 第89章 不合适   阳台的花几天没人照顾就快枯死了。江成远抱着花到事务所,交给秘书养。   可还是没挽救颓势,一入九月就开始残败,花瓣失了水分,变成黑褐色,卷成一团,只剩两根杆子孤零零地立在水里。   秘书把花养死了,战战兢兢问江成远要不要扔掉,江成远摇摇头,让她把残花和枯枝烂叶剪掉,剩下的由他自己照顾,就摆在办公桌上头最显眼的地方。   于是,江成远办公室里就多了一盆枯死的花。他工作累了抬头看到,会去数今天是第几天,然后就得去抽一根烟。那段时间,烟耗得特别凶,一天就要两包,嗓子被熏得哑,他就不太爱开口说话,只简单做个手势,导致所里每个人如履薄冰,生怕领会错了他的意思,然后谬之千里,输了官司。   大家都看得出江成远心情不好,脸色黑如锅底,但没人敢做这个触霉头的领头羊,最后孙旭被推进去来争取大家的正常休假,他在里头待了两个小时才出来,白色衬衣汗湿了一大片,结论却是所有人都得继续加班,大家丧气不已。   有人悄悄问他江成远发生了什么,不是刚胜诉吗,怎么状态这么差。孙旭神秘莫测地眯了眯眼说,我觉得他是失恋了。所有人都惊讶,因为没人知道江成远在谈恋爱,又问孙旭是从哪里推演出来的。孙旭扭捏说,你们没闻到吗?他换了香水,和他以前的品味完全不一样。什么情况会让一个男人改变原来的习惯呢,结论就是身边多了个人或者少了个人。前者会让人变成天使,后者会让人变成魔鬼。孙旭龇牙咧嘴地恐吓,正碰上江成远从办公室出来,看到凌晨还座无虚席的工位,江成远皱了皱眉问,“你们还不下班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瞪向了孙旭,孙旭尴尬笑笑,不好意思说自己在里头待了两个小时,由于气氛太压抑,一个屁都没敢放。   就这么过了两个多礼拜,市里有一个政法合作的项目邀请江成远去剪彩,回来的时候,有车祸封路,绕了道,穿过一片旧城区。车辆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开过时,江成远看着窗外被电线分割的灰扑扑的天问,“离蒋文浩的案子宣判过了多久?”   孙旭坐在副驾驶,看了日期数数日子,“21天。”   穿过十字路口,一幢老楼闯入视线,江成远让司机绕道去了家馄饨店。孙旭下去买了三碗馄饨面,提着汤汤水水坐上车,递给江成远,“老大现在吃吧,这面到所里就不能吃了。”   江成远接过,然后说,“再回刚刚的地方。”   车到了那幢老楼下,江成远提着馄饨面下车,让司机和孙旭在楼下等。楼道里没有灯,虽然是白天,视野也很暗,墙上除了剥落的墙皮就是小广告,江成远在一个绿漆的铁门前站住,敲了门。   里头的人应该在厨房,声音传过来有点回音,“谁啊?”   江成远说,“我。”   动静一下没了,过了很久才有趿拉着塑料拖鞋的脚步声。   肖平嘉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看到江成远咧嘴一笑,把门打开,“叔,你怎么突然来了?都不打个招呼。”   江成远自然地换鞋进来,提着三碗馄饨面递过去,“正好经过就上来看看,给你们带了点吃的。”   “是什么?”肖平嘉接过,迫不及待地解了袋子,一看到是馄饨面就萎了,还以为是什么鲍参翅肚。   江成远站客厅把四遭看了一圈,“你哥呢?”   肖平嘉在桌前把塑料盖打开,拿了筷子唏哩呼噜地吃面,“他不在,出去了。”   江成远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厨房里飘出的油烟味,也没戳穿,就坐到沙发上,“他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他。”   肖平嘉一口面嚼一半忘了咽,挂在嘴里抬起脸,惊讶极了,“你等他?”慌忙把面吞下去说,嬉皮笑脸说,“你这么忙,怎么能在这儿耽误时间?要不你跟我说什么事,等我哥回来了我告诉他?”   江成远淡定地翘了腿,从口袋里摸了烟出来点了,“没事,我今天有空。”看架势是准备耗这了。   肖平嘉脸皱起来,想了半天然后说,“其实我哥去医院了,他感冒了,有传染性,挺严重的。”说着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说,“你看我也被传染上了,要不等他病好了再去找你吧。”   江成远冷淡地乜他一眼,“感冒了?我有认识的医生,让他回来,我带他去看。”   肖平嘉一下有些急,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不明白呢?”   江成远转了视线看向房门,压制住躁动的心情,“他在家?”   肖平嘉抿紧嘴,点了点头,小声说,“我哥心情不好,你两吵架了吧?”   江成远取下烟,夹在手里,“他怎么说的?”   肖平嘉摇摇头,“那没有,他啥都没说,他本来性格就很闷,有事自己烂肚子里也不想别人知道。”   江成远朝门那儿又看了看,把烟摁灭在茶几上,站起来向卧室走去,刚走半步,手腕却被肖平嘉拉住了,他侧过身,肖平嘉着急地说,“你干嘛呀?他故意躲着你,你还非要去?”   江成远说,“我给他足够多的时间了。”   肖平嘉固执地拽着他,“还不够,他没想明白,还不想见你。”   江成远不耐烦地甩开他,“反正结果只有一个,我帮他想明白。”   肖平嘉被甩开了,却突然说,“我真的第一次看他这样!”   江成远不动了,转过身盯着他,双目深沉,目光全没有之前几次的儒雅温和,好像此时才撕破伪装,暴露了内在真实冷酷的一面。“他怎么样了?”   肖平嘉被这种眼神看得心慌,还是硬着头皮说,“魂不守舍的,从他回来我就没见他开心过,我哥是很固执的人,认准的事就不会变,心肠又软,我没见过比他更好骗的人了,如果不是真的过不去这个槛,他不会这样逃避。”   江成远在原地僵站了会儿,半天才说,“你觉得他在逃避?”   “是。”   沉默片刻,江成远似有些怔忡,再开口时他半垂眼,敛去犀利神色,就这样轻易妥协了,“我再等他十天,到时他来见我,或者我去找他。”   江成远走后,肖舟才出来。肖平嘉招呼他吃馄饨面,面都泡发了,和馄饨糊在一起,虽然卖相不好,肖舟还是慢吞吞地吃了。吃到一半,肖平嘉伸手到他眼睛下摸了摸,然后摊开手给他看,有些忧心地说,“哥,你怎么哭了?”   肖舟愣了下,摸了摸眼下,的确有些湿湿的水痕,但他也没觉得多难过,怎么会哭?他咽下嘴里的东西,干巴巴地问,“你刚刚怎么跟他说的?”   肖平嘉缩回手,“我说你不在家。”   肖舟点了点头。   肖平嘉戳了戳碗说,“他说再等你十天。”   肖舟低低叹气,嗯了一声。   十天会有什么改变吗?无非是把时间延后罢了。江成远是喜欢正面解决问题的类型,而现在他能有耐心地去等,已经是一种让步态度了。还能期待什么?期待他道歉或者改变行为方式吗?肖舟几乎不用想就知道那不可能。一个极度自负的人,在专业上达到了相当的高度,怎么会因为局外人的三两句话,动摇自己的观点?   肖舟推开已经泡的稀烂的面条,内心也是同样的疲软不堪。其实相比于江成远利用自己来给蒋文浩脱罪,忽略自己的感受,把案件结果放在高于一切的位置上。他更无法接受的是江成远选择相信蒋文浩的说辞,在法庭上做出颠倒黑白的辩护,毫无自己的态度,就像网上那些评价一样,助纣为虐,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用这种词来形容江成远。   肖舟眼睫颤动,有一种山岳崩塌溃败的无力感。   他曾经以为他知道江成远是什么样的,冷漠严酷的表壳下,内在敏感而温柔,但现在他却感到陌生了。在这一基石都崩塌以后,他最大的感受就是怕,怕的是看起来完美强大的人也有了裂隙和空洞,只要一锤下去,所有都会倏忽倒塌。所有付出的爱恋,是空中楼阁,是脆弱泡沫,建立在想象之上。   肖舟猝然站起来,凳子脚发出刺耳的一声响,肖平嘉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一闪而过的涕泗横流的一张脸,再想细看时,就已经被肖舟藏了起来,用手背和衣袖慌乱地抹去。   肖舟拿了钥匙手机去门口换鞋。   肖平嘉急急地问,“你要去哪?”   肖舟低着头,将脸藏在发丝遮掩的暗处,声音沙哑而低沉,“我很快回来。”   打了车去法院,梁瀚青办公室的门关着,肖舟敲了门,里面过了会儿才让人进来。   肖舟走进去,梁瀚青面前堆了很多文件,一边用笔圈点,一边低低咳嗽。看到肖舟,没料到他会过来,有些惊讶,很快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你生病了吗?”   “受凉了,有点小感冒。”   在小沙发坐下,梁瀚青给他去饮水机接了热水,“找我有事吗?”   肖舟握着水杯,“我有没有打扰到你?”   梁瀚青在他身边坐下,如惯常般笑得温文,“没有,你来的话我都有时间。”他看着肖舟郁郁不振的样子,宽言安慰,“你朋友案子的结果我听说了,你别太难过。”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其实之前他们想把我换掉,我就预计到会这样。”   肖舟说,“你也觉得这个结果不合理?”   梁瀚青冷笑了下,“我没有看到过比这更荒谬的结果了,这样也能判下来,江成远肯定做了手脚,他把一些并无关联的小事拎出来大做文章,看着好像合理,实际立不住。”   “那你觉得二审结果会怎么样?”   梁瀚青思索一会儿,“二审在高院,我也说不好,江成远在本市的政法系统内有势力,再往上就不一定了,这其中纠葛更多,但肯定不会像这次这么容易。”他顿了顿又说,“其实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想去找你的。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好受,庭审中是他耍了花样,你不要太责怪自己,这跟你没关系。”   肖舟说,“所以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梁瀚青看着他,“你们吵架了?”   肖舟苦笑了下,”很明显吗?“   “我早说过你们不合适。”梁瀚青站起来,低头看了看表,”我也快下班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坐着等我一会儿?“   肖舟点点头,向后靠坐着,喝了口杯里的水,视线转向窗外,外头是停车的小院,大楼有点年岁了,墙面攀附着大片的枫藤红葛。   过了约一小时,梁瀚青将文件保存,抬眼的时候肖舟还看着外头在发呆,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斑驳的夕阳在他脸上切割出光与阴影,让他显得柔和许多。从第一次在看守所看到他到现在,过了五年多的时间,那个锐气单纯的少年几乎已经彻底从他身上褪去。   开车出了法院,“想去哪逛逛?“梁瀚青问。   车窗半开,肖舟一手撑着头,刮进来的风吹乱了头发,“我没什么地方想去的。”又转过头问,“你家有酒吗?”   梁瀚青微有讶异,侧过脸,“有,去我家吗?”   肖舟点点头,“好。” 第90章 报复   灯光落在红酒里晃出细小的光圈,抵着玻璃杯的手指显得更加纤长。   梁瀚青的家是一个普通的三居室,布置清爽,简洁干净。   “你有没有办法不要让江成远插手二审的事情。”肖舟坐着问。   梁瀚青倒着红酒,侧对着肖舟,“你怎么会觉得我有能力左右他的决定?”   肖舟耷拉下肩膀,有些挫败,“我不知道,只是想试试,也许你可以用其他案子拖住他或者制造些麻烦?我认识的人不多,不知道该去拜托谁,只能来问问你。”   梁瀚青说,“你不用紧张,事情可能没你想的这么糟。”他端起红酒向肖舟递过去,“二审即使继续由江成远接,也不一定能取胜,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犯罪的人迟早会受到惩罚。”   肖舟接过酒杯,“正因为这样,我才不想他接。”   “你害怕他输?”梁瀚青嘴角勾起冷笑,“陈锦死了,那可是你朋友。”   肖舟收紧手指,“在来找你之前,我去找过检察官,我们聊了一会儿。”   “嗯?”   “他对这起案子并没有信心。”   梁瀚青一瞬沉默,眼中闪现过一抹无能的怒火,他咽下一口酒,“那你还害怕什么呢?”   肖舟握住杯子,大拇指一下下抚过杯壁,“我害怕他会后悔。”   “后悔?”   肖舟将杯中的酒喝下去,“我不想他以后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感到后悔自责,我想给他留余地。”   “我总觉得我和你认识的是两个人。”梁瀚青站起来,弯腰到电视柜那儿挑了张唱片,室内很快播放起一首悠扬的古典乐,“我认识的那个人,一直很独断自我。”   肖舟说,“我了解他。”   梁瀚青缓缓笑了笑,没说话。   “不过我也知道,其实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替他做决定。“肖舟自嘲地说了句,然后站起来,“算了,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先回去了。”却突然有些头晕眼花,脚步趔趄一下,被人从身后扶住。   梁瀚青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凑近他耳边,“小心,这酒的度数有些高。“   肖舟头很晕,眼前一片重影,一股陌生的alpha味道逼近过来,本能地挣扎抗拒,含糊地说,“但我只喝了一杯。”   梁瀚青低笑,”有时候一杯就够了,我说过你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肖舟像陷入了一片黑色沼泽,药剂下得足够猛,他很快就失去意识,软弱无力地倒下来。   梁瀚青将肖舟平放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此刻任人宰割的样子。然后慢慢在沙发侧沿坐下来,伸出手碰了碰肖舟的脸,一张褪去了稚气,干净而英俊的脸。   肖舟对他从不设防,所以他能得手的那么轻易,轻松就抓到了江成远的软肋。   虽然得到一个乖乖把脖子套入项圈的猎物是没有意思的,甚至不是索然无味,而是让人有几分替其可怜。   手指拂过面颊,向下划过领口露出的肌肤,肤色很白,锁骨的凹陷明显。   梁瀚青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当初蒋文星让他去救肖舟出来,他鬼使神差地就提出了利用假释法案脱罪的想法。他向肖舟提议自己去做他的alpha时,是既惶恐又期待的。也许是感觉出肖舟对自己的依赖好感,他的确有一点想拥有这个少年,但又不确定这些突如其来的冲动想法,只是因为愧疚,还是一时兴起,是否值得他做这么大牺牲。   肖舟后来的拒绝,在遗憾的同时又让他松了口气。果不其然,在重新投入工作生活后,这件事就被他忘得差不多了。   数年后重逢,肖舟成了江成远的omega,他一瞬感到难以释怀的怒气,肖舟可以选择任何人,唯独江成远不行。那说明江成远又一次抢走了属于他的东西,江成远在事事都压他一头,以前是现在也是,即使是自己不要的也不行。   他慢慢解开肖舟身上衬衣的纽扣,看着这具年轻的躯体一点点在他面前坦露,一具精韧强悍的漂亮肉体,每一块肌肉都分布得恰到好处,修长紧致的四肢和躯干,因为暴露于寒冷空气而敏感得炸起一片颗粒。   没有什么比摧毁自以为已经占有的东西,更能报复江成远了。也许这是唯一能让他失态崩溃的一件事,比伤害江成远自身都更残忍。   梁瀚青面无表情,伸手慢慢抚弄起深色沙发上横陈的人,看着他颤抖,肌肤绽开大片红色的花,随着探索的深入,梁瀚青自己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脑海里开始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想起肖舟毫无戒心地叫他哥的时候,以为他真的在全心全意替他做辩护;在审判结果下来后强忍着难过跟他说没关系的时候;在探望室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沉默不语的时候。   他心中微微触动,漫起一些久远的柔情,一些他以为自己已经摒弃掉的情绪全部席卷上来。肖舟G/潮的时候,梁瀚青听到他喊江成远的名字,动作停下了,垂眸敛下眼睫,收回手,抽了纸巾擦去手上的脏污。   他看了肖舟一会儿,然后有些疯狂地笑出来,肩膀抖动着,因为笑得太用力,眼泪就从眼睛里流下来。他俯下身想亲吻肖舟的唇,犹豫片刻后只将吻落在他紧闭的眼睛上。   梁瀚青想,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做错了,他没有对不起谁,做的一切都有不得不为的理由。可唯独肖舟是例外,他是被自己害成这样,是唯一映照出他卑劣的镜子,他所有对其的好都不过是弥补和伪装。所以肖舟这种愚蠢的可笑的信任到底从何而来?为什么只要有人对他好一点,他就愿意全心全意地给予十倍百倍?   梁瀚青意识到自己什么都做不下去了,他还是没有心狠到这种程度,就连绝情他也比不过江成远,难怪即使是自己的亲叔叔吴义昌也宁可选择江成远而不要自己。   梁瀚青退后几步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和一段视频。   进度条走完,发送成功。   他把手机搁在茶几上,手机很快就疯狂震动起来。   梁瀚青看了看来电显示,干脆将手机调成了静音,即使没有接通,消息通知仍然在不断地积累叠加。   梁瀚青没有给肖舟穿上衣服,只是从卧室拿了薄毯给他盖上。   然后给自己又倒了杯酒,古典乐进行到了最激昂的篇章,梁瀚青交叉双腿坐到另一侧的沙发上,灯光暗淡,他俊秀的面孔像蒙了纱的一幅画,随着节奏闭上眼,放任自己沉浸入感官。   --------------------   接下来几章诚邀大家见证江江发疯…… 第91章 送别   这种安静被激烈的砸门声打断了,梁瀚青打开门,江成远猛地揪起他的领子,把他推到墙上,“你做了什么?他人呢!”   喉咙被衣领卡住,梁瀚青有些喘不上气,却森森地冷笑了下,“你紧张什么?真要做什么早就做完了。”   江成远怒瞪着眼,像被激怒的公牛,抬起拳头,挟着凛冽风声打下来。   梁瀚青一惊,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态,侧过头躲避,拳头却只是落在了他耳侧的墙上,砸出一个坑,石灰落下来,拳锋上都是血。   江成远又问了一遍,“他人呢?”   梁瀚青不敢多说,朝沙发上指了指。   江成远推开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肖舟躺在沙发上,盖着毯子,面孔泛红,露出的肩膀光裸。   身形顿了顿,像慢动作一样,江成远弯下腰去把人抱起来,手臂收紧,好像松一点力这人就会不见。他把脸贴近人的额头,感受到不正常的体温,脸色变了变。但无论如何,到此刻江成远恐慌的情绪总算平复下来。   “一点催情的东西,成分不高。”梁瀚青走过来,神情还算淡定,好像相信江成远不会对他怎么样。   江成远检查了肖舟的标记,确定没有任何损坏的迹象,稍稍放心。把人抱着站起来,目光冷冷地看向梁瀚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梁瀚青说,“我没碰他。”   “我知道。”江成远打断他,“如果碰他了,你现在就不能站着跟我说话。”   “他对你这么重要吗?”   江成远深呼吸了几下,“这次放过你是看在老师的面子上,如果还有下次,我会让你后悔。”   梁瀚青知道江成远是认真的,眼睛里的厌恶与杀意做不得假,如果不是江成远全力克制,刚刚那一拳就不该落在墙上,而是他的脸上。说到底,他只是借了吴义昌的光。   梁瀚青心里一阵憋闷,不由恨声说,“如果你真这么看重过去的事情,那时候就不该走。”   江成远没有再看他,抱着肖舟离开,好像再多呆一秒就无法忍耐。   来到一楼,车横停在小区内,他把肖舟从毯子里剥出来放进车后座,那条毯子被他扔在了车外。   肖舟躺在深黑色的皮革上,皮肤被衬出更明显的冷白,人因为药性发作,断续地发出痛苦的声音,长腿蜷起来,膝盖并拢,凸起一块明显的骨头,被汗打湿的头发沾在削挺的眉骨。   江成远身体挡住车门,仍然有夜晚的凉风从缝隙里刮进来,座椅上的人在发抖。   江成远坐上车,关上车门,把人抱进怀里。肖舟像抽了骨头一样靠在他身上,头枕着他的肩膀,呼出的气体炙热滚烫。   江成远摸了摸他的脸颊,把他汗湿的头发别到耳后,在他耳边问,“听得清楚我说话吗?”   回应他的只有喘息和摸上他背脊的带着一点硬茧的手。   肖舟把自己往江成远身上凑,看起来不像神志清醒的样子。   江成远皱起眉,把他推开一点,试图给他穿上衣服,但刚套上一只袖子,就被肖舟自己扯掉了。   肖舟觉得自己要爆炸了,一点布料都粗糙得无法忍受,感觉到那个熟悉的气息,身体几乎本能地追寻过去,紧抓着不依不饶地向他亲近。   江成远却不让他碰,每一次肖舟想亲他都被他躲开,触碰的手也被握住手腕控制住,用脚踩着皮鞋鞋面靠近他怀里,却一次次被推回冰冷的座椅上。   这么冷酷不留情面,身体得不到纾解,yu望得不到满足,连想要的一点安慰都被一而再地推开,被拒绝了太多次,肖舟变得痛苦起来,眼角渗出湿漉漉的微光,嘴唇无意识地张开,发出断续的哭泣。   就这么被独自扔着过了很久,起码肖舟觉得过了很久。才有一双手把他捞回怀里,强硬地抬起他的脸,把他的眼泪吻去,然后恶狠狠地咬伤他的唇。   在进ru时,江成远一直保持沉默,严肃的脸上没有半分愉悦的样子。   车身摇晃,狭窄的后车座椅挤着两个成年男性变得更加拥挤,手脚都无法舒展,江成远好像只是为了消耗掉药性,动作毫无温存,更像是刻板的例行公事。   整场X事,显得异常压抑而古怪。   肖舟是在中途清醒过来的,ye体代谢出去,摇晃的视线里模糊辨认出江成远的脸,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伸出手去触碰,一滴汗沾到指尖,肖舟困惑地分辨那点湿热的触感,才猛然感受到身体的异样。   脸上的恍然变成惊愕,肖舟开始想逃,手抵上江成远的胸膛往后推,“你为什么在这?”   却被江成远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上举,“所以现在醒了?”   肖舟定定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江成远又冷嘲着问,“不是我,你想是谁?”   肖舟困惑着,然后因为一些原因,瞳孔放大了点,眉毛皱起,脚瞪着皮革座椅向后退,身体一缩,被江成远抓着脚腕拉回来。   仰头望过去,笼罩在身上的人背着光,罩下巨大的阴影,黑色的瞳孔跳跃着一簇野兽般的凶光,“现在知道害怕了?刚刚是谁死命缠上来的?”   江成远这才真正有了情绪,脸上肌肉狰狞着,眼神也凶狠,额头太阳穴的青筋鼓起,一跳一跳着,抓住肖舟的腰,用力D进来。   长腿架在前排的椅背上,脚趾痉挛似的一缩,匀称笔直的小腿绷紧,再垂挂下来。   事后,江成远抽了湿巾给他擦拭,再帮他穿上裤子衣服,面色虽不好看,动作倒还算轻柔。肖舟挡了他两下,力气不大,江成远就收回手,袖手在一边冷冷看他。肖舟休息了会恢复了点,咬着牙自己坐起来系扣子。   后座没法看了,江成远想抱他坐到副驾驶。可手碰到他的腰,肖舟又推开他,眼睛抬起来,眼圈还红着。江成远心软了下,收回手说,“坐到前头去。”   肖舟手撑着座椅往车门挪,侧身从他身边走下去,踩到地上的时候腿软了,差点倒下去,抓着车门才站住。   江成远看他进去了就进了驾驶位。车辆发动前,江成远俯身向肖舟靠过来,脸贴着脸,眼睛对着眼睛,肖舟下意识就往后一躲,看了他一眼就僵硬地转过了脸,江成远身体一顿,低下头伸手将安全带绕过他的身体,给他扣上,再坐回去。   车辆驶出,肖舟再迟钝,也能感到身体的异常,他神情恍惚地朝窗外看,漆黑的夜空有一种窥不到边界的浩远,开了点窗,夜风刮进来,驱散车里的味道。   车从盘旋的岔道开上桥,迎面而来的江风带着湿润的水汽。肖舟整个人阴沉沉的,心里挤满了情绪,像湿哒哒的棉花堵塞着压抑着。   江成远也不说话,车厢内凝固的气氛让人受不了,肖舟撑不下去了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江成远面无表情地说,“你感觉不出来吗?”   肖舟难堪又愤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觉得是我?”江成远冷笑了笑,“哦,是啊,我就是这么阴险,不折手段。我会骗你,会利用你,会给你下药。那你知不知道,你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要听话多了,你怎么不一直睡着?”   这种嘲讽的话让人难堪,肖舟脸色变了变,但也听出江成远说的是气话,昏迷前的记忆才恢复,他睁大眼,“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成远扭头看他,表情阴郁,“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让你不要再见他?”   肖舟梗了一下,随后说,“你怎么知道我在他这?”   “我的确不知道,”江成远咬牙,“如果他不给我联系,我怎么知道你在哪里?”   肖舟睁大眼,“他威胁你了?”   “没有,但这次没有,下次呢?连我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如果不是他,是别人呢?你想我怎么做?你以为我能救你多少次?你每一次都能全身而退吗?”江成远越说越激动,重重打了一下方向盘,发出尖锐的喇叭鸣笛。   肖舟有错在先,声音弱下来,“对不起,我只是去问问关于案子的事。”   “案子的事?什么案子?”江成远看着他,目光森冷锐利得像闪电,“又是陈锦那起案子?”   肖舟点头。   江成远发出冷笑,“所以你想怎么样?让我输掉官司?那你去求梁瀚青,倒不如直接求我来的方便。”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做这么多,就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江成远打断他,“但我讨厌自以为是的人,打着正义的幌子,却不断惹出愚蠢的麻烦。你就这么想替陈锦报仇?连一个死人也比我重要?所以你要跟我闹冷战,不肯见我,把我对你说过的话当耳旁风?”   肖舟皱了点眉,“我来找你会有什么改变吗?你压根不会听我的。”   “是,”江成远毫不留情面,“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听你的?你在监狱里关了四年,我以为你已经受够教训了,你想再进去待四年吗?如果你想的话,我随时可以让你进去待到清醒了再出来!”   半开的车窗灌入滚滚的风声,不远处汽轮鸣笛,轮船进港,江面上腾起一片乳白色的雾。   肖舟一动不动地坐着,寒风灌进他的领口,因为江成远的话而脸色煞白,“你在威胁我?”   江成远寒着脸,”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还是你觉得陈锦就应该枉死?没有人需要为这件事负责?”   江成远声音冷酷,“如果不是因为他是omega的话,他早就该死了。他是一个杀人犯,能多活这么久,本来就是一种恩赦。他不仅不知道感恩,还一个劲地琢磨歪门邪道,他对你都会耍心机,在外头不知道搞出过什么事,小偷小摸,欺诈仙人跳,也就你还一抹黑地把人当好人!”   肖舟指尖发凉,因为听到江成远说出这种话,嘴唇不可置信地哆嗦,“就因为这样,所以他可以随便被人践踏,泼脏水,踩死了也无所谓,那为什么还要放过他呢?还要给他希望?为什么不做的再干脆一点?”   车速渐渐放缓,耳膜不再被冲击得生疼,江成远转过头,意外看见了肖舟的眼泪。   肖舟别开脸,好像自尊心被尖锐得刺了一下,抬起手狠狠在脸上抹了两把,把眼泪抹去,“我恨这样,我讨厌在你面前是这种身份,也讨厌我们这样认识。如果换一种方式,也许事情会不一样,我能让你真的爱我。”   江成远紧皱了眉,不明其意地看他,“你在说什么?”   “陈锦和我没有区别,你怎么看他的也是怎么看我的。”在车外灯光的照射下,肖舟的眼睛像两片透光的玻璃,看起来脆弱又冰冷,“我知道你不爱我,在无关的事情上你可以大度,但在关键问题上你从没在乎过。你做的所有,只是为了让我心甘情愿,用强制的外界力量维持的关系哪比得上发自内心的忠诚来得稳固?你让我爱上你不过轻而易举,但既然你没有投入过,伤害时才不会有丝毫迟疑或者尊重的想法。”   他顿了顿,低头冷笑一下,“所以你从来没做出过承诺,你怎么会对一个人形抑制剂有感情呢?你只把我当做一条狗,一个宠物,尽可体贴爱护,但终究不是个人。”他说到这,也扯动了心里的悲伤,语气不由委顿,“我曾经很多次想问你,你在游艇上给我戴的戒指代表什么,但现在看起来那也只是我的自作多情罢了。”   静默的空气好像结成了绳索套住了脖子,绳结在一点点收紧。   “你让我下去。”肖舟缓过一口气才说,“我没法成为你合格的伴侣,你要求的我做不到,我也不能说服你改变主意。”   江成远没有停车的意思,脊背绷直得像一块冷硬的铁。   肖舟把手放在车门把手上,声音强硬平板,“你不停车,我就跳车。”   江成远没有理他,甚至加快了车速,发动机发出轰隆的响。   肖舟咬了咬牙,开始用手肘去撞车窗,一下两下撞不碎,反作用力反而让整条手臂震得酥麻发疼。肖舟却像不知道痛一样,绷着脸,机械地重复动作。   车辆猛地急刹,轮胎碾压过柏油路,江成远气急败坏地去抓住肖舟的手,把他扯过来,“你疯了吗?你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   肖舟脸色煞白,唇色也跟脸色一样白,他撇下眼睛,“我知道,但我怕再跟你多待一会儿,就改变主意了。”声音颤抖着,竟有些微嘲,嘲自己明明一直看得清楚,却自欺欺人地蒙住眼睛。   江成远愣住了,握着他的手还那么紧。肖舟一点点把手抽出来,打开车门下了车,脚踩到地面时,软得差点跪下去,江成远想伸手扶他,手伸到一半,就看到他撑着地站直了,又一瘸一拐地沿着路边的小道走,连头都没回。   江成远收回手,背靠向车座,手握成拳,抵着眼眶。   过了很久,黑车突然掉转了方向,开了一段路就把人追上了,追上以后却什么都没做,车速很慢,跟乌龟爬似的,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   路边的街灯坏了,一片明一片暗。唯有车前灯强光明亮,耀眼得像一把银色匕首划破暗蓝色的丝绒。照出了一个影子,长长地坠在身下。   前行的人因为隐秘处有伤所以走得很慢,知道后头有人跟着,只是后背僵硬了下,步伐没有停,也没有加快,一直缓慢而恒定。   从桥上走回家,寻常就要走一个小时,夜黑寻不着方向,绕了点远路,这次生生走了两个小时。   车就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头,既没在他走错路的时候提醒,也没在他坐下休息的时候催促。灯火辉煌时那辆车不显眼,幽暗无人时光亮就落了下来。一路走走停停,等肖舟进了小区,车子就停在外面,居民楼的灯亮了又灭。车子才转身离去,钢铁的车身没入夜雾,宛如一场漫长的送别。 第92章 你还想去哪   决心离开是有后果的,他们之间不是单纯的恋爱游戏,有太多复杂因素。   他的假释身份,AO的标记关系,江成远不能再去除一次标记了,他的腺体太脆弱,经受不了第二次手术。至于肖舟,他所要承担的后果更严重。   肖舟上班的时候碰到蒋文星,他为上次的事情道歉,说那不是他的本意。蒋文星看起来很憔悴,精神萎靡不振,肖舟猜测是因为他弟弟的事。肖舟提到蒋文浩时,蒋文星脸色变化,骂了几句,说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希望肖舟不要因为这个有什么隔阂。   肖舟有些麻木,也没有迁怒的意思,他继续向前走,蒋文星跟在他身边,说要办高中同学聚会,问肖舟要不要一起参加,肖舟想了想就同意了,谁知道他还能在外头待多久?江成远没消息,他就好像脖颈上悬了一把锃亮的刀。   他跟孙旭打听了江成远出庭的时间,回之前住的地方收拾点东西。   打车过去的,他从出租车上下来,门口的保安冲他打招呼,常年室外工作黝黑通红的脸上露出意外的笑,“小兄弟,好久没见你了。”   肖舟记得他,第一天来这的时候,还有一小段插曲,也向他笑了笑。   保安从值班亭里拎出一小袋红枣花生,“前段时间回了趟老家,带了点特产回来,你拿点去吃吧。”   肖舟连连摆手,保安却说,“没事,不值钱,我特地给你和江律留的。”说着就硬把东西塞进了肖舟手里。肖舟不好意思,掏出钱包想塞钱给他,他却怎么都不肯收,“你这样太见外了,真的就小东西,不值什么钱。”   肖舟只好收下了,“那谢谢你了。”   保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不过你别怪我多管闲事啊,我也就提醒一下,停车场都有监控的,就你们……”他咳嗽了下,“注意点,”   肖舟愣了一下,想起他指什么。脸迅速烧了起来,嗫喏两声,几乎是逃着进去了。   上楼进房,他把自己的东西理了出来,从床头柜翻出了以前江成远给自己写的字,还有从他衬衣上扯下来的纽扣,那枚戒指他留在了餐厅的桌子上,其他东西他都带走了,反正江成远也不会记得。   他又去阳台找花,却没找到,可能是花期过了,枯死了,江成远就把花扔了。肖舟有些难过,但想想也正常,本来买回来的时候,江成远就没有表现得很喜欢,不好了就不要了,也不能怪他。   肖舟把整理好的东西装了一个小行李箱,还记得把保安给的红枣花生留下,他自己尝了两颗,红枣核小香甜,花生饱满甜脆。他去江成远的酒柜里翻出了一小瓶白酒做回礼带下去。里头的酒都积灰了,江成远在家时几乎不怎么喝。   到了门口,保安突然神秘兮兮把他往亭子里一拉,“你等会走的时候小心点,别被人跟上。”   肖舟错愕,顺着他目光朝灌木丛那儿看,“怎么了?”   保安说,“有个人鬼鬼祟祟在那里好几天了,我看着像踩点的。”   所以高档小区也有这种事儿?   “他不进来我们也不好赶,只能盯牢点。”保安愤愤解释,“现在的小青年正经事不做,天天琢磨些歪门邪道,报了警警察也不管。”   肖舟发现这位保安大哥真的是颇具正义感。他把酒送出去,保安大哥没料到,十分不好意思,推脱了一阵,还是难为情地收下了。   肖舟临走时,保安摸着下巴喃喃道,“不过我总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   “可能是周边的混混吧。”肖舟不在意。   保安皱着眉思索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对肖舟说,“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江律之前被个小年轻埋伏过?”   肖舟一愣,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保安说,“我看这人有点像,你让江律师小心点吧。不过我也不敢确定,这么久了,都长得差不多。”   肖舟起了疑心,“那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保安挠了挠头,“这我不清楚,吵得不清不楚的,是以前的案子吧?什么事能记那么久啊,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年纪大了眼睛就糊涂。”   肖舟拦了辆出租车回去。坐车上,他开始编辑发给江成远的短信,主要是告诉他自己拿了东西搬走了。一句话编辑了三遍才放下,临发送前终究又加了句小心点的提醒。   消息发出去,不一会儿有了回复。肖舟点开一看,就是冷冷淡淡一个嗯。   他本来也没想过会有什么其他说辞,可真看到这么疏远冷漠,还是有些怔忡。   江成远把手机反面扣下,庭审结束后,收拾了资料就离开。   脚步匆忙,把准备跟他打招呼的控方律师抛在了一边。   一路上,江成远周身气压低得让人退避三舍。他这时才意识到,肖舟那天晚上的态度是认真的,不是一时气愤,过分冲动,可谁给他的勇气,认为自己身边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怒火一时贲张,烧毁了理智。江成远改变了原来的行程,让司机开去恩赦庭,打了个电话,庭长迎出来,几句话的功夫江成远就取回了之前上交的脚铐,并让肖舟的身份证件暂时失效。   一个重新归入考察期的假释犯。泛着蓝光的电脑屏幕,映照出江成远严酷的脸。   工作人员的几下敲击,就把一个人的身份存在在这个世上抹杀了,背负了非法的标签,人类社会的秩序性在对待个体时如此快捷有效,毫无反抗余力。   把人捉回去关起来,除了自己身边,哪也不能去。江成远脑海里开始转过各种疯狂的念头,情绪有些失控。   刚开始肖舟一定会生气,也许会气疯了,用各种方式跟自己对抗。但过一段时间,他会适应的,他有弱点,心软重感情就是他的弱点,他总是去看人好的一面,而忽视丑陋的样子,这种悲悯似的包容,让人愧疚又上瘾。   工作人员办好了手续,把资料交给他。   那串脚铐上有肖舟在监狱里的编号,江成远又想起了他后脚跟的油墨烙印,肖舟对那个地方很耻辱,所以总是穿长裤球鞋,千方百计遮着。自己捏住他脚踝时,他会受惊似的一缩。   回忆起这种细节,让江成远的思维有些飘散,包括肖舟在床上的敏感反应,虽然大多数时候这个人总是含蓄而热烈的,眼睛上抬着,忠实地看着自己,拉长的后颈上一层清淡的绒毛泌出细密的汗。江成远曾以为这种忠实可以延续一辈子,但事实证明没有什么是长久的。   江成远换了个坐姿,长睫敛下来,嘴角拉平,透出冷意,他怎么会认为自己会放他走?   肖舟从家里出来,打算乘坐地铁,在自助机具上买票时,有两位便装人员向他走来,不由分说给他戴上手铐,让他跟着走一趟。   金属的冰冷触感,肖舟汗毛一耸。他下意识地反抗,却被粗暴地压制了挣扎。扭曲的胳膊让他肩颈剧痛。虽然惊慌,但他再三告诉自己要镇定,尽量用平静的语调问发生了什么,他是否犯了错,要戴上手铐?   两人压低他的头将他推入车,一左一右坐在他两边,只是斥责他闭嘴。   从车上下来,他直接被关进了看守所,他和很多尚未被定罪的人关在一起,看上去并不友好。   肖舟有些焦虑和恐惧,神经高度紧绷,时刻保持着戒备,他连自己犯了什么罪都不知道。在被关押的期间,他频繁向看守的警员提出想联系家人,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没有人理他,那些警员都当他不存在,偶尔望过来的眼神十分复杂。三天后才终于有人来看他,是江成远。   肖舟终于被放出来,在会面室里,江成远半跪着,给他的脚腕上戴上脚铐。然后站起来,拉过他的手将他带了出去了。   走过那些警员和罪犯面前,肖舟的胃部开始一阵阵痉挛,他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一直处在幽闭的环境,走出大门乍然见到光照,只觉得刺眼炫目。他闭上眼,紧紧抓着江成远的胳膊,然后问,“是他们通知你的吗?”   江成远侧过头,摸了摸他消瘦到凹陷的脸颊,“嗯,你可以回来了。”   肖舟当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他昏昏沉沉地被带回去,喂了东西,然后盖着毛毯蜷缩在床上睡着了。他三天几乎没法好好睡,对危险有一种警觉,跟他关在一起的人让他不敢闭眼,而有时候又被带出去提讯,却不知道要回答什么,只是让他老实交代,可他要交代什么?   他睡了一整天,醒来后突然感觉脖子有被拉扯的感觉,摸了摸触碰到皮革的冷硬触感。他彻底惊醒了,睁开眼,坐起来,随着身体的动作,加长的链条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江成远正站在床前看着他,背着光,只能看清一团虚影,还有冷而厉的下颌线。   让他感到陌生。   那个人说,“你现在还想去哪?” 第93章 你不爱我了吗   肖舟刚开始觉得是江成远疯了,后来觉得是自己疯了。否则他怎么会置身在这么怪诞的梦境里?   江成远囚禁了他,用铁链锁着自己,不允许离开房门一步。   他只被允许穿一件衬衣,空调的冷气开得有些低,他冷得只能裹进羽绒被里,分不清白天黑夜。   刚开始的震惊和愤怒都消解在这种被拉长的重复的没有时间流逝感的生活中。   也许是有意软化他的态度,江成远陪在他身边的时间超乎预料的长,几乎不出门,一切事务都在家中处理,事无巨细地照顾他,江成远体贴耐心,并不像一个偏执到做出了这种事情的疯子。   肖舟有时候会想,江成远做出这种极端的行为,只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违背了他,使他丢了脸面,羞恼的怒火作祟,让他不可能轻易放手?导致自己现在被他像狗一样拴着脖子监视。   肖舟在洗手,冰凉的水流淌过手指,哗啦啦的响,他看着镜中的自己。   脖子上套着的铁链延伸得很长,他可以在一个套房内自由出入,到客厅的距离才会拉紧,其余时候都只是松垮地垂落在后背。仰面睡的时候会咯到,他只能侧卧。   不过江成远最近喜欢从后头抱着他睡,江成远竟然不觉得胸前贴着冷硬的铁入睡是一件不舒服的事。而肖舟却因此整夜睡不着,睡着了也会被各种噩梦惊醒,即使他本来并没有打算要折磨自己以威胁江成远,也肉眼可见得憔悴下去。   他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江成远正靠在床头看书,穿着居家的T恤和浅色的长裤,看近物时会戴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异物加强了轮廓的深邃,泛着冷光的金属让他的面色显出一种极致的冷白。   