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换攻: 表面爱意》作者:西荧星   文案:   言玚和相处六年的男朋友分手了。   多年来两人关系稳定,生活安逸,共同经营的公司蒸蒸日上。   直到言玚无意间发现,他那性格温柔、对任何人都得体疏离的伴侣,竟也会在人前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可惜那人不是他。   成年人的感情克制,两人的分开没有歇斯底里。   只有柏鹭在短暂的错愕后,微笑着向言玚分析利弊,充当挽留,又在他拒绝后,公式化地表达了遗憾。   ————   柏鹭一直认为他必须拥有最体面的形象、最顺遂的事业和最般配的感情。   他没喜欢过任何人,只爱他自己。   柏鹭觉得,提出分手只是这个注视自己时眼里有星星的人在闹脾气罢了,不过这次的冷静期不知为什么有些长。   但柏鹭愿意破例主动。   毕竟言玚很完美,聪明漂亮,耀眼浪漫,是最符合他要求的那个。   可当柏鹭带着道歉礼物,打开言玚的家门时,却看到:   这个与他在一起冷静克制的人,正眼尾泛红,不自觉地流着生理性的泪水,被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扶坐在钢琴上,展现出他从未见过的姿态。   少年挑衅地瞥了柏鹭一眼,举起旁边的香槟杯,朝他远远敬了一下,俯身笑着问言玚:“这位叔叔是谁啊?”   言玚却连头都没抬,直接答道:“不懂公私边界的合伙人而已。”   他眯着眼睛,亲了亲少年的鼻尖,放柔了语气:   “褚如栩,赶他走吧。”   Tips:   ·正牌攻年下,年龄差六岁(19和25)。   ·攻c受非,极端攻控和双洁党需谨慎阅读。   ·原配非广义上的渣男(指家暴出轨等),但我就是会换了他。   ·私设是同性合法且接受度高的社会背景,别问,问就是谈恋爱需要(?)   ·不水文,所以尽量不要跳章,可能会漏细节。   ·不写完美人设,婉拒写作指导,文中内容切勿上升作者-3-   ·希望大家阅读愉快~   ?   内容标签: 年下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言玚(yáng),褚(chǔ)如栩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好,请进来看我。   立意:对爱情真诚,对自己真诚。 第1章   “晚点我和林总他们还约了酒局,不过你刚回国,这次就先别参加了,太辛苦。”   柏鹭温和地说着体贴的话,可眼神却一直粘在报表上,半点都没打算分给言玚:“明早有个例会,别忘了。”   言玚微低着头,安静地往餐前面包上涂着黄油,他神色平淡,好像对伴侣的怠慢没有任何感觉。   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额角细碎的发丝,随着言玚的动作滑落到眼侧,纤长浓密的睫毛,半遮半掩地将他所有情绪与外界隔绝。   过了好一会,言玚才漫不经心地说道:“倒时差,懒得去了。”   “会议重点让人整理好发我邮箱吧。”   柏鹭敷衍地「嗯」了一声,没什么其他意见想发表,甚至连眼皮都没舍得抬一下。   桌上又陷入了沉默。   类似的沉默仿佛没有尽头,近些年出现得格外频繁。   而他们对此也早已习惯,甚至没人愿意主动找些话题,来尝试改善状况。   长期恶性循环下来,两人除开工作,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共同语言。   从学生时代相伴过来的恋人心照不宣,坦然接受了「爱情随时间流逝而消亡」。   今天是他们的六周年纪念日,也是异国几个月后的久别重逢。   最近两人共同经营的公司在发展海外业务,言玚主动离开去跟项目,这段时间两人各自忙得脚不沾地,除了工作上的交接,私下里连电话都很少打。   而此刻,作为约会圣地的餐厅氛围正好,被搁置在脚边的红玫瑰开得热烈又庸俗。   烛火的影子摇晃到言玚精致的五官上,光斑朦胧,将他点缀得格外漂亮。   言玚相貌一直是公认的惊艳出众,内眼角旁标记似的小红痣很会挑位置长,愣是给他每个干干净净的眼神,都添上了几分故意撩拨似的「不清白」。   可惜,对面那位似乎没什么欣赏的兴趣。   “柏鹭,我们分手吧。”   言玚突兀开了口,猝不及防地打破了周遭凝滞的空气。   来撤盘的侍应生都被吓了一跳,赶忙道着歉,慌乱地退出去回避,尴尬的表情像在困惑——这对般配的情侣,怎么会想要分开呢?   可柏鹭却冷漠得仿佛没听见一样。   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继续浏览着手上的文件,直到那厚重的沉默再度蔓延,他才终于不紧不慢地看向言玚。   表情如同在审视一个突然进入了叛逆期的孩子。   “你刚刚说了什么?”柏鹭淡淡地问道。   “我说分手。”言玚笑了笑,言简意赅。   他神态如常,甚至连语气都轻飘飘的。   好像这只是句无所谓的问候。   多年来两人之间微妙的平衡,终于在这一刻,开始往失控的方向倾斜。   言玚眉头轻挑,慢悠悠地把餐刀搁置在桌面上,他弯着唇角,抬起头与柏鹭对视。   表情透着些抵触和不屑。   柏鹭脸上不明显的愠怒,此刻却变成了他继续说下去的动力。   看着对方罕见的「失态」,言玚竟突然有些畅快。   他琥珀般的瞳仁亮晶晶的,眼底跳动着反常的兴奋。   压抑已久的情绪似乎找到了突破口。   言玚将柏鹭刚刚递来的求婚戒指,随手抛进盛着香槟的冰桶里,起身离开前,还不忘笑盈盈地扔下冷淡的字句:   “我不喜欢你了。”   ……   “行啊你!柏老板气死了吧?”桌对面的叶玦为言玚鼓了鼓掌。   他晶蓝色的瞳仁里满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愉悦,蓬松卷翘的金发随着他的动作颤了颤,像只好脾气的进口家养大型犬。   叶玦是言玚的大学校友,两人不同级也不同系,一个心理,一个经管,是在迎新晚会上认识的——叶玦大三的时候作为国际交换生来宁大进修,言玚则是学生会负责过去盯场的。   由于这位混血甜心在学校实在惹眼,凑热闹的意愿又相当积极,一来二去总碰见,两人慢慢就混熟了。   毕业后,叶玦留在宁城工作,基本可以算是言玚恋情后半程的见证者。   不喜柏鹭已久的他,在今天接到好友的分手电话后,兴奋得连报告都不写了,二话不说,猛踩着公用小电驴,就赶到了酒吧来作陪。   言玚捏着威士忌杯,抬了抬眉梢,冠冕堂皇地给自己找补:“我没想气他,陈述事实而已。”   小叶撇撇嘴,坚决不信对方的「假谦虚」,显然对好友睚眦必报的性格很了解。   但他到底没敢拆台,干脆直接往下问道:“然后呢?”   然后啊……   言玚回忆了一下前男友僵硬的表情,终究是道德水准欠佳地笑出了声:“他那种体面人,不骂街是对尊严最后的坚守。”   他主动与叶玦碰了个杯,在清脆的「叮啷」里,将极烈的单一麦芽一饮而尽:“餐厅副总刚给我发消息,说柏鹭孤零零的坐那把饭吃完了。”   “还挺凄凉。”言玚总结道。   叶玦只浅浅抿了口酒,以示对失恋人士的敬意。   毕竟他事业顺利、感情和睦,实在是喝不出这种同归于尽的架势。   “吃得痛心疾首,哭得肝肠寸断?”小叶放下杯子,好奇地追问。   “不至于,他应该没长泪腺。”言玚流畅地配合好友阴阳怪气。   日常生活里,柏鹭几乎很少有多余的表情和情绪波动。   假得像个商品房样板间。   停顿片刻后,言玚抬抬眼皮,促狭道:“这能算残疾么?”   “要是神经问题的话,勉强可以算个脑残。”叶玦抬眼,摆出一副诚恳解答的做派,语气却满是调侃。   言玚微低下头,没忍住笑出了声,   叶玦继续阴阳怪气道:“柏总虽然不踩出轨家暴的红线,但就他那人物特征,放艺术创作里也是配有百八十章火葬场的。”   言玚不置可否,弯着眼角耸了耸肩。   玩笑归玩笑,叶玦的那点关切,最后还是没藏得住,他认真注视着言玚的眼睛:“他就没尝试挽回你?”   提到这个,言玚难免一怔。   应该算有吧。   但柏鹭的失态转瞬即逝,所有错愕被他光速整理回了躯壳,等再开口时,他语气已经恢复了从容,甚至还夹带着点微妙的倨傲。   仿佛认定了言玚只是突然想不开,实际根本不会舍得离开他一样:   “重新考虑一下吧。”柏鹭攥着言玚的手腕,声音压得很低,努力维持着没意义的体面,“我不会谴责你什么,毕竟感情上的事,你一向不太擅长处理。”   柏鹭的挽回流程,公式化得恰到好处,是很标准的谈判模板——   提出诉求,掌握主动权,分析利弊,试探摸底,最后砸上张感情牌:   “我们这个年纪的人,谈恋爱还要歇斯底里实在太难看,所以我并不喜欢你用这种激进的方式表达不满。”   “「喜欢」这个词太孩子气了,能从你口中听到它,我实在有些意外。”   “除了感情,我们之间还有很多物质、资源上的纠葛,分手不是说句狠话、点个头那么容易的。”   “小玚,再成熟些吧,六年的时光,你真的舍得么?”   “或者说,你真的甘心半途而废么?”   ……   言玚确实讨厌半途而废。   他一向是那种宁可把南墙撞烂,也不愿意承认自己会犯错、会后悔的类型。   不然也不可能而跟柏鹭搭上这么多的沉没成本。   而柏鹭倒也算了解他,总能轻易抓住言玚的痛点。   多年相处下来,两人竟只在这种「互相伤害」的事上最有默契,细想还真有点荒诞。   之前两次「未完成的分手」,言玚就是被相似的话术牵拉引导着,更改了主意,不咸不淡地继续着这段「弃之可惜」的关系。   但这次的情况有些不同……   “所以你怎么答的?”听完对方的叙述,叶玦不悦地皱眉问道。   “陷阱题,我才不答。”言玚语气轻快,但仍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其实并不太好,“礼尚往来,给他还了个更刁钻的。”   “我问柏鹭,当年第一次见到我,真的是在那场商赛上么?”   叶玦闻言一愣,可等反应过来后,显然很是诧异:“啊?别吧……校内论坛代代歌颂的一见钟情模板还掺假了?!”   柏鹭当然不肯承认,同样,言玚也不打算跟好友详谈这个话题。   毕竟被一个流于表面的假象蒙骗了多年,听起来就很值得同情。   他并不喜欢被放到受害者的位置上怜悯。   所以言玚只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沉默着熟练招手,示意老板再挑瓶干邑过来。   一副准备跟好友双双喝进急诊的架势。   其实他并不太难过,甚至茫然的情绪占比还要更多些。   对于言玚这种几乎没尝过失意滋味的「天之骄子」来说,承认当初看走眼了的同时,也代表着将自己这几年的执拗,直接跟「愚蠢」画上了等号。   这种挫败感让言玚厌恶,可他当下又想不出「与自己和解」的快捷渠道,只好将麻痹情绪的任务暂时交给酒精。   但显然,他最近着实沾点倒霉。   本想着今晚可以放纵一下,反正有好友兜底。   可就在言玚刚喝到八分醉时,叶玦却突然接到研究所的电话,说有急事需要他立刻赶回去。   工作嘛,言玚理解。   状态微醺的他,大手一挥,扔给对方句「忙你的,不用管我」,就继续沉着个脑袋,自己跟自己摇起了骰子。   发泄情绪是关键,有没有人陪倒是次要的。   两人选择的这家酒吧离大学城很近,周围坐着的基本都是些刚成年的小孩。   年轻人喜欢追求浪漫和刺激,也更愿意无畏地表达欣赏。   恢复单身的言玚很自然的适应了环境,坦荡摆出了一副来者不拒的做派。   于是这一晚上来要联系方式的人也就没断过……   “抱歉。”言玚抬着眉梢,指了指墙上的彩虹挂饰,又点了两下自己。   来搭讪的几个女孩子顿时心领神会,立马表示理解,毫不避讳地开玩笑,说和她们一起的同学里有帅哥,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帮他介绍。   言玚被小女生们的率真逗笑了,婉拒后还不忘示意酒保,将她们今晚的全部消费直接记到了自己账上。   而接完电话回来的叶玦,见识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言玚发丝凌乱,眼神迷离,西装外套懒散披在肩头,缎面的领带被松垮随意地系在腕骨处。   他衬衫的领口大敞,胸前白皙的皮肤因室温而泛着薄红,露出的锁骨线条漂亮得很没男德。   时间好像对言玚有着格外优待似的,眼见着步入二开头年纪的下半程了,可他的外貌却和上学时没多大差别。   无非就是缺了点张扬的少年意气,多了点装模作样的成熟内敛。   不过那也得是清醒的时候。   此刻的言玚显然有些上头,被酒意操控着,半自动地散发着荷尔蒙,完全没有想收敛些的意思。   落在言玚身上的炽热视线越集越多,桌角也已经垒了厚厚一叠写着号码的纸巾。   对此,叶玦倒是见怪不怪了,毕竟对方当时就很受欢迎——长相出众,成绩好、能力强,性格又讨喜,还跟谁都能相处得热闹,到哪也都有欣赏的目光恳切追随……   而言玚虽然对自己吸引人的程度有基本自觉,却比较缺乏准确评估。   叶玦以前就没少帮忙善后。   言玚好像从不觉得自己有多特别,对他来说,“保持耀眼”似乎是一种不需要触发机制的反应,他只是按部就班地遵循习惯生活。   焦头烂额的叶玦,抽空欣赏了几秒老友久违的醉态,心情复杂的同时,也不禁感慨,对方那句大言不惭的——「我自己在这能有什么不安全」,实在是没太有参考价值。   拜托,你怎么看怎么都不安全好吧……   “在这别乱跑,待会儿有人来接你,听到了么?”领导那边不断催促,联系好别人来照顾醉鬼的叶玦,临走前还不忘捏着对方肩膀叮嘱。   当然,言玚也是个知情识趣的醉鬼。   他眼睛一弯,乖巧往沙发深处歪斜过去后,就开始不耐烦地赶好友快走。   至于叶玦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就还真没了印象。   闪烁的灯光迷幻朦胧,背景音随着午夜的逼近愈发嘈杂,周围窸窣的搭话声闹得言玚烦躁。   他只记得不久后,远处的大门好像忽然开了。   “麻烦让让,我找个人。”   冷淡的声线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嚣张,裹挟着初夏夜晚潮湿的雾气,以不好招惹的气势扫清了一路障碍,最终不偏不倚地站到了言玚面前。   反应有些迟钝的言玚缓慢抬起头来,微眯着眼睛与来人对视,可半天都辨别不出对方是谁。   面前的陌生少年抿着唇,喉结不受控地上下滑动了两圈,牙关紧咬,像是在努力压抑着情绪上的兴奋。   沉默几秒后,他似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勾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找到了。”   他轻笑着说道。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   需要排雷的宝贝具体请留意文案。   不是那种快节奏虐渣大爽文,总体来说偏酸甜。   希望大家会喜欢这个故事,祝阅读愉快-3-   ——   这本写完开《严禁造谣,允许撒娇》,大概是个本质甜文的破镜重圆,文案在下面,感兴趣的宝贝可以去专栏看看,其他完结文和不同类型的预收也指路作者专栏-3-   褚千秋预想中的分手后重逢,是炽热、混乱、兼具一些情绪折磨和人性撕扯的。   可以是在某间嘈杂的酒吧,可以是在毕业十年校友会,甚至可以是在简疏与别人的婚礼上。   褚千秋其实更喜欢最后那种,足够戏剧性,收场得也绝不会体面。   反正不该是在这样平常的午后:   相亲对象无趣地问他为什么会跟前任分开。   褚千秋漫不经心地答道:“他阳痿。”   在对方震撼的目光中,他刚想潇洒地起身告辞,回头一看——   好嘛,三年不见的前男友本人就站在他身后。   褚千秋:嗯……有没有可能,我说的这个或许不是你?   当然,简疏选择直接用行动表达了不满。   他拎着褚千秋的领口,像大学抓对方翘课时一样,把人带上了车。   简疏声音微哑,情绪压抑:“千千,造谣是该受罚的。”   他拇指轻抚着褚千秋的喉结,蛊惑似的问道:   “想不想回忆一下从前?”   ……   熟悉的触感让褚千秋有些恍惚,仿佛瞬间回到了十八岁的夏天。   他正拎着被海水浸湿的鞋子,坐在朋友的车顶,醉醺醺地朝第一次见面的简疏笑着发出邀请:   “喂,好学生,今晚想不想睡我家?”   【随心所欲又疯又浪的小少爷受 x 表面理智禁欲科研人内里午夜悲伤大狗狗的攻(?)】   Tips:   ·攻不阳痿,他很行。   ·破镜重圆,本质是个甜文。   ·俩人都长嘴了,但有点歪(?   ·略偏执的浪漫主义者受,学生时代太自由了,所以会看起来疯疯的。   ·过去和现在交叉着写,不喜慎入。   ·感情里受占主导地位,极端攻控或需慎入 第2章   昏黄微弱的光亮里,言玚觉得自己快烧起来了,被陌生的气息裹挟,蒸腾着上升,又摇曳着坠落。   为了寻求缓释,他只好向本能表示屈服,主动朝温度偏低的物体靠近。   肌\\肤贴蹭在一起,他难受地从喉口挤出闷哼,不自觉的就要去拥抱撕扯,可折腾了半天,最终还是被人安稳地放在了床上,只换回了一句哑着嗓子的「别闹」。   混沌中的言玚准确识别出了危险,并迅速见好就收。   他满意地翻了个身,主动放弃了对对方的「折磨」。   身边这人极度压抑着的情绪很莫名,却也很有感染力。   可言玚还没来得及好奇询问缘由,他的意识就彻底模糊了起来,随即便沉进了由记忆碎片组成的梦里……   酒后容易将一些细节无限放大:   ……   “林总那边今天来联系过我,问我实习结束后,有没有意愿去他那边工作。”   “哦?他准备给你什么待遇?”   下了飞机匆匆赶回公司的言玚,刚把恋人办公室的门推开一条小缝,交谈声便畅通无阻地传了出来。   是柏鹭,和……他那个新招的助理?   言玚微微一怔,仿佛有什么预感似的,主动停下了进屋的脚步。   “「商业机密」我才不说,要不您猜猜?”小助理不怕柏鹭,说话语气满是熟稔,很有活力地开着玩笑。   这倒有些稀奇了。   柏鹭虽时刻都摆出一副礼貌的笑模样,也很少苛责下属,但待人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得体疏离,所以在公司里,反而是情绪相较外放的言玚,更受员工欢迎。   实习生敢同柏鹭随意说笑,本就是个很不寻常的标志。   言玚不禁皱了皱眉。   “反正比您开得高。”见柏鹭不接茬,小助理也没打算让场面冷下来,边整理着资料,边试探地嘟囔道,“但也没高太多,打个商量,您能看着给我涨点儿么?我每天天刚亮就要往您家里跑,后半夜才能走,辛苦死了……”   还没等柏鹭给他回应,他却又连忙开口,意有所指地否定了刚刚的话:“哎呀,算了算了,大家都说,咱们公司啊,言总才是真正能做主的那个。”   “小同学,什么时候学会的乱扣帽子?”柏鹭也不恼,倒像是莫名被取悦到了似的,竟舍得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语调慵懒,“我记得我不止一次邀请过你留宿吧?”   他手背轻托着下巴,看着对方笑了好一会,才心情愉快地说道:“大事听言总的。”   “你的事可以直接归我管。”   字里行间的温和逗弄、毫无距离感的交流,是门外的言玚都能轻易品出的特殊关照。   而小助理对这个答案似乎不太满意,但态度仍是一副拗出来的单纯直率:“我可不信,这话您敢在言总面前说么?”   柏鹭闻言一怔,反应过来后却笑得更开心了。   “那最好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了。”柏鹭将签好字的文件递到对方手里:   “虽然他不会介意。”   他不会介意……   一门之隔的柏鹭坐在落地窗前,午后的阳光逆着从他身后照进室内。   言玚的恋人正侧着脸,注视着那个年轻的男孩。   他眉梢轻抬,带着些谈不上稳重的戏谑,眼神里透着淡淡的欣赏。   他们已经很久没这样相处过了。   言玚抿了抿唇,平静地给恋人发去一条晚上见面的消息,便直接转身离开。   其实如果按照故事俗套的发展,言玚此刻应该走进去宣告主权,用云淡风轻的姿态,高高在上地把男孩的小心思掐灭。   可他却突然感到很无趣。   眼前的画面,与他记忆中的柏鹭重叠了起来。   原来自己的恋人也能聊些没有营养的话题,可以偶尔卸去那副虚伪的精英做派,也还愿意对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个状态的柏鹭,曾如昙花一现般,恰巧被十九岁的言玚短暂捕捉到了。   六年后的他,终于又在对方身上,瞧见了那抹让他心动过的影子。   只可惜,柏鹭表露多余情绪的对象不再是他。   而他对此,心里竟连半点遗憾的感受,都翻找不出来。   ……   午后的阳光从窗帘缝隙照了进来,不偏不倚地落到言玚的眼角,被打扰到睡眠的他,昏沉地醒了过来。   没梦到什么值得眷恋的内容。   也没有被记住的必要。   言玚适应了一下周围的光线,指尖揉着沉重的脑袋,打量起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酒店条件不错,大学城附近有家五星,估计就是那了。   今天没有日程安排。   可就在言玚刚准备翻身睡个回笼觉时,他突然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不远处传来的水声,与浴室相隔的磨砂玻璃上的人影,以及,他正与床品赤/裸接触着的上半身。   困意瞬间消散,言玚不禁陷入了沉思——   分手当天就酒后乱性这件事,是不是有点不太符合自己成熟男人的身份定位……   他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头,在反复感受、确定了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不适后,沉默着开始了搜寻酒后记忆的流程。   一些刚进大学团建后断片的迷茫,竟是在二十五岁的尾声里被成功复现了。   他烦躁地搓了搓指尖。   就很想先来根烟。   但烟,言玚没有,   就连昨晚穿的上衣,他都没能顺利在屋里找到。   在他模糊的印象里,最后见到的应该是个年轻男生。   酒后仍将人身安全记心间的言玚,还是在对方出示了与叶玦的通话记录后,才老实让人把自己领走的。   不能是叶玦男朋友吧?   言玚心里想道。   叶玦的男朋友,言玚见过,是个挺可靠的小孩,听说高中还没毕业就跟叶玦在一起了。   平时小聚他偶尔也会跟来,像有分离焦虑似的,恨不得时刻粘在叶玦身上,腻歪得很。   言玚调侃起来嘴上不怎么留情,但这种,每个小动作都能让人感受到爱意的伴侣,确实稀罕难得。   柏鹭是温存时也要讨论竞标书细节的那种,不配拿出来比较。   想到这,言玚撇撇嘴,对从前自己的唾弃又深了个档次。   自己在他身上浪费这么多年,果真不太清醒。   腹诽归腹诽,言玚的视线到底还是不自觉地,移向了毛玻璃后那个身量高大的人影。   接着,他轻轻掀开身上的被子,试图确认一些细节——   上衣是没了,但好歹裤子还在,应该不是什么狗血剧情。   言玚一边努力回忆,一边捞过床头的手机。   柏鹭昨夜发来的未读消息,俨然安稳挂在列表最上方:   【柏:抱歉,今晚有点失态。  如果你真的想分手,那后续有很多问题需要具体商议,明天下午老地方见一面?】   言玚没什么表情,简单回了个「行」,在动作连贯取消了柏鹭的置顶后,反手点开了叶玦的朋友圈。   正巧,叶玦五分钟前才发了条新的,是裴衍秋背着书包给他做午餐的照片,配文:   【包养男大学生的不知道第多少天。】   言玚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半截。   还行,确定了,不是狗血情节。   不过人家小两口情趣玩儿得好像怪刺激的……   “你醒啦?”   轻快却带着些低哑的声音,忽然从床尾传来。   浴室的水声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停了。   言玚被吓了一跳,连忙抬头朝对方看去,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免泄露出几丝茫然。   一个身型高挑的男生正站在不远处瞧着他,大概是没想到言玚已经醒了,对方浴袍散乱,胸前、腿侧漏出了大片肌肤,腹肌人鱼线影影绰绰,连关键部位都只被虚掩的遮盖着。   倒是添了几分欲盖弥彰的性/感。   这实在太客气了,怎么刚睁眼就有美好肉/体欣赏。   言玚坦荡打量了对方一圈。   对方的身材明显是有自律痕迹在的,看着年纪并不大,轮廓线条却已然有了成熟男性的棱角,可一身肆意的少年气,想藏都藏不住。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男生见言玚盯着他看,抬了抬眉梢,像是得到了什么期待的反馈一般,满意地再次出声问道。   湿发将他微微上挑的眼尾遮盖,拦住了几分锐利,但许是性格原因,言玚依然能从对方那符合大众审美的外貌里,清晰感受到他的张扬。   很难让人讨厌,但也谈不上多喜欢。   “昨晚辛苦你了。”言玚神态淡漠,语气还算平和,“我的衣服呢?”   毕竟快二十六岁的人了,酒后第二天,上身赤/裸出现在陌生的床上,一个没见过的男性,极具「鸭店头牌」气质的在他面前「坦/胸/露/乳」,尴尬羞窘倒没必要,但也着实也不太值得欢呼雀跃。   “我扔啦——”头牌语气轻快地回应道。   ……就有够理直气壮的。   “你没事扔它干嘛?”言玚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语速都快了不少。   而对面那位倒是耸耸肩,用手掌将额前的碎发向后拨弄,随意展示着挑不出任何差错的五官,漫不经心道:“弄脏了啊。”   重音还巧妙地落在了「弄」上。   很重的那种。   让肮脏的成年人忍不住往歪处联想的那种。   言玚也免不了俗。   但装模作样是成熟人士的基本修养,他故作镇定地清清嗓子:“怎么脏的?”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反正言玚能确认,全套肯定是没做下来的,但其他擦边球就说不太准了。   毕竟言玚对自己的酒品和定力,那也的确也没有多大信心。   而对方的反应暧昧不明,询问的语气中,暗示的意味呼之欲出:“除了酒渍还能是什么?”   他毫不见外地直接坐到床尾,两人之间的距离被瞬间拉近,努力克制着情绪的言玚,喉结也不自觉地颤了颤。   充满张力的漂亮躯体,配上对方故意压低的嗓音,共同将室内的氛围渲染得黏腻又危险,乱了节奏的呼吸声在空气中萦绕绞缠。   少年低着头,轻笑了一声,抬手将准备好的帽衫往言玚那边一抛,动作时还不小心扯到了言玚半裹着的被子。   布料与皮肤轻轻摩擦,带来刺刺的痒。   帽衫不是全新的,上面沾着若有似无的机油味,不难闻,反而和眼前这人的气质很适配。   “别紧张呀,哥哥。”对方唇角微微上扬,无辜的眨了眨眼,态度却模糊得让人难以分辨。   像是调侃,但更像调情。   可哪怕使用着「哥哥」这样乖顺的称谓,他看起来也算不上单纯无害。   “您觉得,还可能是什么呢?”他语气轻佻又嚣张地问道。   作者有话说:   言玚:......我觉得我拳头硬了 第3章   十分钟后;   白帽衫配灰西裤的言玚,戴着耳机,面无表情地站在酒店门口等司机来接。   上半身青春校园,下半身精英商务,诡异中还透着点莫名的和谐。   但显然,当事人本人,对这种时尚完成度全靠自身硬件的混搭不怎么满意。   暗暗咬紧的后槽牙,昭示着言玚此时的不悦,是但凡社会包容度再高一点、他脸皮再厚一点,就会果断选择打赤膊出来的程度。   我觉得?   我觉得但凡早个几年,你必会被我套麻袋拖进胡同,按在墙上从中午锤到后半夜。   正腹诽着,手机铃声却忽然响了起来,言玚在垂眸看到备注后,绷着脸按下了接听。   “早啊,昨晚睡得好么?”叶玦克制着好奇的问候,从耳机里传了出来。   言玚冷哼一声,揶揄道:“托您找来那位的福,睡得很不错。”   “哎呀!”结果叶玦听到言玚的阴阳怪气后,不仅没往心里去,反而更兴奋了,“是真的啊?他刚跟我说把你给惹生气了,我还不信呢。”   叶玦:“我还说,像你脾气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跟个小朋友计较。”   “他都干什么了?”小叶探究道。   言玚回想了一下对方故作无辜的撩拨,以及因多余的联想,而有了微妙反应的自己……   一时间,他实在有点难以跟好友形容自己的内心感受。   虽然这事怪不得他,确实是那位「头牌」刚洗完澡就晾肉、说胡话在先的。   他这种审美水平正常、生理功能健全、快一年没有性生活、又刚恢复单身的成年男性,抵抗诱惑的意志力比较脆弱,就很值得被理解尊重。   但让言玚直接承认,自己连澡都没洗就夺门而出的原因里,恼羞成怒的成分占了大半,他的确不是很好意思。   “我赶时间,没生气。”言玚口是心非的水平一流。   不过最后还是没抵得过好奇。   停顿片刻,他抿着唇角,挤出了句故作不经意的询问:“那小无赖谁啊?”   这都骂上了,还说自己没生气……   叶玦一边嘀咕,一边强忍住笑意,回答道:“你说褚如栩呀?他是衍秋室友,不过俩人以前就认识,挺熟的。”   “昨天本来想让衍秋接你,结果他导员那临时有急事,正好褚如栩跟他在一块,所以就只能拜托人家替我跑一趟了。”   说完,叶玦还低声笑了笑:“衍秋说,当时他态度挺积极呢,哪知道竟然还把你给得罪了。”   听到这,言玚眼皮微抬,才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裴衍秋今年在宁大经管院读大二,那位褚如栩如果是他同学的话,今年应该也就二十左右。   自己和对方的年龄差距,哪怕往少了说,也有个五六岁。   半轮,两个代沟。   喊「哥哥」多腻歪,叫声「叔」起码言玚还能占便宜涨涨辈分。   感慨现在小孩发育水平实在优越的同时,言玚对方才那点狼狈也释然了大半——   小孩子而已,没什么跟他较真的必要。   “哦,学弟啊,不错。”他语气淡淡,尾音却拖得很长,夸奖也来得意味不明,让人分辨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不过态度明显好了不少。   叶玦听出好友对那「小无赖」其实有点感兴趣,借坡下驴的手法就很是熟练。   他立马用开玩笑的语气介绍了起来:“对啊,他人真的不坏,可能就是想跟你套套近乎,结果没把握好分寸。”   “小褚性格蛮好,家庭条件也挺不错的。”叶玦笑嘻嘻的,生怕好友听不懂他的暗示,连试探的话术都很直白,“你要是愿意,改天我叫衍秋再约他出来,让他给你赔个不是也行嘛。”   言玚不置可否,仿佛没听到后半句似的问道:“家庭条件不错?跟你「包养」的那位少爷比呢?”   叶玦知道,对方这是看到自己发的朋友圈了,现在拎出来调侃,是想转移话题呢。   于是他语气轻松,大方地答道:“应该差不多吧,听说他们两家去年抢过几块地皮。”   闻言,言玚却是一怔。   宁城够资本跟裴氏竞争的还真不多,虽然公司这些人情世故的方面基本都是柏鹭负责,他并不算特别关注,但也还是知道个大概的。   言玚眉梢微抬,流露出了一丝讶异:“他是褚净那个不受待见的二儿子?”   “我不太清楚。”叶玦专心搞学术,又是外籍华裔,对这些事情的了解程度,仅限于小男朋友偶尔的只言片语。   他想了想,有些疑惑地嘟囔道:“小褚还有哥哥么?没听衍秋提过啊。”   言玚没搭茬,毕竟都是些老黄历,又不算什么愉快的事情,或许传闻有误也说不准,实在没有翻出来「八卦」的必要。   “反正吧,以前怎么样不知道,现在肯定是在拿他当继承人培养没错。”说完,叶玦似乎有些犹豫,停顿片刻,才又开了口,“本来年初你那个项目没谈下来的时候,我就想介绍给你认识了,谁知道你跟柏鹭置气,直接跑国外去躲了半年的清净。”   “天天连轴转,我躲的哪门子清净?”言玚嗤笑一声,反驳道。   不过对于「置气」这件事,倒是罕见的默认了。   还没等叶玦再开口宽慰,突然,一条新的好友验证从屏幕上方弹了出来:   【RX 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附加信息:哥哥,消消气,我不该乱开玩笑的。】   言玚不禁一愣,可还没等他按下「通过」的选项,对方故作轻松幽默的下一行文字,直接就给他气笑了。   【RX:哥哥,通过一下好友申请嘛,为了照顾您,我一晚上没合眼呢,房费能帮报个销嘛?月底了的大学生您了解吧,很可怜的- 】   刚从好友口中得知对方富二代身份的言玚:……   配不配合他表演,就都还蛮尴尬的。   小男生那用尽花招想引起他注意的别扭心思,简直是大写的昭然若揭。   心情复杂的言玚摇摇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申请,沉思几秒后,他点开了和叶玦的对话框,并动作利落地转了一万过去。   “你收下款。”言玚边说着,边往自家司机停靠的位置走去。   叶玦没听明白,疑惑的「啊?」了一声。   言玚拉开车门,唇角带笑,补充说明道:“帮忙转给褚如栩。”   言玚从副驾驶的助理手中,接过装有换洗衣物的袋子,还没等前后座的小隔板完全升起来,便直接脱掉了身上那件属于褚如栩的帽衫:   “顺便告诉他一声。”   “两千八是报销房费,剩下的……”他轻轻笑了笑,带着几分戏弄得逞的「胜利者」姿态。   午后的阳光落在言玚的侧脸,给他意味深长的表情镀上了层慵懒。   言玚指尖捻起衬衫的扣子系着,揶揄道:   “是言叔叔看他讨喜,给的零花钱。”   作者有话说:   言玚:心胸宽广,绝对没有在记仇的意思,纯粹是喜欢听十九岁的男大学生喊自己叔叔,嗯,就好这口。   小褚:他穿我衣服,他向朋友打听我,他还给我转钱,嗯,他好爱我(x 第4章   “共同资产的计算我可以联系机构去做,你再也找些信得过的人加入也行。”   “至于退出公司经营,短时间内很难实现,你的那部分股份我暂时没办法接过来。”   “有些手续处理起来会很麻烦,如果你是认真的,那我们接下来的几个月,就需要多挤出些时间跑公证处。”   ……   柏鹭微低着头,将提前整理好的资料,一份一份摆到言玚的面前,以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说明。   仿佛两人不是多年伴侣感情不和闹分手,而是单纯的合伙人经营理念不同想分家。   “我说这些,只有一个核心——你这种不理智行为造成的损失是无法估值的。”   “小玚,恕我直言,我想不明白,你做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计后果?”柏鹭逐渐严厉的声音打断了言玚的放空。   言玚缓缓抬起头,语调没什么波动:“股份我留百分之十领分红,剩下的都可以按市值的一半转给你。”   可听了这话的柏鹭,却完全没有占到便宜的自觉,神情不仅没缓和下来,眉头反而蹙得更深,连唇角的笑容都有些绷不住了:“你急着要和我划清界限?”   言玚心说您真能明知故问。   可面上到底不好表现得太直接。   他抿了口茶,疏离地答道:“为我丧失理智的不计后果,弥补你无法估值的损失。”   言玚阴阳怪气那确实是有点水平在的。   也就是两人这几年交流少了,找不到什么发挥的余地,现在分了手,他倒不介意帮柏鹭追忆一下从前两人还没混熟的时光。   然而柏鹭并不像被感动到了的样子,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住了烦躁和愠怒,继续用那副假模假样的恼人态度,试图控制紧绷的氛围:“好了小玚,别再闹了,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或许我就是这个意思呢。”言玚抬抬眉梢,好笑地歪了歪脑袋,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他漂亮的眼睛里像是藏了细碎的星点,注视别人的时候,总是亮晶晶的。   哪怕是再理智克制的人,偶尔也会被他这种认真倾听的礼貌所迷惑,接受「引诱」的同时,还会生出几分自以为探查到了言玚炙热心意的错觉。   关于这一点,柏鹭在六年前就有所领教,或许也算得上是「受害者」之一。   所以即使对方当下的话有些冒犯,他却依然很难对言玚产生什么不满的情绪。   柏鹭只是有些焦躁。   他无法确定这次变故是由什么诱发,他只知道,眼前的意外,比其他任何事情脱离控制时,都更让他不安。   不过,柏鹭倒也不算太紧张。   他笃定言玚不会离开自己。   也许和之前一样,对方又会跟自己推拉上一阵子,他觉得言玚所有的淡然,都只是为了达成最终目的,在虚张声势罢了。   关于这一点,他始终认为自己有盲目自信的资格。   只要他们之间没有实质性的问题,没有原则性的错误,言玚就绝不可能真正放弃这段感情。   毕竟,关于对方性格中藏匿颇深的「偏执和自负」,他比言玚本人了解得都还要更清楚些。   柏鹭边想,边向前探了探身,胳膊一抬,便握住了言玚的手,轻车熟路地引导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生活状态,但现在公司情况已经稳定了,你完全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我们又有什么分开的必要呢?”   “六年,我们人生的四分之一都是彼此陪伴着度过的。”   “我们走过一样的路,读过相同的书,分享过无数重要的瞬间,我们的阅历、经验,性格的完整,三观的塑造,都是和对方交织在一起的。”   “小玚,我们永远不可能真正划清界线。”   热度从皮肤接触的地方蔓延开……   安静的茶馆包间里燃着淡雅的熏香,熟悉的气味,总是能将人记忆深处的情绪牵引出来,言玚难免有些恍惚。   这确实算是他们的「老地方」了,当年他第一次来,还是因为期末周图书馆占不到位置,被柏鹭领着在这复习了几天。   仔细想想,对方刚刚那些矫揉造作的煽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不算杜撰。   但肯定有过度夸大的成分在。   不管是学生时代还是后来,他和柏鹭的相处模式,跟身边哪对从十几岁就开始「爱情长跑」的情侣,其实都不太能找到共同点。   他们之间,往好听了说是安定,往难听了说,那就是无趣。   少年人普遍难以藏匿的激情和冲动,似乎从未在这段关系里出现过。   不管是当事人,还是旁观者,对两人状态的形容基本大同小异——「安稳」、「体面」、「势均力敌」。   反正都是些与浪漫绝缘的词汇。   该体验的确实都一起体验过,但柏鹭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而言玚内心也没有过多少波动。   上学时他们最常做的事就是结伴学习,创业后则变成了讨论工作,甚至可能别家关系好的合伙人,看着都要比他们更亲昵些。   虽说共同持有几套不动产,但两人平时很少住在一起。   柏鹭比较工作狂,应酬结束一般会选择直接在市里的公寓睡下,而言玚则每天都要返回三环外的小独栋。   几年过去,本就因忙碌而没什么多余休闲活动的他们,只有每月固定一起去看的那场音乐剧,还能跟「情调」搭上点零星的关系。   不这个老传统也断了快一年了。   公司拓展业务领域,虽然言玚自己也应接不暇,却依然固执地想要维持住这点独处的时间。   可柏鹭连着在场内睡着了三次之后,言玚也就不再买票了。   柏鹭对此始终没问过原因,选择了在沉默中欣然接受,而言玚更是彻底放弃了尝试,主动提出去负责海外项目的推进。   柏鹭什么感想,言玚不清楚,但他是有怅然过几天的。   毕竟这么久了,想改掉一个长期习惯并不容易。   即使它是个坏习惯。   其实刚在一起时,他们也还没这么拧巴。   虽说跟做朋友时区别并没有多大,但起码言玚觉得跟柏鹭相处还算舒服。   唯一微妙的地方就是,所有事情都好像过于顺理成章。   不是让人愉悦的顺利,而是一种与被操控感伴生的流畅。   柏鹭对除言玚自身之外的所有相关信息,都一直表现出冷淡无视的态度。   成长经历、兴趣爱好、交友取向、甚至家庭状况,也都不属于他需要关心的范围。   哪怕他们的关系,已经进展到随时可以求婚的程度,柏鹭却依然不知道言玚的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家里人性格好不好,关系是否融洽,对两人的恋情支不支持,或者——   言玚到底还有没有家人。   当然,在这种事上,他们算是半斤八两。   比起言玚这种普通的中产家庭条件,柏鹭的背景似乎复杂很多,言玚也从没问过,了解到的零星信息,都是这几年在大大小小酒会上隐约听说的传言:   对方家里兄弟姐妹六七个——同父异母的那种。   但言玚对男朋友这样的身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意见。   他不感兴趣,也不在乎,甚至懒得去验证真伪。   不过,大概也正因家庭资源分配不均,柏鹭作为最小的私生子,如果希望得到较多的重视,在人生选择上就只能有极低的容错率,因此,他将未来的每一步都规划得十分清晰。   和言玚这种成绩不错,但没什么明确梦想的好学生,本质上就不太一样。   刚在一起那阵,是言玚人生中少有的低谷期,过得有些迷蒙。   所以等他反应过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卷进了对方的目标里,被拉扯着,正往一个他不抗拒、但也谈不上喜欢的方向迈进。   两人之间的牵扯,不知不觉间,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在短期内被缠绕得很深。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言玚对这段复杂化了的情感,也越来越难坚定起「纠错」的决心。   毕竟表面来看,柏鹭这个伴侣还算「完美」——   稳定的情绪,适当的距离,未来的规划,社交圈的融合,温和体面的「相爱」方式……   可柏鹭选择独自把一切处理妥当的行为,并没有让言玚感到体贴。   他甚至觉得,对方更像是在不动声色的,拒绝自己也参与到两人关系的建设和巩固中来。   于是,柏鹭越这样做,言玚心里的抵触越是与日俱增。   对方的人生好像不允许「意外」和「惊喜」出现,所有事情都必须要顺遂得合情合理,如同被精密设定好的程序一般。   言玚总觉得,自己和柏鹭实在生疏得过分。   一切所谓的爱意,都只流于表面,比起恋爱,他们其实更类似于搭伙过日子。   哪怕做着情侣间最亲密的行为,也都只像是对方的「顺其自然」里,一个无关痛痒的环节。   言玚很难在其中感受到能被称为「幸福」的情绪。   随着相处时间的延长,在安逸生活积满粉尘的夹角里,察觉到对方和最初印象不同的言玚,似乎越来越不解——   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喜欢上对方的呢?   总觉得好像差了些什么,可言玚却从来没想明白过。   直到这次出差,他遇见了柏鹭的一位老同学……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小褚就重新上线啦。   明天有两章更新,中午12点一章,22点一章-3- 第5章   龚居仁是柏鹭大学时的室友,毕业就出国读研并移民了,刚确定关系时,言玚和他见过几次,谈不上有多熟悉,就是些礼节性的社交。   所以这次对方突然联系自己,说想叙叙旧,言玚虽然坦然赴约,但心里其实还蛮诧异的。   见面才聊了没两句,龚居仁的表情就变得有些一言难尽,踌躇了好一会,才终于在他探究的注视下,从包里掏出了个泛黄的旧本子,小心地推到了言玚的面前:   “上个月我爱人整理阁楼,从里面翻出了些东西,看字迹不是我的,应该是毕业收拾宿舍的时候,大家的行李都混在一堆,不小心装错了。”   “正巧碰上你来这边出差……听他们说,你和柏鹭还在一起,都准备结婚了?恭喜啊。”   “我想着,既然都过去五六年了,你们的感情依然这么好,那这点小插曲应该也算不上什么,所以我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拿给你看看……”   言玚不露声色地接过来,随便翻了翻。   它看起来像是本日记,不过记事方式比较特别,纸张上只有当天的日期,和一些零碎的关键词,比如「商法作业」、「图书馆二楼机房」、「又见到他」。   这是柏鹭的字迹和记录习惯,言玚再熟悉不过了。   虽说看起来杂乱又没什么意义,但对了解他的人来说,想读明白倒也不太难。   不过言玚还是没能理解龚居仁的用意,直到他又往后看了两页。   一串名字出现在他眼前。   言玚皱着眉头,认真研究起了这份「名单」。   别说,他对好几位还真有点印象——基本都是他们那两届,各个学院在校内比较有知名度的男生。   而他自己不仅也在其中,甚至名字后面还画着个浅浅的星号。   言玚表面看起来几乎没有情绪波动,其实心跳早已加速擂了起来,一个他困惑已久的问题,猝不及防地迎来了新线索。   答案呼之欲出。   自己只是在许多相似选项中,脱颖而出的那个。   是柏鹭某次权衡利弊后,得出的一个最优解。   从来就没有多特别。   他沉默着,将视线移到了日期那一栏:2015.6.16——   此时,距离柏鹭对他「一见钟情」的那场商赛开幕式,还有八个多月。   而第二年的6月16,也正是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   世上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   把这种浪漫元素安在柏鹭身上就更不适配了。   言玚早有预感的。   而这些年他刻意去忽略那些微妙,大概只是他源于他潜意识里的抗拒——不想承认自己也会判断失误,也会被人蒙骗,也会被戏剧化的烂俗情节冲昏头脑。   更不想承认,他和那位,他努力避免有任何共同点的人,最终还是「殊途同归」。   一头栽进了差不多的坑里,甚至从长相到行事作风都越来越像了……   在无数个工作电话的催促下,这场本就不太愉快的对话,提前宣告了终止。   早就换上生活卡、卸掉工作卡的言玚,看着柏鹭的焦头烂额,满意到想给他鼓掌道喜,但还是尽量忍住了。   不太礼貌,不太道德,有不负责任还要幸灾乐祸的嫌疑,更有悖于成熟男人该有的社会形象。   私底下偷着乐两声得了。   言玚对自己偶尔还是很「高标准,严要求」的。   茶馆中央空调出了问题,室内实在太闷,于是他们只好提前出来一会。   细密的雨幕压住了蒸腾的暑气,宣告着宁城阴晴不定的夏天正式到来。   隔壁快餐店门口,有不少正值「做什么都浪漫」时期的年轻情侣,人家犹豫片刻后,要么披上外套、牵手笑着奔跑进雨里,要么互相依偎、分享着耳机一起等待雨停。   而这边没带伞的两位旧情人,相比之下就显得有点疏远。   没什么多余的话聊,只能目不斜视又趾高气扬的,并肩站在狭窄的屋檐下,等待着各自的司机。   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几厘米,是如果有谁肯往对方的方向稍微挪动一点,西装与西装的袖口就会交叠在一起的程度。   可谁都没想到要去尝试。   “还有什么是我可以为这段感情努力的么?”柏鹭推了推眼镜,微抬着下巴看向天空,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言玚眸色低垂,条件反射地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却没能给出任何回答,只是朝柏鹭淡漠地摇摇头。   没什么能做的。   做什么也都没有意义。   “那真是太遗憾了。”柏鹭总结道。   言玚笑笑:“也还好。”   六年时间,能潜移默化地带来太多的影响,两人甚至连唇角勾起的弧度都很相似。   柏鹭偏过头看着他,似乎有些晃神,沉默片刻,才轻声叹了口气,用开玩笑的口吻「埋怨」:“小玚,你可是留给了我好大一个烂摊子。”   他顿了顿,眸色微深,意味深长的沉着嗓音补充道:“短时间内处理不完的,我们没那么容易就能断干净。”   言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他和柏鹭从生活到工作,方方面面,实在牵扯过深,他本来就没指望和普通小情侣闹别扭一样,能够很快迎接崭新的生活。   好在,柏鹭不是个会纠缠人的性子。   毕竟,对方如果想再找个符合条件的替代品,也没什么难度。   不过自己的抽身,必然会给柏鹭添点麻烦添点堵——   柏鹭哪怕对自己的行为再不满,明面上也肯定要顾全大局,就算只为了在圈子里的风评,都不会闹得难看。   支持言玚肆无忌惮搞「决绝」的,只是出于对对方的了解,与赌柏鹭对自己是否培养出了几分「真心实意」,没有任何关系。   言玚也懒得去试探。   对于柏鹭这种,坚持要沉浸式演绎完美的体面人,「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就该是他的宿命。   起码最近几个月,柏鹭光是处理这些变动,都不会过得太轻松。   想到这一点,言玚心里倒舒坦了不少。   接柏鹭的车先一步到了,只不过撑着伞走下来的人,不是司机老黄,而是那个敢和柏鹭谈笑风生的实习小助理。   言玚挑了挑眉,终于肯分点注意到前男友身上了。   只可惜,柏鹭的神色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没有言玚期待看到的「惊喜」,反而好像有点微妙的不耐烦。   “柏总。”小助理笑盈盈地喊了一声,将另一把伞放到柏鹭手中后,才仿佛刚发现旁边还有个活人似的,“言总您也在啊。”   “实在太抱歉了,车上只有一把备用伞,我事先真的不知道您也在,对不起对不起,您稍等我一会!我现在就去找个便利店。”小男生姿态放得很谦逊,字里行间的诚恳却很虚浮。   原本没怎么在意的言玚,这下倒还真来了兴致,他微微低下头,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了这个实习生。   对方比自己要矮上半头,大概也就175左右,少年时期的体型如果没有刻意锻炼,看起来总会更瘦削些,但搭配上他清秀、不过分精致的长相,竟也有了几分野蛮生长的自由气息。   而他此时穿着白衬衫,撑起透明塑料伞,挺拔地站在落满雨水的石阶上,确实干干净净的,看着倒还算赏心悦目。   不过,也就只是这样而已。   除了年轻人独有的朝气之外,并没有多特别。   他叫什么来着?   言玚试着回忆了一下。   他一向不太擅长记人名,也不擅长认人脸,更别提将两者结合到一起了。   不过倒也不是那种病理性的。   纯粹是因为,在言玚的认知里,除了自己以外就都是外人。   关系好些的,他会心甘情愿地多花费些精力,至于其他的,都会被归类成没必要的人,摆出他那套应用多年的社交模式,随便应付一下。   言玚骨子里抵触这些太过耗能的零碎,本质上只想取悦自己。   但他完成得其实并没有多好。   “姜羽扬,不用那么麻烦。”柏鹭这时倒直接给出了问题的答案,他用温和的语调喊着对方的全名,命令却是生硬的,“把你的伞给言总就好。”   姜羽扬明显怔了怔,脸上的「灿然」都险些没保持得住,但苦于这是柏鹭的提议,他不好拒绝,犹豫几秒后,到底还是将伞柄朝言玚递了过来。   言玚只想看个热闹,可没想要被人记恨。   他笑了笑,小幅度的抬抬手指,摇了两下以示婉拒:“不用,我的车很快就到,再说了——”   “我怎么舍得让你这样的小朋友淋雨。”   他坦荡地与姜羽扬对视,放缓了语速,慢悠悠地提醒道:“羽扬,还愣着?快带你们柏总上车吧。”   姜羽扬这才反应过来,他甚至还有些心虚地躲开了言玚直白的目光,眨着眼睛,看向柏鹭,弱弱地喊了声「柏总」。   可柏鹭的视线却一直落在言玚身上,表情看上去隐约有些不悦,至于是什么缘由,言玚猜不出,也不感兴趣。   他只知道,柏鹭每皱一次眉,他都会更舒坦一点。   不是每个稳重的成年人,都可以在分手后,由衷祝愿前任越来越好的。   起码言玚的内心深处,还蛮希望柏鹭下台阶的时候,可以不小心把脚崴断。   然而事与愿违,柏鹭走得很丝滑,没有要摔跤的迹象,甚至还能抽空回个头,用尚好的演技,给言玚撂几句「情深义重」的离别感言:“小玚,我们今天先这样,最近事情很多,我确实有些应接不暇。”   “你累了就休息一段吧,等月底稍微闲下来,我们再好好聊聊。”   “只要你愿意,我身侧的位置永远都只有你。”   言玚抬了抬眉稍,看着小姜助理委屈得垂头丧气,只感觉没滋没味的。   他刚要出声对柏鹭的酸话表达一下嘲讽,可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巧妙的帮他守住了口德。   来电显示是串陌生的号码。   而他的生活号只有熟人才知道,言玚有些疑惑,但还是按下了接听。   短暂的电流声过后,一句略显咬牙切齿的「言玚哥哥」,从听筒处传了出来——是很有记忆点的声线,隐忍着情绪的低哑里,还藏着压不住的少年气。   说来也奇怪,光凭这四个字,言玚还真就轻松辨别出了对方的身份。   早有预料的他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   嗯,四点二十分,比他猜的倒是晚了点。   言玚不自觉地弯弯眼睛,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他将尾音拖得长长的,做作温柔的语调,此刻听起来却更像是种挑衅,可他还非要明知故问:“哦-是如栩啊?有什么事么?”   褚如栩闻言顿了顿,片刻后,似乎是被气笑了,他听不出情绪地哼哼了两声,才又开了口。   手机的隔音功能实在不敢恭维,而褚如栩那极具辨识度的好嗓子,诡异的很有穿透力,在寂静的茶馆门口,显得格外「振聋发聩」。   是还没走远的柏总姜助二人组,大概也能听到的程度。   褚如栩咬着牙,意味深长地发表感谢道:“房费收到了,零花也收到了。”   “实在是太贴心了,谢谢言叔叔,您这种善良又大方的男人啊——”   “我好喜欢。”   作者有话说:   小褚的无效直球:晾肉,撩拨,说骚话。   言总:臭屁小孩达咩(冷漠);   今晚22点还有一章更新0v0 第6章   字里行间的勉强,好笑到足够言玚把他后半句话给自动忽略。   听着对方的不敢怒也不敢言,言玚莫名心情好,只觉得那点微不可见的烦闷,彻底被冲了个干净。   也是,褚如栩今天自信展示身材的「开屏仪式」,没得到一点正向反馈不说,放低身段来主动服软,只为加上个好友,结果最后还是遭到了言玚干脆的拒绝,而现在又要被他当成小孩子来逗弄。   别说这种金贵着长大、没遭过冷落的少爷了,哪怕是个普通的男大学生,估计也会有点受挫,言玚对此深表理解。   不过,他倒也并不打算见好就收,应付这种第一次见面,就没留下什么好印象的小混不吝,言玚还是很有一套的。   雨势逐渐小了下来,淅淅沥沥的,腻歪又潮湿,漾起薄薄一层水雾。   言玚理了理袖口,然后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捏了根烟出来,但只是捻在指尖,凑到鼻下轻轻闻着,并不点燃。   电话那边也有含糊的雨声,褚如栩应该也在室外。   难怪要一直压着音量说话。   大概是言玚的沉默让对方有些不安,没那么多底气的褚如栩,到底还是成了先露怯的那个。   他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地试探道:“言玚,你听得见么?”   敬称被省略,啰嗦的句式被缩短。   而那轻飘飘、听不出几分真诚的「喜欢」,对方到底是没敢再重复一遍。   只不过这种不直白的示弱,竟也能闹得人耳朵尖发痒。   怪有意思的。   言玚被褚如栩的虚张声势给逗笑了。   十几二十岁的小朋友就是好玩。   赤诚又轻浮,大胆又心虚,使不熟练推拉,也藏不干净情绪,遇到感兴趣的人,就只会胡乱挑着话题、找着茬。   连撩拨都领悟不到要领,实操起来别扭、僵硬且违和。   但莫名有点生涩的可爱。   想到这,言玚轻叹了口气,用无奈的口吻,弯着唇角敷衍道:“嗯,听到了,别催。”   “喜欢就好,不够再朝叔叔要。”   他声音柔和,语调懒洋洋的,每个字都要拖长半个音,明明是捉弄戏谑的玩笑话,却愣是被言玚讲出了几分哄人的意味,还带了些辨不出真伪的诚意。   没见过这阵仗的褚如栩不禁怔了怔,明显是被噎了一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半天都没能给出个有效反馈来。   联想了一下上午酒店里,对方肆意撩拨的场面,言玚抿抿唇,忍不住腹诽起来:   张牙舞爪的,还以为多厉害呢。   “除了致谢,还有其他事么?”言玚带着笑意问道,“没事就挂了,以后尽量也少联系我吧。”   显然,褚如栩对他这种,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扬长而去前,却还要扭头敲上一闷棍的行为,目前还不是特别适应。   但该把握的时机,也是能擦着边抓住的。   “别挂呀哥哥。”褚如栩赶忙出了声,腔调都忘了要拿捏,难□□露出几分紧张,“我有事,急事,大事!”   黏腻的称呼又悄悄回来了。   “怎么不叫叔叔了?”言玚戏谑着。   褚如栩轻咳了两声,试图掩饰尴尬:“我错了,我再次真诚道歉,您就别开我玩笑了嘛。”   言玚抬抬眉梢,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您今晚有安排了么?”褚如栩画风一转,问道。   言玚微微一怔,似乎有些讶异于对方的干脆,随后,他便笑着把问题又抛了回去:“想约我?”   叶玦下午来试探提过一嘴,说褚如栩想给他赔个不是,问要不要拉群定个日子,但被言玚以「没必要」婉拒了。   毕竟言玚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也不觉得褚如栩有值得郑重赔礼的地方。   他先前恼羞成怒的成分顶多占三成,余下的,全是对这种直白撩拨不耐受的落荒而逃。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跟柏鹭那种古板东西处久了,性格都受了影响,冷不丁碰着个热情似火的自来熟,多少有点拘谨。   “想请您吃饭。”褚如栩从善如流道。   他大概进了室内,正在爬楼梯,在寂静的环境下,略微粗重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今晚怎么样?我去接您。”   言玚的主观意愿是想拒绝的,可想到自己现在算是休长假了,明天下午要出门办事,晚上却没有安排,直接回家的话,多半也是叫外卖一个人孤零零的吃……   话到嘴边,自动就转了个弯:“也不是不行。”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我一会有个酒局,明晚可以,你定好把地址发来,我让助理——”   还没等他把「送」字说全,褚如栩带着几丝兴奋的声音,就把他打断了:“那就明天!”   “不过我明天满课,车还限号。”褚如栩嘀咕着,语气有点为难。   时间不凑巧,本就是心血来潮的言玚,兴致顿时褪了一半。   他有些不耐烦地将指尖的香烟揉碎,随手丢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那就算了”徘徊在嘴边,刚要讲出口时,褚如栩却毫不见外地帮他想了个解决办法:   “那换您来接我吧,我六点放学。”   “谢谢哥哥,您对我真好——”不懂什么叫分寸、什么叫距离感的混账小孩,还没等来回复,就开始自顾自感慨起来了。   言玚不太理解这是个什么发展趋势,只觉得这份邀约好像要变性质,而他隐约已经错过了阻拦的最佳时机。   沉默几秒后;   懒得再跟对方较真的言玚选择了妥协:   “行。”   ——   “不行。”柏鹭沉着脸拒绝着姜羽扬的提议。   姜羽扬的笑容一滞,强装镇定地再度劝说:“可是您姑姑已经来了很多次,我怕一直敷衍搪塞她,对您会有不好的影响,毕竟……”   “估计是发现我那几位哥哥姐姐,都没有跟她合作的兴趣,狗急跳墙了。”柏鹭打断了他,不咸不淡地答道,“无所谓,她想等就等吧。”   他情绪不高,不知道是不是在猜测,言玚刚刚那通电话对面的人是谁,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但也依然保持着温润的语气。   小助理应了声「好的」以后,车内便又陷入了沉默,直到姜羽扬像耐不住寂寞似的,主动找起了话题。   他用开玩笑的态度,轻松道:“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言总呢。”   他是在言玚出国后不久,被家里给安排到柏鹭身边实习的,虽然视频会议里有打过招呼,但正式见面今天确实是头一回。   听到言玚的名字,柏鹭皱着的眉头似乎舒展了几分,他抬抬眼皮,朝对方瞧去。   “言总看起来好年轻啊,一点都不像快三十了的人。”姜羽扬笑着说道。   柏鹭弯弯眼角,流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他比我小一届,上学早还跳过级,其实年底过完生日才二十六。”   “哇,真厉害!早就听说言总能力又强人又帅,还特别受欢迎。”   “哪怕有您这个正牌未婚夫在,都总有大把追求者敢送礼物到公司来。”小助理语气夸张地称赞着,意义不明。   最后还主动把话题引回到了自己身上:“当初给我面试的hr姐姐还开过玩笑,说我和言总有点像呢。”   “Tracy么?她是我们的学妹。”柏鹭没理他上半句,若有所思地扫视着姜羽扬,目光最后在对方亮晶晶的眼睛上停驻,他笑着摇摇头,淡漠评价道,“不像他现在。”   姜羽扬表情一滞,分辨不清柏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为了不让场面再冷下来,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聊:“我也觉得,哈哈,言总那么优秀,我还差得远呢。”   柏鹭没承认,却也没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透过他找寻着什么东西似的,盯得姜羽扬甚至有些发毛。   他僵硬地对上柏鹭的视线,尽量让自己笑得不那么虚假,努力摆出了一副遗憾的样子,感慨道:“不过还真是可惜,这么多年的感情最终也没能有个美满结局。”   “那您们分手了,言总以后还会回公司么?我上午看到康姐去帮言总取走了好多东西,还说想请个年假。”   言玚的助理要在这个时候请假?   柏鹭闻言蹙了蹙眉,沉思片刻,说道:“不批,叫人事那边拦一下,让她有问题直接来找我。”   “还有,我们感情的很稳定,就算偶尔会有些小摩擦,也不是你一个下属能随意评价的。”柏鹭扯了扯领带,神情沉了下去,刚散了些的躁气又重新凝聚,“言总只是需要休息一阵,请你之后不要尝试在公司里乱说。”   车流移动的速度慢了下来,信号灯闪烁着,最后跳转成刺目的红。   公司事情繁重冗杂,言玚突然的难以应付闹得他心烦,而最近柏家那些妖魔鬼怪又都在等着抓他的错处。   想到这,柏鹭顿感无趣,也疲于跟这个被他那蠢货姑姑安排过来的、无关紧要的小卒子再虚与委蛇。   他平着嘴角,愈发锐利的眼神隐隐透着不耐,通过后视镜,与错愕的姜羽扬对视着,警告似的道:   “我们没有分手,也不会分手。”   “能听懂么?”   作者有话说:   人家小褚都哄到言总接他放学了,前男友哥还在这用「我们不会分手」吓唬小助理 【狗听了都摇头】 第7章   真是不该发这个善心……   言玚扶着方向盘,在宁大的校内停车场里,深刻反省起自己的动摇,所带来的麻烦后果。   【褚如栩:我快下课了,哥哥你到哪啦?】   褚如栩仿佛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消息发来的时机恰到好处,丝毫不准备给言玚反悔并临阵脱逃的余地。   算了,答都答应了,临时放鸽子多少有点不像话。   言玚边想着,边把手机捞了过来,整理着被压出了几丝褶皱的衬衫,单手打字道:【下车了,别催。】