看到肖舟出来了,他把书往旁边放下,身子坐起来一点。肖舟走过去,在两步远的地方,就被他伸手拉了过来。   膝盖跪在床垫上,凹下去一个坑。长长的链条随着动作撞击发出声响,被江成远从项圈的末端稍上一点握住,绕着手掌转了两圈,将他拉近。   在江成远亲吻他时,肖舟撇开了脸,所以那个吻只落到了他的侧颊。   肖舟尝试过一些抗议的方法,比如绝食威胁以及刻意无视。但江成远比他更极端,他只吃肖舟吃下的一半分量的食物或水,在挑战意志力和折腾自己上相当无顾忌;在肖舟不理睬他时,就用一些不会伤害身体的法子弄痛肖舟以得到反应,他总有办法让肖舟求饶。   每天早晨睁开眼,看着周遭一成不变的一切,肖舟都在想,不知道这种蛮横又幼稚的游戏,江成远要玩到什么时候,目的是什么。   “你究竟想怎么样?”肖舟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问出这个问题了。   江成远刚剥完葡萄,指尖上都是粘稠的汁水,抽了纸巾擦了擦,捻起一颗葡萄递到肖舟嘴边,晶莹的葡萄肉抵着下唇,僵持片刻,肖舟思考了下江成远今天的进食,才别扭地张嘴吃了。   看他吃了,江成远才说,“你既然这么想回去被关起来,关我这总比关监狱里好,监狱里哪来的葡萄给你吃?”   手掌摊开在他下巴处,让他把籽吐出来。手宽大而骨感,掌纹深刻,肖舟抿紧唇,硬是把籽一道儿咽了下去。江成远不在意地收回手,捻了一颗自己吃了。   “你不觉得这样的状态很奇怪吗?”肖舟神情颇为疲倦,对这个问题都争执得累了,“即使我不愿意你也不在意?”   葡萄充沛的汁水在口腔里炸开,江成远味如嚼蜡,神色丝毫未动,“我给过你机会,相信过你,但你证明我是错的。”   虽然江成远推掉了大部分不能居家的工作,还是有不得不出面的场合,甚至会碰到不想碰到的人。会议开场时露了面以后打算离开,却被人冲出门叫住,听声音就知道是蒋文星。   江成远半转过身,蒋文星这才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十分阴鸷,高耸的眉骨在眼窝处落下阴影。   “有什么事吗?”江成远疏远地问。   蒋文星感受到这种目光压迫,不太高兴地想上次江成远都出了气了,哪来这么大的敌意?鉴于江成远手里现在握着他弟弟的命,他近来对江成远已经十分客气,绝不主动招惹,蒋恒在好处上也给得慷慨得像对待半个儿子,江成远费的功夫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   蒋文星轻咳了咳,“我只是想问一下,你知道肖舟去哪了吗?我这段时间联系不上他。”   江成远危险地皱了眉,“你找他做什么?”   “他之前答应我参加同学会。”   江成远点了下头,“他去不了。”   蒋文星心生疑惑,“为什么?他答应过了。”   江成远冷淡说,“这跟你无关。”说完就走了,只给人留下了一个背影。   晚上的时候,白墙上映出两具交叠的黑影。两只手被绑在床架上,肖舟疼得全身硬]挺,牙关紧咬,汗滴到眼睛里被他眨出去,顺着两颊滑下来。   “今天你的老同学问起你了,你怎么这么招人惦记?”江成远贴着他耳朵说。   肖舟精神恍惚得压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模糊地从力道和口气上判断出他在生气。江成远最近喜怒无常,肖舟总觉得这段时间碰到的和自己之前认识的是两个人。   因为疼得厉害,他神志有些飘忽,从犄角旮沓里翻出以前的事去回忆来逃避现实的遭遇,他不受控制地想到泥石流里救他的人、在医院诊室外等他的人、从深海里潜上来吻他的人,他越想越觉得陌生,就好像他亲手把一个很好的人给毁了一样。   江成远松开他时,他埋进枕头里哭了,肩膀一耸一耸地动,江成远从后头摸上他的脊椎,再向上摸到肩胛骨,搂过他的后脑,把他拧过脸来,怜爱地亲亲他的眼睛,“哭什么?弄疼你了?”   肖舟被迫扭头看向他,泪水肆虐中,江成远的脸浸在一片月光中,隐约可见浓密睫毛和挺直鼻梁。   明明近在咫尺,却感觉离得这样遥远,即使是一模一样的长相,胸腔却冷得感受不到半分心动。   江成远就一动不动地任由他看,片刻后才说,“你不爱我了对吧?”江成远摸了摸他的头,凑近到他耳边低声道,“但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早该认识到的。”   江成远从床上下来,说不清表情地在床头立了会儿,才随手扯了件睡袍披在身上就从卧室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带上门。   书房的灯亮了,江成远站在落地窗前抽烟。烟雾腾腾,把冰凉的指尖熏热了,尼古丁并没给予什么帮助,尝在嘴里苦涩至极,早已失了一贯的销魂味道,只是让他有些事做,平定一下情绪,不至于可悲到立即冲进卧室去抓着人问问他能不能再喜欢自己一次。   虽然实现了目的,却发现和自己真正想要的相距甚远,又已经不知道哪里是退路,怎么去挽救。理智与感性总背道而驰,但要说后悔,他也从来不会后悔。   和季阳在一家广式餐厅吃饭,江成远打包了几笼点心,他记得肖舟喜欢吃这里的虾饺和叉烧包。   “很久没看到你的那位小朋友了。”季阳看他细细地跟服务员询问口味然后交代要求,觉得少见也怅然,眯了眯眼靠着椅背问。   江成远付了账,“他身体不好,在家休息。”   季阳微微笑了,“你对他真好,”他慢慢舒一口气,好像也在纾解心里的一个结,“看样子你这次是认真的了,看到你能接受,我也挺高兴的。”   江成远转了眼过来,脸上却没有笑。   拎着打包盒回来,在门口意外碰上了摁门铃的肖平嘉,江成远不由蹙起眉,“你怎么来了?”   肖平嘉看到江成远,急跑过来,“我来找我哥的,屋里有没有人?电话打不通,敲门没人应,但我又听到里头有动静。”   “没人,可能是窗户没关,风吹的声音。”江成远淡淡说,开了门,率先走进去,他提高了音量,故意发出声音,眼睛朝主卧一瞥,门是紧闭的。   肖平嘉跟在后头想进来,眼睛四处看看,“我哥去哪了?”   “上班去了。”江成远换了鞋后转过身,人正好堵在玄关口,把通道堵了个死死的,摆明是逐客,“你来有什么事吗?”   江成远的身形高大,遮住了光,眼神压下望过来极具有压迫感。肖平嘉虽然一直觉得江成远周身完美得挑不出毛病,对自己的态度也温和客气,但对这个人却没来由地素有几分惧意,这种惧意和江成远的外表或者行为无关,而是周身围绕的一种气场,就是不善的,排外的。平常伪装着还好,今天却好像成倍地释放出来。   肖平嘉脑袋一缩,估计是江成远工作有什么不顺,干脆不去讨嫌,“也没什么,你帮我跟哥说一声,妈不小心摔了一跤,住医院里了,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来看看?”   卧室门突然发出了响动,肖平嘉朝那儿看,却被江成远移了一步挡住了,江成远蹙着眉问,“伯母严重吗?”   肖平嘉只好收回视线,“有点,腰部骨折了,卧床不能动,还要当心一些并发症。不过我会照看的,你让哥也不用太担心。”   江成远说好,“我会带他过去的,你把住院信息给我,我去问一下情况。”   送走了肖平嘉,江成远把提着的外卖盒放在餐桌上,走去主卧。卧室门刚推开一点,就受到了阻力,江成远没再用力,从狭缝里侧身进去,开了灯。   明亮的灯光照亮了被厚重窗帘遮着的主卧,在靠门的一侧,深色原木地板上趴着一个人,脖子上的铁链被扯得绷直了,紧紧箍着颈部的皮肤。身上什么都没穿,只绑着红色的棉绳,更衬得手脚修长,皮肤白皙。   红绳绑得有些紧,勒进苍白的皮肤,绕过肩膀,缠绕过上臂,将两只手的手腕绑在后侧,小臂被向上折拢,绳索在后背处交错形成一个圆环,双腿也被捆绑在一起。这使得那人完全没法行动,不知道是如何摔到地上的。   江成远蹲下身,将他嘴里的东西取下来。   呼吸到了新鲜空气,肖舟嘴无法合拢,急促地吸气,长睫上早已都是眼泪。他神色惶急得抬起半个身子,却只能碰到江成远穿着工整西装裤的小腿,“妈怎么了?我要去医院,你让我出去。”舌头被堵了太久,说话都有些含糊。   江成远没有回应,只是碰了碰他从床上摔下来撞出的淤青,“我有没有说过让你在床上等我?”   手指像羽毛一样轻巧,落在因束缚太久而敏感的肌肤上却变得难以忍受。肖舟神情一变,被紧缚的身体涌上一阵阵羞耻的感觉,眉毛痛苦得皱起来,气喘得急促,“我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有人敲门你就这样心急?你想让他放你出去?你这幅样子能被人看到吗?”   江成远不带温度的笑,把人抱起来,抛到了床上。   --------------------   三次有点忙,下一更在周四。先固定一下每周一、四、六的零点更新吧,保证每周万字以上。等后面我有存稿了,会再调整一下频率。我知道大家觉得舟舟很可怜,但他目前的身份决定了他遇到的事,其实他一直有在靠自己让生活变好一点,我发誓他最后会一切都如愿以偿的。 第94章 自作自受   即使是松软的皮革戴久了还是会磨破皮肤,尤其是被人强力拉扯后。   江成远把项圈从他脖子上取下来,用买回来的药膏给他涂抹伤处。   肖舟坐在床沿,困于江成远的两腿之间,垂下眼就能看到江成远专注为他擦药的样子,这种耐心与关切,明明以前他会感到一种宁静的愉悦,现在却难以承受。   他感觉精疲力竭,没有力气再跟他耗下去了,“这个能不要再戴了吗?我不会逃的。我还有脚铐不是吗?”   江成远的动作仍然轻柔,“我知道,但如果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会让我焦虑。”   “你没觉得你这样很不对劲吗?”肖舟有些痛苦,他总觉得江成远的样子已经到了一种偏执的程度。他从前总是理性有余而感性不足,现在整个人却像休眠的火山爆发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药油清凉,涂在伤口上会有点刺激,江成远的力道无意识加重了,“你不是说爱我吗?为什么现在连留在我身边都做不到。”   “我是爱你,是我自作自受。可再这样下去,我快要疯了。”肖舟闭上眼,缩起了脖子,几乎下意识地在躲避江成远的触碰。他被关在这个地方,不见天日,没有终期,生活的一切都掌控在江成远手里。他不恨江成远,却还是难以避免的倍觉恐惧和陌生。   等药终于涂好了,江成远收起小罐,用纸巾擦手。   “我想去看妈。”肖舟低低哀求。   江成远略一犹疑,最终没有在这件事上多为难他,“嗯,我会陪你去的。”   在肖舟的催促下,第二天他们就去了医院。   肖舟已经很久没出来过了,但因为忧心母亲,一路上也没有觉得多畅快或者多新鲜。   刘霞精神还不错,询问了医生后,知道恢复状况也不错,身体强健不会有太大问题。肖舟大大松了口气,他坐在床边给刘霞削苹果,江成远则被一个电话叫走,片刻后回来,说有些事要处理,让肖舟在医院里等自己。   肖舟愣了一下,眼睁睁看他走了,就转过身来接着削苹果,削着削着他猛然站起来,瞪大眼,胸口上下起伏,反应过来自己是自由了。   这是一个圈套吗?肖舟疑惑焦虑,在病房里来回走了两趟。最后还是决定,就算是圈套也要试一试,反正江成远并不会真拿他怎么样,不会有比现在还差的情况了。   跟刘霞告别后,肖舟先去了趟卫生间。脚铐是个祸患,得把这玩意儿先毁了,用马桶盖狠砸了两下,尖锐的瓷片边缘弄伤了小腿出了点血,但不严重。肖舟知道这玩意儿弄坏后肯定会报警,提醒江成远,所以给他的时间不多。   从医院出来,叫了车去车站。肖舟想过了,他打算先离开这个地方,让彼此冷静一段时间。他还是对江成远抱有一些期待和不忍心,他觉得江成远只是暂时钻了牛角尖,本性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留时间给他想清楚了,江成远就不会越走越偏。   车站大厅,人流拥挤。肖舟庆幸自己出来时带了身份证,不至于连票都买不了。可自助设备刚插入证件就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肖舟震惊地看着闪烁的红光,一时间,路过的人群纷纷向他看过来,他有些手足无措僵立在原地。   直到江成远出现,肖舟看过去,在拥挤的人群中他还是最显眼的那一个,高大英俊,衣着挺括,神态自若,没有丝毫的惊讶,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正有条不紊地走向落入陷阱的猎物。   为什么这么巧?肖舟已经忘了害怕,脑海中纷乱得理不清头绪,而猛然间一个想法跃入脑海如中宵惊电。   购买地铁票被抓和现在报警,都是在出示了证件的情况下。江成远对他的控制不是个人行为,而是抹杀了他的社会存在,江成远圈禁了他,也许这可能是完全合法的。   肖舟不由开始哆嗦,他骇然至极,背脊发寒,他连逃都没有地方和立场去逃,用链子锁着他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刻着江成远姓名的项圈,在束缚意味之外,更多的只是一种所属物的象征。他是他的私有财产,可以随他处置。   这从头到尾都是江成远的一个局,让他彻底死心。   他是他的傀儡,是他的猎物,是被老虎吞食的伥,哪怕是死,也不得解脱,只能依附生存。   ——   江成远把人带回来,一路上肖舟一言不发,连一点反抗的迹象都没有,好像已经认命放弃了。江成远把他的手攥在掌心,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这个局果然成效显著。江成远麻木不仁地想,他把人的魂都给弄没了。   这件事之后,肖舟变得阴郁消沉起来,江成远好像察觉到他的心灰意冷,有心哄他,对他也没再怎么管束。   不再要求之后,反而有了很多出去的机会。   第一次是江成远陪着去的,他们去那家吃过的馄饨店,走过同样的路却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心境。第二次江成远等在路口,肖舟被允许去便利店买了东西再回来。但肖舟刚刚走进便利店,江成远突然从身后追了上来,拽着他的手拉他离开。   握住他的掌心滑黏得都是冷汗,肖舟被他拽着飞快地走,肖舟有些迟钝地想,所以江成远之前说的不是谎话,他是真的会恐慌。   两人一直走到小区,江成远才放开他的手,之后走慢了两步,落在后头,肖舟就这么被他盯着回到家,背脊像伏了条冰凉的蛇,他有些不自在。   门关上落锁,江成远从背后抱住他,搂紧了腰,往怀里带,亲他的侧颈,把脸贴在他的头发上,手则探入从裤腰扯出的衬衫里,顺着紧实的腰一点点摸上去,捻住一颗硬\实的红果慢慢揉\弄起来。   肖舟的身体很僵硬,只是随意地由他揉捏搓扁,他对江成远的触碰和亲近已经很熟悉了,所以没怎么排斥,甚至本能地回应,但理智又很鄙视他的这种顺从,总会叫嚣让他想想江成远都做了什么。   夜里醒来再没睡意,盯着半拉的窗帘间透出的月亮看了会儿,肖舟在不惊动江成远的情况下,小心翼翼翻身下床,赤着脚走到客厅,从酒柜里翻出酒,再从冷柜里取了冰。三块方形冰块垒起来,落在玻璃杯,金黄色的酒液没过冰块。他无所事事,提着杯子和酒瓶坐到沙发上,打发长夜。   客厅的灯开了,江成远走出来,肖舟已是醉眼惺忪,抬眼冲他笑了笑,举了杯子过去,“要一起吗?”   面颊被酒气熏得一片酡红,透出几分少年气的润泽俊俏。江成远默然地走过去坐下,从他手里接过酒杯,嘴贴上杯口湿润的地方一饮而尽。   一瓶很快见底,肖舟摇摇晃晃站起来要再去拿酒,被江成远扯了臂膀坐下,然后自己站起来去酒柜拎了两三瓶回来。   两人喝到酣时,肖舟含了口酒在嘴里,勾着江成远的脖子,朝他哺了过去。   一口酒渡尽,肖舟就想结束了,江成远却扣着肖舟的腰不让他退,变本加厉地深吻下去,掠夺着口腔内的空气,身躯紧贴着恨不能把人嵌进去,有一股狠狠的吃人的势头。   肖舟慌了,手脚并用地挣扎,才好不容易推开他一点,吸一口气,糊里糊涂地问,“不是喝酒吗?”   江成远双目幽深地看着他,松开他一些,下巴点了点,“喝。”   江成远酒量不错,但也架不住这样不知深浅的胡喝,肖舟本就醉的糊涂,此时放开心性,把连日的郁结都灌注在了这几杯酒内,恨不能醉得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理,很快空瓶倒在地上,两人就搂抱着睡着了。   第二日临近正午,江成远才醒,客厅窗帘没拉,暴涨的阳光刺的眼皮发烫。大脑仍旧迟钝得很,宿醉引发的头疼绵延深刻。他一手握拳压了压眉心,才掩着光睁开眼从沙发上坐起来。软垫睡得浑身骨骼像生了锈,一动就丁玲桄榔的颤动作响,每一处关节都又麻又酸。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去卫生间拧开龙头,拿冷水浇脸,还是不清醒,就干脆脱了衣服,走进淋浴房,用冷水冲了个凉,浑身被冷水一浇倒算是彻底醒了。赤着脚走出来,擦干身,套了衣裤。走到客厅看着一地狼藉时顿住了,酒液弄脏了地毯,沙发上还有乱堆着的薄毯,慢慢皱起眉,他才想起少了什么,是少了一个人。   江成远换鞋出门,没留意到左右穿错了鞋。等电梯时,他盯着红色的按钮,手掌捏紧,凸出苍白的骨节。心跳得急促剧烈,猛然躬下身,有些支撑不住得把额头抵向墙,脑内乱哄哄的,一时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该去做什么,胸口发闷,好像要喘不上气一样难受。   走出门厅,太阳炙热得像火球,烤的地面腾起一股热气。江成远却脸色苍白,皮肤薄得能看清青色的血管,病弱的,苍白的,整个人好像脱离世外,丝毫没有半点热度。   甚至都没有开车,只浑浑噩噩朝小区口走,却突然听见有人厉声叫他的名字。   “江成远!”   江成远侧转身,只看见一个身影飞快地朝他跑来,还隔着一条街,单手撑着街边护栏,利落地一个翻越,一落地都没有停顿,又慌又急,破风似地冲进他怀里。   江成远错愕,却被他用手重重向旁边一推。   紧接着,一把寒光锃亮的刀子直插入肖舟的后心。   刀子刚没入一个尖就被反手抓住了手腕,刀口豁开,偷袭者咬牙又递进去几寸,腕骨被抓着一扭,终于还是脱了手。   肖舟转过身一脚侧踢,把人踢飞出去,然后手伸到后背,忍着痛生生把刀拔出来了。   刀被扔到一边,肖舟脸疼得青白,只来得及呼吸一下缓解。就跑过去,抓着正从地上爬起来的偷袭者往后颈劈了一击手刀,那人一瞬就晕了过去。肖舟探了探呼吸,确定没事,才把人提起来朝着江成远的位置走。   走到近前,肖舟把那人的脸揪起来给江成远看,“你认识他吗?”   江成远没有管,眼睛只盯着肖舟身上渗出的血,下意识去堵肖舟后背的伤口,温热的血流还在往外冒,好像流不光一样,很快就浸透了手。   眼睁睁看着血止不住,江成远嘴唇哆嗦,一下慌乱起来,甚至有些气急败坏,“谁让你回来的!”   肖舟唇色因为失血而分外苍白,他有些支撑不住得原地晃了晃,把人扔到江成远怀里,“报警吧,这个人盯了你很久。”   江成远对此毫不在乎,他把人推到地上,扶住肖舟。脱下衣服绑住他的伤口,绕过前胸后背扎了一圈,打结的手都在抖,“不要管这个人了,你有没有事?疼不疼?”   “我没事,”肖舟有些晕眩,声音就绵软起来,黑亮的眼睛流出水一般柔软的光芒,“只是小伤,没有伤到内脏。”   话是这么说,也是这么想,但被江成远扶着坚持不了一会儿,肖舟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晕了过去。视线消失前,肖舟感觉啪嗒一声,有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了自己的脸上。   事实上,肖舟今天本来的确是想离开的,他早就想走了,他无法忍受一直这样下去。出小区时却无意间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他刚开始没在意,只自顾自继续走,拐过一个街区,还在早餐店里吃了顿油条豆浆,全无逃跑的自觉。然后找了辆愿意跑长途的黑车。坐上车后,一直看着外头飞驰的路牌和行人,猛然间早晨碰到的那个黑影就撞入了脑海,迟迟徘徊不去,结果他还是让车掉头回来了。   坐在车上时,他惶恐至极,怕的要命,急赶慢赶,幸好及时赶上。   确定江成远没事,肖舟才放心了下来。   肖舟知道自己欠了他,江成远曾经救过自己,所以自己永远不可能允许他出任何事,可以灰心可以离开,却没法见有人伤害他,见他置身险境。   也许他们会一直这样纠缠不清,就像诡异危险的深海,神秘莫测,拖着人下坠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第95章 世间多苦   刀插进后背,卡在肋骨间,偏离心脏,果然没有伤到脏器,但还是刺入了胸腔,需要打孔治疗,进行止血和修补。   手术后,肖舟打着点滴昏迷在床上,一副人事不知的样子,面白眉黑,肌肉松弛,看着很安稳。   江成远陪护在一边,熬了两个大夜,眼下乌青很重,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瞧着十分憔悴,和往日沉稳挺拔的斯文模样大相径庭。   病房里,心率检测仪规律地发出响动。肖平嘉端着碗粥推门进来,走到江成远身边,轻声说,“吃点东西吧,再不吃点身体扛不住。”   江成远没什么反应,肖平嘉劝了两三次也没得到回应,有些无奈地把碗放在床头柜上,然后陪着坐到了病床旁的小板凳上。   中途医生进来检查了一次,江成远才站起来让了位置,医生俯身看了看瞳孔反应和呼吸情况,确认的确脱离了危险,现在只是睡着了,两人都长舒了口气。   医生走后,江成远重新坐回去。他抓了肖舟的手握在手里,低垂着头,两只手轻轻摆弄着肖舟的几根手指,好似百无聊赖又好似全心全意。弯折然后舒展,在掌心里写写划划,盯得久了就发现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点凝结的血垢。江成远直起身从床头柜那儿抽了纸巾沾了点水,一点点地替他擦拭干净。动作很仔细,一根一根地检查,指甲盖的缝缝里都不放过。一只手看过了,又去看另一只手,就这样消磨了大半天时间。   肖平嘉坐一边看着几乎要打瞌睡了,也不知道江成远这三天两夜不眠不休是怎么熬过来的。   中途警察来找江成远想要对事发前因后果进行询问,行凶者已经被抓捕,一个二十几岁的小青年,嘴咬得特别紧,对什么都沉默以对,软硬不吃,把审讯的人闹得没脾气,只好从受害者这里找找突破口。   江成远压根没理他们,一切都当耳旁风,民警碰了个软钉子,只能悻悻回去,再去琢磨如何撬开那人的嘴。   帮肖舟擦干净手,再把他的手掖入被角,拉挺被子,江成远突然站起来,端起床头柜上放凉的粥,唏哩呼噜灌了一通下去,然后转身对肖平嘉说,“我有事出去一下,你好好看着你哥,要是有什么情况就直接叫医生。”   肖平嘉跟得了指令的士兵一样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可你要去哪?哥快醒了,他肯定很想见你。”   江成远又低头看了眼肖舟,神情很柔和,把他额前的刘海往旁侧拨了拨,“没事,我应该很快回来,有些事得在他醒之前去处理一下。”说完就转身出了病房。   承安寺位于郊区的一座小山上,山势不高,草木蔚然,站在山脚往上看,从山顶的茂林间隐约可见一角黑色的飞檐。车开到山腰处就上不上去了,再往上都是狭小的山路,难走的地方垫了石块,虽然是条行进的路,但简陋到少有人烟。   到了山顶,一扇红漆的木门,江成远敲了门,有小沙弥出来应门,双掌合十对他拜了一拜,说本寺还在闭寺中,暂不对外迎客。   江成远目光越过小沙弥,从半掩门扉中可窥寺庙一景,虽然冷僻但并不荒凉,殿前打扫得宜,古树参天。他将目光收回,也朝小沙弥拜了拜,“我姓江,找在这里挂单的林先生。”   小沙弥愣了一下,然后请他稍等,要去问一下,就飞快地朝里头跑了去。   江成远独自站在寺庙门口,看着山顶弥漫的云烟草树,四面都是起伏的柔和山势,早秋里鸟鸣啾啾,林梢有白鹭掠过,空气清新怡人,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净之感。   他呼出一口浊气,在这样的环境里等了一会儿,微风吹动发梢,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原先伸到兜里想要拿烟的手也抽出来垂落在裤缝。他眯了眯眼,想林建安出身草莽,倒是会选地方。   很快有人迎出来,不是小沙弥而是个年纪大了不少的年轻和尚,他替江成远引路,绕过大雄宝殿、观音堂和钟鼓楼,到了一处庭院。庭院不大,杂种着些花草树木,左边是一溜儿的僧房,右侧是厨房和斋堂,角落里还有一口天井。   庭院往上就是法堂,小和尚领着他踩着楼梯上行,进入楼阁,推门而入,此间香烟缭绕,光线晦暗,中间有老僧在蒲团上跌坐,白须垂落至前胸,正在诵经。小和尚领他到房间的一角,林建安也盘腿坐在蒲团上,手里握着一串佛珠,双目微闭,口中呢喃有声,原先略显豪横的一张脸松弛着,眉目安然而虔诚。   江成远并未出声打扰,他见旁边有空的蒲团,也盘膝坐下,小和尚向他递了本地藏经,便转身告退了。一时间,僧人们低哑的声音,在这间昏暗的室内,飘飘忽忽,如雾如烟。   江成远翻了两页书便合上了,放置一边,他本就不是个信佛的人,一直觉得林建安崇佛之举,实属恶狗带佛珠——装样。坏事干多了,临了做菩萨,哪有这么多神乎其神的外力可依靠,若都想着死后超脱,现在的日子也不用过了。   待到诵经结束,僧人离开,林建安向江成远做了个手势,两人便下到庭院中交谈。庭院旁有一片竹林,竹林间一条小道。经过这样一番折腾,江成远已经冷静了许多,没有刚开始玉石俱碎的心态,形势属实还没有到拉着人一起死的地步。   林建安虽身在寺庙,消息却很灵通,“江律这次死里逃生,的确应该来庙里拜一拜,洗一洗周身的晦气。”   江成远皮笑肉不笑,“是天灾还是人祸也说不定,听说这人本来在牢里待得好好的,不知道是谁手眼通天把他弄了出来。”   林建安神色不变,“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世事讲究因果,我听说江律师和这人是认识的。”   江成远没耐心陪他装下去,心中早是怒火滔天,冷哼一声,“我素来是靠本事混饭吃,有多大本事就吃多少的饭,不靠人也不靠什么因果,自问还算对得起这碗饭。有些证据我能把它推翻,也有办法把它钉死,如果林总觉得不信,尽可以看看跟我是做朋友轻松,还是做敌人睡得安稳。”   林建安脸色一变,没想到他话说得这么直接,这么不留情面。   这事的导火索还在前段时间林建安请江成远打的一起案子上。虽然江成远是按林建安的意思帮罗竟脱了罪,但他看不惯罗竟的行事作风,暗地里耍了个小花招,让罗竟栽了个跟头,原本以为能全身而退,没想到还是被判了三年。   一头龇牙咧嘴的老虎在牢里被教训成了病猫,林建安如何能不愤恨,关键是还找不出他的错。江成远在事后就退了三分之一的报酬回来,说只取了自己应得的,而事实上怎么打是很主观的事情,若换别人,这样已经算大获全胜。   再加上江成远这段时间亲近蒋家,是在以力打力,林建安怎么会看不出来?所以就安排了这起事故来敲山震虎。一个小青年,没势力没手段,掀不起太大风浪,不会真把江成远搞死,最重要的是他够疯,且不是自己的人,江成远算不到自己头上,这种袭击震慑意味大于伤害意味。   但林建安没想到的是,江成远素来吃软不吃硬,他一撩就撩到了虎须上,江成远干脆撕破脸皮,完全不跟他玩下去了。   林建安勉强镇定一点,开始打感情牌,试图和缓,“成远,我们也认识了快十年了,一直合作得很好,何必闹成这个样子?”   江成远冷冷道,“我素来是别人怎么对我,我怎么对人。犯而不校是恕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是直道,我是直肠子,做不到宽宏大量,没道理迎面挨了一巴掌,还要把侧脸也凑上去的。”   林建安脸上好似开了酱油铺,颜色倏转,最后干笑了笑,“伤的也不是你,何必这么大动肝火?”   “若不是他挡着,你今天就该到医院来看我了。”   林建安冷下脸,“那你想怎么样?也要扎我一刀子吗?”   江成远面色冷凝,“凡事讲个公平,这次是你欠我一次。”   林建安走了,江成远并没有急着离开。他刚刚一通交谈,又有些心浮气躁,他也算见多了人间惨剧的人,对人事无常和世间多苦有更深的体悟,偶尔也免不了消极困扰,却从没像这次这样心烦意乱,惶惶难安。   他在寺庙内漫无目的地闲逛,看过了偏殿的壁画,听过了枝头的莺啭,大殿内佛像陈列,宝相庄严,金身巍峨。   殿顶极高,仰视的时候只觉得那顶部层层压下来,四面挤压,让人无法呼吸,如身处罗网,众生皆受业报、坠阿鼻,毫无反抗之力。   他闭了闭眼,满脑子又是那副鲜血淋漓的场景。他也说不清看见肖舟浑身是血的躺在他怀里的感受,但那是他第一次那么害怕,甚至开始后悔,觉得自己为什么要逼他?他想走就让他走算了,总好过现在这样伤的一塌糊涂。不知不觉中,他对自己已经那么重要了,重要到即使抓不住,也不想他有任何损伤。   江成远心中绞痛,长呼出一口气,睁开眼,正看到有和尚捧着几个锦盒从大殿出来,里头都是刚刚请庙内师傅开过光的佛珠。   江成远略一思索,就上前拦了下来。   既然人都在这里了,肯定要亲自请一串佛珠。   大殿旁侧有一个小桌子,他盘腿坐下,在木鱼和诵经声中,全神贯注地用素线串起佛珠,小和尚告诉他在穿佛珠时,心中就想着所求之事,只要态度足够虔诚,就能直达天听,佛就会感受到,有所回应。   这次江成远倒没有嗤之以鼻,反而垂下长睫,老老实实地按他说的做了,头一次如此虔诚敬畏,可能置身于这种环境中,被万千信众的执念所感染,难免受影响。   这种不用动脑子纯机械的工作很能安定心神,理清思绪,鼻尖嗅到若有若无的阵阵檀香,江成远一边动作,一边又有些怔忡。脑内的画面挥之不去,他突然想到肖舟是为了救自己才跑回来的,明明都逃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只是因为知道自己有危险?自己凭什么被他这样惦记?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这么傻的人?   手指一顿,慢慢捻弄着佛珠,江成远突然有些想笑又有些心酸。的确,自己凭什么呀,早已经在他面前暴露了所有龌龊不堪,他怎么还会这么傻的喜欢自己?这得是多固执的一个人,自己竟然差点弄丢了他……   端坐于矮桌前,身遭香烟缭绕,婷婷袅袅。江成远只着衬衣长裤,看似潦草,可神情肃穆,映衬着满殿烛火通明,层层垂幔,风吹得明暗飘忽,他眼中则安定而赤诚。   在寺庙内待了一个下午,江成远亲手串了108颗佛珠串,再请方丈开过光后,揣着放着手串的锦盒下山。。 第96章 戒指   肖舟第一次醒时,没见到江成远,只有肖平嘉在旁陪着,一见他有了意识,大呼小叫地叫来了医生护士,他被围着团团检查了一圈,才得到清净,人群散去,他能呼吸一口气。   傍晚时分,江成远来了。早就得到消息说肖舟醒了,他安了心,还特地拐回家洗漱了一通,换了身衣服,因而进门时仍旧是光鲜亮丽,整齐俊气的。他不急于一时,只是对着镜子捯饬自己的时候有些想笑,何时自己也成了在乎外表的人。   肖舟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两人也不说话,江成远就在床边坐下,上手摸了摸肖舟的额头脸颊。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养了这人这么久,这人却好像比刚出狱的时候还瘦了呢?下巴颌这么尖,脸上惨无血色。如果这么看,自己应该是对他不好的。   他从怀里掏出锦盒,默默抓住肖舟的手,把佛串给他套上手腕,深褐色的佛珠整齐圆润,贴着白皙纤瘦的手腕。   他拉过肖舟的手,然后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手背,“我向来是不信佛的,这倒是头一次也会害怕报应,去做了这种事。”   肖舟皱起眉,慢慢从他手中把手抽回来,神情别扭地盯着那串佛珠,“送我的?”   江成远笑了笑,“嗯,你戴上,我心里安定一些。”   肖舟摸了摸那串佛珠,木质的珠子有些凉,但质地温润,他心情复杂,“江成远,我救你不是说我就能接受了。”   江成远却打断他,“你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盯着我吗?”   肖舟神情一下严肃了,差点从床上坐起来,“为什么?你送他去警局了吗?我听保安说他盯了你很久了,一定有原因,绝对不能轻易放了他。”   江成远又是一笑,按住他的肩让他安安分分躺下,“留心别崩了伤口。”说着拉开他的病号服,检查了一下,确定没出什么情况,才给他把衣服合拢。肖舟略觉不适,有些不安地往后躲了躲,但也没太明显。   江成远手一沾上人就拿不掉,又移上去玩着他的头发,然后才说,“抓住了,他在警局,你别紧张。”   肖舟这才放心了点,虽然江成远的手落在他身上,让他有些痒,但他这回没躲,还睁着眼睛等着江成远往下说。   江成远说,“我跟你说过,我打错过一个冤案,但我没告诉你的是,那起冤案逼死了一个刑警。因为队里所有参与案子的警员都将因刑讯逼供而被起诉,那位队长为了自证清白同时保护手下,在停职期间割腕自杀,当然后来证实他是对的。”   江成远微微顿了一下,“他有一个孩子,那时候正准备高考,结果因为这起事故放弃了高考,一直跟着母亲辗转控告,想为他父亲讨一个公道,基本上荒废了最好的年纪。后来他母亲积郁成疾死了,他心灰意冷,也知道控告无门,就干脆找上了我,想要一命换一命。他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谁了,我给过他三次机会,最后一次他提刀上门,我让他蹲了牢。这次是他刑满释放,重新找上来。”   江成远说完,肖舟倒抽了口凉气,一时不知道哪一方更可恨,一个眼看着父亲含冤而死,母亲含恨而终,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求一个公道却不可得的少年,终变得偏激极端,私力寻仇,好像也不能说他有什么过错。   江成远慢慢收回手,“所以我是一个很坏的人,我不正义也不无辜,身上背的孽债数不胜数,心也狠得要命,你之前说我说的没错,我总是把人当工具去用,早就不知道怎么去爱了。”   肖舟拧了眉毛,越来越觉得江成远今天古怪的要命。   江成远说,“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现在轮到你来做决定了。”   他突然站起身,后退一步,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曾经在甲板上给肖舟戴上又被还回来的戒指,然后单膝跪地,仰头看着肖舟说,“如果我说我爱你,你还愿意接受这枚戒指吗?”他说的很认真,眉眼柔和,眼睛深得仿佛是一片海。   肖舟震惊万分,哪料到刚醒来就遇到这样一个大场面,一瞬间僵住了,一动不能动。既说不出口拒绝也说不出口接受。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过了好一会儿,肖舟才伸手去拽了拽江成远的衣服,“你别这样,你先起来。”   江成远叹息一声,从地上站起来,苦笑了一下,“我早知道你不会接受的。”   肖舟还挺难堪地睁着眼睛看着他,仍旧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说什么。   江成远把戒指捏在手里,然后绕过肖舟的病床,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窗户。   肖舟有些奇怪,“你做什么?”   江成远扭头看向他,摇了摇头,“既然你不想要,这戒指留着也没意义,不过徒增难过罢了。”说着就将戒指往窗外一扔。   肖舟瞳孔缩张,明显很意外,下意识从床上跳下来,扑上去摁住江成远扔戒指的手,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枚戒指掉到楼底下,他盯着楼下草丛,有些气急,恨不能一脚跳下去捡回来,“你怎么这么莽撞?再怎么样也不能扔啊,那是你们家传下来的戒指。”   江成远一脸淡漠地收回手,“除了你没人可以戴它,我留着只会难受,也传不下去了,倒不如扔了,看看哪个有缘人捡到,还能发挥下余热。”   肖舟急得眼都红了,又知道他说的在理,一时找不到借口,几乎不经大脑地说,“可那是你妈妈给我的,就是我的东西了,你怎么能这样随便处置?”说着狠狠推了江成远一把,就要赤脚跑楼下去捡戒指。   他刚扭身要走,就被江成远搂着腰拖了回来,“你刚刚说什么?这是你的东西了?”   肖舟去掰江成远的手,可那手臂箍得像铁钳一样死紧,怎么掰都掰不开,他生怕这样拖延了,晚了一步被别人捡走,着急上火,扭头就对江成远喊,“是的,我的东西,你不能想给就给,想拿回来就拿回来,想扔就扔!你怎么能这样?”他急的声音都发颤了,也没考虑这话有多大的漏洞。   江成远把他抱进怀里,把头埋进他颈窝里蹭了蹭,“我没讨回来,是你把它还给我的,我不想要。”   肖舟一瞬身体僵硬,好像在被一条大狗撒娇似的蹭着。能感受到抱着他的手臂并没有很用力,胸膛贴着在发抖,心跳的声音很响。自己抬起手就能推开他的,只要一抬手,就能从这让他倍觉窒息的禁锢中脱身。   肖舟闭了闭眼,抬起手,然后缓缓把手覆盖在江成远的手背上,只是说,“好了,你别这样,我没想还回去,总之你先让我去捡,晚了就真没了。”   江成远仍是不放心,又强调了一遍,“你捡回来了,会收下吗?”   肖舟无奈地一叹气,好像没办法了,“行了,你放开我,我收下行不行?”   江成远微微一笑,像变魔术似的掏出刚刚被扔下去的戒指,塞进肖舟的手里,“这是你说的。”   肖舟不由一愣,知道自己又被他骗了,一时又好气又好笑,戒指硬硬地握在手里,他看了看那漂亮的红宝石,发现还是失而复得的庆幸占了大部分。   他喜欢江成远,所以总是很纵容,没办法真的硬起心肠。就算是一场闹剧,也会顺着他的戏码去演下去,从假象里窥出三分真心。   明明这么讨厌他把自己监禁起来的行为,可知道他有危险第一反应还是要去救他;他恼恨江成远对自己的轻视、不尊重,可一旦听他说了爱,说了喜欢,又无可自拔地心乱;他知道这对江成远而言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跨越了,自己不该再去多做要求。   肖舟微微一叹气,觉得自己无底线的简直可怜,可能先喜欢上的总要吃亏一点,爱的太重了,就把天平压歪了。   他如此宽慰着,最后只是说,“你以后不能再骗我了。”   江成远笑着亲他一下,“好。”   刚刚这样一闹,伤口处就渗了点血出来。   江成远把他转过来,看到的时候脸色一沉,有些后悔太过急切,没有等肖舟伤好了再做这事。   但他转念一想,有些事情当断则断,后头时间拉长,肖舟伤养好了,心也养硬了,想清楚了利弊得失,就恐有变故,还不如趁他刚醒过来,脑子还没清楚,全凭本能行事,先把人哄回来了,一松了口接下来就什么都好说。   这么一想,他就觉得自己的做法实在再正确恰当不过。   叫了护士来重新涂了药,换了纱布绷带。肖舟脱了上衣,护士给他处理伤口,江成远就一直坐旁边看着,肖舟被这视线盯得皮肤像着了火,护士一走,就忙不迭把衣服穿上。   江成远倒很绅士,只是扶着他再躺下,手一点没往不该去的地方去。   伺候肖舟躺好了以后,他突然脱了鞋,爬上床,在病床空余的位置躺了下来。   肖舟突然被人靠近,扭头一惊,“你做什么?”眼珠转了下,结结巴巴地说,“我伤还没好……”   肖舟身体紧绷,倒让江成远嗤笑了一下,刮了刮他的鼻子,“行了,你当我色情狂吗?你还是个病号,我再丧心病狂也干不出这种事。”   肖舟不好意思了,好像自己特别龌龊一样。   江成远手臂环过他,特地避开了他的伤,“你睡你自己的,不用管我,我只是想和你躺一会儿。”   说话的声音都低沉疲累。   肖舟侧过脸,看见江成远闭上眼,神情放松,两人挨得近,肖舟这才看出了江成远脸上的疲劳憔悴,青灰的眼下,脸色晦暗,唇色苍白有些干裂,一看就是连日没睡好精神太紧张造成的。他不由有些心疼,抬手摸了摸,“你回去睡吧,这样你都睡不好的,我一个人没事。”   江成远闭着眼,“没事,我想陪着你。”   肖舟心里一热,也移动了点身,在不扯动伤口的前提下,慢慢靠近他怀里。   江成远感觉怀里拱进一团热乎乎的东西,不由笑了笑,他的手沿着肖舟的肩线往下摸了摸,徐徐划过手臂,碰到了肖舟攥着戒指的手,忽然睁开眼,“怎么不戴上去?要我给你戴吗?”   肖舟一僵,闷不吭声,只是摇了摇头,把戒指捏紧了攥在掌心,不肯戴上去。   江成远就知道他心中还有顾虑,所以也不勉强,只是叹了口气,从身侧虚虚搂住他,不敢太用力,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好,快点睡吧,好好休息,把伤口养起来。”   肖舟被他搂着,半是惶恐半是甜蜜的,好像什么事都解决了,又好像有什么悬而未定。。 第97章 交换   肖舟的伤并不严重,其实大可以回家静养的,但江成远不放心,执意让他多住两天。   不过几日,病房里就来了位不速之客。   季阳和梁瀚青好像商量好了似的,一前一后,季阳刚把江成远拉出去谈了点案子的事,梁瀚青就推门进来了。   肖舟没想到会看到他,十分戒备,“你来做什么?”   梁瀚青将带来的果篮礼品放在桌上,“知道你受伤了,我来看看。前段时间你一点消息都没,我很担心。”   肖舟被他这若无其事的问候瘆得全身汗毛都立起来,关键是他表情无波无澜,真像是熟识的人来拉两句家常。明明做出了那种事,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上门拜访?江成远已经算是两面三刀的典型了,梁瀚青倒看着比他还技高一筹。那从前呢?从前又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两人的僵持没有持续太久,江成远就进来了,一看到梁瀚青,顿时一步上前,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抵上墙,脸覆寒霜,“我不是说过你以后不准出现了吗?”   梁瀚青好像手脚无力似的被他一推,压根没有抵挡,只淡笑了笑,“我有些事想找你,但你拉黑了我所有联系方式,只能上门来了。”   