;   褚如栩那边回复得很快,一看就不像在刻苦学习的样子:【不催不催,您慢慢来】;   言玚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没再回复多余的话,直接往对方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夏季白昼时间被拉得很长,哪怕已经临近六点,太阳依然灼人得很,还好有路旁成排的绿化树木洒下荫蔽。   成群结队的学生笑闹着,同言玚擦肩而过,不时还能听见几句针对他的议论和夸赞,但似乎也并没有人想主动上前打扰。   言玚下午去见了个合作伙伴,为了不失约,就没时间回家换衣服了,所以穿着看起来比较正式。   但下车前,他还是特意把西装外套和领带扔进了后备箱,甚至连简单的白衬衫,也被他解开了两颗纽扣,仿佛就能显得亲切些似的。   言玚离开校园快四年了,学生时代的一切光环,像无法被重新触碰的幻景。   但故地重游,言玚却依然下意识地,想要把自己过于世俗的那部分做些装饰和隐藏。   他不愿意成为与这个大环境格格不入的人,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褚如栩上课的位置——砖楼,是经济管理学院最常使用的教学楼,同时,更是全校公认最具辨识度的地标之一。   而它能在一系列争奇斗艳的建筑中脱颖而出的原因,也实在简单。   只因为它方正得独一无二,而且不管是近看,还是远瞧,都酷似一块红色大板砖。   工地上常见、质量优越的那种。   这些年,任由一届届学子自嘲,砖楼是对他们将成为光荣的「金融民工」的隐喻,学校也依然没有给它重新换个颜色的打算。   虽然骂它丑的声音铺天盖地,但言玚其实一直觉得它挺喜庆的。   他大一大二所有专业课,几乎都是在砖楼里授课的,而这两年,又称得上是他人生里最自由快乐的时光,所以言玚对这个时期出现的一切新鲜玩意儿,大概都有些滤镜在。   当然,这些「新鲜玩意儿」中也包括柏鹭。   不过,现下他刚做完一场断舍离,重新审视一些当年其他的判断,倒也不是不行。   傍晚饱和度极高的光线,把红墙映得晃眼,言玚背靠着院内郁郁葱葱的粗壮老槐树,远远把眼前的砖楼上下反复打量好几圈后,不禁平着嘴角,陷入了沉思……   嗯,   确实难看。   能让群众在审美上统一口径,现在琢磨起来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事实证明,他那两年可能真的不太清醒,甚至沾点儿癫。   围着槐树的是一片翠嫩的草坪,修剪得精细,因此不少学生拎了些吃喝,凑着堆的在这小聚、聊天,打发着即将到来的周五夜晚。   有点吵,但氛围很好,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嘛,随便做点什么都热闹。   言玚低垂着眸子,盯着自己高定皮鞋的鞋尖瞧了好一会,心里突然升起几分来源不明的落寞。   他面无表情地踩了踩脚边的白色小野花,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在生谁的气。   “言玚!”   少年人清亮的嗓音从远处响起,将言玚从冗杂的思绪中一把扯了出来。   言玚如梦初醒般猛地抬起头,好像在某个瞬间,他突然就忘记了自己今天站在这的目的是什么。   等朋友下课一起去图书馆?   不对,他已经毕业很久了。   他这次是来接孩子放学的。   褚如栩笑得很夸张,仿佛世界上没有比见到言玚,更能让他开心的事了。   他高举着手臂,边挥边往这边跑,根本不在乎周围人好奇的打量,连台阶都要三两级并着往下跳。   好奇怪。   言玚心里想道。   他竟然可以在密密麻麻的下课人潮中,准确无误地分辨出褚如栩的位置。   不是因为对方的动作,而只是单纯的,记住了这张脸。   这实在有些反常。   不过,言玚并没有选择用同样的热情回应对方,就只是抬起头朝他望去,带着点习惯性的、礼貌的微笑。   但显然,哪怕他的态度冷淡,光靠褚如栩自己,也能让他们立刻变得万众瞩目起来。   对方大概也属于校内比较有知名度的人,还没等他走近,言玚就已经明显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变多了。   值得追忆的学生时代,让当时的他很能适应这种作为焦点的生活。   可此刻,面对这种久违的、纯粹的、不带任何商业价值审视的高密度热议,言玚却莫名有些局促。   他不喜欢过度思考,就顺手把这种微妙,也一同归咎给了柏鹭带来的「不良影响」。   一个糟糕的前任,在类似情境中的使用很是便捷。   恋爱时期里,自己所有不尽人意的变化,都可以心安理得的怪罪给对方。   好像这样,就能少些对自己的指责,也能将「失望」和「不满」从情绪里减负。   柏鹭复杂的家庭背景促使他低调行事,连带着言玚也不好太过张扬。   哪怕他本身从来都不是甘愿收敛的性子。   在一起后,言玚性格上的一些变化,身边人都默认那是步入社会后该有的成熟,只有他清楚,这其中的一多半,只是自己被动的尝试,在应和着恋人对他完美形象的期待。   “等急了吧?热不热?”褚如栩很快便蹿到了他的面前,象征性的用手掌帮他扇了扇风。   褚如栩今天穿了件黑色T恤,没太有设计感的普通款,但他宽肩窄腰的绝佳硬件条件,让他在人群里依然很出挑。   裸\露在外的小臂线条流畅又漂亮,卡其色工装裤在脚踝处收紧,裤脚与低帮球鞋「接壤」的位置,随着他的动作漏出一小节皮肤。   还挺白。   言玚心里嘀咕道。   “还好,刚到。”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度关注细节了的言玚,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答道。   言玚比他稍矮个几厘米,不多,但毕竟是事业上升期的忙碌小总裁,确实没那么多时间保持精壮体魄,虚长几岁带来的沉淀使他气质上并不显弱势,但观感上,多少有点像比褚如栩要纤细一圈似的。   不过对方高大的身型,倒也巧妙地替言玚遮挡了部分探究的目光,他顿时自在多了。   褚如栩就这么杵在距他半米的位置,选择不再继续靠近。   昨天还在将肆意撩拨贯彻落实的小混账,今天仿佛突然学会了什么叫分寸感。   言玚似乎仍能从对方身上闻到那股淡淡的机油味,混着清透的柠檬草香。   大概是风带过来的。   “其实原本能更早出来的,结果我准备从后门开溜的时候,正好撞上教授回头提问。”褚如栩眼睛笑得弯弯的,滔滔不绝的样子倒是挺自来熟,除了格外帅一点,看着和周围的大学生们也没太多区别。   反正不像是会占奔三「老男人」口头便宜的那种,也不见了酒店房里「开屏」时,那股子浑然天成的会所头牌气质。   “然后我就被扣下,硬聊了十几分钟院里辩论赛的事。”褚如栩挑挑眉,“还好,有裴衍秋主动把烂摊子揽下来救场,我才能被放出来。”   “我第一次见到,把拖人下水描述得这么清新脱俗的。”裴衍秋咬牙切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言玚这才留意到对方的姗姗来迟。   也对,这两人是同学兼室友,一起上课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裴衍秋走到言玚面前,态度温和疏离地打招呼道:“言哥。”   言玚朝他点点头,开起了玩笑:“叶玦很忙么,怎么都不来接你。”   “他在家写报告呢。”提到叶玦,裴衍秋的笑容总算带上了点真诚,“学期末是闲不下来。”   分手、辞职一条龙的现无业游民言总,撇撇嘴感慨道:“科研人真辛苦。”   叶玦除了平时研究所的工作以外,还兼职在宁大做助教,每次期末都要焦头烂额一阵,失联好几天这种都属于常规操作了。   想想对方这么辛苦,前天还硬是挤出了点时间陪自己,言玚默默决定过一段挑块好表,送给老友表示感谢。   这时,助理却突然发来控诉请假失败的消息,言玚想不明白柏鹭这是个什么意图,一边皱着眉回复,嘴上还不忘条件反射地随口邀请:“那你晚上正好跟我们一起吃吧,今天小褚请客。”   裴衍秋扯了扯唇角,趁着言玚没注意,不动声色地看了褚如栩一眼。   褚如栩被寒暄的两人忽视了好一会,此时正站在一旁,绷着张俊脸悄悄踢石子泄愤,感受到裴衍秋的目光后,他抬起头便眯着眼迎了上去,锐利的视线中,满溢着明显的不耐烦。   裴衍秋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好友这变脸速度又快了不少,但最后还是非常「知情识趣」的朝对方抬抬眉梢。   男大学生嘛,哪怕是彼此之间表达友善的方式,那也依然是要带点挑衅,沾点揶揄的。   裴衍秋笑得促狭:“其实我倒无所谓,但还是等小叶老师有时间再聚吧——”   他在背后扯了两下褚如栩的包,将对方往言玚的身侧又轻轻推了推,意味深长地说道:   “怕有人不太情愿。”   作者有话说:   小褚:(`^')我没有不太情愿,我是非常的不情愿。 第8章   不情愿?谁能不情愿?   叶玦那种到处搞西方那套拥抱贴贴,跟谁都散播蓬勃爱意的缺心眼,也不像会吃醋的人啊。   多半还是裴衍秋急着回家腻歪。   小孩子就是黏人。   言玚腹诽着,但也不打算勉强,反正他就只是单纯的礼貌客套。   回完助理消息的言玚抬起头,对面两位挥别时的暗潮汹涌,却恰好撞进他眼里。   看着褚如栩还没来得及藏回去的不悦,言玚顿时了然。   噢——   是这位小朋友不太情愿啊。   合理了。   言玚选择装不知道,同他一起目送裴衍秋离开后,随口问道:“现在去哪?”   成功赶走好友的褚如栩,听到这个问题,瞬间漾出了笑容,回答得简单直白:“我宿舍。”   言玚:……   好像突然就有点装不下去了。   大概是言玚眼里闪烁着的「你不对劲」实在太醒目,褚如栩见状,忙赶在他更改主意前解释道:“学校附近都是些小馆子,乱哄哄的,不适合请客,这个点又晚高峰,再折腾回市里太麻烦了。”   “宿舍配了厨房,我给您做。”褚如栩弯着眼角,瞳仁被晚霞映得亮晶晶的,显得格外真诚,“我问了叶哥您爱吃什么,今天一大早就去准备食材了。”   褚如栩的声线,天然就有点自带着疏离的冷淡,但在言玚面前他总能控制得很好,除了刚见面独处那会一闪而过的侵略感,基本状态都能维持在,听得出有刻意讨巧卖乖,但又恰到好处的清爽。   “尝尝嘛,我手艺很好的。”   逐渐减小的音量,带着点怀疑自己做错了决定的没底气,可言玚听着,却总觉得对方像是在光明正大的撒娇。   傍晚的风柔软,吹来轻飘飘的草木香。   绕得言玚莫名牙痒,心痒,耳朵尖也连着痒。   像是快要过敏的征兆,但言玚却猜不着成因。   总不能是对看起来很可怜的小朋友应激吧?   那多不好。   该让他态度强硬不起来,没法利落拒绝对方呼之欲出的心意了。   褚如栩的嘴唇微张,好像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可还没等组织好语言,就被几声起哄给打断了。   “褚如栩!晚上一起打球啊!”   “来吧,今儿对面有俩体院的,你和裴哥都不在,我们不得被人家按在地上锤啊。”   “人家裴哥急着回家谈恋爱,你是要干嘛啊?”   不远处的拐角,正站着几个男生,喊出来的话倒都是邀请,但看他们的表情,显然对球赛输赢也没多在意。   开玩笑和看褚如栩热闹的成分居多。   “我真服了。”褚如栩无奈地嘀咕了一声,朝那边笑骂道:“你们活该输,赶紧消失。”   他小心翼翼地瞄了眼言玚的表情,见他没有要生气的征兆,才又炫耀似的在后头补了半句:“我急着给我哥哥做饭。”   不是很急、也不是他哥哥的言玚:……   算了。   言玚心里突兀地冒出了这两个字。   和昨天脑热答应对方邀约时一样。   紧接着,「来都来了」、「反正就今天」诸如此类、自我安抚的短句紧随其后。   反正回家也只能一个人。   他本就没什么太亲近的朋友。   只能倒杯酒,躺在空荡荡的小花园里,用充足的时间和精力,对自己过去的一切选择,展开全方位的批判和反思。   这是理智推动下,言玚觉得自己分手该后进行的流程,但这也正是他最近在逃避的。   算了。   留下来也好,起码还有个愿意上赶着哄自己高兴的褚如栩。   不亏。   想到这,再次完成自我说服的言玚,不禁清了清喉咙,状似不经意地岔开了话头。   他用手肘轻轻拐了一下褚如栩的侧腰,将对方的注意力吸引回了自己身上。   “宁大宿舍什么时候有厨房了?”他问道。   褚如栩一怔,但显然,他没从这个问题中捕捉到任何程度的「拒绝」。   迅速接收到信号的他,心照不宣地选择不去询问是什么动摇了对方,他只是恢复了那股无处安放的兴奋劲,努力压抑着,克制的用指尖扯了两下言玚的袖口,示意对方跟自己走。   “去年才交工的新楼,条件很不错。”褚如栩笑着答道。   言玚跟在他身侧,点点头,应和着:“怪不得。”   “我毕业那年听说宿舍可能会翻修,原来是要直接拆了盖新的。”   褚如栩却摇了摇头,扭脸朝着学校的西南角抬了抬下巴:“没拆,改了格局,归给艺术学院那边做练习场地了。”   “晚点想回去看看么?”褚如栩贴心地询问。   “不了。”言玚干脆答道,连眼神都没往那边偏一下,他扯了扯嘴角,语气轻松,也不知道是说给褚如栩听的,还是在跟自己强调,“我没怀旧的习惯,有些东西还是留在记忆里才好。”   “突发奇想翻出来回味,没什么意义。”   “反而更有可能恶心到自己。”   褚如栩闻言,若有所思地偏过头,盯着言玚形状漂亮的鼻尖看了一小会,才意味深长地附和道:“确实,难怪大家总说旧不如新。”   “还是有点道理的。”   ……   见着宁大新学生公寓的那一刻,言玚彻底领悟了「旧不如新」的含义,不管褚如栩是不是这个意思,反正他很难不去往这个方向理解。   在校园里,建出一座二十几层的大厦,这多少就有点过分了吧?   言玚跟自己当年住的六层小矮楼做了个对比,顿时觉得,褚如栩刚刚说的「条件很不错」,还是有点谦虚收敛了。   “每层都配有自习室和小图书馆,大厅的装置艺术作品,都是由美院那边负责定期更换的。”   “二三楼是24小时营业的商超和特色小吃,四楼配了游泳馆健身房KTV什么的,哦对,还有个小型的射击场,就是要提前一个月预约,比较麻烦,有机会下次带你去玩。”   “五楼是给教职工及家属预留的,往上就都是学生宿舍了。”   褚如栩一边熟练介绍着公寓的硬件软件,一边用指纹打开房门:“楼顶的花园酒吧还在装修,年底应该能营业。”   “到时候给你发邀请函。”褚如栩侧过身站到门边,手掌向上,微微弯了弯腰,做出一个略显浮夸的姿势,“哥哥,请进。”   “您”字消失了,黏人的称呼倒是得到了保留。   言玚笑了笑,并没有询问对方怎么有资格给自己发邀请函。   褚家的孩子,用日常的零花钱在大学里投资个酒吧,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玚哥,你随便坐就好,今晚这只有咱们两个。”褚如栩将背包随手挂到了门口,边往厨房走,边说。   哦?   只有咱们两个?   听到这话,言玚挑了挑眉。   也不知道是褚如栩给自己的第一印象在作祟,还是他这个成年人思想实在太不纯粹,反正他总是能从对方的字里行间,品出些若有似无的「暗示」。   但言玚并没有很当回事,毕竟对方是叶玦和裴衍秋经过认证的朋友,人品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玚哥?”于是言玚选择换个重点质疑。   褚如栩弯弯眼睛,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裴衍秋不也是这么叫你的?”   言玚心想,人家叫的是姓,你喊的是名,能一样么。   但他却也只是笑笑,没揭穿对方那点小心思。   他接过褚如栩递来的气泡水。   小孩很贴心,提前帮他冰好了,用纤长又漂亮的水晶杯盛着,杯口还夹了柠檬片和草莓片,淡绿色的透明液体里浮着两片薄荷。   言玚抿了一口。   是汤力水混上些柚子糖浆,无酒精的,很清爽。   他戏谑地抬头看向褚如栩,原本以为对方为了达成一些「只可意会」的目的,肯定是要趁机准备点酒精饮料之类的做辅助道具,没想到小朋友比自己想象中要正直太多了。   “昨天电话里你说有酒局,前晚你也喝了不少,所以我就想着,今天还是吃点些清淡的比较好。”褚如栩看着言玚的表情,笑得有点心虚,像是不好意思似的,钻回了厨房。   言玚一怔,实在没料到褚如栩连这些细枝末节都能注意到。   从大三和柏鹭一起创业开始,他被迫去过无数个酒局。   刚开始确实也喝吐过几回,到后来,别说是连着喝好些天,就连一晚上转场三次,他都有办法不让自己太醉,不仅能面不改色的谈笑风生,还能熟练地投对方所好,顺利达成合作。   前天晚上是他有意想转移注意,阴差阳错才让褚如栩撞上了自己的失态。   可能给对方造成了一些误解?   但言玚并不想纠正,褚如栩这种周到的体贴他很受用。   “嗯,是有些不舒服,谢谢你。”言玚顺着对方说道,并主动找了个新话题,“你们这住了四个人?”   言玚坐着扫视了一圈屋里,这里面积很大,装修风格类似酒店式公寓,格局分布看着也很舒适,公共区域大概是厨房、餐厅、大浴室、洗衣房和一个放了两把藤椅的阳台。   东西两边各有两个挨着的房间,全都大门紧闭,看样子除了褚如栩,其他人的确都还没回来。   褚如栩「嗯」了一声,边切着莴笋,边介绍道:“东边那两间是我和裴衍秋的,但他只要没碰上不可抗力,几乎都要回叶玦哥那里住,也就白天会回来睡个午觉蹭个饭。”   “舍长每周五都要去临市实习,周二早上才回来。”褚如栩顿了顿,“另一间,嗯……他周末也不常在。”   至于原因,褚如栩没特别解释,言玚也没打算窥探。   他对陌生人的生活本就不太感兴趣。   银白色流理台的后面,褚如栩正低头忙碌着,他动作从容有序,显然是经常下厨的人,不是那种硬着头皮说大话,强撑求夸奖的。   烟火气在客厅中扩散,暖黄的灯带洒下柔软的光,混着窗外绚烂的夕阳、初夏傍晚清爽的风,拢在褚如栩的身上,衬得他连额角的碎发都赏心悦目。   屋里没开主灯,整个房间除了厨房,都与天色一同昏暗下来。   言玚手指捏着杯子,冰块随着室温缓慢融化,杯壁外凝聚起来的水汽向下滑落,有点冰,但还算可以接受。   言玚坐在光晕外的阴影里,盯着褚如栩瞧一会,再偏过头看看窗外。   夜晚的宁大依然灯火通明,很有作为顶尖学府的自觉,要等到十一点以后,校园才会慢慢的寂寥下来,从言玚还在上学时就是这样了。   他对此很习惯,也有点怀念。   大概是这种久违的温馨氛围,让已经适应了形单影只的言玚,突然有些无措。   他很少有机会与人分享类似的时刻。   他记忆里的傍晚,只有安静到没有一丝人气的「家」。   学校了解他父母的情况,但怕担责任也怕麻烦,就只能以各种理由来拒绝他的住校申请。   于是每天下了晚自习的言玚,总是会主动跟几个同学一起去包夜,别人打游戏,他在旁边看书。   但别人逃课、通宵,都会被家里面催促责骂,只有他永远无人问津。   所以到最后,言玚还是强迫着自己去习惯。   习惯独自占据空荡的屋子,习惯夜晚的沉闷。   在日复一日里,平静接受着他无法反抗的寂寞。   说来遗憾,和柏鹭长达六年的恋爱,竟也没改变什么……   褚如栩将虾仁倒入锅中翻炒的声音,将言玚拉回了现实。   他像被惊醒似的,不自然地将玻璃杯搁到了矮桌上。   为缓解别扭,他拿起了桌上倒扣着的书,试图转移注意,好不被情绪旋涡撕扯进什么陷阱。   那是本诗集,作家言玚不认识。   他随手翻动,书页顺从地打开到被折起边角的那张,借着最后一丝余晖,言玚看清了底下的几行字:   【开始时,  夏天只是一种感觉,】   仿佛是什么暗示。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嘈杂的笑闹交谈也随之而至,大概是哪个房间的学生带了朋友回来聚会。   【感觉到大地,】   声音持续了一会,才逐渐飘远消失,言玚像有预感似的转过头,望向褚如栩所在的位置,果然径直撞上了对方的视线。   偷看被发现了。   褚如栩一顿,随后却笑了起来,他将两只黑色瓷碗放到台面上,朝言玚抬了抬下巴,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已经在脑内演练过无数遍了一样。   “哥哥。”他放松状态下的声线偏低,懒懒散散的,跟他本身气质更搭些,“来盛饭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明明很清白的对话,褚如栩却总有能力给它添上点蛊惑的意味。   言玚对此实在费解。   就很难琢磨明白,到底是人有问题,还是话不正经。   见他不动,褚如栩摘下围裙,指尖在碗沿随意敲了两下,柔着语气催促道:“快过来嘛。”   “帮帮忙。”   【感觉到你。】   ……   作者有话说:   前一晚在房间,对着镜子排练过每一个动作和表情的小褚:不信这还拿不下你(帅哥自信) 第9章   褚如栩的手艺确实不错,虽说肯定够不上高级餐厅的水平,但也远超言玚预期了。   他还真没想到,含着金汤匙长起来的少爷会有这种本事。   毕竟言玚很容易以己度人,而他的厨艺能力,已经连续十几年保持在,「煮挂面的同时可以打出漂亮水波蛋」的微妙程度。   很稳定,但不怎么值得到处炫耀。   红酒嫩煎骰子和牛,莴笋炒鲜虾仁,清炖椰子鸡,口感稍硬些的米饭,配上一锅龙虾高汤烫东星斑。   褚如栩挑的这几样菜,完全符合言玚的口味。   显然,小朋友确实有用心做功课。   言玚细嚼慢咽着,眼神却不自主地往褚如栩那边飘。   褚如栩的吃相还挺斯文,可这个食量吧,就实在很符合男大学生的平均水平——三天吃干净一头牛的基本标准。   还真是一点都不见外啊……   看着对方刚去添上的第三碗饭,言玚深刻反思了一下,关于自己半个小时前发出的「就我们两个,吃不了吧?」的揣测。   他现在甚至怀疑有点不够。   “你今年二十?”言玚随口问道。   褚如栩摇摇头,看起来很乖,没昨天初见时那么多藏不住的锋芒:“刚过完十九岁生日,我上学比较早。”   言玚简单「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他不太擅长主动引导对话,只习惯顺着别人提供的话题往下聊,不过倒也几乎没有尴尬冷场的时候,也许是幸运,至少在大多数情况下,能与他交流上的对方都还蛮健谈的。   褚如栩也不例外:“玚哥,你十九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对于才第二次见面的关系来说,其实有些越界。   但可能言玚今天心情真的很不错,可能是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也可能是对褚如栩这个人感兴趣,所以他在短暂的思索过后,还是给出了个答案。   “建立了一段不健康的长期恋爱关系,并在没考虑清楚的情况下就和对方开始创业,为之后的人生定下了一个喜欢不起来的基调。”言玚抿了一口温热的花茶,不咸不淡的说道。   做好饭后褚如栩关上窗,打开了空调,并体贴的泡了壶茉莉花茶备着,和冷饮一起并排摆上了桌,任由言玚自行挑选。   他是个很懂待客之道的主人,也莫名的懂言玚。   言玚不喜欢别人麻烦自己,也不愿意麻烦别人,所以如果对方能主动分些选择权出来,他也会更自在些。   但言玚觉得,自己当下隐约有点自在过了头的趋势。   毕竟,他虽然语气听着平和客观,可实际上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是带了情绪的,褚如栩不是空有个精致皮囊的笨蛋,不会品不出来。   “哦,是和柏鹭对么?”褚如栩回应得却意外自然,只不过比起面对言玚时的尊重、顺从,他在念「柏鹭」名字时,明显带了些冷淡和轻蔑,“好像有听人提过。”   “柏老爷子病危,他们家最近挺乱的,原配太太的两位子女都被他扳倒了,只能被迫退出遗产竞争、出国避风头了,现在圈内有很多人看好他。”   言玚闻言却没什么反应,仿佛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他耸耸肩,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的确很久没关心过柏鹭的动向了。   不过现下知道了这个消息,倒也能合理解释,为什么柏鹭暂时没法将自己的股份全接过去,以及,他为什么说最近忙得有些应接不暇了。   柏鹭为这个机会,低调蛰伏了那么多年,如今到了该抓住的时候,他肯定是不会允许其他任何事情分散他的精力。   柏鹭就是这样目的性和执行力都很强的人。   作为工作伙伴很完美,谈起感情来,就有点差强人意了。   “那就祝他如愿以偿吧。”言玚笑笑,不诚恳的打趣道。   褚如栩勾了勾起唇角,将筷子搁到桌面上,偏过头,目光如炬的盯着言玚的眼睛,努力尝试用侵略感十足的眼型,拗出温顺的弧度。   他故作单纯地探究道:“所以……你们现在分开了么?”   这次言玚实在是没绷住,直接「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小孩子,还真是藏不好心思,连再忍耐一会都做不到。   学不好该怎么循序渐进,怎么委婉。   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习惯。   言玚垂眸,好笑地摇摇头,然后便直接用鞋尖,精准定位到了餐桌下褚如栩脚踝的位置,在踝骨和跟腱中间那片敏感的皮肤处,不轻不重地踢了两下。   “我多给你一次机会。”   “诚实点。”言玚朝他抬了抬眉梢,微眯着眼睛,戏谑地提醒道,“小朋友,别再试着,把这些不知道哪学来的虚浮路数用到我身上。”   暖黄色壁灯的光柔软的落在言玚的侧脸,他手背轻托着下巴,轻轻歪了歪脑袋,毫不躲闪的与褚如栩对视。   言玚内眼角旁泛红的小痣格外鲜艳,仿佛替他睫毛的每次颤动都抚上了一层缱绻,可他的神情却并不温柔,甚至带着点威胁的警示意味。   好像只要褚如栩的下句话敢有半分不真诚,他唇角的笑容,就会瞬间消失在那张漂亮的脸上。   褚如栩被面前场景再次引诱的同时,内心却是雀跃的。   言玚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也是,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在第一次见面后,其实根据言玚当时抗拒的反应,褚如栩已经更改过行动的方式,试探着对方的偏好,把一见到对方就克制不住的亢奋收敛了很多。   但同时,他也清楚知道,对于言玚这种性格,想拉近距离就绝对不能温吞。   容易产生动摇的窗口期很快就会过去,所以他只能用无畏的大胆直白,来掩饰自己对这次机会小心翼翼的珍惜。   尽可能不让那些炽热的心情找到突破口,也不敢把晦涩的念头表露得太明显,甚至要看起来足够游刃有余,不可以显得急不可待……   但显然,他做得并不完美,甚至可以说是漏洞百出。   “原谅我吧哥哥。”褚如栩道歉的速度很快。   言玚还算满意。   他「嗯」了一声,接过主导权:“之前就见过我?”   褚如栩犹豫着点点头。   言玚参加过无数晚宴商会,见过褚如栩但没能记住倒也合理,他并没有就此深究:“知道我分手了,所以特意跑来认识我?”   褚如栩这回点头的动作干脆许多,仿佛突然进入了安全区,不再因什么而担心了似的。   言玚有注意到,但没能将其中缘由剖析清楚,于是依然顺着自己的思路走。   他又用鞋尖碰了碰褚如栩。   只不过这次的位置要更偏上些,他甚至拨开了对方收紧的裤脚,探进去,肆无忌惮地碾了一下。   言玚弯着眼角,指尖轻轻摩挲着耳垂:“喜欢我?”   他笑盈盈地将对方的秘密粗暴揭开,赤\裸且不容任何辩白地抛到了两人面前。   褚如栩看起来有些紧张,虽然表情还是强撑着的坚定,但颤抖滑动的喉结,已经先他本人一步,把这个问题的答案,反馈给了言玚。   言玚没等他开口承认,也不需要等,验证好猜测的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谈过恋爱吧?”   “没。”褚如栩答得飞快,几乎瞬间就给出了回馈,语气甚至带了点急切,像对这个问题可能导向的结果充满渴求似的。   “没谈过恋爱,没喜欢过别人,从小到大都没有。”褚如栩补充着。   可他却并没能得到他所期待的。   不知为什么,言玚的态度顿时冷却了下来。   那些带着暗示意味的逗弄被全数收回,他甚至连坐姿都变回了一板一眼的正经样子,笑容中也只剩礼貌的疏远。   刚才那短暂的暧昧氛围,仿佛是一场稍纵即逝的幻觉。   只有褚如栩在乎的幻觉。   “抱歉,我没有想再进入稳定关系的打算。”言玚把拒绝表达得足够清晰。   言玚有时候很喜欢依赖感觉行事,因为他并不常出现冲动的情绪,这就让偶尔的不理智显得格外特别,而他也愿意把这类情况,当做是某种命运的暗示。   但不是没有底线的。   比如今晚,他在和褚如栩相处的过程里,感受到了这种特别,所以言玚发出了邀请。   可他的初衷也只是因为太无聊了。   六年损耗消磨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他对自己原本的认知。   在确认下一步方向前,言玚需要一些突破口,一些思考沉淀。   一些足够他重新燃起激情,还能顺便解闷的东西。   他允许自己寻找同谋,但不能为私欲拖无辜的人下水。   显然,言玚对褚如栩的感受里有误解存在,初印象和真实的对方偏差很大。   褚如栩从来都不是合适的人选,自己又一次判断失误了。   言玚整理着衣领,心里想道。   “对我这种类型感兴趣的话,条件更优越的其实也不会很难找。”   “不管结果好坏,初恋还是该认认真真谈的。”言玚将碗中最后一块鱼肉咽下,捻起张纸巾,沾了沾嘴角,毫无眷恋的起身告别,脸上的笑容温柔又残忍,“感谢你的招待,我今晚很高兴,不过——”   “以后就别再制造一些别扭理由联系我了。”   “换个人喜欢吧。”   作者有话说:   小褚:No!   并决定马上带言总领略一些来自年下的莽撞和执着。   一点点点小碎玻璃渣,不需要再藏着掖着、反复试探了的小褚会追得更直接的! 第10章   水开撒入一小勺盐,再加些许白醋,用长柄勺在水中快速搅动直到形成旋涡,把鸡蛋贴着水面倒进漩涡中心,然后关火盖上锅盖,等待两分二十秒后捞出,一个漂亮的水波蛋就做好了。①   言玚放空完成着这套有些机械的动作。   这套他已经重复过上千次的动作。   七点起床,听着财经新闻晨跑,煮面,再配上两个完美的水波蛋。   这几乎是他每天清晨的必备流程。   但言玚并不喜欢这套搭配,与其把这种行为定义成某种偏好,倒不如说它更近似于一个仪式。   一个不够叛逆且没有意义的、对少年时不可控生活竖中指的行为。   言玚的人生中随处可见这类仪式:   父亲讨厌满身铜臭味的「奸猾」商人,所以他就对未来不负责任的,用商科填满了志愿表。   儿时一家三口常去的公园,在事业稳定后被他买下,盖成了绝不适合带孩子光顾的情侣主题酒店。   被周围人议论——“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心理多半都有问题,以后发展肯定好不了,不过生活上应该很自立,毕竟从来也没人照顾过他。”   于是言玚让自己看起来充满自信和骄傲,从未经历过挫折似的,像那些被娇惯着成长起来的同龄人一样。   可哪怕现在事业有成、富足安稳,没人因旧事对他指指点点了,他也依然拒绝亲自操持生活上的琐碎,甚至连道像样的菜都坚定的不想学着做。   言玚是很喜欢摆出一副无所谓模样犯轴的人。   习惯用些幼稚的执拗,来让自己远离外界世俗状的怜悯。   好像只要足够从容,足够执着,足够游刃有余,他就不再与「可怜」这个词有半点关系了似的。   “人被判处自由之刑,我们被抛弃在世界中,然而我们是自由的。”②   与定时器放在一起的音响传出舒缓的女声来,是言玚前段时间无聊,在叶玦的推荐下试听的哲学课程。   这种又玄又虚、时常晦涩难懂的东西,言玚不太感兴趣,但听来下饭倒还算可以接受。   毕竟,从「事业上升期永无休息日的公司合伙人」,想要顺利过渡到「有钱有闲的无业游民」状态,总是需要一些时间才能适应的。   比如今天,他规律的日程,就停滞在了「享用早餐」这步。   不需要工作,也没有邀约,唯一可以随意叨扰的朋友还正在被繁重的工作索命。   今天该做些什么?言玚不禁有些迷茫。   他上一次没有任何负担享受周末,好像还是刚上大学的时候了。   偌大的四层独栋只住了言玚一个人,难免显得有些空荡,他孤零零的坐在长餐桌前,听着疑似具有助眠奇效的课程:   “萨特反对「人的行为,被无意识、非理性的欲望所决定」。”   “他认为,这只是一种为了回避责任下意识的托词。”   “我们不是被激情的洪流所驱使,我们甚至还需要为我们的激情负责。”③   言玚虚捻着筷子的手指不自觉地捏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纯属当事人心虚,听什么都觉得刺耳。   刚被激情驱使,第一次尝试递出与个人欲望相关邀请的言玚,扶着额头,无奈地把音频给暂停了。   谢谢啊,隐隐约约有被内涵到。   回想起昨晚不太圆满的结果,言玚难免有些头疼。   褚如栩眼睛里闪着的光,随着自己的话语一点点熄灭,表情也从期待变得失落,甚至看起来有点可怜。   就像是只被抛弃过、但依然性格温和的小流浪狗,蹦跳着,追在心血来潮喂了他的陌生人身后,紧跟到了对方家楼下,可最后却只得到了半句冷漠的「抱歉」,然后便被一脚踢开、拒之门外。   真奇怪,言玚心里想。   被一个才认识了几天的crush拒绝,竟然还值得这样难过的么?   为了避免再次产生不必要的动摇,言玚只能让自己尽量不去看他。   果然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就胡乱招惹小孩子。   也不能再「以貌取人」。   言玚在对方的沉默中走向门口,可褚如栩却快步追了上来。   对方神色中的温顺褪去,细碎发丝间,一双眼如同瞄准猎物般凝视着言玚,眸中翻涌着的情绪却并非被戏弄了的愠怒,而是一种言玚读不懂的执着。   褚如栩动作有些强硬的扣住他的手腕,可却又像是很害怕他会不舒服一样,在言玚皱眉的瞬间缓了力道。   委屈的小孩紧紧抿着嘴唇,似乎想要个解释。   但言玚却只是平静的与他对视,冷淡地漠视着对方的情绪,无声表达着「我对你现在的无理取闹,毫不关心」。   「对正向情感沟通永远表现出逃避的态度」——   也不知道是遗传来的,还是从柏鹭那沾染到的坏习惯。   言玚思绪有些乱,只想赶快离开这,可褚如栩却敏锐捕捉到了他细微的闪躲。   对方有些粗糙的指尖,安抚般在言玚腕骨处摩挲了几下,然后才沉着嗓音,压抑着什么念头似的开了口:“和你谈不行么?”   “什么?”言玚眉头紧蹙。   褚如栩一字一顿,把刚刚的话复述了一遍:“我说,我初恋想和你谈,不行么?”   可话音刚落,短暂到言玚只来得及心悸半秒,乱麻般的大脑都没组织好抗拒的语言,公寓的门就被从外面粗暴踢开了。   一男一女吻得激烈,打着转儿的就推搡了进来。   两人交\缠在一起,碰歪了画框,撞掉了鞋柜上的盆栽。   女生的肩带滑落到臂弯处,男生的外套挡在对方的腰间,正将女伴轻轻托起抵在墙上,玄关的感应地面灯随之亮起,逐渐沉重的呼吸声漾满了整个室内。   同样堵在门口、距他们只有一米之遥的言玚和褚如栩:……   沉默,只能沉默。   但还好,对面两位只是有点忘情,不是真的彻底屏蔽了外界感知,此刻被两束「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视线凝望着,那确实也有点不太能继续亲下去了。   “啊!卧槽!”穿着黑色吊带裙漂亮的女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   显然,双方都给彼此造成了不小的「身心震荡」。   但,当场给毕业多年的老学长,展现了一下当代年轻大学生精神风貌的两位,毋庸置疑是更尴尬的那方。   毕竟,言玚褚如栩之间虽然也气氛微妙,不过好歹面上看不太出来,而且在对面两位的衬托下,拉拉扯扯、攥个手腕,好像根本算不上什么了。   “我去,这回尴尬了。”男生给女伴披上外套后,便让对方先去房间等自己了,然后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边嘀咕着跟两人打招呼,“嘶,我看校内论坛上说你今晚有约会,以为宿舍没人,就回来了,哈哈,真不好意思。”   有外人在,褚如栩不想言玚觉得难堪,只好默默松开了他的手,僵硬介绍道:“嗯…这是林闻初。”   林闻初朝言玚笑着抬了抬手,复又转过脸问褚如栩:“你对象啊?真帅!”   还没给褚如栩否认的机会,他便挤眉弄眼地往自己房间退去,路过时,还不忘在褚如栩肩头拍上两下,语气颇为欣慰似的:“那,你们继续,我取个身份证,马上就走,绝对不多打扰!”   言玚瞥见对方手里堂而皇之捏着的一盒套,顿时了然。   看来这就是让褚如栩欲言又止的另一位室友了。   确实,是不太容易客观形容。   不过也好,现在有第三方在场,褚如栩哪怕为了面子,应该也不会再跟他纠缠下去了。   “没关系,我现在要回去了。”言玚朝林闻初礼貌笑笑,便径直拉开了宿舍的门。   他没刻意去反驳自己不是褚如栩的男朋友,也没否认这是一场约会,他只是带着成年人该有的体面,「落荒而逃」了。   和之前酒店那次差不多。   区别只在于,这次真的是言玚先挑起来的。   言玚引以为傲的判断力再次失灵,并制造出了奇怪的局面。   他因为无法适应对方太过赤诚、直白的情绪,所以只能选择在事态失控前,果断退回安全区。   他走得很快,像是在担忧着什么一般,而他的预感也是准确的。   果然,在电梯门开始逐渐收拢的时候,仅仅迟了半分钟的褚如栩,就在室友看热闹的注视下,从房里追了出来。   表情看不清,但言玚猜测多半是压着怒气的。   他故作镇定地又加按了两下关门键,哪怕这个动作只能起到心理作用。   言玚微笑注视着小跑过来的褚如栩,在确认他已经无法抓住自己了之后,朝他轻佻的摆摆手,微不可闻地道了声「晚安」。   电梯门在对方抵达的前一秒彻底合上了……   宁大在城北,距言玚家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距离他下午见人的会所就更远了,但言玚不仅没有拒绝邀请,反而还紧赶慢赶地准时赴约了。   哪怕是在回程的车上,言玚都依然没琢磨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以及,在这个诡异晚上,他原本想要从褚如栩那里获得些什么。   通常,言玚并不喜欢在一件事尘埃落定后,再去反刍过程。   他只要默默总结经验,争取相同的错误以后绝不会再犯。   而他从昨晚得到的警示就是——   别被氛围牵制,也别再贸然靠近轻易就能动摇自己的人。   言玚揉了揉眉心,然后用筷子尖戳破了蛋白,橙黄色的粘稠液体顺着面条的缝隙缓慢向下渗透。   反正自己不打算继续做生意,以后不出意外他们也不会再有交集了。   褚如栩那种出身,多少是有点骄傲在的,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被人这么戏弄,不结仇就不错了。   言玚只希望不要影响到对方和叶玦的关系。   他咬了咬唇,难免有些后悔。   就不该去的,他心里想。   “叮——”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言玚怔了怔,知道他这处住址的,除了绝对不会过来的柏鹭,都是些关系比较亲近的朋友和下属,但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打扰才对。   可视摄像头被什么盖住了,显示界面一片漆黑。   但言玚并不是很担心,自己所在的社区,治安是全市数一数二的好,光是最外围的公共区域,就有三层拦截。   通行密码每月都会改,陌生人几乎没有办法进入。   于是他直接打开了门。   “言玚,早上好。”   略显耳熟的声音,先视觉一步拨动了言玚原本松弛的神经——天生冷清的声线,藏匿着情绪的喑哑,配上为讨巧而故意微微上挑的句尾。   褚如栩背着书包,单手拎着两个满得快溢出来了的大购物袋,另一只手按着摄像头,朝门后毫无防备的言玚,露出了个粲然的笑容。   如同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神色自然的打招呼道:“吃饭了么?”   比他略高些的褚如栩视线低垂,言玚甚至能从对方亮晶晶的瞳仁里找见自己的倒影。   褚如栩没跟任何人商量,没有任何先行通知,莽撞又张扬的出现在言玚的家门口,试图就这样突兀闯进言玚固若金汤的堡垒。   他主动往前迈了半步,将一簇路边收集来的小野花,塞进言玚的手心:“我听说,追人是必须要送花的。”   “可现在太早了,花店都还没开门,下次一定加倍补偿给你。”   瞧着言玚略显错愕的表情,褚如栩看起来好像更开心了:“今天我可没打算再找别扭的理由联系你。”   清晨的阳光没那么炽热,只是象征性的从屋檐边洒了下来。   初夏的风拂过,裹挟来草坪刚修剪过的酸涩气息。   褚如栩停顿了一下,弯弯唇角,坦荡地说道:“我喜欢你,想见你。”   “所以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小褚:您好,您的帅哥,请查收(自信嘴脸);   宝贝们七夕节快乐呀-(来自存稿箱定时发送的问候)   等我后半夜一点多考完这门试,再来给大家补发七夕红包orz;   ——   引用:   ①:搜索水波蛋的做法,得到的任意食谱。   ②:《西方现代思想讲义》萨特的哲学思想理论。   ③:《存在与虚无》萨特。 第11章   言玚上身单薄的v领纯白T恤,随意配着条浅灰色的家居裤,因为假期无所事事且没有外出打算,所以连发型都依然保持着半干不干的凌乱状态。   跟平时那副游刃有余的精英做派,南辕北辙。   他手握门把,盯着褚如栩,条件反射般眨了眨眼睛,神情难掩错愕。   显然是被褚如栩这套直白的连招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竟想不出该做出怎样的回应才合适。   两人沉默对视了好一会,言玚才终于找回了声带似的,开了口:“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会来?”话还没说全,就被褚如栩过分积极的给打断了。   年轻力盛、一看就很能起早的褚如栩,打扮得从头发丝精致到脚后跟,浑身散发着「不知天高地厚」的青春气息。   是就差把「自信」、「张扬」两词,直接刻脑门上的程度了。   大周末跑来言玚家门口表演开屏的小孩,很擅长自说自话:“刚刚不是告诉你了嘛,我想见你,所以我现在在这。”   谁想听你反复诉说心路历程啊……   言玚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家地址。”   此言一出,褚如栩的自信笑容瞬间收了大半,不仅眼神闪烁,压低的嗓音都带上了点心虚:“猜的。”   言玚眉梢一抬,质疑道:“门牌号也是猜的?”   褚如栩顿了顿,脖子一梗,下巴一抬,好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模样:“一间一间敲过来的。”   言玚实在语塞:……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夸这傻小子聪明?   就很难不怀疑,对方宁大的入学资格是不是靠家里捐楼捐来的。   哪怕是言玚,一时间也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当下少年人普遍都有的莽撞率真,还是他褚如栩纯粹就是个长相精明的漂亮笨蛋。   大概是言玚的表情实在太一言难尽,本来就耐不住性子的褚如栩,还是忍不住主动开口,用撒娇的语气,笑着给自己找补:“干嘛,别拿穷举法不当科学呀。”   言玚刚刚有些惊讶的情绪已经缓和了,意识到褚如栩这是在有意跟他开玩笑,他倒也没有昨晚那么尴尬了。   不过也可能因为,昨天是在褚如栩的宿舍,而现在则是在自己地盘,对于言玚这种领地意识很强的人来说,多少还是有点主场作战的优势的。   明明觉得不会、不能、也不想再见到褚如栩了。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言玚现在心里竟然是有些开心的。   倒不是那种很明确的情绪,就是莫名其妙的愉悦,很淡,很薄,如果不是他现在需要有意识的控制,才能阻止嘴角上扬,言玚甚至都不会感知到的那种。   就像空气中萦绕飘荡的草木香一样,若有似无。   言玚恢复了自在,形势就瞬间扭转了过来。   他双臂环胸,随意地靠在门框上,没有打算直接邀请对方进来的意思,浅浅的笑容里满是玩味。   “如栩。”言玚语气轻盈,却言简意赅,“我要实话。”   显然,褚如栩完全没有成为好间/谍的天赋,根本不需要过多的威逼利诱,言玚眼睛稍微弯一弯,他就果断、干脆且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卖了队友。   “裴衍秋告诉的,我答应帮他写这周的代码。”褚如栩歪歪脑袋,做派很无辜,每个字都温顺得很,生怕言玚看不出他的讨好似的。   言玚冷笑一声,倒也不算讶异。   搞了半天,是好友家眷,被代写枯燥大作业的条件给成功诱惑,为了多出半天自由厮混的时间,二话没说,就兴高采烈地通敌当了叛徒。   言玚敛起笑意,唇角一平,阴阳怪气道:“行,很好,你们教授是谁?”   “我把你俩打包举报学术不端,都别享受周末了,组团上办公室磕头去吧。”   褚如栩听得出言玚只是在揶揄他,见对方态度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强硬,也不禁壮了胆子,连着往前迈了几步,直接蹿到了距言玚不到半米的位置,柔着音调「顺杆爬」道:“哎呀,哥哥你就别问啦,快让我进门吧,外面好热啊。”   言玚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附近的动静,周围已经开始有邻居扒着窗户悄悄围观了。   毕竟今天休息日,他所在的这个小区入住率又很高,虽然才还不到九点,但已经有「勤劳」的父母,开着车载着一家老小准备出门享受周末了,路过言玚家们前的时候,甚至还有闲心摇下车窗,慢悠悠地探头瞧瞧热闹。   事实证明,不管经济条件怎么样,凑热闹始终是刻在人类DNA里的原始本能之一。   不抓紧解决,就快要到隔壁栋的张阿姨,去前院摇呼啦圈的时间了。   言玚实在不想大好周末,在自家门口表演一段「不怎么登对的同性风流轶事」来娱乐大众。   也不想给附近有钱有闲、又正好需要生活调剂的业主们,倾情提供一个,下次举办社区扑克夜时,可以讨论的八卦话题。   而褚如栩看起来就很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莽劲儿。   算了算了。   “先进来再说。”认栽的言玚只好暂时妥协,一脸无奈地侧了侧身子。   这正称了褚如栩的意。   别管言玚到底是被他赤诚的真心所打动,还是只是单纯的怕他会原地撒泼太丢人。   都无所谓,反正殊途同归了,言玚能让他进门,那就是好的结果。   言玚家走得是堪称「精英」标配的简约性冷淡风,各类家具摆件显然有请人精心挑选,都是些有格调且价值不菲的小众定制品牌。   钥匙架上只有孤零零的一串钥匙,玄关挂着一副后现代主义的画作。   客厅是挑高的设计,配上三面全景落地窗,显得整体结构明亮又大气,但却也衬得本就面积可观的独栋,格外空空荡荡。   整个房子像样板间一样干净。   没有摆放个人照片,没有独居常见的杂乱,没有任何鲜艳灵动的色彩。   也几乎没什么生活的痕迹。   就仿佛这只是一个,言玚随时都可以抛弃的临时落脚点。   而不是「家」。   客餐厅偌大的长桌上,孤零零的放着一碗颜色寡淡的面条,显得可怜兮兮的。   褚如栩抿了抿唇,出声问道:“你早饭就吃这个啊?”   正用咖啡机做着摩卡的言玚,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嗯」了一声。   “我只会做这个。”言玚平淡地说道。   褚如栩闻言,立马把手里拎着的袋子放到流理台上,在很有眼力见的把言玚那杯滚烫的咖啡接过来,亲手送到餐桌上放好后,便套上了一旁的围裙,在橱柜里翻找起了调料。   言玚很有自觉地,把自己那碗让人食欲全无的素面倒了,然后便面对着褚如栩坐了下来,一边安安静静地喝着咖啡,一边悄悄观察着对方。   褚如栩从大购物袋里掏出了几个保鲜盒,里面装的好像都是些菜肴的半成品,有鱼有虾,有蛋有肉的,还有两盒冻饺子,两盒小馄饨。   言玚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褚如栩带来的这些东西,好像都是些蔬果、食材,以及成分健康的小零食。   熟练清理着厨房的褚如栩,像是感受到了他探究的视线,都不需言玚发问,就仿佛猜透了他心思似的,抬起头朝言玚灿然一笑:“其实是叶玦哥叫我来的。”   “他说你家阿姨最近返乡奔丧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褚如栩态度坦荡说道。   言玚心里一酸,想着好友最近工作那么忙,竟然还要抽空关心自己,实在有点让人感动。   可他也没感动太久,下一秒,褚如栩的话就打破了逐渐煽情的氛围:   “叶哥说,你最近又失业又失恋,还痛失做饭好吃的保姆阿姨。”   “「别看言玚年纪不小,但其实完全没法照顾好自己的生活,唉,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正躲着偷偷流眼泪呢,怪让人担心的」,这句是叶哥原话哈,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褚如栩憋着笑,找补道。   言玚:……   算了,还是绝交吧。   绝交了应该能少生点气,多活两年。   褚如栩果断见好就收,两手一摊,哄小朋友似的,注视着言玚,眼睛笑成了细细的一条:“所以,我来陪你啦。”   言玚看着褚如栩这张很符合他审美的脸,心里不由一紧。   可想到自己现在的状态,以及对方昨晚剖露的喜欢……   言玚绷着脸,冷淡地拒绝:“不需要。”   褚如栩却只是耸耸肩,并不在意的样子,他打开了一个保鲜盒,一边往热好的锅里倒去,一边哄骗似的嘀咕道:“你需要。”   “不需要。”言玚执着地又重复了一遍。   「滋啦」一声。   浓郁的番茄泥与高温金属面接触的瞬间,酸甜清香的味道瞬间在室内迅速扩散开来。   晨跑完,到现在什么都还没吃上的言玚,不自觉抿了抿唇。   “你需要的。”褚如栩背对着言玚,自说自话着,还顺手往加热中的番茄牛腩里撒了点芝士粉。   沉默几秒后,他像是重新获得了底气似的,自信地回过身来,朝言玚眨眨眼睛问道:“哥哥,你除了坚果过敏,还有其他忌口嘛?”   言玚的眉头依然微蹙着,但态度显然松动了。   两人对视片刻,言玚最终还是放弃了抵抗,有些僵硬地答道:“早餐,不想要葱。”   褚如栩忍不住轻笑出声,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朝言玚那边打了个响指,语气轻快:“遵命——”   作者有话说:   小褚:虽然很老土,但先抓住男人的胃,是真的可以抓住男人的心的(笃定) 第12章   褚如栩动作利落,很快,番茄牛腩烩饭配着一小盘滑蛋虾仁,就被端到了言玚的面前。   言玚慢悠悠地享受着惬意的早餐时光,褚如栩则十分自来熟地收拾起了厨房,他贴心地把带来的东西分门别类,还生怕言玚认不出似的贴上了小便签。   言玚用余光打量着鸠占鹊巢般自得的褚如栩,心情有些复杂。   刚才是不是就不该让他进门啊……言玚腹诽道。   这明显已经是一副赶也赶不走的架势了吧。   “言玚。”褚如栩突然叫了他一声。   不是哥哥,只有「言玚」这两个简简单单的字。   和今早他突然出现时喊的称呼一样。   言玚有些不适应,但也只是垂眸没有马上理他,并没有试图纠正什么。   他对称呼这种东西从来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偏爱,顺耳就行。   言玚沉默着抬头看向对方,心情突然就没刚才那么好了,甚至有点懒得搭话。   显然,在潜意识里,他大概觉得还是「哥哥」要更顺耳些。   也不知道,褚如栩是观察出了言玚情绪上的微妙变化,还是故意存了逗弄的心思,再开口时,那两个腻歪的字就又回来了。   “哥哥,你有漂亮的新花瓶么?”褚如栩笑着问道。   花瓶?   言玚不禁怔了怔,等片刻后反应过来,才顺着褚如栩的目光往门口看去。   冷白色的木质鞋柜上正堆着一簇小野花。   黄的白的粉的紫的杂掺在一起,开得生机勃勃又乱七八糟。   难看倒也不难看,但美感着实稀薄。   反正没有一朵能叫上来名字的。   言玚:……   这玩意也配用花瓶?   言玚无语地摇摇头,可还没等褚如栩做出反应,他却停顿了一下,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起身走到橱柜角落最深的抽屉前,翻了半天,才终于翻出来一个彩虹配色的马克杯。   上面还印着柏鹭大头照的那种。   言玚蹲在地上,抬起头朝褚如栩笑得狡黠,冲着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语气揶揄:“没有漂亮的新花瓶,只有丑陋的破杯子。”   褚如栩一愣,看着杯壁上柏鹭那张很不喜庆的脸,直接气乐了。   他轻哼一声,舌尖舔了舔发痒的后槽牙,挑着眉稍,语气里虚浮的乖巧温驯都没太绷得住:“哥哥,你要用印着前男友照片的情侣杯,来插追求者送的花?”   言玚看着褚如栩别扭的表情,没忍得住,也笑出了声:“有什么问题么?”   “就这个,爱用不用。”他神色微敛,装出一副不高兴了的样子,轻佻地把杯子随手往台面上一搁,斜了斜褚如栩,起身往客厅走去。   杯子是交房时小区物业送的,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差不多的。   据说是为了表现出社区对住户的体贴关心,知道他和柏鹭是对同性伴侣后,还特意定制了国际通用彩虹图案。   但鉴于两人感情的热烈程度,绝对不足以达到能心甘情愿用这对杯子的地步,而且,从言玚去年年初搬进来到现在,柏鹭就只在这留宿过两三次,确实没机会。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它不好看。   三面大落地窗从不拦窗帘,客厅的面积本来就占据了一楼的大半,配上这个设计,看起来仿佛要延伸出去与后院融为一体似的。   装修时柏鹭评价说,这很像一个困住精美艺术品的透明防尘罩。   但言玚很喜欢。   他喜欢家里的每个角落都能被阳光照到。   不仅因为明亮的环境更容易给他带来好心情,如果非要往深层探究的话,这其实也算是他对过去脱敏的某种机制。   他儿时的「家」比现在的要小一点,三层的小洋楼,有些陈旧,是当地历史文化建筑保护区里,最漂亮的一栋。   毕竟他有个继承了外祖全部遗产的艺术家母亲,浪漫又富裕的那种。   言玚家里到处都是彩色的:精美独特的琉璃工艺品,墙壁上他和母亲一起完成的涂鸦,父亲每天带回来的小礼物,一年四季都开着花的庭院。   母亲最喜欢穿着白色吊带裙坐在庭院中画画,她天赋平庸,创作不出什么让人惊艳的作品,就只图个开心。   作为独生女,她从小就被照顾得很好,长得明艳动人,头脑也灵光,没经历过苦楚,没遭过委屈,在家里的保护下过着随心所欲的幸福生活,哪怕在外祖去世后情况也没有改变。   丰厚的遗产一半被她捐了出去,但光凭剩下的一半,就完全够她舒适的度过本该漫长的余生了。   她实在找不到什么烦恼,所以哪怕她遇见了爱人,生下了孩子,看起来也和少女时没什么区别。   她和爱人没有结婚,只是生活在一起,共同抚养着儿子,她的户籍上只有言玚,没有那个男人。   儿子的长相没随了她,五官里只有眼睛像——   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上挑,无时无刻都荡漾着情意似的。   言玚最喜欢躺在她怀里,听她讲光怪陆离的故事,听她读轻飘飘又意义不明的情诗。   但偶尔也会看到她神色怅然地自言自语,说什么:“只有随时能选择脱离当下的生活,人才是自由快乐的。”   她的恋人为她满世界搜罗来无数珍稀的花种,努力让她的花园全年都能保持生机勃勃的样子。   母亲也常把「爱他」挂在嘴边,可对方却从来都没底气相信,只能强撑着笑意回问她「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才嫁给他」。   如果生活能就这样持续下去,那倒也还不错。   只可惜,美好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被打碎。   母亲那样轻盈如幻境一般的人,无法被任何人留住。   一次激烈的争吵过后,母亲趁着夜深人静消失了,没有字条,没有口信,甚至没想起来再最后亲吻一下言玚的额头。   此后,言玚那位生物学上的父亲颓废了好一阵子,终于在某天清晨,重新将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笑着为言玚做了顿他最擅长的早餐——一碗阳春面配上一颗完美的水波蛋。   男人精神似乎有些恍惚,但言玚却并没有发觉,他还太小了,只知道父亲今天心情很好,就忍不住地想撒娇,说要再多加个蛋。   但对方好像没听见似的,不顾言玚关切的询问,拎着个背包就出了门。   而他再得到父母的消息则是三个月后了。   警察、律师和闻讯赶来的遗产信托经理,一起敲开了言玚的家门——   他的母亲死了。   他的父亲在杀人后畏罪潜逃。   漂亮的房子斑驳了起来,精致的花园变得荒凉。   无人照看下,爬山虎却生机勃勃地攀满了墙体,隐喻似的遮蔽住了所有窗户,室内几乎照不到一丝阳光,只有毫无生机的昏暗,和日复一日的寂寞。   言玚也彻底成了没人要的小孩……   作者有话说:   下章保证甜回来(我发誓!) 第13章   人的情感脆弱、多变又复杂,言玚对此接受程度良好,所以放弃和柏鹭六年的稳定关系,他也没觉得有多遗憾。   他当年本来就是被突如其来的感觉和情绪推动着,想冒险尝试一次。   虽然最终结果不太好看,但也还没到能闹出什么社会新闻的凄烈程度。   比起母亲教训惨痛的爱情,他的已经算是非常圆满了。   上午的阳光正好,不灼人,只是温和的暖。   言玚盘腿坐在茶几前的黑灰色的地毯上,懒散到睁不开眼。   他随便捞了本书过来,只是摊开放在面前,并没去读它,心里默默做着倒计时——   三,二……   一。   “哥哥,你喜欢这种风格的礼物么?”褚如栩的声音如期而至,半秒也没迟。   言玚微低着头不去看他,唇角倒是漾起了浅淡的弧度。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是单纯觉得有趣。   褚如栩明明长得「诡计多端」的,怎么这么容易拿捏啊,言玚想道。   情绪完全写在脸上,也不知道是没有要藏一藏的意识,还是努力了却没有效果。   褚如栩表情复杂,举着那个丑兮兮的杯子朝言玚走了过来,纠结了好一会,似乎终于说服了自己,勉强且僵硬地表达了认可:“我可以往这个方向努力的。”   “别说疯话。”生怕以后会收获更多鬼东西的言玚,赶紧制止道。   可一抬头却发现,褚如栩不仅给杯子接上水,把那簇乱七八糟的小花插了进去,还用便签把原本上面柏鹭的头像给盖住了。   里里外外缠了好几圈胶带,虽然结实,但隐约有更丑了的趋势。   见言玚终于抬头看他,褚如栩立马笑了起来,还炫耀似的,指着那张便签上他画的笑脸和底下的一行字。   直到褚如栩把手里那东西搁到茶几上,言玚才看清他到底写了些什么:   【临时花瓶(褚如栩专用版)】   「嗤」的一下,言玚又没忍住,被逗得笑出了声。   这是什么幼稚的圈地盘行为啊……   言玚腹诽着,手肘撑在膝盖处,轻托着下颚,歪着脑袋看他,眸中满是戏谑。   款式简单干净的家居服衬得言玚格外清爽,也不知道是不是比较放松的原因,他看起来散漫又慵懒,完全没有平时在外面端出来的矜贵稳重,也一点也不像年少有为的社会精英。   反而更像在校大学生一些,那种成绩很好,性格很好,引得无数人议论、欣赏的校园名人。   言玚T恤的领口不算太深,但也不浅,是正好能露出一小片皮肤、和半截锁骨轮廓的程度。   浅灰色的休闲裤将他修长的腿型遮掩,只能勉强窥见个轮廓,不过言玚赤脚盘腿坐在地毯上,倒是把漂亮的脚踝展示了出来。   褚如栩眼神闪躲,喉结微微颤动,不敢再多看了。   昨晚言玚在餐桌下用鞋尖轻轻揉碾的,就是他这个位置。   意识到思绪开始往奇怪方向歪斜的褚如栩,连忙踩住了刹车,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续上了刚刚的话题:“没说疯话。”   “真的,哥哥,我用自己的照片,给你做个更赏心悦目的。”褚如栩自信地朝言玚眨眼,语气「骄纵」得很。   言玚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不得不承认,褚如栩的确有着能让人赏心悦目的资本。   但言玚没准备顺着他夸奖,只是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简洁地做了个解释:“杯子是小区发的。”   褚如栩顿时笑得更开心了,他将一个玻璃盘递到言玚手里,里面盛着洗干净的杨梅和剥好的荔枝,并随口开玩笑问道:“那哥哥,你会想要印着我头像的帽子么?”   言玚想象了一下,如果把自己从头到脚的搭配,都印上褚如栩照片……   还是不了吧。   他失笑,把水果放到了一边,有些无奈地抬起头,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说:“褚如栩。”   “你打算一直装作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么?”   褚如栩的原本想要顺势坐下的动作一滞,脸上的笑容的僵了几分,他局促地把手背到了身后:“没有啊。”   看着言玚的眼神,褚如栩又成了先泄气的那个,他迅速调整好情绪,扯扯嘴角,语调都少了点轻快:“昨天你接受了邀请。”   “我做了几道合你口味的菜,我们聊得很开心,临结束的时候,还一起撞见了我室友尴尬的一夜情。”   “起承转合都有,总体来说是场很不错的初次约会。”   言玚沉默不语,不表达任何态度,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褚如栩哪受得了这个,视线立马从言玚身上转移开来。   他有些心虚,只好轻轻叹了声气,再开口时,字里行间都藏着委屈:“然后你撩拨我,还吓唬我,逼我提前表了白,却又想甩了我……”   言玚实在不想再被对方逗笑了。   他今天早上控制不住笑出来的次数,已经快比平时一周都要多了。   褚如栩看着真的有点可怜,但更多的还是别扭。   不因为别的,主要他实在是长了一副「不知愁滋味」的少爷脸,这样张扬好看的样貌,跟「难过」这种情绪就很不适配。   虽然清楚知道褚如栩是在博同情,但言玚也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心情变得非常好,刚起床时的阴翳,已经半点都找不见了。   看起来自己真的很吃褚如栩这一套。   言玚心里暗暗道。   他像是拿对方没办法似的摇了摇头,只得把拒绝的方式转向柔和。   “哦,昨天是约会啊?”言玚轻飘飘的打趣道,“抱歉,我之前没见过第一次约会就敢吃三碗饭的人,还以为会错意了呢。”   哪想到褚如栩却没有想领悟一下他的良苦用心,把话接了个猝不及防:“吃太多哥哥养不起我?”   言玚噎了噎,条件反射地回答:“也不是。”   “那就没问题啦,我们约会过程中反映出的核心问题解决了。”褚如栩狡黠地转移着重点,归谬手法迅速又娴熟,“现在我可以继续追你了么?”   看着褚如栩那副虚假的、好像真不知道自己意思的无害,言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好了。   他难得流露出些不够精明的茫然。   褚如栩和彻底不打算装了一样,初次见面时忽然天成的无赖劲儿又回来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言玚的理智自持,在混账小孩这里完全没了效用,对方奇怪的脑回路,隔三差五就要给他个突然袭击,把原本的话题带上条南辕北辙的歪路。   