季阳跟在江成远身后进来,看到病房内这样的对峙局面,上前去拉开了两人,“成远,瀚青的确有事跟你说。”   江成远松了手,看了眼季阳,“你和他很熟?”   季阳有些尴尬地抬手搓了搓鼻子,敷衍道,“也不是很熟,办案子的时候一来二去就认识了,这次正好在楼底下碰上。”   江成远再去看梁瀚青,梁瀚青温文笑着,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可季阳的说辞。想季阳没什么必要说谎,江成远也就接受了,他退后一步,态度冷然,“我跟你没有什么事可谈。”   梁瀚青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衣服,上前两步,贴身到江成远耳边说了句话。江成远本下意识往旁躲,听到一半,表情却严肃起来,待到梁瀚青说完转身出了病房,他犹豫片刻,让季阳陪着肖舟,也快步跟了上去。   梁瀚青也是有点端架子,江成远真追出来了,他反而走得更快了,衣角翻飞,匆匆就下了楼往停车场走,全然没有等江成远的意思。江成远恼怒起来,快跑两步,一把拽住梁瀚青胳膊,“你干什么,要我出来了又走那么快,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嘛?”   梁瀚青被他拉住也就拉住了,两人正在医院大堂,人来人往,梁瀚青四下一瞥,“跟我走,换个清净地方?”   江成远犹豫了下,还是跟他上了车。跑车开出医院,在马路上飞驰,车速极快,频繁超车变道,几次转弯太惊险,惹来周边车不满的鸣笛,江成远看他开车跟不要命一样,不由喝止,“你干什么?!”   梁瀚青却紧绷着脸,也不说话,牙关咬的紧,额角太阳穴直跳,眼中很有几分狠绝的意思。江成远看他的样子就感觉不对劲,几乎以为他是要玉石俱焚,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梁瀚青,你发什么疯!”   猛地一脚刹车,跑车刹停在路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轮胎碾过柏油路几乎要冒火星。梁瀚青身体前扑了一下,又被安全带绑住扯回来。抓着方向盘的手,骨节苍白,江成远这才发现他额前全是冷汗,身体簌簌发抖。片刻后,他转过头,对江成远一笑,开口道,“到了。”   江成远被他笑得毛骨悚然,觉得那里头俱是深不见底的黑洞。江成远下车一打量,发现这里只是家破破烂烂的小吃店,看着有点年头了,招牌都被熏得漆黑,辨不出几个字,门前两棵高大的银杏树,现在入秋了,树叶枯黄得落了一地。他左右一看,莫名觉得这条街有些眼熟,又想不起何时来过。   梁瀚青停好车,也走了过来,此时已经恢复成了惯常温雅和善的模样,眉眼清秀亮丽,全然看不出刚刚在市区内飙车的疯样。   江成远略一蹙眉,觉得梁瀚青实在变了太多,自己已经完全看不懂他了。   梁瀚青走上前,拉了他的手,被江成远挣开,他也不生气,只径自往店里头走,“师哥可能忘记了,小时候你带我来过这里。”他进了小吃店,老板娘见到他,似是熟客,问他是不是还是老样子,梁瀚青点了头,又说多一份,今天有朋友来。   老板娘从锅炉上抬起头,看见江成远,先是一愣随后笑起来,“小梁这是你总提的那个朋友吧,看着可真俊。”   梁瀚青淡笑了笑,没有应。   两碗猪脚饭,又叫了两瓶冰啤。梁瀚青给他用热开水冲了筷子勺子,放到他跟前,很体贴周到,江成远冷眼看着没动,“我不是来跟你吃饭的。”   梁瀚青耸耸肩,自己用勺子拌匀了猪脚饭,舀了一勺放嘴里。江成远默默看着他吃,倒也没再说话。反倒是梁瀚青吃着吃着就笑了,“被你看着,我就别扭起来了。”咽下去一口,拿纸巾擦了擦嘴,然后说,“其实消息我已经告诉你了,王力死在牢里了,老师的仇算是报了。”   江成远垂下眼,开了一瓶啤酒,倒了一杯,“怎么死的?”   “自杀,用床单吊死在双人床的床架上,走得很痛苦。”梁瀚青冷声,腔调里头却透着点兴奋。   江成远把啤酒在地上倒,就算是敬了老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去,“他原本只判了三年,后来二审改判7年,入狱加刑加到10年,也是很少见。”   梁瀚青说,“恶人自有恶报,让他轻松死了才是老天不长眼。”   江成远轻轻吐出一口气,好像宿怨已销,他说,“也好。”   两人间安静了会儿。梁瀚青低下头没什么表情地用勺子搅着盘里的饭,突然说,“师哥,你跟肖舟又在一起了是吧?”   江成远眉一压,“跟你有什么关系?”   梁瀚青说,“你之前去注销了肖舟的身份材料,却没把他送回去,我就知道他逃不开你了,你真心想做的事,没有什么完成不了。他这样的性格,你要抓住他太容易了。”   江成远冷笑,“你关注得倒多。”   梁瀚青说,“因为我认识肖舟很久了,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不希望他受伤害。”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不觉得很讽刺吗?”   梁瀚青苦笑一下,“无论你信不信,但我是真心这样想的。”   江成远没再笑了,“所以呢?你什么意思?”   梁瀚青话头一转,突然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没这么爱他,就放他过自己的生活吧,别再纠缠他了。”   江成远觉得梁瀚青真的是病的不清,自己也是蠢,为什么要跟他跑来这里争论这种东西?   见江成远表情不耐烦起来,梁瀚青又说,“你从恩赦庭选人的时候,就看过他的资料对吧?”   江成远抬眼瞟他一下,“嗯?”   梁瀚青继续,“那你肯定也看过他入狱的案子,凭你的专业,还看不出这里头的漏洞吗?”   江成远一时沉默,过了会儿颇为严厉责备地说,“这件案子是你办的,办成这幅鬼样子还有脸来跟我提,老师都能被你气活过来,平常教你的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梁瀚青向后一靠椅背,也很坦然,“是,我本事不如你,的确办的一塌糊涂。但这如果是一桩冤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你为什么不主动替他翻案呢?反而要眼看着他背负莫须有的罪状,承受本来不该他承受的东西?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怎么敢说你喜欢他,就是这样喜欢的吗?”   江成远瞳孔快速收缩了一刹,脸色严肃起来,“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要真觉得自己办的不好,就自己去解决。”   梁瀚青放轻了语气说,“我觉得爱人,是牺牲,是成全,而不是一味的蛮横独占。我同情他,欣赏他,但又不爱他,为什么要为他付出自己的时间精力?但你不一样,你如果认真对他好,就是要做出牺牲的。”   江成远被他一噎,一时竟哑口无言。   “其实这对你不是件难事,你是在担心输吗?”梁瀚青微微笑起来。   江成远眼中已有愠怒,可放在桌上的手竟不住颤动。   梁瀚青瞥了一眼,“哦,或者你不是害怕输,你是害怕赢吗?”   江成远反手一拍桌子,人站起来,“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但你别跟我使激将法,这招没用。”   “你生什么气?你是觉得我说的不对,还是觉得我说的让你变得小人了起来?你被我说中了心思?”梁瀚青好整以暇地开了啤酒,给自己往塑料杯子倒了一杯,“也对,如果你赢了,你就没什么理由把他留在身边了,没什么手段可以控制他了,如果他有一天变了心思想走,你就只能放他走。他还是个alpha,会有更多的选择,到时候他还会愿意跟你在一起吗?他本来就是不情愿的,是逼不得已,你既然替他翻了案,索性好人做到底,替他再找一个温柔和顺的omega,让他下半辈子家庭美满,子嗣绕膝算了。”   “做梦!”江成远的脸色铁青,半晌说,“我怎么做用不着你教。”   梁瀚青仍旧继续,“最好的当然是一辈子骗着他瞒着他,反正他都已经习惯目前的状态了。你对他好吗?当然好,养着他,护着他,但也仅此而已了。”   梁瀚青抬起眼,一眨不眨看向他,声音突然冷下来,“师哥,你其实没那么爱他,你本质最爱的还是你自己。我不是在逼你,我不过是借这个契机,让你认清自己。”   江成远直挺挺站着半晌,背脊僵硬,然后转身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江成远走后,梁瀚青干笑了笑,慢慢咽下一口冰啤酒,开始吃自己那碗饭。   他吃的细致干净,江成远那碗一口未动,自己这碗吃完了,他就把那一碗也拿过来,慢吞吞地吃下去。他胃口虽然不小,但也不是大胃王,吃不下这么多东西,第二碗吃了两口,就撑得想吐,却还是强塞进去硬逼着自己往下咽。等最后一口吃完,他干呕一下,对着垃圾桶,胃袋翻涌,全吐了出来。   老板娘吓坏了,冲出来问他怎么样,梁瀚青摆了摆手,拎起一瓶啤酒到店铺外的树那儿,撸起袖子,弯下腰,用啤酒漱了口。他这行止做得很流氓气,没有了原来的精英样。   胃里还不舒服,又撑着树干呕吐了一阵,然后开始干咳,咳得厉害起来止不住,他用手掌掩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好像五脏六腑都搅碎了咳出来,掌缝间渗出咳出来的血。他怔怔地看了看掌中的鲜红,呆了良久,才回小吃店抽了纸巾擦了。   他在小吃店又坐了会,老板娘给他端了杯水,让他身体不好就别喝酒了。梁瀚青感激地对她一笑,然后指了指墙上的菜单,出神地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就一种饭,就是猪脚饭,那时候觉得十二块钱实在是贵得离谱。师哥也很穷,身上没带多少钱,他给我叫了一碗,自己就干坐着喝水,看着我吃。我那时候饿疯了,恨不能把碗底都舔干净,一口都没给他留。现在想想,我真不懂事,怪不得他不喜欢我。”   老板娘问,“你师哥是刚刚那位朋友吗?”   梁瀚青脸庞秀润白净,笑起来看不出年纪,好像还很年轻似的,点了点头。   老板娘说,“那很好,师兄弟的,那么多年了还能有来往,一道儿吃喝,很难得。”   梁瀚青从小吃店出来,沿着人行道慢慢走,也许人生到了一个阶段或者行至末途,就会分外怀恋过去,他最近总想起以前的事。   自己13岁时父母出车祸意外去世,亲戚们踢皮球,只有一个叔叔愿意收容自己。他打包了行李坐在家门外等,从白天等到晚上,才等来了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男生,背着单肩包,穿着廉价运动衫,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江成远,第一反应就是这人脸真臭,不好相处,像谁欠了他钱一样。   确认了名字,江成远说是吴义昌派他来的,吴义昌在外地上庭,没时间过来。说着就帮梁瀚青拎起行李箱,让他跟着走,带他去坐车。梁瀚青等了一天,正饿得头晕眼花,非要先吃了饭,两人在楼道里僵持着耍赖,最后江成远妥协了,领他去找饭店。   梁瀚青从小也算娇惯,清汤寡水的不肯吃,非要吃肉,江成远翻遍全身才给他凑出十二块钱,梁瀚青人小心贪,一碗饭剩一个碗底时明明吃不下了,还是硬往胃里塞,结果吃完饭挤火车,被车厢汗溲和臭咸鱼似的味道一熏,跑厕所里吐了个昏天暗地,整个人都吐虚脱了,直冒冷汗。   江成远买的还是站票,他站不住,车厢里人又多,江成远怕他挤散了,全程拉着他的手,两人靠在角落里,江成远用身体帮他隔开人群。他揪着江成远衣服站住,男生长个子晚,江成远比他大4岁,个子已经比他高了快两个头,两人贴靠着几乎跟埋他怀里一样。   梁瀚青发现江成远身上很凉,几乎不怎么出汗,一身轻轻淡淡的香皂味,迷迷糊糊间他还闻到了一阵酒香。梁瀚青从来没在别人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身上会有酒香,不是舒缓的酒,反而有一点辛辣刺激,让人闻着头晕。   两人从车上下来,梁瀚青身体滚烫,他以为自己发烧了,心里骂那家黑心店不知道用了什么变异猪肉。江成远看他脸色不对,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皱着眉说,“真是个小孩子,怎么现在开始分化了?”   梁瀚青13岁提前分化,就在闻到江成远的信息素之后。自那以后,那股酒香总是在深夜的时候缠绕他,跟钻进骨缝的虫子一样,刺痒却抓不着,不间断地暗地折磨,让他既惶恐又上瘾。   他对这种隐晦情感的最直接反应就是遵循alpha的本能,总是与江成远作对,事事争抢,以图证明自己比他更强,吸引他的注意。   但很可惜,在这点上梁瀚青做的不太好。   他总是在仰望江成远,追赶他的脚步,却只能无能的躲藏在被遮蔽的阴影之中。只要有江成远,他就永远不会被注意,只是江成远乖巧的小师弟。但看着江成远天赋般的才华,他又难以避免地觉得理所应当,只有败给他才不值得自己怨尤。他也渐渐服气了,心甘情愿做陪衬红花的绿叶。他变得谦和温雅,满足于这种不远不近的位置。   直到后来那起事故的出现。江城远离开,弯弯自杀,老师一蹶不振,他所习惯的世界分崩离析。   判决结果出来,他不明白一个毁了别人生活的强奸犯,怎么可以只判了三年?这一切都太不公平了。   而最让他无法释怀的是,江成远走得这么干脆,好像这里没有任何人事值得他牵挂。这种离开让梁瀚青感受到了背叛,也许江成远就是那种眼高于顶、不会往后看的人。   他追逐了一个目标太久,久到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了。他的世界只剩下一个问题,什么是江成远想做却做不到的?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而一切事情,总是需要等价交换。 第98章 翻案   江成远打车回医院,被梁瀚青几句话搞的心思烦乱。   他知道梁瀚青说的不错,每一句都精准地切中了自己的心思。他为什么要去做这个好人?做这件对他没有意义的事?他帮肖舟翻了案,就等于亲手把他往外推,把他放走了,这种蚀本的买卖,怎么想都不值得。   他之前是对肖舟好,但也仅此而已了。太多太多的事被他摆在肖舟前面,归根到底,他也并没有多看重他。他要他,也不过是满足自己的私欲,所以可以关着他,锁着他,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就算现在想清楚了、认清了自己爱他又怎么样,他做的那些事,哪一件称得上是爱呢?   他上楼时,看到季阳就等在楼道那儿,一根根抽着烟,看到他来了,把烟头一扔,走过来,“你去哪了?手机都不带。”   “怎么了?”   季阳脸颊透着红,“他发Q了,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我在里头差点被他害死。”   江成远一惊,大跨步朝病房走,“现在呢?”   “把人关起来了,就他一个人在里头,给他准备了些东西纾解,不过你来了就好了。”   打开紧闭的病房门走进去,膨胀的信息素一股脑儿地袭击过来,江成远脚步顿了一下,手重新锁上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派放荡景象,深陷发Q期的omega,神志不清地只知道向人摇摆求H。这原先是极撩人漂亮的,江成远素来觉得发Q期时最为尽兴,平常时候肖舟总有些放不开,畏手畏脚的,虽然别有一番趣味,到底不如他丧失理智的时候给人惊喜。可现在江成远看着这一切,心里却有些古怪,起不了原来的兴致。   他走到床边,一条腿压上床,小心地把肖舟折腾自己的手从身上拿开。肖舟满头热汗,往上挺着胸膛,白里透红,身体扭成了一股麻花,手突然被钳,他痛苦得要挣开,被江成远十指交握住,往上压在床单上。江成远俯下身,粗糙的黑色大衣料子垂下来剐蹭到敏感的部位,让肖舟一阵阵战栗。江成远低头吻住了他的唇,轻柔地跟他交换了一个吻,然后把M在他身体里Z动的东西抽出来,扔到了一边。   发X过两波,肖舟才清醒过来。   他往后摸了摸。摸到江成远支撑自己的小臂,不由握紧了,闭着眼靠近他,“这次才隔了两个月,好像变频繁了。”   江成远舔了舔他的耳后,一口咬住了柔软的耳垂。肖舟抽了口冷气,而后低低嗤笑了下,“刚刚季阳在这,我险些在你朋友面前出丑,他本就不太看得上我,太丢人了。”   江成远猝不及防有些烦闷,他撑起肖舟的腿,让他转了个身,两个人换了个面对面的姿势,“你不用去管别人怎么看的,那跟你没有关系。”   肖舟抬手环住他的脖子,把汗湿的头搁在他的肩窝上,“我知道,我只是很讨厌这个时期。”他轻呼一口气,苦笑了笑,“omega真不容易,总要自己经受了才知道。”   江成远若有所思地轻抚着他的背脊,“你想变回去吗?”   肖舟开玩笑说,“做梦的时候会想。不过算了,其实有人之前找过我,说可以帮我做手术。”   江成远手一顿,“你怎么回的?”   肖舟感觉到他的戒备,抬起头安抚地亲了亲他的下颌,“放心,我拒绝了,你离不开我。”   江成远好像心里提着的一块石头放下,但听了他的话又微笑起来,“我离不开你?我哪里离不开你了?”   肖舟用手指在他后颈腺体的周围轻轻划动,“那你就当我自作多情,想陪着你好了。”   江成远听了他这话心中有些惊讶又有些柔软。但只是闭了闭眼,也将头倚靠向肖舟,一时室内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半晌,他有些梦呓般说,“你或许不知道,其实我们以前也见过,恩赦庭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是吗?”   江成远低低一笑,“你那时候可不是什么纯良无害的人,一拳就打断了我的鼻子,害我疼了好几天。”   肖舟很诧异,“怎么可能?我怎么会随便打人?而且我见过你的话,不会一点印象都没。”   “那天大雨,又只是件小事,你忘记了吧。”江成远淡淡说,“我那时候也很讨厌,你虽然方法粗鲁不讲理了点,但正好对付我这种不听劝的人。”   肖舟笑起来,“这话听着好委屈。”他直起身,捧住江成远的脸在他鼻子上亲了口,“我居然打伤你了还忘记了,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错失了你狼狈不堪的场面,我应该没机会再见到了。”   江成远不由一笑,更把他往怀里搂了搂,却并没有很高兴,反而一阵的难过。难过发酵到了后来,突然就变成了一种冲动。他明明知道自己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可嘴巴不受控制,好像自己有意识似的在说,“你生日在12月对不对?我送你个礼物。”   肖舟有些兴趣了,“这么远的事,你现在就告诉我吗?”   江成远有些怅然又有些坚定,“嗯。”他掐着肖舟腰的手使了点力,好像借此让自己没有退路,“我帮你翻案。”   肖舟怔住了,脸上的笑也像石膏一样僵硬固化,塑成了面具。   ——   季阳有时会有点气自己,感觉自己像条狗一样,江成远勾勾手指,自己就颠颠地过来了。   车停到律所楼下接人,还在楼下等了快半小时,日头这么晒,险些被交警赶走,江成远才姗姗来迟,拉开车门坐进来,辛苦也不问一声。   季阳心里不爽,阴阳怪气地讽,“说起来,我这司机的工资你好像还没开过吧?”   江成远系上安全带,听他语气,转过头来一笑,“算我欠你一次,这事只能你陪我去,谁让你是大律师呢?其他人去了也没用,办不成。”   季阳这才舒心了点,能得江成远一句肯定不容易,所谓同行相轻,他能第一时间想到自己,就表示自己在他心里排的上号。他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真是廉价啊,明明也是按分钟计费的大律师,轻巧一句话就让自己心满意足了。   江成远转过头后,一眼就看到了他脖颈戴着的项链,觉得款式还挺复古别致,“新买的?”   季阳不太自在地伸手扯了扯,“别人送的,打赌打输了,得带一礼拜,又丑又硌得慌。”   江成远半开了点车窗,点了根烟,嘴角勾起,眼里有些兴味,“没有,戴着吧,挺好看的,你肩颈好看,衬你。”   季阳啧一声,“你两怎么说的话都一样?”   江成远略挑眉,“所以是谁?我认识?”   季阳一时失言,“不是,你不认识,就是个无名小卒,你哪能认识?”   江成远见他不肯说,也不闹他了。车子很快开了出去。   路上,季阳问,“这案子你看了翻起来难度大吗?”   江成远慢吞吞吸了口烟,“不好说,得查了才知道。”   季阳略一叹气,“你也真是心血来潮,不管翻的是什么案,这条路都不好走。”   江成远脸色凝重了些,咬着烟嘴,一缕苍白的雾气萦绕在脸庞,目光隔着烟雾更显深邃,之后没再说什么。 第99章 走访   卷宗资料都是可以借阅的,江成远事前深入了解过。他们这次是实地走访,看看有没有什么纸张上忽略的细节或者与之矛盾的地方。   相隔近六年,人和物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当年负责调查这起案件的刑警已经异地高升,只有两个协助办案的警员还在,但此时也都出了外勤。一无所获地从支队出来,他们决定去案发地看看。当初的酒吧已经歇业倒闭,改成了一家洗浴中心,老板都换了两拨。   江成远下车,站在酒吧前的十字路口,观察四周,试图和卷宗里的描述匹配起来。当初李新和肖舟一行发生争执,肖舟先一步离开,李新被同伴扶起来后,又回卡座喝了几杯酒,发了一通脾气,才被同伴送回家。   江成远返回车内,然后让季阳按他的指示,开车去李新的家。   距离事发地不远,普通的居民小区,一幢六层小楼。但从临近小区开始,江成远的表情就有些微妙,等两人在小区内停好车,江成远走到楼下,仰头看了看,并不急于上去。   季阳有些奇怪,问他在干什么。   江成远摇摇头,走进楼道。李新家明明在五楼,江成远到了四楼却不往上走了,反而蹲下身,从左手侧那户人家门口铺的地垫下摸出了把钥匙。   季阳看着江成远手里捏着的那把钥匙和手触碰地垫时沾上的因久未使用而附着的尘灰,眼睛惊讶得圆瞪,“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钥匙?”   江成远脸色有些凝重,紧锁着眉,表情也充满了困惑,喃喃自语道,“真是这里……”   季阳眼看着他拉开未上锁的铁门,然后用钥匙打开了里侧的门,只来得及惊呼,“你干什么?这是别人家,你这算私闯民宅了?”   门一推开,一股子久未通风的陈腐味道,光线暗沉沉的,空气中飘着肉眼可见的灰尘,屋内摆设简陋至极。   江成远走进去,手一摸,门边鞋柜上有厚厚一层灰,显然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季阳站在门口,反应过来一点,“你认识这户人家?”   江成远扭过身,点点头,“是我老师家。他和师母离婚后,就一个人搬了过来。我只在他去世后来过这里一次,记忆有些模糊了,也不能太确定,只是试试。”说着就往里面走,这是一间格局方正的小居室,客厅和餐厅并在一起,一厨一卫一卧还有一间书房。   季阳跟在他身后,闻言有些目瞪口呆,“怎么会这么巧?”   “的确很巧。”   因为很久没人来过,屋子里的摆设还保持着居住者生前的样子。   江成远站在屋子中央,看着周遭的一切,客厅的茶几上放着电视遥控器,一本夹着笔的笔记本,还堆着一些金银箔纸,沙发的角落里摆着一袋已经折好的元宝,餐桌上摆着茶壶水杯,还有一袋标有医院字样的冲泡中药,压在一本病历本上。江成远走过去看了看,时间还很新。   到处都是死者的生前痕迹,江成远有些怔忡,仿佛看见老师清癯的身影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独自坐在沙发上折那些元宝。老师死的那日往后不久就是女儿弯弯的忌日,那些元宝应该是折给她的。   江成远想到这里,视线一顿,眉头又皱了起来。之前梁瀚青告诉他,老师因为女儿自杀,妻子又和自己离婚,而积郁成疾,跳楼自杀。具体什么情况没有明说,现在看这屋子的布置的确很仓促,是在本人的意料之外。   茶几上有一本笔记本,江成远拿起来翻看了两页。都是吴义昌生前处理过的案件,每一个案件都用标签纸做了分类,一桩桩隔开,最后一起案子没有写完,是一起有关矿产的合同诈骗案,由于还在审理阶段,只记录了几句话,是案子中可辩护的几个点。外人看起来是凌乱的涂画,江成远跟随吴义昌近十年,对他的笔迹很熟悉,从列出来的几点就知道这又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合上笔记本放回去,虽然觉得蹊跷,但也没有多想。   他们从吴义昌家离开,再上楼,简单了解了一下死者李新的情况。李新的爸妈都在,季阳谎称他们是记者,准备对近年一些刑事死亡案件做集中报道,所以来了解一下当时情况,并给了一笔采访费,才使得两位老人家对他们卸下心防。   从李新家出来,季阳原先对这起案件不太了解,也觉得有问题了,“他爸妈的说法里有很多可疑的点,在调阅的案卷里都没有提及。”   江成远点了点头,“从案卷里来看,李新离开酒吧是晚上十点二十,我们刚刚从酒吧开车到这里,在市区交通拥堵的情况下也只用了二十分钟,但刚刚他爸妈却说李新回到家已经半夜十二点了。”   季阳说,“对,不仅时间线合不上。还有伤口,他爸妈说李新回来的时候头上身上都是血,但在朋友的证词里,他们给李新的伤口做了简单处理,受伤程度也没有这么夸张。”   “还有李新衣服上留下的不属于他自己的血,到现在也没查到属于谁。”   “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还跟别人打了一架,”季阳皱着眉,“但如果李新真的和其他人发生了争执,为什么李新回家后什么都没跟父母说?”   江成远说,“也许他当时喝醉了?头部受到重击后也会有短暂的记忆丢失或者意识障碍,让他没办法表述清楚。”   季阳若有所思,“也有可能,反正在空缺的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一些事。”   江成远点点头,“如果找不出真凶,其实最主要还是法医鉴定,是否能明确证实导致李新死亡的伤是在酒吧里的推搡造成的。只要证明标准不足,就可以通过证据不足来推翻原判。”   季阳叹息一声,“说是这样说,但如果没有真凶出现或者其他铁证的话,已经结案的案子,受理都不可能。”   江成远也认同季阳的话,让司法机关推翻原有判决绝不容易,不仅是法院考核项,也会担心出现错放的情况,从而造成比将错就错更严重的社会影响。   从楼梯往下走,路过四楼时,江成远又停住了。   季阳问他怎么了。   “我还是觉得太巧了。而且除了案件本身,还有一个地方不合理。”江成远说。   “什么地方?”   “梁瀚青。”江成远盯着红漆铁门,目光幽深,“他如果真心在做辩护,不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这已经不能用粗心或者失误来解释了。”   季阳一愣,下意识找补,“他是二审律师,在一审已成定局的情况下,能实现减刑就很不错了。”   江成远摇摇头,“或许对普通律师来说是不错,但对他而言,这就是很严重的失败。”他想了想,再次用钥匙开门进去,径自走到茶几前拿起了吴义昌的那本笔记本,“案子未结束,元宝折了一半,刚刚从医院配回药,”江成远转身看向季阳,“你觉得这是一个积郁成疾、了无生机的人会做的事吗?”   季阳目光一凛,“你什么意思?”   江成远忖度,“我觉得梁瀚青没有对我说实话。”   江成远拿着笔记本走向紧闭着门的书房,推门而入。朝南的窗户落下温暖的阳光,靠窗一张长桌,堆满了砖头一样厚的书,一张简陋的靠背椅,上面垫着漏了棉花絮的坐垫,书写到一半就搁下的笔,积了厚厚一层茶垢的杯子,好像被遗忘在了时间之外。   江成远胸口一时有些发闷,被什么压迫得无法呼吸。   近十年的师徒情谊,他逃避了5年的事实,今天突然启封,强迫他去面对。   慢慢走到桌前,他看到了吴义昌经手的最后一起案子的详细材料。看到后来,他神色巨变,啪一下将桌上的材料整理合拢,然后对季阳说,“走,我们现在就回去。”   季阳忙不迭跟在身后,一头雾水,“你要去哪?”   “去找他。” 第100章 别闹   回程的路上,江成远一直反复拨梁瀚青的电话,但怎么都无法接通。   季阳看他神情这么严肃,不由问,“还是打不通?你刚刚看到了什么,反应这么大?”   江成远放下手机,抿了抿唇,然后说,“一个熟悉的人。”   江成远之所以神色大变,是因为他在案子里看到了蒋文浩的名字。在之前的陈锦案中,梁瀚青不知道为什么主动回避了这起案子,就让江成远觉得奇怪。   如果一件事上堆积了这么多巧合,就不能单纯用巧合来解释,一定有他不知道的联系存在。   但梁瀚青和蒋文浩有关系吗?这些又跟梁瀚青当初突然进入司法处,并在三年内快速升迁,有没有关系?   如果有关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在吴义昌和李新的死亡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太多的思绪混杂在脑海中,好像千丝万缕,勾连相关,却还是理不清一个头绪。   而这一切的关键都在梁瀚青身上,他在其中一定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可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劝服自己替肖舟翻案,他不怕把真相揭露出来吗?还是说他有什么逼不得已的苦衷?   江成远有太多无法解释的疑问,当务之急就是找到梁瀚青问清楚。   两人直接到了梁瀚青住的地方,上楼却发现房门大开,里头正在搬家,一个中年女人在屋内指挥。打听了才知道,这套房子是梁瀚青租下来的,昨天突然退房,房东今天过来看,发现梁瀚青只带走了一些必要的贴身物品,其他所有都留了下来。   再跟就职的法院联系,才知道梁瀚青已经辞职,连同事都不知道他去了哪。   这一看就是有意避开。他丢给江成远一个建议,然后自己就离开了,带着一身谜团。   江成远花钱将梁瀚青留下的物品全部买下,又向房东租下了这间屋子。房东看他急切想要,狠狠地讹了一笔,满意离开。   “你买这些有什么用?”季阳问。   “也许有线索。”江成远看着房子内不多的装饰。   ——   清晨的阳光透过半敞的白色纱帘洒入,照亮了凌乱的床褥,只露出乱糟糟的黑发。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被子里探出,刚抓住一端被角想掀开,就被里头伸出的另一只稍大的手覆盖住,又不由分说地抓了进去,伴随着一声鼻音浓重的要求,“再睡一会儿。”   腰又被从后箍住,肖舟挣了挣,拧不过他的手劲,有些无奈地缩回江成远怀里,头枕着他的胳膊,“我要上班了,再不去就迟到了。”   江成远闭着眼,脸贴着肖舟的头发,还没有睡醒,语气不善,“又是那个姓蒋的公司?你别去了,他对你没什么好心思。”   肖舟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正面看着他,“我在底下工作,谁是老板跟我没关系,我都接触不到,你别乱吃这种醋。”   江成远这才睁开眼,两人脸对脸贴得很近,肖舟看着他,内双的眼皮露出一点小小的褶皱,搂抱着的身体热乎乎的,虽然大早上没睡够江成远总会有点起床气,但现在却感觉很平静。   他舒缓了面色,很自然地靠过去,和肖舟交换了一个早安吻,“但我不想你去。”   声音低低的,有点耍赖的感觉,肖舟捏了捏他握住自己的手,无奈说,“别闹了,你上次就害我迟到了,主管已经警告过了,再迟到一次,我就要被扣工资了。”   “你问问你主管,我可不可以花钱买你每天晚上班一小时?”搂腰的手不老实地从裤腰钻进去,一手兜住了臀部,毫不客气地抓了一把。   肖舟察觉到他的动作,耳朵根子一下就红起来,望着他的眼睛带着些警告意味,“今天真来不及了,你别害我又被骂。”   “麻烦。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打卡工作的原因。”说是这样说,江成远还是把手抽出来了,仰面翻了个身,看着肖舟从自己怀里溜出去,掀开被子站起来,赤脚站在纱帘投下的一线阳光里。   他上半身光裸,下身只套了条黑色子弹内裤,露出两条匀称结实的长腿,阳光在他身上画出一道分割线,将他漂亮的腹肌和劲瘦纤细的腰身都体现出来,后腰有一个弧度,臀部更显得浑圆挺翘。   江成远头枕着胳膊,眯了眯眼,看见他胸膛那儿还留了不少褪不下去的红色印子,有新有旧,在白皙皮肤上分外醒目。   肖舟转过去,弯下身,拣了昨晚扔在地上当睡衣的T恤套上,背部肌肉随着动作拉伸舒展。   江成远喉结滚了滚,半坐起身,从床头柜上拿了烟,取出一支点了。   肖舟转回头就看到他又在抽烟,不太赞同地皱了眉,“你昨天回来的晚,如果没事就再睡一会儿。”   江成远咬着烟笑了下,摇了摇头,也掀开被子站起来,“没事,走吧,今天我送你去公司。”   明明有分开的卫生间,却偏要挤在一起洗漱,肖舟一边刷牙一边提防着江成远动手动脚,几乎是尾巴着了火一样迅速地刷牙洗脸逃出卫生间,飞快去衣帽间换了衣服。   等他扣好牛仔裤的扣子,江成远才慢悠悠从卫生间里荡出来,只在腰间围了条毛巾,头发还湿着,滴滴哒哒往下滴水,他在早上会冲个凉。   肖舟去卫生间拿了干毛巾让他坐下来,给他擦头发,问他,“早饭想吃什么?”   江成远闭了眼,头向上仰着,神情餍足地享受肖舟的服务,说,“三明治好了,要太阳蛋,面包片焦一点。”   肖舟嗯了一声,等头发差不多半干的时候就把毛巾给他,让他自己吹干,然后去准备早餐。   在厨房煎蛋的时候,房间里又开始叫他,肖舟不得不关了火过去,进门看到江成远站在穿衣镜前,白衬衣黑西裤,两条修长的腿,衬衣顶上的纽扣没系,挂着一条宝蓝色菱格领带。看到他,江成远说,“帮我打一下领带。”   肖舟一脸拿你没办法的样子走过去,揪了他的领带,让他弯下身,垂着眼开始给他打领带,打了平结后再推上去拉挺,把衣领翻出来。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江成远弯着身,这个姿势其实不太舒服,但能嗅到肖舟身上的味道,“怎么不说话了?”   肖舟松开手,抬起头,“我如果真迟到的话,你帮我跟主管解释。”   江成远笑了下,看了看表,“我送你去,来得及。”   吃完早饭,肖舟把碟子放进洗碗机里,江成远在门口等他,肖舟有些犹豫,“你不用送我的,我自己打车就好,你们上班不是没那么早吗?”   江成远不是很精神地打了个哈欠,“没事,去律所我也能休息。”   车行在清晨和煦的阳光中,缕缕清扬的风涤荡过车厢。   早高峰有点堵车,江成远一手支着车窗,一脸懒散地等前方道路通行。   肖舟侧头看过去,阳光照亮了江成远半边脸,明明平时不太保养,脸上仍然光洁细腻的几乎看不见毛孔,额头饱满,五官线条流畅,睫毛镀了层阳光,显得金光熠熠。   肖舟有些发怔,一切很自然地过渡到了现在这一步,好像他们只是普通的一对爱人,之间没经历过诡异的开端,对立的矛盾,江成远内在阴暗暴戾的一面也没暴露出来过。   自己究竟喜欢他什么呢?肖舟想,江成远和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行为处事都毫不相同,他对自己有好的地方但也做出过难以原谅的事,自己不至于像初认识的人一样被他伪装的假象所迷惑,却还是像驯兽般被他刚柔并济的手段驯服了。   喜欢他的长相?倒有一些道理,他的确好看,斯文俊美,几乎逆生长一样丝毫看不出年龄。   这样想,肖舟不由抿唇笑出来,好像自己真的很肤浅,只是单纯地被他的外表迷住了。   对江成远,自己会永远交织着感恩与愧疚,无论江成远做了什么,自己都不会真的怪他。   在知道江成远可能陷入危险的那一刻,肖舟就已经自暴自弃的屈服了,不得不承认自己爱他,无条件的。江成远甚至还代表着一种成功的充满掌控力的人生,那是一种自己曾经渴望而注定无法实现的梦境。如此无底线的沉沦,就好像在延续自己的梦。   肖舟从江成远脸上移开眼,偶尔也会想起江成远在病房里说要帮他翻案的话,他那时候惊愕得说不出话,事后他没问,江成远也没再提。肖舟就只当他是开玩笑的,这种情况又何来翻案一说?   将肖舟送到后,江成远开车去了律所,今天破天荒到得早,和林深在电梯里碰上,两人闲聊一阵出电梯,前台迎上来说一早就有位没有预约的客人来等,指明要找江成远,怎么都劝不走。   江成远眉一皱,林深索性跟他一块去看看,免得江成远说话不留情面,得罪客人。   到了会客室一看,发现是蒋文星。江成远心里就有数了。 第101章 威胁   蒋文浩现在还在看守所关着,所以就由蒋文星出面来跟江成远谈。   蒋文星等了有半小时,他本来脾气就不好,已经有些暴躁了。但顾虑着有求于人,看到江成远,还是客气地站起来握手打招呼,表现得彬彬有礼。   蒋文星也是前两天才知道江成远把案子转给了同律所的其他人,并带新律师去见过蒋文浩了。   蒋文浩当然反对,但江成远态度强硬,不仅退还了所有酬劳,还支付了双倍的违约金,并表示他只是抱着负责任的态度,推荐另一位律师,至于用不用全凭蒋文浩自己考虑,自己不会再插手这个案子。   但蒋文星怎么可能让他这么轻易想不干就不干?江成远一审表现这么抢眼,二审有他在就稳了,这么仓促的时间换人辩护,就算有一审的基础在,细节不熟,思路不对,也不能十拿九稳。蒋文星当然不允许他弟弟的案子出现一丝一毫纰漏。   他估计江成远不过是坐地起价,这次来就是看看江成远究竟想要什么。   蒋文星也懒得拐弯抹角,直奔主题,问江成远想怎么样,价格方面一切好说,他只希望这事能善始善终,求个圆满。   江成远却摇摇头,说不是钱的问题,是他有些私事,的确没法接。   林深事先对这起案子有所了解,也知道江成远是打定注意不再管,就出来圆场,劝蒋文星可以考虑律所的其他律师,都在专业领域有不菲的成绩。   三人拉锯交涉几番,江成远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fuydd-   蒋文星看江成远软的不吃,眼神阴鸷不少,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请林深出去一下。“我有些事要单独跟江律师聊。”   林深和江成远都有些诧异,林深犹豫片刻就离开了会客室。   等人走了,江成远看向蒋文星,“你要跟我单独聊什么?”   蒋文星笑了笑,掏出一副耳机给江成远,“江律师听听这个,也许会改变主意。”   江成远戴上耳机,蒋文星在手机上点了播放键。   耳机内响起一段录音,是蒋文浩出事那天,依据蒋恒指示给江成远打的通话录音。   江成远脸色变了。   看他的表情,蒋文星得意地按了暂停键,“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说的吗?毁坏监控,车辆移位,盘问话术,全都是你教的,这一份录音提交上去,足以毁了你。”   江成远慢慢取下耳机,捏在手里,“非法获取的录音材料,不可以作为有效证据。只有录音证据,没有其他佐证,法院也不会采纳。”   蒋文星看穿了他的色厉内荏,“但如果有当事人的口供就不一样了,”说着眼神狠厉起来,“如果你要逼我弟弟送死,就别怪他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江成远冷冷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蒋文星更为得意,“除了这个,还记得之前让你摆平的高压水枪事故吗?你重金贿赂那位眼科专家的事,就以为能瞒得天衣无缝?我们至多再损失一笔钱,但对你,宣扬出去就算没法定刑,在律师这行你也别想混了。两件事加起来,诱导当事人进行虚假供述、以不正当方式影响司法活动、提供虚假证据,随便一条都够你吃几年牢饭的了。”   蒋文星越说越激动,他很少能在江成远这张扑克脸上看到现在这种青白交加的颜色,让他有一种积累的闷气一吐而空的畅快感。江成远给他吃了这么多哑巴亏,现在终于是他一雪前耻的时候了。   江成远和蒋文星对视了一会儿,江成远眼中虽有波动,倒也还算镇定,“就算换了人打,只要按之前的思路,也不一定会输。你要拉我下水,就会连累蒋文浩,得不偿失。”   蒋文星竖起眉毛,态度强势,“我当然不想闹成这样,我的目的纯粹,只是要赢,所以要找最好的人打,保证这个案子万无一失。”   江成远垂眼,沉默半晌,然后点头说,“好,我可以继续接。”   蒋文星一喜,也没料到江成远这么禁不起吓。其实赔上自己的弟弟来扳倒江成远,蒋文星心里不算特别乐意,不由软化了语气,“你放心,只要你尽心尽力,该给你的报酬一分都不会少。”   江成远笑了笑,眼底却仍是冷的,“蒋总客气了。”   目的达成,蒋文星就告辞了。从江成远事务所离开,到了楼下,蒋文星还有点不放心。   门口早有司机等候,他坐进车内,拨通电话,派人这段时间暗地里监视江成远,随时汇报动向,保证在二审前不会出乱子。   蒋文星离开后,林深进来问江成远他们聊了什么。   江成远翘腿坐在皮沙发内,指尖夹着根烧了一半的烟,摇了摇头,神情略显阴郁。另一只垂在沙发边上的手,掰断了一张手机卡。   下午时,江成远离开律所的时间尚早,他先去花店,取了提前订好的花。   车经过一条老街时,他看到一家店前排了很长的队,是在等刚出炉的蛋挞,低头看表时间还早,就找地方停了车,排队买了两盒,用细绳子扎着。   等到肖舟公司楼下时,就快到下班时间了。   肖舟一开车门就看到副驾驶上一大捧红色玫瑰,艳丽夺目,挤满了整个座位,江成远就隔着玫瑰冲他笑,眉眼都被映红了,“199朵,喜欢吗?”   肖舟先是一愣后皱了皱眉,低下头看面前一手都抱不住的花,“你怎么去买这些了?”   江成远说,“还没送过你什么东西,总要有第一次,你要是不喜欢,我下次可以换些别的。”   肖舟抬眼看看他,过了会儿才说,“喜欢的,但你不用买这些,我又不是小姑娘。”   江成远仍好脾气地笑着,只说道,“上车吧。”   副驾驶被花沾满了,人都挤不进去,肖舟蹙眉,“可我坐哪?”   “把花抱后面去好了。”   肖舟弯下腰,颇为费力地把花抱起来,为了开后车门,单手抱着另一只手去够车把手,花紧贴着脸,扑鼻都是那股馥郁的花香,新鲜玫瑰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不小心就蹭到了下巴。   等肖舟坐回副驾驶,花香仍萦绕不去,他闻着闻着终于慢慢放松了,抬手擦去了下巴的露水,垂眼笑了一下。   江成远一直侧头看他,看他笑了,目光就柔软不少。又把买的蛋挞递给他,“刚刚看到有人排队我就去买了,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刚出炉的,你尝一尝,好吃的话,我下次再多买点。”   肖舟接过,抽开红绳,好像在解包一件礼物。   一盒四个,肖舟拿了一个咬一口,浓郁滚烫的黄油蛋液充盈口腔,酥皮烤的香软脆薄,甜度适中,口感浓郁。肖舟觉得好吃,就拿了一个没咬过的递给江成远。“很好吃,你也尝尝。”   车正好开到一个红绿灯,在路口停下,江成远扭过脸,看见肖舟一手拿着蛋挞,一手在下头兜着碎屑,递到他面前,眉眼漆黑,神情专注,嘴角沾了一点蛋挞碎屑。   江成远看着他说,“你过来点。”   肖舟以为他够不到,就靠过去了点,却见江成远绕过举着的手,上半身凑近,准确地吻上了自己的唇,舌尖卷走嘴角的蛋挞,又撬开唇齿,在口腔里仔仔细细地搜刮了一通,直到后头车不耐烦地鸣笛催促,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是挺好吃的,很甜。”江成远心满意足地退回原位,之后目视前方,抬脚松了刹车,车就开了出去。   肖舟被他吻的脑袋晕乎乎的,抿了抿唇,口腔里还有异物的感觉。他收回手,把被江成远无视的蛋挞塞进了嘴里,囫囵地嚼了一通就咽下去,再没辨出什么味道。   晚上肖舟在看书做题,结果书没看两页,就被江成远拐上了床,还握在手里的原子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相比江成远,肖舟对这方面一直不太热衷。   但今天江成远却在一门心思地取悦他,反而不太顾及自己。肖舟手指不由自主地死死揪住江成远的头发往下压,眼睛盯着看了会儿,又不安地仰起头,不敢相信江成远会做这种事。这种刺激太强烈,他既新奇又兴奋。   过了会儿,江成远爬上来,亲吻他的时候,肖舟还没缓过神来,眼神飘忽着,身体好像被海浪冲上去又落下来,口腔尝到一些咸腥的味道。   江成远把他转过去,肖舟闷哼一声,江成远就没再动了,安静地等他适应。一只手扣着他的手,玩弄似的圈起他的无名指,“你不觉得这里很空吗?”   肖舟另一只手揪紧了床单,深呼吸了两下才说,“你不用忍着,我没问题。”   江成远顿了一下,脸贴着他的后背,手臂则伸出去,反转掌心扣住肖舟的两只手,然后在他的前胸交叉,用力勒紧。   肖舟的身体在江成远的动作下向前,交叉的手臂却束缚他挣逃不出去。   江成远亲了亲他蔓延至耳后根的红晕,“你喜欢我吗?”   汗水打湿眼睫,虽然意识已支离破碎,肖舟听到他的问题,还是侧头在他手臂上忠诚地吻了一下,“喜欢。”   江成远手臂收紧,徐徐笑了,“我也爱你。”又在他耳边说,“我知道你要什么。” 第102章 二次庭审   凭着一种直觉,江成远先放了李新的案子,转而去查了吴义昌生前那起未了结的诉讼,一起煤矿买卖的合同诈骗案。   江成远实地调查了案子结果,得知吴义昌死后,被告人为免于刑事起诉,将煤矿一分钱没要地转给了蒋文浩等人这事才算了结。看着就有很大问题。   从当初负责调查这起案件的公安局出来,江成远接到了一个没有来电显示的号码,刚开始没接,挂断后,又锲而不舍地响起来。   江成远接了,电话里的人上来就说,“有人在跟踪你。”   江成远猛地顿住了,他刚走出公安局大院,正站在路口,向身后和四周看去,果然在街对面看到了一辆鬼祟的白色面包车,车窗遮得严严实实,却能感觉到注视视线。电话里又说,“别打草惊蛇。”   江成远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继续向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你是谁?”   电话做了变音处理,嘶哑得像喉管灼伤,一听就不是本音。   “你不用管我是谁,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   江成远问,“你怎么知道有人在跟踪我,你能看得到我?”他抬头向四周高层看了看,“还是你也在监视我?”   电话里传来了一阵电流声,似乎信号不佳,随后才有人说,“嗯。”   江成远脚步停下,“梁瀚青,是你吧?”   那头没有声音。   江成远说,“见一面吧,我有很多事想问你。”   梁瀚青说,“你已经猜到了。”   江成远神色肃然,“老师不是正常死亡?”   “嗯。”   “蒋文浩干的?”   那头没有声音。   江成远说,“你是不是帮他掩盖了罪行?老师的身后事是你处理的,我查过资料,你进司法处后的直属上司和蒋家关系密切。”   那边顿了顿说,“你很敏锐。”   “为什么?”江成远声音冷酷起来,“你想从蒋文浩那里得到什么?”   电话那头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师哥,你小心点。”说完就挂了电话。   江成远紧抓着手机,听着电话挂断后的一阵忙音,用力得青筋凸显。   他坐进车里,车辆驶出时,透过后视镜果然发现后头的面包车也发动了,他冷笑了下,然后急转方向盘猛然掉头开出去。   肖舟坐上车,车刚开出去一段时间,他看向后视镜,一下子挺直背坐起身说,“后面有人在跟踪你。”   江成远也抬眼看了看,拧了眉头,“刚甩掉一波又来一波,真是麻烦。算了,不用管他们。”   肖舟不放心,“他们是谁?为什么要跟着你?”   “可能怕我跑了吧,一些甩不掉的跟屁虫罢了,不用在意。”江成远态度冷漠,也不当回事。   肖舟仍然在盯着后面尾随的车辆,神色没有丝毫松懈。   江成远为了缓和他的紧张,转而说,“三天后就是二审了,你要去旁听吗?”   肖舟这才转过眼看向他,“不了,我不想去。”   江成远故意说,“你知道还是我吧?你不在意?”   肖舟移开眼睛,神情冷下来,生硬打断他,“你不要再说了。”   陈锦的案子二审开庭,肖舟没有去,在公司用CAD制图时,却频繁恍神,心中惊疑不定。   下班后肖舟在公司楼下买了大份的日料去了江成远的事务所,请大家吃,却发现整个事务所氛围严峻,两位大老板不见踪影,其余人仿佛大气都不敢喘。   孙旭坐在座椅上面如土色,好像丢了魂,肖舟叫了他两次,他才反应过来,肖舟问江成远去了哪,孙旭支支吾吾,半天才哭丧着脸说,老大被带去配合调查了。   肖舟这才知道了庭审发生的事。整场审讯江成远节节败退,检控方却异常神勇,把一审时江成远所做的辩护逐一驳倒,并围绕蒋文浩是否蓄意以及陈锦是否自杀这两个争议焦点展开了一系列论述。   庭审中传唤了陈锦的alpha张超上庭作证,证实陈锦和蒋文浩的酒店记录是一场仙人跳的做局,事后蒋文浩找到了他,知道事情真相后,将他狠揍一顿,并扬言要给陈锦一个教训。   陈锦奶奶所住医院的小护士也证实陈锦在死亡前两天还来看望过奶奶,交了一大笔住院费,还说这两天自己没法过来,但过两天会来看奶奶。小护士当庭红着眼眶说,陈锦很孝顺,最大的愿望就是要送奶奶最后一程,绝对不会自杀。   陈锦曾经所带监狱的狱警则说,当初陈锦费尽心思想要出去,就是为了给奶奶养老送终,绝对不舍得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在物证方面,根据路面残留的刹车印痕迹检验,车辆在事后发生过移动,路面有两段重叠的制动距离。路边的防护栏是在事前而不是事后被撞烂的,很有可能是陈锦先和蒋文浩在车上发生争执,导致车子撞上路边。   之后陈锦下车逃离被蒋文浩从后追上撞倒,期间没有紧急制动。之后蒋文浩伪造了事故现场,从另一侧方向开过来制造了刹车痕迹,并再次撞上路边护栏,将警方引向了错误的调查方向。   面对检方连珠炮似的猛烈攻击,江成远却好似失了以往的伶牙俐齿,毫无反驳余力,只是徒劳地在一些细节点上要求证实,进行盘问,无法击倒检方构建的证据体系,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似乎抓不到重点。   整场庭审,江成远大失水准,局势几乎是一边倒的向控方偏离,和一审形成了鲜明对比。   果不其然在结束双方法庭辩论,进行最后被告者陈词时,蒋文浩当庭失控,指着江成远鼻子破口大骂,指责他吃里扒外、狼心狗肺,拿了他们家那么多钱现在居然倒打一耙。   蒋文浩当庭咆哮喧哗,摇晃栏杆要冲出去打人,法官敲击法槌喝止他,并叫来法警给他戴上束缚装置。   再被捆绑住后,蒋文浩却突然大喊,说所有事发后的说法都是江成远教他的,他有证据,证明江成远的确指导他如何编造口供,又如何对一审法官进行行贿。   那段录音被当庭播放,还包括蒋家给江成远的巨额转账记录。全场一片哗然。   江成远倒表现得很平淡,只是强调自己对蒋文浩所说的这些毫不知情,他自身也是受害者,因为蒋文浩在与他交涉时,没有对他说实话,他在庭上做的所有辩护不过是根据自己了解的事实进行分析和判断。   同时他要求警方检查一下蒋文浩的手机,看是否存在这段通话,从而判断录音是否真实还是只是蒋文浩的伪造诬陷。   经过数据恢复,蒋文浩的手机的确在事发后拨出过两通电话,一通是拨给蒋恒的,另一通却找不到号码所属者,是没有经过实名认证的黑号。   而江成远提交上来的手机则没有与蒋文浩的私下通话记录。仅凭录音也无法判断另一方究竟是不是江成远。   至于巨额转账,既然双方是雇佣关系,市场行为,给多给少都没有什么值得置喙。行贿事情,则需要进一步调查核实。   蒋文浩对这个审查结果一脸震惊,身躯摇晃几下,之后无力地瘫倒在被告席上。   法庭上,法官没有针对这个问题深究,确定被告无自述意见后,合议庭审议做了当庭宣判,判处蒋文浩故意杀人罪成立。   庭审后,江成远刚站起来,突然有两名警察过来,要带他去配合调查。   坐在他旁边的孙旭大惊失色,江成远却表现得很平静,好像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转过身对孙旭说,“你直接回所里,让林深来找我。”   孙旭还没到事务所,庭审时发生的事已经到处传开了。   赫赫有名的刑辩律师不仅败诉还被当事人反咬一口,甚至被当庭带走,无论哪一件都值得法律界掀起轩然大波。事情传到部分媒体人耳朵里,参加那场审判者的微信消息络绎不绝,各路人马纷纷行动,开始旁敲侧击地找人打听情况。   林深听孙旭说完就立刻赶了过去。孙旭则被团团围住,要他把当时的情况再复述一遍。   等肖舟听到,已经是第四遍了,其中细节被孙旭简略大半,只剩一具让人咂舌的骨干,却还是听得人呆立当场。   “你觉得蒋文浩说的是真的吗?”孙旭说完后问肖舟。   肖舟转过眼睛,半晌摇了摇头,“不知道。”   孙旭叹息一声,“我觉得不会,如果是真的话,老大怎么会在庭上被人堵的说不出话,败得这么狼狈,却能在之后这么顺利地反驳蒋文浩的说法?不过老大这次发挥得的确有点失常,可能是太轻敌了吧,又被蒋文浩那小子骗了,没能做好应对。”   肖舟垂下眼睛,知道孙旭说的肯定不对。   “他会有什么事吗?”没发现说出口的声音有些颤抖。   “应该不会。又没什么证据,而且林律过去了,估计很快就能回来。”   事情就像孙旭说的那样,林深出面后,江成远很快就被放了出来。   “怎么样?”林深把被扣押下来的手机和外套递过去。   江成远扭了扭被手铐拷了一段时间的手腕,由于姿势问题,白皙手腕上已经出现了两道红痕,“椅子有点硬,坐着还挺难受的。”   林深不由笑了下,“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你有没有把握。”   江成远穿上外套,拉挺衣服,“还行吧,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林深陪他往外走,“所以那天你们聊的是这件事?”   江成远勾唇一笑,“他也挺有意思,真以为能威胁得了我。”   林深突然停下脚步,“值得吗?”   “值得什么?”   “你为什么不肯继续接了?”   江成远一顿,继而语气有些柔软地说,“我接了,有人会很难过。”   林深脸色凝重,“你这样算是彻底得罪蒋家了。”   走出警所大门,江成远仰着头眯眼看了看白日的太阳,“你知道吗?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你不想他难过的人在身边,感觉其实不错。”   下了台阶,走出大院,刚走到街边,江成远就停下了。   顺着江成远的视线望过去,林深看到一个年轻人正靠在车边等,身高腿长,肤色很白,眉眼不算特别漂亮,却很干净耐看,阳光筛过枝叶落在他身上,他安静朴拙得像荒山里的一眼泉。   “林深,”江成远突然转向林深,“我想求你件事。”   林深有些错愕,他从来没想过在江成远这里会听到求这个词。   --------------------   开了篇预收呀,是个短篇,估计十几万字,伺机更新期间会开更,求个收藏,非常感谢!CP1011584《擦枪走火》风流腹黑过气影帝X奋斗型直男美人演员,娱乐圈,戏中戏,直掰弯~ 第103章 手相   肖舟一直看着地上的一串小蚂蚁,托着比身体还大的面包屑往草丛里挪,没有察觉有人过来。等他反应过来后,江成远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你怎么来了?”   肖舟抬起头,感觉江成远看起来还不错,除了头发没了发胶束缚有些散乱以外,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他松一口气,“接你回去。”   回到家,肖舟给江成远手腕磨红的地方涂了药,也许是脑力工作居多的关系,虽然锻炼规律,但江成远还是养出了一身矜贵的皮肉,一点小磕碰都会留印子,现在只是在里头关了没两小时,还是被手铐给弄伤了。   肖舟握着江成远的手,放在膝盖上。那双手的手指自然蜷着,一双手修长骨干漂亮,指甲圆润,骨节微凸,肖舟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又划了划江成远手心掌纹的走势。江成远体质偏寒,手也没什么温度,很凉,不像个活人,像一件精美的雕塑作品。肖舟记得书上说,手凉的人性格孤傲而寡情。   江成远被他划得有些痒了,反抓住他的手,语气带笑,“怎么,你在看手相吗?”   肖舟把他的手摊平,淡定地说,“会啊,你想看看吗?”   江成远有点兴趣,“好,看看你能说出些什么来。”   肖舟低下头,伸手在他小指下端划了一道,“这里表示你肠胃不太好,要少喝酒清淡饮食。”   江成远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就觉得有趣,“嗯?然后呢,肖医生?”   “指尖长者聪俊,手端厚者富贵,你十指修长,手掌宽厚,是大富大贵的相。”   “那看样子我的命很好?”   肖舟点点头,“无名指下方是智慧线,线直而挺,说明你很聪明,而且运势很好,不会有什么大的灾祸。这里是贵人线,说明你很有贵人缘,不管碰到什么都能逢凶化吉。”   江成远笑起来,“你是不是只拣着看的好的说了?”   肖舟把自己的手放上去,忽而十指交叉地握住,然后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地说,“这里,表示你会长命百岁,一生都幸福无恙。”   江成远呼吸一窒,听他说的这么认真,也不由自主收紧了手。他看着肖舟的眼睛,黑白分明,经过了这么多事也依然干净清澈,恍惚间他好像在里头看到了不灭的火和不坠的星,柔韧得像迎风飒沓的竹林。   他缓缓向肖舟靠过去,抵着肖舟的额头,鼻尖对着鼻尖轻轻蹭了侧,长长的眼睫刷过脸颊,呼吸像一阵轻柔的风,嘴角漾开了笑,“好了,我说了这不是什么大事。”   “谢谢。”肖舟闭上眼,张开另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腰,也慢慢靠进他怀里,身体都变得很柔软。他又变得沉默寡言了,好像刚刚那几句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叫人心酥了的情话。   涂完药,肖舟一边用纸巾擦干净手一边说,“我已经打电话辞职了。”   “什么?”这次轮到江成远诧异了。   “后面一段时间,我会待在你身边,你可以把我当司机、保镖、私人助理,什么都可以。”肖舟抬起黑亮的眼睛看向他,“上次跟踪你的人,也是因为这起案子吧?”   江成远向后陷进沙发内,两条长腿搭起,有一会儿没说话,眼神有些暗沉,“你是非要跟着不可了?”   肖舟倒没见怕,只是点点头。   江成远无奈地叹一声,把他拉过来,在自己身边坐着,“我怎么就拿你没办法呢?”说着亲了亲他的后颈,语气还是又宠又疼的。   接下来几日,肖舟果然又回事务所坐着了。   他一进江成远办公室,就看到和整个地方分外不搭配的那盆枯萎的莲花,只剩了光秃秃的杆子。他一愣,然后上前摸了摸杆子,发现水很干净,盆土湿润,旁边还有一个小喷壶,显然是一直在好好养着的。   他转过头,江成远正脱了外套往衣架上挂,不由开口问,“你怎么把它带这来了?”   江成远说,“我在家的时间少,你之前不在,在这里养的好一点。”   肖舟转回去,花盆被摆在阳光最好的位置,虽然枯了,但被充足的阳光照耀着还是显得神采奕奕。他出神地抚摸着那盆花,“我把它拿回家去吧,应该还能活。”   江成远说,“也好,我也不懂照顾。”   “我给你换盆开着的来,很好养的。”肖舟转过来,笑着对他说,人也站在阳光里,通体像发着光,笑得很漂亮。   江成远恍了下神,很久才走过来,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好啊。”   --------------------   擦枪走火解锁啦,求个收藏呀,谢谢。链接点不了,可以点作者专栏看一下~伺机会先写。 第104章 纠葛   庭审的事被媒体大肆报道。之后拔出萝卜带出泥,连带着之前蒋氏集团为建造游乐中心,收购工厂后在没有和职工达成一致意见的情况下,强制停业并解散员工,引发职工不满聚众,蒋文星暴力驱逐示威职工,用高压水枪导致一名员工眼球破碎,双目接近失明的事也被爆了出来。   江成远在事故中作为蒋家的律师代表连同无良专家,以编造的医学报告逼迫受害人以极低廉的价格同意和解。   此事一出,大大压过了之前庭审的风头,不仅江成远作为恶棍律师被千夫所指,蒋氏集团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旗下产品遭到民众的广泛抵制,深陷成立以来最大的舆论风波。   蒋氏集团的两位公子,一个因蓄意杀人被指控入狱,一个则为富不仁,嚣张跋扈,将人的眼睛弄瞎还毫无歉疚之意。   墙倒众人推,各种关于蒋家人的八卦新闻有真有假层出不穷,各平台作者纷纷下场,社交媒体上不过三日已经构建起了一个藏污纳垢、狗血无下限的豪门形象。   相比于江成远收到的关注,还是蒋氏集团富豪之家的恩仇八卦更博眼球,惹得民众议论。   对江成远也只是嘴一嘴的事。他反正被口水沫子喷惯了,早已没什么正面形象,倒也不痛不痒,反而很好地掩盖了之前在庭审上失误的事。   林深知道江成远和蒋文星的纠葛,不用细想就猜到这起风波是谁在后头操控。他很佩服江成远行事干脆狠绝,主动把被要挟的点揭露出来,从而先发制人,引导方向,倒将原先不利的局势彻底逆转了。   现在蒋恒被这些事情弄的焦头烂额,既要平息舆情稳定股价,又要到处托关系找人情把自己的儿子保下来,反而真的没精力顾及江成远。   更何况这场风波把两人绑在一条船上,在蒋恒这种总以自保为先的老狐狸的思维惯式里不一定会想到是江成远做的,还会猜是否有人在他不顺利时落井下石,背后捅刀。   蔣家暫時沒有餘力去管江成遠,不代表江成遠這兒就是安全沒亂子的。   新聞爆出來不過兩日就有人來事務所鬧事。是那位受伤职工的亲戚,来讨要赔偿。这其实很冤枉,欠钱的是蒋家,跟奉命办事的律师关系不大。   头两日在楼下闹,江成远没去理他们。第三日时那些人坐不住了,早晨江成远进门时就有人从大堂围堵过来,被跟在后头进来的肖舟察觉,横跨一步挡开。   场面乱哄哄的,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冲在最前面,手越过肖舟肩膀要去抓人,肖舟眼疾手快,一个肘击把人推开。   大堂的几个保安见势不对,连忙冲上来维持秩序。   肖舟担心形式升级,一只手揽过江成远后背,护着他快速往电梯门走。   按下电梯按钮,肖舟回头就看到一名保安被人用水瓶砸了头,鲜血横流。受伤的保安气愤不过,一脚把砸人的那个踹翻在地,扑上去打。   有人去拉架有人去助阵,不过一会儿两帮人马已经厮打在一起,现场混乱不堪。   其中一人打红了眼,看到江成远和肖舟这边落了单,随手抓起大厅里清洁用的拖把就冲了上来,跑过来时咧嘴大叫,面目狰狞,浑像地狱恶鬼托生。   江成远站在那儿,看着这人冲上来的一股凶相倒没有很惊慌,只是皱了皱眉,有点厌烦又有点嫌弃的样子。   他身边有人护着,被一心一意看顾着,知道不会有危险,所以够气定神闲。   果然那人还没挨近,就见眼前长腿一扫,拿来当武器的拖把已经被人踩在了脚底下,死命抽了两抽,竟然抽不出来。那人恼羞成怒,干脆扔了武器,毫无章法赤手空拳地冲上来。   肖舟对这样可恨又有点可怜的人,从不会下重手。也担心一旦还手伤了人,还可能把自卫变成互殴。   以防守为主挡了两下,看电梯下来了,肖舟就转头对江成远说,“你先上去。”   江成远看了眼在场的乌合之众,不成气候,知道肖舟没什么问题,只说,“你自己小心。”就转身进了电梯。   肖舟点点头,看着电梯门关上了,徐徐上升。才转身抓住右侧挥上来的拳头,两步近身,肩膀抵住那人腋下作为支力点,一个用力,就把人掀翻在地,不住呻吟。   解决掉这个人后,肖舟立刻加入到大堂另一头混乱战局里去,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帮子混打在一块儿的人全都拉开了。   等肖舟走进事务所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了。警察到场处理这场闹事,他不得不陪着去做了笔录,所以回来晚了。   到事务所时正赶上所里有人请客喝咖啡。   涂着红色指甲油的小姐姐给他递了杯摩卡,笑眯眯地说他这么甜又乖,就应该喝巧克力。   肖舟还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自己,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姐捂着嘴笑,端了杯热美式给他,“你看,老大这杯就苦的要命,你端去给他吧。”   肖舟不知道说什么,笑了笑,端着咖啡给江成远送过去。   推开办公室门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第105章 墓园   明明天上还挂着太阳,却下起了雨。蓝天白云的明朗时刻,牛毛般细细的雨丝一丝丝糊在车窗上,让眼前的一切都混淆成了浓绿黑灰淡紫的斑驳色块。   江成远开了雨刮器,一左一右,水流蜿蜒地滑下挡风玻璃。   他想到刚刚接到的匿名电话,梁瀚青说他好手段,贺他暂时逃过一劫,约他到北山见个面。他听出那语气不带促狭,倒是真心实意,但也知道梁瀚青是为蒋家办事的,一点也拿不准这人究竟想怎么样,有一点戒心。   这段时间,他明里暗里地在查数年前的案子,很多证据散佚,他大致猜测吴义昌的死跟蒋家脱不了干系,但又找不出跟李新的联系。   还是就这么巧,吴义昌被杀后,凶手撞见了李新,就把人也杀了,让肖舟背了黑锅?但蒋家虽然手脚不干净,到底是白手起家,做的是正经生意,并没有这么穷凶极恶,会去买凶杀人。   更何况,就算李新半夜回家撞上凶手,凶手为什么不斩草除根,而是让他平安到家后,因脑中血块去世?凶手就不怕李新说出什么吗?这些都是猜测,没有证据就做不得数。   一边开车,江成远一边有些出神,他和梁瀚青也算得上袍泽兄弟,有情谊在,没想过会弄成今天这样。   车到了北山墓园,江成远下车,手里拿着一束白菊。   牛毛般的雨丝落在他肩上。他进了园区,松柏柳树,一条排水的暗渠,数排森列的墓碑。   他走到老师与女儿的墓前,梁瀚青正坐在墓前抽烟,一条腿弯曲,一条腿平放,数日不见,他瘦的形销骨立,好像光秃秃一具骷髅套了笔挺的衣服。   江成远献上白菊,转向梁瀚青,“你为什么要躲起来?”   梁瀚青把烟碾灭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抬起头,面上也有一层浅薄的水汽,粘在睫毛上,眼睛一眨就掉下一滴水来,滚过脸颊,“自然是为了保命。”   “谁要害你?”   梁瀚青拿一块淡色手绢捂着嘴轻轻咳了两声,“你肯定也知道了。”他轻轻叹气,“时间过的真快,不知不觉都快十年了。”   江成远皱了皱眉,看他捂嘴的手绢泅开淡薄的血色,“你怎么了?”   梁瀚青收起手绢,从地上站起来,裤子上已经沾了污水,他倒也不介意,只用一双眼看着江成远,“师哥,我活不长了。”   江成远脸色变了变,看着梁瀚青苦瓜一般泛青的面孔,“怎么回事?”   梁瀚青苦笑一下,“肺癌,晚期了。最多不过两个月。”   江成远手捏紧了,“什么时候知道的?你去的哪家医院?”   梁瀚青摇摇头,“挺久了,治过两次,太痛苦了,我不想捱下去,也没什么值得我捱下去的,我没什么可牵挂的人。”   所谓了无生机才是最可怕的,病还没拖垮身体,已经把心拖死了。   江成远看他满面灰败,毫无求生的欲望,俨然已经是自暴自弃的样子,就算心中诸多谜团,还是缓和了劝,“别任性,别拿这种事情儿戏,诊断出来就去治。”   梁瀚青低低苦笑,“就算我放跑了杀老师的凶手,害的无辜人入狱,你也觉得我值得再活下去吗?”   江成远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你是承认了?”   梁瀚青点点头。   “是谁杀了老师。”   梁瀚青说,“蒋文浩。他因老师接了他上诉的案子心怀不满,这是他脱离家里支持开的第一家公司,一门心思要挣个面子,不想让父亲知道他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屡次利诱威逼都没有效果,气急下半夜里潜进家要偷走上庭的材料并吓唬吓唬给他点教训,老师以为来了贼,错手争斗中,从窗户摔下去死了。”   倒和江成远猜的大差不差,“那李新呢?”   梁瀚青一手扶着青石碑,身形在瑟瑟冷风中显得异常清瘦,“蒋文浩杀人后找他哥求助,是他哥帮着清理了现场痕迹,又联系人制造一出自杀的假象。离开时,碰上了醉酒回来的李新,李新之前与蒋文星在酒吧见过,吃了大亏,此时见了他自然不依不饶,又要讨个说法。两人推搡间,李新摔下楼梯。”   江成远皱起眉:“那和肖舟有什么关系?”   梁翰清说,“只能说太巧了。蒋文星看李新不过一个醉鬼,当时并没想太多,只匆匆拉着蒋文浩走了。第二天他才知道李新死了,却没想到警方会把嫌疑人锁定在肖舟身上。蒋文星担心顺藤摸瓜被牵连出来,干脆将错就错到处收买律师,行贿各个渠道,要把肖舟的罪名钉死。”   他说完又低咳了两声,抬头看着江成远,“大致事情就是这样,我既然让你去查,就不怕你知道真相。”   江成远看着他,“你做这些,又是为什么?”   梁瀚青摸了摸被雨水淋打着的青石墓碑,“自然是想要讨一个公平。你不觉得不公平吗?因为只有弯弯一事有确凿证据,又没有造成重残或至死,虽然行为恶劣,王力做了那么多坏事,却只判了三年。”   江成远没说话。   梁翰清冷笑了笑,“你也很恨他吧,当初你不是还险些杀了他吗?只是被老师拦下了。你完不成的事就我替你做好了,我没你这么多顾虑。人死了无力回天,但仇还是要报的。”   “所以你帮蒋文星掩饰这两起事故,以此为筹码,交换了进入司法处的机会。”   “是的。”   寒雨中,江成远一双眼如利电,“你为弯弯报了仇,那老师的呢?”   梁瀚青说,“我今日不是带你来了吗,我受到报应了,快死了,就算是还清了前债,至于剩下的,”他抬头,眼隔着濛濛细雨,湿漉的发丝贴服在面上,“就要由你去讨了。该给的东西我早给过你了。”   说着他再站不住,身体摇摇晃晃地几乎倒下。   江成远下意识扶住他,“你以为这样就两清了吗?你让无辜的人顶替了有罪的人,肖舟白受无妄之灾,他的冤屈怎么办?”   细雨转瞬已成了黄豆大的雨点,梁瀚青浑身湿透,身体不住颤抖。他闭了眼,泪水从眼眶涌出,一手抓了江成远的手臂,声音哽咽,“可我,我也不好过啊。我这几年没一日能睡得好的,夜夜失眠,总能梦见那些人,可明明不是我杀的,为什么偏偏要来寻我?连老师都不肯原谅我,要向我索命,他为什么这么恨我?”   江成远垂下眼,神情复杂,现下梁瀚青的样子着实可怜,冷水淋透了衣服,透出瘦棱棱的一副背脊,湿发紧贴着头皮,勾出瘦削苍白的一张脸。   梁瀚青做的这一切荒唐至极,江成远却又没法再对其多加责备,梁翰清是他唯一的师弟。在他印象里,梁翰清永远都是初见时那个父母双亡,性格倔强的小孩。刻苦好学,内敛沉稳,半夜用冷水洗脸背法条,发烧也不会落下一节课,交给他做的笔记资料永远是最全面最详细的。   只是一念之差,一次过于偏激的举动,梁翰清不仅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他虽不是罪魁祸首,却也是助纣为虐。   江成远浅叹一声,扶梁翰清站起来,让他搭着自己的肩向陵园外走,“我会送你去医院,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其他事就先不要再想了。”   把人放进后座,从山顶往下开。   之前来的时候,梁瀚青不许他开手机,也不许他跟别人透露,江成远担心梁瀚青有什么手段,就都听他的。现在他一边开车,一边看了手机,果然冒出许多消息。   江成远回拨过去,接通后肖舟问他现在在哪,在做什么。   江成远连了蓝牙,说在北山上,正准备回来。   “你在开车吗?”   江成远嗯了声,“刚刚有些事,手机没开,应该还有20分钟就回市区了。”   此时正是下坡路,车速不由加快,江成远下意识踩了刹车想要控制一下,可连踩几下都没反应,毫无制动感。车子在惯性作用下,反而越来越快。江成远心跳一促。   肖舟声音快速地说,“你给我共享一下定位,不要去市区,尽量往没人的地方开。”他那边风声呼啸,好像也正在路上疾驰。   江成远说,“刹车出了问题。”   “有人动了你的车。”肖舟回答。   江成远皱起眉,脸色变了,仍然继续向下死踩刹车,同时向上拉手刹,“我太大意了,早该想到他们不会什么动静都没。”   “你放心,我已经让警方封闭了上山的路,对人流进行疏散,不会有其他人过来。”   “好。”   “我马上就到。”   “这么危险的地方,你过来干什么?到时候车子失控,我也没法控制。”江成远不由大了声音,那边却没有说话,只有呼啸而过的凛冽风声。   江成远听到肖舟没有说话,心里又急又气,一时觉得最后还能见他一面也不错,一时又觉得如果真出了事故怎么办? 第106章 车祸(二更)   又是一个急弯,江成远深吸一口气,快速打方向盘,车速仍然没有降低,反而因为下坡路急速俯冲。   盘山公路本来就陡峭路窄,一面是山壁一面就是悬崖,地上不时有树枝石子,这样速度极快地俯冲下去,几次都差点甩尾出去,江成远打死方向盘,只险险擦着崖边栏杆边沿拐过弯。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漂移过弯般的摇晃感,车身摇摆不定,江成远双手操控,也不由出了一手冷汗,好像真到了生死边缘,后背已经全湿透了。   他移动车身尽量让车子向山壁上贴,用车身的整个侧面去摩擦山壁来减速,又要控制距离避免猛烈的撞击,挤压到驾驶舱。   金属的车身和山壁接触,擦出刺目的火花和尖锐的响声。由于掌控不好距离,仍然会发生轻微碰撞,山体受到撞击,有拳头大小的石头从山顶掉落下来,砸在车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偶尔几颗砸到挡风玻璃,如果力度再大,就会产生裂纹,不能再尝试。   但这一段摩擦距离,车速的确有趋缓,只是下行的趋势无法控制。   原先躺在后座的梁瀚青,此时已经坐起来,对眼前的惊险一幕好像并不惊异,眼神淡漠地看了看窗外,冷笑了笑,“我们会一起死在这吗?”   江成远凌厉的目光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梁瀚青,“别胡说,没人会死。”   梁瀚青继续说,“可真快,我知道他们会动手,但不知道会以这种方式。”   江成远咬紧牙关,“梁瀚青,你就这么想死吗!”   梁瀚青耸了耸肩好像并不在乎。“我本来就是个快死的人了,怎么死有什么差别吗?”他抱起膝盖,喃喃自语说,“能和你死在一块儿我很高兴。”   江成远不再管后座的人,一边开车,一边腾出手打了季阳的电话,电话接通后,开了免提,先对梁瀚青说,“你之前说你把证据放在哪?要想翻案,光靠你刚刚说的远不够。”   梁瀚青看了眼通话对象,然后说,“看运气吧,也许你会找到的。”   另一头的季阳听到这没头没脑的对话一头雾水,“成远,刚刚肖舟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你有没有事?现在跟你说话的人是谁?”   梁瀚青笑了笑,轻声细语道,“季阳,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   季阳一顿,随后掩饰不住震惊,“你们怎么在一块?”   梁瀚青说,“师哥带我兜个风……”   江成远打断他,转而对季阳说,“季阳,我有些事只能说一遍,你必须记住。肖舟案子的真凶是蒋文星,吴义昌是被蒋文浩失手杀死的。目前吴义昌和李新的尸首已经火化,但你去找一下当初验尸的法医,他那边一定有突破口,酒吧到李新家的监控和蒋氏兄弟当晚行程应该留有蛛丝马迹……”   季阳打断他,“等一下,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江成远盯着前方狭道的眼睛充血通红,“因为我没多少时间了!”   用最快的速度和季阳交代完所有事情,刚挂断,肖舟的电话就来了。   江成远稍稍静了静气,看着那个来电显示心中有一丝说不出的感觉,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安全地下山,也许最后结局是掉下山崖,尸骨无存,成为山底下摔烂在河床峭壁的一点零碎血肉。   但好在他也没有特别牵挂的事,除了一个人,是牵在心脉上的一缕细细的线,会让他想要再挣扎一下,再多坚持一刻。   他从很久以前就是具行尸走肉,现在好不容易活了过来。活着的人,总是贪婪的、趋利的、脆弱的,会不甘心,会放不开手。   不过这些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事,起码季阳是可靠的,肖舟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正常身份,回归正常生活,遇见自己只是他完整生命中一段不太如意的插曲,凭他的能力一定能过得很好。   也许最初几年他会很难过,因为内在的善良作祟。但时间会磨平一切,过几年他就能把自己忘了,好一点的话是没有忘,只是不再提。经年之后,他可能会结婚,有一个孩子,逢年过节还会带着孩子到自己孤零零的墓碑前看一看,即使墓碑下只是一具衣冠冢,什么都没有。他偶尔会想起,有一个人标记过他,侵占过他,对他极好过,也对他极差过,最后终究越过本性的偏狭,还给了他自由。   他会因为这样而感激吗?到时候是爱还是感激?当他有了其他亲密的家人和朋友,经过时间的冲刷,他还能毫不犹豫地说他爱自己吗?   江成远突然有些恐慌,半晌又自私地承认,哪怕肖舟是痛苦的,他都希望肖舟一辈子都忘不了自己。   手指颤抖了下,还是去按了接听按钮,他听到了肖舟的呼吸,急促清晰,伴随着急掠的风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江成远平静了一点,即使他越来越没法控制好车身。   拐弯时,车子就好像要飞出去一样,有一次半个轮子已经伸到了悬崖边缘,车身几乎失去平衡,只差一点就会掉下去。如果不是江成远反应快,这应该就是最后一刻了。   快到半山腰时,江成远看到对面车道冲出一个黑影,随着距离接近,越来越清晰。   江成远的心跳开始加速,几乎屏住了呼吸。   是一辆黑色机车,通体闪着金属光泽,车上的人身伏得很低,夹克下摆扬起,车速极快,破风而来。   看到江成远的车后才减慢了速度,退到一边,等车子开过去后,掉头追上,调整车速,和黑车并驾齐驱。   江成远降下车窗,正看到肖舟拉起头盔的前挡风镜,被汗浸湿的黑发黏在额前,半坐起身,从车上解下另一个头盔向他抛过来。“我尽量让车子和你平行,然后你抓住我的手,跳过来可以吗?”说话的声音努力喊的很大,仍然被风声撕裂。   江成远深深地看他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很多说不清的东西,然后朝后面侧了点头,“还有一个人。”   肖舟这才看到车后座的梁瀚青,瞳孔缩张了下,半晌犹豫说,“我只能救一个。”   梁瀚青却猛然向前座扑过来,一把抢过方向盘,向悬崖那侧猛打过去。   江成远一惊,来不及细想,车子已经斜歪出去。转头看到肖舟已经向他伸出手,他迅速拉开车门,伸手抓住肖舟,脚下一蹬,向和汽车行驶在同一水平线上的机车跳跃过去。   动作完成在电光火石之间,与此同时黑车冲破山顶的护栏,落入山崖之下。   江成远落在肖舟身后,机车承载了两个人的体重,丧失平衡,剧烈摇晃。   肖舟握紧刹车,脚蹬地来增大摩擦,减缓冲劲。机车在摇晃一阵后仍然翻倒了,两人被甩出去,幸好车速没有太快。   两人在路面翻滚,江成远一把拉住肖舟,摁住他的后脑将他抱进怀里,用身体护住他,后背重重撞击到崖壁,不由闷哼一声。   机车擦着地飞出去,紧随汽车落入悬崖,无声无息地坠落。   被摔到山壁下,肖舟稳住身就拽掉头盔,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转过江成远的身体,发现贴地的地方已经变得血肉模糊,再加上承受了撞击岩壁的力道,胸口被撞得凹陷下去。肖舟身上穿了护具,没受太大伤,江成远的衣裤都很单薄,地上滑行的摩擦距离,已经足够磨穿衣物,伤害到皮肤。   大雨中,江成远脸色青白,满头冷汗,一句话都没法说。   肖舟跪在地上,半扶着他,看到这样面目全非的惨状,眼眶陡然一红,有些崩溃地喊,“谁让你拉我的?你是不是疯了!”   江成远看着他,说不出话。先是用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撑起剧痛的身体,抓过他的领子把他往下拉,重重吻上了他的唇。   大雨瓢泼,唇上沾着汗与尘土,仍然柔软而甜美。江成远尝到了血液和混在血液里的砺石,但这个吻仍足以让他沉醉其中,好像甘醇的蜂蜜、浓郁的乳汁、狂欢的啤酒,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泪水淌过满是尘土的面孔落下来,渗入唇缝间,也被一道儿裹挟着吞了下去。他掠夺得疯狂,好像吝啬的守财奴,连一丝一毫的滋味都舍不得放过,包括肖舟的喜悦、酸涩与痛苦,一切都甘之如饴。   不顾胸腔剧痛,江成远发疯似的啃咬他的唇、他的皮肤、尖尖的下巴骨,落下快见血的牙印。肾上腺素激升麻痹了痛觉,让心脏要跃出一样地搏动,胸腔压迫在一块儿,好像能听到两颗心贴在一起同时跳动的声音。   江成远把人抱在怀里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刚刚在想些什么屁话。怎么可能放他走,放他结婚,还生出个小屁孩?什么每年来墓前看自己一次?都是什么神志不清醒的疯言疯语。   如果自己死了,就拉着他一起死,血肉腐烂后,白骨都纠缠在一块,骨上生花,都得是茎叶相缠的两生花。他知道自己是上不了天堂的,但就算下地狱他都不会放手,他会保护好他,不会让他疼,自己可以受双倍的刑罚,把他藏在心里,忍受不下去的时候才掏出来看一眼。   等搜救队带着人赶来时,肖舟就抱着江成远坐在岩壁下。   江成远好像昏过去了,肖舟则看起来还好,只是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看到有人来后,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救救他,他身体好冷。”   后来,两人被送到医院,江成远被送入抢救室,医生给江成远验伤,发现他肋骨断裂,腿骨骨折,手臂大腿的皮肤大面积挫伤撕裂,所幸都没有到致命的程度。   --------------------   中秋快乐呀! 第107章 郑重   梁瀚青死了,搜救队伍找了两天两夜才在山崖底下找到被汽车残骸挤压住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看不清样子。江成远永远也无法弄明白,最后一刻梁瀚青是想逼他跳车,还是真的想拉他一起死在这里。   季阳在知道梁瀚青的死讯后,有些失神,江成远听说在搜救的那两天他也去了山崖底下,最后是他把人发现,然后找地方安葬的。   收殓回来后,就有些昏昏沉沉,沉默寡言,全没有了平日贫嘴耍宝的机灵样子,想来无论谁看到活生生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溅开了白的红的脑花,只剩惨肢断臂,精神都不会太好。   江成远觉得他状态不太对,但也没有细想,他全部心思都在思考梁瀚青所谓的证据放在了哪里。   那间房子他早翻了遍,也没找到什么线索。这几日他只能躺着,脑子里就跟空间建模似的一寸寸又搜罗一遍,还是不放心,想再找找,他自己行动不便,就让季阳再帮忙去看一看。   