就很奇怪。   较好的道德标准和时有时无的良心,让言玚努力克制住了想揉褚如栩的头、边敲边问他「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的冲动。   他看着褚如栩,语气严肃地说再次做出提醒:“如栩,我昨天只是一时冲动,突然想给自己找个消遣。”   “我暂时没有认真进入感情关系的想法,以后也不一定会再有。”言玚抿抿唇,不知为什么,竟是将自己说得都有些遗憾了。   他停顿了片刻,继续开口道:“我以为你是比较玩得开的那种类型。”   “毕竟我们第一次见面……场景有点特殊,把我导向了错误的判断。”大概是回忆起了什么,言玚表情浮现出些许尴尬,“总之,给你造成了误会我道歉,但——”   还没等言玚把后半句话说完,褚如栩便直接打断了他:“这些,你昨天表达得已经很清楚了。”   “那你……”言玚一愣,显然有些不解。   褚如栩却歪歪脑袋,像是比他还要更困惑似的:“我的喜欢会影响你不要恋爱的决定么?”   言玚回答果断:“当然不。”   得到答案的褚如栩,眼角弯出了个微妙的弧度,满意地点了点头,坦然地做出了总结:“既然对你没有影响,那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喜欢你又为什么不能追你?”   言玚被他绕得有点晕,感觉没什么不对,又感觉哪里都不对。   褚如栩不是漂亮笨蛋,   他是个难缠的小泼皮。   真不该放他进门……   言玚心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可紧随其后在他脑内浮现出的,却是另两个字——   算了。   与接受褚如栩邀约时一样,与跟他回宿舍时一样。   “算了”像种万能的托词,为了回避责任而下意识产生的托词。   目的只是把言玚潜意识中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归咎给没心思多加应付,无法改变的现状,以及……非理性的欲望。   仿佛只要事情发展变得无奈又不可控,言玚就不再需要坚守他那零星的道德感了似的。   这应该怪不到我身上吧。   言玚心里想。   是褚如栩引诱的。   他有逃避过、劝阻过,可都没什么正向作用。   也不是没被别人穷追猛打过。   言玚不由自主地自我说服着:   只要他保持清醒,不去越界,褚如栩用不了多久就会腻了。   这个年纪的小男生没有定性的,错把「感兴趣」演变成了「非他不可」,头脑发昏的一时兴起罢了。   不值得自己去为这件事过度内耗。   算了,   起码他做饭很好吃。   看着褚如栩满溢着期待的眼睛,言玚放弃了再决绝一些的念头,他认栽似的叹了口气:“褚如栩。”   “有人说过你像小狗么。”   褚如栩显然没听懂,无辜地歪了歪头。   更像了。   言玚腹诽道。   他无奈笑笑,掩饰情绪似的低头翻动书页,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片刻后,言玚语气温和,自言自语般轻飘飘地说:“别给我添太多麻烦,其他的……”   “随便你吧。”   作者有话说:   小褚:其他的,随便我怎么样都行么?(扭捏)   言总:突然感觉你理解的,和我想表达的,好像不太一样…… 第14章   “柏总,您找我?”康雪晴推开了柏鹭办公室的门,有些疑惑地轻声问道。   她原本是言玚的特助,但半个多月前,言玚突然退出了公司经营,康雪晴虽不太了解具体缘由,可多少也能猜到个大概——估计是跟另一位合伙人有关。   柏鹭和言玚的关系公开得很大方,在外界看起来也很登对,可他们这些相对亲近的人,私底下却都觉得,两人的关系简直别扭又生分。   他们分开居住,除商务宴请外很少一起用餐,对彼此生活上的事情漠不关心,甚至并肩坐在车子后排三五个小时,可以连一个字都不跟对方说。   康助理跟在言玚身边四年多了,她清楚知道,言总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对谁都还不错,可实际上性格冷淡得很。   他的所有社交关系都只能「触线为止」。   包括伴侣。   正常来说,特助也会负责一些上司的生活琐事,但言玚却很少在工作之外麻烦她,偶尔有紧急情况,才会迫不得已给她个临时密码,让她帮忙去取东西。   所以,康雪晴虽然对言玚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但也还是很喜欢他的。   毕竟公私分明,不折腾人,给的待遇还非常优越的老板,实在难找。   言玚之前有问过她未来打算,并大方赠予了她一笔「安置费」,金额非常可观。   大老板撂挑子了,康助理原本想顺便把年假给休了,等放松回来,再考虑职业规划的事,可没想到,她才把机票订好,申请就被二老板给拦下了。   而柏鹭给出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什么“言总不在,他经手的项目你最了解,如果你也联系不上,那出了什么问题该找谁?”   康雪晴蛮无语,她很想直接跟对方说,一个项目相关负责人四五个,您想找谁找谁,爱找谁找谁。   可她毕竟是想放假,不是想失业。   所以最后,她也只给言总发了条得体的告状信息,第二天就很懂事地回了公司。   可奇怪的是,柏鹭却直接把自己调到了他身边,而在他原助理休产假后替班的姜羽扬,竟突然被柏鹭以「重大失误」为由终止了实习。   比起言玚,柏鹭就不是什么令人满意的上司了。   康雪晴现在每天忙得团团转,一听到柏鹭叫她去办公室,都条件反射的眼冒金星。   不过今天有些不同……   “来了。”柏鹭温和地朝康助打着招呼,他没戴眼镜,看起来比平时要更凌厉些。   柏家在争权夺遗产的事情,在圈内不是秘密,康雪晴最近跟在柏鹭身边,也算对该过程的艰难,有了个更深刻的认知。   柏鹭将近两天没怎么休息了,这会儿虽然收拾得依然利落,但眉宇间的倦意却连藏都藏不住。   “你最近有见到言总么?”柏鹭语气平淡地问道。   康助闻言一怔,然后诚实地摇了摇头。   她上次去见言玚还是十天前了,她去家里给对方送些公证用的资料,但开门的却是个陌生的男孩……   男孩长相出众,硬件条件光一打量就知道极其优越,气质张扬,却给人一种不太好接近的感觉。   对方好像提前知道自己会来,但态度并不算特别热络,只是点到为止的礼貌。   他微笑着道谢,指了指楼上,用很小的声音解释说「你们言总正在睡午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言总的新男朋友……康雪晴腹诽道。   但她并不打算把这个细节告诉柏鹭,老板们的感情纠葛,不属于她可以随意掺和的范围。   康助理:“上次之后就没见过了,言总不喜欢我过多接触他的私生活。”   柏鹭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像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   言玚并不热衷于接触新鲜的人事物,这几年也一直都在忙工作,现在闲下来肯定无所适从,估计不是找大学那几个关系好的聊聊天,就是闷在家里休息。   柏鹭很了解他,也因此而自信。   言玚的社交圈太干净了,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彻底从他们这段关系里走出去,所以柏鹭认为自己不需要太过焦虑。   柏家那边快结束了。   等他处理完第一顺位的事情后,会有大把时间安抚言玚的。   上次的求婚戒指言玚好像不太满意,等事情告一段落,还是应该带他亲自去挑。   柏鹭想着,嘴角浅浅地勾了勾。   但,用些小手段扰乱对方平静的状态,再适当维持住他们情绪上的连接,还是很必要的。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个文件袋和两张门票,递给了康雪晴:“麻烦你待会帮我跑一趟了。”   那是两张音乐剧的门票,剧目是红磨坊。   康助心里有些讶异,跟了言玚这么多年,她甚至不知道对方还有这样浪漫的爱好。   没等她应声,柏鹭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再去楼下那家烘焙坊打包点东西一起送去吧。”   言玚很喜欢它家的甜品,柏鹭对此有些印象。   康雪晴立马点头,还不忘再追问一嘴:“言总有什么忌口么?”   柏鹭闻言一顿,回忆了一下说道:“他好像不太喜欢肉桂的味道,那家招牌是开心果樱桃挞吧?”   “买这个,你再随便选几样推荐就好。”   ……   “哥哥,你看的是什么呀?”褚如栩坐在言玚的对面,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没话找着话。   言玚没瞧他,只是单手抬起书脊,快速给他晃了眼名字,另一只手还捏着褚如栩新烤的肉桂卷,小口小口地咬着,显然很享受这样的惬意。   从褚如栩第一次出现在他家,到现在已经有半个月了,对方虽然不是天天都来报道,但也至少两天来一趟。   比言玚以前的保姆阿姨跑得都勤。   偌大的房子,如此频繁的有另一个人光顾,还确实是头一回。   而褚如栩的话也实在不少,明明只有两个人,却显得家里热闹多了。   最开始的几天,言玚不太适应,甚至还对自己当时的放任做了无数遍检讨和反省,一度想要就地反悔,抬腿把姓褚的小无赖一脚扫出去。   但习惯之后就还好了。   毕竟褚如栩的「追求」很有分寸。   在言玚需要他的时候,褚如栩就兴高采烈地围着他打转,在言玚需要独处时,褚如栩也很会察言观色,立马找个舒服的角落,安安静静做他自己的事情。   两人就在这样的反复循环中,和谐的消磨了半个月的时间。   “哥哥。”褚如栩不甘寂寞地再次出声,颇有言玚不搭理他就誓不罢休的执着趋势,“你自己住这么大的房子不孤单嘛?怎么没考虑养些小动物?”   言玚翻书页的动作微微一顿,短暂思考了片刻,答道:“之前太忙,没时间照顾。”   “那你现在不忙了呀。”褚如栩语气很喜悦,生怕言玚不知道他在盘算什么似的问,“你喜欢大型犬还是小型犬?”   在额前细碎刘海的遮掩下,言玚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好的,别问了。   全世界都快要知道你想送我小动物了。   哪怕已经相处了这么久,言玚有时候依然分辨不清,褚如栩到底是真的坦率赤诚,还是在这里装傻卖乖。   但这些暂时也不太重要。   言玚想了想:   既然褚如栩像被他在路边喂了一次,就摇着尾巴、边跑边扭,跟着他进了家门的笨蛋小狗,那……   “我喜欢猫。”言玚依然低着头,明明是故意的逗弄,却依然能保持语气上的不咸不淡。   他并不去看褚如栩,只装作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一般。   也不知道处于什么目的,事后据不愿透露姓名的褚某人描述,大概属于是没过脑子的下意识的反应。   只有两人的客厅、褚如栩落座的位置处,竟是无比突兀、微妙且诡异的,传来了一声短促的「喵」。   空气寂静,世界沉默。   言玚皱着眉,表情不解中又带着几分一言难尽地,看向褚如栩。   两人就这样尴尬的对视了好半天,言玚才终于找回理智似的开了口,声音甚至因极力忍耐而有些颤抖:“褚如栩。”   褚如栩本人:“嗯。”   努力憋笑的言玚:“你觉不觉得自己有点油腻?”   褚如栩视线闪躲:“觉得,麻烦你忘掉吧。”   言玚:“不太行。”   褚如栩苦着张脸,语气哀怨:“求你了!”   言玚抿了抿唇,轻轻摇头:“不太行。”   褚如栩捂住了脸,趴在茶几上,猛地把头埋进手肘,看起来是很想要原地消失的崩溃程度了:“啊啊啊!哥哥,求求你,忘了吧忘了吧!”   言玚眼角弯出漂亮的弧度,眉宇间满是轻快的笑意。   阳光照了进来,落在褚如栩疯狂摇晃着的后脑勺上,衬得它毛茸茸的。   言玚没选择抵抗底层欲望,而是坦然接受了诱惑似的,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把褚如栩的发型揉了个乱七八糟。   然后,他便又重新微微低下了头,指尖轻盈地拨动着书页,置身事外一般,语气戏谑,但坚决地做出了总结:   “嗯,不行。”   作者有话说:   社死小褚和真的很喜欢逗小孩的玚玚;   玚玚内心:可是家里暂时不需要再多一只笨蛋小狗了诶 第15章   褚如栩趴在那一动不动已经好半天了,光凭背影都能看出他「有点活够了」的心情。   言玚神情淡然。   不打扰,也不准备安慰,就只是用余光打量着他,默默给他记着时。   都六七分钟了,可别把孩子闷傻了……言玚腹诽道。   本来就不是很聪明了。   他张了张嘴,可还没等出声,门铃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褚如栩这下总算是找到了逃离现场的机会,立马紧紧抓住,喊了声「我来」,就迅速起身往门口跑去。   连跟言玚对视的勇气都没有,简直可以说是「落荒而逃」了。   言玚:倒是个能看家护院的。   但,这是我家。   次次来外人你都要抢着开门,这像什么话?   言玚笑着摇了摇头,对于褚如栩的「划地盘」行为看破不说破。   他把书倒扣在桌面上,慢悠悠地跟了出去。   “言总又在睡觉嘛?”熟悉的女声询问的语气中带着点好奇。   褚如栩微笑着摇头,毫不见外:“才醒呢,在吃下午茶。”   “啊?”对方惊讶道,“可是这都快五点了诶。”   褚如栩坦然又自豪:“昨天他陪我看了一晚上的电影,太累了。”   康雪晴:“哦哦!言总对你可真好啊。”   褚如栩:“嗯嗯!哥哥最疼我啦。”   听了个全程的言总:……   好了,可以了。   开始烦了。   “你们看的什么呀?”康雪晴继续问道。   眼见着两人已经准备站在门廊,高高兴兴交流观影心得了,没等褚如栩回应,言玚便一脸冷漠地抢先开了口。   “小猪佩奇。”他面不改色。   康雪晴却点了点头,条件反射地问道:“嘶,小猪佩奇应该算电视剧吧?”   话说完半秒,她才反应过来似的,当场表演了个稍息立正,腰板挺得倍儿直:“言总!”   褚如栩知道言玚这是在故意欺负他,但他显然很乐意顺着对方哄下去,于是张嘴就来:“大电影啦,讲的是佩奇和乔治长大了的恋爱故事,还有一些婆媳关系、女性职场问题的讨论,蛮有社会意义的。”   康雪晴茫然的眨了眨眼睛:“都搞骨科了还有婆媳问题啊……那确实挺深刻。”   褚如栩:?   言玚这个助理好像也不是很对劲。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言玚实在语塞。   要不还是把他俩打包踢出去算了。   他轻咳一声,看了看抱着文件袋的康助理,主动开口,终止了这场诡异的对话:“去我书房吧。”   言玚的书房靠近二楼楼梯口,半开放式的,透明的玻璃可以清晰的俯视一楼客厅,全屋标配的大落地窗外面,是几株邻居家的丁香。   花影绰约,开得正旺。   褚如栩不知道去哪了,应该是有意避嫌,躲进了餐厅或者影音室。   想到这,言玚不禁弯了弯嘴角。   大多数时候还是很乖的。   “柏鹭有事?”对方落座后,言玚直截了当地问道。   康助理显然很熟悉他这样的风格,点点头,将文件袋和两张门票,从桌这边推了过去:“柏总让我把这些送来,还有一些点心,刚刚已经交给褚先生了。”   言玚眉头微微一挑,不是很明白柏鹭这是想做什么:“他要请我去看?那怎么两张都拿来了。”   康雪晴顿了顿,表情有些僵硬,显然还不太适应做一个合格的传话筒:“柏总说……所有重要的、有意义的东西,都是要放到您这里保管的。”   “这是你们一直以来的小习惯。”   听了这话,言玚难免有些晃神。   是啊,柏鹭最会在这种不轻不重的细枝末节上做文章了。   除了这个,他们还有无数的「小习惯」。   比如两人大部分的共同财产,其实都是言玚单独持有的,柏鹭说是因为足够信任言玚,信任到愿意承担被他背叛后,可能会一无所有的风险。   又比如,公司其实是柏鹭控股更多,主要决策权也在他的手里,可他对外却一直声称,言玚才是大老板,还总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他只是在给未婚夫打工。   许多被包装在「体贴」、「尊重」、「偏爱」外衣下的琐碎,事后言玚回忆起来,其实对于自己不痛不痒,但确实有帮助柏鹭将对外人设塑造得更完美了。   从前言玚总以为柏鹭不善表达,所以这些都是对方感情的流露。   但他现在才终于意识到,这些行为不叫爱意——   叫「财产保全」、「风险规避」、「责任转移」。   而柏鹭的肆无忌惮所依仗的,只是言玚对物质的不看重,骨子里的清高,性格里的执拗,在情感关系中坚守着的两不亏欠,以及,对安定生活的向往。   头脑不清醒的小孩子,才会被这种不华也不实的漂亮话,哄得晕头转向。   言玚小时候糊涂过,现在不会了。   他瞧了瞧剧目的名字,是他们以前第一次正式约会时看的那出,甚至连剧团都是当年的那个。   言玚笑笑,把票捻起来,弹了两下,看不出任何多余情绪地收进了抽屉里。   “你问他,我想带别人去行不行。”言玚揶揄着说道,满不在乎的样子,他背靠着皮椅,随便转了两下,然后抬抬下巴,示意助理帮他把档案袋打开,“这又是什么?”   “哦对了。” 康雪晴连忙把文件取了出来,递到言玚的手上,“柏总说,您对这个项目可能会很感兴趣。”   虽然他不想再跟对方有什么新的牵扯,但能让柏鹭说出这种话来,倒还挺稀罕的。   言玚有些好奇。   他垂眸扫了一眼,在看到最上方的「景城」二字时,言玚的眉头不禁轻轻皱了皱,待仔细阅读完具体内容后,神色便彻底沉了下去。   康助心里一紧,她还从没有见过言玚这么控制不住表情的时候。   年初半个多亿的合作临签合同了被截胡,言玚甚至都能在谈判桌上保持微笑,起身跟人家体面地握手告别。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康雪晴有点犯嘀咕……   言玚指尖不自觉加重了力道,将手里的文件攥得皱了角,平复了好半天,他才似乎将情绪调整到了一个可以正常交流的程度。   言玚声音有些哑,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似的:“他愿意批多少预算给我。”   康雪晴郑重地复述着柏鹭的话:“柏总说——”   “随您喜欢。”   “好。”沉默良久后,言玚的表情稍缓,神色像是有些疲惫,“替我跟柏总说声谢谢。”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书房。   褚如栩靠在楼梯口处,像是怕打扰到他们似的,只是远远地探出了半个脑袋,频繁地向这边张望,此时见到言玚出来,他立马朝对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如果人类也有尾巴,那褚如栩的那根,此刻一定是疯狂摆动着的。   换成是平时,言玚的心情恐怕在看到对方的瞬间就会变好,可现在他却连微微勾起唇角的力气都没有。   言玚想去注视褚如栩的眼睛,却莫名有些对不上焦。   过去那些痛苦或美好的回忆、恐惧或寂寞的情绪,被刚得知的消息一起裹挟,侵占着言玚每一个细胞。   他最终只能勉强弯了弯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会太过冷漠:“如栩,你这几天就别来了。”   褚如栩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看起来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像是在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   不知道因为什么,言玚突然很担心褚如栩会误解自己,会产生被抛弃的感受,会……不想再围着自己打转了。   他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在不过度透露工作信息和个人隐私的界限内,找到一个可以同时安抚自己和对方的解释。   可最后他也没有找到那个平衡。   言玚只能像是在不太熟练地讨好一般,主动且别扭地揉了揉褚如栩的肩膀,干巴巴地说道:   “我需要出一趟差。”   作者有话说:   不虐不虐,一个小小的转折点而已,信我(坚定的眼神);   今天尝试了躺着码字和复习,笑死,差点被电脑把鼻子砸塌,还好明天就可以下床了。   腰突是真的痛苦,希望大家都能保持良好的坐姿,坚持锻炼orz 第16章   送走了褚如栩和助理,言玚跟那边通了个电话,敲定好一些细节后,便直接订了第二天最早的机票。   景城与宁城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不到两个小时的航程。   来接机的是分公司的司机,言玚连先回酒店安顿的耐心都没有,直接去了有竞标资格的朋友那里。   准确的讲,王至算是柏鹭的朋友。   柏鹭此时风头正盛,对方大概也比较了解最近柏家的事,所以这次柏鹭主动开口请王至帮忙,他立马痛快地做了顺水人情。   据王至所说,那一片位置好,但由于有个「历史文化建筑保护区」的头衔,就没谁能动得了,这么多年始终没法开发,不少人心里其实一直都惦记着。   可也不知道怎么,最近那一片发生了许多起意外,说不出是人为,还是时代淘汰性的体现。   什么房屋倒塌、消防隐患导致的起火屡见不鲜,小规模的溜门撬锁更是数不胜数。   再加上「保护区」的原因,老旧房体的大规模改造批不下来,小规模的装修又治标不治本,除了少数住了一辈子不愿意搬家的老人,现在基本已经空了。   年初就有消息放出来,说那边终于要拆了。   拆和后续的建设都有不少油水可以捞,虽然还没公开招标,但他们这些有门路的公司,最近都被或多或少提醒了一把,预计最迟下周就要有动静了。   由于是内部消息,利益相关的人都不会全都知情,像言玚这种很多年不回来的业主,没听到风声也正常。   中午两人又约了几位政府那边的,旁敲侧击带试探,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在严抓作风,一桌子老狐狸,嘴一个赛一个的紧。   酒换了好几轮,最后也只能确定,那边是肯定要动的了,怎么动,动到哪,却是半个字都没套得出来。   一顿饭直接折腾到了下午两三点。   结束后,言玚婉拒了王至派车送自己回酒店的好意,只说自己要去办点私事,便随手招了个出租车。   报了目的地,言玚调整到舒服的姿势坐稳,扯了扯领带,又解开了袖扣。   昨晚没休息好,心情不怎么样就也没胃口,刚刚又喝了不少,哪怕跟着去的两位副总一直在帮忙挡酒,言玚依然有了五成醉意。   他意识是清醒的,只是眼眶隐隐在发胀,还稍微有些朦胧的眩晕。   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象,言玚难免有些怀念。   他快有四五年没回来了。   不是没有空闲,就只是单纯的逃避。   言玚其实很喜欢这座临海的城市,家乡给他带来的多半也都是幸福的回忆。   但怪只能怪他童年太幸福,父母都是爱热闹的人,牵着他的手,几乎走遍了城里所有的大街小巷。   而在美好的表象碎裂后,那些回忆随着时间推移,只有变得面目狰狞这一条路。   不会有被淡化遗忘的机会,暂时也没发现伤痕有痊愈的迹象。   但城市变化其实是很快的,有些新建筑,连言玚都认不出来了,日子在不断往前飞驰,仿佛过去的事情真的过去了。   言玚知道,他家里的变故,只是世界上平凡得不能更平凡的一处不幸。   除了当事人,没谁在乎。   但言玚一向固执。   即使他努力逃避着那些负面影响,却依然执着地想留下点什么。   就好像,如果他能守住儿时的家,从前的生活就能被他永远困在那似的。   “帅哥。”司机突然叫了他一声,打断了言玚纷杂的触景伤情。   言玚扯出勉强的笑意,看向对方,只见司机大哥朝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不好意思地询问道:“你介意我抽根儿烟么?快到交班时间了,实在有点累。”   “不介意。”言玚摇了摇头,停顿半秒后,主动道,“能分我一根么?”   司机显然有些诧异,趁着等红灯的空隙回过身,打量了言玚几眼,然后把烟盒往后一递,好心提醒道:“是便宜牌子,很冲的,不好抽。”   “没关系。”言玚无所谓地笑笑,捏了一根出来,借对方的火机点燃。   他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轻薄的雾,淡白色的烟聚成一缕,顺着半敞开的车窗飘了出去。   劣质尼古丁迅速起了作用,久违的情绪麻痹和廉价的神经刺激,促进着多巴胺的分泌,带来虚假又短暂的快乐。   言玚终于松弛了下来。   绿灯亮起,司机师傅收回好奇的目光,打开了话匣子,笑嘻嘻地咂舌道:“看不出来啊帅哥,我寻思你们这种白净的社会精英,抽不惯这种七八块一包的东西呢。”   酒精和香烟给予了言玚双重的慰藉,他倒也稍微有点心情能跟人开开玩笑了:“那您看人可是不够准。”   不过其实他已经戒掉一阵子了。   言玚没什么瘾,他向来克制。   只是应酬时会顺应氛围,忙碌时会点上一根提神。   还有发现柏鹭讨厌烟味时,会故意咬着烟在他面前晃荡,欣赏对方的敢怒不敢言。   这类东西带来的感觉大同小异,虽然能获得瞬时的愉悦,但等效用褪去,只会被更汹涌的空虚裹挟。   言玚沉迷过一段时间,青春期嘛,本来就不稳定,他既没有亲近的朋友疏解,家里又没有长辈提供引导,自己试错探索也正常。   但最近,想要彻底摒弃坏习惯的他,在挣扎过几次后,还是决定,对这种制造错觉来引诱人沉浸的事物,敬而远之。   倒不是他意志多坚定,只是言玚太了解自己了。   任何他从未拥有、或拥有过又失去的东西,都足够轻易动摇他。   最有效的自我保全方式,就是在还能割舍的时候远离。   人的情感易碎,人与人的关系易碎,连人这个本体都脆弱到说不上哪天就会消失。   比如他和柏鹭值得困惑的六年,比如父母没有预兆的惨烈结局,比如……褚如栩?   言玚有些诧异,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想起了对方。   也许是他最近在自己眼前真的转悠太多了,也许是自己不长进,又一次被热烈的情绪刺激拖进了陷阱。   言玚确实很容易对有人陪伴的感觉产生依赖。   他不由地扯了扯嘴角。   今天一直在忙,挂了褚如栩两个电话后,对方就没再打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   要不要哄啊?   可是他们又没在谈恋爱……   言玚也不想再进入一段关系了。   跟他这种谨慎小心、不敢付出的性格谈感情,不管是对对方还是他自己,都是种迟缓顿感的消耗。   还是哄哄吧?   言玚犹豫地想着。   他潜意识里似乎并不想看到褚如栩难过的表情。   像在欺负什么可怜的小动物一样。   怪舍不得的。   “帅哥,你是本地人么?”司机大哥耐不住寂寞地搭话,中断了言玚肆意飘散的思绪。   言玚反应了一下,点点头,笑着反问道:“我说话会有口音么?”   “可没有。”司机赶紧摆摆手,解释道,“那片老城区长期没人管理,现在治安很不好,外地游客是不会自己过去的。”   言玚抿了抿唇,像是有些不太理解。   自己记忆里繁华热闹,有情调又有烟火气的地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惹人嫌弃了。   司机认真开着车,没有发觉言玚的失落,还继续说着:“那边位置多好啊,背靠着山,冬天不冷夏天不热的,离海边近,离商圈又不远,真是可惜了。”   “当初就是为了里面那个千年的古寺,还有几个以前的大宅子,上边儿懒政,直接把周围一圈都划成保护区了。”   “现在也没什么人住了,一堆破墙乱瓦的,还真不如拆了重建,那地段搞个什么风情街,肯定火。”   言玚实在不知道该附和些什么,以一位商人角度,他很赞成对方的规划,但以他本人的角度……   他也是真的希望能给自己留下个念想。   “您说得有道理。”言玚笑得僵硬,并不打算让自己的私心打扰到对方的兴致。   而司机大哥好像终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立马收声,轻咳两下后,换了个话题:“哎,帅哥,那你是回家探亲的?”   言玚一顿,随后摇了摇头,大方坦然地自揭伤疤:“我没有亲人了。”   他像没有知觉似的,用指尖捻灭了烟,手上白皙的皮肤瞬间蔓延出一小片淡淡的红痕:“这次回家……”   言玚神情淡漠地看向窗外,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其实是想告个别。”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来了-3-   不要问玚玚伤心的时候小褚在干嘛,小褚在憋大招呢(?) 第17章   司机给言玚停在了路口,里面都是些窄小的小道,车开不进去。   在撂下句「帅哥,以后常回来哈」之后,热情健谈的大哥就一脚油门蹿走了,大概是急着去交班。   昨晚刚下过雨,已经碎得七零八落的石板路有些泥泞,走起来摇摇晃晃的,和言玚记忆里的不一样。   他上次回来也是出差,应该都是大学刚毕业的时候了。   传言和现实好像有些区别。   比如这里大大小小多处的损毁,看起来似乎都有些人为锤砸的的痕迹,连醉意上涌的言玚都能瞧出端倪,他不信其他人这么好骗。   多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水推舟罢了。   低矮的院落密集的挨着,说不上有什么统一具体的建筑风格,乱七八糟,什么年代、地域特色的都有。   这边原来算市中心,在城市高速现代化发展前,也称得上是寸土寸金、很繁华的地方,住这的什么人都有。   从路口走进来,顺着斜坡一直往上,快到尽头时拐个弯,在几棵古树的枝叶间,就能瞥到言玚家的房顶了。   紫橙色的霞光里,那座纯白的小洋楼伫立在那,寂寞地等待着屋子的主人回来。   前院铁门的备用钥匙放在邮箱里,邮箱的钥匙藏在花坛第三块石砖的缝隙里。   小学的时候,父母出去约会,言玚放学就要乖乖的自己开门回家,等着他俩玩够了,才能想起要带晚餐给他。   言玚从老地方翻出了钥匙,畅通无阻地进到了这个,他三四年都没有踏足过的地方。   上次回来时,言玚在熟人的推荐下,找了一位住在附近的阿姨帮忙定期打扫。   他从不需要对方报备近况,也没有加阿姨的联系方式,只每月按时打钱。   言玚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屋内的一切都保持原样,可实际上,他甚至连对方到底有没有好好工作,都不能确认。   也不敢确认。   推开枣红色大门的瞬间,淡淡的花香混杂着阳光的味道,充斥着言玚的鼻腔。   屋内陈设几乎没有变化,除了地毯和桌布这类消耗品像是被更换过的类似款,其余的都和言玚记忆里一模一样。   桌上、墙上、台面上,所有倒扣着的全家福,依然背对着访客,只露出粗糙的木质框架。   天鹅形状的水晶花瓶中,正满满的插着一束百合,瞧着状态,新鲜程度应该在三天以内。   看起来对方确实是很好的人。   言玚心里暗暗想道。   攀满外墙体的爬山虎早就消失了,夕阳从天窗洒下来,将整个大厅渲染得温馨又漂亮。   言玚站在房间正中央,竟突然有些局促,无措到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落脚了似的。   沉默半晌后,他忍不住扯了扯唇角,却笑得像是自嘲。   他连那段痛苦记忆里,最具象化的标记也留不住。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平日里被藏匿压抑着的情绪,在近距离接触刺激源时,终于被触发激活。   他什么都留不住。   任何人,任何事,喜欢的,不在乎的。   全都留不住。   言玚随手捞过一把摇椅,踉跄地搬到后院。   在已经被杂草占领了的土地上,找了个能看到海的位置躺了下来。   这边地势偏高,但也没有特别高,只够隐隐窥到一小段海岸线。   但在母亲的画里,它总是波光粼粼,每朵碎浪都漾着缤纷的光。   言玚闭上了眼睛,他有点疲惫。   昨晚失眠,可能就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今天忙了一整天,还又是喝酒又是抽烟的,此时周遭忽然安静,身体里血液似乎都跟着粘稠了起来。   言玚仿佛能听到它缓慢流动的声音,这种奇怪的嗡鸣声,将他理性思考的能力暂时封印。   他只想在家里好好睡上一觉。   忽然,一阵清脆的铃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言玚本来不想理会,可却在它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改变了主意。   像是有什么预感似的,他艰难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动作有些慌乱地按下了接听和免提。   “哥哥,忙完了?”   褚如栩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扩散在潮湿温热的晚风中。   言玚轻轻地「嗯」了一声,像是没什么力气。   “你猜我在哪呢?”褚如栩不在乎他的冷淡,依然用轻快的语气,开玩笑问道。   几乎没什么思考停顿,言玚直接给出了答案:“我家。”   临走前褚如栩用「怕有东西落在这」的别扭理由,试探地朝他问了家门的密码。   而言玚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犹豫了一下,竟然还真的给了。   褚如栩听到他的回答后,直接笑出了声:“哥哥,你也太厉害了吧。”   “我决定奖励自己更喜欢你一点。”   言玚混沌的思绪似乎终于抓住了一丝清明,他脚尖蹬了两下地面,让躺椅慢悠悠地摇了起来,然后才淡淡回应道:“是我厉害,你不应该奖励我么?为什么奖励你自己。”   褚如栩一时没反应过来,停顿了好几秒,才重新出了声,然而他努力克制着的情绪里,还是流露出了些明显的兴奋:“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给得起。”   言玚短暂思考了片刻,依然没能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什么都不缺,潜意识里想要的那些,褚如栩大概也是给不了的。   言玚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甚至忘记了对方在线路那头,根本看不到自己拒绝的动作。   但褚如栩似乎已经有了什么计划:“哥哥,我其实一直想问来着。”   褚如栩站起身,走到了客厅的落地窗边:“你家后院又大又漂亮,就这么荒着好可惜啊。”   听着褚如栩字里行间的真诚,言玚只是微微一怔,并没有被冒犯到的敏感。   他缓缓睁开眼,瞥了一圈周遭的荒凉,然后不咸不淡的,用那个百搭的借口敷衍:“以前太忙。”   “那我帮你弄。”褚如栩有些兴奋,像在为又找到了一个黏着言玚的理由,而格外惊喜似的,“马上放暑假了,我到时候可以天天过来。”   “别。”言玚故意平着语调。   褚如栩原以为他是在说布置后院,刚想开口再劝,结果言玚却及时的补上了后半句话:“别天天来,你太吵。”   褚如栩:……   算了,不反驳,他确实不消停。   言玚的揶揄,褚如栩从来都装听不懂,这次也不例外。   他仔细观察了一圈,越想越觉得这么大的院子,光长草实在可惜,自说自话地建议道:“还是得种点什么。”   “种菜吧,好打理,还能吃。”   “还是算了。”褚如栩又轻笑了两声,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跟你不食人间烟火的矜贵人设差太大了。”   “那挖个泳池?就是工期比较长,今年肯定玩不上了。”   小孩子,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言玚无奈,刚想张口否决,褚如栩却又冒出了新的想法。   “还是种花吧。”褚如栩笑得讨好,明明是建议,态度却像在恃宠而骄,给人一种不答应他实在有些残忍的错觉,“我喜欢花。”   “言玚。”褚如栩语气柔软温顺地说道,“我送你个一年四季都漂亮的花园,怎么样?”   可褚如栩无意的话语,却正好触碰到了言玚的那根神经。   那根他原本以为已经失去痛觉了的神经。   久违的无力感从脚尖迅速蔓延,言玚仿佛又被拉回到了那时无止境的昏暗里。   他也是躺在这把,母亲曾经最喜欢的摇椅上,在院中墙下差不多的位置,在满目的荒凉颓靡里,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听着墙外的碎嘴邻居们给他起的新绰号——   “杀人犯的儿子”   言玚的思维有些麻木,他不受控制似的脱口而出:“我有过那样的花园。”   “言玚?”迅速发现他不太对劲的褚如栩,语气瞬间变得凝重,焦急又担忧地喊了他一声。   言玚再次闭上了眼睛,尝试着放空自己,可混乱的想法在多重催化下,难免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着。   他语气有些茫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现在急迫的想要验证出个答案来:“褚如栩。”   言玚有些偏执地仰起头,在一片黑暗的暮色里,与他想象中的褚如栩对峙着。   他下颚线的弧度漂亮,喉结在绷紧了的脖颈上微微颤抖,整个人竟表露出了几丝罕见的脆弱。   没有前言,不搭后语。   他不明所以地问道:   “你也会愿意为我满世界的寻找花种么?”   作者有话说:   来啦-3-   真的蛮担心,玚玚夏天傍晚躺在荒草地里会被蚊子给吃了吧(陷入沉思);   存稿在今天正式见底,我终究还是踏上了裸更这条不归路orz;   但!问题不大!我18号考完最后一门就正式放假啦-就能有时间多多码字了。   and,大概还有个几章,会有些懂的都懂的情节,到时候我前一天在作话提醒一声,大家第二天准时准点来,不然可能就看不到了(一些被小黑屋支配的恐惧) 第18章   “妈妈,好冷啊,我想进屋去了。”六岁的言玚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长凳上,脑袋轻轻倚着画板,边晃着悬空的脚,边撒娇道。   言子悠捏着画笔,慢条斯理地往画布上涂抹着色彩,没低头看他,只是温柔地笑:“畅畅不想陪妈妈了么?”   “想……”言玚稚嫩的声音把句尾拖得长长的,他犹豫了几秒,然后搓了搓被冻红了的脸,一下跳到地面上,“我跑两圈就不冷了。”   初春的海风凌冽,气温也没随节气的更替而迅速回暖,每天仍在零上和零下之间来回打转。   小言玚踩着拖鞋,啪嗒啪嗒的在庭院里小跑着,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指着那几棵玉兰树的下方,露出惊喜的神色:“妈妈!圣诞玫瑰又开花了!”   这回言子悠倒有了兴趣,终于肯放下画笔,走到言玚身边,和他一起蹲下来欣赏那一小片淡雅的白色。   “等再过几天瑞香和洋琼花应该也能开了,今年冬天冷,花期都冻得不够准时了。”她笑盈盈地把言玚搂进怀里,拢了拢披肩,语气逗弄地打趣着,“畅畅身上好冰哦。”   一早上,从被妈妈从温暖被窝里拉出来开始,就喊了好多遍冷的言玚,不高兴地扁了扁嘴。   言子悠只知道看着他笑,不想、也没意识到要哄哄孩子,她用沾上颜料的指尖捏言玚柔软的脸,然后又像摆弄什么心爱的玩具似的,一下一下地把他的头发揉得更乱。   “子悠,你怎么又把畅畅领出来了?”男人着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言子悠摆出了一副做坏事被抓包的表情,朝言玚做了个鬼脸,眨着眼睛,小声嘀咕道:“糟糕,扫兴的人来啦。”   “他感冒刚好,我们不是说过,想带他到室外至少要给他穿厚些么?”男人走到了两人身边,单手抱起刚打了个喷嚏的言玚,一把把他裹进提前准备好的毛毯里,用嘴唇贴了贴他的额头,心疼道,“给我们畅畅冻坏了吧?”   类似的情况经常发生,言子悠总会冒出很多新鲜想法,而且还是个行动派。   她对于事物的感知,似乎和其他人有些出入,思维更跳脱,也更容易被感觉推动,每天都要完成些突发奇想的事情。   整个人都隐约透出点疯疯癫癫的轻盈。   她的世界以自己为绝对的核心,再向外部做辐射状侵染,爱人和孩子是衍生出的、能让她更快乐的部分,但也不是什么割舍不掉的部分。   比如,今天她只是想和儿子一起,看着太阳从海平线下方升起的样子,她的思维模式并不能让她顺利考虑到——言玚感冒刚好、初春室外很冷、小孩子需要注意保暖,这些问题。   现在她完美的早晨被打破了,言子悠难免会有些不满。   言玚应付这种情况很熟稔,看着言子悠挑起的眉梢,他立马用手指扯了扯爸爸的领口,语气乖巧且讨好:“是我自己跑出来的,我想看妈妈画画。”   事情是怎么收尾的,言玚已经记不清了,类似的小争执实在太多。   但大部分情况下,母亲赌气,独自离开散心,而父亲在将自己安顿好之后,会出门寻找。   用不上半天,两人就能挽着手回来,依然是很幸福的样子,直到下次再因什么事触发矛盾,父亲继续做出妥协,如此循环往复。   随着言玚的逐渐长大,一个事实也变得越来越清晰——他们两人并不适配。   母亲是没有浪漫会枯萎的娇贵花朵,而父亲是个渴望安稳家庭的普通人。   他只是通过不断说服他自己,在努力爱着母亲。   但言玚原以为,他们最糟糕的结果不过是分开……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血淋淋摊在面前,言玚对于情感关系从来就没什么期待。   所以哪怕从进入青春期开始,就不断被各式各样的人追求,这么多年言玚也都没什么恋爱的兴致。   他抵触浪漫、躲避浪漫、恐惧浪漫。   直到柏鹭出现。   但柏鹭其实也很奇怪。   他在言玚意气风发的时候从不露面,可只要言玚展露出偶尔的狼狈,不管他把自己藏在哪个角落,柏鹭都能及时出现,给予帮助和安慰。   从前言玚以为这是天意的一部分,可在看到那本日记后,他才明白,这些也许都不是巧合。   但言玚的推想只打算到此为止,他并不准备太阴谋论,把生活糟糕的部分,都归咎到柏鹭头上。   毕竟「蓄谋已久」还能跟「正常追求爱情」搭上点边,「人为制造事端来拉近距离」 听起来就是纯粹的偏执狂了。   柏鹭应该不至于疯到那种程度……   言玚在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里,缓缓睁开了眼,意识没完全清醒,宿醉带来的烦躁在情绪中蔓延。   他半眯着眼睛,摸索到了枕边的手机:“喂,您好?”   “言总啊,还没起呢吧?我是你王哥。”王至的声音笑嘻嘻地从听筒处传来。   言玚顿时精神多了,他清了清嗓子,说道:“王哥,抱歉啊,昨晚喝得有点多了,刚醒。”   前天的宴请出师不利,昨天晚上王至又撺了一拨人,虽说依然收获甚微,但昨晚那批,一听说言玚也是景城人,立马热情得不得了,吃完饭还主动安排了夜场,热闹到后半夜两三点才散。   言玚虽然对这种场合没什么兴趣,但秉持着以后说不定还要请人家帮忙的想法,到底还是陪着喝完了全程。   “没事儿,年轻人嘛,觉本来就多,我也是才醒。”王至满不在意地应和道,“哎,不过哈,刚我可是得到了个重要消息。”   王至:“你是不想那片儿拆对吧?”   言玚赤\\裸着上身坐了起来,将通话调成了免提。   他一手揉着酸胀的脖颈,一手捞过床头不知从哪位老板那顺回来的烟盒,挑了一根捻在指尖,凑到鼻下轻轻地嗅着:“也不是。”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主要想尊重原住户的意见,有保留的拆,相对完好的区域还是以改建为主。”   “噢对,想起来了。”王至说道,“害,之前咱们聊不就说这事难就难在,改建治标不治本而且没油水,大部分惦记这块地方的,包括政府,规划的都是商业区么。”   “嗯,我知道。”言玚语气淡淡。   王至却笑了:“得,你现在也不用着急了,我刚得到消息,说是今早突然下通知了,针对那块保护区的项目全停,要求相关部门整理资料,七个工作日内上交。”   “上边认为这中间程序有问题,现在要逐级重新审批,没准还要事后追责呢。”   言玚听了不由一怔:“怎么这么大阵仗?不应该啊。”   “谁知道抽哪门子的风。”王至看热闹似的嗤了一声,然后想起了什么一般,神神秘秘小声道,“听说啊,是有大人物插手进来了。”   “多的我也就不清楚了,这样,言总你就先好好玩几天,我再托人打听打听,你等我信儿。”   ……   两人又随便客套了几句后,就挂了电话。   言玚坐在床上眉头微蹙,消化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   这实在有些奇怪,那块地虽然是个宝贝,但也没重要到这种地步。   大人物?   什么样的大人物会有闲心找这种茬?   疑惑归疑惑,不管因为什么,目前这个结果的走向言玚还是很满意的。   连带着心情都好了不少。   他刚要解锁手机,查看一下回宁城的机票,可界面上两条上下平行的未接来电提醒,却进入了他的视线。   今早那条是柏鹭的,而昨晚那条则来自褚如栩。   言玚不自觉抿了抿唇。   在前天晚上那通氛围微妙的电话过后,他就没敢再看过褚如栩的消息。   虽说主要原因是太忙了,但其中也有一部分是由于尴尬。   他实在没准备好跟褚如栩解释自己的失态,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对方。   言玚清晰记得自己说的每个字,但他不管怎么思索,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褚如栩说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好像还问褚如栩要不要给他种花了?   想到这,言玚只觉得头更痛了。   真是要疯了……   言玚看了看屏幕,挣扎犹豫了好半天,才终于做出决定似的,将手指移到了柏鹭的名字上。   可还没等他点下去,仿佛心有灵犀,褚如栩掐好了时机一般,锲而不舍地主动拨了过来。   没反应及时的言玚,条件反射直接按了接听。   “哥哥。”褚如栩清亮的声音有些反常的哑,听起来情绪不算太好,语气也不似平时那样轻快。   言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不想晾着对方,只好心虚「嗯」了一声。   褚如栩却很好哄,配合地笑了笑,像是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你不理我,但我想你了。”褚如栩直白地说道。   言玚听着对方字里行间的委屈,顿时感觉心里漾起了几分奇怪的酥痒,他放柔了语调,句尾不自觉地上挑着,轻飘飘地安抚道:“呀…那可怎么办?”   可褚如栩却并没能马上给他个准确的答案。   对方像是在走路,细微的电流声和他浅浅的呼吸声交缠,一起传进了言玚的耳朵里。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突然,言玚酒店房间的门铃,不合时宜地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言玚讶异地看向门口,心脏加速擂了起来,像是什么预兆。   而电话那头的褚如栩,原本故意压着的态度,也瞬间变得嚣张了起来。   “哥哥。”他低笑着:   “开门吧。”   作者有话说:   来了°3°   小褚:我也来了°3° 第19章   言玚有些难以置信。   他的人生并不存在「惊喜」这个词,「意外」倒是有不少。   小时候从来都是他和爸爸花费心思来哄妈妈高兴,和柏鹭在一起时年纪还很小,对方又是个少年老成,喜欢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性格。   所以,言玚几乎错过了生命里最冲动、精彩的那几年,也从没切身体验过,这些少年人不计较得失的炙热把戏。   “开门呀哥哥。”电话那头的褚如栩用撒娇的语气催促着。   不似之前在家门口的那次,褚如栩这次虽然是突然袭击,但好歹还给了几分钟缓冲的时间,可言玚的表现却甚至还没有上次体面。   也不知道是宿醉让人变得迟钝,还是突如其来的惊吓状态可持续性太强,言玚边应着声,边慌乱地翻身下床,随便踩上了拖鞋,便直接往卧室外踉跄去。   完全不记得要先给自己套件浴袍。   门开了,毫不意外的是,褚如栩拎着个保温桶站在那里,笑得很青春阳光。   意外的是,他原本准备好的开场白,在看到言玚的瞬间,直接忘了个干净。   言玚下半身依然穿着灰色家居裤,上半身却堂堂正正的打着赤膊。   言玚偏瘦,但属于是精瘦的那种,平时自律精致的生活状态,在身材上一览无余。   他的肌肉线条紧致,清晰却不夸张,锁骨被握着门把手的动作牵动,在白皙的皮肤上展露出漂亮的轮廓来。   言玚把背挺得很直,脊柱沟和脖颈连成一条流畅的弧线,底部两侧腰窝浅浅的,像在诱惑人情不自禁,恍惚中将拇指搭上去的圆形把手。   宽肩窄腰,难怪能把西装穿得那么好看……   褚如栩紧咬着后槽牙,不敢让半点声音从喉口流出。   生怕心底里更多晦暗不明的念头,会随着他的一时松懈,而不受控制的向言玚倾泻。   好不容易才来到他身边的。   可不能吓到他……   褚如栩喉结打着颤的上下滚动。   到底是连句「哥哥」,都没能叫得出来。   言玚被酒精浸润了两天的大脑,确实不算清明。   直到打开了门,走廊中央空调的冷风,才给他提了个醒。   但反应过来后,言玚倒也没多别扭,主要是,他还来不及别扭,褚如栩就用自己涨红了的耳廓,帮他消除了八成窘迫。   果然,尴尬这个东西,还是要对比着来看的。   彻底自在了的言玚,不禁又升起了逗弄的心思,他坦然地倚着门,毫无顾忌地展示着自己很令人满意的身材,眉梢微微一挑:“愣着干嘛?不好意思了?”   “你又不是没见过。”   这倒也是实话,毕竟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不仅言玚光着上身,褚如栩本人也基本是一个,近似于「赤身裸体」、「坦诚相待」的不见外状态。   虽然相处了这么些天,言玚心里清楚,之前那估计只是褚如栩的虚张声势,但对方现在才想起来要害羞,多少有点晚了吧?   “那能一样么。”褚如栩咬着牙答道,嗓音都哑了不少,“上次主要是你欣赏我。”   言玚有些语塞:“少造谣,谁欣赏你了?”   小王八蛋,真能张口就来。   “上次我还没开始正式追你呢,现在你都知道我喜欢你了,在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之前,咱俩得避点嫌。”褚如栩情绪稍缓,逻辑混乱的给自己找着理由狡辩。   他目光到处躲闪,反正就是不敢在言玚身上选个心理支点。   连多瞧一眼的胆子都很缺乏。   言玚听完,嘴角浅浅地弯了弯,不置可否。   “进来吧。”他边说,边往室内走去。   等言玚随便套了件T恤出来时,褚如栩已经熟练地,将带来的早餐在茶几上摆好了。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言玚边给两人倒着咖啡,边问道。   “康姐告诉的。”褚如栩面不改色地答道。   得,现在除了裴衍秋,自己团队里又多了个被策反的新叛徒。   言玚撇撇嘴,没搭茬。   可褚如栩却还嫌不够似的,朝墙上酒店的logo抬了抬下巴,嚣张地补充道:“我家控股,想自己查也不是不行。”   “就是不太合法。”   言玚:……   行,你知道就好。   有钱也要努力保证只在法律红线内为所欲为。   想想对方的家世,言玚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都使唤少爷半个多月了,现在搞幡然醒悟也没什么意义。   算了,就坦然接受吧。   言玚自然地坐到了他身侧,注视着对方,揶揄道:“那你飞了几百公里,就是怕我把自己饿着?”   褚如栩快速地点头又摇头,像只讨赏的小动物,眼角笑得弯弯的,主动且刻意地往言玚的方向挪了挪。   两人挨得更近了。   膝盖轻触着膝盖,只要稍微一动,衣服的袖口就会刮蹭到一起。   轻薄的布料拦不住褚如栩偏高的体温,传递到言玚这边后,竟是灼得皮肤隐隐发烫。   他莫名有些紧张,似乎又闻到了对方身上若有似无的草木香。   褚如栩给他盛了一碗海鲜粥,自己确认温度没有很烫之后,才放到了言玚面前。   “昨天宁城暴雨,航班都停了,高铁也没有合适的时间。”褚如栩淡淡地说道。   言玚闻言,不禁困惑地转头看向他。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很想直接问褚如栩的。   但言玚的疑问并没能顺利问出口。   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有些恐惧。   褚如栩的行为实在不受控,真诚得简直不讲道理,仿佛言玚只要随便给些轻飘飘的回应,他就能心甘情愿地做任何事一样。   没人会不被这样炽热的心思动摇。   言玚无法免俗,但他也知道,不能对自己叫嚣着的底层欲望太过纵容。   他不想再贸然进入一段有始无终的情感关系,也不觉得自己适合和褚如栩这样的人在一起。   对方过分美好,像言玚从前被生活困在昏暗的茧中时,零星做过的一个个多彩的梦。   潜意识里,言玚舍不得拒绝褚如栩。   而主观意愿上,言玚却更害怕接受他。   美好的事物总是会碎裂的。   或许很快,如果足够幸运,那或许可以稍晚些。   过往总结出的经验,冷冰冰地朝言玚提醒道。   言玚僵硬地想扭过脸,仿佛只要他不去看褚如栩,对方就会自动向后退回安全区域。   可他忘了,褚如栩虽然多数时候都有着分寸感,可到了该把握机会的时候,也从不会错过。   “不回消息,不接电话,我完全联系不上你,甚至不知道你是否安全,只能朝你助理求来了酒店的地址。”   “我开了八个多小时的车呢。”褚如栩将答案轻轻地放到了两人面前。   同之前言玚将他的喜欢剖露出来时手法相似。   只不过褚如栩对待言玚,一向都是舍不得太过用力的小心谨慎。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听起来情绪很糟糕。”褚如栩自顾自地说着。   他的态度并不委屈,也完全不是在埋怨,只是微笑着陈述着事实,而褚如栩的目的更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他就是想要言玚舍不得冷淡地把他推远。   想要言玚心疼他。   想要言玚动摇……   像是嫌两人之间距离仍然太远一样,褚如栩忍不住又往言玚身边凑了凑。   见对方没有抗拒的意思,还壮起了胆子,试探地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言玚的。   就连褚如栩自己都被他这幼稚举动逗笑了,再开口时,他的语气比初夏清晨的阳光还轻柔:   “没关系的哥哥,你什么都不需要告诉我。”   褚如栩的指尖,安抚似的碰了碰言玚手背。   感知上有些过度亲昵了,但非要计较的话,又算不上多么越界。   在言玚还没表达出对这次肢体接触的好恶,也还没做好撤退逃走的准备前,褚如栩却慢慢地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青涩胆怯,可隐约又有几丝微妙的强势。   “你只需要腾出一点点时间,去猜一猜。”褚如栩的声音放得很温顺,可每个字听起来,又都像是在对言玚进行蛊惑和引诱,“猜一猜……”   “我到底有多担心你。”   作者有话说:   来啦-3-   今天是差点被老婆美貌误事的绿茶小狗! 第20章   言玚表情还是很平静。   平静到,好像对这种程度的剖白已经见怪不怪,起码没有特殊得足够他动容的地步一般。   只有愈发频繁的心悸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言玚看着褚如栩眼中自己的倒影,短暂有些失神。   他甚至破罐子破摔地想让褚如栩更强势一些。   也许这样,他就可以摆脱那些理智上的纠结,用不怕被追责的态度,坦然接受引诱,去试错,去失控。   但还好,褚如栩并没有选择继续下去。   不知道是复苏的分寸感,还是对方真的很容易满足。   仿佛只要偶尔有这样微不足道的肢体接触,就可以永远保持炙热的激情。   可言玚清楚,这不可能。   而激情过后会是什么,他不敢去思考。   从未得到过,比在面目全非后狼狈失去,听起来要体面得多。   但身体却先他一步做出了判断,像被什么推动,言玚不受控地反牵住褚如栩的手,注视着对方,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褚如栩。”   “你真没谈过恋爱么?”   褚如栩没言玚这么娴熟的表情管理,言玚牵住他的那一刻,在瞬时的茫然后,他脸上的兴奋就快具象化了,根本没有应该藏一藏的意识。   “没谈过,真的没有。”褚如栩笑着,捏了捏言玚的手,恨不得立马贴上去蹭蹭对方似的,撒娇道。   言玚抿唇敛着笑意,但微弯的眼角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那你应该去试一试,你还挺适合的。”言玚轻描淡写地说着,也捏了捏对方,随后便自然地松了力道,将手从褚如栩的指间抽离。   他简单喝了两口粥,就不太吃得下了。   被酒精麻痹的肠胃还没找回知觉,强行送些食物进去,待会还是会不舒服。   直到言玚已经自顾自地回里间换衣服了,盯着自己左手看了半天的褚如栩,才回过神来。   “哥哥,什么意思啊?你想跟我试试嘛?反正我只想跟你试!”反应过来的褚如栩,嗖得一下从沙发上跃起,像只被撸炸了毛,冲去后院发疯扑腾找存在感的大型犬。   刚换好裤子的言玚坐在床边,慢条斯理地系着衬衫扣子,胸口处坦然地半敞着。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堵在门口的褚如栩:“暂时不想。”   “出去。”   褚如栩却笑了。   最开始是「不要」,后来是「不想」,现在是「暂时不想」。   谁真出去谁傻瓜。   于是他不仅没回避,反而还走到了言玚的面前。   褚如栩越界地抓住言玚的手,轻轻将它们带到床面上放好,还哄小孩一样拍了拍对方的手背,然后假装看不到言玚质疑的眼神,无比自然地接过了对方正在进行的「工作」。   顺利得到甜头的小朋友,胆子显然更大了。   拉扯试探的尺度也更肆意了些。   对方带着体温的指尖,不经意般划过他脖颈处的皮肤,言玚有些痒,不自觉地向后躲了一下,可褚如栩却也俯着身子又往前追了半寸。   言玚肤色很白,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由于不爱出门。   仿佛只要稍微用些力气,就能轻而易举地在上面留下标记似的红痕。   褚如栩越想,眸色就愈发深沉。   他用从上往下的方式,给言玚系着仅剩的三颗纽扣。   动作温柔从容,却也藏了点私心。   每多系好一颗,他的右手就能离言玚的心脏更近些。   完成后,他也不忘慢悠悠地帮言玚,把翘起的领口给整理妥帖,如同在炫耀成果一般。   褚如栩唇角带笑,声音低沉,冒昧的试探里,到底是没忍住显露出了几分侵略性:“我不急,我随时期待着哥哥改变心意。”   言玚手撑着上半身,指尖在没人能注意到的角度,紧紧地掐着床单。   可表面看起来,却仍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他不仅眉梢微抬,笑盈盈地瞧着褚如栩,语气还能保持住满不在乎的轻盈。   “行,那你等通知吧。”言玚戏谑地说道。   褚如栩却不以为然,鸠占鹊巢般走到衣橱前,从里面挑了条浅灰色的领带,然后像半步都不想远离对方似的,回到言玚身边,动作熟练地帮他打了个漂亮的温莎结。   “谢谢言总的信任,我很能干的。”他笑得狡黠,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如果不知道两人聊的话题是什么,倒还真有点大学生向领导积极求职那味儿了。   言玚被逗得笑出了声,自动忽略掉了对方字里行间微妙的暗示。   他站起来,对着镜子随意整理了两下发型,接着回身看向褚如栩。   没有任何铺垫,言玚前言不搭后语的突兀问道:   “如栩,你想不想看海?”   ……   褚如栩肯定是想的。   对于言玚破天荒的邀请,他也不可能会舍得拒绝。   但言玚并没有直接领着他往海边走,而是先在酒店附近找了家精品花店。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花店屋内屋外的水桶里,正挤着一簇簇刚送到的鲜花,上面还坠着露珠。   褚如栩没问言玚为什么要买花,这位小朋友的「不好对付」似乎是间歇性发作的。   难缠的时候,像块扯不断的黏牙橡皮糖,听话时又能任人搓圆捏扁,乖巧温顺到像是没有一丝坏脾气。   想到这,言玚看着店员挑选洋甘菊,竟也能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今天会很难捱呢。   “哥哥!”一进花店就消失了的褚如栩,忽然在不远处喊了言玚一声。   言玚立马回过头去,只见对方正站在人家的后院里,拎着几支红得刺眼的玫瑰,朝他挥着手:“你买完稍等我一会吧,漂亮姨姨说要教教我怎么才能把花养好。”   午时的阳光轻柔地拢在褚如栩的身上,衬得他整个人都泛着细闪似的。   就很像艺术创作里常见的那种,永远耀眼、不经任何苦难、见不到腌臜的泥泞,一辈子幸福的善良主人公。   言玚控制不住地想要向他走去,毕竟人也是有趋光性的。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   他从来都足够克制。   言玚只是微笑着朝他点点头,然后转过身来,轻声询问着店员:“你们家玫瑰的种类全么?”   小姑娘包花的动作一顿,紧接着便自豪地答道:“您真是来对地方了,全市不敢说,起码这附近十几公里,我们家的品种是最多的。”   言玚眼睛笑得弯弯的,附和似的冲对方晃了晃大拇指:“这束的钱我照付,麻烦你,再帮我用白荔枝和曼塔配一束吧。”   “我刚又仔细地想了想。”言玚声音温柔,语气中似乎隐隐透着几分怀念和眷恋,“只带洋甘菊去看她,可能确实会有点普通。”   “她应该还是喜欢更浪漫些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3-   痛苦复习了一下午,感觉脑子都僵住了orz;   今天不是甜甜乖小狗,今天是很会抓住机会撩拨老婆的大帅哥;   ps.曼塔和白荔枝做成花束很漂亮,我今年还种了加百列月季,也很漂亮! 第21章   言子悠葬在一个私家墓园,是她去世那年年初亲自挑的。   偶尔言玚回忆起这件事,还会忍不住往迷信的角度想想。   活着的时候提前准备身后事,可能确实不吉利。   总不能是她提前预感到了什么吧。   墓园分为三个区域,沙滩边的草坪、半山腰的矮崖和山顶的密林。   言子悠选在了矮崖上,因为她既想看海,又喜欢看日落。   不过,褚如栩似乎没料到他们的目的地会是墓园。   在听言玚报出地址时,他才显然意识到,怀里精心挑选的红玫瑰在这种情况下很是冒昧,褚如栩不禁有些手足无措,表情紧张地就要把亲手包好的花塞进后备箱。   看着他的慌乱,言玚难免想笑。   “别折腾了。”他走到褚如栩身边,将花束接过来,捧场地低下头闻了闻,“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   “可是……我——”   褚如栩的话都没说完,言玚就仿佛猜到他要解释什么了似的,他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对方的肩头,主动安抚道:“别在意,没那么多讲究。”   