季阳听了他的话,思索片刻,突然取下了脖子上的项链,那是一个心形的锁,有一个活扣,打开后,果然从里头找到了一张存储卡,插入电脑发现里头存有完整的监控视频,录音,法医报告等资料。   “这是梁瀚青给你的?”江成远不禁诧异,“可信度高吗?”   季阳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像作假,他没必要这样做。”   江成远蹙眉,还是很奇怪,“他怎么会给你的?”   季阳笑了下,“可能是我跟他同病相怜吧。”   江成远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并不单纯是受惊似的难过。   肖舟进病房的时候,就看到江成远已经坐起来,在用电脑写什么东西。   窗半开着,风吹着帘子在窗边撑开又落,遮着阳光时有时无,细小灰尘弥散在光下飞舞。   肖舟拎着汤,站在门口,眉头皱起,一言不发,面上有些生气又有些不知道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才走进来,背过身,把粥放在桌子上。   江成远住的是VIP病房,高端得就像一个酒店小套间,设施俱全。   他把炖了好几个小时的鸡汤盛进碗里,用勺子搅了搅,端着走过去,往他面前一伸,仍旧一句话不说。   江成远抬起头,看见肖舟冷冰冰的样子,就知道他是生气了。把电脑移到一边,乖乖地一勺勺喝喂过来的汤。“我不是让你再回去多休息会儿的吗?”   鸡汤上浮一层油,是拿刚满月的小母鸡炖的,鲜香酥烂。肖舟把汤吹凉了才递过去。“有什么东西这么重要,现在还要处理?”   这语气有些愤愤,和他平常的样子全不一样,江成远笑起来,“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没事的。”   肖舟咬了咬唇,半晌说,“算了,你自己有数就行。”   喝到一半的时候,林深来了,江成远说两人要谈点事,就让肖舟出去了。   住院区的走廊人不多,四周安静得有些冷清,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肖舟靠着墙,挨着盆翠绿的植株,中途碰到来汇报工作的孙旭,孙旭奇怪人怎么在走廊站着。   肖舟正无聊地刷着手机,闻言抬起头,突然问,“他以前也这么工作狂吗?”   孙旭下意识狗腿发作一个劲点头,猛赞自家老大一直很专业。   肖舟却愁眉不展,闷闷哦了一声,然后说,“可他伤还没好。”   知道里头两大BOSS在谈事情,孙旭就陪着肖舟坐下了,又奇怪江成远手上现在会有什么案子?肖舟摇头说他也不知道,他不问这些。   过了会儿林深出来了,肖舟进去。孙旭问候两句,看江成远一副嫌他碍事的样子很识相地待不了两分钟就走。   肖舟摸了摸汤,有些凉了,就拿出去加热。结果回来时,病房里又来了拨律师同行来探望,三男两女,言谈间恭维亲昵,其中一位聊天时颇有种热切地打情骂俏的意思。   “上次江律来X市开讲座,我就坐第一排,回去以后一直想跟您见一面,可惜怎么都约不到,现在总算是借了王老师的光见到了。”“我听说江律的老家在X市,我大学就在那儿上的,那儿的情人湖下过雨后特别漂亮,不知道本地人是不是也常去那里?”另对人使了使眼神,就有人说,“小杨家是中医世家,按摩手艺很不错,江律不介意的话,可以让她试试手。”说着就走出一个肤白貌美很有气质的大美女,含羞带怯地看过来。   江成远客气地摆了摆手推拒,“不用,伤还没好全,医生说现在动不得,这番好意是我没福消受了。”   那人讪讪作罢。肖舟就是这时候端着碗走进来,也没搭理其他人,径自走到病床边,看着江成远说,“吃药。”   其中一位问,“这位是?”   江成远拉过肖舟的手,笑着道,“我爱人。”   那几人的表情满是惊异,其中一位的表情尤为尴尬,结结巴巴说,“倒没听说江律师已经成家了。”   江成远笑容不变,“现在是还没有,看人家什么时候答应。”   等人走了,肖舟把手抽出来,脸已经烧得发烫,“你瞎说什么?”边说边给他倒了水递药。   把药咽下去,江成远调侃,“我说错了吗?”   肖舟定定看了他,倒从来没想过这一点。标记已经存在了,又何须更薄弱的形式上的东西来约束?   江成远温和说,“我如果不在了,这点东西还是很重要的。到时候名正言顺看我的是你,替我扶棺守灵的是你,墓碑上的名字落款是你,死了还能合葬在一起,这不好吗?”   肖舟瞪了眼,去捂他嘴,有些急道,“你在胡说什么?什么不在了?”   江成远抓了他的手,握在掌心揉搓,“也没什么,只是这次的事太惊险,让我白生出些感慨,防患于未然总归不错。”顿了顿又问,“戒指带了吗?”   肖舟抬手在衣领里摸了摸,红宝石戒指用银链子串了挂在脖子上,垂落在锁骨中央,衬着白皙肤色,愈加鲜艳。   江成远把项链解下来,取出戒指,拉过他的手,肖舟本来想挣,江成远拉近他,轻轻说,“舟舟,戴上好不好?”那声音就跟恶魔的低语蛊惑一样,肖舟神情恍惚着就顺从地被他牵着了。   戒指套入无名指,宝石光彩夺目。   江成远拉着端详了一下,终于满意一笑,拉到唇边郑重一吻,“真好看,就是有些大了。改日再陪你去买个合适的对戒,换你给我戴。”   肖舟把手收紧了,江成远惯是不正经的,一张嘴信口开河,从来真假难辨。可这次江成远明明是笑着说的,肖舟看着他,却在眼睛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郑重。   ——   江成远在医院躺了许久,而且一下变得很忙,有很多事要处理,导致伤口愈合得并不好。   好不容易到某一天终于放松地主动交出了电脑。肖舟松了口气,江成远却反锁了门,抱着肖舟在病床上好好厮磨了一整日,要把前一个月的欠债都给补偿回来。他不能大动作,就只能肖舟主动。江成远一下子很有兴致,觉得很新鲜有趣,好像再病一次也无所谓。   然而这种蜜里调油的日子没过几天,就横生了变故。   病房里突然来了两名警察出示了证件后要江成远去配合调查。   肖舟放下水果刀,猛然站起来,“调查什么?”   “暂时不能透露。”   江成远倒没有表现出惊慌,只是点了点头,让他们在外边稍等,自己先换身衣服。   警察站着没有动。   江成远看着他们笑了下,“你们怕我跑了吗?这里9楼,没有别的出路,我总不见得这样就要跳楼吧?更何况现在是配合调查,我若逃了不就做实一个畏罪潜逃?我还没这么傻。”   警察也拿不准这次案子的轻重,还算客气,“江律师说笑了,也没这么严重,我们当然相信你。”之后就退到了门外。   江成远洗漱了一下,穿好了衣裤,戴上了表和袖扣。转过头看看肖舟不安的样子,摸了摸肖舟的脸,在他额头上亲了下,温柔道,“等我回来。”   警察带走江成远后,病房里一下安静下来。肖舟在空荡无人的病房内站了会儿,感觉手脚冰凉。   他第一反应就是给林深打电话。林深听完以后说,“嗯,我知道了,你不用太紧张。”   “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会有事吗?”   林深说:“成远跟我提过一点,具体还要了解以后再说。你先回去休息吧,现在着急也没有用。” 第108章 讯   肖舟哪里冷静的下来?不管做什么都惴惴不安,倒杯水都能把手给烫了。他把手伸到冷水下冲。江成远被抓。这五个字就跟金刚箍一样勒得脑仁生疼。   第二日,林深拿了一沓文件来让他签字,签字笔递过去,“这是关于你要求案件重审的申请,相关材料已经完备了,就差当事人授权。”   “什么?”肖舟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重审?”   “成远一直在调查,已经有两三个月了,他坚持你的案子另有隐情,也就是说李新不是你杀的。”   “不是我?”肖舟一头雾水。   林深说,“目前来看真凶是蒋文星,具体怎么回事我后面会跟你详说。”   肖舟却猛然变色,“所以他这次被抓,也跟我的案子有关系吗?”   林深略迟疑,还是坦然说,“他会被抓,表示蒋恒已经察觉到我们的举动,打算牺牲一个儿子来保另一个。蒋文浩既然被当做弃子,自然会用一切办法把江成远拉下水。不过局势对我们仍然是有利的,我们的目的不是将蒋文星定罪,而是要证明你无罪或者说不足以定罪,打起来并不费力,还是很有胜算。”   肖舟摆手,一下子拔高音量,“我不是说这些,我是说他为什么会被牵连进去?”   林深说,“你应该有所耳闻,上次陈锦案庭审闹出了很大风波,没这么好解决。行贿和伪证,不管哪一项都是重罪,更何况有当事人的口供。只是前段时间蒋家麻烦缠身,也没有生出壮士断臂的决心,所以一直没什么动静。现在蒋恒知道我们的意图,会有行动也很正常。”   “如果你负责这个,那江成远那边怎么办?”   “他觉得他那边的事由季阳负责比较好。你不用担心,他已经提前做好了全部准备。说实话接这起案子我还挺惭愧的,连上庭的辩护词他都已经写好了,”林深无奈地笑了下,“我毫无施展空间,就算案子办成了也没什么成就感。”   所以江成远在养伤期间,日以继夜工作就是为了这个?他果然深谋远虑,连自己恐怕不能亲自上庭都想到了,但又不放心,要亲自铺好这条路,确保万无一失。   肖舟脸色煞白,愣怔半晌,就将笔放回桌子上,“我不需要,只要他能出来,我不在乎能不能翻案。如果不追究以前的事,蒋恒会放过他的对吧?”   林深似乎也预料到他会这么说,神色并没有很惊异,“你应该知道,他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你要让他因为这点威胁,就向蒋恒低头,放弃初衷,未免太折辱他了。就算放出来,如果不能光明正大的赢一场,他也不会高兴的。”   肖舟看着林深,就算此刻心急如焚,多么担心江成远安危,也不能否认林深说的是对的。   “你不要辜负他的心意。蒋文浩的事已成定局,你如果不签,这场牢狱风波他也逃不过去,反而毫无价值。”林深捡起笔,重新将笔放进肖舟手中,“既然都要赌一赌,万一结局能皆大欢喜呢?”   手指攥紧了笔杆,肖舟盯着白纸黑字的委托书,眼睫垂落,嘴唇动了动,“只是为了我,他就能做到这个地步?不会觉得不值得吗?”   林深说,“我也问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毕竟你们现在相处的状态不错,他也不是多有正义感的人。起码在我看来,非要走这么一步险棋,风险与回报实际不成正比。但成远觉得他冒的险,跟你给他的相比并不算什么。”林深低低笑了下,“既然本人都觉得值得,只能说明你对他更重要吧。”   一滴水珠砸在虎口上。肖舟冷静下来,用手背抹去眼泪,在纸上签下名字,“他会没事的对吧?”   林深将资料翻了翻,确认无误后收回文件袋,“我当然不希望他有事。”   ——   “你看起来遭了大罪。”季阳拉开椅子坐下,眉宇间有些忧心。   狭小的会见室只亮着一盏刺目的台灯,过亮的白光将人映照得苍白如鬼。   “有水吗?”江成远说话有些疲累,看上去好像很久没喝过水,嘴唇干裂起皮。   “他们连水都不给你喝吗?”季阳语气变得愤怒。   江成远没什么力气再说一遍,只是点了点头。   季阳一把拉开门,走出会见室,径自走到饮水机用塑料杯子倒了水。有人看他出来了,过来问,“谈完了吗?”   季阳转过身,愤怒地瞪了那人一眼,“谈什么谈?人都快渴死了还谈?”   那人被他横眉瞪眼的样子吓得后退一步,季阳也不理他,一把推开再走回会见室。   江成远拿起杯子喝了,喝得有些急,一部分水流到了衣领上。   “你慢点喝。”季阳皱着眉劝他,又给他倒了两杯。几杯水下去,人才算是缓过来点。   金属手铐落在桌面上,江成远轻咳两声,“其他事还顺利吗?”   “你说你的还是肖舟的?”   “都有。”   季阳说,“保释手续出了点问题,上头批不下来,在找关系了,你可能还要再待两天。林深那边,找了媒体宣传造势,热度很高,资料都交上去了,省检察院已经受理申诉并发出建议书,现在在等高院答复,应该很快就会启动再审。”   江成远点头,“还挺顺利。”   “顺利什么?”季阳冷着脸,“你都快被折腾死了。你看看你的样子,几天没睡了?怎么回事,他们收了蒋恒的钱?都搞出刑讯来了?”   江成远动了动肩膀,明显因为肌肉扭伤而露出痛苦的表情,“不知道,其中一个跟我有点过节。做得很小心,没有体罚不会留伤痕,没有办法做鉴定。”   季阳走过去,拉开他衣服看了看他疼痛的地方,发现已经淤紫肿了一块,不禁暗骂了一声,“这还叫没有体罚?你就脾气这么好平白忍着?看看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不知道图些什么。”   季阳越想越是不值,为什么江成远要平白窝在这种鬼地方受这种东西的气?还要低调地拖到肖舟的事彻底解决,这种年代久远的案子拖个一两年不要太正常,他就得在这里拖着再去牢里待一两年?   季阳按了按他红肿充血的肩部,“协会已经吊销了你的律师执照,等你出来后怎么办你自己想清楚吧。”   “无所谓。”江成远咬牙忍着痛让季阳把他衣服拉上,然后放松身体向椅背一靠,“有手有脚饿不死。”   “学了十几年的书,死磕这么多年法律,现在路都没得走了,说放弃就放弃了,不可惜吗?”   “大环境不好,急流勇退也是一种选择,”江成远抿了抿唇,问,“有烟吗?”   季阳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敲了敲盒子底部倒出一根递给他。   江成远抬高拷着的两只手,眼睛弯了下说,“劳驾。”   季阳叹了声,靠近把烟给他叼嘴里,再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火。   江成远抬起手取下,缓缓吐出一口雾气,他低头看看夹着的烟,“几天抽不上,还有点怪想的,患上烟瘾了。”   季阳冷笑一下,“什么瘾还不一定吧?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窍。”   江成远抬起头,这几天他瘦了不少,五官却更见棱角,眼睛深凹下去,漆黑深邃,脸色憔悴得不成样子,却反而有种阴郁的苍白的美感来,“他怎么样?”   季阳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挺不错的,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也没多问你。”   江成远低下头笑了下,“你帮我带一句好吧,省的他担心。”   季阳重重哼了一声,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整场会面只持续了20分钟,门就被敲开了,烟换了一根还在烧,进来的警察看了一屋子的烟雾缭绕,对季阳说,“季律师,这里不能抽烟。”   季阳目光跟淬了火一样,“少他妈的放屁,你们桌上烟灰缸的烟屁股都能开大会了。”   警察听他上来就污言秽语,强捺着脾气,“时间到了,你该走了。”   季阳从椅背上拎了衣服站起来,经过他时,撞了一下他的肩,冷冰冰地说,“你不要再玩什么手段,如果他有什么事,我就抓着你来追究。”   他这话是聪明的,法不责众,告个人绝对比告整个机构容易得多,往往为了息事宁人,个人会被推出去顶掉集体的罪。而只要有一个人怕了,阻止了,江成远就会过得容易很多。   只可惜季阳这话的对象没这么好打发,自有一套逻辑。   等季阳走了,那名警察走进来,把腰里别的枪放在桌面上,冷笑了一下,“你们这些律师都是一路货色吗?以为有一张嘴就可以横行无忌,颠倒黑白,谁都要怕你们?”   江成远面上没什么表情,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在桌面上摁灭,“我说了你问不出什么的。”   那人走过来,解开他的手铐,将他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反铐在椅背,肩部到手臂都拉伸绷紧,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江成远闷哼一声,因为扯到伤处,一下子疼出了冷汗。   “你之前不是挺耀武扬威的吗?还要我停职,结果现在呢?”把江成远重新拷好后,那人重重踢了椅子一脚。又后退一步,调整了台灯的角度,让明亮白光直射江成远的眼部。一触及灼热刺眼的光线,江成远的眼睛立刻闭上了,但隔着眼皮仍然能感受到那种亮度的刺激,视野内都是闪烁光点,暴露在光线下的脸部肌肤都好像要烧起来。   江成远闭着眼,从第一眼看到就认出这人是之前审讯蒋文星被自己要求停职的人,就知道会受些皮肉之苦。他平静地说,“停职两个月,你还是没能吸取教训。”   那人揪着江成远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像对待畜生一样拍了拍他的脸,“别挣扎了,你以为嘴硬就能挨到人把你捞出去,有两个钱就啥事都可以做不会有报应?我告诉你,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只认钱不认人,都是些走狗帮凶,什么丧心病狂的勾当都干得出来,那些人干的破事,你一样都逃不掉!还不如老老实实配合着交代了,为你下辈子积点阴德!”   江成远沉默了会儿,说,“你没有任何证据,只听一面之词,存在偏见,这样下去你会有麻烦的。”   那人冷冷一哂,“你倒是嘴硬,看看我先有麻烦还是你先有麻烦?” 第109章 不会变   肖舟的案子于11月在高院开庭,经过之前的媒体造势,旁听席上座无虚席,长枪短炮拥堵在审判庭外,都等着抢第一手新闻。   经过一整日的审理,省高院依据审判监督程序对肖舟故意杀人案做出再审判决,虽然撤销了之前的判决,但由于对死亡原因无法进行确凿认定,最后还是以实报实销的方式进行处理,由之前的十年改判五年。   实报实销实际就是一种特色的无罪判决,抓多久判多久,避免公法检等有关部门下不来台,也可避免当事人索要国家赔偿的后患。   肖舟而今服刑已满五年,可以重获自由,摆脱了原先13年有期徒刑的厄运。由于五年刑期时他引用了恩赦法例进行假释,现今也一并取消。   审判出来后,就为其排定了手术日期,七日后进行手术恢复原来身份,其身上原先的标记也由于腺体的再度萎缩而一并消失。   判决结果下来后,肖母抱着他喜极而泣,肖平嘉也红了眼眶。   他们跟着林深离开法院,刚一出门就被大批的记者围堵,尤其是林深,更被盛赞为替无辜者洗冤的青天律师。   肖舟是主角,是这场大戏最核心的人物,却无意多说什么。   获释的结果下来后,他反而显得恍惚,显得麻木不仁,好像这一切事情都跟他无关。   从法院离开,他开始想江成远的安危。   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江成远替他谋划来的,他自由了,江成远曾经竭尽全力要把他留下来,现在却把他放开了,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江成远兑现了他之前说的话,在肖舟生日到来前送了他一份盛大的礼物,虽然这份礼物意味着他和江成远之间原先牢不可破的关系,从此被一刀割裂,他们再次成为两不相干的个体。   即使代价如此之巨大,肖舟仍然不得不承认内心的欣喜与渴望,这种海浪般的重获自由的喜悦几乎淹没了他,让他自私地一而再地逃避面对江成远为此做的牺牲和而今祸福难料的处境。   这喜悦沉重得让他不敢去高兴,面对时几乎扼住他的喉管,难以招架,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肖舟心事重重地转着手上的戒指,红宝石坚硬的棱角让他找回一点恍惚在世的感觉。   手术的日子日趋日的迫近,肖舟越发焦躁不安起来,他想去做手术又觉得做了就是一种背叛。   他要么就再自私一点,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江成远对他的奉献,要么就再多爱江成远一点,爱到机会摆在面前也视若无睹,可以心甘情愿地一辈子做一个附庸。   可惜他哪样都没有多占,失落无助地在中间彷徨。失眠焦虑,将他折磨得精疲力尽,人不人鬼不鬼。   时间临近,他还是没有办法做出抉择。索性什么都不做,乌龟一样缩起头躲起来,等着机会过去,也算是一种方法。   等到日子过了他才重新现身,一群人问他怎么回事,肖舟推脱说他忘了时间。   过不了两日,季阳找到了他,进门就问他怎么没去做手术?   肖舟不声不响,沉默着料理着阳台上种的一盆花,颜色亮丽的波斯菊。   他之前想去见江成远,但季阳不让他见,几乎恶劣地耍了他一通,他现在看到季阳就一肚子闷火。手下失了轻重不可控地揪了一片花瓣下来,揪下来了又开始后悔,不由更迁怒到季阳身上。   季阳看他像个闷葫芦,重重地拖了椅子坐下说:“我帮你把时间重新约了,你抓紧时间去把手术做了。”   肖舟皱起眉,“不用你操心。”   季阳冷冷一笑,“你当我想操心你的事?你尽快把你这边的事料理掉,我这边才好继续。你们两一个比一个犟,我伺候一个不够,还得围着两边转了?”说完也不管肖舟懂不懂,一甩门就走了。   肖舟直起身,愣怔半晌,才懂了季阳的意思。   进了医院,他在麻药作用下睡去,醒来后就能感到身体的变化。   在里头又修养了一个月才出来,身体内曾经日夜折磨他的异物的不适感消除了,反而有微微的不适应。   孙旭在台阶下冲他招手,肖舟有些奇怪,但还是走过去,坐进黑车,车门刚打开他就怔住了。   后车座坐着一个熟悉的人,惯常的笔挺的西装三件套,黑发一丝不苟,剑眉深目,下颌线凌厉,皮肤冷白。   江成远闲散地靠坐着,向他侧目望过来,伸出手,嘴角勾起一个笑。   肖舟的心脏狂跳着,不由自主握上去。   江成远抓住他用力一拉,把他抱坐在自己大腿上,捏了捏他的下巴,“怎么?看到我吓傻了吗?”   肖舟呆愣着,片刻后扭身扑上去,抱紧了他的脖子,泪水从眼眶涌出来,都落在了江成远肩颈处,“你做这些前为什么不问过我的意见?为什么不让我去见你?为什么自作主张?!”边说边发抖,背部一起一伏,好像快喘不上气。   江成远不禁心疼,一只手搂住他的腰,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背,“好了,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声音破碎在西装外套柔软的面料里,把纯手工定制的高档西服糟蹋了个彻底。   江成远亲亲他,“我知道,我知道你最爱我。”   肖舟脸红了,“鬼才爱你。”默默伏在他身上许久,整个人才渐渐平静。   江成远单手搂着他,像哄小孩似的拍打着他的背。   然后让孙旭开车,车辆驶出去。肖舟就静静地靠在江成远身上,抱着他,从大腿到胸膛都紧紧地贴在一起。   肖舟终于感到安宁,闭上眼睛,刚刚一通发泄后,现在浑身脱力,一丝一毫多余的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鼻子蹭着江成远的侧颈,他闻到一股熟悉又有点不一样的味道,肖舟不由自主地在他脖子上嗅了嗅,“这味道,为什么不一样?”   江成远的身体被他弄得发烫,他把脸贴在肖舟的头发上,侧过头就能看到肖舟已经萎缩的腺体。   用手指碰了碰,那里从原来鼓胀的鲜嫩的粉色变成一块干瘪的丑陋的伤疤,一股alpha味道汹涌地膨胀起来,好像一把挥舞的利剑,这样强悍不可抵挡。   江成远有些讶然,冷汗从额头渗出来,本能排斥,手臂却更用力地抱紧怀里的人,类似于自言自语地呢喃,“果然是变了。”   肖舟一阵晕眩,由于品尝到了江成远信息素的分泌,好像在体内点燃了一个火种。   他恍惚地去亲吻江成远的脖子,牙齿本能地探出,碾压那里的皮肉,在脆弱腺体的附近停住了,他还记得江成远的禁忌,“标记去掉了吗?”   江成远有一种领地被侵犯的异样感,以前的肖舟信息素像水一样涓涓地渗进来,无声无息地包容,让人感觉不到任何不适。但现在太凛冽也太森冷,无机质的冰冷雨水像利箭般无孔不入。   好像一种危险的讯号。他深呼吸了一下,“还没有。”   肖舟微微抬起身,浓密的黑睫眨了一下,透着好奇与兴奋,“我可以碰它吗?”   江成远表情凝固了一下,半晌点了点头,摸了摸肖舟的背,“不要咬。”   肖舟听话地低头吻上了他的腺体,牙齿被很好地包裹起来,他用舌头舔了一下,唾液覆盖了表层,腺体慢慢红肿发烫,嘴唇附上轻柔地吮吸。   江成远喘息的声音急促起来,他拉起肖舟的一条大腿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敏感的部位相接触,又把他往下压,放任他在自己身上煽风点火。   空气暧昧又胶着,许久,江成远慢慢笑了一下,“好玩吗?”   肖舟终于停止亲吻,更紧地贴近他,“再去一次标记,会很难受吧?”   江成远闭目抱着他,“我可以不去,就当留个纪念。”   “那你易感期的时候怎么办?”   江成远抚摸他的头发,“你帮我吧,你会有办法的对吗?”   肖舟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算自己变回了Alpha,也还是他的,这点不会变。   中途经过一家超市,江成远突然叫停了车,让孙旭去帮忙买些东西。片刻后,孙旭面红耳赤地回来,把东西递向后座。   江成远面不改色地接了,肖舟几乎想钻到座位底下,压根不敢和孙旭对视。   江成远这次是保释出来,并不算真正恢复自由身,他的案子还没开庭还在调查中,人身都受到限制,除了待在家里,也没其他事可干。   两人纠缠到床上,肖舟有些紧张,身体像处子一样未经开发,整个人绷紧如同一块硬邦邦冷冰冰的铁疙瘩,即使用了工具开拓也无法容纳。   江成远不耐烦地摸了摸他汗涔涔的背要他放松,可肖舟像死鱼一样躺着,一脑门的冷汗,不间断地吸气吐气就是放松不下去。   空气中两股alpha味道则在你争我斗,互不相让。   肖舟是顺服的,可挡不住信息素有自己的本性,千方百计要去压一头。江成远的信息素越浓,肖舟的不适感就越明显。又冷又冽的雨缠上浓郁烈性的酒,好像滚油里溅了水,刺啦刺啦得油点子四溅,烫得连空气都要烧起来。想压倒,想征服,已经超越了欲望的发泄,更像是一种支配权的争夺,   江成远烧红了眼,俯下身咬上肖舟后颈干瘪的腺体,可往常的伎俩不好使,咬出一嘴的血,却什么反应都得不到。   肖舟挺着身,下意识地仰高脖子,腺体的位置生疼,手揪着床单,肩颈都拉成一条漂亮的颤巍巍的直线。   直到后来江成远失了耐心,伤口又被撕裂,他痛极了,呜咽着伸手在江成远后背上抓出两道血痕。   两人保持着这种姿势没动,刚见面第一次做.爱就做得像打仗,都是血都是伤。   江成远吐出一口气,终于无奈地笑了,之前急切的兴致消散得差不多,干脆不急于一时。   他退出来,把肖舟捞起来,看他脑袋软塌塌地垂下来,浑身都是黏糊糊的汗,脸色惨白,身子一抽一抽的,显然还疼得厉害。   江成远就很心疼了,他把人抱着的时候想,算了,不能碰就不能碰,先养着看看也是好的。 第110章 小狗   晚上搂在一起睡。江成远在看守所里几乎没能怎么合眼,刚出来就换了行头过来接人,没有休息过,十分疲累。   现在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身边躺着熟悉的人,一切都这么安全满意,让人放心,很快就睡着了。   肖舟则没有困意。   他在月色里睁着眼睛,身上还很痛,撕裂一般,江成远在床上属实不算体贴耐心,但他心里却没什么怨恨,反而很安宁,还有种在做梦般的不切实。   其实alpha碰上alpha,所谓同性相斥,信息素一闻到不是恶心厌烦,就是臭不可闻。   幸好他自从变回来以后,还没有这种排斥的情绪,反而觉得江成远有一股淡淡的酒香,虽然不再像从前那样,性的吸引占据高峰,闻到一点就浑身不对劲,但也并不讨厌。   他支起身子往上探,看着白亮的月光轻柔地洒在江成远脸上,将一切都照的纤毫毕现。   五官极俊挺,苍白斯文,唇的轮廓淡淡的,透着一抹很浅的红。   深夜里一切都极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胸腔中的心脏在规律地跳动。   他猛生出一股冲动,凑过去试探着亲了亲,觉得唇很软,亲吻着很舒服,也并不厌恶。   碰了一下就退开,又开始安静地注视。   他好像在以一种全新的视角打量江成远,摆脱了信息素主导下的迷惑状态,一切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而那种长期萦绕的感觉没有消失,江成远还是意味着安全、温暖以及熟悉。   肖舟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快活起来。重新躺下来,像小狗一样蜷缩着靠在江成远身边。   他回来了,我还爱他,肖舟想,这样真好。   肖舟醒来时,江成远刚晨跑回来,还带回了早餐。   坐在餐桌前吃饭,江成远已经洗过澡,浑身都散发着清新的沐浴露味,上身套了件V领的毛线衫,肖舟这才发现江成远瘦了很多,衣服穿在身上竟有些空荡。   早餐后,江成远接了个电话。   肖舟的案子结了,但蒋文星的案子是另案处理的,还在审理过程中,由于时间久远,证据追溯困难,至今尚未开庭。   江成远点头说好,让人继续盯着关注。   挂断电话后,江成远向肖舟走过来,一把抱过他坐到沙发上,问他今天有什么打算?   肖舟茫然地睁着眼睛,并没什么主意。他是不爱出门的,也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在家待着就很能自得其乐。   但江成远不罢休。他从前没有在意,现在则敏锐地觉察出肖舟的这种偏好更像是一种躲避,起码在那场祸事之前,从江成远获得的资料来看,他还是个阳光好奇爱接触新鲜玩意儿的潮流大学生,酒吧KTV电影院,就算不嗜好也出入不少。绝不像现在这样龟缩起来,彻彻底底地修身养性。   肖舟没主意,江成远就帮他定主意,和他换了衣服,拉着他就出门觅食。   过了霜降就是立冬,又到了一年的尽头。   此时天气凌冽,万物肃杀,江面上漂浮着碎冰,行道树挺立着光秃秃的枝干,街上来往的人群已换上了厚实的衣服。   现在吃午饭还太早,两人开着车在街上兜了一圈。   肖舟懒洋洋地随着他去,反正看什么玩什么吃什么都可以,他一点都不介意,江成远喜欢就行。   江成远现在丢了执照,背着案子,就无法工作。但他银行账户里存款丰厚,手下也薄有资产,有一个专门服务于他的投资经纪人,光倒腾手上那些,每日就有不菲入账,是完全可以坐吃山空的。   只是原先忙碌的生活突然按下了刹车键,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待在家里就是穷折腾肖舟,倒不如出来散散心。   最后停在一家电影院,打算看了电影再去吃饭。江成远去买票,肖舟百无聊赖地在大厅仰着头看那些悬挂在四周的电影海报。   他已经许久没有做这种休闲的事,觉得这些电影新奇又陌生,回想起上一次看电影还是他刚拿到身份证件,江成远给他买了一支玫瑰,结果回去的路上他就生出些不对劲的情绪,受了一点好就很仓皇、不知所措。那些感情跟信息素有关系吗?也许有,才会这么脆弱敏感。   肖舟恍惚起来,他想起被关入监狱以后发生的所有事,一切都像梦一样不真实,好像隔了一层雾气的水面,他明明已置身岸上,仍然能感受到那种被浸没的凉意。   江成远买完票回来,正看见肖舟站立的侧影,一头利落的短发,高挑修长的身段,鼻梁又高又挺,眉眼已经长开了,以前长相还很青涩,眼睛有点孩子气,现在则彻底脱离了这种稚嫩,五官越发深邃,站在电影海报下,也浑然像个电影明星。   江成远慢慢踱步过去,站在身侧。   肖舟转头,先是受惊似的一退,认出了他,才靠近两步,然后伸手拉住了他,肩膀松懈了,慢慢倚靠过去。   电影很无聊,临时起意来看的,江成远买了时间最近的一部。是一出爱情电影,因为口碑不佳,连来看的小情侣都没几对。   但肖舟仍然看得很认真又很安静,几乎一声不吭,临到女主身患癌症煽情的背景乐响起,还很配合地落了两滴泪下来。   惹得江成远震惊地频繁看他,肖舟才反应过来,羞耻地撇过脸,快速擦干了眼睛。   出来后,江成远聊起剧情,总结了一句还挺感人的,肖舟被他调侃得急了,快走两步,把他甩在后头。   中午去吃了一顿热腾腾的火锅,又去江边桥上走了一圈。   因为天气冷,远处的山光秃秃的,远眺过去颇有些萧条的意思,天空蔚蓝,碎冰已经完全融了,江面格外宽阔。   肖舟只套了件薄呢子衣服,两只手缩在口袋里,江成远怕他冷,解下围巾给他系在脖子上。   系围巾的时候,肖舟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抓住江成远的手背,往他掌心里呼了口气,然后揉搓了一下。   江成远的手凉,终年不见热度,原来是跟心一样,捂不热的。   这样被他一捂,江成远就觉得肖舟是有几分傻气的,傻到了极点才显得执拗可爱,对什么都一腔赤诚,用一腔热血去喂养奸猾性冷的蛇。如果一辈子也喂不熟可怎么办?   只能自己多看着他一点了。江成远闷声一笑,反手牵着他走回去。   在堤岸上走的时候,肖舟被一团小黑球撞了脚后跟,就这么火箭炮一样直直地撞过来,结果反把自己撞了个大马趴。   肖舟回头看,看到一坨脏兮兮的小东西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地哀叫着,是个可怜兮兮的生灵,黑漆漆的眼睛像通了人性,露出无辜的模样,四肢软趴趴的,好像走不动道。   肖舟蹲在地上,看着这只撞了自己却显得很凄惨的小狗,不由伸出手摸了摸狗脑袋。   小狗叫一声,然后乖顺地把头伸过去蹭他的掌心。   江成远站一边,手插着兜面无表情地看着,眼睛扫过小狗撑得滚圆滚圆的肚子,料想大冬天的路上人这么少还能吃那么胖,应该没少被投喂。   与其说是巧合,倒更像是碰瓷。   江成远对人很凉薄,连带着对狗也没什么热心肠,不惜以恶意揣度。   肖舟转过头看江成远,都不用说话,江成远就皱起眉来,“不准抱,太脏了。”   肖舟转回头,小狗好像能听懂人话,期哀地叫一声,试探着把一只爪子搭在了肖舟的膝盖上,却支撑不住,身子摇晃了两下又摔在地上。   肖舟很担心,转头过去对江成远说,“它好像刚刚被我撞着了。”   哪是你撞它,明明是它撞你。   江成远对狗百毒不侵,对人却招架不住。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那只装傻扮无辜的小狗,似乎隐隐有一种摆脱不了的预感。   把狗送去宠物医院,洗了澡检查一通,发现除了有点寄生虫以外,没任何毛病。   小狗梳洗干净,剪了毛,竟然是一只小金毛,软萌天真,耳朵软软的垂落,动不动就咧着嘴笑,黑漆漆的眼睛十分无辜。   冲着肖舟又是拱又是嗅又是转圈,喂它吃东西之后,还会亲热地舔一舔手指,毫无戒备之心。哄得肖舟心花怒放,爱不释手。   江成远付了钱,从宠物医院二楼楼梯走下来,那条小狗就没头没脑地冲过来,撞在江成远小腿上,原地打了个滚,又站起来,继续兴冲冲地咬住江成远的裤管,摇头晃脑地撕扯着往前走,口水滴滴答地落在地砖上。   江成远盯着小狗看了会儿,然后意识到也许这条狗是真的傻。   家里养了狗以后,就变得热闹起来。时常有嘹亮的吠叫和横冲直撞的身影,把家里的桌椅摆设弄得一团乱。   它跟江成远不亲近,因为江成远太冷冰冰了,只喜欢黏着肖舟,最热衷于把他扑倒在沙发上,和他胡天胡地地厮闹,用舌头舔他的脸,总是弄的一脸口水。就算是条小狗,肖舟也招架不住,一边咯咯地笑一边躲避。   江成远每次看到这种景象,就更嫌弃那条狗了,因为它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恨不能当即把它给扔出去。   还是夜里比较舒畅,江成远拎起狗脖子就把它丢到外头,房门一关,任凭它在外头怎么挠门哀叫都没有用,他的好主人也不会放他进来,好主人的脸皮太薄了,被条狗看着,能把他臊死。   一日江成远从房里出来,看到小狗在门口趴着睡着了,它天天放着舒适的狗窝不睡,傻乎乎地在门口守夜,在这方面上它痴心又固执。   肖舟睡眼惺忪地跟出来,弯下腰把狗抱起来,放回狗窝。   江成远因为昨夜酣战一场,心情颇为舒畅,去厨房煮咖啡,“你给它取了名字吗?”   肖舟给小狗拉了条小毯子盖上,点头说,“取了,叫小宝,宝贝的宝。”   江成远盯着小狗一想,名字还挺可爱的,起码是个忠诚老实的玩意儿。   如果这么爱护主人,那留着给肖舟做个伴儿也不错。   --------------------   下更周二。突然觉得江很alpha捕获器。 第111章 绑架   肖舟的生日在12月,是一个寒冷的月份,一岁收尾,万物蛰伏未醒。   但今年对他却是值得庆贺的一年,毕竟脱胎换骨得了新生,一雪前冤又是清清白白的人。   肖母说要趁着这个生日大操大办一番,去一去晦气,这样今后才不会再有霉运沾上。肖舟最孝顺听话,在这种小事上,一切都听母亲的,没有任何意见。   再说他自己也忙碌起来,江成远没事干,他已经要着手准备复学了。   案子结清后,他的事情被大大报道了一番,很得大众同情,他既然并无过错,之前开除学籍的处罚未免太重了。   学校后来派人来跟他联系,问他愿不愿意回去,可以等9月份新学期一道儿入学。这段时间上点网课,做一下准备。学校也可以顺带借着案子的风声,在媒体上露一下脸,算是做做宣传。   这是皆大欢喜的事,肖舟当然答应。函授到底跟自考有点区别。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推进。   蒋文星的案子宣判,判了过失杀人,入狱3年。蒋文浩数罪并罚,由于性质恶劣,蒋恒一切手段用尽了,勉勉强强判了个死缓。   与此同时,蒋家作保的理财产品突然暴雷,储户上门,平白多出一屁股欠债。   蒋家产业遭受重创,又一下子损失了两个儿子,让蒋恒一夜白头。   林深的律所在江成远和蒋恒关系好的时候,接下了集团一切法律事务,手上捏着不少定时炸弹。   现在一个接一个引爆,又是雇佣合同又是商务纠纷又是股权问题,蒋恒忙得焦头烂额。   蒋家虽然家大业大,但亏也就亏在一个大字,手上流动资金往往并不足,总要拆东墙补西墙。产业多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推一个倒一片,在一个时期接二连三,压几桩事上来就喘不过气了,如果能给一段时间修整会好,可惜谁都没给他这个机会。   银行眼看蒋家深陷官司纠纷,又有理财爆雷在前,纷纷关起了大门,拒不借贷,平素关系好的几个企业主,也是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再加上资金缺口甚大,很少有人能接盘。   短短两个月,蒋恒已经被逼到破产清算的地步。而最要命的是他临到最后不死心,找民间借了一笔高利贷想要翻盘,结果赶上金融危机,股市把资金吞吃进去,尸骨无存。他最后为保家人,站上高楼,一跃而下,算是结束了波澜壮阔的商界大亨的一生。   江成远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因为这样就再没什么可以威胁到他了。   因为蒋文浩的供词,他的案子还要开庭。他之前一直在法院里找人使力压着,现在终于可以顺利走一趟流程,做个表面功夫,然后清白脱身。   生日打算大操大办,在肖母的远程指挥下,肖舟去菜市场买羊肉带回来。   刚拐进一条小路他突然感觉有鬼祟的黑影一闪而过,下一秒有人靠近。   他警觉地一扭身,刚想动作就发现来人是蒋文星。也就是一迟疑的功夫,又有人在他身后出现,手臂一麻,有什么东西扎了进去。药性散发极快,在他晕过去前蒋文星接住了他。   清醒后,肖舟躺在一辆面包车的后座,车已经停下了,外头是一片暗沉夜色。   手脚被绑住,嘴也被胶布封了,肖舟尝试坐起来,因为没有把握好平衡,险些从后座摔下来,发出动静。   蒋文星听到他醒了,从原来的发呆状态回神,转回头看了看他,然后从驾驶座爬到后座把他扶起来。   肖舟躲开蒋文星的触碰,眼睛紧盯着,十分愤怒。   蒋文星摊了摊手,在他这种目光下竟显得手足无措,“你不要这样,我不会伤害你,我没想对你怎么样。”   蒋文星看起来很憔悴,一下巴的胡茬,头发也很久没洗没剪,显得十分油腻,穿一件单薄的长袖。“你要喝点水吗?这里附近没有人,你怎么叫都不会有人听到,你要是答应不喊,我就把胶布撕下来。”   肖舟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靠坐在后车座上,他看了看车窗外,只能看到大片废弃的烂尾楼,他点了点头。   蒋文星靠过来撕下了他嘴上的胶布,动作很轻,好像怕弄痛了他。又麻利地从前座那儿拿了瓶水和两个包子,“这里没什么好吃的,就剩两个包子了,一个豆沙一个素的,你要吃哪一个?”   肖舟没有理他这种讨好,“你把我绑过来做什么?”   蒋文星讪讪收回手,眼神有些浑浊,“你放心,我只留你两天,两天后我就放你走。”   “为什么?”肖舟无法理解,“你这样有什么意义?”   “你放心,我不想伤害你。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家里破产了,我爸跳楼了,我订了船,两天后就准备离开这里。”说着说着,他就像个小孩一样快哽咽起来。   肖舟皱起眉,“你不是被判刑了吗?你越狱了?你妈妈怎么办?”   “我假装心脏病发作,就医的时候逃出来的,再被抓回去就完了,只能走。我妈没关系,会有人照顾她的。”   蒋文星淡淡说,“我爸还留了笔钱,没被查到,谁都不知道。我只要能逃得出去,就一定能东山再起。”   肖舟一时闭了嘴,蒋恒公司破产后留下了一大帮苦主,就等着拍卖的那一点公司财产弥补亏空,除了企业外更多是暴雷殃及的普通百姓,十几万都可能是天大的负担了。他却还记得给自己儿子留一条后路。   蒋文星这么说了一通自己的打算,好像也振作起来,觉得前方还是有希望的,擦了把眼泪,又关心起肖舟的状况,“你喝点水吧,给你打的那玩意儿有副作用,最好能快点代谢出去。”   这么一说,肖舟才觉得自己的确四肢酸软,没有一点力气。   蒋文星拧开瓶盖,把瓶口挨到肖舟嘴上,喂他喝。   肖舟知道他没什么恶意,也的确渴,想积蓄点力量,就张开嘴喝了。   喝完水后,蒋文星给他用纸巾擦了擦嘴。   肖舟却往角落里缩了一点,躲开他的靠近,“你都要走了,为什么还要冒险抓我过来?”   蒋文星把瓶盖拧好,水放回去,很随意地说,“因为我要报仇,我爸不能白死。”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蒋文星转过头来笑笑,“你放心,不是针对你的。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在这边陪我待两天。我可能一辈子回不来了也说不定,那就真的再也见不着你了。”   他说完,好像很怅然,低低叹了口气,“肖舟,我之前拉你顶罪,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一直很后悔。当时我要认了,我弟也会有事,他还小,我不能让他出事。你别怪我好不好?”他靠过去,把手放在肖舟的大腿上,他容貌也算俊挺,眼下眉毛耷拉着,有几分做小伏低的可怜态。   肖舟低下头,神情冷漠,心里并没有什么同情。   他把腿缩起来,整个人向车壁靠,“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就放我走,我就当没见过你,绝对不会去告发。”   蒋文星收回落空的手,又变回了无所谓的样子,“我相信你不会去的,但对不起,我真的需要你在这里待两天。”   肖舟无话可说了,他看了眼座椅前排,发现自己的手机钥匙钱包什么都被蒋文星整整齐齐地收纳在了副驾驶位子上。   没有扔掉,的确是打算放人的样子,并不是说着玩。   肖舟更觉得奇怪了,蒋文星就真的只是想自己陪他两天?这有什么意思呢?万一中途出了什么岔子,暴露了行踪可怎么办?他有什么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第112章 目的   江成远是在晚上才意识到肖舟失踪的。先是手机关机联系不上,他没在意,但一个白天他一直有些心慌,给狗洗澡时,泡沫冲进狗眼睛,差点被咬上一口。   他跟湿漉漉浑身发抖的狗对峙了会儿,干脆扔了条干毛巾把狗盖住,就擦了手出去给肖母打电话了。   肖母说肖舟本来答应了今天带点羊肉过来,结果没来,她以为他临时有事。   江成远皱起眉,就是这时候事务所那儿来了电话,说蒋文星逃狱了。   攥着手机的手捏紧,江成远说,“肖舟不见了。”   “这么巧?”林深很惊讶。   江成远后退一步,用拳头抵住额头,“你觉得他要做什么?”   林深沉吟片刻,“不知道。要么敲诈一笔钱,他跟肖舟应该没有私仇吧?”   江成远想了想蒋文星曾经表达的觊觎,有些愤怒但又觉得的确不至于伤害肖舟,他背靠向墙,头一次发现思绪如一团乱麻,茫然毫无头绪,“我想不通。”   “报警吗?”   “先等一等。”江成远说,“他一定有目的。”   江成远并不觉得蒋文星是那种痴情到跑路还要带着情人的类型,他那时候会把自己朋友推出去顶罪,之后多年也毫无愧疚的表现,就表示他本性就是个自私冷酷,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爱情一类的只能是佐料,绝不可能是主菜。   所以他绑架肖舟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要找人算账,更应该找的不是自己吗?   ——   半夜时分,肖舟毫无睡意,蒋文星则躺在他身边睡得很安稳,平躺着,头顶抵着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双腿蜷起来挨着车门。   蒋文星绑他的手法很专业,专业到不像一个富家公子哥会干的事。在昏迷前,肖舟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两个人。   他很不安,靠着后车窗看向外头。浓稠夜色之中,一颗星星也无,一幢幢烂尾楼投下黑魆魆的鬼影,高楼间穿过的风声最是可怕嘹亮,好像鬼哭狼嚎。江成远肯定已经发现他失踪了,江成远会怎么做?自己要怎么逃?蒋文星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把头抵向车窗,让冰凉的玻璃给沸腾的大脑降降温。片刻后,他踢了踢蒋文星,喊他起来。   蒋文星睁开眼,坐起身,眼睛里很清醒,好像也并没有睡熟。   肖舟说,“我想上厕所,你帮我解开。”   蒋文星摇了摇头说,“我打不过你。”   “那怎么办?你要憋死我吗?”   蒋文星看着他,笑了一下,“你只能在这里解决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   蒋文星嬉皮笑脸地说,“嗯,我不嫌弃你。”   肖舟古怪地看了看他,突然笑了一下“你好像真的喜欢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蒋文星脸上嬉笑的神色消失了,他避开肖舟的眼神,有些结巴地说,“我也不太清楚,就有一次高中的时候,我借了片儿,喊你来家里看,片里的那个omega跟你有点像。”   肖舟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那还挺早了。”   蒋文星又看向肖舟,“对不起。”   肖舟盯着他,脸色慢慢沉下去,“你很有意思,嘴上说着对不起,行为却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对不起。你完全毁了我。我在里面的时候,我父亲死了你知道吗?我没能看到他最后一眼。”   蒋文星僵住了。   肖舟没有管蒋文星的反应,好像自言自语一样地说,“我在里面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对我好的,他后来为了救我被轮J然后自杀了。”脸上的肌肉突然抽搐了下,肖舟顿了顿,才继续,“我被改造成omega以后,换了仓室,因为有排斥反应,一直不适应,痛的夜里也睡不着。你弟弟撞死的那个人,曾经折断了小指,帮我去医务室偷止痛药,我到最后也没能报答他什么。”   蒋文星脸色惨白,“你恨我是应该的。”   肖舟的视线越过他,漠然地看向对侧的车窗:“我们认识了二十几年,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害我。也许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可笑,你防备的人对你好,你相信的人却可能背地里捅你一刀。我知道人性很复杂,每个人都有阴暗的一面和好的一面,起码我们还是朋友的时候,你应该没想过伤害我对吧?”   “是的,我说过那是逼不得已。”——鞉諻——   “但那又怎么样呢?”肖舟冷笑了一下,“在顺境时做一个好人很容易,在绝境时的选择才最困难,有些人不管面对什么也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而有些人却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你说你逼不得已,也不过是因为你把别人视为蝼蚁罢了,踩死就踩死了,我就是这么不幸,成为了那只被你牺牲的蚂蚁。”   “包括现在,在你做了所有这些以后,你还可以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把我绑过来。那么这一次你的逼不得已又是为了什么呢?因为你不敢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因为你父亲的命和你们家的财产就比其他两条人命更精贵?因为你不甘心从高高在上的云端掉下来?”   蒋文星动了动嘴唇,随后耷拉下脑袋,有气无力,“你可以生气,你怎么说我都可以,我对不起你,没什么好解释的。”   肖舟冷冷看着他,并没有因为他的可怜相而有什么动容,“你何必这么虚伪?你实际并不感到抱歉,我原谅不原谅你都无所谓,你永远都不会有什么改变。就这样抛下这么一堆自己惹出的烂摊子逃走,和小时候一样胆小怯懦,一辈子东躲西藏,你以为你能东山再起?没有你父亲,你什么都不是,你的日子只会比留在这里更悲惨。”   蒋文星听到这,一下抬起头,手紧攥成拳,微微发着抖,眼睛里都是赤红的血丝,像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不会的!我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我一定要讨回我失去的一切。”   “不错,你冒了这么大风险从牢里逃出来,何必多此一举来抓我?万一中间出了岔子怎么办?”   蒋文星看着他,半晌才说,“你想套我的话?”嘴角扯开一点阴冷的笑,“我不怕告诉你,我要让江成远付出代价。”   蒋文星站起来,高大的身躯占据了狭窄的车厢,遮蔽了车顶昏黄的光线,他微微俯身,“你刚刚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东西,听上去很有道理。我承认我是个小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折手段。但江成远又好到哪里去呢?你还不是一样爱他,还不是一样死心塌地。我弟弟撞死了陈锦,他为了钱帮我弟弟砌词狡辩,不过一丘之貉。如果不是他中途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倒打一耙,我弟弟现在已经平安无事出来了。”   蒋文星猛地伸手抓住肖舟的肩,“我差点就被你说服了,但我不服气,”他压迫过来,气息喷撒在肖舟脸上,两个人挨得极近,眼珠子里都是对方放大的脸,“凭什么他也干了这么多坏事却可以全身而退,应有尽有?如果你要求个公平正义,他是不是应该一起下地狱来陪我?”   肖舟已经退无可退,完全被挤在了面包车的角落里,后背紧贴着车壁,穿过单薄的衣料,铁皮浸透了夜晚的凉意,冷得仿佛要结出霜。   蒋文星看着肖舟,着魔似的伸出手,摸上了肖舟的脸,然后用力掐住肖舟的下巴,把他拉近,吻了上去。更确切的说不是吻,更像是在咬,手掐着下颌骨,强迫他张开嘴,挤进舌头和牙齿。   肖舟先是震惊,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就开始发了疯的挣扎。他手脚都被反绑住,整个人更像一条上岸的鱼,挣扎得徒劳。可他使了大力气,硬生生就从蒋文星手里挣出来,牙关上下一合,险些咬掉他半条舌头。蒋文星吓了一跳,索性及时退出来,嘴唇还是被咬了一口,嘴上血迹斑斑,痛得直骂娘。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肖舟上半身已经撞过去了,把他撞得摔到在另一侧。紧接着,肖舟身子往前一扑,压住蒋文星,然后头对头地狠狠一撞。   蒋文星只感觉眼冒金星,瞬间就被撞晕过去。   肖舟左右扭动着半跪起来,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黑色的眼睛异常冰冷。   他用后背撑着座椅挪到门边拉开车门,整个人从车上摔下来。忙不迭站起,双脚跳着,又去开驾驶座的门,摸到放在储物格的刀子把绳子割开。   手脚自由后,肖舟开始在车厢内翻找,找到了一部老旧的翻盖手机,一堆胡乱捆扎的资料,里面有伪造的护照,贴着蒋文星的照片,身份信息却是另一个人。又在座位底下摸出了一把枪。他心里一惊,蒋文星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些的?为什么不仅可以越狱,还可以有这些工具?他有帮凶吗?那为什么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一丝轻微的响声从后座传过来,有气息逼近。   肖舟低垂着瞥了瞥眼,然后猛地转身,上了膛的枪口抵上蒋文星的额头。   蒋文星握着刀往下扎的手顿住了,身躯僵硬得一动不动。   肖舟紧紧盯着蒋文星,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用劲。   蒋文星顿了下,然后问,“怎么?你要杀我吗?”   肖舟看着他,“你觉得我不敢?”   蒋文星想了想,“你不是不敢,你是下不了手。”   “是吗?”肖舟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黑色的瞳孔里翻涌出陌生的情绪,“其实,我刚刚有一件事说错了,我没这么无动于衷,我恨你。”目光锁定住蒋文星,一字一句,眼球充血,额前的青筋因为激动而突突直跳,“你毁了我,我不明白为什么再见面时,你可以装得这么若无其事?为什么你在给别人造成这么大痛苦后,还可以活得这么轻松?为什么你能大言不惭地让我原谅你!你居然还说你喜欢我?你知道我有多恶心吗!”   蒋文星震惊得看着肖舟,握着刀的手垂落在身侧,浑身紧绷着看着顶着他的黑洞洞的枪管。   再延伸是漆黑的枪柄和用力到苍白的手。   脸上的肌肉因为痛苦而扭曲,肖舟的眼内漆黑一片,“蒋文星,我恨透你了,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毁了一个人,却不付出任何代价?你葬送了我的一切,我没有未来了,我的家人也饱受折磨,哪怕你当初杀了我,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那双手在发抖,手指则紧扣着扳机,正在往下一点点用力,毫米的移动,一触即发。   子弹上膛,蒋文星清楚地知道这把手枪是满弹的,只要稍稍一动,随时都可能擦枪走火。   蒋文星紧张起来,后背开始冒冷汗,沿着脊椎的凹槽滑落下来,又蒸发,带走身体的热度。鼻尖好像嗅到了刺鼻的硝烟味,灼烧着脑神经,紧张到无法控制四肢的虚软颤抖。   只要一枪。   他真的会死,以及肖舟的恨意这么真实。   因为恨到骨子里了,所以死亡的威胁如此鲜明尖锐。   两种念头挤在蒋文星的脑海里,第一个像怪兽一样吞食了他所有思想,让他的视野里只剩下了眼前黑渊一般的枪管。   战栗,失控,档口的湿意。   肖舟眼睁睁看着蒋文星脸上的表情从僵硬到恐慌再到惊惧,随后像被拆掉了骨架子一样瘫软下去,空气里飘散起一股尿骚味。   蒋文星的脸先是一愣然后羞耻起来。   肖舟面无表情,让枪口下滑了一点,重新对准。   从敞开的车门那儿吹来夜晚的凉风,拂过肖舟的后颈,吹干脸上的湿意。   呼吸,握稳手里的枪。他垂眼看着半跪在地上的蒋文星,萦绕心口的恨意仍然未能消解。他已经太久没经历过这种汹涌的情绪了,他一直压抑得很好,密不透风,安于现状,否则一切会像冲闸的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有一部分的他死在了监狱里,被江成远接触以及救活的是另一部分。   一切人面对死亡威胁的姿态都是丑陋的。蒋文星也不例外。   肖舟又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收起枪,用地上散落的绳索将蒋文星捆起来。全程一句话也没说。   “你不杀我?为什么?”逃过一劫,蒋文星倒在后座里,费力地扭转头,“你就算把我押回去,我也不会被判死刑的。”   “恨一个人就要杀了他吗?还是说你那么想我杀了你?”肖舟问。   蒋文星一时无言。   肖舟坐到驾驶位,眼睛平视前方,“活着吧,一切总会有裁决。我看过很多人死了,活着不见得比死亡轻松。”   凄朦的夜色里车辆发动,向市区内开去。 第113章 探戈   季阳把从门缝塞进来的信看完,放到一边,“你要是按他说的做了,就直接自己蹲进去吧,还省的我费功夫。”   江成远不声不响地抽着烟,“蒋文星是亡命之徒,的确什么都干得出来。已经被逼上绝路了,我们没必要再去硬碰硬。”   季阳冷笑,也不说话。他对肖舟毫不关心,只是江成远喜欢,又是活生生一条人命,所以他不打算发表什么意见。如果让他选择,那肯定江成远比较重要,别说信上说的那些,之前的看守所他都觉得冤。   他又拎起那张纸看了看,打印的字,随处可见的A4纸,少的可怜的线索,“先报警吧,看警察有什么主意。”   江成远点点头,这次没再阻拦。他知道蒋文星虽然不要命了,但的确已经没什么势力在,并不用畏惧。   季阳刚刚摁下数字键,江成远就接了个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江成远神情变了,他接起来,那边刚刚传来声音,季阳就看到他笑起来。   季阳并不是第一次看到江成远笑,但这样如释重负的,却很少见。那让他显得光彩熠熠,整个人都年轻精神起来,那让季阳感到嫉妒。   江成远向季阳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电话不用打了。   季阳了然,反扣了手机。等江成远挂断通话,他才说,“怎么着?你的小情人回来了?”   江成远微微勾着嘴角,“你看,他总有惊喜。”   —   肖舟没有把车开到警局,而是开去了江成远家。在蒋文星车里发现的东西让他不安,让他觉得蒋文星的越狱并不像个人行为。也许江成远能看出端倪。   江成远在楼下等他,他一推车门,从车上跳下来,把找到的东西给江成远,大致讲了经过。   江成远打电话报了警,让他们过来把人带走。   “警察问的话,我该怎么说?”肖舟问。   “如实说就可以。”江成远不甚在意,抬手摸了摸他嘴角的咬伤,“这里怎么回事?”   肖舟闭了闭眼,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别问了好吗?”   江成远眼色一下阴沉了,靠近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到的音量说,“他把你害成这样,如果你想报仇,我可以帮你。还记得那个医生吗?你可以尽情做你想做的,我保证你不会有事。”   肖舟一顿,摇了摇头,“我跟他的事,已经解决了。”   江成远直起身,冷眼看着倒在后车座的蒋文星,“可我觉得还不够。”   肖舟有些无奈,“你为我做得够多了,我不希望你再惹上什么麻烦。”   江成远不再说话了,只是脸色仍不好看。   肖舟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让他转过来看着自己,转移话题,“他绑走我,有要你做什么吗?”   江成远眼神闪烁了下,“是有一些要求,不过是让他脱身罢了。”   “你别骗我,他说要让你付出代价的。”   “他跟你怎么说的?”   “我只知道他这次出来的目标是你。但我想不通,他是怎么逃出来的,”肖舟说,“仅凭他一个人?”   江成远沉吟半晌,“可能有人帮了他。”   “是谁?”   江成远避重就轻,“不清楚,也许之前的事还损害到了其他人的利益吧。”   警察很快来了,给肖舟做了笔录,把蒋文星带走。   这一切处理完,天色蒙蒙亮。两人收拾了下,回床上睡了会儿,下午才起来。   吃饭时,江成远接了个电话,接通后说了两句,就站起来走到了露台上。肖舟放下筷子,抬眼看着隔着飘忽白色纱帘后的背影,他知道这是江成远避开自己的意思。他不插手江成远的工作事务,但历数江成远几次会避开自己处理事情的情况,都存在自己不能知道的理由。   那这次是为什么呢?肖舟低下头。   他很轻松就在垃圾桶里找到了那张被季阳丢掉的纸,上面言简意赅,想让江成远在两天后的庭审上认罪。肖舟这才明白蒋文星说的留他两天是什么意思,因为两天后是江成远案子开庭的日子,自己的确被当成了一个左右他的筹码。   但如果蒋文星不是主谋,还有谁会想让江成远消失?会被损害到利益?   察觉背后有人靠近。肖舟把纸条攥紧,转过身,向上抬眼望去,想了想还是问,“刚刚是谁的电话?”   江成远站定,目光从肖舟紧握成拳的手转向肖舟的脸,随后笑了笑,“这还是你第一次正面问我。你应该看出这是不想你知道才避开的,为什么还要逼我说呢?”   肖舟背靠着料理台,目光灼灼,“但我问你的话,你会告诉我吗?”   江成远看了他一会儿,才点头,“会的。”他声音轻柔,眼神也柔和,“我当然会告诉你。”   江成远很坦然地把手机给他看,“是我父亲,他打来教训我的,说我行事太莽撞,有人抱怨到他那里去了。”   肖舟不解,“这跟你父亲有什么关系?”   “虽然退休了,以前的人脉还在,他隔了片海域,还要远程遥控一下。”江成远嗤笑一声。   肖舟知道江成远和父亲嫌隙已久,不是能轻易化解的,转而问,“谁对你的意见这么大?”   江成远说,“蒋文浩指控的行贿罪总要有行贿对象吧。翻案后,当年参与审讯的都会被清算问责,这里头树大根深,他觉得我一口气得罪太多人了,这样说,他倒也是为我好。”   肖舟倒吸一口气,他原来以为事情简单,却忘了这种问题上,一点变动都是蝴蝶的翅膀,能在暗地里煽起一场飓风。   “你打算怎么办?他们连蒋文星都能弄出来。”   江成远耸耸肩,“兵来将挡吧,我也不是泥人,只能被揉捏搓扁的。我手上没权,自然要有点保命的筹码,才不至于处处被动。你放心,他们只敢借蒋文星的手,就是不敢正面起冲突。”   “我有什么能做的吗?”   “你要想帮我的话,”江成远一顿,眉梢挑了点,带了点促狭的笑,“会跳探戈吗?”   肖舟一愣。   ——   轻快的探戈舞曲,音符好像水晶一样落在地板上。灯光特意调暗,墙上映出两个交织的黑色人影。   “你学得不错。”   肖舟向一侧扭头,江成远追逐过去,靠得很近,好像在嗅闻他的后颈,唇在肖舟耳边摩挲,“明天你陪我去参加一个私人聚会,帮我接近一个人。”   伴随着时而相互靠近时而相互远离的音乐,脚步也若即若离,亲密挑逗又始终隔了一步的微妙距离。   肖舟的后腰被搂着,他转回头来,“谁?”   “温若涵,刚回国的独立女画家,那可是个美人,我会指点给你认识。”   “你不在吗?”   “我不能出面,到时候我会去楼上,所以你得一个人。”江成远凝视着他,“会害怕吗?”   肖舟没有说话,房间内只有音乐在流淌,清扬飘荡,江成远指导着他跳过半首曲子,肖舟才说,“我在跳女步。”   “嗯?”   肖舟将手移开,转换姿势,再靠近他,搂住他的后背,左手穿过他的指缝向下扣住,“我明天跟那位美人跳,总不能跳女步吧?”   江成远先是愣后是笑,“我是在教你,做个示范,你这么快就学会了?”   “像这样?”肖舟挑了挑眉,将他的左手放在自己肩上,右手微微施力,成了主导方。   江成远顺从地被他拉扯着,跳过一段后,赞许地说,“你不像是从没跳过的样子。”   肖舟老实地说,“我的确没跳过,但我的记忆力很好,只需要学你就可以了。”   肖舟完整地复刻了江成远刚刚牵着他跳的所有动作,进和退,快慢的节奏,舒展和用力,分毫无差。   他跳的漂亮又优雅,也许比刚刚江成远带玩笑性质搂着他跳时更加自然。从矜持试探到渐入佳境的纠缠周旋,随着节奏滑开,忽近忽远走走停停,一切都这样顺畅丝滑。   但记得再娴熟的步伐也会有用尽的时候,再通用的技巧也会囿于陈规。   俄而音乐的节奏骤变,激昂的钢琴打破小提琴的舒缓,于是舞步也不由加快,忙中就容易出错,肖舟踩了江成远一脚,又险些将他绊倒,等调整好再度尝试时,总不免束手束脚,生怕又出了纰漏。   因为太小心了,使他只能是一个好的学生,却不是一个好的舞者。   感觉到肖舟的慌乱,江成远放在他肩上的手滑下,轻抚过肖舟的背脊,拍了拍,“放轻松。”   肖舟嘴唇紧抿,眉头不安地蹙着,低头关注脚下的动作。   江成远用手强硬地将他的下巴抬起,让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然后说,“不用总想着重复我的脚步。探戈不怕出错,不会要你付出代价。简单就是它的迷人之处,就算错了,那也是探戈。”   肖舟顿了一下,才说,“一步之遥。”   “是的,”江成远点头,“生活会苛责你,探戈不会。”   肖舟吐出一口气,慢慢笑了,“我知道你不会。”   舞曲结束,一切重归寂静,好像烟花燃尽,繁华落幕。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目不转睛,胸膛微微起伏。   肖舟走近一步上前,弥补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手臂环过他的腰,温柔地吻上去,和他嘴唇相贴,唇舌纠缠。   一吻许久才结束,肖舟靠在他颈侧,闭着眼睛。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含笑,“明天可不要这样结束,我会吃醋的。” 第114章 温若涵   肖舟换上量身剪裁的白色正装,领口和袖口的黑色滚边泛着丝绸光泽。   他从试衣间走出来,修身的衣服紧紧包裹着长腰长腿,面孔英俊端正,神情沉静。   江成远一直知道他很适合正装,身高腿长,瘦削笔挺,这么好的身段之前只是被不成款型的衣服遮掩了。好像落入尘土被泥垢遮住了光亮的白色珍珠,擦拭后,就能焕然一新。   由于长久没动静,让肖舟疑惑地看了看他,扯了扯衣服的下摆,“怎么了,不合适吗?”   江成远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有,很合适,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肖舟短促地笑了下,“人靠衣装罢了。”   设计师在旁边说,“肖先生很适合白色,一般人穿不出这种感觉。”他一边觉得眼前的人的确风姿翩翩,一边又觉得少了些什么。便托着下巴悠悠绕着肖舟转了一圈,拧着眉头认真思索的样子。然后抬头在店内扫视一圈,快步走到一旁摆设的盆景中折了朵红艳的花下来,插在肖舟胸前的口袋里,“黑与白太冷硬,还是加点配色好看。”   江成远看看那花,又看看肖舟的眼角眉梢,原先的白,是坦荡出俗的白,飘乎乎的,抓不着,有了花,那白才像是落了地,是落到凡间的雪。他嘴角荡开,悠悠一笑,“美人佩花,的确好看。”又朝设计师点点头,“这次麻烦你了。”   设计师咧了嘴,“客气了。”   ——   一幢私人别墅。   肖舟跟着江成远在院内下车,巨大的喷泉和一片茂密的植被花卉,有门童引路,两人走入门厅。   里头已经很热闹了,人群三三两两,正中是一架盘旋向上金碧辉煌的扶梯。   江成远一进门,就有人迎上来招呼,看他带了新人来,模样不俗,又不是omega的气味,都问是什么来路。江成远把肖舟往前一推,说是自己新收的徒弟,带他来见见世面,你们也多指导指导他。   肖舟看着面前的两人,都有点岁数,一个秃顶一个腆肚,外表一般,但眼神里都透着精明。知道肖舟是小辈后,表现得客气照顾,照例夸赞,“果然是青年才俊,长得一表人才。怎么称呼啊?哪里毕业的?”   肖舟态度谦虚,应答自如,把江成远给他编的一堆瞎话抛出来。   又寒暄几轮后,江成远果然被往楼上引。所以这种社交场合,人也区分个三六九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和位置。   肖舟独自在一楼和后花园转了一圈,最后在大厅里,找到了江成远说的那位女士。漂亮知性,身边围拢了不少献殷勤的莺莺燕燕,肖舟观察了她一段时间,可以看出她对身边的人都是敷衍搪塞的态度,没有一点兴趣,看着亲和,实则一点都不好接近,自有一派矜持的骄傲在。   他知道,自己这样贸贸然上前也只会落得个敷衍搪塞的下场,说不定还会显得居心不良。这样一来,莫说送她东西了,就算是接近也做不到。   他一口口噙着香槟,站在宴会一角,看着中心被团团簇拥的漂亮女人。他以为自己是不受人注目的,却不知道也有视线在打量他。   整点的时钟敲击,舞会就开始了,人们如翩翩蝴蝶般纷纷从四周舞入舞池中央,散开的裙摆像灿烂的花束。   温若涵扶着一位裙下之臣的手也加入了众人。   肖舟垂下眼睛,金黄的酒液里映出的都是缤纷的旋转的人群。   “可以一起跳舞吗?”一只白嫩玲珑的手伸入视线内。   肖舟往侧方看去,看到一位相貌可爱的女孩,他放下酒杯,有些疑惑地歪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看你站在这里挺久了,我以为你不是在等舞伴?”女孩扑闪着黑漆的睫毛,试探着问。   肖舟略一迟疑,也想检验一下自己昨日学习的成果,就点头了。   他绅士地牵起姑娘的手,两人款款从角落步入水晶灯明亮的照射下,俊男靓女,说不出的和谐登对。   手扶上女孩的后背,柔软的芬芳的身体,他不敢挨得太近,触碰的手掌一直都是虚张的,只是浅浅挨着一点。   快进慢退,旋转交叉,一首歌曲下来,女孩仰头看着他,眼睛里晶亮亮的,面色泛红,微喘着气,意犹未尽。   一切都在不言中。肖舟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像一尾轻快的游鱼掠过平静的湖面,会不由自主吸引去人们的眼睛。很快,第二支舞又开始了。   再到下一首时,音乐一变,换成了首活泼的乡村舞曲,众人开始交换舞伴。   转过几轮,好像老天在帮着自己一样,肖舟惊讶地发现,转到自己面前的就是温若涵。   肖舟不动声色。跳到一半时,温若涵皱了下眉,那点不适表现得很快很短,疏忽一下就过去了。肖舟却捕捉到了,他温声问,“怎么了,是我跳得不好吗?”   温若涵惊讶地抬了眼,不好意思地说,“不是你的问题,是这双鞋不太合脚。”   肖舟低头看了下她的鞋,那是双鞋跟7寸的银色高跟鞋,鞋头尖尖的,镶着碎钻,在灯光下格外耀目,和温若涵的气质不太相符,反而有种暴发户的豪奢。“要休息一下吗?”在她耳边问。   温若涵动作慢下来,“不好意思。”   “没事。”肖舟扶着她离开舞池,找了个隐蔽的座位歇下。温若涵倒没有小姐的拘束,将鞋子脱了,把久束缚的脚解放出来搭在一旁的椅子上,吁了口气。   肖舟看她这样,转头看到了自助桌上放酒的酒桶,酒瓶已经被拿走了。就走过去把里头的冰块倒出来,用餐巾裹了,然后走到沙发前蹲下来,抬头问温若涵,“都肿了,需要冰敷一下,不然走不回去,我懂一点,介意吗?”   温若涵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好笑地摇了摇头,“那麻烦你了。”   肖舟把她的脚搁在大腿上,用冰块按压着按摩,帮着降温消肿。   温若涵舒服了,看着眼前半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又觉得很不可思议,给她献殷情的男人不少,能体贴到这一步的却不多,他把自己从疼痛中解脱出来,也没什么不规矩的地方。温若涵撑着下巴,好奇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肖舟点头,“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罢了。”   温若涵笑了笑,“是喜欢我的画吗?”说着又撇撇嘴,“他们都这么说,但真正喜欢的能有多少呢?无非是知道我得奖了才附和上来的罢了,在那之前,我的画在画廊里积灰了也没人买。所有人都是这样,不过是人云亦云,鲜花着锦谁不会?雪中送炭才是难得。”   肖舟低着头说,“不是我喜欢,我有一个妹妹。她很喜欢你的画,最大的梦想就是跟你一样考上美院,然后出国接着深造。”   温若涵哦一声,“这样啊,她什么时候考试?我可以帮忙指点一下。”   “不用了。”   “为什么?”   “她死了,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死了。”肖舟淡淡地说。   温若涵一下哑了声,身体有一瞬不可察觉的颤抖。   按摩好了,肖舟站起来,用一旁的餐巾擦干净了手。   温若涵把鞋子重新穿上,没扣扣带,这样会轻松一点。   “你再坐一会,我让人去买双鞋,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你知道我的尺码?”   “估计的出来,36寸半。”   温若涵有些惊讶,“看不出来,你哄女孩子真有一手啊。”   “毕竟我有个妹妹。”   “你送了我双鞋,我送你一幅画吧,明天你来我的画室挑。”温若涵笑着说,“也算是我送你妹妹的礼物了。”她顿了下,又低声,“我也有很重要的亲人死于车祸。”   很快鞋到了,温若涵换好鞋,肖舟扶着她,两人离开喧闹的正厅,夜晚的风清凉,司机还没到,两人就先去后花园走了走。   并肩散着步,肖舟靠近了,才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味,先以为是香水味道,后来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是信息素。   浅淡的,香甜的,没有攻击性,肖舟被江成远的味道刺激了太久,已经习惯了无时无刻不如烈火油烹,乍一闻到omega的味道,很有点新奇和舒适的感觉。   他于是诚心诚意地说,“你的味道很好闻。”   温若涵扭过头盯着他,半晌才说,“你可真是……”她吁一口气,“如果是其他alpha,这听起来就算是性骚扰。”   肖舟迟钝地动了动眼睛,“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是的,但又还不至于。”肖若涵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心大到跟一个alpha单独出来吗?”   肖舟摇了摇头。   温若涵说,“因为我能看出你对我不是那种心思。”她侧过身,考虑了下,“你的眼神很干净,跟别人不一样。”   “是吗?那还真让人难过。”肖舟半真半假地说,“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喜欢我,才肯跟我出来的。”   温若涵咯咯笑了,“我是喜欢你的,只是不是那种喜欢。况且你也不喜欢我不是吗?这样很好,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   司机到了。临到分手时,肖舟从口袋里拿出件东西,“你能收下这个吗?”   “是什么?”温若涵接过,那是一个很破旧的护身符,细看的话,那上面有一些深色的干涸的痕迹。   “我妹妹去寺庙里求来的,她很相信这个,说只要带着这个,就会有好运和灵感。可惜她出事那天,把这个落在了家里。我不是画画的,用不上,也许你能有用。”肖舟柔和地说。   温若涵讶异地看着他,在皎洁的月色下,他显得如此端正而英俊,散发着无法言说的温柔魅力,简直像一个白色的精灵。   --------------------   微博发了张约的舟舟和江江的图,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一下~~~微博:小重山lyi 第115章 捕杀   江成远其实一直就在二楼的隐蔽处,把肖舟在底下的一切作为都尽收眼底。   他看着他周旋在舞池中央,这么多靓丽的身影,千娇百艳各不相同,他眼里还是只能看到那一个白色的影子,那身礼服好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将人凸显得英俊不凡。不声不响的时候,很有些冷峻寂寥的味道,笑起来,又显得柔和可亲,全无设防。   季阳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打扮起来还不赖,招蜂引蝶的能力也不错,你为他做了这么多,当心他翅膀硬了就飞。”   江成远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就这么喜欢煽风点火?”   安安静静看着,直到他和温若涵相扶着,离开舞会大厅。   把手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放在栏杆上,江成远站起来,“你跟他们说一声,我先走了。”   季阳抓住他,“你外套还在里头。”   “你帮我拿一下,进去了又要被困一阵。”   季阳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你以为我就活该被你使唤?连句谢谢也没有?”   江成远一愣,然后转身拍了拍他的头,温和的说一句,“多谢。”   季阳身体僵硬住了,片刻后眼眶就红了,怒目圆睁地说,“你是装傻的是不是?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江成远收回手,神情又恢复了惯常的淡漠,“你想我怎么做?我不想失去一个朋友。”他顿了顿,“季阳,你和旁人不一样的。”   季阳瞪着他,“哪里不一样?那和那个人一样吗?”   江成远摇摇头,“不用和他比,你圆滑聪明有分寸,遇见什么都有办法,他不一样。”   从大厅出来,到了门口,江成远正看到载着温若涵的车子远去,车尾灯渐行渐远,笔直黄色光线的尽头,是一个站立的身影,远远落在后头,显得孤独又单薄。   江成远走过去,“真看上人家了?”   肖舟转过头看到他,笑了笑,“没有。”他疲惫地抬起手抱了一下江成远,把自己缩进他怀里,“因为骗了她,所以有些愧疚。”   江成远安抚着他的脊背,手掌沿着他的脊椎,不轻不重地上下划拨。“就你多愁善感。”   “你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给她?”肖舟问。   “敲山震虎罢了,她是一封拜帖。”   从别墅正门走回去,不想再回到里头衣香鬓影、人声鼎沸的环境下,他们也转入了后花园幽长的小径。   林木遮天蔽月。   江成远在他身上嗅了嗅,嗅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是之前肢体接触的时候留下的。   轻轻一推,把他推抵到树干上。   江成远俯身咬住他的腺体,肖舟不适地挣了挣,身体本能有些排斥,但那点微不足道的挣动很快就被制住了。   咬了也没用,信息素灌不进去,徒劳地泄露出来,江成远懊恼地低吼一声,像扑空的野兽。   肖舟笑了,安抚地亲亲他。   江成远揉皱了他整齐的西装,又去解他的皮带扣,把头埋进他的颈侧,头发搔弄过肖舟的下颌,痒而酥麻,一直刺挠到下半身。   肖舟仰起头,后脑擦过粗糙的树皮,他低低地泄出一声呻吟。   江成远手滑进去,捉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说,“你很可怕,你知道吗?”   “嗯?”肖舟抱住他埋在自己胸前的头,脑内有些糊里糊涂的。他把手指从下往上纠缠进江成远头发里,慢条斯理地梳理着柔顺的发丝,挣脱了发胶的舒服,江成远的头发显得这么柔软浓密光泽。肖舟很喜欢,喜欢到甚至没有分心去听江成远在说什么。   手掌陷进腰间的皮肉,江成远在他身上啃咬撕扯,“你又莽又犟,我一直想要驯服你,到头来,还是我被你驯服了。”他一把抓住肖舟玩弄自己头发的手,拉下来,放在口中,狠狠咬了一下手指,落下深深的牙印,眼睛则一眨不眨地和他对视着。   肖舟痛得叫了声,觉得他真像换牙期的野兽,争抢斗狠、圈地为王是天性,因为牙疼所以脾气不好,总要让其他同伴避其锋芒。   他无可奈何,摸了摸江成远的脸颊,手指残留的血和唾液蹭到了上面,冷白的皮肤被盈盈月光照着,像被弄脏的宣纸。   江成远叼起他的嘴唇吻他,口齿含混不清,“你是那只狐狸,而我是拿枪的猎人,我想捕杀你,却被自己的子弹射死了。”   肖舟想江成远的记忆力今天真是特别的好,如果不是他提起,自己都已经忘了那则笑话了。   “胡说,”肖舟仰起头透过晃动的林叶树梢看见那轮白白的月亮,“你怎么会死?”   江成远低笑一声,“你当我是铜皮铁骨的吗?受了伤当然会死。”   肖舟茫茫然地看了看他,“那你就不要受伤。”   江成远低低叹一声,“我以前做过很多错事,你不是总说,既然做错了事就要承受代价吗?”   肖舟的心快速跳了两下,“干嘛说这些?”   江成远把他的手拉到跟前吻了一下,“我不合你的是非观,你干嘛要喜欢我?”   肖舟安静地被他亲着,“因为我是个大笨蛋吧,”他带着笑地说,又把手环上他的颈项,把头靠过去,“当然也因为你很好,”肖舟靠着他说话时突然有些怔忡,“我以前没想过你会做到这种地步。”   胸腔贴靠着,一下下搏动。江成远不知道这算不算完美的答案,只知道没有什么比此刻更让他愉快的了。他轻轻摩挲着肖舟有些微汗的短发,声音放得轻,好像怕惊散了这满园的月色,“我不好,我是个坏人,你看,你跟着我,都学会说谎了。”   肖舟看了看大门的方向,迟疑片刻,“你总有你的道理。更何况,我也没有伤害她吧?”   江成远点点头,“当然没有,”他顿了顿又贴着他的头发低低地说,“我也想跟从前做个了断,这样抱你的时候,才不会觉得把你也弄脏了。”   -   那双漂亮的、7寸高、镶着碎钻的高跟鞋脱在床底下,一只立着,一只倒了。   温若涵枕着男人的手臂,“我昨天碰到了个很有趣的人。”   “什么人?一个alpha?”男人抚摸着她的背脊,因为欲望得了满足而很是太平和蔼,连带着已有皱纹的脸上都显出了仿佛年轻人的活力朝气。   温若涵咯咯笑了说,“是的。”   男人翻身把她压在身下,“这你也敢说,不怕我吃醋?”   温若涵半真半假地躲避着男人的进攻,“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说他有趣?”   “为什么?”毕竟年纪大了没那么快恢复过来,男人动作得有些气喘。   “他给我讲了个故事,关于他妹妹的,还送了我个东西。”温若涵说着,伸出一只手臂,从散落的衣服里掏出了那个护身符,展示给男人看,“她妹妹很喜欢我的画,可惜车祸死了,和我爸爸一样。”   男人看着护身符,脸色却骤变。 第116章 应承受   江成远在办公室里等了会儿,男人推门进来。   刚刚开完会,取下临时带的眼镜折拢收好,后头跟的秘书进来把开会的材料放桌上就退出去。临走前体贴地带上了门,让这成为相对私密的环境。   江成远站起来,和他握了手。   “前段时间太忙,所以没时间见你。”男人说,“你的意思我知道,但你让人去接近小温,就不太妥当了。”   江成远笑了笑,“我没什么意思,只是碰巧罢了。”   男人坐下来翘起腿,手指交叉搁在膝盖上,“你来有什么事吗?说实话你的案子我帮不上什么……”   “其实,我挺羡慕您和温小姐的忘年恋的,”江成远打断他,“当年市政府外包建设的大楼发生垮塌,总工程师温远因车祸意外死亡,你在他死后还一直资助他的遗孀和孤女,是个大善人。如今,你和温远的女儿温小姐是成年人的自由恋爱,大家都是自愿的,没什么见不得人,总算是修成正果。”   