言玚真诚地与他对视,眼角弯出了温柔的弧度,颜色偏浅的瞳仁像是琥珀,里面漾着水光似的明亮。   “她最喜欢漂亮有生命力的人事物。”他调侃似的说道,“见到你会开心的。”   ……   褚如栩开车载着言玚,沿蜿蜒的环山路盘旋向上,但两人一路上并没有太多交流。   平常一向健谈的褚如栩噤了声,只敢偶尔担忧地往言玚那边瞥两眼,生怕自己选错话题会使场面变得尴尬。   言玚却没留意到褚如栩的小心思,只是沉默地看向窗外,放空着大脑,试图阻止外部环境刺激对从前记忆的唤醒。   他也说不上心情糟糕,就是有些怅然。   从下葬那天到现在,他一共只来看过言子悠三次。   一次初中毕业,一次高中毕业,一次大学毕业。   就像是遵循着什么奇怪的仪式感,言玚只肯在人生的重要节点出现。   事无巨细地汇报完上个阶段取得的成果,然后便远远逃开,如同对这种寄托思念的方式避之不及一般。   他对言子悠的感情总有些复杂。   不过,这种复杂并不罕见,只是亲子关系中沟通不畅导致的别扭,大概在每个家庭里都会有不同程度的体现。   区别只在于,言玚并没能获得解开心结的机会。   言玚很爱母亲,也喜欢黏着她,虽然对方的情绪经常不稳定,还总会用变化莫测的态度,将自己驱逐出她的世界,但这都不能改变那种出于本能的依恋。   可毕竟当年对方的不辞而别,对言玚算是种难以释怀的抛弃。   难以释怀到,言玚小时候日思夜想的,就是能等到一句母亲对此的解释。   而言子悠去世后,他又开始等待另一个人的解释。   这个过程实在漫长。   漫长到言玚已经在成长的过程里,说服自己接受了现实。   生活总要过下去的。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远离回忆,刻意逃上条不与父母重叠的路径。   努力脱敏,并避免重蹈覆辙……   “我就不进去了。”褚如栩将捧着的两束花都交到言玚手里。   言玚并不在意,他既然邀请了褚如栩来,就没什么可避讳的。   不过褚如栩的态度倒是很坚定。   “第一次见家长这种事还是要慎重。”他笑着对言玚说:“等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了,我买好戒指再来。”   言玚忍不住扯了扯唇角,腾出手,敲了一下褚如栩的脑袋:“花言巧语留着骗别人吧,我不搭理你。”   “那可不行。”褚如栩一把抓住言玚的手,不等对方反应,就箍着他的腕骨处,轻轻捏了捏,却又立马很有分寸的放开。   “只有你肯理我了。”褚如栩说道。   他眸色深沉,似乎藏着什么言玚读不懂的情绪。   这话说得也奇怪,像是藏着什么隐喻,不然以褚如栩的硬件条件和家世背景,放到哪里都该是众星捧月的才对。   不够确定的事情,言玚更倾向于不贸然行动。   所以他没有接话,只是不再勉强。   言玚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撂下句轻飘飘的「等我」,便独自往里走去。   这周围环境很好,每年六位数的管理费确实不白交。   每块墓前都有个独立的小院子,工作人员会按照家属意愿为死者定期更换装饰。   虽然已经很久没来过了,但言玚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哪个是母亲的。   毕竟被无数盛开的百合簇拥着,的确有点显眼。   言子悠买的是块合葬墓,但言玚自作主张,只在碑的正中央,刻了她自己的名字。   没打算给另一个人留出半点地方。   他动作轻柔地把两束花都放在石台上,嘴微微张了张,罕见的有些无措。   像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做开场白似的。   犹豫了好一会,言玚才终于开了口:“妈妈,好久不见。”   俗套又平凡。   言玚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这几年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我都忘了要来看你了。”   他如同做述职报告一般,概括着这几年创业的经历,可讲到一半,连他自己都感觉无聊了。   言玚看着墓碑上言子悠灿然的笑脸,难免有些恍惚。   平常人家的孩子到这个年纪,都会和妈妈聊些什么呢?   言玚茫然地思考着。   他与家人相处的经验太过陈旧,毕竟「哪个小朋友今天误食了蜡笔」、「谁没写作业被请出去罚站了」这种话题,现在显然已经不适用了。   沉默了好一会,言玚才试探性地重新找到了话题:“我分手了。”   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似的:“哦,上次来好像没告诉过你。”   “我跟一个人谈了很久的恋爱,平平淡淡的,对彼此应该都没有多喜欢,机缘巧合下才在一起的,搭着伴消磨时间而已。”   “跟你们俩的相处模式完全不一样,所以我原本还算满意。”   “后来我发现他骗过我,就分了。” 言玚扯了扯唇角,笑得有点勉强,字里行间竟有些孩子气,“没什么意思,以后不谈了。”   说完,言玚却莫名想到了在外面等自己的褚如栩。   他眼前甚至能浮现出对方坐在车里,满意地摆弄着刚刚送出去的花,一脸期待等着自己的样子。   言玚忽然有些微妙的心虚。   他还没琢磨清楚原因,嘴却先他一步,将后半句找补了出来:“再看吧,也说不准。”   这话说得连言玚本人都有些错愕。   他不禁庆幸,还好褚如栩没跟来,不然那小无赖指不定要怎么曲解他的意思呢。   褚如栩一向热衷于归谬,还很擅长选择性失聪——只挑他愿意听的听。   “那个人……他没再尝试联系过我,我事后想去找的时候,他就又消失了。”话锋一转,铺垫了好半天,终于说到重要话题的言玚,表情沉重了起来。   他原本没想说这些的。   可惜,褚如栩的坚决不跟过来,让他很遗憾的失去了一个合理的、不聊这件事的借口。   “警方说他多半是通过什么方式改了身份,早就逃出国了,六年前那次的反常举动,可能是想要彻底跟我告别,跟过去告别。”   言玚轻柔地抚摸着母亲的遗像,神色阴翳:“对不起妈妈,我当时不该心软犹豫的。”   “我每天都在后悔。”   ……   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言玚又在言子悠的墓前静静坐了许久,直到远处吵闹的海鸥鸣叫声传来,才打破了沉默。   他缓缓站起身来,开玩笑似的说道:“今天话有点多,你别又嫌我烦。”   “不打扰你了,你休息吧,照顾好自己,我——”   以后常来看你?   下次再来看你?   还是下次带谁来看你?   言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所以干脆选择不再说下去。   他到底还是没能许下任何约定,也并不真的打算频繁前来探望。   每次回到这个城市,言玚都像是猝然接触上了应激源,总会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严重的过敏反应。   连正常呼吸时都伴随着隐秘的刺痛。   往外走的路上,言玚也一直在调整自己的情绪,想尽量不让褚如栩看出什么端倪。   毕竟褚如栩对他的关心,比言玚对自己的都要积极。   可言玚实在是太不擅长被人照顾了。   他完全无法适应这种被细心对待的感觉,他不希望自己在对方眼里,有敏感脆弱的那一面。   不希望得到同情和怜悯,尤其是来自褚如栩的。   在和褚如栩的关系里,他实在不敢表现得弱势。   除了年长一方微妙的自尊心外,更是因为,那样会让言玚非常不安。   不安到,像是快要失去控制的预兆。   然而,在见到褚如栩的那一刻,言玚才发现,他所做的心理建设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   褚如栩还站在他刚刚离开时站的位置上,像从没有移动过半步似的。   他只是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只是听话的等在那里。   像是心灵感应,褚如栩猛地抬起头来,正巧看见了言玚返回的身影,这才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他逆着光,笑得很夸张,不停地朝言玚的方向挥手,背后是望不到边的海面。   言玚的大脑仿佛直接宣布了罢工。   或许是昨晚的酒劲还没退,或许是被糟糕的情绪推动,迫切需要个慰藉,又或许是褚如栩锲而不舍的引诱,终于有了显著效果。   他被感觉和情绪奴役着,径直走到了褚如栩的面前,轻轻张开双臂,抱了抱对方。   但言玚的动作很虚浮,像有些不敢去触碰。   甚至比拥抱关系好的合作伙伴时的力度,都要礼貌太多。   他的嘴唇离褚如栩的耳侧很近,几乎快要贴上去,甚至能看清对方泛红的耳尖上,透明细密的绒毛。   还怪可爱的。   他猜,褚如栩能清晰听到两人逐渐同步的呼吸声。   言玚笑了笑,自动摒弃着理智,不经半点思考,肆意放任自己完全由当前的感知所推动,轻声邀请道:“如栩,我订了明早飞宁城的票。”   “你……”   “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   作者有话说:   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x);   要不要我(√) 第22章   “没问题。”   褚如栩似乎被言玚突如其来的主动吓了一跳,愣了好一会,才终于做出反应。   他将手搭在言玚的肩膀上,稍微用了些力气,不动声色地将这个拘谨、虚浮的拥抱落实。   明明只是个浅浅的拥抱而已,褚如栩却哑了嗓子,连声音都似乎有些颤抖。   像为这一刻已经期待很久了似的。   “都听你的。”他说道。   衣服的布料随着两人的动作摩擦在一起,传递到言玚敏感的皮肤上,带来隐秘的酥痒。   他能清晰感受到褚如栩心脏在猛烈跳动,能听到对方刻意调整着节奏的呼吸,能看到对方背在身后的手正紧张地攥着拳。   言玚被冲动藏匿起来的理智,终于在这一刻重新掌握了身体的主动权。   所以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呢?   如果不是他亲自挑得头,那言玚还可以继续装出冷淡的样子,讲着道理拒绝褚如栩。   如果他们在私密的环境,那言玚也可以彻底选择肆意放纵,直接吻上去,将事态的发展归咎给原始欲望。   可惜都不是。   是言玚主动往前试探了一步,接受引诱、寻求慰藉、发出邀请的。   而他们现在也不在室内。   恢复思考能力的言玚,难免有些无措。   这种环境里,言玚实在很难把氛围维持下去。   两人就这么干巴巴地抱了好一会,言玚才终于找回语言功能。   他如同安抚受惊小动物,在褚如栩腰侧拍了两下,提醒道:“好了,放开吧。”   褚如栩却耍起了赖,跟没听到一样,绷得笔直的腰稍微弯了弯,将下巴自然地搁到了言玚的颈窝处,讨好似的轻轻蹭着。   像是在期待言玚伸出手,揉揉他的脑袋,又或者捏捏他的耳朵。   怎么都好,足够亲昵就好。   言玚被他逗笑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再怎么虚张声势,装出张弛有度、不在乎付出有没有结果的从容样子,本质上还是喜欢撒娇,喜欢得到回应的。   “褚如栩,回去啦。”言玚眼角不自觉地弯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声音温和,字和字松散地黏在一起。   “你身上好烫,我好热啊……”言玚语调上扬,带着柔软的笑意,句尾还拖长了半拍,完全没了平时干净的利落感。   明明只是在简单地陈述一个事实,听着却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让人怪舍不得的。   褚如栩当场就表演了个晕头转向,立马松开了手,甚至主动向后退了半步,坚决不肯让自己这在太阳底下晒了几十分钟的黑体恤,再碰到言玚一下。   “快上车。”褚如栩才想起来似的,笑嘻嘻地给言玚拉开了副驾驶的门,殷勤得很,“就怕你回来觉得热,我一直开着空调呢。”   说来也奇怪,言玚虽然不反感和别人有近距离的接触,可也并不热衷。   与柏鹭交往时,也几乎没产生过什么,迫切地想要触碰对方的欲望,顺其自然的兴致平平倒是更合理些。   可就在刚刚,在褚如栩毫不犹豫地从他怀里撤走的那个瞬间,言玚心里竟莫名空落落的。   一阵短促又清晰的电流,沿着脊柱迅速蔓延全身,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在某处敏感的神经上,挑逗般地刺了刺。   他好像突然变得有些怅然若失,突然……   又寂寞了起来。   言玚望着窗外的海面,扯了扯唇角,片刻又恢复那副平淡模样,像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毫无私心一样,给褚如栩指着路:“下山后右拐。”   “那有片私人的白沙滩,可以带你进去踩踩水。”   褚如栩单手搭在方向盘上,随意却安稳地驾驶着,露出的那部分小臂肌肉线条结实又流畅,力量感十足。   发现言玚转身将注意力投注回了他身上,褚如栩原本面无表情的冷冽,瞬间消融了似的,换成了一副爽朗的微笑模样。   “哥哥,真把我当小朋友哄了啊?”褚如栩朝言玚眨眨眼,“哪有一米九的成年人去海边光踩水的。”   “冲浪吧,冲浪比较酷,适合我。”   言玚心想着,一个小私人海湾,长度不到二百米,最猛的浪都没你胯高。   真能胡乱开屏。   “没人哄你,我这个二十五岁的成年人就喜欢踩水。”言玚把视线从褚如栩身上收了回来,直视着前方,毫不留情地戏谑着,“你随意,全身都弄湿了没带换洗衣服的又不是我。”   “光着吧,光着比较酷。” 言玚轻哼一声,瞥了瞥褚如栩确实很值得欣赏的身材,半是真诚,半是调侃道:   “适合你。”   褚如栩:……   褚如栩被噎得好半天都没想出来怎么反驳,只好默默把意见咽了下去。   好嘛,二十五岁喜欢踩水的成年人就是不好招惹;   他抿唇笑了笑,但眼见到了山脚下,却并没有按言玚说的右转。   褚如栩抱歉地握住了言玚搭在身侧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指尖,解释道:“下次吧哥哥,我待会……要去处理些事情。”   言玚微微一怔,但很快就恢复了无所谓的样子,他点点头:“嗯,我没什么兴趣,主要是怕你刚才等得无聊,想带你转转。”   言玚生在景城,长在景城。   看过无数次海,也错过过无数次海。   可在他冷淡的躯壳下,有着自己想法的潜意识却似乎在无声叫嚣着,仓促地给褚如栩的婉拒打上了个特别的标签——   “这是最遗憾的一次。”   突兀的念头在言玚脑内快速闪过。   褚如栩似乎察觉到了言玚情绪微妙的变化,不停地找着话题,吵闹得像是车里载了一万个人。   “哥哥你会游泳么?你老家在这,肯定会的吧。”   “想去泡温泉么?城南度假山庄新挖的,导员送了几张票,我们宿舍那几个都没时间,过几天放暑假了,你陪我去好不好?”   “我还没订票呢,你航班号待会发我一下,我看看还能不能选个离你近的位置。”   “不能也没事,大不了上去跟人换嘛,我就想粘着你坐。”   “哦对!我还得找人把车给我开回去,这种属于什么业务啊?算了,我待会办完事问问分公司那边,有没有谁想带薪自驾游宁城。”   “明早我来接你好不好?早餐你想吃什么?豆花行么?甜的还是咸的——”   “唔…唔唔!”   很好,世界终于安静了。   言玚忍无可忍似的,转身、伸手,动作一气呵成,精准捏住了褚如栩的嘴。   “行了祖宗,别叫了。”他蹙着眉头,将褚如栩柔软的嘴唇,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   可没想到,褚如栩这次却并没有被他轻易制服。   言玚只是想对方噤声,不想让他觉得不舒服,所以动作就并没有很实,这倒也给了褚如栩机会。   他像是不自觉一般,故意用了点力度,将舌尖从唇缝中顶了出来,触碰了言玚的指尖一下,就迅速收回。   温暖、极度柔软的触感,顺着言玚的手指向全身蔓延,他像是被烫到了,猛地将手抽了回来。   甚至连方才被对方安稳握住的那只手,也一同收到了身后。   借着等红灯的间隙,褚如栩还偏过头,一脸茫然地盯着言玚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似的。   好像就属他最无辜。   谁家的混账东西,真是一会儿不敲打就要翻天了……   言玚不禁腹诽道。   言玚一言难尽地上下打量着对方,阴阳怪气道:“还学会舔人了?”   “褚如栩,你真是小狗变的?”   褚如栩一向擅长自动忽略言玚的揶揄,他眯着眼睛,笑得温顺:“你理理我嘛,你理我,我就不叫了。”   言玚盯着褚如栩那张,长得就「很难拒绝他任何要求」的脸,沉默了好几秒,最后只好无奈地别开视线。   他看着窗外,故作漫不经心的淡淡说道:“会游泳,水性很好。”   “泡温泉可以,但不用你的票,那个山庄我有股份,请你们全宿舍一起住两个月都行。”   “航班号等下发你,早班机头等舱很空,应该有位置。”   言玚停了下来,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刚刚褚如栩还问了哪些问题似的,片刻后才又开了口:“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把车停酒店,我安排人开回宁城。”   “别来接了,机场见吧,省得折腾。”言玚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至于豆花……咸甜我都喜欢吃。”   “但我明早想吃火腿乳酪的可颂。”   说完,他还朝褚如栩狡黠地笑了笑,眉梢微抬,酷似挑衅,就差把「你看,我可一个问题都没忘记」,给直接写在脸上了。   褚如栩的喉结似乎动了动,像在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做出太明显的吞咽动作。   他的目光被言玚完全吸引,半秒都舍不得移开。   毕竟对方极少露出这样灵动的表情。   褚如栩向来清楚言玚的迷人,只不过,越是接触,越是跟对方熟悉了,他对言玚的渴望就越汹涌。   最开始只想能再见对方一面就好。   可见了面就想跟他认识,跟他说很多的话,后来,是想要他身边那个独一无二的位置,现在……   褚如栩甚至不敢再仔细想下去了,再多深入一寸,剩下的期待中,其他想和言玚做的事,就都可以被称为冒犯了……   他紧咬着后槽牙,努力让自己说话的语气里能少些侵略感。   褚如栩乖巧地笑着,像没有半点别的心思,只会在言玚允许的范围内,不痛不痒地展开着追求,永远对言玚百依百顺似的。   “没问题哥哥。”褚如栩点了点头,说道:   “你想要什么都行。”   作者有话说:   小褚的后半句:反正我只想要你 【疯狂摇尾巴!】   温馨提示【高亮!】:「懂得都懂」的情节就在周六,我22点准时更,大家抓紧看,如果被锁了的话大概是没法补的orz;   专栏里《平行世界合并后我翻车了》那本完结文下周一限时免费,感兴趣的宝可以等到时候薅羊毛-3-   最后,我!考完期末了,终于放假了呜呜(虽然只有一个月);   本章评论区随机掉落八个红包庆祝一下0v0 第23章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事不过三。   挂断后,言玚直接按熄了屏幕。   “言先生,随时可以准备登机了。”候机室的工作人员敲了敲门,轻柔地提醒道,“早班机上餐食准备得可能不太丰富,需要我帮您装些小点心送上去么?”   “小厨房刚出炉了一批可颂,巧克力口味的,您喜欢么?”   言玚微笑着点了点头:“听起来不错,麻烦你了。”   说好要给他带早餐的人玩起了失联,那他也总不能真饿到自己吧。   言玚眸色低垂,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像是完全不在意褚如栩的失约似的。   他已经给对方打过三个电话。   既然已经尝试过了,那该感到可惜的就不是自己。   也许褚如栩是临时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许只是单纯的一不小心睡过了头,也许……   是在昨天分别后的某个瞬间,意识到言玚并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宝贝,不值得他如此花费精力、损耗热情。   也许根本不需要理由。   褚如栩可能就是小孩子心性发作,突然对他失去兴趣了而已。   言玚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失落么?好像是有一点。   但大概也只是因为最近褚如栩的主动,给他养成了一些新的坏习惯。   只是清晨睁开眼没收到来自对方「早安」,打不通的电话和没有解释的失约罢了。   算不上什么。   言玚有过预感的。   准确的说,哪怕昨天言玚有过想尝试,与褚如栩适当发展一下的念头,在他心里,也一直都认为,褚如栩早晚会对这种关系模式厌倦,然后头也不回地逃离。   但这也没有办法,言玚的成长过程中,实在没有一个良性模版可以参考,对于经营感情关系这件事,他的确有些无从下手。   言玚整理了一下衣摆,起身准备登机。   他今天出发前去了酒店配套的造型室,找人帮忙简单抓了下头发,还穿了最喜欢的一套西装。   是略微休闲的款式,领口做了拼接的设计,锻制的衬衫外还搭了米棕色格子的小马甲,很衬腰身显身材的那种。   没见到是褚如栩的损失。   言玚迅速调整好了情绪,他还没沦落到会因为某个人的所作所为,而沉溺于伤心遗憾、自我怀疑的地步。   任何把控不了、不能为生活增添色彩,还会影响自己状态的人事物,就应该趁着还舍得的时候摒弃掉。   言玚从前明白这个道理,但被种种因素影响,贯彻得并不彻底,以至于白白在柏鹭那里浪费了许多时间,但以后都不会了。   人要吃一堑长一智。   果然,直觉上不适合自己的人事物,不管有多诱人,也是需要敬而远之的。   等回了宁城,有机会把话说清楚,道个别吧。   言玚想道。   他不喜欢戛然而止,突然中断的东西。   他喜欢事情有始有终……   刚随着来引导的工作人员走上廊桥,言玚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他示意对方自己可能需要点时间处理一下,引路的小姑娘见怪不怪,很有礼貌地离开了。   言玚找手机的动作平稳中又带着点慌乱,就像是急迫的想验证自己的期待,面上却要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态度似的。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也不知道是能做给谁看。   最多只够欺骗一下自己的。   然而,他还没彻底攀上眉梢的欣喜,在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瞬间凝结,并慢慢消褪。   清晨的阳光透过廊桥四周玻璃的散射,破碎在言玚的脸上,于额角的发丝旁,分裂成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光斑。   有些刺眼。   言玚用手遮了遮,犹豫片刻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他语气冷淡道:“有事么?”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一怔,紧接着竟是轻笑出声:“小玚,你好凶啊,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   “没。”言玚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地答道,“只是觉得,多余的联系不太有必要。”   柏鹭却满不在乎的样子,虽说声音有些疲惫的沙哑,但语调竟是反常的轻快:“怎么会是多余的联系呢。”   “哪怕不是恋人,我们也是多年的老友,如果你没有继续做朋友的兴趣,那我们也依然是关系密切合伙人。”   柏鹭顿了顿,开玩笑似的说道:“临睡前突然想给合伙人致电关怀一下,不过分吧?”   “你吃点儿药吧。”言玚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   实在不能怪他不够友善,纯粹是柏鹭今天的表现实在不怎么正常。   柏鹭「嗯」了一声,没有反驳,只是补充道:“喝了点酒,不用吃药。”   言玚有些语塞,这人喝多了废话怎么这么多……   争遗产压力太大,权没到手,人疯了?   他面上不怎么走心地追问了半句:“你出国了?”   柏鹭有些沉闷的呼吸声传到了言玚耳边,字里行间都流露出些许倦意:“嗯,刚回来,前两天亲自送老爷子去新的疗养中心。”   “希望他能再多活几天,我这边准备得还不够完美,他死太快的话,我会很困扰。”   柏鹭的语气轻飘飘的,态度甚至像在跟言玚讲笑话,仿佛并不是讨论他父亲的生死,而是在讨论一个势在必得的有趣项目。   言玚皱了皱眉。   他最讨厌对方这一点,冷血得令人不舒服的同时,也会潜移默化地让他在毫无察觉间,开始怀疑自己在对方那里的价值是否足够。   但以往柏鹭是会把这些心思藏起来的,他对于人设维护仔细到,言玚这么多年也只能从微妙的细节中,才能隐约感受出些许不对来。   说起来,这还是柏鹭第一次如此直接的和他聊到柏家的事。   言玚沉默片刻,不动声色地再次将两人的关系拉远:“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些,我并不关心。”   “也是,你对我的事情从来都不在乎。”柏鹭漫不经心地戏谑道。   言玚心想,咱俩五十步笑百步,分明是差不多的人,差不多对待感情的模式,就别搞得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一样吧。   “没关系。”柏鹭总结道,他意味不明地说,“就快结束了。”   “莫名其妙。”言玚没心情和状态明显不对的柏鹭继续浪费时间,说完就要讲通话挂断。   可柏鹭的下一句话却打断了他。   “你没忘记吧,今晚的音乐剧。”柏鹭问道。   言玚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还躺在书房抽屉里的两张票,他拒绝道:“我不想看,你叫康助理去我家里取走吧。”   “那怎么行。”柏鹭早有预料似的笑了笑,“这次你老家的事情,我可是出了不少力的。”   “六年,我陪你看了五十一场剧,现在你连陪我一场都不肯么?”柏鹭的声音压得很低,完全没有言玚印象中的沉稳收敛,倒像是小孩耍赖似的。   “小玚,你怎么对谁都好,只对我小气?”   沉默片刻后,言玚淡淡地回答道:“四十八场。”   “一次你因为不能跟我详细解释的私人原因,提前离场了,两次你中途睡着了。然后我就没再订过票。”他平静地说着他们这段感情里,唯一可以和浪漫沾上边的习惯,是怎么消逝的。   “柏鹭。”言玚问道,“托关系让那片区域的开发项目全都终止了的人,是你么?”   柏鹭停顿了几秒,再开口时,却并没有否认,反而将问题抛了回去:“你希望是我么?”   言玚话里依然没什么情绪:“如果是你,我表示感谢,如果不是更好。”   “真伤心呀。”柏鹭说道,字里行间却没有半点伤心的样子,“晚上去吧,我一定早早就在门口等你。”   他轻叹了口气,用缓慢的语调,试图通过牵动共同回忆的方式,惹得言玚心软:“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看的剧目,还是同一个剧团的,他们已经六年没来国内巡演过了。”   “再说了,小玚,你不觉得给我们的感情一个这样的收尾,会更圆满么?” 柏鹭带着笑意,话里有话似的,像是在暗示着什么,“我知道你的,你最不喜欢戛然而止,突然中断的东西了。”   “你喜欢事情有始有终。”   言玚听着柏鹭的话,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自然垂落在身侧的那只手,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攥成了拳。   可柏鹭大概是真的醉得离谱,竟越说越起劲,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好了,现在聊聊私生活怎么样?”   “言总最近有接触新的人么?听康雪晴说,似乎有个小男孩在追求你?”柏鹭的声音沉了沉,云淡风轻的态度里藏了几丝不明显的锐利,“你不会喜欢那种轻浮的毛头小子的,对吧?”   言玚眉头轻蹙:“你很在意?”   柏鹭却笑了:“当然。”   “我说过,我舍不得你,身边也只会有你一个人,如果你——”   可还没等柏鹭把后半句自信过了头的话说完,言玚就直接开口打断了他:“行了柏鹭。”   “大家心知肚明,你要的不是爱人。”他语气嘲讽,总结道,“是个契合你所有标准的戏搭子。”   更不好听的话,言玚还有,但他突然觉得,跟柏鹭争执这些过去了的事情,实在太无趣。   不仅不体面,还很浪费时间。   “做不来的事情就别做了,你自己别扭,我也觉得没意思。”他轻笑一声,“挂了。”   “等等。”柏鹭出声道。   他似乎没什么想为自己辩解的,但也并不觉得有多尴尬,说话的方式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只是好像没那么高兴了:“小玚。”   “晚上见。”柏鹭不容拒绝地说道。   之前离开的工作人员去而复返,委婉地提醒言玚真的该登机了。   言玚冲她微笑着点点头,又看着窗外沉默了几秒,最后用微不可闻的声音,给了电话那头的人一个答复:   “嗯,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知道明晚有什么的宝贝,都能原谅我、不会说我这是在发玻璃渣的,对不对0v0? 第24章   没什么比夏季午后的商法课更让人昏昏欲睡。   窗外的蝉鸣和讲台上老教授念PPT的声音交杂,催眠效果更是上了个台阶。   言玚漫不经心地做着笔记,大二的课程内容并不算难,他又是有预习习惯的,来上课纯粹是想听个重点,图准备考试的时候方便。   他斜了坐在身侧的柏鹭一眼。   大三不应该很忙么?言玚心里想。   柏鹭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缓缓抬起头,偏过脸来朝言玚笑了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做着欲盖弥彰的解释:“我基础课学得一般,来查漏补缺。”   言玚抿了抿唇,朝他点点头:“厉害,难怪成绩好。”   可柏鹭却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他把笔轻轻搁到了桌面上,撑着下巴盯着言玚看,意有所指地说道:“这你也相信?”   言玚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你说了,我就相信,有什么不对的么?”   “当然不对。”柏鹭往他的方向挪了挪,头微微一片,压低了嗓子,耳语般直白道:“言玚,我都追了你小半年了,你会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   “嗯?”   柏鹭用气音轻轻哼了一声,莫名把言玚的耳廓灼得有些发胀,他忙往反方向躲了躲,拒绝的意思明显:“我没有要你追。”   柏鹭却满不在意的样子:“我想追。”   言玚皱了皱眉:“我不想谈恋爱。”   柏鹭:“我想谈。”   言玚把笔记一合,明显有些不耐烦:“那你找别人谈。”   说完,他就把桌上的东西划进了背包里,起身直接绕到后排出了教室。   没想到柏鹭也追出来了。   “我就想跟你谈。”柏鹭一把攥住了言玚的手腕,“上次你不都让我亲了么?怎么还要反悔的。”   言玚也不惯着他,干脆地在他肩膀上狠狠擂了一拳,痛得柏鹭「嘶」着松开了手。   “劝你别提,不然下次就往你脸上锤了。”言玚冷淡地说道。   言玚半点力道都没收,柏鹭捂着肩膀,显然痛得不轻,可他却依然能保持住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   “开玩笑的。”柏鹭扯了扯言玚的衣角,恢复了平时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票和一封信,“刚刚学生会来了个男人找你,问他是谁、要做什么,都支支吾吾不肯答,最后把这些留下了,托我转交。”   言玚一怔,狐疑地把东西接了过来。   男人?找他?   言玚实在没想出会是谁,便直接当着柏鹭的面把信封拆开了。   里面的纸张上只有非常简短的几行字,可才读了半句,言玚的脑内就瞬间变得空白一片。   他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凝固的声音。   【畅畅,很抱歉错过了你的成长,当年的事其实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但我根本没办法解释,我也有苦衷。】   【如果你愿意,今晚八点和我见一面吧。】   【你知道我是谁。】   而那两张票上的剧目正是《红磨坊》。   言玚一把抓住柏鹭,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音量,生怕自己罕见的失态引起别人注意似的:“他在哪?走了多久了?他长什么样子?”   言玚焦急的模样让柏鹭也一愣,反应过来后,他才安抚一般轻拍着对方的肩膀:“你先别急,怎么了?”   见言玚没有准备跟他解释的意思,柏鹭才慢悠悠地说道:“走了差不多有两三个小时了吧,我以为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没直接来找你。”   “长相啊……四五十岁左右吧,很儒雅的人。”他顿了顿,边回忆边打量着言玚,“跟你还挺像的。”   “就是眼睛不太一样。”   ……   言玚捏着两张票,倚在剧院门侧的广告牌边上,指尖依然捻着根皱皱巴巴的香烟。   他焦虑又不能抽烟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做这个动作。   “先生,可以检票了。”门口的工作人员远远地提醒道。   言玚勉强扯出了个笑容,朝她摆了摆手:“不用管我,我等的人还没来。”   那根可怜的香烟,已经被他揉得表皮破裂、露出了里面的细碎烟草,言玚随手把它扔进了垃圾箱。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   柏鹭真的很懂如何惹他不高兴。   先是连哄带道德绑架地让自己答应邀请,结果等到了该赴约的时候,他却能娴熟地放人鸽子。   估计又是临时有了什么工作,忙得都忘记需要跟自己提前说一声。   但言玚却并不想主动联系柏鹭询问。   无趣,没必要,还显得自己有点蠢。   这么些年,言玚对柏鹭这套其实已经习惯得差不多了。   他微微低下头,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偏偏是这场剧……   言玚看向身侧亮着光的广告牌,海报的风格基本保留了从前的设计,深层记忆的触发机制玄妙,悄无声息地把他的思绪牵引回了六年前。   《红磨坊》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它独一无二在,这是言子悠和那个人带言玚看的唯一一场音乐剧。   但由于当时才四五岁的言玚,实在欣赏不了这样「热闹」的艺术,坐在前排被画着浮夸妆容的康康舞姬吓得哭了起来,导致两人只能领他提前离场。   自从这次坏了言子悠的兴致后,他们每月一次的观剧日,就再也没带过言玚。   所以言玚在看到两张由柏鹭转交来的票时,才会瞬间猜到对方的身份。   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   六年前的言玚也像今天这样,提前半个小时到了现场。   可一直等到开演,都没能成功等到邀请他见面、说有苦衷想解释的那个人。   失魂落魄的言玚甚至无法理智思考,只觉得自己实在愚蠢,怎么偏偏敢念着所谓的亲情,去相信「杀人犯」的托词。   他强撑着,将电话打给了景城那边相熟的警官。   家里只剩他一个人后,除了社工一年一度的回访,只有这位母亲案子的负责人,偶尔会来看他了。   在简要描述了事情经过后,对方甚至来不及安慰言玚,只说让他保持电话畅通,就匆忙挂断了。   言玚猝不及防地接触到了逃避多年的应激源,情绪在被重复剧烈地拉扯后,此时反而有些麻木。   他甚至想不出自己接下来该去做些什么,只是面色苍白的站在原地。   哪怕挡住了别人入场的通道,他也连挪动一下都难以做到。   眼前绚烂的灯光变得模糊,又在某个瞬间褪去色彩,变成了纷飞的雪花,像从前电视没信号时闪动的那样。   周遭的交谈笑闹声刺耳,传进言玚的耳朵里,囫囵成让人烦躁的细密嘈杂。   忽然,言玚似乎听到远处有个声音,清晰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的身体僵了僵,随后有些难以置信地缓慢抬起了头。   “言玚。”   只见,剧院门口长阶的最下方,柏鹭站在那里朝他温柔地笑着。   二十一岁的柏鹭意气风发,朝言玚坚定地走近,像完全看不出他的狼狈似的,轻柔揽过言玚的肩膀,将他手中攥着的门票接过,带着他往室内走去。   “抱歉,我来晚了。”柏鹭凑到他耳边,带着笑意,低声说道,“感谢你同意和我约会。”   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日子,也是言玚接受柏鹭追求的日子。   只是言玚花了六年时间,也没太想得明白。   自己当时,到底是真对柏鹭喜欢到了愿意在一起的地步,还是在感谢对方的不拆穿,维护住了他敏感又摇摇欲坠的自尊。   ……   “先生,您等的人还没来么?”工作人员小跑了过来,关切地询问着言玚。   言玚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再次笑着说出了那句「不用管我」。   他翻找出了手机,才发现屏幕上俨然并排显示着两个人的名字——   一个是柏鹭发来的“抱歉,他突然病危,我下次一定加倍补偿你。”   另一个,则是消失了大半天的褚如栩。   对方似乎打了几十通电话,发了无数条消息,点开的瞬间,手机甚至都出现了滑稽的卡顿。   言玚有些犹豫,想要听对方的解释,可又有些不敢去查看。   正当他迟疑的时候,在远远的石阶下方,却再一次传来了喊他名字的声音。   “言玚!”少年清冽的嗓音里满是急切。   言玚的表情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他怔怔地向下望去。   褚如栩靠在一辆银白色的重机车旁,手里抱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头盔,往日自信灿烂的笑容,此时竟变得有些僵硬勉强。   如同一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正在试探着乞求原谅的孩子。   “哥哥,你干嘛把所有陌生来电设成拒接啊。”   “临到机场我家里出了事,手机又丢了,康助理也不理我,往你公司打,他们还只知道你的工作号。”褚如栩有些委屈地说道,“一整天都没能联系到你,我急得快疯了。”   言玚茫然地眨了眨眼,好像完全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回事似的。   看着褚如栩可怜的表情,言玚条件反射般,往前挪动了一步。   这个细微的动作,仿佛给了褚如栩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他仰起头,深深地注视着高高在上的言玚,认真且严肃地道着歉:“对不起,我迟到了。”   还没等言玚做出反应,他便一步步沿着台阶走了上来。   他站在言玚的面前,瞥了一眼他旁边的海报后,眉梢轻抬,淡淡地笑着,语气里藏着几分嚣张:“你前男友真蠢,求人复合还选这么枯燥的活动。”   “你不喜欢的。”   “没必要强迫自己去做这些无意义的重复。”   言玚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拧了一下。   酸涩的汁液顺着皮肤的每一个毛孔蒸发进空气,刺得鼻子都有些发痒。   褚如栩是知道了什么么?   言玚不由自主地、忐忑地怀疑着。   他不想,也不太敢让褚如栩知道过去的事。   为什么呢?   言玚自己都琢磨不清楚。   下一秒,褚如栩轻轻拉起言玚垂在身侧的手,在掌心暧昧地摩挲了两下后,十指紧扣的将对方紧紧牵住:“陈词滥调的爱情悲剧而已。”   “哥哥。”   他不容拒绝似的,笑着邀请道:   “愿意和我私奔么?”   ……   作者有话说:   到底还是锁了orz;   删减掉的那段,我会改一小部分重要的放到25章,尽量不影响主线剧情的衔接-3- 第25章   言玚同意了。   宁城这座剧院对言玚似乎有什么怪异的魔力,他人生中在感情上做出的所有冲动抉择,都是在这里。   他没问褚如栩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打算借对方的失约给自己再谋些甜头。   没必要。   反正也只是寻求慰藉而已,何必抓着旁枝末节放不开呢。   言玚从决定和褚如栩一起离开的那刻起,就已经坦荡接受了诱惑。   承认了褚如栩足够吸引人,也承认了他自己道德标准的浮动范围,并没有想象中严谨。   他现在只想逃跑。   去哪都好,是不是私奔都好,哪怕褚如栩的热烈情意很快就会消退也好。   六年前柏鹭选择带他走进那扇门,于是从那以后,言玚不由自主地、自虐式地开始了漫长的脱敏过程。   空荡荡的漂亮后院,单一固定的早餐食谱,说服自己沉浸于平淡的恋爱关系,沿袭着父母每月观剧日的传统,原封不动保存却不敢回去的「家」,住在玻璃茧房般的房子里、疯狂汲取着阳光……   言玚胆怯又狠心地在自己身上,试验着「赤脚大夫」版、不科学也不安全的「暴露疗法」,甚至都不打算思考它是否有疗效。   没有任何效果的。   这次仓促的回到家乡,终于让言玚被迫接受这个答案。   那根短暂麻痹过的神经,重新开始了阵痛,而且变得更折磨。   六年后的褚如栩做出了另一种选择——   他告诉言玚不要再去做那些无意义的重复。   他带着言玚逃跑了。   褚如栩带他去了个地下的live house,台上唱歌的人他不认识,舞池里摇着的,大多也都是学生模样的人。   结束后他们喝了很多酒,从特调到shot,后面又叫了很多轮的double。   事情是怎么开始的言玚已经记不清了,他唯二有印象的,除了自己不容置喙地吻着褚如栩进了酒店,就只剩下了没有尽头的狂欢。   褚如栩最开始还试图抵抗,没什么说服力地哑着嗓子求他别闹了。   可显然,小孩子的意志力并没有多坚定,“正人君子”当了还不到五分钟,就彻底投了降。   他有些强硬地单手将言玚的手腕禁/锢,高高按到了头顶的墙面上,另一只手捏住言玚的下颚,轻轻抬起。   从源头上制止了言玚撩拨的动作。   褚如栩努力克制着即将失控的情绪,从紧绷的喉咙间,挤出仅剩几丝理智的询问:“言玚,你明早会后悔么?”   他小心翼翼地在言玚湿润的唇上啄了一下,像有些恐惧对方说出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失去自主权的无助,让言玚罕见地露出了些许慌乱。   酒精迷惑了他的大脑,他无法再进行任何缜密的思考。   他所有行为上的表达,都被转交给了兴奋的神经冲动,蒸腾的原始情\\\\欲,以及,隐秘的、不敢承认的、对褚如栩怀抱的眷恋。   他条件反射般偏过头,在对方晦暗不明的目光里,咬住了褚如栩的拇指。   仿佛暗示着什么似的,言玚在褚如栩关节处落下一圈整齐的齿痕后,才阻止着褚如栩情不自禁的尝试探入,用舌尖卷着将它顶了出来。   那怕主导权已经被褚如栩掌控,言玚仍像故意挑衅般,挑着眉梢,用鞋尖踢了踢对方的脚踝,如同之前在宁大第一次「约会」时那样。   言玚凑到他的耳边,用轻颤着的声音提醒道:“小朋友,我不是每天都心情糟糕的。”   “明早会不会后悔不好说。”   “但,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把握不住的话……”言玚戏弄得逞似的笑了笑,朝褚如栩涨红的耳廓浅浅呵了口气,像是引诱,又像是威胁,“该后悔的就是你了。”   言玚太想离褚如栩再近些了。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短暂逃离在记忆中不断蔓延的昏暗,以及那永恒似的寂寞……   褚如栩最后一点隐忍,被言玚居高临下的话语彻底点燃,他俯下身有些凶狠地碾磨着对方的唇。   他从来都是个机会主义者。   言玚说得没错,对方这种情感失控的机会的确不常有,如果错过,后悔的只会是他。   褚如栩从未掩饰过自己接近言玚的本质。   他就是要在对方刚分手的空窗期,趁虚而入。   他觊觎言玚身边的位置,那就一定要得到。   虽然现在顺序似乎和他期待的不同,但也无所谓了。   先上车后补票而已。   言玚这么心疼他,一定舍不得他等太久……   褚如栩亲了亲言玚微眯起来的眼睛,心里想道。   言玚穿着的还是早上那套西装。   潜意识里特意准备穿给褚如栩看的小马甲,此刻正在被对方手法粗//暴地拉扯,言玚笑着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哄小孩似的嘟囔道:“别这么急啊,我又逃不掉。”   言玚的声音黏腻,原本柔和的安慰都被连带着变了调子,褚如栩动作上的侵/略性被哄得减了几分,但实际上他的自制力几乎已经被撩拨到了临界值。   “床头柜里,应该,配了东西。”言玚断断续续地提醒道。   言玚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将他内眼角灵动的小痣遮掩,衬得他整个人格外易碎:“我,很久没有…过了,你尽量小心点。”   褚如栩见多了对方从容矜贵的样子,此时眼前的景象配上言玚示弱的言语,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精神上的酷刑。   他将言玚搂进怀里,半秒都舍不得分离似的,稍微翻了个身,取出了抽屉里的东西:“对不起,哥哥。”   “如果不舒服,你一定不要忍着。”褚如栩试图用轻柔的言语安抚着对方。   良久后 ,他郑重其事地亲了亲言玚的额头,低笑道:   “舒服也要告诉我。”   言玚的意识在酒精的操控下几乎涣散,他甚至听不太懂褚如栩在说些什么,只能失神的「嗯」了一声。   得到应允的褚如栩再也没有了任何顾忌。   ……   言玚前一秒还漂浮在空中,后一秒便又重新摔回褚如栩的怀里。   在暧昧声音绞缠的空气中,他无数次被阻断了呼吸,酷似缺氧的诡异感觉将他包裹,言玚甚至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在迷蒙的幻觉里,他似乎听到了家乡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忽远忽近,夹杂着风的呜咽。   “不要把眼睛闭起来,看着我好么?”   “求你了……”   在褚如栩虔诚的请求下,哪怕言玚还溺在迷蒙的状态里,也仍然迁就了他。   言玚思考几近停滞的脑内,忽然闪过一句话——   “他真的很有娇惯孩子的天赋”   ……   夜晚似乎没有尽头,天像是永远不会再亮起来了。   言玚最终还是放纵自己,沉入了那条由混沌激情和底层欲望汇聚而成的河流。   他睡去又醒来,甚至分不清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   恍惚中,他仿佛听到褚如栩说了句什么。   可想仔细分辨时,却又被对方裹挟进了汹涌的暗潮里。   “我真的喜欢你,很久了。”褚如栩亲吻着他,含混地轻声说着,“久到……”   “你根本不记得。”   ……  ……   言玚记得昨晚的每个细节。   他缓缓睁开了眼,房间里一片黑暗,也不知道是他醒得太早了,还是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晚上。   根本不需要尝试挪动,言玚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上若隐若现的酸胀,痛倒不算很痛,就是单纯的难受,让人坐立不安的难受。   大概真是对言玚放纵自己、拉没谈过恋爱的小男孩同流合污的惩罚。   言玚记不清事情开始和结束,也记不清自己当时的心路历程。   他只记得全部过程,过程中的每一处细节甚至都可以在他的脑内复现。   褚如栩的律动,褚如栩的心跳,褚如栩一个接一个细碎的吻,褚如栩轻握住自己脖子、又舍不得真正用力的手掌,褚如栩夸他眼睛漂亮不让他闭上,可目的却是,强迫言玚自己去欣赏更衣镜里任由摆弄的他自己……   “妈的。”言玚不禁骂出了声,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经过一整晚的「折磨」,此时像是磨损过头的老旧留声机。   嘶哑、含混。   他强忍着难受坐起来,打量起了周遭环境。   这好像还是大学城附近的那家酒店——他跟褚如栩第一次见面的那家。   关于挑选酒店这部分记忆,言玚已经完全没印象了,在没分清是自己的明智选择,还是褚如栩的恶趣味之前,他决定暂不对此做任何评价。   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言玚这回根本不需要怀疑,也不需要检查。   他和褚如栩睡了。   睡了很多次,睡到言玚最后甚至已经失去意识了的那种。   “妈的。”   平时很少骂人的言玚,在短短的五分钟内,光凭粗糙的回忆就骂了褚如栩两次。   他值得。   言玚眉头紧蹙着想道。   开了荤的小孩真可怕,永动机一样,好像就没学过「克制」这两个字该怎么写,也完全感觉不到累。   房间里只有言玚自己,像他这样睡眠经常不够深的人,竟然都累到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小王八蛋。   言玚忍不住腹诽。   说得比唱得好听,结果睡完就跑?   这能是真没谈过恋爱、只喜欢过自己么?不会是高段位的小骗子吧?   那自己栽跟头就跟定力不行没关系了吧?这得怪那小无赖了吧。   正当言玚思绪混乱地,用一秒钟三个外号的思考方式,琢磨着该怎么往褚如栩身上「甩锅」时,房门处却传来了清脆的一声「滴」。   言玚应声望去,才发现是褚如栩回来了。   对方单边耳朵挂着耳机,戴了个鸭舌帽,纯白色的帽衫配上黑色牛仔裤,俨然是一副抽时间把自己收拾了个清清爽爽的做派。   褚如栩发现言玚醒了,立马绽出个灿烂的微笑,把门往后一推,快步到了过来,单腿半跪在床上,向前探着身子,不容拒绝地在言玚额头上亲了两下。   小孩子真是藏不住事,稍微有了点那种不可说的隐秘关系,马上就会腻歪得很。   言玚想道。   虽然褚如栩平时就已经是黏人界的个中翘楚了,但现在的状态明显更加「癫狂」。   像是恨不得和言玚长在一起似的……   有些语塞的言玚,抬起酸胀的手臂,故作不耐烦地把对方推开:“别蹭上来,热。”   “没问题,都听你的。”褚如栩相当好脾气,又亲了亲言玚的脸,才乖巧地往后退了半步。   毕竟刚吃了一晚上的甜头,他正荡漾得不得了,不管言玚让做什么,他估计都不会有一丝要质疑的想法。   言玚朝他抬抬下巴,没什么表情地问道:“干嘛去了?”   褚如栩立马将手里提着的袋子朝他晃了晃:“打包了些夜宵,你睡了一整天肯定饿了。”   “哦对,还买了两件衣服。”说到这,褚如栩的表情瞬间变得不太自然,细品起来,他的不好意思里,竟还藏了几分餍足,“你昨天的,咳,嗯……应该是穿不了了。”   言玚:……   你还好意思说。   也不知道是谁,急得跟这辈子就没学过该怎么解扣子一样,直接上手撕扯,那高定质量再好也白搭。   言玚刚刚起身和伸手推开褚如栩的动作,多少牵动了搭着的被子,此时他上半身完□□//露在空气里,从喉结到锁骨,再到更下面的地方,几乎都布满了红紫的暧昧痕迹,甚至还有几处不太清晰的齿痕。   褚如栩的视线,不自觉在他身上上下游移,牙根紧咬像是在克制什么冲动,连眼神都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言玚心不禁一紧,他从物理到精神,可都没力气陪对方再继续胡闹下去了。   “衣服给我。”他抿了抿唇,生硬地说道。   褚如栩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了,他笑着在袋子里翻找着:“我挑了好久呢,我觉得这个颜色绝对特别适合你,不对,什么颜色什么款式都很适合你。”   “你穿什么都好看,啊不对,你穿不穿都好看。”   言玚:……   这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快点。”他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催促道。   然而,在褚如栩把衣服展现在他眼前的瞬间,言玚就笑不出来了。   对方买的似乎是情侣装,款式是简简单单、版型很好的帽衫,跟褚如栩身上那件一样。   区别在于,褚如栩穿着的那件是白色,上面莫名其妙印了个单词「Mine」。   原本言玚刚还觉得这个设计挺酷的,直到他看到属于自己的那件……   柔软的樱花粉,嫩到常年靠黑白灰加持的言玚,不敢看第二眼的程度。   而在它胸口的位置,也清清楚楚地印着一个单词——   “Treasure”   言玚心情复杂地看了看帽衫,又抬头看了看一脸无辜的褚如栩。   在悠长的沉默过后,他轻轻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靠近些。   褚如栩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甚至还趁他不备,没忍住似的,快速地啄了一下言玚的嘴唇。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言玚注视着褚如栩的眼睛,真心诚意、发自肺腑地,问出了已经在他脑内盘亘了很久的问题。   “褚如栩。”他眨眨眼,语调微微上扬,字里行间藏着几分不明显的逗弄:   “你是笨蛋么?”   作者有话说:   小褚表示听不懂,无辜地歪歪脑袋,并给了你一个完美的wink。   玚玚:没事了。 第30章   褚如栩歪了歪脑袋,茫然地与言玚对视着。   片刻后,褚如栩像是被言玚眼里藏着的细碎星点给吸引了似的,忍不住凑上前去,轻轻按着对方的枕部,将人带向自己,有些强势地覆上了他的唇。   “你说是就是,都听你的。”褚如栩含混地答道。   言玚条件反射地推了他一下,却并没用上多大的力道。   睡都睡过了,现在再去摆出一副别扭的样子,这种事情言玚实在做不来。   他微微阖上眼,睫毛轻颤,坦然地配合褚如栩完成了这个潮湿的吻。   说来也奇怪,言玚一直以为自己在这方面很冷淡,毕竟他和柏鹭在亲密接触上都很克制,甚至算得上是不感兴趣了。   两人在一起很久之后,才在柏鹭「也许我们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了」的提议下,进行了尝试,但言玚对此也并没觉得有多特别。   中规中矩,没有文艺作品中描述得那么奇妙。   舒服是舒服,但远远达不到会让人贪恋的地步。   可那些从前的经验,在褚如栩这里却仿佛失效了一般。   向来以理智自持的言玚,在见对方的第一面,就被撩拨到需要靠逃跑抵制诱惑。   第二次见面,就掉进了氛围和情绪的陷阱里,情不自禁发出了「同流合污」的邀约。   虽说最后凭着仅存的良心,及时收回了试探的脚步。   可没想到,褚如栩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他们到底还是纠缠到了一起。   言玚分不清这个结果里,有多少是由于对方的锲而不舍,又有多少自己推动、纵容的成分存在。   言玚只知道,此刻不带过多欲望的温柔亲吻,他甚至都会觉得不满足。   他想要更多。   想要褚如栩的一切。   这种晦暗的念头实在太可怕、不公平,也完全超出了言玚对自己的认知。   可怕在于,言玚随着与褚如栩接触的深入,从情绪到对底层欲望的渴求,都在往一个愈发失控的状态发展;   他开始无法坚持自己信奉的准则——想要获得安稳的生活,就要尽可能地,远离□□里那些会令人疯狂的冲动。   而不公平的点则在于,虽然言玚想要褚如栩的毫无保留,可他自己却做不到回应给对方同等程度的爱意……   不是不想,只是做不到。   良好的家庭教育,让言玚懂得如何成为大众观念里「优秀」的人。   但父母可悲的结局,却没能教会他,该如何赤诚且有分寸地爱人、如何经营一段健康美好的感情关系,   昨晚,当他几乎快要溺死在褚如栩炽热的呼吸中时,言玚在混沌里,竟冒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他想,也许自己的确继承了母亲浪漫的基因。   哪怕这些年他努力往反方向走,最后却还是被天性和本能引导上了这样一条路径。   但他可以欣赏言子悠的「自我」,却无法说服自己学习她的「自私」。   言玚之前的二十五年里,从未有过被人放在第一顺位的体验。   母亲的第一顺位是自由,父亲的第一顺位是母亲,柏鹭的,是他完美的形象和不容半分错处的人生规划。   而其他来来往往的追求者,都只是被他最浅薄易逝的表面所吸引。   言玚不知道褚如栩喜欢自己什么。   也许是这副不错的皮囊,也许是那些还算耀眼的光环和成就,也许就是喜欢这种得不到、不可控的特质。   可无论因为什么,言玚都罕见的从对方那里,第一次体验到了被仔细珍视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着迷,让他忍不住想要更多。   不过言玚不敢太过贪恋。   在他的认知里,褚如栩的热情早晚会被自己消耗殆尽。   早晚会看透他淡漠、悲观、空荡荡的内核。   早晚会知道他父母辈的往事,早晚会像其他知道那些的人一样,怀疑他可能有什么隐秘的精神问题,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   言玚仅存的勇气、和对自己纵容的程度,只允许他有所保留的享受当下。   在有限的时间里享受褚如栩带给他的一切,积极或消极,总之都是些新鲜的体验。   但他也在昨晚邀请对方厮混的那刻,就做好了有朝一日,体面从容地放褚如栩离开的准备。   毕竟言玚从未留住过任何事物。   他不要无望的奢求,只要短暂的美好就够了……   “哥哥,好了。”褚如栩声音低沉,像拎不听话的小猫似的,捏了捏言玚的后脖颈,他扯过旁边的枕头,遮掩住某些部位的异样,半是请求半是威胁地说道,“再亲下去,我又要再续一天的房了。”   言玚闻言直接轻笑出了声,他向后退了退,靠到了床背上,他揶揄道:“你还挺有自信。”   “我该不该有自信,哥哥最清楚了。”褚如栩也不害羞了,直挺挺地就将带着暗示的话语,颇有深意地给言玚扔了回来。   言玚失笑,随手从床头扯了张纸巾,团成个结实的小球,精准地丢到了褚如栩的脑门儿上,不轻不重地骂道:“小王八蛋,就你会折腾人。”   言玚昨晚被激得把嗓子都喊哑了,此时每说一个字,声带都像是要厮磨一下,可他语调却慵懒,尾音习惯性得拖长,将断断续续的埋怨黏腻在一起,听到褚如栩耳朵里,倒有种耐人寻味的性/感。   他不禁做出吞咽的动作,像紧盯着潜在猎物挪不开眼的大型食肉动物。   “是哥哥你自己说的,随我摆弄。”褚如栩笑着,又凑到了言玚跟前,如同和他分不开似的,额头轻蹭着言玚的颈窝,“只要最后给你留口气儿就行。”   “哥哥,你不知道你有多迷人,我定力真的已经很好了。”   “换成是别人,只会比我疯得更彻底。”   明明是撒娇的动作,可褚如栩的话却格外直白露骨,也不知道对方那「好欺负」的温顺,是终于装不下去了,还是开荤后,对于情/欲拉扯上的无师自通。   褚如栩在他颈侧的摩挲,惹得他浑身都痒,毫不遮掩的浑话,又撩拨得他心痒。   言玚努力克制住,他想要再次骄纵孩子的冲动,用手指点着对方的额头,就将对方顶了起来:“醉话你都信,你还能有什么不信的?”   褚如栩却粲然一笑:“你说的我都信。”   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道:“除了你说「不可能喜欢我」,别的我都信。”   言玚怔了一瞬,他没想到褚如栩会是这么个反应,一时间不由地心疼,甚至有些控制不住想要拥抱他的欲望。   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言玚下意识用被吮/吸得鲜红的舌尖,舔了舔被他自己和褚如栩咬破了许多次的嘴唇,他紧张时总会有些零碎的小动作。   “我不会说「我不可能喜欢你」这种话。”片刻后,言玚大概是组织好了语言,终于开了口,“我甚至可以直接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确实有些微妙。”   “但是不是喜欢,有多喜欢,会不会喜欢到让我愿意承担风险,这都是我不能确定的东西,你能明白么?”   褚如栩的笑意微敛,但看着言玚的眼神却依然坚定。   言玚坦荡地注视着褚如栩:“我不敢大言不惭,说多深思熟虑些是在对你负责,但起码,我要对自己负责,对我也许会拥有的一段长期关系负责。”   “我……可能没你想象得那么好。”言玚抿了抿唇,尽可能地将自己坚固的防御机制,撕扯开一条小缝。   他不想自己伤心,也不想褚如栩伤心。   就只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给予对方些许藏着刺痛的真诚。   “我自私,冷漠,麻木,固执,不会付出,不懂经营感情。”言玚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连鼻子都有些发酸。   越总结下去,他就越能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光鲜的表面下,满是乱成一团的不堪。   “我有些,嗯……不太愉快的回忆。”言玚顿了顿,像是在斟酌可以说多少、该怎么说,“这么多年如同一个醒不过来的梦魇,总是困扰着我。”   “我尝试过逃离,尝试过脱敏,但似乎都没什么效果。”言玚苦笑着,有些不敢再看褚如栩似的,移开了视线。   沉默了几秒后,他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再次开口道:“我不是个很好的恋爱对象,建议你可以重新考虑。”   “如果你一定现在就要个明确答案,那我们就当做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如果你觉得,现在这样比较自由的关系也能接受……”   “那我可以陪你把它维持到你腻了的那天。”   这还是言玚第一次在褚如栩面前这么没底气。   他这话看似是把自己高高抬起,实则是逃避式地将主动权完全交给了对方。   褚如栩可以选择现在拒绝,褚如栩也可以选择以后随时结束。   言玚都没关系的。   起码他是这样认为的。   “维持现状的话,我还可以抱你么?”褚如栩却不明所以、突兀地问道。   言玚难免一愣,他不解地偏过头来,看向褚如栩闪烁着真挚的眼睛,条件反射似的答道:“可以。”   “那我可以亲你么?”褚如栩又问。   言玚:“可以。”   得到答案的褚如栩眼角微弯:“那我还可以和你上床么?可以送你礼物,可以带你出去玩,可以对你说,我很喜欢很喜欢你么?”   言玚茫然得不知所措,他有点想要亲吻对方,可最后却也还是咬牙忍住了。   他突然感到很难过,也不知道是在悲悯自己,还是怜爱褚如栩。   “如果你愿意的话。”言玚声音隐隐有些颤抖,强撑着一副从容的模样,给出了个委婉的答案。   可下一秒,得到应允了的褚如栩就俯身上来,像是泄愤似的咬住了言玚的唇瓣。   他甚至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可能是又破了条小口子。   但言玚并不在意了。   两人有些激烈地接吻,像是要把先前那些不成文的规矩全部忘记,把他们之间没有一个明确定义的关系忘记,把人与人之间感情连接的脆弱和摇摇欲坠忘记。   “我有耐心,我有很长的时间去等。”   逐渐粘稠的氛围中,褚如栩短暂找回了理智,他如同宣誓般郑重,认真且坚定地对言玚许下承诺。   “我不是只凭激情行事的小孩子,我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褚如栩指尖轻抚着言玚微微闭上的眼睛,用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桎梏在自己怀里,凑近了,耳语似的说道:   “哥哥,你知道么,逃离和脱敏都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   褚如栩故意使坏一般,不轻不重地咬了言玚耳垂两下:“覆盖才是。”   感受到言玚因刺激而产生的瑟缩,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褚如栩不动声色地撒着娇、讨着巧,顺言玚的下颌到锁骨,啄出了一连串细碎的吻。   直到发现言玚的情动,才引诱似的提议道:   “我来陪你重塑回忆。”   “好不好?”   ……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这章是v前最后一章啦,经与编辑商议,本文将于星期二晚24点正式入v。   也就是说,明天原本22点左右的更新,要晚两个小时,如果有早睡习惯的宝贝,可以留着周三白天看。   到时候会有万字肥章和红包掉落-应该也会准备抽奖活动。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这还是我的评论区第一次这么热闹qwq;   总之,希望v后还能看到大家!   再次替玚玚和小褚感谢宝贝们的喜欢,我们明晚见-3-   ——   下本开《严禁造谣,允许撒娇》,大概是个酸酸甜甜的破镜重圆文,感兴趣的宝贝可以去逛逛专栏-3- ,以下是文案:   褚千秋预想中的分手后重逢,是炽热、混乱、兼具一些情绪折磨和人性撕扯的。   可以是在某间嘈杂的酒吧,可以是在毕业十年校友会,甚至可以是在简疏与别人的婚礼上。   褚千秋其实更喜欢最后那种,足够戏剧性,收场得也绝不会体面。   反正不该是在这样平常的午后:   相亲对象无趣地问他为什么会跟前任分开。   褚千秋漫不经心地答道:“他阳痿。”   在对方震撼的目光中,他刚想潇洒地起身告辞,回头一看——   好嘛,三年不见的前男友本人就站在他身后。   褚千秋:嗯……有没有可能,我说的这个或许不是你?   当然,简疏选择直接用行动表达了不满。   他拎着褚千秋的领口,像大学抓对方翘课时一样,把人带上了车。   简疏声音微哑,情绪压抑:“千千,造谣是该受罚的。”   他拇指轻抚着褚千秋的喉结,蛊惑似的问道:   “想不想回忆一下从前?”   ……   熟悉的触感让褚千秋有些恍惚,仿佛瞬间回到了十八岁的夏天。   他正拎着被海水浸湿的鞋子,坐在朋友的车顶,醉醺醺地朝第一次见面的简疏笑着发出邀请:   “喂,好学生,今晚想不想睡我家?”   【随心所欲又疯又浪的小少爷受 x 表面理智禁欲科研人内里午夜悲伤大狗狗的攻(?)】   Tips:   ·攻不阳痿,他很行。   ·破镜重圆,本质是个甜文。   ·略偏执的浪漫主义者受,学生时代太自由了,所以会看起来疯疯的。   ·过去和现在交叉着写。   ·感情里受占主导地位,极端攻控或需慎入。 第27章   两人的这个酒店房间, 到底还是又往后续了一天……   “你自己没有家么。”言玚单手推着黏着他的褚如栩,用开玩笑的语气揶揄着对方,“非要跟我回来干嘛。”   “没有诶。”褚如栩嗓音低沉, 语气柔软地撒着娇。   他从身后搂抱着言玚的腰, 将下巴搁到对方的肩膀处, 一下又一下地轻轻蹭着:“哥哥你就收留我吧。”   “我很可怜的。”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浅淡的青草香, 也不知道是小区绿化做得实在到位,还是褚如栩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言玚分辨不出来,和褚如栩鬼混了两天两夜,他只觉得自己现在鼻腔里充斥的, 依然是酒店室内白檀香薰、和带着微弱橡胶质感的草莓味儿。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买这种东西, 都要特意挑个甜滋滋的口味。   褚如栩和他贴得很近,碎发扫到言玚的脸颊, 有些刺刺的痒,随着对方的动作, 两人的发梢几乎要缠绕在一起。   大概在别人眼里,他们和热恋期的小情侣没什么两样。   想到这,言玚心里竟浮现出一丝没来由的失落。   可提议的是他, 拒绝的是他, 做决定的也是他。   褚如栩从头到尾已经表现得够好了。   他哪有失落的资格。   人还是要学会知足的。   言玚自嘲似的扯扯嘴角,像想要转移注意一般,向身后伸出手, 搓了搓褚如栩毛茸茸的脑袋, 好似在逗弄什么过度热情的小动物:“说得跟真的一样。”   他熟练地用指纹解开了门锁:“我要是褚净, 听见你这话啊, 当场就得把你卡给停了。”   站在他身后的褚如栩笑容一滞, 眸中闪过几分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管不到我了。”褚如栩亲了亲言玚的头顶,抱着他不肯松手地往屋里挪,语气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们关系,嗯……不是很好。”   言玚闻言一怔。   哦对了,他确实有听说过这个传言。   说实话,之前他虽然对褚如栩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但对褚净那个「不受待见的二儿子」,还是略有耳闻的。   阴郁、孤僻、冷漠、嫉妒心强……还有什么来着?   言玚边慢悠悠地换着拖鞋,视线边悄悄往厨房那边倾斜——褚如栩进门后,就很有自觉地,去帮他收拾那些已经不新鲜的食材了。   言玚回忆了一下,圈内对褚如栩议论最多的时期,好像是三四年前。   怎么说的都有,多难听的话都有,但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所以也只听过寥寥几句。   不过不知道因为什么,最近几年,这些谣言好像突然就销声匿迹了,大概是褚净觉得继承人的风评重要,所以用了点手段干涉过。   刚从叶玦那知道褚如栩身份背景的时候,言玚诧异过一瞬,但他也没想着要深入思考,只当是那群人闲得无聊,以讹传讹的程度过分离谱了。   “哥哥以前听说过我么?”   手拿两盒蓝莓,正往垃圾袋里装的褚如栩,半蹲在冰箱前,偏过头来朝言玚笑得乖巧又无害。   言玚点了点头,习惯性地走到餐厅的小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杜松子酒:“一点点。”   停顿了半秒后,他像是怕褚如栩会生出些不必要的担心似的,又补充道:“我不信这些。”   褚如栩好像被哄得很开心,笑容不禁更盛:“信也没关系,我可能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呢。”   “不许学我说话。”言玚直接被他逗笑了,握着水晶杯就走到了他身边,照着褚如栩的头顶轻轻敲了一下,“有我能帮忙的地方么?”   褚如栩半蹲着搂住了他的腰,随手就将言玚的上衣掀起了个角,轻飘飘地在对方腰侧,斑驳明显的淡红色指痕处,落下一个眷恋的吻:“没有,你休息就好。”   耍流氓的动作无师自通,熟练得不得了。   可言玚却莫名受用。   他把手里的酒杯往褚如栩嘴边递了递,打趣似的说:“好乖哦,赏你一口。”   褚如栩笑着抬头看言玚,随后在观察了杯沿的水渍片刻后,唇瓣便准确落到言玚刚刚使用过的地方。   “不行,不喜欢。”褚如栩舔了舔嘴角,眉头皱成了一团,跟小朋友喝到中药时差不多的反应,“好苦啊,能给我加点汤力水和冰么。”   言玚笑着用指尖弹了一下对方,小声嘀咕着:“小屁孩口味。”   可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去软饮柜翻找的动作倒是很流畅。   “只有柠檬苏打了。”言玚说道。   褚如栩回应得也干脆:“那我可以只喝柠檬苏打么?”   言玚:……   你不是小孩口味。   你就是混蛋小孩。   搞了半天,褚如栩之前跟自己在酒吧较劲一般地喝酒,以及那副对他的酒文化科普感兴趣的样子,都只是为了迎合自己,不是发自真心呗。   言玚反手就把柜门关上了,失笑道:“你直接喝豆奶吧。”   “噢!”褚如栩却没什么意见。   只要没在床上,他一向是脾气很好的。   任由言玚安排,随便对方摆弄。   忽然,言玚粉帽衫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瞧——   行,不错,消失了三天的柏鹭终于「诈尸」了。   虽然对于柏鹭又一次放了自己鸽子这件事,言玚并没有很在意,但毕竟发生在那样特殊的情景下,现在想起来,多少也还是有点晦气的。   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成年人,言玚还是选择了接听。   毕竟他现在还没能彻底退出公司经营,两人除开互为前任这一层,依然还有合伙人的关系。   “小玚,我们没那么容易断干净。”   分手时柏鹭说的话,忽然浮现在言玚的脑海里,他不自觉皱了皱眉,只觉得原本不错的心情,都被这通电话搅和得糟糕了不少。   “小玚,你在家么?”柏鹭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   他听起来似乎有些疲惫,但语气依然是常年不变的温和虚伪。   言玚冷淡道:“不在。”   “那就是在了。”柏鹭却笑着拆穿了他的话,“我一小时后到。”   “随你,我在叶玦这,晚上不一定回去。”言玚面无表情地撒着谎。   听到这话的褚如栩都偏过头来,欣赏着言玚毫无愧疚感骗人的样子,忍不住「嗤」得笑了出来。   末了,还不忘嘚瑟地跟言玚比着嘴型,无声地说道:“你让他来。”   言玚瞧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混账小孩,眉梢微扬,挑衅地冲他瞪了瞪眼。   褚如栩也乐得配合,立马摆出一副「好害怕」的畏缩模样,卖着乖,朝对方狡黠地wink了一下,又晃了晃竖起的大拇指,浮夸地赞许了好一番过后,才扭过脸继续忙手上的活了。   言玚眼角不自觉弯成了漂亮的弧度,浅棕色的瞳仁亮晶晶的,眼底满是温柔。   甚至连对着柏鹭的态度都稍微好了些许,非常不诚恳地邀请道:“你来找我们?裴衍秋和他几个同学也在。”   冰箱前顿时传来褚如栩憋不住的笑声,还好柏鹭听不见。   感情再平淡,好歹也谈了六年的恋爱,只能说,言玚对于该怎么让柏鹭不舒服,也是有自己的一套的。   电话那头的语调,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顿时淡了下来:“哦,那就改天吧。”   言玚轻盈地「嗯」了一声,好像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   柏鹭从不喜欢接触他的朋友,更别提他朋友的「家属」了。   当然,叶玦他们看柏鹭也不怎么顺眼。   言玚甚至觉得,如果不是现在城市禁燃烟花爆竹了,叶玦在得知他分手的那一刻,就会买上五十条万响挂鞭,噼里啪啦放上个半天,末了还要美其名曰,帮言玚「除祟」、「祛晦气」。   “没有别的事我挂了。”言玚说道。   柏鹭却及时开了口:“小玚,对不起。”   “那天我本来很早就往剧院走了,结果中途传来了他病危的消息。”柏鹭语气平静地解释道,听不出什么歉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明白的,我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出意外,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言玚内心毫无波动,只觉得对方莫名其妙。   “柏鹭你好奇怪。”他有些好笑地说道,“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没跟我聊过这些事,现在都分手了,怎么还想起来要跟我解释了呢?”   “我不感兴趣,也不在乎。”   柏鹭对他的反应好像也有所预料,所以说话的态度依然温和:“我只是很抱歉那天的失约,我知道你很在乎这场——”   还没等他说完,言玚便毫不留情地打断道:“柏鹭,省省吧。”   “你打得是什么主意,还用我来告诉你么?”   “欠你的人情我那天也算还完了。”言玚停顿了一下,“以后没有重要的事,尽量少联系我。”   柏鹭似乎是怔了怔,片刻后,他才笑着说道:“小玚,我能有什么主意?”   “我只是真的想跟你,再重温一次当年的美好回忆。”   “别把我说得像什么洪水猛兽似的,好不好?”   柏鹭的语气放得很轻很缓,仿佛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在耐心安抚着胡乱发脾气的孩子,字里行间都透着高高在上,衬得好像是言玚在无理取闹。   这是柏鹭最擅长的招数。   他总能让他自己看起来完美又体面,让所有有他参与的争执,看起来都是由于另一方的难以沟通导致的。   最后,他还要摆出一副绅士的老好人模样,无辜地表示,不太理解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歇斯底里。   还好,言玚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在乎柏鹭的,也懒得同他较真。   所以很幸运,他并没能体验到几次。   “我们也有过很开心的时光,不是么?”柏鹭笑意吟吟地自问自答道,“别总对我那么凶。”   “我很想你的。”   听着柏鹭故作深情的话,不知为什么,言玚的眼前竟浮现出对方那本遗失的日记,以及那上面一排同校男生的名字。   他甚至能想象出,柏鹭按照固定的择偶标准,逐一排除、挑选,最后在某个夜晚,台灯昏黄的光下,在自己名字后面,画上了一个小小的标记。   而这个抹不去的标记,在一年后,将自己牵引到了对方身边。   从此,言玚的人生,在他不知不觉中,被操纵着卷进了柏鹭的规划里。   直到六年后的现在。   之前言玚并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事,这二十多天,他的生活像是开了倍速键,被各种光怪陆离的事情填得满满的。   情绪上的剧烈起伏、过去记忆的侵袭冲击、褚如栩几乎不间断的陪伴,都让他还没有腾出时间,真正对这段感情进行有效的反思。   可就在这个瞬间,言玚如同突然开窍了一般。   他只觉得,像是被什么滑腻的冷血动物攀上了脚踝似的。   心理上的不适牵连着生理性的不适。   他喉口竟有些发酸,像是宿醉的后遗症。   “那你想吧。”   言玚生硬地撂下最后一句,然后便果断挂断了电话。   “哥哥,怎么了?”褚如栩关心的声音瞬间传来。   言玚摇了摇头。   这能怎么跟褚如栩解释呢?   不管美化到什么程度,估计听起来他都很像个傻子。   别人处心积虑地摸清了他的喜恶,哦,也许还有身世背景。   然后再稍微对他特别那么一丁点,自己就备受感动,不清不楚地跟人家在一起了六年。   想想就怪丢人的。   言玚勉强扯了扯嘴角,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没事,冰箱里有多少东西啊,怎么还没收拾完?”   褚如栩虽然看起来仍有些担心,但还是有问必答道:“我之前还觉得,每天就给你带那么一包会不够。”   说着,他举起了两包鼓鼓囊囊的垃圾袋:“得,积少成多了,真浪费。”   “还有些装在保鲜盒里的半成品,我待会先把东西倒了,再把容器洗出来。”   言玚看了看他,不解地问:“怎么不直接扔了买新的?”   褚如栩抬头与他对视,笑得狡黠,字里行间都是揶揄:“哎呀,我以为哥哥很节俭呢,毕竟连瓶汽水都舍不得给我喝。”   言玚被他噎了一下,片刻后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心情一下好了不少:“给你给你。”   还挺会记仇的。   他将柠檬苏打的盖子拧开,把冰凉的玻璃瓶身直接贴到了褚如栩的脸上,突如其来的刺激,惹得对方打了个哆嗦。   反应过来的褚如栩抬手便搂住了言玚,笑意微敛,他牵起对方的手,带到唇边,不轻不重地咬住了言玚的食指指尖。   不疼,就是有点痒。   褚如栩身上家养小动物的特质真的很重,别看偶尔会张牙舞爪,像是有多厉害似的,实际上,不管再怎么不高兴,只要摸摸他的脑袋,他都会忍不住想要翻出柔软的肚皮。   连泄愤时,都舍不得对言玚太过用力。   言玚好笑的俯视着他,也不说话,只等着褚如栩的下一步动作。   “你跟他聊了好久。”褚如栩嗓音低沉,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果然。   言玚现在对褚如栩藏不住心思这件事,已经摸得很清楚了。   他蹲了下来,用手肘顶顶对方的腰,开玩笑道:“吃醋了?”   褚如栩点了点头,却又立马摇了摇头:“还好,但他让你不开心了。”   “我不喜欢。”他总结道。   言玚微微一怔。   一时间难免有些分不清楚,褚如栩说的,是不喜欢柏鹭,还是不喜欢对方让自己不开心了。   “那怎么办呀。”言玚忽然就起了逗弄的兴致,他肩膀碰了碰褚如栩的,头慢慢往对方的方向靠近,在距对方脸侧不到五厘米的地方停下。   他压低了声音,语调却打着弯儿,像带着小倒刺似的,飘进了褚如栩的耳朵里:“我哄哄你?”   褚如栩原本还绷着的表情顿时保持不住了。   他喉结不自觉的滚动着,显然被言玚这种简单却有效的撩拨手段,给勾得半点脾气都没有。   “唉,我能怎么办呀,人家是正经前男友,我呢?名不正,言也不顺的。”褚如栩把「黯然神伤」演得实在虚浮,他捏着言玚的下巴,重重地亲了他一口,然后才「认命」似的耸了耸肩,笑着说道,“忍啦!”   “为了得到您,我做情人都行。”   这又是哪出啊?演得还挺投入。   言玚笑着坐到了他旁边,两人的腿交错着搭在一起,谁也没打算躲开。   冰箱里的冷气涌出,有点凉。   “哪有你这么嚣张的情人。”言玚又往褚如栩的方向挪了挪,试图再从对方的身上捕获些温度,“还敢挑衅,让我把正室叫过来。”   褚如栩却撇了撇嘴,理直气壮的:“柏鹭算什么正室,他顶多算个前妻。”   “再说了……”褚如栩把嘴唇贴到了言玚的耳侧,齿尖碾磨着他的耳垂,字里行间满是欲念,含混地暗示道,“他敢来,你就让他在门外等着,我正好把你抱到鞋柜上做。”   “只隔了一道门,他没准儿还能听个热闹。”   褚如栩轻吻着言玚的脖子,非要逼着他附和自己的说法:“你说好不好,嗯?”   言玚的心脏猛烈地跳了起来,像是迫不及待想要从他喉口跃出,近距离欣赏一下对方描绘的情境一般。   言玚心里暗骂。   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褚如栩开荤以后能这么不当人。   但更可怕的是,言玚对此竟不觉得反感,甚至……还隐约有些期待。   他觉得自己从遇到褚如栩的那天开始,就不正常了。   前二十多年压抑着的本能,被对方如此轻易地唤醒了个彻底,这实在太奇怪了。   褚如栩像是一道命运安排给言玚的奖励关卡,里面没有苦痛,只有源源不断的惊喜和快乐。   但言玚也清楚的知道,这样的美好总是有尽头的,他坦然接受,只不过……   他在当下这一刻,竟已经开始觉得遗憾了。   “别浪了。”言玚哑着嗓子推了推对方,“让我歇一天吧。”   褚如栩却是毫不在意,趴在言玚的肩窝处,低低地笑着。   他挑起一缕言玚耳后的碎发,打着转儿地搓捻着,蛊惑似的询问道:“你和他,在这个房子里做过么?”   言玚身体一僵,但还是如实回答:“嗯。”   他没什么好遮掩的,成年人稳定的长期感情里,没有性的掺杂才是奇怪。   “都有哪些地方?”褚如栩仿佛自虐一样,顺着言玚的脊柱线摩/挲轻/抚,边温柔地吻着他,边逼迫似的询问着他,“厨房,客厅,餐桌,书房?落地窗前有没有过?”   “哥哥,都告诉我,好不好?”   在褚如栩的引诱下,言玚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混乱。   他不明白对方这是在做什么,言玚只清楚,自己在思考这些问题时,脑内闪烁回放的记忆,竟都是这两天和褚如栩的。   言玚只知道,自己享受着褚如栩带给他的失控,他甚至能通过想象力,在眼前构建出对方和自己在这些地点的样子。   没有柏鹭的痕迹。   “只有主卧。”言玚的话断断续续,像是在极力忍耐,字词打着颤儿黏在一起,杂着几分被欺负狠了的可怜。   褚如栩好像格外喜欢看到言玚脆弱的样子,与平时那副矜贵持重、不食人间烟火的精英形象,越是南辕北辙,他就越兴奋。   并且对此,酷似有什么奇怪的执念一般,每次都要达成目的,才能真正满意。   “我对这种事,比较钝感。”言玚看着褚如栩好像有些不相信的表情,条件反射般地解释道,“他,他也不热衷。”   “只有主卧。两年,只有五次,高兴了么?”言玚像是恢复了些理智,又恼又觉得好笑,忍不住对着褚如栩阴阳怪气起来。   褚如栩显然是很高兴了,他弯着眼睛,笑得温柔,动作却很有侵略感,不屑地哼了哼,还要拉踩一下柏鹭:“啊,哥哥,你前男友真无趣。”   他顿了顿,片刻后,抱起言玚往楼上主卧走去,途中还不忘贴着言玚的脸,耳语道:“但我怎么不觉得您顿感呢。”   “这东西,还懂见人下菜碟的么?”   言玚实在语塞。   褚如栩自从前天过后,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平时相处倒还是乖巧懂事的温顺模样,但一到类似当下这样的情境时,就会变得格外强势。还很不讲道理。   可他偏偏却又总是下意识地纵容对方。   真是没法管了。   言玚选择放弃挣扎。   他直接抬起头与褚如栩接吻,蜷起的膝盖不客气地顶了顶对方的胸口,嚣张道:“废话真多,只有心虚的人才喜欢办正事前叫阵。”   褚如栩眸色一暗,爬楼梯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可言玚的主卧在顶层。   路途遥远,实在很不利于旖旎氛围的可持续性发展。   褚如栩咬着牙,忍不住找茬道:“你们这小区哪家开发商,四层的别墅都不知道给配个电梯。”   “等明天,我自费给您安一个,然后马不停蹄地就去投诉他们。”   “嗯……我想想。”一听这话,言玚直接笑出了声,他摆出了一副思考的模样,安心地享受着褚姓「人力车」,几秒后,他做作的「哎哟」道,“好像就是你家子公司承包的呢。”   褚如栩沉默片刻后,四楼也正好到了,他有些急切地推开门,嘴里的话却冠冕堂皇:“那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我决定牺牲自己,代表千泽集团,身体力行的向您转达歉意。”   ……   后半程的记忆,言玚又有些模糊了。   他只记得,自己在第三次的时候,就已经半骂半哄地求褚如栩停下了,可对方却仿佛没听到似的,一边亲着他泛红的眼角,一边拒绝自己。   “还差两次呢。”   “哥哥不是说好,让我陪你一起重塑回忆么?这是第一步。”   对方是这样说的。   如果不是言玚没什么力气了,他真的很想把褚如栩按在墙上锤一顿。   敲着对方的脑袋,责问他「能不能学习克制一下底层欲望」。   再说了,这算哪门子的重塑回忆。   这和他所说的「不愉快的过去」,八十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吧。   褚如栩刚刚还好意思说不吃醋……   迷蒙中,言玚正想着,忽然,他听到褚如栩哑着嗓音,说了句什么。   他勉强地「嗯?」了一声,直到对方再次重复,才终于听清了内容。   “哥哥,我刚刚看了那天他让人送过来的点心。”   “里面有开心果,有花生,有好多你会过敏的东西。”   言玚阖着的眼睛轻颤着睁开,迷离地看着褚如栩,有些不解其意。   “他对你不够好。”褚如栩轻笑着在言玚锁骨上咬了咬,又安抚似的舔了一下,然后才慢悠悠地补充道,“你别为他难过了。”   言玚其实很想告诉褚如栩,自己并不为柏鹭而难过。   他的低落、遗憾、乃至怨愤,都只针对柏鹭当年对自己的欺骗和不真诚,以及,他被白白浪费掉了的时间,和接受一段情感关系的勇气。   可这有什么用呢?   那时候,褚如栩才十三岁。   没有柏鹭也会有别人。   毕竟他和褚如栩之间差的不是相遇的机会,而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六年光阴。   你要是能早出生两年就好了。   言玚很想凑到他的耳边这样说。   可话到了嘴边,却在褚如栩的动作下,转瞬就碎成了含糊的闷哼。   他又坠入了混沌的梦里……   ……   “言玚,那个姓柏的学长又送东西来了。”室友拎着两个精致的木盒子走了进来,“啧啧,好像是临市那家栗子糕,听说一天只卖十五份,要至少提前半个月预定呢。”   正在桌前看书的言玚,闻言抬起了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他人呢?我去还给他。”   室友耸了耸肩:“塞给我就走啦,还特意跟我说,「言玚不要的话就直接扔了吧,反正也是特意给他带的」。”   “哦。”言玚冷淡地应了一声,“那你吃了吧,我过敏。”   室友倒也乐得替他料理这些礼物。   言玚一向受欢迎,从大一入学,就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地献殷勤,男生女生都有。   不过由于言玚迟迟不松口,只说对恋爱毫无兴趣,而他性格又很好,大多数没那么极端的追求者,最后都和他相处成了不错的朋友。   偶尔有几个纠缠不休的,基本不是某次行为太过分被言玚打了回去,就是被他反应到了学校那里,吃了处分。   也就这个柏鹭,最有分寸,还很有耐心。   前前后后追了快半年了,虽说一直很主动,但却从来都足够克制。   言玚这种性格好、道德感又强的人,根本找不着机会跟对方发狠闹脾气,每次见面时,还得摆出副礼貌模样,和对方阴阳怪气的推拉几个回合。   看校内论坛里,讨论他们两个的帖子里说,柏鹭对言玚好像还是一见钟情。   虽然那次的商赛,言玚的队伍中途因有成员盗用其他组的数据,而被取消参赛资格了,但他前期的个人表现,还是足够亮眼的。   对于柏鹭被言玚吸引这件事,大家好像都觉得正常得不能更正常了。   甚至还有人在帖子里打赌,说他俩多半会在一起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但作为言玚关系比较密切的室友,他却不这么觉得。   一开始,商赛刚结束的时候,言玚和柏鹭确实亲近过一段时间,那两个月,这俩人基本上天天都要结伴去图书馆学习。   不过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有一天,言玚臭着张脸回了宿舍,第二天就见着那位柏学长嘴角青了一块。   虽然对方表现自然得好像没事人似的,看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别扭。   正当室友边吃着点心,边回忆两人的纠葛时,言玚却突然站了起来,转身往宿舍外走去。   他连忙询问对方去哪,言玚却只是冷冰冰地抛下了句「解决问题」,随手抓了件外套披上,就扬长而去。   ……   言玚和柏鹭是半年前认识的。   言玚被几个朋友拉着参加商赛,柏鹭则是志愿者。   前期两人也只不过是还算聊得来的点头之交,但聊天内容也仅限于学校、比赛、高年级的课程,言玚甚至都没记清楚他的名字,直到一次意外……   言玚组的数据不知怎么出现了泄露,而他们发现这件事时,已经是在做中期汇报的时候了。   窃用他们材料的小组,比他们汇报的顺位要提前两个,不管是按照比赛规则,还是评委先入为主的观念,只要言玚他们组拿不出足够充分的证据来,就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说来也奇怪,对方不仅知道他们的数据和结果,甚至连详细的过程和分析思路,都和他们一模一样。   找不出其他解决办法的言玚,只好接受了取消参赛资格的处罚。   虽然他并不看重这件事,但毕竟也还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憋屈。   不过言玚也没打算做些什么,他一向克制守己。   可出乎预料的是,决赛进行的「财年」里,导致言玚他们禁赛的那个组竟是状况频出。   原因还很好笑。   其他组别的电脑都一切正常,只有他们的,以每五分钟一次的频率,像发羊癫疯似的,不停的关机、重启、关机、再重启。   言玚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还是蛮痛快的,只当这是对方的现世报。   可就当他准备回房间途中,正好路过场地的总控室。   言玚不经意地往里一看,却恰巧捕捉到了,以工作人员身份来检查电压问题的柏鹭,正坐在操作台前。   他手捧咖啡,面带微笑,从容地避开室内的固定监控,用帽衫宽大的袖口遮挡着,按灭了主控那组台式机线路的电源。   言玚:……   你干坏事可以。   但你能不能把门关上?   这多少是有点过分猖狂了吧……   柏鹭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也偏过头看向他,在认出来者是言玚后,他食指竖着,轻轻在嘴唇上点了两下:“嘘。”   柏鹭笑着朝言玚眨了眨眼:“别声张。”   “替你出口气。”   ……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来了!   这是今天的一更,晚上还会有个二章合一的二更。   这章和下章的评论区,入v第一天都会有红包掉落,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喜欢-3- 第28章   言玚一向生活得循规蹈矩。   这大概是家庭破碎给他带来的不良影响里, 最显著的一条。   毕竟,这世界上没有能永远藏住的秘密,他父亲不甘被抛弃, 捅了母亲七刀后杀人潜逃的事情, 在那几年里, 一直都是附近邻居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虽然没有公开两人的身份信息,但这起案件当时也算是景城社会新闻中, 讨论度最高的一桩了。   学校里有人议论,公车的电子屏上会滚动播放。   放学回家的路上,原本总喜欢给他递些小零食、夸他可爱的婆婆阿姨,也一改往日的亲近, 会在发现他的那刻忽然噤声, 沉默地看着他,一边把自家小孙女往身后拦, 一边朝他挤出僵硬的微笑。   十二三岁的言玚,已经可以充分理解这种回避行为的内核是源于恐惧, 但他却想不明白其他人在恐惧什么。   在他的心里,母亲是灵动明艳的,父亲是温和儒雅的, 他们的感情真挚又浪漫。   怎么会到这一步呢?   而他们的事情, 又为什么会牵连到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呢?   言玚想不通。   但当外界的质疑声铺天盖地时,即便言玚依然不认为自己有错,也难免会感到心虚。   为了避免这种自我责难, 他只能努力让自己, 尽量去成为一个符合世俗标准的「优秀的人」——   阳光、积极、成绩优异、喜爱社交, 张扬有活力, 但不会去做出格的事, 再有点正向的小众爱好,如果还能保持一些有趣的小个性就更好了。   言玚在周围人的评价里,逐渐修正着自己的对外形象,在日复一日的完善中,将「保持耀眼」练习成了,不需要触发就可以自动运行的机制。   仿佛只有这样做,他才能有底气,才能摆脱阴翳,才能在知道内情的人面前,不被先入为主的偏见击溃。   别人眼里的言玚,看起来并不内敛,甚至可以说是喜欢热闹、喜欢出风头的,但也没人注意到,他的所有张扬都有条明确的边界线。   在「这是个无聊但规矩的孩子」与「这是个有趣但叛逆的孩子」之间,言玚给自己找到了个不会被怪罪的位置。   直到那天,柏鹭像是看出了他心里叫嚣着的破坏欲似的,主动替他模糊了这条界线……   偷了他们队伍数据的那组,最后肯定是输了个惨烈,连颁奖典礼和闭幕晚宴都没参加,骂骂咧咧地提前走了。   言玚也没参加,几个队友说要团建庆祝一下。   结果一群人热热闹闹在火锅店落座后,却巧合地发现了角落里,自己孤零零享受晚餐的柏鹭。   但言玚只是朝对方笑着打了个招呼,并没有选择去主动邀请。   倒是几个队友,顺着言玚的动作往那边瞧了一眼,在发现是同校的学长后,积极地把柏鹭拉了过来。   柏鹭待人一向礼貌温和,用其他人的话说就是,他身上有种如沐春风的距离感。   言玚隐约记得,以前听学生会有几个师姐讨论过他,但一直没能把人名和人脸对上号,今天下午「主控室断电」事件后,才算是记清楚了柏鹭是哪个,也理解这个矛盾形容的成因。   柏鹭并不算特别健谈,但每一句都很有内容,能让别人清晰感受到他的精明稳重,哪怕可能短暂的产生些微妙的防御心理,可最后,却还是会不自觉地被他的思路牵引着走。   和柏鹭这样的人浅尝辄止的接触,是几乎不会感到不舒服的,但也仅限于此。   趋利避害,规避危险的本能,会阻止大部分人太过靠近自己难以把控的事物。   这样的观念好像是所有人的共识。   所以,虽然柏鹭凭借出众的条件在宁大颇有议论度,可他却从来都没有过什么亲密的朋友,除了偶尔和室友一起吃个食堂、打个球,柏鹭在校园里一般都是形单影只的。   言玚能够发现这点,并不是有多在意对方,纯粹是因为,自从商赛结束认识了对方过后,柏鹭出现在他身边的概率,忽然就变得出奇的高。   也不知道真的是巧合,还是巴德尔.迈因霍夫现象的某种程度体现。   柏鹭好像无处不在。   有时候对方会来主动和言玚搭话,请他喝杯咖啡或吃颗薄荷糖,有时候就只是坐在离他不远的位置,忙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时间久了,不仅旁观者觉得,他们两个已经熟到每天都要结伴学习的地步,就连言玚自己,也开始习惯起了柏鹭这样默契的陪伴。   直到某次短假期,大多数学生不是回家过节,就是组团出去玩了。   言玚没家可回,也不太想去旅游,就留在学校随便找点事情做。   宁大作为顶尖名校,为了迎合学子们不同的生活习惯,满足大家的学习需求,大多数公共区域都是可以二十四小时使用的,但假期里的图书馆,无疑是最冷清、不受欢迎的地方。   言玚毕业原本是有出国打算的,就想着正好趁这段时间研究一下语言考试。   他做正经事的时候一向专注,经常忘记时间,等再抬起头的时候,这一层只剩下了柏鹭和自己,连主灯都已经不知道在什么自动熄灭了。   护眼灯柔和的光亮下,言玚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向旁边的柏鹭,却也径直撞上了对方的视线。   柏鹭身前的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显然已经盯了自己有一会了。   他眼睛微弯,笑容不达眼底,看不透此时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言玚皱了皱眉,他不太喜欢对方这种总是像在审视别人的态度。   “怎么了学长?”言玚礼貌笑了笑,主动发问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你眼睛长得真的很漂亮。”柏鹭的回答莫名其妙,轻佻的态度甚至有些冒犯。   言玚虽然不排斥被人用这类词语夸奖,但柏鹭话语中隐约藏着的深意,让他下意识有些抗拒。   “哦,那学长你也挺漂亮的。”言玚轻描淡写地说道,字里行间的阴阳怪气浅淡,但依然是能让人清晰分辨的程度。   “吃肉桂卷么?刚刚下楼买完回来,才出炉,还是热的。”柏鹭轻笑出了声,却并没有为刚刚的越界而道歉,而是问了句毫不相关的。   言玚摇了摇头,随口敷衍着:“不了,我讨厌肉桂的味道。”   对此,柏鹭倒也没有很在意:“光学习不累么?能陪我聊会天么。”   言玚无所谓地抬了抬眉梢:“你想聊什么?”   “聊聊……你觉得我怎么样?”柏鹭直白地问道。   言玚一怔,难免有些不解,但思考片刻,还是将自己心里的答案稍作美化,以一种不会得罪人的方式,表达了出来:“我觉得,你性格很好,为人处世很有分寸感,成熟稳重,值得信赖,是个不错的朋友。”   “朋友啊……”柏鹭却似乎并不满意似的,他顿了顿,偏要继续追问:“除了这些呢?”   言玚不懂对方今天是哪条神经搭错了,但依然好脾气地回应道:“学长想听什么?”   柏鹭眸色渐深,沉默片刻,话里有话似的,低声问道:“作为恋爱对象怎么样?”   “应该很不错吧。”言玚思考了一下,坦然说道,“部里的那些女生们偶尔会聊这些,她们都觉得,你看起来就像适合结婚的样子。”   想到她们八卦时尺度的露骨,言玚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漂亮的眼睛在微弱灯光的映衬下,像是淬进了细碎星点,眼角那颗小红痣都仿佛又鲜亮了几分。   他半开玩笑,半揶揄地打趣着对方:“这种事你问我没用,我经验为零,改天介绍我室友给你认识吧,听说他追女孩子很有一套的。”   “学长有喜欢的女生了么?”言玚礼貌性地好奇道。   柏鹭却不置可否,注视着言玚,意味深长地弯着唇角,好半天后才终于出了声:“有。”   “但不是女生。”   言玚愣了愣,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似的,自然地岔开了话题:“噢,那也无所谓啊,现在社会接受度已经很高了。”   柏鹭点了点头,却没打算见好就收:“那你呢,你的接受度高么?”   “不知道,我没有过喜欢的人。”言玚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将桌面上自己的东西快速收进包里,起身便要离开,“学长我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改天见。”   可柏鹭却没打算给他撤退的机会,直接抬手,紧紧攥住了言玚的手腕,本就敏感的皮肤上,瞬间留下了一圈泛着红的指痕。   “言玚,你真的不明白我什么意思么?”   还没等言玚做出反应,柏鹭却直接凑到了他的眼前。   “我从来就没打算和你只做朋友。”   柏鹭带着笑意,声音低沉,一改往日的疏离温和,强硬的态度中夹杂着些许势在必得的自信,“校内论坛里,关于我对你一见钟情,正在努力追你的帖子都开了三四个了。”   “全世界都快知道了,只有你不知道。”   “你好迟钝啊。”柏鹭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无奈似的。   反应过来的言玚,刚想拿出他熟练的老一套,委婉又不失礼貌地拒绝对方,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打好的腹稿才到喉头,还没等开口,柏鹭的唇便猝不及防地覆上了他的嘴角。   “这样你明白了么?”柏鹭轻声说道。   月光透过偌大的玻璃照进室内,没关严的窗缝将夜风送了进来,透明的窗纱被吹得飞扬飘浮。   柔软的触感倒也没能激起当事人的心悸,下一秒,言玚蓄满力的拳头就招呼到了柏鹭脸上……   ……   一阵带着青草气息的风拂过,言玚在温和的阳光里睁开了眼。   昨晚褚如栩非要闹,不停在拿他和姓柏比较,连做的时候也不肯消停,就知道磨着言玚,一遍一遍地夸奖他,承认他比柏鹭要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言玚竟梦到了以前的事。   感到晦气的同时,他心里也不由自主地感慨。   当时下手还是轻了。   这种装逼连着耍流氓的行径,只打一拳还是太保守。   没准当时他揍得再狠一点,也就没后面的事了。   言玚撇撇嘴,在意识完全清醒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坐起来。   今天说什么都不能再纵容褚如栩了,言玚心里腹诽道。   好在他平时生活健康规律,还有晨跑的习惯,不然,就凭褚如栩这个折腾人的水平,自己现在可能骨头都快散架,动都要动不了了。   对方大概是有给他仔细做过清理,除了肌肉的酸胀,和隐秘处一丝细微的痛感,言玚没有什么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褚如栩不在卧室,言玚不用看就知道。   小朋友黏人得很,不管是事中事前还是事后,都要跟他紧密地搂抱在一起。   言玚嫌喘不过气,商量着哄他松松手,褚如栩也一律装作没听到。   实在装不下去的时候,就果断搬出「最喜欢你啦」、「再抱一会」、「我离不开你嘛」这种话,撒娇耍赖并用。   闹得言玚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随便他了。   正当言玚想着下楼去看看对方在干什么,怎么半天连声响都没有的时候,床的另一侧,褚如栩睡觉的位置,却有个什么突然动了两下。   言玚不免有些讶异的偏过头去,只见被子鼓鼓囊囊的一团,下方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像是终于耐不住寂寞,细微的呜咽从侧面特意留出的缝隙里传了出来,如同在撒娇似的。   言玚茫然地直接掀开了被子,下一秒,一只陨石色的小边牧就出现在了他的床上。   重获自由的小狗立马蹦了起来,围着言玚啪嗒啪嗒地边嗅、边转了好几圈,又用粉嫩的小舌头,自来熟地舔了舔言玚的手背,然后才摇着尾巴回到了它刚刚趴着的位置,乖巧地坐了下来。   小东西浅蓝色的眼睛晶亮,像雨后的天空般澄澈,此时正专注地盯着言玚看,脑袋左歪一下,右歪一下,也不知道是觉得新奇,还是在对他示好。   言玚看着被窝里突然多出来的小狗,不禁有些恍惚。   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是自己不够清醒,还浸在纷杂的梦里,没能脱离出来。   一人一狗就这样对视着,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良久,言玚才仿佛找回了意识似的,伸出手,挠了挠小边牧毛茸茸的下巴。   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用不解的语气,试探地轻声喊道:“褚如栩?”   小东西立马配合的「汪」了一声。   这下言玚的表情更困惑了。   还没等他进行二次确认,房间的角落就传来对方没忍住的笑声。   言玚转身看了过去。   清爽的风把窗前的纱帘吹了起来,将躲藏在后面的褚如栩暴露了出来,   他弯着眼睛走到床边,坦荡地迎上言玚依然有些茫然的目光,微微俯下身,带着一个个温柔又眷恋的吻,从睫毛顺着鼻梁一路向下,在鼻尖稍作停驻后,最终安稳地落到了言玚的唇角。   “哥哥,怎么乱叫人家名字呀。” 褚如栩笑盈盈地打趣道:   “我在这呢。”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3-   笨蛋小狗今天给哥哥买了只聪明的小狗。   ——   推推姐妹的文,快完结啦,很好看!感兴趣的宝可以去瞧瞧-3-   《咸鱼暗卫掉马后》by我选择猫车:   沈今风穿成书里的同名炮灰,因为遭到大太监妒忌,被送进皇宫的影司当暗卫,从此过上每天戴着面具,不见天日的生活。   他不太喜欢这份工作,遂浑水摸鱼日日摆烂。   别的暗卫争着立功表现捉刺客,他在宫里撩猫逗狗玩蛐蛐儿。   终于有一天熙元帝忍无可忍,把他叫到了面前:“面具摘了,朕有话问你。”   沈今风高高兴兴把面具一摘,心想:圣上终于要把他开除了。   熙元帝看他半晌,悄悄地红了脸:“你今后便不必在西厂当差了。”   沈今风:好耶!   “今晚来我寝宫报到。”   ——   熙元帝萧望舒登基时尚未婚配,宫中举办大选,选上来的秀女画像中不知怎么混进了一张男像,还生得惊为天人。   小皇帝自此再欣赏不了别的佳人,心心念念要找到那画中的男子,可惜把皇宫、皇城翻了个底朝天,举国悬赏都没能找到。   萧望舒就这样单身到了十九岁,直到他发现那画中人,是自己的暗卫。   身穿,身体是小沈自己的;   外冷内纯少年明君X扮猪吃虎漂亮暗卫;   1V1,HE;   「高亮」建议不带脑子食用的沙雕文,朝代背景全部架空,私设极多 第29章   “我说你一上午怎么这么安分呢。”言玚翘着脚坐在沙发上, 腰后靠着褚如栩怕他不舒服,特意给他搁的软垫。   言玚挑了挑眉,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狗:“不介绍一下么?”   盘腿坐在地毯上的褚如栩立马笑起来, 一把把乖巧端坐着的小狗捞进怀里, 轻轻捏着它的两只前爪, 朝言玚边晃边捏着嗓子,假装在自我介绍似的说:“我叫布朗尼, 赛季血统的陨石边牧,下周就有两个月大啦。”   “汪汪!”小布朗尼在褚如栩断句处,配合地叫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听懂了, 还是单纯喜欢凑热闹。   言玚原本还绷出一副「家长」似的严肃模样, 这下彻底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别看我小, 但我可聪明了,会的东西可多啦。”褚如栩双手托着, 把小不点抱了起来,挡在脸前,力求一个「效果逼真」, “我会自己上厕所, 会起立坐下,会转圈,会握手, 会撒娇, 还会哄你开心。”   言玚点了点头, 揶揄道:“不错, 除了不会说话, 其他都跟你差不多。”   “哎!”褚如栩把脑袋一歪,从小布朗尼背后露出了双眼睛,他微微眯了眯,意味深长地压低了嗓音,语气暧昧地威胁道,“哥哥,现在是积极阳光、健康向上的亲子活动时间。”   “不要逼我带你回床上,再感受一下我俩最本质的区别。”   想起这几天的荒唐,以及自己被磨搓到发软的骨头,言玚果断选择见好就收。   挑衅精力旺盛的男大学生,可不是吃过亏的聪明人会做的选择。   “这还有未成年呢,少说荤话。”言玚朝他比了个投降的姿势,带着笑意安抚道:“好了好了,你很厉害,不需要证明。”   褚如栩满意地朝言玚眨了眨眼,又恢复了平常的温顺模样。   “汪!”受到忽视了的小朋友,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试图将两个人类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自己的身上。   褚如栩立马用下巴蹭了蹭小布朗尼的后脖颈,保持着托举的姿势,继续说道:“虽然我是个健康的小男孩,但主人也要好好照顾我。”   “不要把空调温度调太低,不要晚上睡觉忘记关窗,不要因为懒得动,就不和我一起准时吃三餐哦。”   言玚微微一怔,似乎从对方的话语里听出了些许不同寻常。   这些都是自己日常生活里的坏习惯。   和褚如栩相处的这段时间,言玚没少因为这些小毛病被他念叨。   “你要走了么?”言玚反应得很快,并在得到这个结论的瞬间,脱口而出道。   没去思考这个问题是不是不合时宜,也没想到这个问题会不会暴露,自己对于褚如栩已经逐步建立成型的依恋。   在离别这件事,言玚总会有些莫名的敏感。   即便他从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直白地表现出来,可他的确是很享受有人陪伴的。   但如果对方要走,他却也做不到挽留。   将自己高高在上地安放在「不在乎」的位置上,总比可怜兮兮地去请求、去期待,最后还是得到拒绝的答案,要来得体面吧。   短暂的焦躁一闪而过,言玚很快将状态调整成无事发生过的样子,他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完美,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足够从容,仿佛根本不在乎褚如栩的答案似的。   “对呀。”褚如栩倒是坦诚。   可还没等言玚感到失望,下一秒,对方就站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明天就期末周了,八门课,我连半个字都还没开始看呢。”   褚如栩将小布朗尼轻轻放到言玚的腿上,语气轻柔,讨巧卖乖似的继续解释:“我倒是很想继续在这赖着。”   在对方温和的话语里,言玚刚刚有些失衡的心跳,逐渐恢复了平静。   哦,他不是已经玩腻了啊。   那就好。   言玚眸色低垂,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怀里小狗的下巴,转移注意力似的,仿佛这个动作,可以不让自己为方才的急迫感到羞窘,也顺便能不被褚如栩发觉自己的过度在意。   “那你赖着吧,大不了补考重修。”言玚不去看褚如栩,只是小心翼翼地抚摸在自己腿上乖巧趴着的布朗尼,语气戏谑地调侃道,“哥哥有钱,给你交重修费。”   褚如栩看着言玚极其克制、但显然是还在别扭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了声:“那可不行。”   “谈恋爱影响学习,那倒还可以理解,因为给有钱的漂亮哥哥当情人,被勾到舍不得出家门……”褚如栩顿了顿,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形容,“哎呀,这个理由听起来好涩哦。”   “汪!”   被言玚抚弄得舒服,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的小边牧,困倦中迷迷糊糊的还不忘应和,像是在赞同褚如栩的说法。   言玚:……   家里这是又多了个小叛徒。   可以,你们哥俩好,不用管我。   还有,开完荤的十九岁小男生,脑子里除了这些,是就没有别的东西了么?   怎么三句不离带颜色的……   “谁勾你了,少诬赖人。”言玚被他闹得有些无语,失笑着,捞起身后靠着的软枕,就朝褚如栩丢了过去,不走心地骂道:“要走赶紧走,我正好清净两天,看省得到你就烦。”   他话中带笑,语气轻飘飘的,句尾打着转儿地上挑,哪有半点恼怒的意思。   褚如栩反应快,动作也灵敏,抬手就抓住了言玚用来砸他的「武器」,他微微俯身,手掌落在对方蝴蝶骨的位置,轻轻托起言玚的后背,行云流水地又把它垫回了言玚的腰下:“别乱动嘛,待会不舒服了,又要跟我闹脾气。”   “虽然我很喜欢。”褚如栩凑到了言玚的颈侧,撒娇一样蹭了两下,然后声音低沉性/感地耳语道,“但还是得学会克制。”   “不然真该舍不得回去了。”   午后的阳光耀眼,透过偌大的落地窗,四面八方地从外面洒进室内,照得整个客厅都亮堂堂的,找不到半个昏暗的角落。   言玚整个人都被晒得懒洋洋的,慵懒地仰着头,任由褚如栩捏着下巴摆弄,散发出一种疲于反抗的享受姿态。   只要不是在床上,褚如栩的吻都极其克制轻柔。   每次两人搂抱着聊天或者做些别的事情的时候,言玚总会有种奇妙的感觉——   褚如栩对自己太小心了,像是在侍奉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得不到他的准允时,连最基础的索取都要饱含歉疚。   想到这,言玚难免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总会对褚如栩生出这样的心思。   虽然他以前就知道,自己对于捉弄人这件事,那确实是有些热衷在身上的。   可从来没有谁像褚如栩一样,不管做什么,好的、坏的、又或是不痛不痒的,哪怕他只是灿然无害地朝自己笑一下,都能激起言玚恶劣的想法。   也许人确实容易对可爱的事物,产生想要「欺负」的欲望。   言玚一边心不在焉地同褚如栩接吻,一边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布朗尼的鼻子,直到听到腿上的小东西,做着梦,委屈地哼唧了两声后,才总算满意了。   不能怪自己。   言玚心里轻松地想着。   要怪只能怪褚如栩身上,与一只温顺亲人又可爱的小动物,实在是有太多共通的特质了。   任何人都很难抗拒这种天性里的「破坏欲」。   越完整的东西就越想撕裂它,越洁净的事物就越想看它染上泥泞,越完美挑不出缺点的好人,就越是想将他弄得乱七八糟,或者……   看他因为自己而混乱、迷茫,坠入不顾一切的疯狂。   这种晦暗的渴望让人着迷。   “嘶……”褚如栩停下了愈发深入的动作,吃痛似的,与言玚的唇瓣分离,但姿势却依然保持着,单脚支撑,另一只腿半跪在言玚膝盖之间的姿势。   回过神来的言玚,这才发现,自己又情不自禁地咬了褚如栩舌头。   他虽然觉得好笑,但为了自己不再吃苦头,还是选择迅速道歉:“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原谅我吧。”言玚抬起头,讨好似的望着褚如栩,纤长细密的睫毛轻颤,眼睛弯成了两条漂亮的线,晶莹的瞳仁隐约在其中闪烁着动人的光彩。   狡黠、可怜,却又不像是会长记性的样子。   “宝贝。”言玚忽然换了个更暧昧称呼。   大概不是情不自禁的表露,就是故意要闹。   他双臂勾上褚如栩的脖子,半真半假,态度轻盈地哄着,还不忘往前探探身子,主动索着吻。   褚如栩顿时暗了暗,喉结微微颤动,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几秒后,褚如栩忽地站起身来,一把捞起在言玚身上睡得香甜的布朗尼,走到沙发旁的狗窝前,将小东西安安稳稳地塞了进去。   途中还掏出了手机,单手在屏幕上敲打了几下后,直接扔到了茶几上。   整套动作极其流畅,怀里突然空了的言玚,只能茫然地瞧着对方折腾的背影眨眼,一脸的莫名其妙。   不亲了?这么快就学会拒绝诱惑啦?   言玚笑着腹诽道。   可惜,意志力非常薄弱的大学男生,完全辜负了他的美好期待,直接毫无尊严和底线的选择了放弃抵抗。   “刚跟导员请了假,晚上再回去。”   褚如栩一边扯着言玚松垮的家居服裤子,一边补充着:“我说,我有个叔叔伤了腰,我得陪他去看看病。”   言玚顿觉危险,本能地往后撤,试图把身体蜷起来,阻止褚如栩的继续探索。   “不用,好孩子,叔叔自己也可以的,你快回学校吧。”他僵硬地笑着,试图打消褚如栩「不学无术」的消极怠工念头。   可下一秒,褚如栩便有些强硬地咬上了他的鼻尖,声音喑哑,蛊惑着言玚脆弱不堪的神志:“晚了。”   “主卧里的记忆覆盖好了。”他低低地哼了一声,像是依然不太满意:“我想和你在这,创造些新的回忆。”   他毛茸茸的发顶拱了拱言玚的颈窝,带来细密微刺的痒。   言玚又开始想要纵容孩子了。   “哥哥。”褚如栩撒娇一般,轻啄了两下言玚的脸:   “求你啦……”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早上还有一章,宝们起床就能看到了。   我决定从下章开始,先浅浅地离开室内,暂时放过玚玚的腰和小褚的腰子吧(?)。 第30章   “叫什么名字呀?”   温柔的女声打断了言玚的放空。   他连忙拎起脚边的健身包, 走到了服务台前:“言玚,我昨天有打电话来预约过。”   没想到负责登记的女生却笑了出来,见言玚一脸费解, 立马解释道:“我是问这个小家伙的名字啦。”   大概“狗是狗, 边牧是边牧的道理”, 在幼年期就能隐约看出些端倪。   刚刚趴在背包里的小朋友,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 竟一下蹦了起来,但由于身高实在有限,所以只能露出来个左摇右晃的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刚刚你看手机的时候, 它也这么钻出来过一次。”女生探着身子, 与吐着小舌头不停「哼唧」、求言玚抱的可怜小狗对视着,“今天下午预约来打疫苗的只有一只边牧, 所以我猜你就是言先生。”   言玚朝对方微笑着,顺势将背包拎了起来, 搁到了台面上,任由小自来熟热情地试图冲出束缚,去跟漂亮姐姐近距离贴贴。   “它叫布朗尼。”言玚说道。   女生高兴地揉着布朗尼的脑袋:“哇, 好甜的名字呀, 你是不是一只好甜好甜的乖小狗呀。”   “汪!汪!”布朗尼很配合,奶声奶气地附和着叫了两声。   女生又随口问道:“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呀?”   言玚确实被问得一怔。   他不仅不知道答案,他甚至也没仔细想过这个事情。   褚如栩只管说它已经起好名字了, 却没说原因。   毛色?性格?   好像都不是吧。   言玚感觉有些奇怪, 一般这种幼犬, 不都是被接回家之后才会起名字的么。   怎么他这只来的时候却已经有了。   褚如栩还说不许他改。   不满意也不能改。   想到对方朝自己耍赖的模样, 言玚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   “家里小朋友起的, 应该是爱吃这个吧,他就喜欢甜滋滋的东西。”他随口编了个理由,完全没有察觉自己在聊到褚如栩时,语气都变得格外温柔,字里行间满是娇惯。   言玚轻哼一声,做出总结:“腻歪。”   “汪!”布朗尼无条件迅速赞同并站队。   女生被两人的一唱一和,逗得咯咯笑个不停,不住地夸布朗尼实在是聪明,甚至被哄得还主动从抽屉里,给它挑了两包幼犬专用零食。   言玚在旁边默默看他们玩了好半天,女生才像是想起来还有正事没做似的,一脸抱歉的将注意力移回言玚的身上:“不好意思,它实在太可爱了。”   “没关系,我不着急,你愿意陪它玩真是太好了。”言玚无奈地朝对方耸了耸肩,“才接回来两天,我客厅的毛毯就快被它拆成瑜伽垫了。”   女生一副非常能理解的样子说道:“边牧是这样的,小时候其实还算好呢,只是调皮捣蛋,长大之后,它如果还喜欢搞破坏,那基本上都是在故意气你。”   一听这话,言玚不自觉地抬了抬眉梢,他随手挠了挠布朗尼的下巴,漫不经心地问着:“你以后会不会故意气我?”   布朗尼立马伸出舌头舔了舔言玚的手背和手腕,颤颤悠悠的摇着脑袋就表起了忠心。   “家里有一个不听话小混蛋就够了。”言玚自言自语似的嘟囔道。   说完,就连反应过来的言玚自己,都有点发愣。   直到医生把小家伙抱去做检查了,他也还没能完全想明白,这句脱口而出的调侃是什么回事。   太奇怪了。   明明对感情关系抗拒的是自己,怎么他却觉得,自己最近竟开始不自觉地,把有褚如栩存在的生活,仔仔细细纳入了对未来的考量里。   这实在不像是个好的预兆。   言玚难免有些不安。   他现在和褚如栩还处于黏糊的时期。   凑在一起,根本不需要怎么交流,聊天不出三句,就会亲吻纠缠在一起,荒唐、美好、不需要去过多思考。   可如果过了这个阶段呢?   下一个阶段会是什么?   如果他们对彼此的身体没那么感兴趣了,而他又没能考虑出,是否要再次接受一段注定会无疾而终的感情,他和褚如栩会怎么样?   会分开,会在彼此的世界里消失,恢复成陌生人的位置,甚至连很久以后,跟别人回忆起这段时间的经历时,都无法给对方的身份,做出一个听起来值得铭记的定性。   言玚在心底自问自答道。   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他自我安慰着。   就是可怜布朗尼了。   也不知道真到了那天,褚如栩会不会把它讨要回去。   言玚有些落寞地笑了笑。   希望不会。   褚如栩那样什么都不缺、想要什么都能轻易得到的人,又何必来跟自己争抢一只不会说话的小狗呢。   贪吃贪睡,喜欢闹腾还爱拆家,没事还总喜欢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哼哼唧唧地围着自己呜咽个不停。   好在长得漂亮,又生了一身哄人开心的本事。   等以后褚如栩腻烦后离开了,还能有这样一只小东西陪着自己。   倒也不错。   起码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寂寞了。   言玚心里想道。   突然,他手中攥着的手机响了一下,言玚如梦初醒般,迅速点开了新消息。   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发来的。   言玚和褚如栩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今早的互道早安,以及昨天晚上没营养的对话上。   大概内容就是,褚如栩督促他早点睡觉,睡前要记得喝一杯温牛奶,言玚阴阳怪气,说他如果照顾人有瘾的话,毕业了可以去当保姆,好就业。   结果对方的一句,“我想现在就去你家当保姆,可以照顾你洗澡、睡觉的那种”,彻底撩拨得言玚困意全无,躺在后院吹了好半天的夜风,才终于将心里的燥热平息了下去。   看着没有一点动静的对话框,言玚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其实倒也没什么。   褚如栩之前跟他说过,明早要考宏观经济学,这学期的教授还是个格外喜欢难为人的,所以今天和几个同学约了助教,要在图书馆呆一整天,可能没时间督促他按时吃饭,叫言玚按照喂布朗尼零食的频率,往自己嘴里塞东西吃就行。   但收不到对方的消息,言玚还是莫名有点别扭。   他最后也只好把这个锅,推到褚如栩近期的无微不至,到底还是给自己养成了很不好的坏习惯上面。   边想着,他边点开了另一个对话框:   [叶玦:言老板,最近在哪里发财啊【偷笑】 ]   【叶玦:猫猫跟你打招呼.jpg 】   言玚被叶玦逗得眼角一弯。   自己跟对方已经有好些天没联系了。   叶玦忙起来的时候,除开裴衍秋能想办法找到他,基本上就是个人间蒸发的状态。   看来总算是忙完了。   言玚腹诽着,随手在相册里找了张图片给对面发了过去。   [【几乎快被拔秃了的纯手工高级毛毯,与被言玚揪住后脖颈、表面认怂、实际上眼里闪烁着倔强的光的混账小狗.jpg】]   【言玚:谢谢叶老师关心,在破财。】   回完消息的言玚拿着手机,气定神闲地盯着屏幕,在心里默默做起了倒计时。   在他数到一的瞬间,叶玦的电话分秒不差地打了进来。   “啊啊啊!谁家的漂亮小狗!”叶玦兴奋的声音从听筒处传出。   言玚早有预料似的,平静答道:“我家的。”   “你竟然养狗了?!去年我提议让你选个适合自己的宠物作为陪伴,你不是还说,你连自己都养不利索,就不拖累别的小生命了么。”叶玦显然有些惊讶。   言玚回忆了一下,在确认了自己好像的确会拿这种话,作为婉拒理由后,选择了放弃揶揄对方,如实答道:“别人送的。”   “除了调皮了点,别的都挺好的,就留下了。”   “很好!真不错!”叶玦很开心地夸道,也不知道是在赞同言玚养小动物的决定,还是在表扬小布朗尼哄人开心的能力出众。   “你干嘛呢?今天有安排了么?”叶玦笑盈盈地问道,“没有的话,你带它来找我玩吧,大三考完试放假了,我也差不多可以休息一阵子了。”   “天天在家里闷着多无聊。”   言玚知道叶玦是在关心自己。   