江成远说完后,男人脸色一下阴沉,一言不发。   江成远说,“大楼事故原因的调查最后归罪于设计结构不合理,相关人员都被问责,但总工程师死了,因而其他人判的都不重。”顿了顿,像在给男人消化的时间,给了会儿,江成远又补充道,“负责大楼事故诉讼审理的人叫江斌,他是我父亲。”   男人放下腿,身体前倾,戒备警惕,“你想怎么样?”   “我有一个案子下午开庭,我知道这牵扯了很多人的利益,所以他们不放心。”江成远笑了笑,“您最有资历和威望,我想请您做一个中间人,调和一下。”   男人神色讳莫如深,“你也太抬举我了,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江成远说,“我知道您不放心,我那个案子所累甚广,公检法一套流程摸查,总要有个人扛下来。”   男人态度冷漠,“查出什么就是什么,一切都以事实说话。”   “如果我肯认呢?”   男人一愣,觉得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江成远是在说反话。他还没想做得这样绝,下了手又留一条命不斩草除根,之后肯定被人报复。   他虚伪地说,“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你何必这样说?我还是很欣赏你的,青年才俊,比我们这堆老骨头有前途多了,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江成远却并不是在开玩笑,“这样他们会更觉得公平放心,您也有了一点调和的余地。”   男人不作声了。   江成远站起来,立在高大的落地窗旁,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天空,想了想说,“我进去一年,把这些扛下来,之前的事就一笔勾销。”   男人年老阴鸷的眼睛抬起看着他,“你愿意这样?”   江成远点头。   男人权衡片刻后才说,“好,你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我倒可以试试。”   ——   “你不要进去了。”在肖舟要下车前,江成远拉住了他。   肖舟一愣,“什么意思?”   江成远说,“你不是不喜欢这种场合吗?直接回去等我吧。”他走下车,然后对前座的司机说,“你送他回去。”   “等一下,”肖舟叫住了司机,看向江成远,“你为什么一直不想让我来?刚刚也是。”   “你看过很多次了,都是一样的流程,没什么意思。”   肖舟兀自推开车门走下来,警惕地盯着他,“你说过不会有意外的对吧?”   江成远一愣,随后无奈一笑,“我也不是法官。”   肖舟心里陡生出些不安,这种不安从早晨开始就萦绕着他,心慌意乱,让他总失手做错事。这种情况他只在江成远被捕的时候经历过,他不愿往坏的情况想,只能归结为自己太紧张。   这时季阳也到了,看到他们,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快迟到了。”说着率先走上台阶。   进入法庭前,肖舟本来是跟在后面的,在临分开时,江成远却突然转身拥抱了他一下,低头贴着他的侧颊,手臂用的力道很大,狠狠箍了一下才松开,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跟随法警到被告席坐下。   肖舟在原地僵站了会儿,胸腔内的不安仿佛翻江倒海,心脏跳的飞快。孙旭在旁听席上向他招手,他才迟钝地走过去。   法官念完起诉书后,照例要问被告是否承认,这本来有一套完整的应答话术,但江成远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季阳愣了一下。   由于江成远在过程中的不配合,走向与预想大相径庭,季阳所有的准备都付诸流水。   审判刚进行一半,季阳就失控地把文件往桌上一摔,“姓江的,你发什么疯!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肖舟除了在江成远第一次口述他指挥蒋文浩伪造犯罪现场时,因为愕然而猛地站起来,并被法官呵斥外,其余时间都像泥塑一样坐着一动不动。   合议庭审定后,一切尘埃落定。   季阳往后一倒,瘫坐在椅子中,眼中茫然,失去了神采。   旁听席上的窃窃私语开始喧闹起来,逐渐变成各种急促议论。法警将江成远戴上手铐带走,肖舟视线跟着他动,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他猛地站起来,推开前方拥挤的人群,三步并做两步跨下台阶,往侧门冲过去。   隔了一道栏杆,有两个看管的警卫。   看到肖舟扑过去,立刻用警棍拦住他,另有警卫从四个角落赶过来,制止骚乱,“你要干什么!这是法庭!”   肖舟身手矫健,他撑住栏杆跨过去,在警卫抓住他前,上半身前倾,已经抓住了江成远的胳膊。抓住了却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看着他,五根手指深深地嵌进肉里去,用了可怕的力道。   警卫抓住他的手腕往外扯,“立刻松手!”从其身后赶来的警卫掰住他的肩头往后扯,看他没有反应,就用警棍打他的背和胳膊。   肖舟痛得往回缩了一下,却没有松开,他紧皱着眉,嘴唇终于动了下,“江成远……”   江成远被他抓着,转头看他,脸色平静,“舟舟,你知道我刚刚说的都是事实。”   肖舟脸上痛苦的痕迹更深了。   “这是我应得的。”   肖舟没有反应。   江成远最后说,“松手,你不听我的了吗?”   肖舟震了震,却没有松。最后是被两个警卫一起使力,一根根把他的手指掰开了,才得以把江成远押走。   他被反绞双手压趴在地,两个人用膝盖抵住他的背,一只手把他的后脑紧压在地上。   肖舟努力扭过头,眼睁睁看着江成远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直到一点也看不见。   他的瞳孔缩张了一下,光线湮灭,门被关上了。 第117章 伏击   本来因为扰乱法庭秩序,肖舟被法警控制,面临惩罚。是孙旭急匆匆地从旁听席上跑下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拉关系套近乎,说肖舟脑子不太正常,有精神病史,才使得法官没有再追究。   孙旭拉着肖舟在一旁坐下,“你怎么了?”   肖舟已经平静了点,他握了握手臂上被打出的淤青,然后摇了摇头,“谢谢你。”   孙旭说,“你别担心,虽然我也不知道老大为什么要认了这些,但他总归是有理由的。他肯定有翻盘的办法,可能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解释的话,半晌红了眼眶,懊恼地骂一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舟没有再理会他,抬起头,看到还陷在座位里的季阳,突然站起来走过去,站到季阳面前。   季阳没有看他。   肖舟问,“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办法?”季阳迟钝地转了转眼珠,然后嘲讽地扯动嘴角,“我有什么办法?你能说服一个不想活的人活下去吗?”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他如果早打算这么做,为什么不干脆告诉我?白让我给他操这么多心!”说到这,却又猛地哽咽,一下子眼眶就红了。   他狠狠一抹眼角,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乱七八糟地往包里塞,塞到一半因为太乱塞不下了,他还死命往里装,结果手背被包的拉链划到,拉出一道血口子。他盯着那道血口子看了看,然后抡起公文包往地上一摔,干脆什么都不要了,转身大步流星地往门口走去。   肖舟安静地看着他发作,走过去把包捡起来,然后交给孙旭,“你先回所里。”   孙旭问,“那你呢?”   “我有点事要问季阳。”说完就追出去了。   季阳走向停车的地方,肖舟怕把他跟丢,快跑两步,走到他身边,“江成远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季阳铁青着脸,没有理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就要发动。肖舟看他真要走,猛地拉开后车门也坐了进去。   季阳扭头,“你给我下去,这车不是你坐的!”   肖舟说,“你难道真的不管他了吗?”   季阳失控对着他大吼,双眼通红,“是的,我不管了!你们两的破事我再也不管了,我管了我捞到什么好了?你们有谁是在乎的吗?我辛辛苦苦为他做了这么多,他一句认罪就直接什么都不要了?养狗养这么多年都养出感情了,我他妈这么多年捂了条冷血的蛇!”   季阳身体先是微微颤抖,然后不可控制的幅度扩大,肖舟看到他像是发了狂般把仪表台上的东西挥落在地,甚至对一旁的座椅拳打脚踢,几乎把整辆车给砸了。   肖舟安静地等他把情绪发泄完,“可以了吗?”   季阳血红着眼睛,“没有!”   肖舟说,“如果对车子发泄不够,你可以打我,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不会反抗。”   季阳看向他,表情怪异,“你也疯了吗?”   肖舟一脸严肃,“我认真的。”他开始脱掉上衣,“这里施展不开,你要去外面吗?”   季阳眼睛睁得更大,拳头紧握,半晌松开,“两个疯子。你当我暴力狂吗?”   肖舟抓着T恤又重新套上,低声,“你别放弃他。我怕他在里头出事。”   季阳愕然地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别过眼,“你真有意思。”他深呼吸了两下,“要我帮你也可以。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   季阳喘息匀定,“等他出来了,我再告诉你。”   肖舟松了一口气,料定季阳无非是要发泄一下,不会是什么大事,他很迅速地点头,“好。”   季阳拉了拉衣服,又恢复了那种镇定的模样,坐正后发动车,“你有什么线索?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肖舟转头,看向车窗外,“一个人应该有关系,她叫温若涵,你认识她吗?”   ——   放风的操场旁种着几株低矮的灌木,风吹过时墨绿色的枝叶簌簌地抖,江成远判断那是木槿树,春夏季节会开艳丽绯红的花。   他仰起头闭上眼,冷风拂过脸庞。草丛里还有其他各种草花,红的黄的紫的,如果给他足够多的时间,他可以把每一种都分门别类,或许可以采集一些带出去。   远处传来集合的哨声,他把摊在膝头的书合上。   其实还有别的解决办法,但他担心有意外又是下了狠心,所以还是这么做了。就当是为不清不楚的往事画一个句号,一年也不算太长。真到了这一步,心里反而自在许多。   进来这里后,找他麻烦的人不少,有一些是曾经被他送进来的,有一些是受人指使寻仇的,还有一些纯粹是听说了他的名声,来见识见识的。   他躲过了几次伏击,打过两场架,勉勉强强糊弄住人,让人不敢随意招惹。但这样还是有源源不断的麻烦。   江成远已经不太笑了,一是他冷脸的样子比较吓人,深浅难测,让人不敢妄动;二是他对这种生活着实厌烦,没什么值得他装样子的。   从其他监狱转来了一批新人,罗竟也在其中。在经过江成远的仓室时,有人指给他看,“喏,你要找的人,是不是那个?”   罗竟看过去,男人半躺在上铺,长腿交叉,枕着一只手臂在看书,泛黄老旧的书封,遮了大半张脸。只是这么匆匆的一瞥而过,仍然能看得出男人的样子很斯文,甚至有一点苍白的俊秀,并不像适合在这里生活的样子。因为有新人进来,这里异常吵闹,沸反盈天,狱警不得不敲打栏杆维持秩序,但那个男人却好像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事都漠不关心,无动于衷,眼睛片刻都没有从书页上移开来过。   罗竟转过视线,黝黑结实的脸上扯出一丝残酷的笑,他在江成远隔壁的仓室站定然后进入。   当天晚上,江成远听到隔壁仓室传来阵阵惨叫。下铺的人说好像来了个新人很厉害,是在立威。   江成远没有在意,只是觉得立威的时间未免太长,容易把人打死。   他又被堵在了娱乐室,等到从里头出来时,衣服上溅了点血,颧骨上有擦伤,胸口有点痛,走路一瘸一拐。他停下来按了按右腿,刚刚小腿处挨了一下,力道还挺大,还好不是关节,骨头应该也没事。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人看不出来什么。   拿着新借来的书回到仓室,午休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应该足够他把这本看完。   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大多数犯人都在活动室或者操场放松,回仓室的人不太多。   可他刚坐下,又有人来了。江成远暗自头痛,所以这是约好的吗?都挤一块了?   两拨人,双拳难敌四手,江成远开始找机会逃走。他本来就不擅长打斗,而且他担心受伤,在这里逞强受伤会有更大的隐患,他还想平安出去。但就在他借身形灵活,即将冲出仓门时,出口却被另一个人堵住了。江成远后退一步,环顾了一下,四面围堵。   力气用尽,暴了空隙,手脚被制住,他被压在地上,腰眼处被膝盖抵住。   有人从外面走进来,身形高大健壮,有一张熟悉的脸。   江成远看着他,皱起眉,略有些惊讶,“罗竟?”   罗竟笑了笑,“好久不见啊,江律师。”   江成远有些戒备,不知道来者是敌是友。   “没想到吧,我们还能再见面?”罗竟背着手在他跟前站定,“这可惜境遇倒了个个,当初是我求你,现在是你求我,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江成远垂下眼睛,“没什么求不求的,我问心无愧。”   罗竟冷笑了下,“问心无愧?你也真说得出这种屁话。你应该也没想到自己也会进到这种鬼地方来吧?要是想到了,你做事就应该稍微给自己留点后路。”他慢慢踱步,不紧不慢地说,“不过我知道你会进来是做了准备的,林建安已经答应保你平安。你人脉广,手眼通天,到哪里都能混得好,可你就不奇怪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他找了你?”   “是,老大是跟我说了这事,”罗竟突然抓起江成远的头,撩开自己衣服,前胸横亘着一条堪称开膛破肚的疤痕,愈合了也能看出当时的惨烈,“但这是你给老子弄上去的,老子要你还回来不过分吧?”   江成远瞳孔收缩了一下,想不到罗竟那时候被整的这么惨。   罗竟哼一声,松开手,“肠子都流出来了,一句话就想当做什么事都没了?别说找林建安,就算找天王老子都不好使。”   江成远沉默片刻,“不是我指示的,这账你不该算到我头上。”   “我知道,如果是你指示的,你现在就被我剁碎了喂狗了。”   “那你想怎么样?”   罗竟看了看他,想到他昔日西服领带高高在上地从光亮的门外走进囚室来和自己对话,而今囚服加身狼狈不堪地被一群下三滥压在地上挣脱不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讽刺滑稽。   他觉得很畅快,心情很好。他站起来,绕着江成远走了一圈,抬起脚踩住他的后背碾了碾,留下一个黑乎乎的脚印。“你要不求求我?求得好的话,我说不定会饶了你呢?”   江成远侧脸贴着地,冷汗直冒,四肢被人死死压着,但他一句话都没说。   罗竟绕到他的后方,不屑地踢了踢他的一条腿,“这么犟吗?”   “那行吧,账的确也不能都算在你头上,我是个公平的人,你害我开膛破肚,死里走一遭,我宽宏大量,只要你的一条腿好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抬高他的那条腿,悬空拉直。江成远一惊,终于开始猛烈挣扎起来,但有七八个人压制着他的动作,让他动弹不得。   罗竟阴冷地笑了笑,掂了掂手中铁棍,然后高高举起,呼啸带风地砸了下去。   耳朵神经质的一抽搐,清晰地听到了骨骼断裂的声音。   他再忍不住,痛彻心扉地惨叫出声。脑内轰隆隆的,好像一切东西都远去了,只剩下剧痛。   连砸了两三次,整条腿血肉模糊得像一堆烂肉,碎骨头戳出皮肤。   除了第一下发出了声音,再然后都是一声不吭,简直要把牙齿咬碎。   罗竟检查了腿骨情况,颇为满意,让一帮手下收手,铁棍戳了戳那条扭曲弯折的腿,“好了江律师,我的债收回来了,接下来就是我代老大报恩的事了,你放心,你不会再有什么麻烦。”   江成远瘫在原地,紧闭着眼,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罗竟让人给他泼了盆冷水。   许久,好像缓过劲了,江成远才睁开眼,黑色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但更深处仍然有弥散开的一片血雾,“你说的对,我让你入狱,你拿我一条腿,这很公平。”   罗竟居高临下地俯视,拿不准他要说什么。   江成远盯着天花板,呼出一口气,表情有些怪异,“但你如果让我出去了,我会要你的命。”   罗竟面无表情,走近了些,蹲下去,“好,我等着。”   --------------------   罗在75.76.78里有出现,如果忘了可以看一下~ 第118章 疼   江成远有知觉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疼。无休无止的疼。每一块骨头都被拆开了分解了,身体好像分崩离析。   疼到后来意识就跟身体分了家,沉浸在一片无边际的深海里,飘飘悠悠的,放眼过去都是茫然空荡的死寂。   无论他怎么努力都醒不过来。   病床上的人还在昏睡,用了大量止痛剂来缓解疼痛。   面色虚弱苍白,高大的骨架只更凸显出这种不堪一击。   肖舟笔直地站在病床前看着,在白色床单的覆盖下,人就显得没有血色,总有种颓败的死寂感,看的人心慌。   有人过来叫他,“小舟,换班了,你要不先去吃饭?”   穿着制服的身体动了下,肖舟转过头,对来人说,“没事,我不饿,你们先去吧,等你们回来了我再去。”   那人探入一个头,“你总盯着他看什么呀,我看他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这两天白班夜班都你上,你太累了,我们都挺不好意思的。”   肖舟这才收回视线,离开了病床,往病房外走,“反正我没事,这里也可以休息,你们要是有事不能值班,就我来,还能多赚点加班费。”   那人嘿嘿一笑,“你人不错,放心,实习期肯定没问题,我们都给你说好话呢。”   肖舟冲他笑了一下,虽然眼睛里的痛苦快要藏不住了。   因为江成远拒绝探视,他们一直见不到人。只能等里头传消息出来,好在他们不惜财款,消息灵通,因而江成远刚出事时他们就知道了。   那时正赶上监狱里招临时工,竞争不算大。肖舟去应聘,季阳疏通关系,最后成功进来。进来后,塞钱跟人换班,几经周折才调过来守在医院。   来这第一天江成远刚做完手术,昏睡到现在,肖舟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过话。   看其余的两人都去食堂吃饭了,肖舟重新走进病房,把门锁了,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床上人闭着眼,只能听见仪器运转的声音,没有别人干扰,肖舟又可以安静地打量他了。头发被剃短了,短的能看见泛青的头皮,脸颊瘦到凹陷下去,几乎有点脱相,因为发烧而有一层薄薄的红,嘴唇干裂起了死皮,肖舟看着不舒服,就起身拿棉棒沾了水给他滋润,等唇皮吸饱了水服帖了,他才满意。   次日傍晚的时候,江成远终于醒过来。   肖舟在外面买包子,听到消息飞快地跑回来,五楼等不了电梯,直接跑楼梯冲上来,撑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匀了才走进去。   江成远听到脚步声转过头,盯着他一眨不眨,“我还以为我在做梦。”   肖舟快步走过去,站在他面前,然后弯下腰,俯身去抱了抱他,把脸贴在他的胸前,“你醒了。”   江成远动不了,任他抱着。“怎么进来的?”   “正规途径。”肖舟不敢用力,依靠了会儿,就松开他,在旁边坐下。   江成远看到他一身笔挺周正的制服,后知后觉点了点头,“学聪明了。”   语气是在开玩笑的,肖舟却没有笑,五官冷峻,“没有你聪明,什么都敢做,”他看了看江成远被吊高,绑得结结实实的腿,清楚其下的支离破碎,“把自己都弄成这样了。”   江成远把眼往天花板上看,神情似笑非笑着,仍然并不当真,长吐出一口气,“啊,是我失算了。”   肖舟身体抖了抖,不敢把手放在他的伤腿上,就搁在完好的那条上。眼泪涌出眼眶,他低下身,把眼睛藏进手背里,喃喃说了声,“好疼……”   江成远这才收敛了表情,垂眼小心地碰了碰他的头发,“不疼的。”‖咷埩裡‖   肖舟不再说话,他安静地趴了一会儿,直到下一任看管的狱警来换班才不露声色地站起来。   他走出医院,跟季阳通报了消息,那边传来如释重负的一声叹息。   走完最后两步台阶,肖舟仰头看了看天,浅灰色的云积压在天边一角,他深吸一口气,严冬肃寒的冰凉气息一下子吸入肺里,几乎冻结了五脏六腑。   冷风刀子似的刮过裸露在外的脸和脖子,他重新低下头,立起风衣的衣领,缩了缩脖子,匆匆钻入地面停靠的汽车中。   上车后,他就去找了林建安,之前林建安一直不在国内,肖舟找不到他,就用重金收买了他的一个手下,让其一有林建安的消息就偷偷告诉自己。现在得知林建安回国,肖舟在一家娱乐会所里把人堵住了。   林建安还搂着小姐花天酒地的时候有人闯进来,随身的两个保镖没挺过三招就被收拾了。林建安惊愕地抬脸看着闯入的不速之客,那人的脸逆着光,勉强能看清长相,他松开搂小姐的手,强自镇定,“你想干什么?”   肖舟把旁人赶出去,转身关上门,“罗竟的事,是你让人做的吗?”   听到这话林建安心里一沉,但他觉得自己很冤枉,他的命令可不是这么下的,手下阳奉阴违跟他有什么关系?罗竟在监狱里,他也不能冲进去看着他做事,他也不知道罗竟脑子抽了什么疯,竟然会直接打断别人一条腿,幸好还没疯到杀人,否则他的确不知道这事该怎么交代。   当然他也能理解罗竟,谁肯白受牢狱之苦?只是他以为罗竟对自己的忠心是能约束这股戾气的,却没想到他会胡作妄为到这种地步。但这种冲突是他们内部的事,家丑不外扬,就算出了意外,也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他管束这么多人,就得学会接受这种意外。现在他就两种选择,要么肃清内部,把罗竟交出去,要么权当一切是自己的意思,认下罗竟做的事。   他看着肖舟,还没有决定采用哪一种方案,牺牲一个手下还是再多一个敌人。   肖舟见他没有说话,也不着急,他把门反锁,外面的也清理干净,起码短期内不会有人闯进来。   林建安正襟危坐,还是有些担心肖舟是来报复的,为了缓解紧张,他从兜里取出了雪茄盒,用火柴点着了,嗅闻着焚烧燃起的烟,“是不是我有什么区别?”   肖舟抱着胳膊靠着门,慢吞吞地说,“如果是你指示的,你怎么对他的,我就怎么对你。”   林建安拿着雪茄的手僵了一下,半晌才笑笑,“你没必要为他再树一个敌人了,他现在已经够孤立无援的了,只有我还勉强算半个朋友。”   肖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慢慢把环着的手臂放下,“如果你还是他的朋友,那自然不会有事。”   林建安这才放心下来,把雪茄咬在嘴里,人松懈地向后一靠,“我一直都很欣赏他,就算如今他落魄了,我还是觉得他是可敬的对手,我不想在人落难的时候落井下石。”   肖舟说,“但罗竟还是你的人,你应该管束他,他做出的事,你也应该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林建安有些意外他会这样说,一口烟吸进去忘记吐出来,呛进肺里,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来,“那你是非要跟我作对了?”   肖舟说,“他做错了事,你就算不惩罚他,也该有一个警告。就好像狗咬了人,就得去找养狗的主人讨说法,不能只去跟狗理论。”   林建安饶有兴趣地打量他,“所以你不去找罗竟,反而来找我。”   “是。”   “但他行事也有他的理由,这理由很正当,我都插不了手。”   “狗护食也有理由,但人类还是要纠正。天大的事排下来,听话还是排在第一的,否则它迟早会咬伤了主人。”   林建安大笑了笑,“你很有意思,”他想了想,把抽了一半的雪茄取下来,摁熄了,又叫肖舟去取了纸和笔,刷刷写了几个字,连着那根雪茄一起交给肖舟,“行了,你把这些东西给他,你算是满意了吧?”   肖舟接过,不卑不亢地向他道了谢。   林建安大度地挥了挥手,“没必要说谢谢,我本来就还欠了江成远一个人情。”他顿了顿又说,“确切来说,不是欠他,是欠你的。”   肖舟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但也没再多问,此行能这么顺利,他已经足够了。 第119章 阴翳   在医院里养了半个月,江成远出院了。这么短的时间,出院时肯定站不起来,是坐着轮椅离开的。   因为受伤的关系,他得了些优待,住了单人间的仓室,也不用随监狱里的日程安排干活劳作,主要是他也站不起来,走不了路。   毕竟腿治疗得恶劣,手术做的不理想,算是彻底废了,生活处事难免有很多不便,整个人都迅速消瘦下去。   罗竟收到林建安的警告后没再找过他麻烦。但也有人看他残疾了,就以为有机可乘。有一次在食堂的时候寻衅,故意把人的轮椅踢翻。结果被一位新来的狱警喝止,好一顿收拾,在场的一众人都吓破了胆。   挨完揍,又被关了禁闭,被拷住时,那人一嘴的血,仍然不忿,说闹事的话应该两个人一起关禁闭,凭什么就他一个人?   狱警冷着脸,看着很凶,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身上有哪处伤是他造成的,我就惩罚两个人。   那人顿时哑了声,他一身伤全是被警棍打出来的,他怎么敢说?   人带走,狱警走回来,把江成远扶起来,抱回轮椅上,说为了避免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监狱里伤患的一日三餐会由他负责派发。说完就推着人回去了。   等走到了没人的地方,江成远却突然摁住肖舟推车的手,轮椅停住了,江成远把肖舟的手掰开,然后独自回了仓室。   肖舟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握紧了空了的手,木着脸垂下头,远远跟着他走。   肖舟还是比江成远晚到一点,因为中途去食堂转了圈,打包了饭菜。进去的时候看到江成远撑着桌子在复建走路,右腿拖在地上,毫无力气,整个人都摇摇欲坠的样子。肖舟一惊,急忙过去扶他。   手刚挨上江成远的胳膊,江成远就从汗湿的头发下抬眼看了他,那眼神太陌生。肖舟被他看得心冷,一下子红了眼睛,气急了说,“你别这样。”   江成远看他这幅样子,就把眼睛移开了,借了他的力,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我怎么样了?”   “你在生气。”肖舟站着,挪开的手无措地垂在身体两侧,“连带着看我也不顺眼。”   “我气什么?我有什么好气的?我还能气你吗?”他心情不好,说话都很冲。“你救了我,我不应该谢谢你吗?”   肖舟太久没被他疾言厉色过了,有点不适应,过了会儿才说,“你在气你自己,但这不是你的错。”他下意识地抬起眼睛往伤腿处看。   江成远神经敏感,被他一看,脸色更差了,冷声说,“你是说因为我成了个废物,所以我在自怨自艾吗?”   肖舟被他的话刺到了,身体都抖了下,“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会是……?”后面两个字没说出来,太刺耳了,连说出口都受不了。   他的脸色太过惨白,江成远看他这幅样子,之前冒出的无名火气也慢慢消了,知道是自己理亏在前,垂下眼转着杯子,“好了,我没生气,你走吧,不是快下班了吗?”   肖舟摇摇头,径自给他拿来饭菜,“你刚刚没吃东西,你吃了我再走。”   江成远厌恶地看了眼监狱里单调的伙食,“我没胃口,你拿走吧。”   “吃点吧,你都瘦一圈了。”   “我不想吃。”   “就一口行吗?你吃一口我就不吵你。”   钢勺递到唇边,江成远勉强咽了一口白饭下去,就算交了差。   肖舟拧不过他,只能收拾起来,然后问,“那你有什么想吃的,我明天带来给你。”   “不用了。”   肖舟动作顿了下,过了会儿收拾好东西,又走到他跟前,蹲下来,抱着他的腿,“我知道你着急,但你总要给自己时间,别逼自己,没这么快好的。”   江成远沉着脸不应答,手捏着杯子,用的劲太大,手背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另一只手按着右腿的膝盖,也用了大力气,却好像没有知觉一样。他心里一阵的心慌,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这种残疾的感觉还没有那么鲜明,他是病人,受人照顾,病好了人也就好了,又能和以前一样。但出院了还是这幅不死不活的样子,感受就不同了,太多的不便利和对未来康复情况的焦虑,日以继夜的折磨着人。   肖舟看他怔怔出神的样子,也猜到他在想什么。却对此无计可施,他不习惯江成远这样,因而做什么都带了一点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会做错,也可能是这种小心翼翼反而更让江成远不舒服。   他陪着江成远坐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安安静静陪着,寄希望于这种陪伴能在无形中有一点帮助。   直到后来再拖下去会惹人疑心,他才无可奈何地站起来要走了。   “你不要再逞强乱动,好好养伤,我明天不在,如果你有什么要做的可以喊小贾,我跟他说过了。”临走前叮嘱,江成远仍是低着头,没有搭话,神色隐藏在一片暗色的阴影里。   监狱的仓室里只有顶上有一个小窗,被铁栏杆一根根隔开,因而阳光也是竖条形的洒下来,在这七平的斗室中,能照到阳光的部分很少,大多数时,人都是窝在不见光的阴影中的。   肖舟换了衣服走出监狱铁门,出来后,他下意识转回头看了一眼。   铅灰色的天幕下,低矮的建筑显露出一种沉郁的阴森感,单调的灰白色,年代日久导致的残破衰朽,单单只是看着,都有一种叫人窒息恐惧的魔力。他曾经发誓自己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却没想到最后会以这种方式回来。   而回来的境况是如此糟糕,使这里更添了一份恐怖的阴翳。   ——   “你看到他现在这样,是什么感觉?”季阳坐在江成远曾经的办公室里,把弄江成远的那套茶具。热水注入,水汽和茶叶的香味袅袅升起,季阳晃了晃杯子,又把水倒掉。   肖舟坐在他对面,“什么意思?”   “就是有没有……”季阳垂眼一顿,还是咽了回去,转而说,“我这几天可看到了不少小人得志的嘴脸。”他似想起了什么,轻蔑一笑,“我最觉得可笑的就是他们觉得只要那人落难了,就谁都可以唾上两口。他们算什么东西呢?换做从前,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林深还算客气,仍然在律所里留着江成远的办公室,里面的一切分毫未动。但其他曾与江成远打过交道的人,跟他关系不错的,已经迫不及待划清界限,智者不立危墙之下,江成远就是那堵倒掉的墙,当然能躲多远躲多远。至于曾跟江成远有过节的人,则恨不能发鞭炮庆祝,斥责他霸道独断的行事作风,嘲笑他盛气凌人的惯常姿态,说他是咎由自取,褒誉过当,不过如此。   世态炎凉,见风使舵之快,由此可见一斑。   这话季阳不用说明白,肖舟也知道他的意思。他这段时间为江成远的事,四处奔波辗转,也受了不少白眼和冷遇。往常江成远的名字就是块金字招牌,现在泥水塘里滚一遭,扔地上都没人要,如洪水猛兽般惹人嫌弃。   “我觉得你该走,”季阳说,“现在走正好,他没能力管你了,你也不用再依靠他了,一拍两散,谁都不欠谁,干干净净。”   肖舟抬眼看看他,“你这话听着很怪。”   “是吗?”季阳笑笑,“我是为你好的,他是个累赘了,你要他来做什么?”   “他帮过我,我自然也要帮他。”肖舟淡淡说,“我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   季阳冷下脸,端起杯子,牛饮水一样喝干了茶,骂了句,“愚蠢。”。, 第120章 对不起   不过半月又出了个意外。   罗竟因病假释从监狱放出来,打车回到原来的住处,从车上下来,刚到巷子口,就遭遇了一记冷枪,从太阳穴击入,瞬间毙命。   肖舟听到时,也抽了口冷气,不可置信地转向季阳,“你找人杀了他?”   “你不也说,要给他点教训吗?”   肖舟脸色惨白,游魂似的呆了半晌。   季阳挑眉问他,“如果他在监狱里那次把人弄死了,你知道我杀了他之后,也会是这种反应吗?”   肖舟不再说话了,站起身离开了这儿。   从季阳那里走了,肖舟漫无目的地开车兜了半座城市,一直到夕阳落下后,才来到监狱换了制服。   他找到江成远时,江成远正躺在仓室里看书。   用钥匙打开门,肖舟走进去,当啷作响的声音早把他的行踪暴露了。   江成远抬起眼,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把书放下了,“怎么了?”   江成远躺在下铺,肖舟就走到床头的地方,泄了力一样顺着床架子坐到地上,一条腿支起,一条腿平放,头靠着铁栏杆,“罗竟死了。”   江成远用手臂把他的头搂住移了个位置,让他枕着自己,“他死了,你也舍不得?”   肖舟心里有些闷,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没有,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后,我也讨厌他,他是该死的。”   江成远摸了摸他的头发,“但你怎么还这种反应?”   肖舟沉默了会儿,才摇摇头,“不知道,也许太意外了,所以觉得荒诞。”   江成远俯视着他,肖舟现在是仰头看着他的,自己整个人都落在了他的眼睛里。江成远突然笑了下,也摇了摇头,“这是你和我们不一样的地方,我们是野兽,你还是个文明人。这很好,你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了这么久,也没有被同化。”   江成远安静地抱了他一会儿,肖舟疲倦地靠着他,过了会儿缓和过来,整个人则好像充了电一样,利索地从地上坐起来,从带来的包里拿出自己煮的粥,“我给你带了吃的,你老不吃东西,都瘦得没人样了。”   江成远不吃东西倒不是赌气,纯粹是他真的没胃口,他本来就有胃病,一场病痛下来,胃病发作,吃什么吐什么。   粥倒还能勉强喝一点,海鲜粥,味道咸鲜,放了海参鱿鱼虾,他小口喝了半碗,在胃再度翻江倒海前及时止住了,算是消化一点东西。   肖舟看他总算吃了,松了口气,把东西收起来,“明天到复诊的日子了。”   提到伤处,江成远脸色就变了。这几天他都避免去想这个,现在试着动了动,然后摇了摇头,“很疼。”里头全是钢钉钢板,不疼才见鬼了。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肖舟忍不住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久了,还是肖舟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我知道你和季阳在外面做什么,”江成远说,“但你们没必要再继续的,这是没意义的事。”   温若涵的事情查起来并不容易,肖舟跟她虚与蛇委了一个多月,才找到了点线索。做情妇不难查,但那个护身符是什么意思呢?陈年旧事,抽丝剥茧,一直到将一切联系上她父亲的死才有了眉目。   季阳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后,呆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了,是破釜沉舟。”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没法出来。”季阳冷漠道,“这是他交换的条件,是证明,保外就医也算投机取巧了。”   看肖舟并不理解,季阳说,“我们有一个习惯,会把所有经手的案子记录下来,必要时,这些记录就是保命符。但有时候,手握这些东西也会变得很危险。”季阳说,“江成远搞垮了蒋家,背叛了他背后的势力集团,他就变成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引爆,除非让他死了,这个炸弹才会消失,那些人才能安心。为了活命,成远总得付出点什么来,证明他没有威胁了。”   所以入狱,就是他的证明了。   祸不单行,监狱最近缩减经费,人手不接的时段熬过去,开始裁撤人员。临时工首当其冲。   在值班前,监狱长找肖舟去谈了话,给了补偿,但肖舟必须走了,这是最后一个月,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从办公室出来,肖舟去值班间换上衣服,心情沉郁,一时也想不出办法。   “我发现你怎么老去那个人那儿?”有同事碰了碰肖舟的胳膊,“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肖舟侧过头,回了点神,敷衍道,“没有,那人不是身体不好吗?这里都欺软怕硬,我管这一片,总应该照顾一下。”   那人促狭地看了看他,“别玩犯人,很危险的,被人告发你事就闹大了,饭碗保不住还是轻的,小心命都搭上。”   “你不要瞎说,我没有这种意思。”肖舟一颗颗扣上纽扣,扣上紧收腰身的皮带,拉挺衣服,身材相当倜傥紧俏。   旁边有人插话,“不过长得是不错,玩这种以前高高在上的alpha,应该很刺激吧。”   肖舟对这个讨论的话题感到恶心,径自转身走出了值班室。   他进了仓室,江成远躺在那儿像是睡着了,他走近了看,才发现他不是睡着了,倒像是昏过去了,满头都是虚汗,唇色苍白,脸却被烧的通红。   肖舟吓到了,用手背去试探,发现他体温滚烫。急忙把人背起来送医务室,江成远比他高半个头,骨架生得高大,虽然瘦成了一把骨头,背起来还是很费劲。肖舟搂过他的腰,惊觉人真是瘦得脱了形,一臂揽过去,好像能把人捏碎了一样。   他把人背起来的时候,江成远就醒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滚烫的呼吸喷在耳廓,“舟舟?”   肖舟跑得气喘,只来得及应他一声。   江成远听出来了,放心一点,意识就又昏迷过去,只顺从着本能喃喃,“疼……”江成远烧得昏昏沉沉。他第一次示弱,就显得很可怜了,听得人五脏六腑都拧在一块。   肖舟身体都哆嗦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把人送到医务室,里头只有一位值班医生,他把人从身上卸下来,小心翼翼放在里间的病床上,然后旋风一样跑出去把医生拉进来,“你看看他怎么回事?怎么会烧成这样?”   医生做了一番检查,说是伤口愈合的不好,环境也不太干净,所以有一点感染,想见效快的话,换药后吊个水过一晚上能好。   肖舟勉强定了心,这才发现自己也是满身的汗,慌得六神无主,腿软得像两根软面条,简直立不住,他跌跌撞撞后退两步,坐倒在椅子上,看了看床上的人,又对医生问,“你看,他还能站起来吗?”   那医生上了点年纪,实际没什么真才实学,装模作样简单检查了腿骨的愈合情况,“这条腿不太成,能有知觉就不错了。”   好像是有预料,肖舟对此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有些麻木地点点头。   江成远要输一晚上的液,肖舟去交代了下,就偷偷溜回来陪着,给医生塞了钱,请他不要说出去。   半夜的时候,江成远烧退了,人也清醒很多。肖舟打了水,浸湿了毛巾给他擦身,一方面是降温,一方面让他不至于汗津津的睡着难受。   江成远很听话的任他摆布。   擦完身,肖舟把水倒了,自己简单用凉水冲淋了下再进来。   江成远现在没了睡意,正看着医务室窗户外的月亮发呆,月光透过高高的窗户照在他脸上,泛着白光,好像雾一样笼罩了一层,让他有一种不真实感。   肖舟走过去,轻轻握了他的手,“还难受吗?”   江成远转过头来看他,脸色平静许多,“好多了。”   肖舟坐下来,低声说,“创口感染了,重新换了药,以后要注意点,不要碰水,如果感染加重,可能还要二次手术。”   江成远点点头,“嗯,可能是之前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我知道了。”   肖舟慢慢收拢手指,犹豫一会才说,“我可能要走,没法再看着你了,你要自己小心,不能不吃东西,也不要逞强,有什么需要的就带消息给我,我会想办法的……”   江成远安安静静看着他,俄而笑了下,“你怎么这么啰嗦了?把我当小孩子吗?”他抽出手,弹了弹肖舟的额头,“知道了,小老头。”   话音戛然而止,肖舟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俯下身揽着他的肩,抽噎着哭了,“对不起,我救不了你出去了。”   江成远身体一僵,之后抚了抚他的头发,很平静地说,“没关系,这不怪你。说实话,我都没想到能看到你,你给了我很大的惊喜了。”   “看到有什么用呢?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江成远干脆抓着肖舟的肩让他直起身,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也该回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了,而不是一直守着我。”   肖舟摇头,“我不想,你会很危险。”   “别傻了。”江成远笑笑,“你帮了我很多,剩下的我自己能应付,我是瘸了条腿,又不是半身不遂。”   “我在这里待过。”肖舟说,“我知道这儿有多不容易。”   江成远擦掉他的眼泪,“你都帮我铺好路了,你也得相信我啊,我这么没用吗?”   肖舟一下沉默了。   江成远用手指描摹着他的脸廓,轻声说,“亲亲我好吗?你都快走了。”   肖舟抬了抬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浓密的睫毛还挂着泪水,颤颤巍巍得晶亮亮一片,然后俯身下去,轻柔地吻了吻江成远的唇,小心得像亲吻一片雪花,一点都不敢用力,舌尖从唇齿的缝隙间钻进去,柔软地探寻纠缠。   江成远抬手扣住他的肩膀,把他往下压,慢慢加深这个吻。   月光安静地充盈了整间屋子,亮堂得没有一处阴影。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分开,也只是依靠着没有说话。   也不知怎么突然灵光一现,肖舟退开了点,有些迟疑地抬头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这里才会突然开始裁人。”   江成远松开禁锢他的手,靠回床上,“这样对你比较好。”声音淡淡的。   肖舟意料之外地瞪大眼,“真的是你?”   他一下后退站起来,“凭什么?你又自作主张去帮我决定!”肖舟气疯了,简直声嘶力竭,他身体哆嗦着,想着江成远自作主张做了多少事,让他不得已受了多少恩惠,痛苦了多少日子?他觉得好的就一定是对他好吗?他有没有想过这样更让他难以接受?   江成远抬起那只输液的手虚弱无力地去抓住他,“你就再听我一次吧。陪我在这里窝着有什么意思呢?拖累了你,我也不自在。”   江成远是个病人,肖舟不能拿他怎么样,也不会去挥开他的手,就只是眼睛空洞地大睁着,眼泪连成了线一样往下掉。   这样僵持片刻,肖舟终于冷静下来,慢慢把江成远的手从自己身上拉下来,放在床上,然后直起身又退后一步,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你总是这样,我说不过你。”   江成远歪了点头看他,现在肖舟站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成了灰黑的影子,让人看不清楚。   肖舟嗓音低沉,“如果这是你期望的,那就按你的意思吧。”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只是出门时趔趄了一下,像被什么痛苦的东西牵绊着。 第121章 承诺   春寒料峭,淫雨霏霏。   雨丝淅淅沥沥地落在伞面上,汇成一条条细线淌下来,脚下的泥土湿软,早已变成了一个个泥坑,由于站得太久,微微下陷,泥水漫上鞋面,弄脏了裤子。   肖舟低头看了看往旁边挪了一步,又看了看表,已经过了时间。出狱时间是下午两点,他从上午就来到这里开始等,可到时间了零零星星出来了两三个都被接走了,却没看到他等的人。   那次和江成远吵完架,他就离开了监狱,没有再回去过。不过他请了人照看,那几位狱警跟他关系都很好,他又不惜重金地讨好拉拢,再加上林建安的关照,根据后续得到的有关江成远的消息,知道他在里面的确过得还算自在。   他那时候很生气,但事后回想,气也就慢慢消了。江成远就是这样的个性,独断专行,又有谁能劝服他呢?但江成远还是得受点教训的,他那么不想见自己,那就索性随他的意思,不见好了。这也不算完全的赌气,肖舟想给江成远一点时间和距离,这种骤然的天与地的落差,是需要一个人去慢慢消化,旁人帮不上忙,也不该去帮。   现在是下午四点,门像是要关上了,他有些奇怪,走去警卫室问,那人翻了翻桌上的簿子,“没人了呀,都走光了,你是不是来晚了或者错过了?”   “我上午就来了。”   “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查一下。”   “江成远。”   “哦,那位呀。”警卫好像认识,“他是昨天被人接走的,你记错时间了。”   肖舟错愕,“不可能,季阳跟我说是今天。”   “就是昨天,你看,我这都有记录。”警卫给他看了登记簿,果然出入都有记录。   肖舟转头就去打季阳电话,却提示该用户已关机。他又求着警卫去看一下监控,警卫被磨得没办法,给他找出了监控,没有看到江成远的身影,但能看到季阳的车驶出大门。   肖舟一下知道季阳骗了他,但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有些心慌,开车去季阳家的别墅,敲门没人应,转到屋后扒了窗户,屋内一片漆黑安静,并没有人。   肖舟从路边找了块石头,朝窗户砸了过去,瞬间警铃大作,连砸了两块玻璃,就有邻居报警,肖舟被带走。   警局里,肖舟说是跟屋主认识,有私人恩怨,希望警察帮忙调解。警察看神经病似的看看他,然后开始联系屋主,联系过程并不容易,辗转几方,才和季阳联系上。刚刚打通,就被肖舟夺了电话,急切地问,“你为什么骗我?你把人带到哪去了?”   电话那头一愣,随即笑了一下,“你还挺会找的?这样也能打过来?”   “你真是在躲我?”   季阳懒洋洋嗯一声,“不是我的意思,是成远的意思。”   肖舟一下愣了,“什么?”   “嗯,他说你毕竟是alpha,两人间没什么实质束缚。他也不如以前了,给不了你更多东西。既然你一年都过来了,想必没有多大的感情,如果一切都变了,他想不如算了。”   “你骗我!”肖舟眼神猛然凶狠起来,“你把他带去哪里了!”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半天才说,“为什么说我骗你?他愿意帮你翻案,就是想要放你走的,你还是不了解他。”   肖舟语气不变,冷静地强调,“这不是他的原话,你让他跟我说。”   “你这么自信?”季阳顿了顿,“其实,我也觉得这样更好,你应该回到正常生活中去,你作为omega跟了他太久,对他的服从都成了一种习惯。”   肖舟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季阳,我不需要你来帮我做决定,我知道他不会说这些。”   季阳笑了一下,“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一点犹豫都没有吗?”   肖舟一字一顿说,“你不是一直觉得你最了解他吗?在所有他做的这一切之后,他会就这样放开我?他又怎么会愚蠢到认为我一点都不爱他?”   季阳沉默了片刻,“你想得还挺透。”转而又嗤笑了下,“他一贯是个精明的人,却做了这么蠢的事。”   季阳没什么逗弄他的心思了,简单说,“我带他去国外了,还记得我之前让你答应的事吗?你把他给我一年吧。”   肖舟被季阳的话砸蒙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你什么意思?”   季阳说,“没什么意思,我只要一年,你不会反悔吧?一年之后,如果他还想回来,我就带他回来。”   “他呢?他也同意吗?”   季阳嗯了一声,“是。我为他做的事情还不配这一年吗?”   肖舟攥着电话,目瞪口呆,半天没有说话。   季阳说,“行了,我挂电话了,刚下飞机,还没到地方。”   “你等一下,我想跟他说话。”   “说什么?人刚打了药,都睡着了。”   肖舟睁大眼睛,“那你把电话拿过去,让我听听声音,我不反悔,我就想确认他在。”   季阳沉默了会儿,没拒绝,听到一些窸窣移动的声音,然后电话那头传来了均匀轻微的呼吸声。   肖舟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捂着嘴,贪婪地用耳朵去触碰,却不敢把人惊醒。他怕极了,也小心极了,但只要确认人在他又很安心。   很快,电话就移开了,又是脚步声,季阳问他,“可以了吧?”   肖舟紧抿嘴唇,吸了吸鼻子,才把哽咽咽回去,“他还好吗?是不是很严重?为什么会睡着?”   季阳没有明说,又是干笑了笑,“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肖舟一下噤声,不敢再去惹季阳厌烦,只轻声说,“你能早点带他回来吗?”   季阳说,“看我心情吧。”   对于自家窗户被砸了的事,季阳没有追究,肖舟听了一通教育就被放出来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警局,深一脚浅一脚踩进水滩。外头雨还在下,天空阴沉沉的,阴云拢聚,雨延绵不绝地落下来,冷雨打落了花瓣,浸透了衣服,淅淅沥沥落入泥中。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胡思乱想,突然觉得这样的逞强斗气真是没道理,哪想到一年不够还要再多一年。   肖舟被雨淋得浑身发抖,再坚持不住,哆嗦着扶着墙慢慢蹲了下来。   但总算是平安了,总归还活着。他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一切都过去了。   他深呼吸一下,紧握的手掌里指甲嵌进掌心,抠出血淋淋的印子。   然后还是支撑不住,慢慢用手掌捂住脸庞,把头埋进黑暗里抽噎起来,泪水渗出指缝,肩膀止不住地哆嗦。   他是想念他的,恨不能现在就冲到国外去找到季阳,让他把人还给自己。但他又不敢,刚刚的笃定不过是空心的柱子,他也并没有这么自信。   他知道季阳这么做有他的资本。他不争,是因为他清楚知道季阳为江成远所做的付出,他此时才敢叩问自己,江成远把他拼凑起来,治愈好了,他又做了什么呢?反而把他给毁掉了。如果不是遇上自己,江成远还会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幅田地? 第122章 重逢   新学期开学,总是最热闹的时候。   肖舟把行李收拾好,和肖母告了别,金毛长大了不少,好像预感到又要离别,一下扑到他怀里,恋恋不舍地舔他的脸。大型犬长起来特别快,肖舟现在抱起它都有点费劲,又特别爱撒娇,肖舟有一次弯腰捡东西,它一下子跳到背上,差点把肖舟的腰给压断,害得他趴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肖舟去上学的时候,家里没人看着狗,所以他不在的话,小宝都送到肖母这儿帮忙照顾。   坐上了去学校的动车。看着窗外渐远的江面,粼粼波光间有轮船航行。又过了一年,他的内心很平静,他好像更沉默封闭了,已经没有任何事能惊起波澜。   到了宿舍,熟练地开始打扫宿舍,铺床单,烧水,室友们也陆陆续续抵达。肖舟年龄最大,对谁都像弟弟一样照顾,脾气又好,温和大方,从来不发脾气,对很多小事都不计较,在宿舍里的人缘非常好,惹得人人都喊他哥,和他最亲近。   他们毫无芥蒂,肖舟反而对谁都很疏离,没有跟谁特别亲近,就像有一层看不见的膜把他跟大家隔离开来了。   其实这不是肖舟的错,肖舟身上发生的事不是秘密,惹得大家对他都很小心,带着观赏意味,像在看一个稀有的大熊猫,再加上年龄的差距,不可能跟一群小孩称兄道弟。他的温和大方,反倒成了一种有分寸的距离感。   唯一一次险些发火,是有人晚上拔了他充电的手机,忘记给他插回去,结果第二日电量不足直接关机了。肖舟大发雷霆,疯狂得简直像要打人,生生把拔他手机的那人吓得从床上摔下来。   偶尔关一下机,也没什么关系。室友不知道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只好把这当做怪人的一个怪癖,牢牢刻在脑子里,不敢再去动他的东西。   肖舟身上是有点奇怪的地方的,除了手机以外,他手上还戴着一个戒指,一看就是真货,价值不菲。上大学的学生戴这样奢侈的装饰品可不多见,更何况是一个男性Alpha,惹来很多猜测,每问起,肖舟都摇摇头不说话。   手上戴着东西,红宝石又大,日常生活时有些不方便,洗衣服什么的容易磕碰到,一次学校里上游泳课差点弄丢,肖舟就找了个链子串起来戴在脖子上,避免意外,藏在衣服里,倒低调很多。   因为他脾气好,成绩好,长得高,还会打篮球,alpha优势尽显,轻松成了校篮球队的主力,在场上跑动、投篮的时候又飒又帅,总是引来一片尖叫,不费吹灰之力就虏获了全校omega的芳心。   给他表白递情书送巧克力给暗示的人络绎不绝,可以说高矮胖瘦各种性别试了个遍,可他几乎从来没有上心过,一点机会都不给直接拒绝。听说他以前被标记过,但追他的Alpha也有,而且相当优质,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导致他的性取向至今仍然是X大论坛上的十大未解之谜之一。   梁泽嘎嘣嘎嘣咬着薄荷糖,坐在上铺晃着腿,看着正在下铺帮忙铺床的肖舟的身影,那窄腰那长腿那腹肌连屁股都又挺又翘。梁泽想了想自家表妹的三无身材,顿觉得这场重金贿赂下的拉媒大计注定无果而终,成功几率简直微乎其微。   可惜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既然答应了总归得试一试,至于成不成就随缘吧。   梁泽把拿过糖的手在床单上蹭了蹭,撑着床架子从上铺跳下来,“舟哥,我能求你个事不?”   肖舟把床单捋平,转过身,“怎么了?”   梁泽不好意思地说,“我明天足球队选拔,但有节公共课冲突了,你能帮我去上一下吗?那个老师是新来的,听说挺严的,我担心他课上会点名。要行的话,我晚上请你吃饭。”   肖舟点点头,“什么时候的?”黄/木/兆/   “下午一点半开始,两小时,就在E楼的阶梯教室,和大一的一块儿上的。”   “行,我正好没课。”肖舟很爽快,这种力所能及的小忙他总是会帮的。   梁泽千恩万谢过,然后掏出手机给他表妹发了个成功的手势。   第二日肖舟在图书馆看书,中午时去食堂吃了饭,习惯性地看看手机,看季阳有没有联系他,但还是没有。又在图书馆坐了两小时才猛然想起昨天答应梁泽的事,一看时间,幸好还有15分钟,从图书馆跑到E楼不过十分钟,应该来得及。   他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东西冲出图书馆,结果在小路上撞了个骑自行车的人,连道歉带扶人花了五分钟。一路狂奔,三步并两步冲上四楼,气喘吁吁在门口站定,刚好打响上课铃。   他一手抓着包,外套敞开着落下半边肩,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从后门偷偷弯腰遛进来。阶梯教室非常大,能容纳上百名学生,这是节公共选修课,教室里满当当都是人,讲台上新来的老师在整理教材,低着头,看不清脸。   肖舟弯着腰走到一半,想在后排不起眼的地方找个空位子,正好看到梁泽跟他招手,肖舟一愣,偷偷过去,“你怎么来了?”   梁泽说,“给你占个座,我马上就要溜了,你别忘了帮我签到啊。”说着就收拾了东西,迅速地撤了出去。   肖舟不疑有他地在位子上坐定,结果发现梁泽的位子选的非常好,左右两边都是两位Omega妹子,若有若无地散发着淡淡的甜香。肖舟太阳穴一跳,只是默默拿出刚刚没看完的书接着看。   直到左边脸蛋红扑扑的妹子冲他问,“能问你借支笔吗?”   肖舟眼都没抬递了支笔过去。   “谢谢。”妹子又问,“你也是法学院的吗?我好像没见过你?”   肖舟一愣,抬起头转向那位妹子,“这节是什么课?”   “刑法基础导论呀,你不知道吗?”   肖舟有些讶然。   讲台上的老师整理好资料开始讲课,如播音主持般工整的声音通过阶梯教室左右放置的喇叭扩散出来,引发了台下学生一阵骚动。老师抬起头,台下齐齐发出了倒抽气的一声,骚动迅速如潮水般扩散,窃窃私语络绎不绝。   肖舟原本低着头,听到这声音却浑身一耸,震惊万分,然后猛的从位置上站起来。   他坐在阶梯教室倒数第二排,半圆形层层递增的座位排布,位置很高,望下去几乎是一览无遗的状态。从上方往下看,讲课的人位于圆心正中的讲台上。教室外的阳光从顶上的天窗上投落,在他身上,落下一道道琴弦般的光线。   在肖舟看着他的同时,那人的视线也透过玻璃镜片朝肖舟看过来,停顿片刻,眼睛微微一弯。然后移开目光,对着教室里的其他人,神色不变地继续自我介绍,“我姓江,是你们这学期刑法导论的老师,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这是一节公共选修课,人数较多,院系也多,课堂上大家可以睡觉可以做自己的事,但不可以说话,打扰别的同学听课……”   肖舟好似灵魂出窍,呆愣着,一动不能动,内心深陷在狂喜与不可置信的漩涡之中。   直到隔壁的妹子拉了拉他的衣服,低声问,“你怎么了?”   肖舟身体左右摇了摇,僵直着重新坐下。   妹子有意找话题跟他交谈,“这个老师好帅啊,本来听人说他履历很厉害,我还以为他是个老头子。”   肖舟有些神游天外,连句敷衍的话都没搭。   接下来的一整节课他都显得恍恍惚惚,视线一直追随着江成远的动作,但他讲的话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就连大课点名的时候,都是旁边的妹子狠戳他的胳膊,他才反应过来迟迟帮梁泽举起手来喊了声到。   江成远拿着点名簿从讲台上抬头看向他,挑了一下眉,“你是梁泽?”   肖舟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手,硬着头皮嗯了声然后坐下。   坐立难安的熬到课间休息,肖舟本来想跟江成远说说话,可江成远全程被学生包围,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包围圈,连一根头发丝都看不见,更遑论单独相处了。   他有些孤独落寞地坐在座位上,一直喋喋不休想跟他搭上话的妹子终于逮到了机会,给他递了瓶水,“要喝水吗?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肖舟没说话,也没接水。   妹子有些沮丧,勉强重新挑起话题,“你有听说过这个新老师以前的事情吗?他名声好像不太好,不知道为什么学校会请他,有人传他坐过牢哎……”   肖舟猛地看向她,“你想说什么?”   妹子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该为肖舟终于理她了高兴,还是该为他这种过于凶狠的目光害怕。 第123章 我好想你   一节课结束,又有许多同学涌上了讲台,从没哪个新来的老师受到过这么多学生的热爱。   肖舟从最后一排挪到了第一排等,看着面前乌压压的黑脑袋,他一直知道,江成远要是想讨人喜欢的话,是很轻而易举的事。真见识到了,他既有些高兴又莫名有些发酸。   等了好久,感觉上面的人还是络绎不绝,肖舟有些累,可能一节课里情绪都在大起大落,把精力都耗尽了。他看江成远看得眼睛酸胀,就默默趴到了桌子上。   结果不知不觉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江成远就站在他面前,正看着他。   肖舟眨了眨眼。   江成远摸了摸他的头,微微带笑,“怎么了梁同学,在等老师吗?”   肖舟没说话,就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像得了魇症。看着看着,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流下来,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江成远弯下身,用衣袖给他擦眼泪,“怎么哭了?”   眼泪流到嘴巴里,肖舟舔了舔唇,然后去抓江成远的手,把脸颊贴上去,“我好想你。”   江成远手一僵,慢慢放松了给他握着,用手指梳理着他额前的头发,“我也很想你。”   “你为什么不回来?”   “季阳不是跟你解释了吗?”   “但你从没联系过我。”   “如果听到你的声音,我怕我待不下去,会只想回来。”江成远轻声说,他不需要去接触他,只要知道他在一个确切的地方安稳地待着,一切都会变得很清晰和可以忍受。   “我都不敢关机,怕季阳找我找不到……虽然他从来没找过我。”肖舟低低说,“我想听听你的声音,但找不到人,想给你写信,也找不到地址,我哪里也找不到你,只有季阳告诉我你活着。我真的很想你。”他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抬起手背捂住嘴,用牙齿咬住了手背的肉,把伤心哭诉给咽了下去。   江成远一下就不忍再说什么了,因为说什么都不对,这本来就是自己的不对。   他慢慢抱住他,顿了半晌才说,“我很后悔。”后悔那时候让他走。   肖舟一震,知道这是江成远从没说出过的话。   他们一前一后地离开教学楼,肖舟稍稍落后了一点,这时才发现江成远已经能自然行走了,虽然走起来时仍然有些跛。他略一回忆,刚刚讲课时江成远一直站在讲台后方,手撑着台面,有时会露出吃力的表情。但这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好像是察觉到肖舟在看自己,江成远停下来了,半侧过头,“怎么了?”   肖舟快走两步跟上来,心里高兴得要命,拉了他的手,“你腿好了吗?”   江成远笑了笑,“嗯。”   江成远刚刚从国外回来,还没有落脚的地方,学校给江成远租了间房子,临时充作职工宿舍,就在学校外不远的小区。   肖舟跟江成远走过去,刚刚搬进来,这里只有最简陋的家具,装修也朴素,几乎没有多余装饰,三室两厅,和从前是完全不可比,屋里还有未打开的行李。粗粗看一圈,江成远自己的东西实在不多。   “时间有点紧,还没怎么整理过,太乱了。”江成远给肖舟拿了双拖鞋,自己放下包后径自去冰箱拿了两罐冰啤酒出来,递给肖舟一罐。   肖舟接了啤酒,在空荡荡的客厅环顾一周,坐到沙发上。   江成远拉开拉环,仰颈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舒缓了酷暑的炎热和身体上绵延不绝的疼痛。酒精的麻痹作用对他已经微乎其微,但还是聊胜于无的。   肖舟把啤酒握在掌心摸了摸,肌肤感觉到冰镇后透骨的凉意。   他仰起头,终于可以近距离的好好打量江成远。他瘦了许多,这么看着,甚至有些修长单薄的意思,简单的衬衣长裤,让他原本仅是浅淡的俊雅斯文气息更重,冲抵了不可亲近的凛冽感。打理的整齐的短发,衬托着立体的五官,皮肤更白了,脖颈处近乎一种青白色,隐隐能看到淡蓝色的血管。   在暑气下走了一遭,他看着还是冷冰冰的像一块白玉,除了眉目黝黑。   肖舟看得怔怔的,直到江成远走到他跟前,把他手里一口没动的啤酒罐抽出来,然后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一年没见,变得傻气了?”   肖舟这才回过神,眼睛四下转转,又定在江成远脸上,抬手攥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下来,在他嘴唇上亲了亲,“想看看你。”   江成远笑了一下,手臂穿过他的腋下,把他捞起来抱进怀里。可右腿不太听话,今个儿力气耗得太多,突然加了重量,就有些支撑不住,整个人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幸好最终稳稳地站住了。   肖舟被他吓了一下,慌忙搂住他的腰,防止他向后倒。   江成远使力站定,才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脸贴着他的头发轻轻嗅了一下,“多糟糕,我都抱不住你了。”   肖舟也有些难过,但心里更多的竟是一种淡淡的怜惜。怜惜?这想法多新奇,刚冒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为什么不能够呢?   他抬起头,又去追寻江成远的唇,嘴唇相触,舌头像游鱼一样游进去,灵活地互相交缠,伴随着一点轻轻的啃咬和吮吸,整个吻都非常平和亲密。   两个人一边吻一边向卧室走去。狭小的单人床,两个人倒下去床垫发出不堪重负的挤压声。   江成远撑起身体,目光灼灼地俯视身下的人。   俊挺的眉眼,修长柔韧的四肢,肖舟发出的声音热切而激动,年轻健康的身体因为情欲而迎合着弯曲着,显示出蓬勃的朝气和荼蘼的春色,再没有比这更令人心动的景象了,他在异国和病痛折磨中日思夜想了无数次的人,此刻就坦诚在他身下。   因为身边没什么准备,两人没有做到最后,只是缠绵着发泄了一通。   事后倚靠在一起时,肖舟却突然从江成远的怀里钻出来,开了灯,跪坐到床垫上,拉开了两人身上覆盖的薄被。   赤裸的身体毫无遮盖,江成远先是一惊,片刻后才勉强变得坦然。   肖舟把手放在他还残留疤痕的右腿上,其实由于复建做得不错,和左腿相比,只是稍微瘦弱一点,并没有怎么萎缩怪异。但无数钢钉铁板拆卸留下的痕迹,还是狰狞如同蜈蚣盘踞。   “监狱里愈合的不好,错位了。所以后来又弄断了重新长过一次,花了点时间。”江成远解释。   肖舟眉尖蹙起,瞧着是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江成远有些不太喜欢看他这幅样子。   “手术还可以,现在还挺灵活的。”江成远把脚伸进他怀里,恶作剧似的贴在他的腹部,脚趾动了动像挠痒痒。   肖舟向后一缩,然后咯咯笑了两下,抱住他的腿,又重新从床尾爬回他身边,“你不会再走了吧?”   江成远伸展手臂,把他重新搂回来,满足地喟叹一声,“不会了,我哪都不想去了。” 第124章 我的   这样蜗居似的地方,江成远是不可能久居的,没过多久就砸了重金另买了间公寓。他身上并不缺钱,虽然执照恢复不了,但私下想请他的仍然排了长队,接受学校的聘用纯粹是因为肖舟在这,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他虽没有教书育人的善心,但受一份工资做一份事,在公平交易上他向来践行得丝毫无差,就算内心并不很热衷,单从工作上来说也算得上是个好老师,反正他的确有真材实料。课堂上出口成章,妙语连珠,再加上长得好,表面功夫做得好,俨然是一派翩翩学究的风采,很得学生喜爱。   没人知道他私下里跟他的好学生厮混在一起时毫无怜惜,往往成了衣冠禽兽。   肖舟从他身下挣出来,嘶哑着求饶,后颈又被咬的血迹斑斑,明明是无用的举动,江成远还是要咬,简直成了性*中的一桩怪癖。   “好疼,你别咬了。”肖舟一手捂着脖子,喘着气翻了个身,他光裸着身子,只有颈项间挂着的红宝石戒指分外显眼,红得纯粹夺目,把这个人都映照得富丽堂皇,皮肤如凝脂,也浑然成了名贵的宝石。   江成远撑起身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肖舟和他对视了会儿,然后凑上去把他唇边沾着的血舔掉,可怜兮兮地说,“那你轻一点。”   江成远笑起来,简直有些乐不可支。顺势搂住他的背,把他抱着翻了个身,让他趴在自己胸膛上。虽然没办法彻底标记,但注入信息素的行为还是很能满足alpha的需要。   肖舟靠在江成远怀里,抓着江成远的手玩了玩,片刻后拉过来,在无名指的指根处吻了一下,突然起了兴致说,“我们明天去买戒指吧。”   江成远一愣,随即笑了,“你要送我戒指吗?”   肖舟点点头,抓起脖子上的戒指给他看,“这不是一对的,总归少了点什么。”   第二日上午上完了课,两人在外头吃了顿中饭,就到了商场选戒指。   既然是肖舟要送,江成远就没参与什么意见。肖舟又坚持要花自己的钱,他一个学生党,只靠额外打些零工和奖学金积攒,最近又被江成远抓住,没什么空余时间,兼职全推了。积蓄实在不多。挑来挑去,钻石大颗的买不起,小颗的太寒酸,最后挑了白金的对戒,只在外缘镶了些碎钻,非常朴实低调的款型。   肖舟也自觉有些寒碜,但这已经是在他有限资本下负担得起的极限了。他拿着戒指转向江成远,有些不确定地问,“你喜欢吗?”   江成远看着他,觉得他费尽心思的样子很可爱,“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肖舟松一口气,很高兴地转头说,“我要了,可以刻字吗?”   店员点头说可以的,要三天后来取。   从商场出来,他们在广场上闲逛,结果迎面碰上了几个同校的学生,都是法学院的,肖舟不认识,勉强算江成远的学生。很热情地围着江成远吵闹起来,江成远上课时挺亲和,偶尔也会跟他们开开小玩笑,因而学生们并不怕他。结果她们就嘻嘻哈哈跟了一路,还嚷嚷着要江成远请客吃晚饭。肖舟皱起眉,出来时的好心情没了,只觉得烦躁。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等回去了,肖舟还郁郁不乐,他并不喜欢被太多人打扰。   直到三天后他取回戒指,亲手给江成远戴上,上一堂课下来,全班都在好奇戒指的来历,七嘴八舌议论,感慨又一个很好的对象被婚姻的坟墓给埋葬了。肖舟听到了,觉得很满意,他应该早一点买戒指的。   天冷阴雨的时候江成远的腿会很痛,所有伤口都在发作,江成远整个人都变得阴郁暴躁,因为缓解不了,只能苦苦忍着,除了病卧在床,也没有心情做其他事。   肖舟会帮他做点按摩和热敷,裤管卷到腿根处,让他把腿搁在自己大腿上,用热毛巾舒张毛孔。瞬间的热气压抑了骨髓里的痛楚,江成远能获得片刻安宁。   江成远的脾气不算很好,尤其在这种时候。有时发完脾气后,又会自觉过分且没道理。但肖舟照顾他的时候很耐心,从来不会觉得麻烦或者不耐烦。   江成员也时常为这种好感到不可思议,他们现在已经没什么其他牵绊了,自己可以算一落千丈,除了轻轻巧巧一个爱字,并没有什么办法留住他。   他有一次病痛发作,浑身冷汗直冒,疼得说不出话,感觉骨头里有转孔机在捣,发了疯一样翻滚,一臂距离内的一切都支离破碎,等肖舟上完课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卧室里已经一片狼藉。   肖舟拿了药油想去帮他按摩,也被江成远一手挥落,骂了句滚。瓶子摔在地上碎了,药油溅了一地。   疼痛是从骨头里冒出来的,关节像要掰碎了一样,因为之前差点成瘾,耐性高,止疼剂什么的都不敢再用,只能咬牙硬撑过去。他抽搐不已,自己去扣自己,拧自己,拿头撞床架子,然后就感觉到有人爬上床把自己抱住了。   两只手抓着挣动的手腕,后背贴着胸膛,手臂箍得死紧。江成远被他抓得动弹不得,这才惊觉肖舟已经成长得很有力量了。   这一阵的痛楚过去,江成远渐渐安静下来,汗水在身上风干,心跳渐趋平稳,江成远动了动,肖舟这才放开他。   江成远喝过两杯酒洗了澡换过汗浸透的衣服,靠在床头,点了根烟,袅袅烟雾间,他看着肖舟,一眼就看到了他身上刚刚被自己打出的印子,突然问,“我是不是很麻烦?”   肖舟正在脱掉刚刚被药油和洗澡水弄脏的衣服,闻言奇怪地看看他,“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江成远把烟掐灭,朝他招了招手,“怕你哪天变了主意。”   肖舟扔了衣服,俯身下来,用手圈住他的脖子,还是像以前一样把头搁在他的肩上,轻声说,“不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江成远闭上眼,也倚靠向他,揽着他的背,默不作声。   去学校的路上,肖舟碰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一年不见,季阳倒没什么大的变化,仍旧招摇得像开了屏的孔雀。季阳拦住他,问他知不知道江成远在哪?肖舟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点点头,给了他一个地址。   此后好几个月都音讯全无,一切相安无事。   直到有一天早晨,大清早就被敲门声惊醒,最近阴雨天,江成远饱受其苦,精神不振,肖舟下床去看。   打开门,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季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当即气怒,“你骗我?”   肖舟安静的,不声不响,眼睛在清晨楼道昏暗的光线中分外阴沉,“是的。”   季阳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然,恶狠狠咬了牙,“你不怕我告诉他吗?”   肖舟说,“他是我的。”   季阳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狠厉的眼神,像匹磨牙吮血护食的小狼,不由怔住,“你说什么?”   肖舟转过身,还是没有要让他进去的意思,“你走吧,他现在闹腿疼,见不了人。”   说完就砰的一声关了门。   背紧贴上门,肖舟缓过劲来,深呼吸了一下,抓着门把手的手指却有些发抖,他真的怕季阳又把人抢走。   等他转过身走向卧室时,脸上则变回了一贯的神情。   房间里投入晨曦柔和的光芒,江成远还没睡醒,腿疼再加上天气转凉,他最近有些嗜睡,常常犯懒,起的很晚。   肖舟把热牛奶放下,在他眼睛上亲了一下,“早。”   江成远迷迷糊糊的,“刚刚有人来吗?”〔韬炮〕   肖舟神情不变,很干脆地摇了摇头,“没有。”   江成远疑惑着,他觉得自己还不至于病弱到出现了幻听。但肖舟这么干脆,他也就不再多想。   起床,肖舟帮他挑了衣服。换衣服时,肖舟从后面抱住了他,嘴唇在他后颈处摩挲。江成远微愣,然后笑着拍了拍他环着自己的手,感觉肖舟近来有些爱撒娇了。   肖舟把头埋在他的颈项间,浅浅的闻了闻江成远腺体处的信息素味道。在江成远本身的信息素外,还有一丝淡淡的海洋味道,那是自己omega时的信息素,江成远一直没有去掉,日趋来已经很淡了,但还是若有若无地萦绕着江成远。   肖舟觉得很满足,那让他有拥有的感觉,他无法标记江成远,但江成远身上会一直有他的味道。   诚然,身上带着已经不存在的omega的标记,会有很多麻烦。比如总不时发作且无法彻底消解的易感期,因为得不到安抚而阴晴不定的性情……但受罪的一半是江成远一半是他自己,因为分担去了苦楚,所以肖舟高兴的还算心安理得。   会永远是我的。肖舟闻着他的味道,快活地想。 第125章 完结   到了寒假放假,两人回家过年。   肖母他们见到江成远很意外高兴,准备了丰盛的一桌菜。   人既然回了,就把小狗接回了家。   小宝一见到肖舟简直喜出望外,摇晃着尾巴就往他身上扑。肖舟蹲着身,把它抱了个满怀。小宝汪汪地叫,兴奋地用舌头在他脸上胡舔,舔得肖舟满脸都是口水。   肖舟虽然也很想念它,还是不喜欢狗口水的,好气又好笑地安抚了它一会儿,就站起来去卫生间洗脸。   江成远原先并不喜欢猫狗,但而今看肖舟和小狗那么亲近,想到自己不在的时候,全靠这只小狗陪着人,心里就柔软许多,也破天荒地蹲下来,摸了摸小宝的狗头。   可狗忘性大,并不认识这个主人,像看陌生人一样,不让他摸,有些惊慌地四处躲避,看到肖舟从卫生间出来了,就害怕地躲到了肖舟身后。   肖舟费劲地把小宝从身后抱出来,贴着它的脸说,“不要害怕呀,他不会伤害你的,他也很喜欢你。”说着就把它抱到江成远这儿。   江成远看狗怕成这样,倒很无趣,也不想再去逗着玩儿了。   晚上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影时,小狗试探着趴到江成远脚边蹭了蹭,却被他一脚踢开了,只好委屈地朝肖舟走过去,可怜得嗷呜嗷呜地叫。   肖舟看江成远这么记仇,笑得不行,把狗抱起来,然后连人带狗一起钻到江成远怀里。   这次江成远没再赶狗,只是调整了下坐姿,让肖舟靠的更舒服点,稳稳当当地把人搂住了。而小狗找到了个温暖的地方,也不再闹腾,很舒适地趴卧了下来。   江成远搂着他,电影很无聊,江成远没什么看的意思,百无聊赖,半阖着眼睛,手指上下逡巡,像把玩一个刚得来的新鲜文玩,摸着摸着突然有一点异样的触觉。   手一顿,他低下头,端详怀里的人,肖舟还全无所觉,沉浸在电影的剧情里。   肖舟恢复alpha身份后,激素让他慢慢长出了胡茬,他刮胡子的意识还不到位,不够彻底,因此现在下巴处有一层淡青色的痕迹,只是比较淡,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江成远又特地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发现胡茬并不特别扎手,只是柔软的须子。   江成远忽然有了好奇,突然起身开了全屋的灯,瞬间灯光大亮,肖舟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江成远把他拉过来,开始动手扒他的衣服。肖舟被他摸的发痒,不由地笑,又觉得他的手不老实,浑身上下乱动,就弓了身子躲避他的手,“你干什么?”   江成远抽了他的皮带往地上一扔,“我想看看你。”   小宝被这两人的动作惊吓到了,嗷呜一声从肖舟身上弹起,窜到房子角落,缩在那儿瑟瑟发抖。   不过一会儿,衬衣扣子已经全崩坏了,肖舟只能徒劳地用手拽着遮一遮,“有什么好看的?”   江成远见上身被誓死捍卫着,就转去攻击下半身,皮带拆了,扣子解了,裤子轻而易举被往下拽了一半,“你长胡子了。”   肖舟一愣,随即窘迫极了,并拢腿弯曲着又腾了一只手去拉裤子,“你别闹了,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你不是也有吗?脱我衣服干什么?”   可惜一场争斗后,所有反抗徒劳无功。   肖舟气喘吁吁地躺平在沙发上,江成远叠在他身上,为了争得这一优势地位也费了不少劲,但他有自鸣得意的本钱,可能是怕自己失了轻重,肖舟的那些拳脚一点都舍不得往要害上使,可怜自己是个伤残人士,肖舟那些花拳绣腿简直就是挠痒痒了。   江成远要无赖许多,反正他力道上不如肖舟,攻击要害让人下意识去保护时,就轻而易举地抓了他腕子用身体压上了。   肖舟的胸口一起一伏,薄薄一层汗水晶亮亮的。眼睛也很亮,一屋子的灯光都落在那双眼睛里了,嘴角还挂着被抓痒时的笑褪不下来。   江成远俯视下去,能在那双眼睛里找到自己的身影,那么漆黑柔软的一双眼睛,上下交叉着浓密的眼睫,有一种无辜的纯善意味。   江成远看着看着就迷失了,好像要就此溺死在里面。   他撑起身,看着在明亮灯光照耀下,肖舟身上长出的稀疏毛发。腋下胸口和三角位置一直往下延伸,隐没入看不见的部位,被一条黑色三角裤遮着,绷在胯骨上,还很浅淡,却很性感又惹人遐想。   肖舟简直被他看得无地自容了,他从没哪一刻比而今还要羞耻,脸颊都快要烧着了,全身上下都红透了,感觉自己赤裸裸地站在广场上一样,被人一寸寸地剖析赏玩。   两只手被抓,腿就徒劳地扭动起来,眼睛已经快红了,终于有几分怒气地低声,“你看好了没有!”   江成远这才分神去看他的脸,看到他一副滴血羞愤的样子,情不自禁地低声笑出来,干脆松开抓着他手腕的手,摸了摸他的前胸。   肖舟手得了自由,也不知道该去遮哪里,被人摸了一把,就低喘了一声,手无力地垂落到地上,裸露的肌肤上腾起大片红霞。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江成远平白觉得眼前这身漂亮的皮肉简直像黏人的糖块,让人爱不释手,如此年轻紧致,充满了朝气。   江成远出神又有些怅然地在他胸口上印下了一个吻,“你长大了,我老了。”   肖舟被他的短发搔弄得有些发痒,轻轻推了推他的头,“你起来啦。”   江成远反而变本加厉地把身体瘫软在他身上,“等你出去工作了,就会认识更多的人,接触更广阔的的天地,你会碰到很多omega,总有一个是跟你契合的。”他抬手刮了刮他的脸廓,“你会不会想走?”   肖舟一愣,随后就不再挣扎。努力抬起身,在他背后交叉双臂,把他完整地抱住了,“不会的,我不会走的,也不想走。”他一字一句很认真地说,“我喜欢你。”   江成远收回手,有点类似套话地抬眼,“有多喜欢?”   肖舟不知道怎么说,他不太会说情话,“很喜欢很喜欢,”他前倾抱住他,声音低得好像是用气流送出的,“很疼也不想放手的那种。”   大年夜的时候,在肖母那儿吃团圆饭,江成远的妈妈给打来了个视频电话,一家人拜了年。   一整个年都过得和和美美,舒舒坦坦。   熬过了零点大家都睡了,夜里,江成远披衣起来,走到阳台抽了根烟。空气里还涌动着鞭炮燃尽后的味道,暗夜无光,只有指间的一星火点闪烁。   他刚刚收到消息。   蒋文星在狱中被人杀死了,那位大人物得罪了人,被翻了旧账,偷渡跑路过程中被抓捕,跳海后音讯全无,估计很难活着,连带着牵连出一票关联人,纷纷落马。   找人跟踪盯梢一整年,总算是把这堆麻烦处理干净了,江成远有种胸口阴郁一扫而空的感觉。   这一年即是为了治疗腿伤,也是为了待在暗处,清理麻烦。   季阳跟他说完这事,又开玩笑说——现在你身边那位小朋友,对你的独占欲好重啊,我看了都害怕。   重吗?江成远点了点烟灰,若有所思地笑起来,他巴不得他更重一点。这样他才有真实感,不会患得患失,反正他们身边也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END】   --------------------   全文完结,感谢阅读!非常感激一路陪伴我写完这本的读者,没有你们我一定坚持不下来,这本存在很多问题,但我总算给江江舟舟一个交代了,如果有幸能得到一点长评的话,我真的会非常高兴!   下一本接档文:困樊笼,、扮猪吃老虎攻X乖戾大佬受,竹马+仇敌变情人,已经开始更新了,求一下收藏,希望我能进步一点,谢谢,希望下本还能和你们再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