也因此,他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克制住,想跟对方聊聊他和褚如栩的事的冲动。   算了。   万一他们本就不稳定的关系,很快就结束了呢?   褚如栩以后免不了还要和对方接触,他没必要把这件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停顿片刻后,言玚才轻声回答道:“去你家么?不了吧,有点远,懒得折腾。”   “我家还远啊?”叶玦了解好友的性子,不想做的事情很难被改变主意,不免有些失望地道,“我待会还要整理点资料才能走,本来想你来宁大接我,晚上再一起回我那吃饭的。”   “得,宁大比我家离你那还远呢,你肯定更不——”   「同意了」三个字还没被叶玦嘟囔出口,言玚却直接打断了他,语气里竟还藏着几分隐隐约约的惊喜。   “我又想了想,这么久没见到了,还是该去找你聚聚。”言玚不露声色地找补着,对好友的态度,都转变成了罕见的温和。   “怪想你的。”他总结道。   莫名其妙。   被肉麻到了的叶玦心里忍不住吐槽,只不过面上到底不太敢表达出来。   毕竟他是真的很想撸漂亮小狗了。   在听叶玦交代了他办公室的位置后,两人又随便扯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正巧,全部检查都很合格、打完疫苗了的小布朗尼,也被医生交还到了言玚的手上。   身强体壮还能吃的小朋友,有精神得很,半点害怕的意思都没看出来。   一边大口嚼着前台姐姐喂的零食,一边还要抻着个脖子到处乱闻,两条前腿搭在言玚的小臂上,非常敷衍的嘤嘤卖着惨。   言玚笑着揉了揉它的头,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试探性地轻声询问道:“想不想去找如栩哥哥玩?”   布朗尼对「玩」这个字格外敏感,别管是找如栩哥哥,还是找什么其他哥哥叔叔伯伯的,只要能玩,快乐小狗的回答就永远积极。   “汪汪!汪!”   得到满意答案的言玚眼底笑意更浓,他像是如释重负般,轻快地把小东西装回了敞着拉链的健身包里,拎起来便往停车场走去。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不远处树梢上嘈杂的蝉鸣。   不堪寂寞的布朗尼,扒着背包的边缘,好奇地向外张望,冰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晶莹。   “是你要求的哦。”言玚弯着唇角,用指尖点了点小朋友不安分的脑袋,也不知道是在跟它说话,还是自言自语,“我只是很无聊,又被你闹得没办法。”   “没有想见他。”   ……   作者有话说:   玚玚:是儿子想他了,不是我。   正在图书馆小房间里痛苦复习的小褚,暂时还不知道汪汪队即将立大功的事(x);   有奖竞猜:为什么要叫小狗布朗尼0v0;   ——   这是原本周五晚上的更新,因为0点就要上夹子了,所以就提前到早上更啦——   然后同样的原因,周六22点的更新,也需要延迟到24点啦,大家如果有早睡习惯的话,可以留着周日起床看。   感谢理解,也再次感谢大家的喜欢-3- 第31章   “哇!它多大了呀?”   “好可爱好可爱!救命, 快!给我和小宝贝拍个照。”   “可以摸摸头嘛?不会咬人吧?”   “帅哥你是那个院的呀?之前怎么好像没见过你。”   ……   啧,失策了。   言玚心里暗暗想道。   为了更好的融入校园氛围,言玚今天还特意穿得比较休闲, 结果万万没想到, 帅哥配漂亮小狗的组合, 似乎格外受大学生们的欢迎。   “两个月,可以摸, 不咬人,我毕业很多年了。”言玚微笑着,礼貌地一一回应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问题。   说起来,这事还是得怪叶玦。   被热情同学们围在这好半天了的言玚, 果断选择将锅甩给好友。   心理学院在宁大校园的最中间, 不管把车停在东西南北哪个停车场,都还是要走上个十来分钟才能到。   言玚本想从人工湖边上的树林穿过去, 毕竟夏天又热又晒,他自己倒还好, 主要是怕布朗尼闷得不舒服。   结果他才刚把小家伙从包里拎出来,绳都还没套牢固呢,就被一群在附近野餐的学生围上了。   布朗尼显然是个交际花, 估计打从出生到现在也没见过这么多人, 兴奋得不知道怎么表现好了,一会贴贴那个姐姐,一会又舔舔另一个妹妹。   但「势利」小狗对男生就不是很热情, 顶多允许摸两下后背, 但凡人家露出要碰他脑袋的倾向, 布朗尼都要摆出一副可怜模样, 委屈地跑回言玚脚边, 边蹭,边哼唧着告状。   旁观了全过程的言玚实在是想笑。   嗯,是只笔直的小狗。   笃定。   “言玚?”   忽然,有人在不远处喊了言玚一声,声音里似乎藏着点惊喜,还有些不敢确认的试探,直到言玚做出反应回头寻找声源,对方才兴奋地朝这边快步走了过来:“真的是你啊!”   “郭教授?”言玚微微一怔,猝不及防地见到了学生时代关系最好的教授,他也难免紧张,立马将拴布朗尼的绳子放长,朝对方迎了上去,“您不是去年就退休了么?”   郭教授看起来高兴极了,笑容满面地在言玚肩膀上拍了几下,打量了他好几圈,不住地夸他基本没什么变化,和上学的时候还是一个样。   像个逢年过节才能碰上一面的远房亲戚。   性格好,脾气好,兜里随时备上一把糖果、准备分给小孩子的那种。   “我返聘啦,再干两年。”郭教授看着言玚,笑嘻嘻地答道。   言玚了然地点点头:“那可是辛苦您了。”   郭教授却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平时就是给大一大二的那些孩子上上课,也没什么工作强度,期中期末再帮着出出卷子,一点都不累。”   “忙活了一辈子,你现在让我回家躺着,我反而该不适应了。”   “大一大二的小朋友最皮了,您能治住他们么?”言玚开玩笑地打趣道。   哪想,郭教授却眉头一挑,眼里闪过几丝诡异的兴奋:“我可有的是办法呢,当年教你们的时候,那都还是收着力的。”   言玚回忆了一下,在确定了,自己当年基础课唯一低于95的,就是对方任教的那门后,真心诚意地朝对方比了比大拇指,并默默为学弟学妹们捏了把汗。   言玚毕业后就没怎么回过宁大,虽说经常会给郭教授互发些问候的消息,但算起来也有两三年没见了,这次巧合的碰上了,对方难免有很多话想聊。   郭教授看着言玚的脸,露出了几分怀念的神色:“一晃都这么大了,我现在偶尔在老教室给这批学生上课的时候,一提问,还总是想喊你的名字。”   “当年说好保研到我这的。”他笑着拍了言玚的背一下,揶揄道,“小骗子,真不守信用啊。”   一说起这个,言玚也有些愧疚。   当初他暂缓出国计划后,确实是想跟着郭教授读研的,不过,临到确认名额了,那阵子他和柏鹭的公司却出了点问题。   虽说东拼西凑,脚不沾地地忙了小半个月,最后顺利还是把断掉的资金链填上,有惊无险的完成了那个项目。   但自此,遗产投进去大半的言玚,也算是没了退路,如果创业失败,那以后能不能维持住原有的生活质量,恐怕都说不准。   柏鹭虽然什么都没说,态度上甚至是鼓励言玚继续上学的。   可眼见着公司才有点起色,运营初期也正是不稳定、需要大量投入的时候,斟酌再三后,认为自己的精力很难做到「两手抓,两手硬」的言玚,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读研,直接毕业。   “对不起老师,我当时……”   还没等言玚把话说完,郭教授却安抚似的,朝他摇了摇头:“不怪你,我都知道。”   “看到你现在过得好,老师就很开心了。”郭教授说完,顿了顿,像才想起什么一般,笑容更盛,眼角细密的皱纹向两侧延展,语气关切地打趣道,“你和柏鹭也处了好多年了吧?什么时候结婚啊?”   “你俩都是我教过的学生,到时候请我坐主桌喝顿喜酒,不过分吧?”   言玚不由地一愣。   对了,自己和柏鹭的事情没太张扬,他这边没多少关系密切需要及时通知的人,柏鹭更不可能去主动「宣传」。   看着老人期待的目光,言玚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如实说了:“我们分开了,就最近的事。”   “我也退出公司经营了。”   “啊……”郭教授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似乎还有些落寞和遗憾似的,“真可惜,我记得那孩子喜欢了你一年多,才鼓起勇气追的你呢。”   应该没有那么久吧?   言玚回忆了一下柏鹭那个日记本上的内容。   柏鹭从认识自己到和自己正式在一起,应该刚好一年,哪来的一年多……   “您应该是记错了。”言玚弯着眼睛说道。   “哪能啊。”郭教授却唇角一抿,「啧」了一声,“你们那届新生第一节 上我的课,助教就是他,当时点名的时候,我就发现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下了课我想着试探地问问他吧,那孩子没承认也没否认,后来连着一个月,我都带他去的你们班。”   说到这,郭教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直接轻笑出了声:“不过你这孩子也是实在有架子,他跟你搭了好几次话,你都没什么反应,下次见着他,依然跟不认识他一样。”   “我就想着,既然你不喜欢,那我还是别学那些讨人厌的老东西乱点鸳鸯谱了,之后就换了个别的学生来。”   言玚不免有些错愕。   郭教授说的这些,他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但他的确记得大一刚入学的时候,每节课都会有高年级的来当助教,至于对方是男是女,长成什么样,有没有对自己献过殷勤,言玚是真的完全没注意过。   所以柏鹭认识自己的时间,其实比他原以为的要更早?   虽说已经接受了对方算计了自己的这个事实,但言玚心里不禁更晦气了。   “都过去了,我们确实不太合适。”言玚礼貌地对教授说道。   说完,言玚便扯了扯快乐社交了好半天的布朗尼,对方也很听话,直接放弃了被众星捧月的待遇,伸着粉嫩的小舌头,蹦跳着就回到了言玚的脚边。   可他刚要委婉地结束对话,跟对方告别,郭教授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像是忽然琢磨出了什么可以弥补遗憾的方式了似的:“哎,玚玚,我下学期要去AU交换做个项目,既然你现在有时间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校方拟好的名单里,全都是些大二大三的,还只许我领两个研究生,你要是跟着去,也能帮忙带带他们。”郭教授笑着说道,“我给你开工资,你不嫌少就行。”   对方的邀请显然在言玚的预料之外,但不得不说,他的确有点心动。   当初仓促的结束学业,本来就是不得已的事情,进入社会这么多年,言玚想起学生时代依然会觉得怀念。   正好他还没想好下一步要去做些什么,也确实有钱有闲。   可……   不知道为什么,言玚竟是在这个时间点上,想到了褚如栩。   他如果离开几个月的话,那褚如栩和他之间的关系也就该结束了吧……   毕竟异国,失去了身体上的吸引和羁绊,他还能依靠什么来留住对方呢?   言玚心里想道。   “抱歉老师,能允许我看一下您拟好的学生名单么?”沉默片刻后,言玚不知道抱着什么期待,像是有些犹豫地想要为自己的决定,增添一些支撑。   郭教授倒是通情达理得很,直接大手一挥:“看什么名单啊,我直接带你去见。”   ……   “卧槽!哎!褚如栩,褚如栩,褚哥!”一起复习的同学疯狂摇晃着褚如栩的肩膀,试图把通宵了两天的褚如栩从小憩里叫醒。   “你有病吧……”起床气未消的褚如栩皱着眉,不耐烦地从桌上抬起头来,眼睛眯着,目光锐利,一副「你最好是真的有事」的很不好招惹的表情。   “你看咱们系的群里,你哥来宁大了!还跟夺命郭老头有说有笑的!”   神志还不是很清醒的褚如栩更无语了,把对方往旁边一推,又重新趴了回去,哑着嗓子嘀咕道:“真能造谣啊,我哥上个月才刚过完周年忌,我家连着办了七天法会。”   “再恨郭教授,也不能这么咒人家吧。”   同学还是很笃定,一准儿认为褚如栩是在开玩笑,不停把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往他眼前塞:“真的!真的,你看,我没骗你!”   不等褚如栩再次抬头,作为室友的林闻初却一把把手机抢了过去,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盯着图片放大又缩小,瞧了好几秒,才轻轻「啧」了一声。   林闻初照着那位同学的后脑勺就狠狠拍了一下:“会不会说话,这是哪门子的哥哥啊。”   说完,他停顿了片刻,朝褚如栩暧昧地笑了笑,神神秘秘地压低了音量,补充道:   “人家是褚哥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褚如栩的声音虚虚实实的从手肘间传出来, 疲惫里还杂着不少的委屈,显然对这事很有怨念了:“更离谱了,我倒是想有男朋友, 可人家不乐意, 我能——”   还没等他把后半句说完, 意识到什么的褚如栩猛地抬起头来:“男朋友?!”   林闻初靠在桌边,满脸看好戏的表情, 轻飘飘地就把手机朝对方扔了过去:“就是之前和你一起捉奸我的那个帅哥。”   “哎哎!我的手机!”手机的主人吴越焦急地喊了两声,见褚如栩稳稳接住后,才安稳地坐回了位置,“还有这出呢?”   “之前人家来接他下课, 褚如栩跟我们介绍时, 说的可是哥哥呢。”吴越跟林闻初对视了一眼,挑了挑眉, 语气暧昧地揶揄着,“哦-所以搞了半天, 原来是情哥哥啊——”   “失敬,失敬,我前两天不配嘲笑你母单。”吴越脚一蹬, 滑着椅子就到了褚如栩旁边, 手往对方肩膀上一搭,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哥俩好似的夸道, “行啊如栩, 闷声发大财啊, 男朋友哪儿找的?这么好看, 比你还好看。”   “告诉告诉兄弟呗, 我抽空也去蹲一蹲。”   模糊的照片里,言玚上身圆领黑色T恤,下身浅灰色运动裤,配着双褚如栩前两天送给他的限量球鞋。   对方今天好像也没抓发型,整个人少了些说一不二的利落感,细碎的刘海被风吹得有些乱了,头顶还翘起来小小一缕,显得清爽又干净,和没毕业的本科生几乎看不出区别。   此刻站在郭教授身边浅浅地笑着,漂亮的眼型弯出了个温柔的弧度,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他怎么和谁都能相处得这么好啊……褚如栩心里忍不住想道,全世界都喜欢他一样。   太招人了。   “告诉你你也蹲不到,最好的这个已经被我骗走啦。”褚如栩炫耀似的斜了吴越一眼,嘴角不值钱的勾着,“不过……还不是男朋友。”   “噢,搞了半天还没追上啊,白激动了。”吴越揶揄道,“如栩你不行啊,用闻初教你两招么?他女朋友换得比我换袜子都勤。”   眼瞧着褚如栩被戳中了痛处,表情瞬间垮了不少,林闻初连忙一巴掌重重拍在了吴越背后,示意他闭嘴:“你是该多换换袜子了,我说这屋里怎么总有股脚味儿。”   “我靠!真的假的啊?我中午才洗的澡……”   趁着吴越试图脱鞋检查的间隙,林闻初凑到了褚如栩身边,好奇地问道:“那天他不是拒绝你了么?怎么又好上了?你不会……”   对了,他和言玚在宿舍第一次约会那天,不仅是他俩把林闻初当场捉奸了,对方也目睹了自己被冷漠婉拒的现场。   再一想到,自己和言玚现在名不正言不顺、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朋友介绍的关系,褚如栩难免有些发蔫儿。   知道这些事情早晚瞒不过对方,他撇了撇嘴,赌气似的说道:“我就喜欢他,喜欢就要黏着他,他对这段关系有几分认真都不重要,你别管我。”   算得上情场老手了的林闻初,一眼就看出来两人现在不上不下的状态,他肩膀撞了撞褚如栩的,压低了声量,神神秘秘地说道:“待会他来找你,需要我帮你试探试探么?”   “可别,我好不容易才撬动了一点,你要是给他吓跑了,我哭都没处哭。”褚如栩幽怨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又用指尖戳了戳屏幕,言玚那张五官精致的脸,瞬间被放大,依然是无死角的漂亮,“再说了。”   褚如栩字里行间的沮丧都快具象化了:“人家也不一定是来找我的……”   经管学院的群里依然聊得热火朝天:   【捞捞孩子吧!求这个遛狗帅哥的联系方式!】   【不认识,听现场的姐妹说,好像是毕业很久的学长了,有人去论坛上搜搜的么?这么好看,当年肯定有帖子!】   【在搜了在搜了】   【哎!这位哥哥我曾见过的!这不是之前来接CRX放学的那个帅哥么?】   【前排举报!褚如栩那天一放学,直接就把帅哥领回宿舍了!】   【ohhhhh-我想起来了,是那天的白衬衫哥哥-嘤,我当时刚想上去要联系方式,CRX就出来了,直接把人家挡了个严严实实,故意不让我们看一样!】   【褚如栩不也挺帅的么,你看他呗。】   【院里那几个早就看腻了,大一新生还有两个多月才能入学诶。】   【你根本不懂!温柔年上精英男才是yyds!!】   【确实,当天晚上论坛有人发那个哥哥的照片,CRX还跟管理员塞烟又塞钱的,黑着脸让人家把相关的帖子都删了。】   【哇哦!“我的男人,只准我一个人欣赏,你们都不可以。”】   【是谁醋了我不说,反正我是嗑到了。】   【嗑到了+1】   【你们怎么什么都能嗑到啊……】   【别嗑了,都是假的,我哥们儿跟我说,人家学长是来找郭老头的,据说是什么「从教多年最喜欢的学生之一」。】   【确实,听到他们聊下学期那个国际大学生经济交流大会了,可能是资方金主?】   【这么年轻就混成金主了啊orz,可以包我么?我很便宜的。】   【人家要包也是包褚如栩,你有褚哥的姿色么?】   【你说得对,我去一边自抱自泣了。】   【老郭的爱徒啊……告辞,不是我等凡人配高攀的。】   【我也告辞复习去了,这学期就翘了他两节课,郭老头直接给我平时分算不及格了,明天不考个80+,下学期等着补考重修吧。】   【你们还复习啊?我当助教的朋友说题出得巨恶心,反正我直接开摆了,听说下学期郭教授去AU做项目,宏观经济换了个刚博士毕业的来教,哎!我原地重修。】   【找到了找到了!帅哥叫言玚,14级荣誉毕业生,金融和企业管理双专业,年年拿一等奖学金,四年各种比赛拿了无数个第一,经管院辩队的攻辩手,大二就和男朋友在外面创业了,还是学生会的,真牛逼啊……】   【刺激到我了……再见,我决定连夜把书读烂。】   【有男朋友了,姐妹们,散了吧。】   【妈的,这年头,有没有不是gay的好男人了,呜呜呜,我好难过。】   【有男朋友诶,那和褚如栩岂不是ntr文学?嗑到了!】   【嗑到了+10086】   【不是,你们这也能嗑??】   【期末周就这点解压方式了,你少管。】   ……   “看吧。”褚如栩把手机一摊,从上到下刷着群里的聊天记录展示给林闻初,无奈地说道,“人家是来探望老师的,跟我没关系。”   林闻初倒是上道,笑着撺掇着:“你管他原本来干嘛的呢?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我不信他不想顺道来见见你。”   褚如栩一听这话,倒是意志很不坚定地犹豫了一下,纠结片刻后,还是拒绝了对方的提议:“算了吧,我还是学习吧。”   “别到最后,人家是郭教授的爱徒之一,我连个80分都考不到。”褚如栩撇了撇嘴,把手机息屏,推还给了吴越,觉也不补了,继续刷起了模拟题。   林闻初属于「及格万岁」的梯队,对这种「考不了前三就等于挂科」的好学生追求,实在理解不能。   他耸了耸肩,揶揄道:“啧啧,喜欢的人太优秀了压力可真大,我这辈子是体会不到咯。”   褚如栩目光依然扫视着题目,左手却腾出了空,趁着填答案的间隙,朝林闻初竖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可小自习室里还没安静多久,吴越的一声惊呼就打破了刚沉淀下来的氛围。   瞧着褚如栩不悦的锐利眼神,吴越赶紧解释:“他们来院图了!”   褚如栩听了不禁一怔。   宁大一共有四个规模比较大的图书馆,除了最主要的那个校图书馆,就是资料比较多的法学院图书馆、学科专业性比较强的医学院图书馆,至于他们学院,纯粹是因为财大气粗。   学有所成后在商界大放异彩的前辈们太多了,每人掏点,就够建楼了。   所以经管院的图书馆,只允许本院学生刷卡进,期末也可以在网上提前预定小自习室,就不用天没亮就去主图排队卷了。   “咱们的院图?”也不知道是睡眠不足,还是惊喜过了头,褚如栩的表情竟莫名有些茫然,他眨了眨眼睛,无用的问题脱口而出。   林闻初显然很是无语,他抛给了对方一个「我严重怀疑你智力的表情」,可还没等他打好腹稿的阴阳怪气说出口,小隔间的门却被敲响了。   “我们方便进来一下么?”郭教授的声音从门缝飘了进来。   褚如栩连忙「腾」得站了起来,往门口跑的时候,甚至还因为太慌张,被椅子腿绊了个踉跄。   他瞪了一眼在身后发出嘲笑声的好友,紧张地整理了两下被自己揉得乱糟糟的发型,这才握上了把手。   “郭教授下午好,您怎么来了?”褚如栩挂上笑脸,将门打开。   郭教授毫不见外地直接就走了进来:“噢,我以前的学生来看我,正好有点事找你。”   “裴衍秋不在?”他扫视了一圈后问道。   吴越答得积极:“他中午不太舒服,回家复习了。”   郭教授点了点头,一扭脸,原本略显严肃的表情顿时换成了欣喜的模样,朝着门外招呼道:“言玚,快进来啊,我给他们介绍介绍你。”   哪用您介绍啊。   褚如栩心里想。   他从开门的那个瞬间,第一眼就看到了跟在郭教授身后的言玚。   对方拎着探出个小脑袋的布朗尼,朝他弯着眼角,笑得暧昧。   布朗尼认出了褚如栩,兴奋得在背包里直蹦,小嘴巴一动,就想喊两声打个招呼,可还没等它张开,言玚便用食指和拇指虚掩着一圈,将小东西撒娇的叫声憋成了委屈的呜咽。   “嘘。”言玚微微垂眸,对着布朗尼安抚道。   而布朗尼也很听话,哼唧了两声后,就「嗖」得一下钻了回去。   言玚就这么站在门外,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度,与门边上的褚如栩沉默对视着,他眉梢微抬,眼里满是玩味的笑意。   言玚抬了抬手,食指漫不经心地在唇边随意点了两下,态度却轻盈又懒散。   他缓缓走到了褚如栩的身前,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到只剩半米。   言玚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对方正极力压抑着逐渐粗重的呼吸。   他狡黠地朝褚如栩眨眨眼,神色张扬却又藏着几分柔软,用细而薄的气声,挑逗似的说道:“布朗尼想你了。”   “你有想我么?”   ……   作者有话说:   背包里的布朗尼疑惑歪头:我其实也没有很想小褚哥哥诶——   ——   推推我老婆77的文-正文已经完结啦,也是换攻文,很好看!感兴趣的宝贝可以冲!   《全电竞圈都在等我掉马》by柒曲;   1、上辈子被当成金丝雀养的世界第一辅助纪拾烟,LPL春决失利后出车祸而亡。   再睁开眼,他重生到了三年后KPG战队的一个小青训选手身上。   KPG是那年春决击败他的战队,队长陆朝空一战成名、出道即封王。   三年之后,陆朝空依旧统治联赛,被岁月洗净了少年的轻狂,沉稳、冷漠,却依旧在召唤师峡谷翻手为云覆手雨。   前世两人一直王不见王,陆朝空甚至公开喊话要纪拾烟早点退役。   这一世,纪拾烟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给陆朝空打辅助,帮他试训新队员。   一局打完,陆朝空给那个试训队员淘汰,把他留下了。   纪拾烟:……   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2、陆朝空选人一向以条件苛刻闻名,然而最近电竞圈发现他一直在和一个小辅助双排。   这个辅助的打法和风格,像极了三年前陨落的那个天才少年。   全电竞圈都想扒他的马,然而陆朝空把人藏得严严实实,一个多月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一次LPL官方节目探班,特意挑了陆神不在基地的时候,就要拍到神秘少年的面孔时,陆朝空突然回来了,当即脱下外套裹住纪拾烟,把人腾空抱走了。   观众:??   纪拾烟:??   ……全电竞圈更想扒他的马了。   3、后来纪拾烟才知道。   前世死于春季正盛的自己,每年忌日都会有一束鲜艳欲滴的鸢尾花,由陆队长亲手采摘、亲手捆扎、亲手放于他的墓前。   鸢尾花的花语是——我永远想念你。 第33章   褚如栩不自觉做出了吞咽的动作。   想, 怎么可能会不想呢?   他已经快三天没见到对方了。   昨晚复习的间隙,他在打盹时甚至都梦到了言玚,梦的内容他记不清了, 只知道醒来的时候, 他不得不找借口回宿舍, 偷着去冲个凉水澡,顺便更换裤子……   开了荤后食髓知味的褚如栩, 突然又只能强行恢复到吃素的状态,别提多难受了。   看不到的时候倒也还能忍……   此刻看着言玚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表情带着挑衅,话语藏着挑逗,褚如栩只感觉自己本就脆弱的意志力, 实在有些不堪重负, 已经在彻底倾塌的边缘,摇摇欲坠了。   褚如栩现在真的很想直接上前抱住言玚, 用稍微粗暴些的动作将言玚按在墙上,深入地吻他, 直到对方喘不过气,迷蒙着一双眼睛捏着他的后脖颈,用毫无威慑力的语调, 轻声骂他「和断不了奶的小狗一样」。   但褚如栩根本不会理睬, 也不会往心里去。   这段时间的厮混,让他已经很了解言玚了。   言玚喜欢这些的。   虽然对方平时端得是一副矜贵持重、淡然从容的精英模样,可言玚骨子里, 其实很享受这种被人极度渴求的感觉。   可只要表现得足够依赖他、舍不得他、离不开他, 言玚几乎愿意去满足褚如栩缠绵时产生的任何疯狂念头。   有时候褚如栩甚至会觉得, 在言玚潜意识里, 总是有些低价值感的。   偶尔忘情过后, 他自己回想起来都会感到过分的话,言玚却接受程度良好,甚至还会让他更加敏感兴奋。   大概是压抑的时间太久了,欲望一旦露出放纵的触角,就会将人拖扯进濒临失控的深远。   也不知道柏鹭哪来的定力,在对于与言玚厮混这件事的索求上,能做到毫不贪恋。   褚如栩对此一直颇有感慨,但他也并不打算为柏鹭感到可惜。   反正最后得了便宜的是自己,就没那个必要去同情情敌。   只可惜,言玚沉沦时的漂亮模样,极具时效性。   说是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也不为过。   比如现在……   “言玚,快进来啊。”郭教授在屋里招呼道。   两人之间粘稠的氛围也随之□□脆斩断。   不等褚如栩将呼之欲出的思念传达给对方,言玚却已经把暧昧的挑逗收了回去。   几乎是瞬间,他便换上了一副温文尔雅的神色。   嘴角勾起坦荡且不含半点其他心思的弧度,如同对待陌生人一般,朝褚如栩礼貌地点了点头,边往室内走去,边回应道:“抱歉,刚刚系了下鞋带。”   连多余的目光都没再给褚如栩一个。   不过,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言玚路过褚如栩的时候,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度,故意似的掐了两下对方的指尖。   不疼,反倒是有些痒,轻飘飘的,像场一触即碎的幻觉。   “谢谢你撑着门,快进来坐吧,小同学。”言玚又在所有人都能看见的视角下,温和地拍了拍褚如栩的肩膀。   不带任何晦涩的暗示,只是礼貌和客套。   倒还真有点关心、疼爱后辈的好学长那意思了。   这是在装和自己不认识?   褚如栩急得牙痒,却也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又没有名分,可不能把言玚惹生气了。   跑了可就不好再骗回来了,还是得循序渐进,不能逼太紧……   褚如栩猝不及防见到言玚,又被对方撩拨得有点手足无措,急需找个理由冷静一下,只好硬着头皮演道:“学长,郭教授,你们先聊,我去给大家买水。”   话才一撂下,门便被他甩到了身后,转眼便逃得连影儿都看不到了。   清楚对方是因为什么的言玚忍不住想笑。   果然,不管私底下再怎么游刃有余,本质上依然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小朋友。   不太经得起逗弄的那种。   怪可爱的。   言玚心里暗暗想道。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言玚,比你们大六届的直系学长,你们叫哥也行。”郭教授满脸骄傲地跟剩下的两位说道,“叫言总也行。”   言玚轻笑出声,忙接话道:“别,我可不是言总了,现在就是一无业游民,大家叫哥或者直接叫我名字,都可以。”   他语气随和,没什么架子。   然而,虽然言玚对于陌生人的记忆力不太行,可屋里这两个,却都是实实在在见过他的。   此刻他身上又挂着「褚如栩准男朋友」的标签,吴越和林闻初打起招呼来,尴尬里倒还透着几分亢奋。   言玚自然是能看出来的。   他玩味地弯了弯眼角。   哦?不会是上次来宁大的时候碰到过的人吧。   他正想着,林闻初便毫不见外地先开了口:“言学长,我们见过。”   果然。   但言玚依然面不改色:“哦?是吗。实在抱歉,我不太记得了。”   郭教授也是知道言玚那点小毛病的,于是忙摆了摆手,打着圆场:“害,他总记不清人脸,以前就这样,没事儿,多接触接触就认识了。”   林闻初「哦——」了一声,忽然,他转过头,盯着言玚笑得意味深长,字里行间杂着些微妙的挑衅:“学长不记得我没关系。”   “只要能记清褚如栩就行。”   言玚闻言挑了挑眉。   戾气这么重?   他尝试着仔细回忆了一下,脑内才终于有了个大概的轮廓。   气质轻浮的长相,和褚如栩关系比较近,对自己的印象不好……   “哦,林同学是如栩的室友吧,我想起来了。”言玚朝他毫不真诚地表达着歉意,“不好意思,那天光线太暗,确实没看清。”   哪想到林闻初却是个不懂「见好就收」道理的,依然话里有话,不依不饶的,言玚甚至能看到吴越在桌子下方疯狂掐他的大腿,惹得言玚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还是褚如栩管用呀,不提他,学长根本都想不起来我。”林闻初说道。   言玚知道对方目睹了当天自己拒绝褚如栩的场景,现在估计是想给朋友出头,所以他也并不生气,反而还觉得挺有趣的。   他弯了弯唇角,对林闻初的话不置可否。   “啊?玚玚,你认识小褚啊?”郭教授捕捉到了重点,好奇地问道。   言玚点了点头,还没等他回答,去而复返的褚如栩却走了进来,不仅找了个言玚正对面的位置落座,还把他的话给抢走了:“见过几次,不算很熟。”   林闻初对着他那副上杆子帮言玚圆谎的不值钱架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可看着对方有些僵硬的表情,以及话中蕴着的委屈,言玚眼里笑意却更浓。   在他家很多地方都做过几次,熟不熟嘛……   另说。   言玚腹诽着在心里回答出了另一套答案。   “那就更好了。”郭教授却好像没听出几人的话里有话似的,兀自高兴得直拍手,“褚如栩,林闻初,裴衍秋,都在交换项目的名单上,还有两个男生今天没来学校,剩下的七八个就都是小姑娘了。”   “哎,最后那个小裴你应该认识,他是心理院小叶老师的男朋友,我记得你俩上学的时候关系就挺好的。”   言玚点了点头:“我今天来宁大,主要就是去找叶玦的。”   果然不是来找我的……   褚如栩心不在焉地转着笔,脑内默默想道。   虽说他对此早有预料,可在得到确切答案的瞬间,说一点都不失落,那肯定是骗人的。   “叶玦今年蛮忙的,又有宁大助教的工作,又有研究所那边的项目,隔三差五还要去医院精神科见习。”   听着言玚和郭教授聊起了其他人,褚如栩便又开始了走神。   再不高兴,他也没法表现出来。   什么「我喜欢你只和我自己有关,你回不回应我都可以」这种大话,是他自己要说的,现在再因为这点小事去和言玚闹别扭,除了惹对方厌烦,估计没有其他效果。   可正想着,褚如栩忽然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什么磕碰了两下,他连忙礼貌地想要移开,可还没等他挪动半步,对方却像是找准了目标似的,直接踩住了他的鞋尖。   褚如栩一怔,在反应过来的瞬间,猛地抬起头看向言玚,表情难掩错愕。   可言玚却仍旧是那副坦荡自然的模样,像是为他突然抬头的动作而疑惑似的,轻轻歪了歪头,朝褚如栩温和地笑笑,继续说道:“但他好像还挺享受这种状态的。”   与此同时,在无人知晓的桌子下方,言玚的脚尖正打着圈地摩挲褚如栩的脚踝,并轻触着、顺对方的肌肉线条,缓缓向上,漫不经心又满藏挑逗的意味,隔着薄薄的布料反复游移。   褚如栩只感觉,自己的所有毛孔都「嗡」得一声炸开了。   他扶着桌面的手攥成了拳,牙关咬得紧紧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汹涌的情绪就控制不住的倾泻而出。   可言玚却像没事人一样。   从容、矜贵、面不改色,带着浅淡的笑容坐在那里侃侃而谈。   仿佛在桌下撩拨作怪的不是他似的。   “我有的时候其实也会羡慕他。”   言玚在褚如栩的膝盖上不轻不重地踢了几下,又继续上移。   “有无数喜欢做的事情。”他继续说着。   褚如栩的紧张得连动都不敢多动一下,他几乎已经听不懂言玚在说什么了。   可言玚却并不打算放过对方,他朝褚如栩勾了勾唇角。   下一秒,他的脚尖便落到了褚如栩两腿之间,空着的那一丁点可怜的椅子上。   暧昧的轻轻踩了下去,又用不会让对方感到不适的力道,虚浮地碾了碾。   看着褚如栩瞬间涨红的耳廓和脖颈,颤抖的喉结,以及对方那愈发深沉、直到逐渐染上了的欲念的眼神。   言玚才意犹未尽地将脚收了回来。   欺负小朋友的做法虽然不太可取,但却莫名有点让人上瘾。   心里那点破坏欲巧妙地得到了满足。   言玚才终于满意地说出了最后一句总结:   “有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这是今天的二更!   玚玚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不过只是想当众偷偷欺负一下准男朋友而已啦;   ——   ——感谢在2022-08-22 10:30:00-2022-08-29 10: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江屿JY 2个;木木、凑齐整套旺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草莓加冰 5个;学不懂供应链啊 4个;江屿JY 3个;56013516 2个;鹿回、一朵小花、凑齐整套旺仔、呆呆小岁、风吹麦兜凉、38746703、47631550、2524063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雀 150瓶;orcas. 52瓶;凑齐整套旺仔 41瓶;闲乘月 40瓶;yunyun 30瓶;江屿JY 21瓶;停鸦 20瓶;荏苒 18瓶;33008026 16瓶;汤糖躺烫 15瓶;祺祺子、不加糖的星星也超甜 14瓶;许 12瓶;九夏宿诺未、三岁臭屁小孩°、廿九、衍晨晨晨、沫安吖、(●°^°●)、清习夏、38746703 10瓶;谢某 8瓶;白勺、攻梦女之母岑北南、把糖给我、啵啵赞赞 7瓶;江小鱼、夏听清颂、晴天、我曾追逐你、耶江 6瓶;小杨等等、崽麻麻爱你、ccc、shone、阿衍、临上川、小喵同学、Appreciate、只想睡觉、日月星辰、契机、逆水、我的大考官 5瓶;学不懂供应链啊、林深不见鹿、bey、Fetch、是花花不是fafa、48847594 4瓶;emmm 3瓶;寻鱼、ZYF、再摆烂是狗、free_cat1228、花蘑菇_、陌言溪、娜 2瓶;myshoto、冲鸭!!、闲小鱼、橘en、胡图.、张三、咸蛋黄、亲爱的茜茜、GUlugu、白色忘忧草、戚榆不吃鱼、南屿、木木、指指点点jpg、源、民政局、啊啊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言玚一直以为自己是很懂得适可而止的人。   只不过, 最近依据过往经验做出的判断,准确率都实在堪忧。   在褚如栩这里,言玚仿佛回到了孩童时, 总是充满好奇的去试探所有事物的边界, 等得到了「安全」的反馈后, 下一次就会想要更变本加厉地去触碰底线。   看着褚如栩红着耳朵,摆出一副认真做题的样子来强装镇定, 言玚因戏弄对方而达到的满足感,不亚于学生时代在任何竞赛中斩获头筹。   他想要更多。   想要褚如栩的处境更窘迫,想要旁人都窥得他们之间暧昧又朦胧的关系,想要对方事后在他身上加倍报复回来。   想要褚如栩热烈的感情、赤诚的心。   想要看他为自己失去理智, 想要这段关系的保质期久一些, 再久一些,久到自己灵魂上的不安都被对方完全覆盖掉。   话题还在继续, 褚如栩就这样游离在外,起不到言玚想要的效果。   “如栩, 你觉得呢?”言玚还是没能压抑住自己叫嚣着的破坏欲,毫无征兆地把矛头刺到了褚如栩那里。   褚如栩如梦初醒似的猛地抬起头来,对上的却是室内所有人的视线, 以及言玚温柔的笑脸。   “我……抱歉, 我刚刚走神了,你们聊到哪了?”褚如栩不动声色地捞起脚边放着的书包,自然地放到了他的大腿上, 假借翻找东西为由, 挡住了他因言玚撩拨而产生的微妙反应。   言玚轻笑出声:“学弟一看就是复习累坏了。”   他声音平和, 露出了些半真半假的关心:“老师, 您这学期又怎么难为他们了?”   郭教授偏过头看了看褚如栩。   这个学生家里蛮有背景, 刚入学的时候院长还提醒过他,对对方偶尔可以关照关照。   但他一向对这种事情不屑,就没太在意,不过褚如栩倒是成绩不错,人又机灵,稍微问候一下也可以:“怎么了小褚?用不用回去休息啊?”   已经平复了不少的褚如栩,咬着牙摇了摇头:“没关系老师,你们继续,不用管我,我缓一下就好了。”   “哦。”郭教授没察觉有什么异样,顺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这次的游学主要分两个部分,前一个半月算是正常的交换项目,你们按照课程安排上课就行,有实地考察或者内容性强的会议的话,我也会通知你们一起。”   “后半个月就是国际交流论坛了,什么模式暂时还没定,预计可能会有些策划或者分析类的小比赛。”   “到时候我和我那几个研究生,可能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没精力带你们准备。”郭教授笑着看了看言玚,语气骄傲地说道,“还好有言玚肯帮忙。”   “你们言玚学长竞赛经验很丰富,理论、实践就没有不出彩的,有他陪你们全程,我倒也省了不少的事。”   言玚语气谦和地开玩笑道:“没有的事,我刚失业正好无聊,老师能愿意提供给我一个公费旅游的机会,我才是该道谢的那个。”   言玚也去?!   迅速捕捉到了重点的褚如栩瞬间精神了。   通宵的疲惫消失了,连带着刚才不知所措的尴尬也都被忘了个干干净净。   他是昨天才得到通知的。   原本还在纠结地想着干脆拒绝掉算了,毕竟游学的机会很多,趁热打铁把言玚拴牢的机会才算稀有。   可没想到,郭教授竟然邀请了言玚做助理陪同。   而对方竟然也没嫌麻烦,真的同意了。   虽然不太清楚这一系列巧合是怎么发生的,但褚如栩选择兴高采烈地全盘接受。   暑假两个月可以在言玚家里腻歪,开学了还能和对方去异国他乡一起生活两个月。   褚如栩只感觉老天都在帮他。   这和公费度蜜月有什么区别?   言玚看着褚如栩强压着喜悦的表情,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百分之七十是恋爱脑发作,剩下的百分之三十……估计都是些播不了的黄色废料。   忽然,褚如栩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立马抬起头,朝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如果人能长出尾巴,那褚如栩的那条现在肯定都快摇出虚影了。   言玚轻飘飘地瞪了他一眼,无声地示意对方收敛些。   褚如栩立马听话地绷起了脸,却还没等坚持几秒,就又忍不住抿着嘴,险些直接笑出声来。   坐在言玚斜对面的林闻初大概是目睹了全程,此刻正无奈地扶着脑袋,摆出了一副「救不了,埋了吧」的架势,显然对好友的「不值钱」有了个崭新的认知。   言玚看着褚如栩轻咬着下嘴唇、努力憋笑时露出的小虎牙,虽然表面上,依然和郭教授有来有回地聊着需要准备的材料,思绪却早已飘远了。   毫无来由的,言玚想起了对方牙尖落在自己皮肤上的触感,也想起了自己腰侧痕迹已经很淡了的齿痕……   明明他们正面对面坐着,相隔的距离不到一米,甚至五分钟前他还在桌下肆意地逗弄着对方,可言玚却仍觉得褚如栩该贴他更近些。   他好像真的有点想念褚如栩了。   言玚忽然意识到。   ……   郭教授之后还要去系里开会,意识到时间有些来不及后,便匆匆结束了这次交谈,离别时还特意交代说让言玚常来找他聊天,在言玚答应后,才满面笑容地往办公楼走去。   褚如栩本想留言玚一起吃个晚饭,可对方却说还有别的事情,当着林闻初和吴越的面,礼貌地拒绝了他,并拎着已经睡着了的布朗尼,毫无眷恋地扬长而去。   收获了好友们两注同情的目光后,褚如栩算是彻底学不进去了,强装镇定又做了一套模拟题后,果断放弃了挣扎,扔下句「我复习好了,回宿舍补觉」,就灰溜溜地逃了。   回宿舍的途中,心里乱糟糟的褚如栩沉着张脸,连有人跟他打招呼都不想理,最后被喊得烦了,直接挑了条人迹罕至的小道,绕远回了宿舍。   不是专门来看他的,却还是来见了他。   不想承认两人的关系,却要在众人面前偷着撩拨他。   不喜欢麻烦的事情,却答应了几乎没有任何利好的邀约。   褚如栩告诉自己,不要太有主角情节,不要将自己代入到言玚随机的行为中。   他只要能安稳留在对方身边就好,别抱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希望。   可言玚却总是很擅长把他的心搅乱,又笑盈盈、轻飘飘地果断抽离。   他永远猜不清楚言玚想要什么,只能凭着一腔热血透支自己,把自己所有好的那面剖开献祭给对方,再将他糟糕的部分小心翼翼地藏好,不敢让言玚窥见一丝一毫。   褚如栩不禁叹了口气。   有什么办法呢,感情这种东西从来都没有道理和公平。   他用指纹解开了门锁。   可门开的瞬间,褚如栩只感觉有谁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将他拖了进去。   下一秒,宿舍的门在他身后自动缓缓关上,鞋柜上的画框被惯性撞得歪斜,对方则扯着他的书包带,强硬地使他俯下身子,咬住了褚如栩的嘴唇。   淡淡的海盐气息将两人包裹,熟悉的味道让被吓了一跳的褚如栩找回了神志,却又在认出对方身份的那刻,摒弃了全部理智。   两人激烈又缠绵地吻着,直到言玚疲累了,褚如栩便顺理成章地夺回了主导权。   “怎么进来的?”褚如栩将对方压在墙上,手指轻柔地揉蹭着他的耳朵,虚浮地吻着言玚的睫毛,又怜惜地咬着他的鼻尖,“布朗尼呢?”   言玚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回答:“叶玦借去养两天,我说来找你要点东西,裴衍秋就把备用钥匙给我了。”   “噢——”褚如栩单手揽着他的腰,惩戒似的在偏下的位置捏了捏,意味深长地找着茬,“你把我儿子送人了。”   言玚不禁笑出了声,神色轻佻,眉梢微抬,嚣张地用食指弹了弹褚如栩嘴唇,蕴着情\\欲的语调却软绵绵的,毫无攻击性:“那是我儿子,你弟弟。”   大概是想起了两人刚认识时,言玚戏弄他、给他发零花钱的事,褚如栩对辈分上的接受度出奇的高。   “都行,言哥哥、言叔叔我都不挑。”褚如栩笑着凑近了言玚的耳侧,压低了嗓音,引诱似的说道,“肯给我上就行。”   言玚像是被他略显粗俗的语言刺激到了,不轻不重地在褚如栩脚上踩了踩,眼里蒸腾着晦暗不明的欲望,看起来格外兴奋:“我口袋里有套,去你房间。”   褚如栩压抑着情绪,半眯着眼睛再次吻上了对方,只是这次的动作添上了几分掠夺的特质。   他捏着言玚的下颚,哑着嗓子:“怎么准备的这么齐全?”   “不是跟我不熟么?”   “不是来找别人的么?嗯?” 褚如栩藏也不打算藏了,语气里的不满和醋劲儿简直都快漾出来了。   言玚像安抚小动物似的,熟练地轻轻摩挲着对方鬓角的发丝,笑盈盈地指了指对方背包里静音了的手机,示意褚如栩查看。   褚如栩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地照做了。   他一手翻找着手机,另一只手不忘继续顺着言玚的脊柱线抚弄,以便于延续刚刚旖旎的氛围,可当看到言玚三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时,他却瞬间愣住了。   【哥哥:想在宿舍里试试么?】   下一秒,言玚便诚实地将自己今天来宁大一直掩盖着的真实目的,给交代了清楚:“就是来找你的。”   “你想我了。”言玚语气笃定地说道,他主动亲了亲褚如栩的嘴唇,姿态放得很低,语气懒洋洋的却还藏着几分克制不住的兴奋。   言玚带着笑意,邀请似的向褚如栩陈述着事实:“我和他从没在学校里试过。”   他扯了扯对方工装裤的腰带,动作轻柔又娴熟地解开了第一个环扣,贴着褚如栩颈侧,耳语一般地说道:“我现在准备把这个机会留给你。”   “你想不想要?”   ……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我来啦——   我们这边有疫情封城了,然后我三个妹妹又都被送来我家住了,叽叽喳喳实在太吵,码字的时候注意力完全集中不了,所以来晚了orz;   不过好消息就是,由于封小区出不了门,我这几天估计只能在家老实码字了(?);   ——   感谢在2022-08-28 00:00:00-2022-08-30 10: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8746703、灵泽夫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HErice 84瓶;柠檬巧克力溏心蛋 28瓶;凑齐整套旺仔 27瓶;楚小湮、瑞瑞 20瓶;汤糖躺烫 15瓶;Fetch 14瓶;(●°^°●)、沫安吖、阿布呀、Appreciate、衍晨晨晨、九夏宿诺未、好困好困好困 10瓶;灵泽夫人、许 9瓶;把糖给我 6瓶;ZYF、清习夏、攀登、夏听清颂、小杨等等 3瓶;白勺、长翅膀的梦、小渔准备和银老板睡了、与神明沉沦、秋水长天、闲小鱼 2瓶;枫原万烟、咸蛋黄、亲爱的茜茜、31329921、民政局、磕CP使我快乐、梦随江月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言玚对于对方底线的试探, 终于有了结果。   和他原本预想中的进展差不太多。   他在今天见到褚如栩的瞬间,就没想过晚上能安安稳稳地回家。   言玚一个人太无聊了。   他之前从不觉得独处是这么让人无所适从的事情,专心地做一件事情, 结束后抬起头看看时间, 却也只消磨了半部艺术片的长度而已。   与褚如栩在一起时却不同。   对方仿佛拥有什么改变时间流速的魔力。   他在身边时, 白昼与黑夜是绞连着的粘稠,反应都来不及反应, 光怪陆离的几十个小时就在绵延的快乐中消失了。   他不在身边,所有钟表都好像跟着失灵了,内部的齿轮光顾着旋转,在言玚心里吵出「咔哒」的扰人噪音, 指针却僵在那里不动。   时间重新变回了枯燥而具象的数字。   不配被赋予其他意义。   言玚喜欢对方带来的新鲜、刺激, 喜欢这种在知道对方不会真正伤害到他的前提下,安全地沉溺。   褚如栩是个乖孩子。   舍不得逼迫自己, 也舍不得拒绝自己。   但言玚更希望,他以后也可以舍不得离开自己。   即便他知道这种想法并不现实……   情/欲上的互相吸引是有时效性的。   空洞虚无的内核留不住明亮耀眼的人。   言玚都知道。   半梦半醒的不叫爱情。   只不过, 他很快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褚如栩这回疯得格外彻底。   也不知道是因为言玚拎了柏鹭出来刺激他,还是先前在自习室时的逗弄仍有余韵,反正褚如栩几乎已经失控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每个细微的动作都发着狠, 无意义的话也说了很多:   “你们第一次是在什么地方?”   “你和他做的时候也这么享受么?”   “开例会的时候, 你也会在桌下偷着踩他么?”   “他喜欢什么姿势?你也喜欢看他为你失去理智么?”   褚如栩单手钳住言玚的下颚,阻断了部分空气的流通,本就因过分激/烈而失神的言玚, 连突破阻碍大口呼吸都无法完全做到, 只能摇晃着, 在轻微缺氧的状态里, 伸长了手臂, 揽住褚如栩的脖子寻求那点聊胜于无的慰藉。   床脚夜灯朦胧,目光涣散的言玚甚至聚不起焦,也看不清褚如栩的表情。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物理上的链接,在某种情况下,也会牵带出心理上微妙的感应。   言玚觉得褚如栩似乎有些难过。   也对。   他在心里暗暗想道。   起码褚如栩现在是喜欢自己的。   那他问这些有关自己和前男友的问题,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在自虐了。   言玚的大脑已经被褚如栩搅成了浆糊,得不出什么有效结论,思考不明白原因,也想不来解决方法。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放纵地亲吻褚如栩,像是永远舍不得和对方分开似的彼此拥抱,用已经喊哑了的嗓子,柔软着语调,支离破碎地给出了所有问题的回答。   言玚不想欺骗褚如栩。   他没勇气坦诚剖析自己,也无法给对方一个难忘的初恋已经很遗憾了。   起码在其他事情上,他想尽可能保持诚实。   迷蒙中似乎有谁回来了,房间的门隔音并不是那么完美。   听不清他们在客厅交谈的内容,但声音倒是窸窸窣窣地不断往两人耳朵里钻。   这种随时可能被发现的不安全感,似乎让言玚更加兴奋了,他咬了褚如栩一下,完全没有想压低音量的自觉,依然用不上不下的气声揉着凌乱的呼吸,一字一句地凌迟着自己的理性、褚如栩的心:   “第一次,是在我们用第一笔项目结款,买下的第一套房子里。”   “还好,他对什么事都很克制,我以前也是。”   “不会,我甚至没考虑过。”   “姿势的话,不清楚,但他不太愿意看我的眼睛,所以可能是背入吧。”言玚深吸了一口气,在不断蔓延的暧昧声音里,勉强保持着清醒,“还有什么问题来着?”   “哦对……”言玚忽然笑了起来,琥珀色的眸子仿佛做工精良的琉璃,他睫毛轻颤,生理性的泪水衬得那双眼睛里像蕴着纷乱的色彩,含混的情意夹杂着攀升的欲/念在其中流动。   任谁被这双眼睛盯的时间久了,都会误以为自己有得到言玚的心的资格了吧。   不怪柏鹭不敢多看,   褚如栩心里想道。   但他不害怕,他不介意再更为对方着迷些。   反正已经没有退路了,那干脆就失控到极致算了。   “我愿意看。”褚如栩吻着他的眼角,压抑着情绪说道。   与此同时,言玚却也正巧再度开了口:“想起来了。”   他笑了笑,一手向身侧探去,主动与褚如栩十指相扣,另一只手轻飘飘地抬起,玩闹似的搭在了对方的喉结上,伴随着褚如栩发狠的律动和晦暗的眼神,逐渐越收越紧。   像是想他们一起死在这里一样。   这样就不用去面对未来某天激情褪去后的狼狈了。   “不喜欢。”   “我只喜欢看你为我失去理智。”   言玚无比坦诚地答道。   ……  ……   他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言玚在酥麻的酸痛里睁开了眼。   意识回笼后,他才开始打量起了周遭的环境。   昨天褚如栩被他撩拨得恨不得直接在门口解决,根本没闲的心思抽空给他介绍一下房间。   想起昨晚,言玚弯了弯唇角。   说起来不太好听,自从和褚如栩厮混后,他几乎每天起床的时候都是这样茫然的状态,有的时候甚至要缓上好半天,才能彻底清醒并重新拿回身体的控制权。   宁大新宿舍的房间,和外面的公共区域是相似的风格,柔光暖色调的酒店式公寓设计。   内置式的两排衣架,狭小但够用的独立卫生间,宽敞的书桌和四层木质书柜,还有他躺着的这张单人床。   还好是1m5x2m的大小,不然对于褚如栩那种一米九左右的年轻男孩,睡再小些的床实在有点委屈了。   就是不太够两个男人折腾的。   言玚昨晚跟对方胡闹的间隙,甚至抽空思考了这个问题。   如果床被他们闹塌了,那到时候保修理由该填些什么?   如实回答好像不太好,撒谎的可信度又不是很高……   褚如栩肯定是没在这屋里的,言玚昨天和郭教授聊天的时候问了一嘴,得知对方今天有两门考试,明天还有两门,简直忙得团团转。   应该不会真的挂科吧?   言玚低头瞧了瞧身上褚如栩临走前帮他换好的衣服,感慨对方体贴的同时,也不由地担心起了人家的成绩。   挂科也是因为平时不好好用功,跟与自己鬼混没多大关系。   学习习惯良好、且平均分从不低于95的言玚冰冷地想道。   他缓缓下了床,好奇地打量着对方的卧室。   干净、整洁、没什么表达个性和喜好的事物,甚至有些无趣。   言玚带着闲适的笑容,踱到了褚如栩的书桌前,却发现桌上正摊着好几本书,复习资料散乱的铺开,上面满是细心标注的字迹。   言玚有些诧异地翻了翻对方打印几套的模拟题,他明明记得昨天在自习室的时候,褚如栩才只做了一半。   可现在,所有印着题目的纸张都被填上了答案,甚至还有红笔自行批改后订正的痕迹。   正确率还非常可观。   言玚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还有昏天黑地做完那种事,给情人清理好、哄睡后,再自己一个人默默爬起来挑灯复习的啊?   这是什么乖孩子……   一觉睡到临近下午的言玚心里感叹着,刚过完十九岁生日的小朋友就是精力充沛,一抬眼,却看到书柜玻璃上贴着的字条。   显然是留给自己的。   他没有比褚如栩矮多少,对方贴的位置也是他抬手就能碰到的高度,言玚轻轻把东西摘了下来,弯了弯眼角,低头读了起来。   真奇怪。   褚如栩这个人,连字迹都透着不惹人讨厌的张扬。   【今天有点忙,明天的考试也还没复习好,也许不太顾得上你,对不起哥哥,等结束了我一定好好弥补。】   【衣服我拿去洗了,你现在身上那套是我努力搭配的,但可能还是不太好看,你不喜欢的话可以随便去我衣架上挑(不过基本都是差不多的风格)】   【厨房的砂锅里我煮了鱼片粥,稍微热一下就可以,热久了该没那么好吃了。】   【如果你不想吃,放在那就行,我晚上回来再收拾。】   【睡醒给我发消息好么?】   【喜欢你。】   言玚看着最后这三个字,只觉得自己有些发痒泛酸,心里闷闷的,像有口吐不出来的气,凝滞在了喉口似的。   如果褚如栩早出生几年就好了……   言玚脑内不自觉地又浮现出了这个想法。   他笑得有些勉强苍白,伸出手在书桌的角落,摸到了自己已经充好电了的手机。   可言玚刚准备给褚如栩发「早安」的时候,叶玦的电话却打了进来,他慌忙按下接听。   “你在哪呢?”没有铺垫,叶玦直截了当地切入了正题。   在你男朋友宿舍房间的隔壁。   言玚心里想着,竟莫名生出了几分偷情被抓包的紧张。   他清了清喉咙,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少些怪异的沙哑:“在家。”   “骗子!”叶玦拔高了音量,无情戳穿了他。   背景音里甚至还能听到,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蛋小狗布朗尼,附和似的叫声。   言玚一怔,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   “柏鹭刚给我打完电话。”叶玦的语气听起来心情很复杂,“他说联系不上你,就直接去你家了,结果家里也没人。”   “对了,他还问我,你是不是养宠物了,怎么你还没把他的指纹删掉啊?”   “忘了。”言玚淡淡地答道。   他是真的忘了。   那个房子他搬进去两年,柏鹭只去过十几次。   其中大半都是和公司高层们一起吃晚餐、谈公事。   言玚甚至都不记得对方有录入过指纹。   “回家就删。”他说道。   “所以你在哪啊?”叶玦担忧里杂了些许好奇,见言玚没有打算坦诚告知的意思,他直接半央求半命令地撒着娇说道,“你现在来我家,我等你。”   “昨天才说了没两句话就跑了,你肯定有问题,我不管,你快点!”   言玚一边对着更衣镜挽着略长的裤脚,一边笑盈盈地应着声:“我又没说不去,你急什么。”   叶玦见对方同意了,连忙兴奋地张罗道:“行,那我先点点午餐,等你来一起吃,你想吃什么?”   “嗯……”言玚思索着,视线扫过那张褚如栩留给他的字条。   大概是想起了上面可怜兮兮的话语,他不禁轻笑出了声。   停顿片刻后,言玚温和地向电话那头询问道:“吃点清淡的吧。”   “你想喝粥么?”   ……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半夜三更,老婆在自己房间睡得正香,可怜的大学生小褚,卑微地爬起来打开台灯,默默坐到了书桌前开始痛苦刷题。   可恶,一些期末月的凄凉回忆突然开始攻击我orz 第36章   叶玦家离宁大不远, 车程也就十五分钟左右。   言玚原本打算自己开车去的,可光是从褚如栩房间到宿舍门口的那几步路,都让他明显感觉到了不适。   想到他昨天把车停到了距宿舍楼最远的那个停车场, 言玚果断放弃了走过去折磨自己这个想法。   沉思了片刻后, 他点开了和褚如栩的对话框, 在刚刚发过去的「早安」后面,又跟了一句:   【车钥匙放你这了, 期末周结束记得帮我开回家。】   当然,褚如栩没有及时回复。   他今天的第二门考试,应该在半小时前刚开始。   言玚没打算等对方同意,也并不需要对方的同意。   褚如栩不会拒绝自己的。   这个观点仿佛已经成了什么铁打的真理, 被言玚惴惴不安又诚惶诚恐地坚定信奉着。   真奇怪。   他在褚如栩面前, 仿佛永远都是「自负地自卑」这样矛盾的状态。   但言玚也不想再深入思考下去了。   他们现在的平衡是珍贵的。   既然他还没有享受足够,就不想任何细微的因素来破坏掉它……   大概是昨天晚上折腾得太厉害了, 言玚才上车,就感觉方才没什么反应的疲惫, 全都一股脑地找了上来。   褚如栩到底是个什么构造啊。   言玚沉着眼皮腹诽着。   两人这段时间同时同住,根本没见到对方有特别做什么运动,甚至自己保持了多年的晨跑习惯, 都被褚如栩的黏人给闹得中断了大半个月。   虽说自己因为饮食规律, 所以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褚如栩这样,一餐能吃三种主食、不管做了几个菜都能圆满光盘的, 这么些天下来, 胸腹肌的轮廓却反而好像更立体了。   如果对方不是每天都趁着自己睡着偷着加练的话, 那只能说造物主实在是有点不太公平。   想到褚如栩昨晚和自己用光了一整盒五支装的套, 却还能在把自己安顿好后挑灯刷题, 对小朋友的精力、耐力、意志力都有了全新认知的言玚,甚至觉得「偷着加练」的这个可能性还蛮高的。   等考完试一定好好「拷问」他一下。   想到褚如栩,言玚不自觉地扯了扯唇角。   条件反射这种机制真的很神奇。   褚如栩带给他的几乎都是快乐的记忆,那光是想到对方的名字,言玚都会不自禁地心情变好……   也不知道柏鹭打电话都跟叶玦说了什么,对方今天好像格外的兴奋。   一路上催促的消息就没停过,直到言玚按响对方家门的那刻,叶玦「你到哪了?要我下去接你嘛?」的问候,还在对他不间断地进行着轰炸。   “别催了,又不是抽空来你家偷情的,急什么?”   在叶玦打开家门的下一秒,言玚阴阳怪气的揶揄声,就拐着弯儿地从门缝滑了进来。   叶玦:行,对味儿了。   “偷情还敢约在家里?哇,言总,你胆子好大,我好欣赏。”混血甜心也不逞多让,接话接得十分熟稔,显然这种不着调的发言,在两人之间并不罕见。   叶玦扶着满把手,笑着侧过身,留出了一条让言玚可以进来的通道。   他最近似乎是在留头发,浅金色的卷发蓬松地拢在耳侧,头顶还凌乱地翘起来几缕,给人平添了几分稚气。   看着不像二十六七的人,和国外青春文艺片里,半夜爬女主角窗户弹吉他的邻家小男孩,倒是风格接近。   浅灰色树脂材质的粗框眼镜,懒散地架在叶玦的鼻梁上,将他面部轮廓里属于高加索人种的锐利,削弱了不少。   “要偷就偷快点,我家小裴还有一个小时放学。”叶玦朝言玚挑了挑眉毛,晶蓝色的瞳仁里满是刻意调侃的意味。   言玚从鞋柜里,熟练找出客人用的拖鞋换上,抬头斜了对方一眼,耸了耸肩道:“一个小时对我来说太短了,改天吧,这次我们先体验一下柏拉图。”   大学时交的朋友,不管过了多久,互动里都还是要践行着学生时期遗留的习惯。   哪怕两人现在,对外都是个成熟稳重、事业有成的精英形象,但在私下互相打趣的时候,依然三句话蹦不出半个正经的字。   柏鹭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和言玚这些朋友接触,更不喜欢言玚和他们保持关系紧密。   他那种接不得地气的人设,不管多久也习惯不了这种交流方式。   叶玦才不跟言玚见外,下一秒就「咯咯」笑着,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后背上:“得了吧,一个小时都够看得起你了,还当自己是十几岁的小孩呢?”   谢谢,虽然我不是,但昨天刚陪十几岁的小孩胡闹了半晚上。   四舍五入,你倒也可以勉强看得起我一下。   但毕竟当初,叶玦让褚如栩来自己家,是为了暂时照顾他生活的,可没让他把人家照顾到床上去。   理亏的言玚选择不予反驳,并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儿子呢?”   叶玦抬抬下巴,指向里屋:“被我领去公园疯了一上午,累睡着了。”   言玚点了点头,显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谁买的小狗随谁。   布朗尼这个无穷的精力,跟褚如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虽说折腾他的形式各有不同,但反正都是能给他累个够呛的。   “给,拿去热一下。”言玚笑着,把拎了一路的袋子,顺手交给了叶玦。   看着言玚递到手里的保温袋,叶玦难免怔了怔,反应了好几秒,才想起来,对方刚刚在电话里确实有说要带什么鱼片粥过来。   “你还真带了呀?我以为你开玩笑的,就都点好外卖了,市里你最爱吃的那家湘菜。”叶玦笑着邀功道。   湘菜……   想了想自己没多娇贵、但也没抗折腾到这种地步的身体,言玚纠结了片刻,还是犹豫着说道:“帮我热一热吧。”   “喉咙不太舒服,吃不了太辣的。”   叶玦狐疑地打量了对方一圈,总觉得言玚今天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怪,但声音听着确实有点沙哑,他就也没再过多询问,「噢」了一声,便转身去厨房给人热粥去了。   想起褚如栩纸条上的内容,言玚一边往室内走,一边还不忘多嘴提醒对方一嘴:“别热太久,太久该不好吃了。”   “知道啦!您真难伺候!”叶玦揶揄地回应着。   言玚刚在沙发上落座,帽衫口袋里手机却震了好几下,他不紧不慢地掏出来一看,果然是褚如栩发来的。   【褚如栩:今天的全都考完啦,明天那两门要稍微轻松些,待会可以腾出几个小时的时间。】   【褚如栩:你走了嘛?没走要一起吃个晚饭嘛?我请学长回味一下宁大食堂。】   【布朗尼期待的看着你.jpg】   【布朗尼wink.jpg】   言玚条件反射似的,浅浅笑着,回复的内容却是绷着的冷淡:【不了,约了朋友。】;   对方大概是在一直盯着手机等他回应,几乎是瞬间,对话框最上方的备注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可言玚等了好半天,也没见褚如栩再发什么过来,惹得他难免有些好奇。   这是准备写什么小作文装可怜、博同情呢么?   下一秒,褚如栩犹豫了两分钟的话,终于传输到了言玚的屏幕上。   当然,倒也不是小作文。   经过删减、斟酌,对方小心翼翼地把对言玚的关心、被拒的难过、对两人下次见面的期盼,都浓缩到了一句话里:   【好吧,哪个朋友呀?你注意不要累到,等考完我就天天陪你。】   【布朗尼开心打滚.jpg】   言玚不禁笑出了声。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还没谈恋爱呢就这么粘人,真谈上了岂不是要时时查岗?   【叶玦。】   【不是别的小男孩。】   言玚抱着逗弄的心态回复道。   而褚如栩那边似乎是终于放下了心:   【褚如栩:世界上哪有比我更听你话的小男孩了。】   【褚如栩:和叶玦哥好好玩,顺便问问他,后天放假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城郊泡温泉。】   言玚看着对方前一句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说得倒也没错,他确实很难再遇到像褚如栩这样,简直如同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浪漫情人了。   可对方越乖越听话,言玚就越想要欺负他。   虽然每次的后果,吃苦头的大多是他自己,但言玚却似乎有些乐此不疲。   有时候甚至像是在故意讨罚一样……   言玚瞧着「泡温泉」的邀约思索了片刻,在确定叶玦暂时不会从厨房出来后,轻轻掀起了自己的上衣,并伸直了手臂,挑了个角度,拍了两张照片,直接给褚如栩发了过去。   照片中,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出言玚正穿着褚如栩给他搭配的那套衣服,劲瘦的薄腰肌肉线条漂亮,蝴蝶骨和正对镜头这侧的腰窝若隐若现。   而他白皙的肌/肤上,满是青青紫紫的暧昧痕迹,淡粉色的指痕交错着分布在胯骨边上,让人忍不住联想,是什么样的姿势才能造就出这样一副可怜的模样。   细密的齿痕歪歪扭扭地沿着脊柱线蔓延,直到消失在皮肤与衣物交界的地方。   在回宿舍的路上,猝不及防点开了图片的褚如栩不禁呼吸一滞。   还没等他彻底反应过来,言玚的消息却先行一步地跳上了他的屏幕:   【哥哥:泡不了温泉吧,全是你弄出来的印子。】   【哥哥:但如果你很想让别人欣赏这些,其实我倒也无所谓。】   【褚如栩。】   【你这算是小狗在划地盘么?】   作者有话说:   下午运动的时候练猛了,腰突犯了,请假躺一晚上,周五会加更的。   看看我状态怎么样,可能两更,也可能三更(?梦一下);   然后,昨晚在评论区答应的温泉细节应该在周日或周一,怕有的宝贝忘记,到时候我会在前一天的章节里再隐晦提醒一次,错过的话可能就没法补了(现在管得比较严),感谢大家理解-3-   ——   感谢在2022-08-28 00:00:00-2022-09-01 1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8746703 2个;灵泽夫人、居屋困困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采薇 284瓶;THErice 114瓶;北亚烧鹅 50瓶;柠檬巧克力溏心蛋 28瓶;凑齐整套旺仔 27瓶;楚小湮、瑞瑞 20瓶;阿布呀 16瓶;汤糖躺烫、Appreciate 15瓶;Fetch 14瓶;埋香 13瓶;九点、九夏宿诺未、好困好困好困、赫莎、(●°^°●)、月升、荔枝酒、沫安吖、老婆贴贴!!、衍晨晨晨、38746703 10瓶;许、灵泽夫人 9瓶;把糖给我、攀登、恭喜发财 6瓶;拾陆、脆皮小年糕、今天日万了么 5瓶;杨夫人、小杨等等、长翅膀的梦 4瓶;夏听清颂、秋水长天、闲小鱼、ZYF、清习夏、31329921 3瓶;与神明沉沦、白勺、磕CP使我快乐、小渔准备和银老板睡了 2瓶;好饿啊、梦随江月去、枫原万烟、咸蛋黄、亲爱的茜茜、民政局、myshot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褚如栩没有回复, 可能是逃去忙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了,也可能是又被撩拨上了头,去自行处理某些反应了。   不管是哪个结果, 言玚都很满意。   还有两三天见不到呢。   他得让褚如栩在忙碌学习的间隙里, 除了自己以外想不起其他东西。   言玚自私又恶劣地希望, 自己成为褚如栩生活中唯一能动摇他的诱惑。   毕竟对方在自己这里就是这样的角色。   有来有往才公平。   他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刚准备起身去厨房帮忙, 叶玦却已经小心翼翼地端着个砂锅出来了。   “这么快呀?”言玚快速清理了茶几上杂七杂八的东西,又熟练地拽过一张桌角垒着的隔热垫。   语气莫名的轻快,句尾微微扬起,是显而易见的心情好。   “这么快呀——”叶玦撇撇嘴, 阴阳怪气地学言玚说话, “不是你让我别热太久的么。”   “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他把手里的东西安稳放下后,不解地瞥了言玚一样。   这么明显?   言玚难免顿了顿, 嘴角不自觉流露出的反常笑意立马收敛了几分。   他清了清嗓子,仰头朝叶玦抬了抬眉梢, 虚张声势地打趣道:“怎么奇怪了?你不希望我心情好?”   叶玦立马摆出投降的姿势,眼睛笑得弯弯的,将晶蓝色的漂亮瞳仁藏了起来:“我哪敢呀。”   他顺势坐到了言玚脚边的地毯上, 用手肘撞了撞对方的小腿, 讨巧似的说:“没人比我更希望你天天开心了。”   言玚心里一紧,因为他知道对方的话足够真诚。   他没有家人,叶玦是这些年唯一一个, 关系亲昵到能察觉到自己怪异情绪的朋友。   只不过言玚什么都没主动跟对方讲, 叶玦也从没打算问, 只是会敏锐地感知到他思维上剧烈的波动, 并第一时间不动声色地送上帮助或陪伴。   也说不上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还是与生俱来的默契。   人和人之间建立关系的准则玄妙。   大部分情况下,第一次碰面的时候,潜意识就已经代替本体做好了选择。   渴望靠近的就该去靠近,想要远离的,就该坚定远离。   说服自己去尝试接受,用「长时间的无感中,偶尔几个零星高光瞬间」打动自己的人,得到的结果注定也是破碎的。   前者指的是褚如栩,后者是谁倒也不言而喻了……   “不过说真的,你最近给我的感觉不太一样了。”叶玦一边给两人分着粥,一边故作不经意地说道,“单纯是因为终于和柏鹭分手了?还是……”   “认识了什么新的、有趣的人么?”   言玚怔了一瞬,思考片刻后,并不打算完全瞒着好友,他也坐到了地毯上,用平淡的语气,轻笑着答道:“都有吧。”   “你别试探我,咱们两个没必要走这种无意义的流程。”言玚意味深长地看了叶玦一眼,捞过一旁的电视遥控器,递到对方的手上,“柏鹭电话里都问你什么了?”   叶玦耸了耸肩,表情满不在意的样子,像是在认同对方的话,一边挑着下饭的视频,一边说道:“问你是不是在我这里,问你是不是养宠物了。”   “哦对,还问我,知不知道你最近的约会对象是谁。”   言玚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能理解。   分手时柏鹭答应得体面又干脆,可现在,又是不经允许擅自进他家门,又是主动联系对方瞧不上的自己的朋友。   这实在不像是柏鹭的行事风格。   “你怎么说的?”言玚往下问道。   叶玦却偏过头来,朝他狡黠地眨了眨眼,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俏皮模样,语调轻盈地向言玚复述着他的回答:“我说,具体的约会对象不清楚,但是应该是有,人现在也不在我这里。”   “哦对了。”叶玦摇晃着脑袋,一头蓬松的金发随着他的动作也一跳一蹦的,他惟妙惟肖地复原着当时的语气,用他对待柏鹭时最常见的揶揄态度:“他不在,但他新养的小狗在,玚玚昨天说要和人出去玩,特意送过来的。”   叶玦故意柔着嗓子,半点真诚都没有地阴阳怪气着,还不忘邀请对方:“柏总要来我家看看嘛?”   “能吃能睡,还会转圈儿地撒娇要贴贴,别说,跟玚玚十八九岁喝醉了的样子还有点像呢。”叶玦停顿了半秒,拖长了语调,意味深长地总结道:   “可可爱啦——”   言玚实在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他甚至都能想象出柏鹭听到这段话时的糟糕脸色。   果然,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柏鹭这些年,只要听到叶玦的名字就开始眉头紧蹙,还是有些合理原因的。   “然后呢?”言玚配合着对方的表现欲,继续往下问道。   叶玦瞬间换了副表情,嘴角一沉,脸一垮,压着嗓子,深吸了半口气做出努力压抑自己情绪的样子,语速加快且用词简洁:“不用,再见。”   “哈哈哈!”下一秒,叶玦放肆的笑声就彻底憋不住了,他身体一歪,直接靠到了言玚的身上,“然后他就挂了!”   言玚弯着唇角,熟练拎着对方的领口,把他从自己肩头摘了下去,无奈道:“分都分了,你干嘛还故意气他。”   “好玩啊,他的福报。”叶玦撇了撇嘴,随手选定了一个公开课的视频,“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方便多管闲事,分开了我当然要爽一爽。”   言玚心里倒没什么波动,随口说道:“他也没那么可恨,只是我们不合适而已。”   可他这话一出,叶玦那边却安静了下来,沉默蔓延了好半天,直到电视里英文讲座的声音传出,对方才犹豫着又开了口:“言玚,我推荐给你的咨询师,你连联系都没联系过么?”   言玚微微一怔,回避关键问题似的说道:“之前太忙,而且我觉得我心理状态还可以……”   还没等他说完,叶玦就打断了他,字里行间是罕见的严肃:“不对。”   “你误以为,我介绍他们给你的目的,是想让你正视和解决那些我不了解的过往经历,对你的负面影响。”   “不是么?”言玚低垂着眼眸,用勺子舀着碗中的粥,却没有往嘴里送的意思,显然有些不安。   这种话题属于叶玦的职业范畴,出于伦理限制以及对彼此的尊重,他们很少聊相关的事情。   即使叶玦在刚和他熟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旁敲侧击地劝说过,让他可以尝试去和值得信任的咨询师谈一谈。   但言玚对此从来逃避。   向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做有关过去的详细剖白,对他来说都只是将被时间麻痹了的神经,再一次剜成鲜血淋漓的样子。   他习惯保持沉默,将那些梦魇藏起来,满不在意地摆出已经完成了自我疗愈的做派。   言玚甚至清楚地知道他有哪些问题存在,可他宁愿在没有专业指导的情况下,自虐式地进行无意义的长期脱敏,也不敢去寻求帮助。   他太恐惧精神上的赤/裸了。   也恐惧别人发现他一直压抑着的「低价值感」。   电视里放着的好像是节心理学的基础课,大概是叶玦最近在宁大做助教,用来复习大一知识而整理的合集。   讲座的内容是巴甫洛夫条件反射和相关知识的延展,此时正好聊到了「习得性无助」的实验细节。   在实验的最初,他们把狗关在笼子里,只要铃声一响,就对它进行电击,而被关住了的狗当然无法反抗,逃避不了电击,只能哀嚎着承受。   在多次实验后,只要铃声一响,哪怕操作者并没有进行电击,狗依然会伏倒在地,并习惯性地开始呻/吟和颤抖。   而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把笼门打开,狗也不会尝试去逃走了。   原来可以促使它主动远离负面刺激的本能,在多次逃避无果后,仿佛暂时失去了效用。   它不再挣扎,只是绝望地等待痛苦来临,甚至疲于在事后进行任何的自我安抚。   言玚苦涩地笑了笑。   他甚至觉得自己和那只可怜的小狗似乎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他不间断承受阵痛的余生,比对方要更漫长些……   “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叶玦突然猛地拍了言玚的后背一下,将对方从出神的落寞状态里扯了出来,“但凡你有打电话问过就会知道,那些老师都是专攻的方向都是情感关系咨询。”   言玚眉头微微一蹙,像是没太听明白。   叶玦见他这个反应,更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他轻轻叹了口气,奇怪道:“我给你联系方式的时候,应该有暗示过你啊,怎么回事……”   这个言玚倒是知道原因。   每次对方只要一聊到心理咨询的事情,他就防御性极强地自动开始放空。   话都没怎么听完整过,更别提捕捉字里行间隐晦的暗示了。   “但我以为你是有感觉的。”叶玦神情专注地看着他说道,“我们判断一个人需不需要外部干预,主要依据于,看对方的这些特殊的情绪有没有影响到正常生活,还有长期状态是否稳定。”   “我觉得你以前自我调节得很好,不管那个困扰你的核心问题有没有解决,但起码你很少去用这件事折磨自己,所以我从没有好奇过。”   “反刍过程在有些情况下,起不到让人释然的作用,也不利于遗忘。”叶玦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难过,他捏了捏言玚的膝盖,像是在责怪自己当初没将这个「闲事」管得更彻底点。   “我是不会因为柏鹭不喜欢我,就这么讨厌他的。”他说道。   “只是我隐约发现,和他在一起久了之后,你逐渐形成了很多我不太明白的小习惯,而且以你的性格来说,对他的包容度高得实在有些奇怪了。”叶玦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   “嗯……这些习惯看起来不痛不痒,我虽然觉得不对劲,但又不好胡乱揣测。”   “你不愿意跟我聊,我只好悄悄地给你推荐些同行。”   叶玦扁了扁嘴,像是有点委屈:“谁知道你不仅半点没察觉,甚至连我的话都没听进去。”   言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像有什么预感似的脱口而出问道:“你觉得柏鹭做了什么?”   叶玦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你们分开快一个月了,这期间咱们也没见过面,所以你身上的变化就被衬得很直观。”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现在更趋近于我刚认识你时那种相对稳定的感觉,所以,这也坚定了我原本以为有点离谱的猜测。”   叶玦与言玚对视着,用简洁的方式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我觉得柏鹭知道你从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并且我怀疑,他在利用与之相关的暗示和刺激,让你长期处于高敏状态。”   “而他通过反复扮演那个帮你恢复平和的角色,来与这些记忆产生密切链接。”   “只要你没有消除过去那些负面影响,他只用给你制造出新的刺激,就会让你下意识地依赖他,并向他求解。”   叶玦语气严肃地总结道:“玚玚。”   “我觉得,他可能比你预想里要可恨得多。”   ……   作者有话说:   来啦-3-   关于柏鹭这个操作的暗示在第十四章 ,感兴趣的宝可以回去翻一下——   【专业性的东西纯属瞎掰,懂行的宝当是看个乐子就行,不要较真qwq】 第38章   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言玚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也奇怪过, 为什么远远逃来宁城后,过去那些阴霾反而比中学时更如影随形了。   但他从未深思,也从未怀疑过柏鹭。   在言玚已知的概念里, 自己并没有被人费劲心思算计的价值。   他有的无非是母亲留下来的零星遗产和自己这个人本身。   柏鹭就算是柏家的私生子, 在金钱这种浅薄的物质上, 也从没有受到过任何亏待。   甚至哪怕叶玦将这个事实摆到了他面前,言玚虽然相信, 却依然无法理解。   柏鹭绕了一大圈,不惜动用这么耗时耗力的手段,也要和自己捆绑在一起的意义是什么呢?   身体?对方对性/事远没有热衷到这种程度。   资源或是物质也不太可能,两人交往以及创业初期经济上的损耗, 柏鹭都是出大头的那个。   后来资金链断裂, 对方原本也没准备让自己动用遗产,甚至在言玚偷着把窟窿填补好后, 还罕见地露出了懊恼颓丧的模样。   而那些付出,在公司走上正轨后, 也被柏鹭加倍补偿了回来。   言玚实在茫然,他不想自负地把柏鹭这一出「用心良苦」,归结于对方对自己足够令人疯狂的迷恋上来。   虽然他的确认为, 柏鹭这种行为不太正常且不符合逻辑。   “算了吧。”沉默良久后, 言玚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地说道,“已经分开了,纠结这些没意义。”   他朝面露担忧表情的叶玦, 淡然地笑了笑:“骗一次也是骗, 骗无数次也是骗, 以前我不知道、也找不到证据。”   “所以总觉得自己对这段感情不够投入, 才让我们的关系变得这么别扭。”   言玚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满不在意的样子:“以后不会了。”   言玚这话倒也不全是为了阻止叶玦的自责,一多半确实都是他真心实意的感受。   说来也怪,在看到柏鹭那本日记的时候,言玚心里是有些被愚弄了的愤怒的。   可在叶玦将对方这些年的小动作挑明后,言玚感到莫名的情绪倒是更多些。   他甚至觉得柏鹭一点都不精明。   世界上没有比柏鹭更糊涂的人了。   用这种低劣的手段把自己留在身边,除了浪费了六年时间,他们彼此从这段关系里,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得到。   “你不觉得报复回去更舒坦么?”叶玦用肩膀撞了撞他,试探性地问道。   言玚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很没道理。”   “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柏鹭想有更好的发展、想将人生目标实现得更顺遂,都应该去找和他出身相似的人来联姻。”   “和我谈恋爱互相消耗就已经很可笑了,他却还要费心调查我,针对我制定出这么精密的方案并践行多年。”   言玚停顿了一下,像是没忍住似的,竟是笑出了声,语气轻飘飘的,分不清是在陈述事实,还是在嘲讽:“我理解不了这种行为。”   他通过自揭伤疤,向叶玦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适度地坦白着:“过去给我带来的阵痛是持续的,即便他不去利用,也不会自己消失,柏鹭只是让它发作得更频繁了而已。”   “可我知道,在这段感情里,我偶尔的游离一直让他烦躁,以前我想不通原因,就尽量多往他期待的方向尝试,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多配合他一些。”   言玚弯着眼角,琥珀般的眸子亮晶晶的,里面流动着旁人看不懂的色彩。   他又摇了摇头,字里行间竟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怜悯:“如果柏鹭这么费心的意义,只是为了和我在一起,想让我离不开他。”   “但他却把我们之间的关系经营得这么糟糕,还蠢到给了我把事情弄清楚的机会。”言玚看着叶玦的眼睛,眉梢微抬,语气轻盈地总结道,“那我都有点懒得去恨他了。”   “我只觉得他好可悲……”   倒也不是什么精神胜利法,言玚发自内心地这么认为着。   他甚至有些释然。   原来他在柏鹭身上无止境地磨损着自己、浪费着时间,并不完全受自己的主观意愿控制,还有其他外力的推动。   这无疑是将他放到了一个更无辜的位置上。   比起自愿犯蠢、为十几岁某些瞬时的心动,而坚持在那个虚幻形象上,不断投注着成本,言玚更能接受叶玦给他的答案。   言玚承认自己从前喜欢过对方,并感谢柏鹭在自己每次狼狈时不戳穿的安慰,而决定和对方在一起时也是认真思考过的。   他当时获得的信息量有限,这些都是合理且正常的决定,没必要悔恨甚至自我厌恶。   他的判断力没有出错,只是被人处心积虑地蒙蔽了。   而得知真相后,已经逐渐从这段关系里脱离出来的言玚,不免有些庆幸。   还好柏鹭今年被各种事情牵绊,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精力减轻了。   还好他年初因为想转换一下心情,主动选择去国外带项目。   还好有那本日记做导火索,让他这种不能容忍任何欺骗的人,能下定决心分手。   还好……前段时间有褚如栩猝不及防闯进自己世界。   这一系列巧合才更像命运。   将言玚的生活拉扯回正常轨迹的命运。   叶玦看着言玚的表情有点复杂,像是没想到对方接受程度这么好,准备的安抚话术,现在无处施展,要他原封不动地咽回去,又实在有点憋得慌。   他欲言又止半天才找回思路,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刺耳提示音打断了。   “我靠,故意的吧……”叶玦嘟囔着骂道。   言玚笑了笑,直接起身往门口走去:“是外卖吧?我下楼拿。”   “还真是,可真够慢的,光喝粥我都要饱了。”叶玦撇撇嘴,撑着沙发就也要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言玚却摆摆手,语气揶揄着说道:“什么金贵的饭用两个人拿。”   他熟练地从玄关边立柜的抽屉里顺出来包烟,背对着叶玦,边穿鞋,边晃了晃:“我正好透口气,抽根烟。”   “你别跟着了,沾上味道,裴衍秋又要跟你闹脾气。”言玚漫不经心地打趣道。   听到裴衍秋的名字,叶玦的动作顿时一顿,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很听劝地坐了回去,嘴里却不忘嘀咕:“粘牙死了,什么都要管。”   听着好友藏着笑意的「埋怨」,言玚选择不发表看法。   他摇摇头,还没等踏出房门,却听到自己的手机在身后响了起来。   “诶?玚玚,有人给你打视频电话。”叶玦提醒道。   专注在抽屉里翻找打火机的言玚,根本没多加思考,满不在意地回应道:“你帮我接了吧,说我在忙,晚点回给他。”   他有时候跟叶玦在外面喝酒,碰到类似的情况,总会让对方帮忙随意敷衍一下,所以两人对这个流程都已经很熟悉了。   叶玦估计也没多想,甚至连备注都没仔细看,直接就按下了接听。   直到好友一声饱含诧异与震撼的“卧槽?!”传来,言玚才终于反应过来不太对。   然而,等他慌乱地跑回客厅,想拦住对方的时候,俨然已经太迟了。   手机屏幕闪烁着微光,里面的褚如栩大概是刚到宿舍,终于腾出机会,对言玚刚刚不合时宜的逗弄展开反击。   褚如栩此时正背对摄像头,赤/裸着上半身,给他以为的「言玚」,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   而那片本该干干净净的皮肤上,几道清晰可见的抓痕,正有呈现出耐人寻味的规律分布,配合着他侧腰上位置浅淡的吻/痕,以及床边垃圾桶里还没来得及清理的罪证,但凡是个明眼人,都隐约可以窥见昨晚的「战况」有多激烈。   而不明情况的褚如栩还在压着嗓音,用颇具磁性的声线,语气暧昧又挑逗地说道:“哥哥,别冤枉人嘛,明明你在我身上弄出来的印子也不少。”   “我是小狗划地盘,那这算什么?”   他轻轻笑了笑:“猫挠的?”   “嗯?”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下章就甜回来啦。   柏鹭下次出场应该就是文案名场面了。   腰实在疼得不行,三更应该是写不出来了,还是周六继续双更吧——   ps.PUA是精神控制手段里难度比较低、在目标人群以外操作时成功率并不太高的一种,因为近几年的社会新闻所以这个概念可能更普及一些,但柏鹭对玚玚用的其实不属于PUA,算是种针对性比较强精神控制,两者的机制和原理不太一样。   关于这个,文里可能写得不会太详细,毕竟长篇大论写出来大概会很枯燥,咱们主要还是看感情线! 第39章   言玚站在距沙发几步之遥的地方, 已经彻底没眼看了。   他甚至怀疑起褚如栩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不然真的很难解释,为什么对方明明知道自己在叶玦家,却还敢发这种, 酷似某些网站, 十八禁收费项目的视频邀请过来。   空气沉默, 世界寂静。   叶玦的脸色复杂到甚至隐隐透出点「狰狞」。   可背对着摄像头的褚如栩,表现得就很像个纯粹的二百五, 不仅没意识到哪里不对,还以为言玚是在故意逗他,捏着语调、撒着娇,左一句「哥哥」, 右一句「宝贝」, 喊得不亦乐乎。   “网不好么……”开屏了半天没得到应有的反馈,褚如栩终于疑惑地嘀咕着转过了身。   视力良好的言玚, 甚至能看清屏幕上他轮廓清晰的人鱼线,以及自己昨晚在对方胸肌上留下的吻痕。   无力回天的言玚, 认命地移开了视线。   随便吧。   烦了。   “卧槽!”褚如栩的惊呼从手机扬声器传了出来。   而叶玦的表情也恢复了平常的笑模样,他推了推镜腿,漂亮的眼睛不友善地眯着, 微扬着唇角, 用柔和地语气,将卡在喉口的阴阳怪气挤了出来:“小朋友,身材不错啊。”   “卧槽……叶玦哥, 怎么是你, 哥哥……啊不, 言玚呢?”褚如栩那边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大概是在翻找衣服, 慌乱往身上套。   “是我你很失望?”叶玦挑了挑眉,揶揄道。   自知理亏的褚如栩用浴袍把自己裹了个密不透风,很有男德的样子,支支吾吾地回答着:“不是,没有……”   叶玦不吃他这套,端出了老师的做派,冷哼了一声,直白地问道:“裴衍秋说你欠他个人情,所以肯抽空帮我照顾一下言玚。”   “你就是把他往床上照顾的?”   言玚:……   “你不是说,是叶玦托你来家里给我做饭的么?”言玚走到叶玦身边坐下,探头看向屏幕里的褚如栩问道。   “我可没有哈。”叶玦用肩膀撞了一下言玚,“我只是让他帮忙给你送些健康点的半成品,放到小区管理处,让管家拿进去就行。”   褚如栩目光躲闪,一副不打自招的模样,低着头试图进行一下无谓的挣扎:“半成品哪有现做的好吃……”   言玚回忆了一下对方的厨艺水平,没有多加思考,条件反射地答道:“那确实。”   叶玦立马斜眼瞥了他一下,在言玚迅速选择噤声后,又重新将注意力移回了屏幕上:“谁告诉你小区门禁码的?”   这个言玚知道。   褚如栩当时卖队友卖得可快了。   “你家小裴。”言玚用手肘拐了拐叶玦的侧腰,语气戏谑。   俨然一副能多拉一个同伙下水,就绝不会错失机会的作风。   “好,很好。”叶玦又冷哼了一声,“合着大家全都知道,就瞒我一个人呗?说吧,谈多久了?”   褚如栩连忙否认:“没有,裴衍秋也不知道,他就是帮我搭个线,之后就没再管过我死活了。”   言玚顿了顿,接着对方的话尾进行着补充:“还没谈。”   一听这话,手机那边的褚如栩,脸瞬间垮了下来,眸色低垂,嘴唇微抿,可怜得像是被占尽了便宜,下一秒就哭着要求叶玦给他做主了似的:“对。”   “他只想跟我上床,不想跟我谈。”   叶玦闻言一怔,犹豫地转过头看向了好友,蓝眼睛里满溢着疑惑,细若蚊咛地悄悄问道:“他活很好么?”   言玚:……   什么和什么啊……   哪来的逻辑鬼才。   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跟你个外籍华裔是真的很难正常沟通。   言玚半永久的从容镇定都隐隐露出几分颓败之态,他烦躁地偏过了脸,嘴里碎碎念着:“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又不是图他这个——”   还没等他说完,叶玦就打断道:“所以你图他的人咯?那你还说你俩没谈?”   褚如栩也满脸兴奋,一边系着浴袍的腰带,一边凑近了屏幕,本就精致的五官瞬间放大,甚至都能看清他期待地眨了眨眼,黑而密的睫毛颤了几下:“真的嘛?哥哥,我是上位成功了嘛?”   叶玦不知道他们两个私底下「情趣」,只能单从字面意思去理解,顿时发出了惊呼:“上位?你俩早勾搭上了么?你下定决心和柏鹭分手是因为他么?”   “我去……怪不得问原因你死活不说,搞了半天你才是过错方啊?”   “没事,我们是真爱,真爱不惧流言蜚语,您就别管了。”褚如栩不嫌事儿大似的故意裹乱道,“我受点委屈无所谓,您别怪言玚,”   言玚:……   您二位这又演得哪出?   能抽半分钟出来跟我提个醒么?不然我确实是有点跟不上了。   显然,叶玦基本道德水平的标准也很浮动,他耸了耸肩,已经忘记要找对方茬这回事了:“这我倒是无所谓啦,玚玚开心就行。”   “我主要是气你联合裴衍秋骗我,那天言玚喝多了,我让他去帮忙把人接回我家,他说有事走不开,又再三保证你是直男,我才敢让你去照顾玚玚的。”   褚如栩顺杆爬的技能锻炼得很娴熟:“扯,叶哥,他是直男我都不可能是直男,我弯到经管院的猫都知道。”   “他就是懒得接受您给他派的任务。”褚如栩大言不惭地说道。   卖队友这种事嘛。   一回生,二回熟,多卖卖就习惯了。   “猫都知道,也不是太好吧……”叶玦捕捉重点的能力一向很可以的。   “夸张手法。”褚如栩灿然地嘿嘿一笑,好一副阳光干净大学生的清爽样子,看起来就可信度十足,“我喜欢言玚是真心的。”   对方声音微哑,语气认真又诚恳,不需要放任何的诱导物,光凭他这个人本身,就足以让人心甘情愿、义无反顾地往他藏好的陷阱里闯。   言玚心脏一紧。   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晚,对方猛烈的动作着,将嘴唇贴覆在自己的颈侧,一边用齿尖轻咬、用舌尖舔/舐,一边耳语似的,裹着早已乱了节奏的粗/重呼吸,炽热地自我剖白:“哥哥,我好喜欢你。”   “真心得不能更真心了。”   ……   言玚喉结微颤,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叶玦的下一句话,却将他依托旖旎回忆自行渲染起来氛围打散了。   “噢!”叶玦突然恍然大悟地惊呼道,“所以昨天根本不是郭教授让他去找你要东西的!”   “他就是找个理由,甩开我去找你鬼混!”发现盲点的叶玦迅速扭过头,扯了扯言玚帽衫的领口,若有所思地嘟囔道,“我就觉得奇怪,这衣服怎么这么大,裤脚挽了两叠不说,还这么不符合他那挑剔的审美。”   “是穿你的对不对?”   褚如栩不好意思得很不真诚,他故作腼腆地弯着唇角笑了笑:“也没有很不符合吧,哥哥好像还挺喜欢的。”   言玚:……   不喜欢我又能怎么办呢?光着出门么?   “那他打算什么时候给你名分啊?”思维跳脱、被策反速度极快的叶玦好奇地询问道。   每个上挑的语调,都忍不住地流露出「想看热闹」四个大字。   褚如栩也乐得配合,委屈地扁了扁嘴,字里行间都泛着若有似无的茶香:“不知道诶,您帮我问问他吧,其实也不着急的,我可以更努力一些。”   言玚:行,很好。   我继续保持沉默,你俩聊。   叶玦狡黠地盯着欲言又止的言玚,左右打量了两圈,然后用手肘碰了碰对方,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人家小朋友个名——”   还没等把后半句话说完呢,褚如栩房间的门却被猛地推开了。   “怎么就要后天去温泉了啊?你人追到了么就一起去温泉?”   “到时候在小叶老师那穿帮,我可不帮你圆。”   言玚清晰地分辨出了这是裴衍秋的声音,他不禁冷笑一声。   不用你帮他圆,人家圆得很好。   但你可能要不太好了。   大概是看到了褚如栩的手机屏幕,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明显感觉到了危险的裴衍秋,动作短暂停顿了半秒,立马就要退出去。   “不好意思,走错了。”裴衍秋声音冷淡地说道。   叶玦声音轻飘飘地说道:“你今晚住宿舍吧,好好复习,别回来了。”   一听这话,裴衍秋一个箭步就重新冲了进来,向来没什么多余表情的脸上,明显露出了几分焦躁,他皱着眉,不满道:“褚如栩犯错,为什么罚我?”   叶玦:“人家小情侣的事我管不着,我只能管到你。”   言玚:“不是情侣。”   裴衍秋:“他谈恋爱,我受罪,这不公平。”   言玚:“没谈恋爱。”   趁乱浑水摸鱼的褚如栩撒着娇:“哥哥,所以我能有个名分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从房间里溜出来的布朗尼,也蹦到了言玚脚下,兴奋地边转圈儿边叫:“汪!汪汪!”   言玚:……   好吵。   感觉像是养了四条狗一样的吵。   作者有话说:   来啦-3-   猫系玚玚无奈地面对着三个犬系和一条真的小狗。   别问,问就是疲惫【沧桑摇头】 第40章   大学毕业后, 言玚的生活中,就很少有类似这样的热闹时刻了。   但似乎有点太热闹了……   听着三个人在那里各说各话,叽叽喳喳吵成一团, 言玚不仅阻止不了他们, 甚至已经有点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话题了。   他甚至觉得, 他可能不是被迫接受寂寞。   也许就是纯粹的喜欢孤独。   反正每天如果都生活在这种环境里,言玚光是想想都觉得疲惫上涌, 寿命都要原地缩短了。   他心情复杂地抬头打量了一圈,简单筛选了一下后,果断站起身来,捞起一旁挂着的遛狗绳, 就给布朗尼套上了。   布朗尼一天没见到主人, 此刻倒是也蛮乖的,老老实实地坐在那, 任由言玚摆弄。   碧蓝色的眼睛眨啊眨地,小脑袋东歪一下, 西歪一下,银灰色的毛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顺。   真是只精神的漂亮小狗。   言玚满意地看着布朗尼, 轻轻抻了抻绳子, 带着小东西就往门口走去。   选也要选个叫得最好听的。   “哎,玚玚,你手机不要了?”叶玦抬起头询问。   言玚咬着根烟, 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含糊地说道:“送你了。”   “噢。”叶玦笑嘻嘻地继续问道, “你去取外卖么?”   言玚转过脸, 眯着眼睛斜了他一眼:“对生活绝望了, 去自杀。”   叶玦:……   褚如栩:……   裴衍秋:……   叶玦立马蹦了起来,两三步跑到言玚身边,从他兜里把烟盒顺了出来,捻了根夹到了自己的指尖:“不闹了,我陪你一起下去。”   褚如栩也很能见风使舵,立马用温顺地找补,字里行间委屈的浓度都淡了不少:“没事,不用担心我,我晚几天再要名分也行。”   说完,他俩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裴衍秋,像是在等他表态似的。   “看我干嘛?”小裴同学却皱着眉,一副油盐不进的冷漠样子,“我没错,我要回家住。”   “还有,叶老师你刚才偷偷拿烟了,你别以为我没看见。”   心虚的叶玦直接把视频通话匆匆挂断了,然后一边将室内拖鞋换成了室外拖鞋,一边朝言玚嘿嘿笑着,理不直气也挺壮的:“没听着就是没说,说了也不听。”   言玚:……   累了。   ——   布朗尼被放开了绳子,在小区的宠物草坪上跟别的小狗玩去了,言玚和叶玦在远处的长椅上并肩坐着,动作默契地抽着烟。   火星明灭,浅淡稀薄的乳白色烟雾缓慢地向上消散,空气中很快便只剩阳光灼烧大地留下的尘土味。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谁也没先开口,直到目光所及的地方,传来小孩子的笑闹里夹杂着几声奶里奶气的吠叫。   叶玦突兀地笑了一声。   言玚偏过头瞧向他,风把叶玦额前浅金色的刘海吹乱,在细碎的发丝间对方眼睛弯弯的,透着几分狡黠。   言玚也没忍住,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他挑了挑眉:“有话直说。”   “我其实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好突然,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很合理。”叶玦往靠近言玚这边又挪了挪,身子一歪,不轻不重地撞了对方两下。   宁大论坛那群人,叫了叶玦四年漂亮宝贝、混血甜心,还是有点道理的。   他总是喜欢做类似这些的小动作,亲昵俏皮,讨喜且分寸感十足。   大概是国外生国外长的原因,叶玦仿佛就永远学不会内敛似的,哪怕他的职业需要他经常表现出沉稳、值得信任的一面,可这么多年过去,他却依然少年气十足。   光是打量他一眼,脑内就能立马将「自由」、「热烈」、「无拘无束」这种词语套用在对方身上。   叶玦的家境是和言玚差不多的水平,母亲是手握家族信托基金的编剧,父亲是业内知名的外科医生,后来转行去做了大学教授。   听说对方还有个上小学的弟弟,中文名字巧合的也是「玚」。   叶玦的人生一直都被浸润在爱里,几乎从未经历过挫折。   就像是被命运之神细心疼爱、呵护着长起来的那样,任何苦痛在看到对方的瞬间都会调转方向,完全舍不得找上他。   大四回国交换不到半年,就在实习过程中认识了裴衍秋,哪怕从那时恋爱到了现在,蜜月期却好似仍没有完全过去一般。   虽然言玚不太想承认,但他的确有时会羡慕叶玦。   对方轻松拥有着所有他渴望过的东西。   美满的家庭,热爱的事业,彼此坚定选择的初恋,从骨子里蔓延出的讨喜性格,自由且自我地追求一切想要的人事物的信心和勇气。   可言玚只是羡慕,他并不嫉妒。   与叶玦做朋友了这么多年,对方算得上是全世界对他对好的人了。   甚至言子悠还活着的时候,都没有叶玦对他上心。   正常来说,在与这样完美的人长期相处的过程里,难免会生出几分微妙自卑感,但言玚却没有。   他始终认为,自己比起叶玦只是差了点运气。   运气这种东西不可控,而言玚对此接受程度良好。   叶玦偶尔会对言玚露出伤感的眼神,像是看透了他掩饰着的不安,并发自内心地在心疼他似的。   “当我以为你和小褚在一起的时候,我竟然是兴奋的。”叶玦笑着说道。   “不是看热闹的那种兴奋,是为你感到开心的兴奋。”叶玦踢了踢言玚的鞋边,面上的欣喜连藏都不想藏,“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们好相配啊。”   “很奇怪。”叶玦歪了歪脑袋,像是自己也在困惑似的,“你知道的,我们咨询师要尽可能的避免使用这样没有依据、非常主观的话术。”   他再次偏过头,认真地注视着言玚的眼睛:“但我真的这么觉得。”   言玚被对方的目光灼得喉口一紧。   不是由于叶玦的话突兀,只因为他所表达的,正是言玚这些日子不断压抑、不断否认着的结论。   他不是个傻瓜,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褚如栩的特殊,只不过言玚实在有些疲惫了。   他疲于做出尝试而得不到反馈了。   疲于努力又受挫,疲于短暂的热闹后的什么都留不住。   言玚就像讲座里的那条习得性无助的可怜小狗。   哪怕生活还没给他敲下痛苦的按钮,他就已经面无表情地躺到了地上,平淡冷漠地等待着残破结局的到来。   在习惯这一切后,即使门开了,命运怜悯地给了他一条崭新的出路,他也很难再想要主动尝试,去好奇路的那头是四季娇艳的花园,还是荒凉残败的落寞。   “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小朋友没定性。”言玚微微垂眸,没底气地说着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等他腻了随时可以离开,我不会耽误他什么。”   叶玦却轻笑了一声:“你才不舍得呢。”   “一边说着随时可以放他走,一边又想尽办法让对方被你蛊惑得挪不动半步。”叶玦开玩笑地捶了对方后背一拳,“你比只知道莽撞的小朋友可混蛋太多了。”   言玚回忆了一下自己这几天的所作所为——蹩脚的借口,失控的邀请,下意识的引诱。   他也不禁笑了出来:“不愧是学心理的啊,什么都瞒不过你?”   “打住,严禁将我们心理相关行业从业者妖魔化,人人有责。”叶玦扁着嘴,伸长手臂在垃圾桶上按灭了烟,苦兮兮地摇着头,“我已经厌倦别人见我第一面,就让我看他表情,猜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言玚弯着嘴角,眼里满是戏谑。   片刻后,他偏过脸去,不自然地躲避着叶玦的视线:“如栩他……很好,就是因为他好,我才会不敢靠得太近,却又想把他留下。”   言玚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和叶玦很少这么严肃的讨论私生活上的事情,倒不是因为别扭,只是从前没有这个必要。   叶玦的生活和童话一样美好幸福,随便拎出来聊几句都像是炫耀。   言玚有关柏鹭的那部分实在无趣又枯燥,也就是今天得知对方这么多年一直在试图精神控制自己,才终于有了点值得深思的故事感。   而其他的……像乱七八糟绞缠着的麻线,哪怕言玚想讲,都不知道该从哪段不幸开始讲起。   好在叶玦并不在乎这些,他实在是个足够合格的密友。   “先顺其自然吧。”言玚抿了抿唇,淡淡地总结道。   叶玦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目视着前方,默契地又沉默了好一会,叶玦才缓缓叹了口气,语调温和地说道:“我不会劝你,因为我无法为你们关系未来的走向负责,但我觉得,你该给自己一个从过去走出来的机会。”   “是不是通过恋爱都好,想不想选择褚如栩都好,只要是健康、安全的方式就好。”   叶玦朝远处吹了声口哨,布朗尼听到后迅速做出反应,停止了玩耍,两只小耳朵一颠一颠地朝他们跑了过来。   他笑着将选择权交回了言玚手里:“我希望你每天都能这么开心。”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周日22点!温泉!懂的都懂!【哈士奇叼玫瑰.jpg】 第41章   【哥哥:我和叶玦开别的车先过去了, 你和小裴到了直接报我名字就行。】   褚如栩考完试开机后,弹出的第一条信息就是言玚发来的。   看着对方交代工作似的冷淡文字,褚如栩不禁抿了抿嘴唇。   自从前两天他们的关系被叶玦撞破后, 言玚对他就一直这样不咸不淡的。   之前偶尔还愿意打两分钟的视频聊几句有的没的, 现在却只肯发文字消息了。   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就分辨不出态度,于是褚如栩每句话都只能回复得胆战心惊的, 生怕没注意踩了言玚的雷区,对方一不高兴,就再也不搭理自己了。   况且,那天叶玦揭发了他最初用来接近言玚的借口是假的, 褚如栩事后都没太敢问对方是否有因为这个生气。   毕竟见不到面, 任何解释,对于言玚这样情感细腻的人来说, 都显得很苍白。   褚如栩清楚这点,所以从开始就没准备轻举妄动, 只能掐秒等着放假,从根源上把这个小插曲处理好。   折磨人的考试周终于结束,周围吵闹得很, 到处都充斥着暑假要去哪玩、什么时候回家之类的讨论。   褚如栩一边输入着物品寄存柜的密码, 一边拨通了裴衍秋的电话。   他们选修课没选一样的,对方今天上午就已经结束了最后一门的考试。   一阵漫长的等待音后,裴衍秋才接了起来, 对方的态度极其不耐烦, 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声音哑哑的, 呼吸还有点不太均匀:“有事?”   褚如栩怔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问道:“你在哪?言玚说让我接上你一起去。”   “我在——”裴衍秋还没等把话说清楚,褚如栩却隐约听到对方那边传来了一声短促的闷哼,随后远远的竟是传来了布朗尼软绵绵的叫声。   裴衍秋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送你弟弟去寄养那里,度假村那边不让带宠物。”   “什么弟弟,那是我儿子。”褚如栩不满道。   “言哥说是他儿子,你弟弟。”裴衍秋才刚嘲讽地笑了笑,下个瞬间却像是遭到了什么无法忍受的刺激似的,长长的「嘶」了一声,再开口时,语速都快了不少,“你直接从学校走吧,不用接我。”   说完,就干脆又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仓促的忙音,褚如栩拎着昨晚就提前收拾好了的行李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皱眉嘟囔:“莫名其妙。”   裴衍秋不跟着一起走,他倒也乐得自在,按照言玚提前告诉他的停车位置,顺利找到对方扔在宁大的车后,褚如栩就跟着导航往城外开去。   暮隐温泉属于会员制的度假山庄,分内区和外区两个部分,外区每个月会开放一次的购票渠道,想留宿的话还要提前预约并另行收费,最低的单天房价也要大四位数。   而内区的话,因为才刚开业不久,所以暂时还是邀请制,基本和油盐不进的私人会所没什么区别,就只是邀请些大股东来优先体验,听说明年可能才会接受外部的申请。   所以当褚如栩在报出言玚名字后,被簇拥着带往内区时,他难免有些惊讶。   褚家因为一些原因,近年来已经将大部分业务转移到国外了,国内剩下的基本都是些油水大的政府重点项目,哪怕进行些投资和资源置换也不会选择回报慢的方向。   之前褚如栩想带言玚来玩的时候,还特意联系了一下山庄的负责人想要个名额,可却被对方委婉拒绝了。   虽说有听言玚提过,但对方也只说是「投资了一点」,褚如栩就没太当回事,可现在看这架势,言玚谦虚的「一点」,至少也有个小几千了。   褚如栩忍不住扯了扯唇角。   人总是会有些慕强心理的。   言玚并不像他和裴衍秋,在这个圈子里拥有着顶级的资源,想不成功都很困难。   而对方大学毕业到现在也才四年,却已经靠自己获得了这样的经济实力,实在很难不让人感到佩服,甚至是倾慕。   褚如栩是了解言玚魅力的,他只是没想到,对方在相处的过程中还能不断给他制造出惊喜。   “褚先生,前面那片就是言总的私人院落了,言总提前有过吩咐,所以我们不太方便过去,可能要麻烦您步行前往了。”领头的那位管家微笑着致歉道。   褚如栩此刻除了想马上见到言玚,别的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礼貌地摆了摆手道谢,拎起自己的行李,迈着长腿就往对方所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推开大门,被朱红色围墙圈起来的私人领地里面,是中式庭院的雅致风格,通往深处的道路只有两条,一条是檐下的长廊,另一条是两片小型人造湖中间细窄的石板路。   褚如栩急着找言玚,自然是选择了看起来距离更短、更直接的方式。   可他才刚走到一半,身侧却骤然传来一片水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褚如栩的脚踝就被人给抓住了。   对方力气不小,显然是有所准备的,猝不及防被偷袭成功的褚如栩,下一秒就连同手上的行李一起,跌进了水里。   落水后,褚如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院里的这两处水景大概都是特殊处理过的温泉,而并不是什么人造湖。   “吓到了么?”褚如栩的耳廓被从身后衔住,对方带着几分戏弄得逞的笑意,紧紧贴蹭着他的肌/肤,轻飘飘地说道,“我憋了好半天。”   言玚的指尖顺着褚如栩的腰线缓缓下移,捻起他被浸湿而黏在身上的衣服,慢悠悠地掀起了一个边后,将手探了进去,声音柔软,故意引诱似的:“你来得好慢啊。”   褚如栩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年轻气盛的小男孩哪受得了这种程度的撩拨戏弄,任何不够直接但暧昧的暗示,都可以被他曲解成更赤//裸的模样。   褚如栩边转身,边单手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物,言玚就这样站在水里,只将自己胸口以上的部位露出。   他微眯着眼睛,眉梢微挑,居高临下地看着褚如栩,眸中满是戏谑,可说出来的话却黏腻得很,尾音习惯性地拖长,打着转儿似的挑弄着对方的理智:   “我都快要窒息了……”   话音刚落,褚如栩便不由分说地捏住了他的下颚,另一只手按上了言玚的后脑勺,将对方有些强硬地带向自己。   言玚单膝跪在褚如栩的身侧,心甘情愿地保持着这个总与臣服产生关联的姿势,两人舍不得分开似的接吻,连细密的呼吸都要缠在一起;   远处隐约传来阵阵鸟鸣。   褚如栩按着对方枕部的手,缓缓下移,停留在言玚的后颈,轻一下重一下的捏着,像在安抚对方紧张的情绪。   “可你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的么?”褚如栩笑着将他抱紧,含混地问道,“我记错了么?哥哥。”   “嗯?”   数次厮混下来,言玚发现褚如栩实在是个学习能力很高的小朋友,不仅学会了该如何更好的取悦他,甚至还熟练掌握了折磨人的技巧。   言玚连完整的词句都拼凑不出来,只能向后仰起脖颈,节奏混乱地呼吸将破碎的回答带了出来:“没…没记错。”   得到答案的褚如栩,满意地亲了亲言玚的睫毛,像在表彰对方的诚实,奖励似的抚摸着他额角湿漉漉的发丝:“怎么不在屋里等?”   恢复了些许甚至的言玚声音仍有些颤抖,语气却在「不知死活」的挑衅:“怕你着急。”   褚如栩眉梢微抬,眸色愈发深沉,直到听见言玚发出预期中黏腻的低骂声后,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我确实急。”   褚如栩舔咬着言玚的锁骨,贴着他的脸侧耳语道:“想你了......”   言玚环着对方的肩,借着浮力一边与他亲吻,一边示弱。   像漂泊在汪洋里无助的落难者,终于寻找到了一块结实的浮木,只能凭借本能,让对方成为自己全部的依托。   将这段主导这段关系的权利毫无保留地移交。   可言玚没回答,不代表褚如栩就能甘心放过他。   褚如栩像故意戏弄似的,用覆着薄茧的指尖揉捏他的耳廓,轻柔地打着圈。   “哥哥,这个项目也是你和柏鹭一起投资的么?”褚如栩压抑着情绪,低哑的声音问道。   被对方「凌迟」着的言玚,猝不及防听到柏鹭的名字,不由地发出一声带着笑意的闷哼。   大概是身处室外环境的原因,言玚今天状态格外好。   言玚的状态传递给了褚如栩,他将吻落在对方的脸颊以作安抚,可逼问的态度却没有半分松懈:“是么哥哥?你带他来过么?”   “你…你怎么什么醋都要吃啊……”言玚的声音微颤,疲惫中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随着漾起的水波在两人之间摇晃,听起来蕴了一丝拿对方没办法、只好顺着小朋友心思哄的无奈,“不是。”   言玚的答案被扰得有些支离破碎:“是我用私人…私人财产做的投资。”   大概是对褚如栩占有欲和莫名其妙的质疑、攀比有怨气,言玚不满地咬了一下褚如栩的鼻子,从喉间挤出柔软的埋怨:“分手前我一直在国外。”   “我们已经半年多没有过了。”   褚如栩被言玚罕见的委屈语气惹得笑出了声,他安抚般地亲了亲对方的唇角,试图将刚刚自己的失态掩盖过去:“他好厉害啊,我连半天都忍耐不了。”   言玚闷哼了一声,显然不打算继续追究,只是再次吻上了褚如栩:“又没让你忍。”   但显然,小孩子实在不能娇惯。   一旦开了这个闸口,事态就会逐渐往失控的方向倾斜。   “我假期能搬去你那么?”褚如栩贴蹭着言玚的颈侧撒着娇,像是只黏人的大型家养宠物,无害又温顺的那种,可他提出的要求却分明是过分的,“舍不得和你分开。”   言玚微颤的身体显然僵了僵,但也只是瞬间。   片刻后,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承认自己也喜欢这个提议似的,努力绷出一副拿对方没办法的样子。   “随便你。”言玚纵容地应允道,“反正房间很多。”   得到准许的褚如栩轻声笑了笑,温柔地吻了吻言玚的额头,恃宠而骄道:   “我要睡主卧。”   ……   言玚仿佛沉浸在无边的梦里,头脑沉重,像是灌进了泥沙。   他从前不好的记忆被温和地冲刷,他人格上那经由无数苦痛琐碎而塑造出的留白,被温和地注入了新的生机。   空气是咸腥潮湿的。   水面漾出无数细密的波纹,扭曲着岸边绿植。   石板路逐渐被浸湿后淹没,波光粼粼间,皎洁的月光将一切倒影摇乱。   恍惚中,言玚只能感受到自己和褚如栩。   以及迷蒙的混沌里,对方仿佛虔诚祷告似的,不停重复着的“我好爱你”   ……   能够在无数巧合的汇聚下,以一种言玚从未设想过的方式躲避过了柏鹭的控制,已经算是他荒芜人生里罕见的幸运了。   在那天与叶玦谈话后,言玚一遍遍地安抚着自己。   他能想出无数拒绝褚如栩的理由。   可同时,他却也能轻松构建出无数个、明亮温暖的、有对方存在的未来。   也算是死里逃生过了。   言玚自暴自弃地在心里打趣着自己。   最糟的结果又能怎么样呢?   言玚在混乱中下定了决心。   他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尝试给褚如栩一个机会,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只要被对方炽热喜欢着的现在。   ……   作者有话说:   无语。   后来的读者可能会发现,有段对话和评论区对不上、和下一章的一些后续对话也对不上,因为改得已经面目全非了。   没办法,不删出不来。   ——   感谢在2022-08-31 00:00:00-2022-09-04 23: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8746703、居屋困困子、江屿JY、izukats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kgirl 78瓶;THErice 70瓶;北亚烧鹅 50瓶;顾里、城. 20瓶;Appreciate、与朔、月升、荔枝酒、老婆贴贴!!、斯金纳的老鼠、赫莎、38746703 10瓶;柠檬巧克力溏心蛋 9瓶;我曾追逐你 7瓶;长翅膀的梦、阿布呀 6瓶;31329921、脆皮小年糕、拾陆、花枝鸣秋山 5瓶;杨夫人、民政局、Belief 4瓶;攀登 3瓶;new病啊、Epiphany. 2瓶;myshoto、闲小鱼、江橘、胡图.、好饿啊、寻鱼、散装百香果、秋水长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二十一岁的柏鹭笑着对十九岁的言玚说道, “我很意外。”   可他的表情却一点都不意外,无框眼镜后形状锐利的眼睛微弯,唇角扬起的弧度礼貌疏离, 给人一种时刻会被他算计的精明感觉。   “你想和我在一起对么?”言玚坦荡地与他对视,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不见平日纷杂的光彩, 像被什么阴翳朦朦胧胧地罩上了一层暗淡的雾,“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 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言玚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我想尝试一下。”   “和你尝试一下。”   柏鹭脸上的笑意更浓,甚至隐约有些兴奋,可却不太像被爱慕的人回应心意后该有的欣喜, 倒是与将一个油盐不进的目标攻克后的成就感类似。   他从倚坐着的窗沿上跳了下来, 缓而坚定地走到了言玚的面前。   柏鹭俯下身轻柔地吻了吻言玚的额头,低声呢喃, 语气郑重地承诺道:“没关系。”   “喜欢这个词太虚浮,我不在乎。”   “你只要愿意陪在我身边就好。”   一阵风吹过, 将窗外丛丛白丁香的花瓣卷落飘零,像一场纷飞在初夏的雪……   “畅畅,快出来, 下雪啦!”   画面瞬间跳转。   十二岁的言玚背着书包从屋里走了出来, 笑着将一条披肩搭到言子悠的身上,效仿着他父亲那样,动作温柔地帮对方整理着鬓角的发丝, 贴心地提醒道:“冷, 等明天阳光好的时候再出来画画吧。”   言子悠听着言玚变声期有些怪异的沙哑嗓音, 竟然有些莫名的恍惚, 像是在此之前, 完全没意识到,儿子早已经不是那个奶声奶气、只会软绵绵喊「妈妈」的小朋友了。   可明明他们每天都生活在一起。   但言子悠并不会因此做任何程度的反思,她也只是短暂的怔了一瞬,片刻后,便再次绽出了灿然的笑脸。   簌簌飘落的雪花衬得她精致的五官格外明艳。   言子悠微微低下头,注视着言玚那双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感叹着,语气里似乎蕴着点惋惜:“畅畅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呀?”   言玚清楚母亲的性格,对对方这些跳脱早已见怪不怪,他如同逗弄小孩似的哄道:“昨天吧,也可能是今天早上,太突然了,我也还没反应过来。”   言子悠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像个花季正盛的少女。   “妈妈如果要去很远的地方,畅畅愿意陪我么?”言子悠突兀的问道,态度却是一如往常的轻盈。   言玚没有多想,只当这是对方每天无数奇奇怪怪的问题中,最普通的一个。   “妈妈总是有爸爸陪着就够了,我没有那么重要。”言玚平淡地答道,用不在乎的口吻极力掩饰着情绪里的落寞。   言子悠看着他沉默的笑着,像是有些说不清的眷恋。   “也对。”她温柔地抚摸着言玚的发顶,罕见的流露出了几分母亲对孩子的疼惜态度。   像是在陈述事实,又像是在许一个美满的愿望。   言子悠将言玚揽进了怀里,意味深长地轻声说道:“我们畅畅还要好好长大。”   “还要自由的生活,在未来与无数爱你的人遇见。”   “妈妈不用你陪,你也不要想妈妈……”   ……   言玚睁开了眼。   意识逐渐回笼,可他却有些茫然。   梦到柏鹭除了晦气,倒也没别的稀奇,毕竟对方已经成了触发褚如栩「永动机模式」的关键词。   可他为什么会梦到言子悠呢?   还是这样一段莫名其妙的回忆。   这大概是母亲去世半年前,两人在家里花园的几句零星对话。   没什么特别之处。   言玚实在有些奇怪,这些年他极少梦到对方。   或许是母亲那句「你也不要想妈妈」真的是在许愿,即便是她刚离世的那段时间,言玚也梦不到她。   这么多年过去,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无法在没有照片提醒的情况下,将那张明媚的笑脸具现于眼前了。   然而梦境实在是个奇妙的东西。   言玚甚至能闻到她发丝间栀子花的味道。   ……   “怎么不多睡一会?”身后传来了褚如栩含混的声音。   半梦半醒间,对方条件反射般将环住言玚腰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箍得言玚有些喘不匀气。   安稳炽热的怀抱,迅速将他被梦魇叨扰的不安蒸腾,言玚不禁扯了扯嘴角:“睡不着了。”   他将褚如栩搭在自己侧腰上的手抬了抬,在腾出了些许空间后,顺势翻了个身,正面搂住了对方。   “陪我聊天吧。”言玚将下巴轻轻搁到褚如栩的颈窝处,像只藏着坏心思的猫科动物,自己不困的时候,那其他人也不要想着能休息。   情侣般依偎着的姿势,总会给彼此带来亲昵的感受。   仿佛不需要给两人的关系定性,他们依然是谁也分不开的。   言玚甚至觉得,激情过后黏腻的贴蹭比性/事进行时还要更暧昧。   后者只关乎短暂的生理性迷恋,前者则是由后者衍生出的、近似于爱情的错觉。   言玚很久没有理发了,闲散的假期不需要他无时无刻保持出那副精英模样。   耳后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扫过褚如栩的脸侧,带来酥麻的痒感。   褚如栩缓缓地睁开眼睛,半眯着盯着言玚看了两秒,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惩戒似的捏了捏对方的腰,又把手覆到了言玚的枕部,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   “对我的表现很满意么?”褚如栩自然地吻了吻言玚的额头,慵懒地打趣道,“怎么这么主动?”   掌握了他喜好的褚如栩玩得很疯,花样也很多,大概是刚考完试,急需释放掉前段时间密集的压力,过程中言玚被弄得几近失去意识,但他却舍不得强硬地拒绝对方。   褚如栩实在太听话了,一旦言玚露出真切的不满情绪,他一定会慌乱地立刻停止,并可怜兮兮地诚恳道歉的。   事后,回忆起那些细节的言玚猛然发觉,他似乎对此并没有任何反感,甚至有些享受这种特定情况下的低价值感。   好像这样,他就可以暂时脱离紧绷的人生,坦然将自己放纵进底层欲望里。   不需要时刻惦记着要为自己、为他人的行为负责,   言玚笑着微微抬眼,又低头在他锁骨处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回答时语气挑衅:“还凑合,后面我无聊得都睡着了。”   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褚如栩笑出了声,只觉得言玚实在太招人了,他眸色深沉,将柔软的唇顺着对方的眉骨与鼻梁,缓缓下移,最后绞缠着与言玚交换了一个绵长的深吻,才哑着嗓子将事情的真相还原:“是无聊得睡着了,还是累得晕了?”   言玚瞥了他一眼,故作漫不经心道:“不累,我体力好着呢。”   “哦——”褚如栩恍然大悟般挑了挑眉,又重重啄了啄言玚的发顶,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有些爱不释手的孩子,怎么也喜欢不够似的。   他字里行间满是温柔的笑意:“不是累的。”   “是舒服得晕了。”   言玚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温顺乖巧,都是虚假的。   纯情大男孩这种形容词,跟褚如栩半点关系都搭不上。   这人除了第一次时有点不知所措的生涩,之后不管是情/事中取悦他的技巧,还是调情上的信手拈来,完全不像个初恋都没有过的小朋友。   “你真的没谈过恋爱?”言玚捏了捏他的脸,逗弄似的问道。   褚如栩好脾气的任他搓圆捏扁,眨了眨眼睛,故作无辜:“哥哥要跟我谈么?”   “你答应我的话,那我就总算是谈过了。”   言玚弯了弯眼角,这次他没再试着去回避,而是坦然地答道:“我考虑考虑。”   没想到能得到回应的褚如栩难免一怔。   显然,呆愣着不敢轻举妄动的样子,确实给他添了几分傻气。   言玚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这个样子倒有点单纯懵懂男学生的意思了。   不然平时是真没什么带坏小朋友的实感。   褚如栩得心应手得像个相当适应成年人游戏的会所头牌。   “真的么?!”褚如栩显然察觉到了言玚态度上的松动,兴奋地惊呼一声,瞬间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言玚也撑着疲软的身体,倚靠在床头,「嗯」了一声后,轻飘飘地答道:“就这几天吧。”   “很快给你答复。”他抬了抬眉梢,说话方式像是在逗弄,可语气却很认真。   褚如栩高兴得不知道怎么表现好了,扑上来捧着言玚的脸,无死角地落下一个又一个不含任何欲念、甚至可以称得上恼人了的吻。   和布朗尼发起疯来一个样。   但褚如栩毕竟年纪稍长,还是有一定自控能力的,只是干巴巴的亲了又亲,还没癫到伸舌头舔的地步。   言玚简单联想了一下,忍不住又笑了。   “我想抽烟。”言玚捻了捻指尖。   最近事多,抽得有些频繁,又把他那点零星的瘾给勾了起来。   褚如栩倒也不加阻拦,乖巧得很:“我去给管家打电话。”   言玚满意地点点头,又「恃宠而骄」地使唤道:“把手机递给我。”   褚如栩扯过床头的浴袍,虚虚掩掩地裹上后,便走到屋外的将言玚的手机找了回来。   趁着对方找管家联系方式的时候,言玚顺手查看一下消息。   柏鹭的对话框显示有几条未读,但言玚并没打算点开。   如果是重要的公事,他或者康助理会直接来找自己,既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那言玚也没必要用对方来影响自己的好心情。   他昨晚和褚如栩天还没黑透就开始胡闹了,结束睡下的时候可能也才半夜,现在醒了,也才早上三四点,落地窗外,山那边漾着薄雾的天空也才蒙蒙亮。   叶玦十点多的时候发了条带布朗尼逛公园的朋友圈。   私聊也不忘向言玚致以问候。   【叶玦:你和小褚多玩两天吧,我和布朗尼相处得可好了。】   【叶玦:哎呀,布朗尼现在跟我比跟你还亲,长得也更像我,我看以后别管你叫爹了,直接给我当儿子吧。】   配图则是张一人一狗的合影,相似的灿烂笑容,几乎一模一样的晶蓝瞳仁,以及背景里脸色显然不太友善,很有「恶毒后妈」风采的裴衍秋。   言玚嗤笑出了声,抬头盯着褚如栩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秒,然后开口道:“喂,我儿子有新爹不要我了,怎么办?”   褚如栩反应得倒是快:“布朗尼好像的确很喜欢叶玦哥。”   言玚孩子气地撇了撇嘴,揶揄着嘟囔道:“领养的就是不行。”   褚如栩被他逗笑了,手上的活直接一扔,迈着步子又凑到了言玚面前,用戏谑的语气说:“确实,还是亲生的靠得住。”   说完,他便有些强硬地衔住了言玚的唇,熟练地拨弄着对方的欲念,裹挟着空气中尚未完全褪去的咸腥味碾转良久,直到两人的呼吸都再次变得沉重:“别抽烟了,我们再努努力吧。”   褚如栩语气诚恳真切,不像是在开玩笑,倒像是在真的跟言玚讨论一个可以实行的计划似的:“这次能弄在里面么?”   “不然要不来亲生的吧。”   褚如栩微眯着眼睛,眸色中闪过一丝狡黠,可神态却分明是无辜的。   他细密的睫毛微颤,眼睛闪着蕴含期待的光似的,像个向家长撒娇讨巧的孩子,如果不是知道他字里行间藏着的坏心思,光凭表面来判断,任谁也看不出,他是在提这种混蛋的要求。   言玚也被他这副模样闹得有些晃神。   可还没等拒绝的命令从操控理智的脑内结构里输出,他骄纵孩子的本能却抢先一步,给出了让褚如栩满意的答案。   “行。”   “反正也不是养不起。”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快发新章PTSD了。   ——   感谢在2022-09-02 00:00:00-2022-09-05 22:1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屿JY、izukats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kgirl 78瓶;停鸦、THErice 50瓶;崽麻麻爱你 30瓶;城.、顾里 20瓶;斯金纳的老鼠、民政局、双黑、与朔 10瓶;柠檬巧克力溏心蛋 9瓶;我曾追逐你 7瓶;花枝鸣秋山、Appreciate 5瓶;民政局、长翅膀的梦、Belief、31329921 4瓶;Epiphany.、new病啊 2瓶;江橘、寻鱼、散装百香果、胡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所以你和裴衍秋商量好一起骗我?”褚如栩的声音远远从屋外传来。   连接前后院的玻璃推拉门都敞着, 凉爽的风将室内贯穿,远离城市喧嚣的山里总是雾蒙蒙的,让人分不清季节。   言玚倚在客厅的美人榻上, 抱着平板看财经新闻。   听到褚如栩找茬的声音, 他笑了笑轻声回应着:“如栩, 你吃醋的点真的很奇怪。”   褚如栩正拎着几根杂草,站在后院的生态缸前逗金鱼玩。   对此, 言玚虽然觉得可爱,却实在不能理解。   按理说对方这种娇生惯养长起来的少爷,对这些东西早该见怪不怪了,可褚如栩却像个很少被大人带出门的小朋友, 瞧什么都新鲜有趣。   “哪里怪了?”半裸着上身的褚如栩微微后仰, 探了半个脑袋进来,弯着眼睛笑得狡黠, “他明明说你和叶玦哥一起先来了,结果我就毫无防备被偷袭了个正着, 行李现在全都湿透了,这不是骗人是什么?”   “这叫惊喜,你没谈过恋爱, 你不懂。”言玚头都没抬, 浅浅勾着唇角,精准地往对方在意的点上阴阳怪气着。   之前这个话题算是个敏感的禁忌,褚如栩渴求一个答案, 而言玚却又给不出, 所以两人在相处时, 大多会选择绕开有关「恋爱」的字眼。   但现在言玚都肯拿这件事开玩笑了, 无疑是种积极态度的表明。   “那你也不懂。”褚如栩笑嘻嘻地从屋外走了进来, 他刚洗过澡,发丝还湿漉漉的往下滴水,看样子他也没有擦干的打算,只是简单地往后一捋,便俯身将唇瓣落到了言玚的额头上,语气理直气壮,“我们男大学生就是很喜欢吃醋。”   “哥哥你要习惯。”   言玚被逗笑了,终于舍得将视线移到褚如栩的身上,他捧住了对方的侧脸,轻轻牵引着,将他带向自己。   两人的鼻尖虚浮的贴碰着,言玚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吸里蕴着的薄荷味,但他却并不打算直接吻上去,只是保持着这样极近却又遥远的距离。   “习惯不了怎么办?”他耳语般用气声说道。   散漫慵懒的眼神,轻飘飘地滑过褚如栩,像是挂满了小钩子似的,诱惑着对方接受自己的吸引,这样他就能保持着被动的姿态。   坦然地享受着无尽爱意,还要比任何人都无辜。   褚如栩显然还没学会如何抵抗这样的蛊惑,所以他选择直接衔住言玚的薄唇。   言玚的唇瓣柔软,身体上的反应也从来都很真诚坦率,和他本人别扭的个性完全不同。   交流从来占不了上风的褚如栩,最近倒是逐渐领悟到与对方的相处技巧——   少说,多做。   直接用行动去证明,不要尝试用言语解释。   “那就只能委屈哥哥了。”一个漫长又潮湿的吻过后,褚如栩低哑着声音,用开玩笑的语气,试图将话里粘稠的占有欲做点掩饰,“反正你以后只能和我在一起。”   “如果你不想选择我,那也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得到了准允的褚如栩似乎终于大胆了些,而原本被他裹藏起来的那些晦暗心思,也在言玚的纵容下,从封印里悄悄弹出了触角。   言玚敏感的从对方的后半句里品出了几分危险,可他却只是微微怔了一瞬,便撕扯着,将刚刚的吻延续了下去。   褚如栩说的也算是事实。   言玚腹诽着。   如果连褚如栩都无法将他再次引入一段稳定关系,那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不会有别人,只有你。   言玚很想把这句话告诉对方,他甚至想将这句类似承诺的情话不负责任地延展开。   如果你早出生几年,甚至不会有柏鹭。   或者我们早相遇几年,我可以耐心地等待你长大,虽然这样听起来,会很像那些被社会批判的「处心积虑的混蛋老男人」。   再或者更巧合些,我们是儿时的邻居,你不会和其他人一样议论、评判我,只是奶声奶气地叫我「哥哥」,让我难过时就抱抱你。   也许有人陪伴着度过那段昏暗无光的青春期,自己就能在无可避免的挣扎中,学会如何成为一个更好、更包容的成熟爱人。   在浮沉的律动中,言玚的思维却似乎比平时还要活跃。   虽然第三种想象看起来最美好,但如果有选择的机会,言玚觉得自己可能会选第二个。   他到底还是没有那么贪心。   只要让他知道未来会有褚如栩这样的人出现就好了。   言玚擅长忍受寂寞,也习惯忍受寂寞。   褚如栩该和现在一样,在优渥的家境中无忧无虑地成长起来,不经历挫折委屈,看不见任何腌臜。   而他,则会把其余所有人拒绝在自己的世界外,并耐心等到对方成年那天,带着一束漂亮又庸俗的玫瑰出现,温柔地将一段彼此全身心投入的初恋,送给褚如栩做十八岁生日礼物。   真可惜啊。   言玚第一次体会到了叶玦某次说过的酸话——   “喜欢的本质是总觉得对爱人亏欠。”   ……   和褚如栩在一起的时间总是流淌得格外快,毕竟开了荤小男孩在性/事上似乎都有点索求无度。   但三整天没出门多少是有点夸张了。   腰酸背痛、实在有点忍无可忍的言玚,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书扔到了一边。   “中午去外区那边逛逛吧。”言玚笑着用脚踢了踢褚如栩的胸口。   低头看着手机的褚如栩却有些心不在焉,半天才回过神来,轻轻攥住言玚的脚踝,在他小腿处吻了吻:“没问题,听你的。”   褚如栩笑得僵硬,眉宇间似乎还藏了几分被压抑着的怒气,虽然他有试图把自己不好的状态藏起来,但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有些焦虑。   这实在反常。   言玚皱了皱眉,直截了当地问道:“发生什么了么?”   褚如栩一愣,嘴唇微张,像在犹豫要不要如实告诉言玚,欲言又止了好半天后,才勉强挤出来句润色后的答案:“家里的事。”   “我们今晚回市里好不好?”   言玚有些不解,他原本计划是在这边休息一个星期,然后直接带褚如栩出国玩的,但既然对方提议了,言玚也没打算拒绝。   褚如栩回家处理事情,他可以去叶玦那小住打发时间。   叶玦肯定很开心,被暂时寄养的布朗尼也肯定很开心。   不开心的估计只有裴衍秋一个。   问题不大。   言玚心里简单做了个预判,觉得这个结果还是可以接受的。   他点了点头:“可以,那你先去外区的中餐厅等我,我和管家交代一下再去找你。”   褚如栩边往身上套着衣服,边与他接吻,末了还试探似的,乖巧地讨好着言玚:“谢谢哥哥,下次约会我来安排,一定也给你个惊喜。”   “少哄我。”言玚推了推他,揶揄道,“你能忍住别总把我往床上带就行了。”   褚如栩沉默着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婉拒了:“那可能有点困难。”   片刻后,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解决方法一般,朝言玚眨了眨眼,故作无辜地询问道:“去露营可以么?毯子铺厚点不用折叠床的话,就不算往床上带了吧。”   “还可以顺便试试别的地方。”褚如栩暧昧地笑了笑:   “你喜欢么?哥哥。”   当然,回应他的没有夸赞,而是一声无奈的「小流氓滚远点」,以及言玚恶狠狠扔来的枕头。   ——   言玚和管家简单交流了一下这几天小住的体验感,提了几点改进意见,并装作不经意地提到了房间有几处物件可能需要报修,但在对方询问是因为什么损坏的时候,却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好在经过专业培训的管家见多识广,不露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表示稍后会将两人的行李送到前台,这样他们在外面玩好之后,就不需要再次折返了。   言玚表面镇定从容地致谢,丢下句「定损后直接给我寄账单就好,别告诉你们姚总」,便头也不回地逃了。   姚总是暮隐的大老板,也是言玚刚迈入商界时合作过的客户,由于对方的小女儿莫名很喜欢黏着他,所以两人就成了会偶尔约出来喝几杯的朋友,也经常一起额外投资些项目。   但奇怪的是,像什么诡异的约定似的,姚弛和其他与言玚交好的朋友一样,都不太喜欢柏鹭。   在劝说言玚分手这件事上,除了叶玦,就属姚总最积极了。   想到这,言玚不禁笑了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恐怕就是这么个道理。   侍应生将言玚引到了餐厅相应的包间,桌上已经掐着时间摆好了精致的菜肴,都是符合他口味的,显然有精心挑选过。   可褚如栩本人却并不在里面。   像什么预兆似的,言玚忽然生出了几分微妙的不安。   被淡淡的烦躁驱使着,言玚选择了出去转转,可还没走出几步,不远处的一座凉亭里,却巧合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千千,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   “我难道会害你么?”   言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紧紧攥了一下,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缓缓转过身。   褚如栩的背影却没有任何缓冲地撞进了他的眼底。   虽然看不见褚如栩的脸,可与他交谈着的另一个人倒是没被遮挡住。   那是个长相很让人惊艳的男孩,甚至用耀眼、漂亮这样美好的词来形容,都显得不够恰当。   对方年纪并不大,可能和褚如栩差不多,也可能比他还要小上几岁。   还不如别让自己看到。   言玚心里晦涩的念头疯狂滋长着。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甚至可以说是亲昵了。   要去打招呼么?   言玚虽然不太高兴,但理智上却是想要信任褚如栩的。   可下一秒,在言玚还没犹豫出个结果时,那个男孩却笑了起来,直接朝褚如栩的方向又迈进了一步。   像是做过无数次这个动作一样,伸出双臂直接将对方紧紧地抱住了。   男孩说话的方式又甜又软,是言玚永远也学不会的语调:“我知道你不会害我,毕竟你最疼我啦。”   他撒娇似的晃了晃褚如栩的肩膀,不高兴地扁扁嘴,像是有点委屈:“一年多没回来,我已经很听话了啊。”   “我好想你呀……”   作者有话说:   不狗血!不虐!就是个小误会!   下章过渡一下就要到文案的剧情了。 第44章   【褚如栩:我好想你。】   [褚如栩:你都两天没理我了【布朗尼打滚.jpg】 ]   灯光昏暗, 言玚坐在车里,低头看着对话框里刚弹出来的消息,手指在输入栏上犹豫了几秒, 最后还是将沉默着将屏幕按灭了。   他倒也不是故意晾着褚如栩。   只是实在有点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些什么。   言玚那天并没选择上前询问。   不管是从哪个角度, 他都没必要像个受害者一样, 怒气冲冲地上前以捉奸的姿态,为自己讨个什么说法。   作为一个普通的追求者来说, 褚如栩表现得其实已经足够坦诚了。   他们之间为数不多没有解释的事情,除了这次,就只有机场放鸽子那回。   但那之后,两人阴差阳错的就开始鬼混了, 况且, 褚如栩说是家里老人出现了一些紧急情况,言玚本就不想承担太多稳定关系必然带来的责任问题, 所以也就没有过问。   毕竟说白了,他和褚如栩之间什么切实的名分都没有。   而造成这一尴尬局面的, 不是褚如栩不够努力,只是由于他摇摆的态度和那颗不安的心。   所以,对方交什么样的朋友, 与朋友相处的分寸又是怎样的, 关于这些问题,言玚其实都没有过度在意的权利。   起码他是这么试图说服自己的。   褚如栩那天在回到包间时,言玚已经先吃上了。   换成往常, 对方一定会顺势借题发挥, 连哄带撒娇地在言玚这里讨个巧。   可这次褚如栩甚至没注意到这一点,   他只是想努力摆出副没事的样子, 可看起来却依然有些坐立难安。   而言玚实在不喜欢看到对方这个样子, 便不动声色地提出要下午直接回市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褚如栩向那个小男孩流露出的过分在意,感到异常烦躁且难以忍受。   只不过,言玚表面得很平常,甚至看不出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他一向擅长掩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所以褚如栩虽然诧异,但在反复询问言玚是不是不高兴,得到的都是否定答案后,到底也还是同意了,只不过对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沮丧,像在遗憾两人相处时间再次缩短了似的。   言玚自然是留意到了的,可他却不能理解。   为什么会沮丧呢?这不是褚如栩希望的么?   他多么体贴啊。   不需要对方寻找别扭的理由开口,就能直接将台阶递到对方眼前。   不会像个等待别人施舍爱情的人一样,凌厉又饱含怒火地责问、寻求解释。   言玚只是从容地让褚如栩把自己送到了叶玦家,安静接受了对方的告别吻,甚至主动将车借给了对方以节省时间。   于是两小时后,言玚毫不意外的收到了暮隐那边工作人员打来的电话:   “言总,您的朋友确实折返回来了,需要我将他准备接走的那位宾客的入住信息发给您么?”   “不用。”言玚平静地答道。   “随便找个合适的理由,把小朋友的单免了吧。”正陪叶玦看恐怖片的言玚,浅笑着摸了摸怀里翻着肚皮的布朗尼,不咸不淡地吩咐道,“哦对,有同行的人的话也别忘了一起免掉。”   “直接记到我账上就好。”   兴奋盯着荧幕目不转睛的叶玦象征性的关心道:“怎么了么?”   言玚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没什么,请了个客。”   叶玦「噢」了一声,没再追问,言玚却低下头,看着香甜睡着的布朗尼,勉强扯了扯嘴角,甚至还迁怒似的,用指尖轻轻弹了弹对方的鼻子。   当然,布朗尼睡得像只小猪,连喷嚏都没打一下。   言玚忽然希望褚如栩能对他再坦诚些。   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更成熟体面地建议对方——「的确该去和年纪相仿的孩子谈正常的恋爱试试」。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以「最近很忙」为由,敷衍着褚如栩的见面请求,拒绝讨论他是否有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并逃避回复对方发来的无数条消息。   ……   “当当。”   玻璃被敲击的清脆声音,将言玚从回忆里扯了出来。   “言言叔叔!”小女孩将脸贴得离车窗很近,甜滋滋的喊他,“快出来玩呀!”   【褚如栩:哥哥忙完记得联系我】   [褚如栩:【布朗尼蹭蹭.jpg】 ]   言玚轻轻叹了口气,将亮起的手机再度按熄扔到了后座上,他理了理领结,将表情调整得尽量温柔和煦,这才打开了门。   “言言叔叔!”小女孩见他下了车,直接冲过来搂住了言玚的腰,“我好想你呀!”   言玚从容地单手把她抱了起来,笑着哄道:“叔叔也想你了。”   他捏了捏小女孩的脸,用开玩笑地语气打趣道:“露露是不是又长高了?叔叔都快抱不动了。”   “露露,快下来,下半年都要上一年级了,怎么还这么黏你言叔叔。”姚弛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脑袋。   露露却朝他做了个鬼脸,紧紧揽住了言玚的脖子:“一年级怎么啦,哪怕我上大一了也还要黏着言言叔叔。”   “我的荣幸。”言玚配合地摆出受宠若惊的样子。   姚弛被两人逗得直笑,走到言玚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半天了,快进去吧。”   今天是姚弛夫人的生日,这种场合言玚原本并没打算参加,所以只是提前派人把礼物送了过来。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礼物挑得太合姚夫人心意了,昨天对方竟是连着打了三五个电话,试图说服言玚来参加这个据说「规模很小」的庆祝晚宴。   事已至此,再拒绝实在不太礼貌,哪怕言玚心里有些不耐,但到底还是来了。   可进了会客厅他才发现,姚夫人口中说的小规格,差不多也有一百多人了,而且基本都是些商务上有过往来的熟悉面孔。   “放心,我特意没请那位。”姚弛将露露交给保姆阿姨后,神神秘秘地对言玚说道。   言玚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柏鹭,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分个手而已,怎么搞得跟小学生抱团一样。”   姚弛一脸温柔地跟女儿道了晚安,待对方走远后,却瞬间就变了表情,他抬了抬眉梢,半认真半揶揄地说道:“之前是看着你的面子,很多事情我都懒得跟他争,现在你们分了正好,我也不用让着他了。”   “我最瞧不起他那种,把鸠占鹊巢当理所当然的私生子。”姚弛说道。   言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最近没怎么关注圈内的消息,看姚弛这个反应,多半柏鹭在柏家争权的结果应该很乐观。   只不过位子坐得稳不稳就不好说了,毕竟他私生子这个身份的确不太光彩。   虽然言玚一直是无所谓的态度,但这些权贵圈子里介意这点的人确实很多。   哪怕明面上该合作还是合作,可私底下议论时,话说得也绝不会好听到哪去。   毕竟除了那几家家风严格的,谁家能没点乱七八糟的事情,只不过就是正大光明和偷偷摸摸的区别了。   小时候受过委屈,大了羽翼渐丰,接管家业后不仅要肃清自己家,甚至还要恨屋及乌,讨厌上整个群体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褚如栩应该没有这种困扰吧?   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褚净有什么作风问题,原配夫人去世后也没再另娶。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的言玚难免一愣。   怎么什么事情都能联系到褚如栩的身上,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   言玚将拿起的酒杯重重放了回去,忍不住对自己恼火。   “听说你这次去暮隐,还带了个年轻的小男孩?”姚弛巧妙地切换了话题,朝言玚笑得暧昧。   不像个身价十几亿的总裁,倒像个热衷于听八卦吃瓜的中学生。   言玚淡淡地将目光斜向他,神色戏谑,不置可否。   姚弛清了清嗓子,表情里的兴奋这才收敛了几分,他找补道:“不是我故意打探哈,纯粹是你们俩打碎的那个花瓶有点年头了,管家拿不准主意,只好来问我。”   言玚回忆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那个胡闹时被褚如栩撞倒的陶罐,看起来旧旧破破的,实在不怎么起眼。   竟然还是个身价不菲的古董么?   “多少钱,我赔给你吧。”言玚云淡风轻的说道,显然没把那个没什么美感的小东西放在眼里。   姚弛却伸出手,在他眼前比了比:“大七位数呢。”   “你刷卡还是支票?”姚总笑着撞了撞他的肩膀。   言玚:……   服了,褚如栩可真是个吞金兽。   之前怎么没人告诉他,包/养年轻小男孩这么费钱啊。   福利还没享受过多少,闷气倒是没少生。   现在好了,人家说不准在哪高兴呢,自己还要掏七位数给他收拾烂摊子。   越想越亏的言玚选择将矛盾转移,他冷着脸,朝姚弛挑了挑眉:“那你还是找他爸要吧。”   “褚净肯定不缺这点钱。”   姚弛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反应了好几秒,才明白言玚的意思,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了不作伪的讶异,并脱口而出道:“褚净的儿子?”   “那不是已经死好几年了么?”   作者有话说:   来啦-3-   这是一更,待会还有个二更,三更的话我努努力,但是不一定能成功orz;   没成功的话就是明天也双更—— 第45章   言玚笑着白了他一眼, 漫不经心地解释道:“二儿子,不是褚千泽。”   “呀,我差点忘了。”姚弛拍了拍大腿, 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似的, 他皱了皱眉, 努力回忆着,“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如栩。”言玚言简意赅地答道。   “想起来了, 是沿用了褚净原来那位夫人的「栩」字。”姚弛连忙应和道,“不过褚净好像也不太看重这个二儿子啊”   “之前千泽去世后,倒也确实说是要继续培养这孩子,但之后褚净几乎都没怎么带他出来露过脸。”   “对了, 他十四岁生日宴我们还去过呢。”   言玚听了不免有些诧异, 他对这件事完全没印象了。   褚如栩十四岁,那也就是五年前。   他和柏鹭的公司那时候刚走上正轨, 商务上的应酬频繁,基本上每天都有各种晚宴、聚会要出席。   言玚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 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参加,所以对此基本没什么记忆,就算有, 大概也不会有多愉快。   言玚不禁弯了弯眼角。   十四岁的褚如栩是什么样的呢?   肯定还没有现在这么壮、这么高, 多半是一副清瘦的少年模样,穿着量身定做的漂亮西装,自信张扬的站在父亲身边, 从容地用刚过变声期没多久的稚嫩嗓音, 一板一眼又不乏幽默地向在场的宾客致谢。   像个矜贵的小王子。   言玚甚至莫名感到了一丝遗憾。   原来他那么早就已经见过褚如栩了, 没能记住对方青涩的模样真是可惜。   可他无论怎么回忆, 都想不起那天的任何细节。   言玚只记得宴会厅很吵, 他多喝了几杯香槟,好像很早就提前离场了。   也许是正好错过了吧。   “你在和那个孩子约会么?”姚弛的询问打断了言玚的思绪。   言玚顿了顿,像是试图给他们的关系找一个贴切又体面的定义,可到底是没想到什么好听的词汇。   沉默了几秒后,他只好犹豫着点了点头。   可姚弛的表情却似乎有些复杂:“那孩子的风评,嗯……有些奇怪。”   “稍微听说过一点。”言玚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在意这些。”   姚弛点点头,认识这么多年,他也算了解对方的性格。   言玚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从来不会被外界虚浮的评价所影响,不管是交朋友还是做项目,都是如此。   不过……姚弛还是觉得有些事情,应该给对方稍微提个醒,至于要不要采纳这些传言,就是言玚的决定了。   “不是那些性格上的小毛病。”姚弛欲言又止地说道,他扯了扯言玚的衣袖,将对方带得离自己近了些,还刻意压低了音调,“这事本身知道的人就少,再加上褚净有段时间封锁过消息,现在基本没人说了。”   “你知道褚千泽怎么死的么?”   “不是车祸?”言玚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问道。   姚弛却摇了摇头,神情严肃:“具体情况比较复杂,我当时还没完全从我妈那里接手公司业务,就只是听他喝多了聊过几句。”   “但好像和这个褚如栩有点关系,他——”   “言总,这么巧。”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招呼,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言玚连忙抬头循声望去,发现是张有些熟悉的面孔,但光凭他叫不上对方名字这一点上就能知道,自己哪怕是跟这人认识,关系也不会太近。   “柏鹭二姐的亲戚,派来送礼物的,姓姜。”姚弛立马中断了刚刚的话题,默契地与言玚并肩起身,并低声提醒道。   柏鹭那边的熟人,难怪他没记住。   言玚边想,边笑着同对方握握手:“姜总晚上好,好久不见了。”   “确实好久了,自从言总年初出国就没再见过了。”被称作姜总的男人谄媚地笑了笑,话锋一转,竟是突兀地开始道上喜了,“听柏总说,您二位年底就要办婚礼了,恭喜恭喜,爱情长跑修成正果,真让人羡慕,具体日子已经定了么?”   言玚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   婚礼?谁和谁的?   分手都一个多月了,年底办哪门子的婚礼……   可那位姓姜的却好像看不懂气氛的微妙变化一般,依然在自顾自地说着,跳梁小丑似的展示他和柏家的关系之紧密:“咦,对了,上周柏老爷子的追思会,您怎么没出席?是习俗上有什么讲究么?”   “对不住啊言总,没有故意冒犯的意思,实在是因为同性伴侣在白事这方面有没有什么忌讳,我的确不太了解。”   眼见着言玚的脸色越来越差,姚弛连忙主动开口制止道:“他们已经分开很久了,我不清楚你从哪听说年底会有婚礼的,但还请不要再继续造谣传谣了。”   姜总怔了怔,显然没预料会得到这么个结果,他连忙焦急地解释:“我没造谣啊,是柏鹭前天家宴上亲口说的。”   “柏鹭说的?”言玚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对啊,因为这个他们吵了很久,柏鸥觉得起码要守孝到柏老爷子烧完周年,柏鹭坚决反对,说婚期早就已经订好了,他没有为这些糟粕习俗让步的必要。”   “还说,是不想让您再等了……”   不想让我再等了?   言玚险些没绷住,直接笑出声来。   这算是什么蹩脚的理由。   别说他们已经分手了,哪怕是还没分手,言玚都不会相信这种话是从柏鹭嘴里说出来的。   多半是柏鹭有什么别的计划,又故意把他搬出来当挡箭牌了。   对方尤其擅长这种事情,将一切风险和责任转移到别人身上去,而他既能得到想要的,又能丰富自己完美的人设、得到个好名声。   这回柏鹭想展示个什么形象?深情?   言玚思考了一下,只觉得对方最近脑子真是不太正常。   但再不正常,他现在也都不是很想让柏鹭如愿了。   短暂地消化了一下「自己婚礼」的消息后,言玚面不改色,微笑着注视着对方,轻声地说道:“关于年底的婚礼,很抱歉,我暂时还没有接到通知。”   他语气温和,字里行间却蕴满了阴阳怪气,休息区之间的间隔并不算太远,而周围已经有不少注意到这边响动的人逐渐聚集过来了。   言玚用余光浅浅扫了半圈,基本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不乏柏鹭的熟人。   他提高了音量:“可能是柏总最近家里太忙,把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的这件事,不小心给忘记了。”   “这也正常,毕竟在我们这段感情里,他经常会忘记很多东西,我很习惯了。”言玚垂了垂眼眸,刻意装出了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柏老爷子的事,我很遗憾,但我确实是今天第一次听说。”   “别看我们在一起六年了,但其实我从没有见过柏鹭任何一位家人。”言玚勉强地扯扯唇角,又拍了拍姚弛的肩膀,仿佛真的很惋惜似的说道,“可能是我对他关心不够了。”   姚弛也很上道,默契地跟言玚打着配合:“你也别太自责,说不定不是给你准备的婚礼,毕竟你们都分开有一阵子了。”   “我上个月月初在市里那个会所见到柏总的时候,他身边还有个别的小男孩呢。”   “啊……”言玚故作惊讶地惊呼了一声,皱着眉沉默了几秒,才用周围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隐忍着情绪似的说道,“可是上个月月初我还没回国。”   “我们临近月底才分手的。”   姚弛的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像听了全程的样子,在言玚话音落下的瞬间,夹杂在周遭装作不在意的窸窣议论里,轻飘飘补充上的感叹却非常恰如其分:   “哎呀,不会是出轨吧?柏总看着可不像那种人呀。”   ……   小小的闹剧过后,为了更符合受害者的形象,言玚简单和姚夫人聊了几句,又和姚弛约定好,过两天带着几个朋友去对方家品酒后,就摆出了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提前离场了。   好在他没喝酒,还可以自己把车开回去,不必把太多时间浪费在等代驾上。   姚家老宅在城郊的山上,离言玚家差不多要近一小时的车程,所以等言玚到家停好车,差不多也快十点多了。   他之前一直在叶玦那住着了,今天是因为要去赴宴,再加上裴衍秋的脸色憋得都有点发青了,言玚才终于回了自己家。   不过布朗尼没跟回来。   习惯褚如栩的陪伴后,再退到原本的状态,言玚切实感受到了一个人住的寂寞。   于是他想的本就是,今天短暂回来凑合一下,明天就继续借接布朗尼的理由,厚着脸皮回好友那里。   裴衍秋有没有意见他不在乎,反正叶玦肯定是不会有意见的。   用指纹打开屋门,言玚才在玄关换好鞋,却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机还被扔在车后座上,他犹豫了一下,便要直接出门取。   可下一秒,他的身后却伸过来了一只手,在言玚触碰到把手之前,用稍重的力道将门狠狠关上了。   “回来得好晚,我等了你好久。”   颈侧传来对方喑哑的声音,显然是在努力压抑着不安的情绪。   室内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客厅落地窗外朦胧的月亮。   身后那人环上了他的腰,动作透着迟疑,像是怕惊扰他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似的。   熟悉的气息将言玚再次包裹,他甚至能听到对方乱了节奏的心跳声。   “褚如栩,这是我家。”认出对方身份后,恢复平静的言玚略显冷淡地说道。   而褚如栩显然也被他这句疏离的话语刺激到了,他逐渐收紧了自己的怀抱,仿佛这样就能和言玚更亲昵了一般。   他将下巴轻轻搁在言玚的肩窝处,撒娇似的蹭了蹭:“别凶我啊。”   发丝与肌肤相触碰,带来了几分带着刺痛的痒。   “我没有请你进来。”言玚的语气依然淡漠,可喉结却在微微颤抖。   肌肉记忆这种东西实在太可怕。   比如现在,言玚明明应该再强硬一点,将褚如栩推开,可潜意识却不想他这样做。   言玚只想回抱住对方,肆意地吻上去,像他们之前无数次的那样。   心里那点别扭限制了言玚的行动,可他却依然端不出足够令褚如栩退让的拒绝。   在黑暗中安安静静地任由对方搂抱着自己,已经是言玚能做出最激烈的反抗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好久,率先沉不住气的到底还是褚如栩。   “哥哥,你是不是腻了?”褚如栩声音微颤着,把他不想承认的答案询问了出来,“你讨厌我哪里?我全都改,好不好?”   他委屈地将一个又一个细碎的吻落到言玚耳侧,努力讨好的方式像极了一只可怜的、知道自己即将被抛弃的小动物:“言玚。”   “别不要我……”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3-   下章要到文案了,感觉内容有点多,今晚是写不完了,还是明天继续双更吧orz;   当然,大概不会再敢写得很细节了,之前答应大家的parking lot具体指路作者专栏。   ——   感谢在2022-09-04 00:00:00-2022-09-08 22:4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狗布朗尼 2个;izukats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kgirl 78瓶;停鸦 50瓶;... 32瓶;瑞瑞、崽麻麻爱你 30瓶;Noah 20瓶;今天没有太阳 13瓶;辞梦鹤 12瓶;柠檬巧克力溏心蛋 11瓶;暄妍、民政局、千尘、双黑、人类的社交好麻烦啊、小狗布朗尼、顾里、THErice、月升、想吃西瓜 10瓶;我曾追逐你 7瓶;一枚枕头、作业是痛苦的 5瓶;夏听清颂、长翅膀的梦、Belief 4瓶;脆皮小年糕、胡图. 3瓶;民政局、31329921 2瓶;灰色与青、磕糖、磕CP使我快乐、江橘、二慕、寻鱼、闲小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褚如栩, 你喜欢我什么?”   沉默良久后,言玚浅浅地叹了口气,坚定地将对方强有力的束缚从自己腰间剥离:“我们只认识了一个月。”   他伸手按亮了门廊的灯。   淡黄色的光亮柔和地洒到了两人身上, 而言玚的语气却依然算不上温柔。   “我长得很符合你的审美?我性格很符合你的取向?”   言玚微笑着, 用手指不轻不重地捏了捏褚如栩的脸, 像个面对耍赖小朋友无可奈何的大人:“说句你不爱听的,比起你, 我甚至更了解你的父亲一些。”   “他是个很儒雅的男人,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机敏很懂得审时度势的商人,近两年不知因为什么逐渐淡出大众视野了, 投资的方向也变得更加谨慎。”   言玚顿了顿, 不太确定地说道:“或许也是一位很好的父亲?”   “毕竟他将你养育得这么优秀。”   他不知怎么有些疲惫了:“但你是谁呢?”   “一个不错的床伴,很会撒娇的弟弟, 送了我小狗的人,我朋友的恋人的室友, 突兀出现在我生活中的追求者。”   言玚怜爱地看了褚如栩一眼:“我没有要抛弃你,也没有资格抛弃你。”   “我们两个人什么关系都没有。”   “不是么?”   那天和叶玦谈完,言玚其实有仔细思考过, 到底要不要尝试和褚如栩在一起试试。   虽说他并不太相信, 一段感情关系,能对他过去经历带来的绵长阵痛起到什么帮助,但毕竟褚如栩确实带给了他崭新的体验。   言玚前二十五年做过的冲动决定加在一起, 都没有和对方相识一个来月的次数多。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产生了信任问题, 言玚在光鲜的躯壳下自负的自卑着:“所以你喜欢我什么呢?”   “我带给你的感觉?”   “我跪着吻你的时候, 让你体会到爱情了么?”   他该从父母辈的教训里懂得, 浪漫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对「感觉」的过分执着,只会不断消耗身边所有的人。   激情和爱意消失后,能和平分手似乎已经是最美好的结局了。   言玚想,或许他该去结识年纪相仿的对象,再谈一段足够真诚、足够势均力敌的恋爱,并最后寻求一个稳定的状态,平静安全地消磨生活。   而不是鼓足勇气去陪褚如栩走一段路,或者用小孩子虚浮的喜欢,来否定人易变的特性。   因反复听从「感觉」,而坠进充满诱惑的陷阱,又或是在对方腻烦抽身后,假装无所谓的、用短暂快乐过的回忆,填充着自己那颗空洞的心。   言玚做不到。   没人教过他什么才是美好的情感关系,却有无数个实例告诉他——自己一个人才最安全。   他实在是太易碎了。   所以,有半点含糊的东西都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喜欢我在床上的样子?”言玚走到酒柜前,从里面挑了瓶冰好的香槟,却只拿了一支水晶杯,“喜欢我在情//事上对你的百依百顺?”   言玚笑着,边罗列着他认为褚如栩可能对他感兴趣的点,边往侧厅的方向走去:“还是说你们处男总是有点什么雏鸟情节?”   他回过头,朝褚如栩眨了眨眼,这算得上是今晚,他在对方面前展露出的最灵动的表情了。   “不了吧……”言玚的语调轻飘飘的,像是在惋惜,可又说不上是在替谁惋惜,“我没你想象中那么特别,这些事情……总会有人比我做得更好。”   “你什么都不缺,你在最好的年纪。”   “我没法拿你的心血来潮去赌什么。”   “我只有我自己,没其他有价值的东西跟你交换。”言玚微微垂眸,像是对自己有些失望。   今晚姚弛无意间的提醒,更是帮他强调了这一点。   他快二十六岁了,而褚如栩刚过完十九岁的生日。   言玚的人生已经开始需要尽量趋于稳定了,而褚如栩却还在一个需要不断试错、尝试的阶段。   他二十岁开始逐渐步入社会的时候,褚如栩还是个在站在父亲身侧,懵懂青涩、庆祝着自己十四岁生日的小朋友。   甚至在往前倒推一下,他十二岁经历最大人生变故的时候,褚如栩还没有上小学的资格。   他被言子悠抱在怀里,在花园里打着转,接受父母「畅畅要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的祝福时,褚如栩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如果褚如栩喜欢的是他最表层的东西,那这些早晚有一天会消散。   他会衰老,会褪去这些光环。   而褚如栩什么都不缺,他是被命运怜惜着的孩子。   言玚除了自己这个人本身,没什么能献祭给对方的。   他也实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足够留住褚如栩的地方。   “我没有别的想要的,我拥有的甚至也可以全都给你。”跟在言玚身后的褚如栩沉着嗓音说道,“我只要你。”   言玚倚靠在侧厅的钢琴边,这是整栋房子唯一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是装修时柏鹭要求的,听说好像是因为这架老古董,需要减少光照才能更好的保存。   而言玚暂时不想看见月亮,也不想要太多的光线,这里倒成了最好的选择。   他笑着朝褚如栩招了招手,在对方靠近自己后,用指尖轻抚着对方的鬓角,耳语似的说道:“好孩子,那你太贪婪了。”   褚如栩与那个漂亮男孩子拥抱在一起的画面,这些天不断浮现在言玚的眼前。   如果说对方身上的色彩稍微暗淡些许,言玚都不会这么难受。   他们实在登对。   比自己和褚如栩站在一起更相配。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言玚甚至觉得,他们的眉眼都长得有些相似。   天意一般。   褚如栩这样好的人,原本就不该被自己困在这样一段「不可告人」的关系里,消耗着少年人那点莽撞的喜欢,等待言玚给他个「名分」。   而言玚自己,也不该沉浸在患得患失的情绪里。   在无法给予对方信任的前提下,其余什么都是摇摇欲坠的空中楼阁。   他对自己的质疑、对褚如栩感情的质疑,会让他怀疑每一个接近对方的人。   他会和自己父亲一样,被潜意识里的自卑感消磨,被留不住爱人的恐惧日复一日的撕扯,最后和累积下的焦虑、疯狂一起坠入无法挽回的深渊。   言玚不想这样。   这是他一直在回避着的人生走向。   “你该去和年纪相仿的孩子,谈正常的恋爱试试。”言玚亲了亲他的额头,体贴又残忍的说道,“趁我还舍得放你走。”   言玚像自虐似的,将柔软的吻顺着对方的眉骨缓缓下落,他漂亮的瞳仁里溢满了微妙的偏执:“不要骗我。”   “除了我你还有别的喜欢的人么?”   “喜欢过的也算。”   言玚心里庆幸着周遭环境的昏暗,让他可以轻松地用指尖描摹出对方的眉眼,却看不到彼此的表情。   因为只要褚如栩此刻能看到自己眉宇间的发酵了三天的不安,一定就能感受到他的动摇。   言玚不喜欢处于劣势的感觉。   褚如栩条件反射的将手搭上了言玚的腰,这大概也是肌肉记忆的一环,他们实在是厮混过太多次了。   “没有,只有你。”褚如栩吻上了言玚的唇,含糊却坚定地答道。   言玚的脚尖踩到了对方的脚背上,像是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一般,他补充道:“无奈地埋怨他不够听话,永远不会害他,最疼他……”   “这都算是喜欢。”   言玚到底还是没能忍得住,将这几天一直盘旋在胸口的那几句话精简了一下,用轻飘飘、漫不经心的态度,从酸胀的心脏里挤了出来,不加任何掩饰的、赤/裸的掷到了两人面前。   他实在失控,竟能纵容自己像个乞求爱情的可怜虫,用件连暧昧都称不上的事情责问对方。   “喜欢”这种东西,看起来的确不太健康。   “这是什么意思……”褚如栩皱着眉头,不解的刚要问道,却隐约觉得这几个字眼很熟悉。   他顿了顿,回忆着言玚对他态度开始发生转变的时间点,一个猜测猛然蹦了出来。   “你那天看到我和千千——”   还没等褚如栩把话说完,言玚便狠狠地咬上了他的嘴唇。   言玚实在不想听到对方亲昵地叫那个名字,所以甚至忘记了要收着些力道。   类似铁锈味道的甜腥气息在两人鼻腔中蔓延。   褚如栩轻轻的「嘶」了一声,片刻后,单手强硬地按着言玚的枕部,加深了这个混合着血丝的吻。   “哥哥。”许久后,终于将多日的思念宣泄干净的褚如栩,像逗小猫似的,一下一下地捏着言玚的脖颈,语气轻挑地问道,“你是吃醋了么?”   呼吸节奏凌乱的言玚没回答,只是重重地踢了踢对方的脚踝。   终于寻找到问题所在的褚如栩,总算是放心了下来。   不是因为言玚厌倦自己了,也不是其他本质上难以解决的问题。   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   一个信息不互通造成的误会。   褚如栩甚至还有些莫名的兴奋。   言玚肯为自己的事情吃醋,是不是代表对方也是有那么一点在意自己的?   他不敢再仔细想下去,也不敢通过脑补给自己塑造出多大的希望。   褚如栩接过言玚手中的香槟,摸着黑,凭感觉将软木塞慢悠悠地旋转了出来。   “嘭”得一声脆响,像是在庆祝什么。   清爽的柑橘香扩散到空气中,褚如栩的答案也终于呼之欲出。   “哥哥,你刚刚说了好多话,现在能让我说几句了么?”褚如栩笑着打趣道。   言玚不置可否,只是从他手中接过了半满的酒杯。   褚如栩微微俯身,轻吻着他的睫毛:“千千的全名叫褚千秋,是我的亲弟弟。”   言玚微微一怔,但很快便捕捉到了对方的解释,与自己记忆认知里的不同:“褚夫人不是生完你没多久就去世了么?”   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褚净有另娶,甚至也没听说过对方有什么情人,更没听说过褚家还有这第三个孩子的存在。   褚如栩啄了啄他的喉结:“只要哥哥喜欢,你可以一点一点慢慢了解我,从里到外,从过去到现在,我都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别说气话了,也别凶我。”他轻轻抱住了言玚,像是个刚受过惊吓、急需安慰的小朋友,语气甚至蕴着点委屈,“更别不要我,我只有你……”   褚如栩握住言玚的手,将他捻着的郁金香杯凑到了自己的嘴边,寻找着对方刚刚使用过的位置,浅浅抿了一口:“抛开这些不提,显然,你并不了解我父亲。”   “温伊栩也不是我母亲,我和千千的母亲无名无分的被褚净藏了二十年。”   言玚有些讶异,他轻拍着褚如栩的肩,没打算问什么,只是安静地听着。   “我是一场意外,而我出生时那位褚夫人早就已经癌症晚期,只能进行保守治疗了,为了表示对妻子的愧疚,褚净对外宣称我是温伊栩的孩子,还用她的「栩」字给我起了名字。”   “我一直没太懂这是个什么逻辑,说深情也算不上深情,倒是蛮恶心人。”   “怪可笑的。”褚如栩总结道,“我母亲长得与那位褚夫人年轻时有八分像,千秋也继承了我母亲的相貌,只有我,明明叫如栩,却是三个孩子里最像褚净的。”   “所以他最讨厌我。”   “我十岁以前,甚至只见过褚净三面,不过褚千泽倒是总来陪我说话,他真以为褚净讨厌我,只是因为「我们的妈妈」因为生我亏空了身体。”   “不过大概我生来就是要克褚家的。”褚如栩亲了一下言玚的侧脸,满不在意地说道,“我满月那天,褚夫人去世了,我十二岁生日那天,褚千泽也死了。”   “哦对,褚净自己现在也不太好。”褚如栩朝言玚眨了眨眼,“你知道他这两年为什么淡出大众视野了么?”   言玚摇了摇头,迟疑了片刻,又怜爱地揉了揉褚如栩的脑袋。   “他得AD了,就是老年痴呆。”褚如栩平淡地说道,“今年年初开始,连生活自理都不太能做到了。”   “千千就是个小屁孩,被他和妈妈宠得每天除了玩什么都不知道,理所当然的,继承褚家的任务,就落到了我这个冒牌货的身上。”褚如栩耸了耸肩,“他要求我毕业后才能正式接管,不过有职业经理人在,我也不太需要做些什么,混日子慢慢学就是了。”   说完,褚如栩停顿了一下,轻柔地吻上了一直保持着安静的言玚,刻意戏弄似的问道:“哥哥还有什么别的想了解的么?”   “我的故事没什么意思,很普通的豪门恩怨,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倒霉蛋,长大后靠着运气轻松逆袭的剧本,都没电视剧里演得惊心动魄。”   言玚沉默了几秒后,伸出手捏了捏褚如栩的耳垂,像是在紧张,试探地小声问道:“我不太明白这是什么环节。”   “作为交换,我也需要跟你剖析一下自己么?”   褚如栩被问得一愣,片刻后,竟是轻声笑了起来。   他像是被言玚给可爱到了似的,低头与对方接吻,绞缠良久才给出了答案:“不需要。”   “言玚,虽然我不懂你在不安什么,但我想告诉你的是。”褚如栩的手指捏住了言玚的下颚,带着几分裹着欲/望的喑哑,字里行间却满是温柔的情意,“你不需要为我做任何付出。”   “你可以欺骗我,不信任我,向我隐瞒任何你不想我知道的事情。”   “你只要尽量去喜欢我就好。”   褚如栩将言玚抱了起来,轻托着他的腿,像对待一件精致的艺术品似的,将他仔细搁置到了那架钢琴的琴盖上。   “或者,不喜欢我也可以。”褚如栩的呼吸倾撒到言玚的耳侧,激得对方不禁想要往反方向躲闪。   可褚如栩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先行一步地将手搭到了言玚脆弱的脖颈处,像是威胁似的,缓慢地越收越紧,却在言玚即将沉浸于情/欲的瞬间,忽地松了力道。   褚如栩大概很喜欢言玚在被他粗暴对待这种事情上,令人着迷的反应,他将对方的西装外套扯了下来,慢悠悠地解开了领结和最上方的三颗扣子,奖励一样,从言玚的喉结,一路吻到了形状漂亮的锁骨。   “允许我留在你身边就好。”   褚如栩纵情地与言玚接吻,含糊的自我剖白从唇齿间流出,带着少年人的真诚和热烈,也藏着惯于投机取巧的狡猾。   他知道言玚此时无法拒绝他。   他也并不想得到拒绝。   不管是引诱,还是博取同情,甚至说他趁人之危也好。   褚如栩只懂在合适的时候把握机会。   他哑着嗓子,语气强硬的像是在胁迫,态度却卑微得像在摇尾乞怜:“言玚。”   “和我在一起试试吧。”   “别不要我……”   ……   恍惚中,言玚记得自己似乎是同意了。   但他下意识觉得这是不对的,可褚如栩却并没有给他任何反悔的机会,一旦察觉到他有要说对方不爱听的话的倾向,褚如栩便会用更激烈的行动,来将言玚仅存的理智彻底粉碎。   “哥哥,我一直想问来着。”褚如栩从言玚背后钳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上半身微微托起,并凑近了他的耳侧,低声询问道,“你不会弹钢琴吧?”   “那这是谁的,嗯?”   经过多次的实践,言玚已经彻底学聪明了。   这样褚如栩明明心里有数,却非要在现在这种时刻搬出来装懵懂的问题,本质上都只是为了折磨他的。   见言玚默不作声,褚如栩却没打算点到为止。   “哦——”褚如栩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虚伪地感慨着,“也是他的东西啊。”   “哥哥,我又吃醋了。”褚如栩低头咬住了言玚的后脖颈,直到上面浮现出一小块紫红色的暧/昧痕迹,才终于善罢甘休。   他将迷蒙中的言玚直接翻转了过来,轻柔地与对方接吻,直到言玚的发出变了调的闷哼,他才笑着调侃道:“你在他面前也这么浪么?”   “我和他谁更能让你高兴?”   言玚半眯着眼睛,艰难地摇了摇头,喉口挤出破碎的答案:“你。”   “别问了……”   终于满意了的褚如栩捏了捏言玚的耳朵,轻飘飘地开着玩笑:“真想让他欣赏一下你这个样子。”   他声音低哑,像是蛊惑:“他肯定也会为你发疯的……”   话音刚落,言玚才要凭着朦胧的意识给予对方回应,客厅的灯却猛然亮了起来。   言玚的身子一僵,瞬间清醒了过来,他茫然惊慌地瞪圆了眼睛,责怪似的拍打着褚如栩的后背,声音颤抖,才勉强凝结成完整的句子下一秒却又被撞碎。   褚如栩旁边扯过原本用来盖着钢琴的绒布,轻轻搭在了言玚的身上,并将他紧紧搂在了怀里,警惕地向后望去。   “小玚,你在家么?”   一声询问夹杂着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距他们越来越近。   言玚显然是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立马挣扎着要起身。   而褚如栩也敏锐地从言玚的反应中,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他又气又好笑,甚至还有些莫名的兴奋。   褚如栩咬了言玚鼻尖一下,轻声说道:“分手不改家门密码。”   “哥哥,你是在期待着这种场面么?”   “我…我没有……”言玚否定的话语断断续续,眼尾泛着红,不自觉地流着生理性的泪水,一副被欺负惨了的可怜模样。   褚如栩安抚地亲了亲他,又故作若有所思地顿了顿:“真可惜,早知道今天就在厨房了。”   “让他一进门就能看到,效果肯定更好。”   话音未落,脚步声却已经到达了附近。   言玚羞愤加上脱力,根本无法扭转眼前的形式,只好装鸵鸟,逃避现实似的将整张脸埋进褚如栩的肩窝。   可褚如栩却亢奋得很,甚至还腾出点时间,整理了一下被言玚抓扯得凌乱的发型。   下一秒,重物落地的响声从门口传来,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烂熟的葡萄香夹杂着浓郁的酒精气息迅速在室内弥散开来。   “言,言玚……”   柏鹭的声音罕见的有些颤抖,像是极其难以置信似的。   而褚如栩倒是自在得很。   他又扯了扯覆在言玚身上的暗红色绒布,漫不经心的扭过脸看向柏鹭,目光挑衅地举起旁边的香槟杯,朝神色震惊的柏鹭远远敬了一下。   褚如栩用食指轻轻托起言玚的下巴,迫使他将头抬起来,并俯身凑到他耳边,用三人都能清晰分辨的声音,讥讽地笑着问道:“哥哥。”   “这位叔叔是谁啊?”   无力回天的言玚索性破罐子破摔,配合着褚如栩将这出戏推向了顶点。   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半眯着眼睛,在对方的鼻尖上轻盈地啄了啄:“不懂公私边界的合伙人而已。”   言玚柔软的语气里,满是无奈和刻意的娇惯:“褚如栩。”   “赶他走吧。”   ……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这章是二合一章节。   嗯……应该也算是确立关系了吧,不过还要慢慢磨合就是啦。   亲亲大家-3-   ——   感谢在2022-09-07 00:00:00-2022-09-09 22:1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2瓶;扁阿 30瓶;走位平a 18瓶;今天没有太阳 13瓶;顾里、月升、清习夏、想吃西瓜、千尘、九夏宿诺未 10瓶;emmm 7瓶;阿兲 6瓶;花枝鸣秋山、雪白风皱、作业是痛苦的 5瓶;夏听清颂、小狗布朗尼 4瓶;磕糖、脆皮小年糕 3瓶;江橘、长翅膀的梦 2瓶;磕CP使我快乐、民政局、寻鱼、灰色与青、susun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柏鹭仍站在原地, 没有上前,却也没有打扰了两人的亲密的自觉,丝毫不准备退出去回避的样子。   他眉头紧蹙, 甚至唇角半永久的淡然笑意都消失了, 表情复杂, 像是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眼前在发生什么似的,脸色冷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凝出一层厚厚的冰霜。   褚如栩没遵循言玚的要求去赶走他, 不是因为别的,纯粹是他和言玚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适合有过多的动作。   他对自己倒是很有信心,也无所谓被不被柏鹭打量, 但他总该为言玚多考虑一点。   褚如栩平静地与柏鹭对视着, 眼角微微弯出的弧度嘲讽,挑衅的意味明显。   他左手还轻轻捏着言玚的后脖颈, 像是在安抚对方紧张的情绪,片刻后, 又示威似的吻了吻言玚柔软的发顶。   言玚那阵羞恼劲已经过去,现在只剩下了还未完全褪去的情/潮、对当下境遇的困惑与震惊、对脑袋发热配合对方表演的悔恨、以及想把褚如栩按在地上锤一顿的最终诉求。   就蛮无语的。   言玚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所有的尴尬,都是与褚如栩开始厮混后发生的。   或许带坏纯情的小朋友确实会遭报应。   言玚心里想。   那他现在面临的恐怕是要下地狱的程度。   他罪不至此吧……   明明是褚如栩先挑得头, 他顶多算个从犯。   意志不坚定, 随随便便就坦然接受了引诱的那种。   虽然也不是什么有道德楷模,但起码不至于遭到,在前男友面前、躺在他的古董钢琴上、和十九岁的年轻情人表演活春/宫的惩罚。   哦对, 不是情人了。   他刚刚被褚如栩磨着, 答应了要和对方试试。   言玚不想时间停滞, 也不想时间倒流。   他只想把衣服穿上, 然后把这屋里的另外两个人打包踢出去。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 久到空调的冷气吹得言玚打了个寒颤。   褚如栩轻轻抖了抖盖着钢琴的绒布,将他几乎裹了起来,只露出了锁骨以上的部分。   光是那一小片皮肤上的多处吻痕,就已经足够暧昧了。   有的痕迹已经很淡了,颜色也褪成了淡淡的黄青色,有的仍是晦涩的紫红。   也不知道褚如栩是不是故意的,特意把他才咬出的牙齿印也留了出来,从柏鹭的角度,大概是可以欣赏得很清晰。   柏鹭的脸色更差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试图控制住情绪。   片刻后,柏鹭终于先行打破三人之间漫长的沉寂。   “言玚,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么?”柏鹭声音低沉,字里行间满是被强行克制的恼怒,显然他心情已经糟到,连那副虚伪的温和模样都演不出来了。   还没等言玚抬头看向对方,褚如栩却先开了口:“哦-我知道了,你就是玚玚哥哥的前男友吧?”   言玚立刻收声,全权将敷衍柏鹭的任务交给了对方,果断地开始装死。   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褚如栩语气矫揉造作,声线还非要捏成一副假得不行的乖顺:“实在抱歉,刚刚没看清,不小心叫了你叔叔。”   茶里茶气,哪学来的坏毛病……   言玚腹诽着,在两人都看不见的角度翻了个白眼。   “我在跟言玚说话,与你无关。”柏鹭这句显然就有些咬牙切齿了,音调都被激得拔高了半个度。   褚如栩却完全不吃他这套:“呀!”   他假模假样地惊呼一声,下一秒,就当着柏鹭的面,把言玚抱得更紧了些,两人被遮光布掩盖住的位置本就没分开,此时褚如栩突然动作,言玚猝不及防地轻喊出了声。   褚如栩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弯着嘴角,讨好似的,啄了啄言玚再次泛起薄红的眼尾。   沉着嗓音,却软着语气,温顺地撒着娇:“哥哥,你前男友好凶啊。”   “我可舍不得跟你这样发火……”   “哥哥你说句话呀。”褚如栩笑着用额头蹭了蹭言玚的下颌。   言玚压抑着想打他一顿的心情,冷淡地说道:“不了吧,我怕没憋住吐你身上。”   褚如栩:……   好嘛,当缩头乌龟都要继续耍个性。   “言玚!”柏鹭实在忍受不了褚如栩的行为,直接厉声呵道。   “我需要和你解释什么?”懒得再磨蹭下去的言玚,被对方这声居高临下般的呵斥扰得烦躁。   他半伏在褚如栩的肩头,眉头微皱,神情有些不耐烦:“我们一个多月之前就已经分手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言玚竟不禁嗤笑出了声。   他轻轻挑了挑眉,将手臂顺着褚如栩的腰线缓缓滑了上去,虚浮地环上了对方的脖颈,自然地在褚如栩颤抖着的喉结上,落下一个宣誓主权般的吻。   然后才又将视线转移回柏鹭的身上,轻飘飘地打量了两圈,漂亮的眼睛笑盈盈地弯着,琥珀似的瞳仁里闪动着明艳的色彩:“你想听什么解释?”   “我为什么带别人回家?我为什么和别人上床?”   “还是你想听些更细节的?”言玚慵懒地叹了口气,散漫的神色里满是染上了情/欲的餍足,他残忍地笑了笑,态度轻佻,语句里满是对柏鹭的嘲弄,“柏鹭,我们分手了。”   “除了公司合伙人,我们没有别的关系了。”   柏鹭的表情很惊讶似的。   像是从未设想过,在一起后便一直对他温和、几乎从来都没什么脾气的言玚,竟还会对他露出这副强势、尖锐的模样。   一瞬间,柏鹭似乎有些恍惚。   他仿佛回到了七年前,言玚还没记住他是谁的时候——   面容仍透着青涩稚气的少年,冷漠地扯过他手里的练习题,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捏着根最普通的碳素笔,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将一道他半天没能想出思路的高数题写满了草稿纸。   在证明完成的那刻,刚成年的言玚原本的面无表情,立刻就变得明亮了起来。   他笑着将笔夹在本子上,轻轻抛到了柏鹭的面前,声音清冽里透着张扬:“学长。”   “您这助教当的,是不是有点不够称职呀?”   言玚当时戏谑着朝他挑眉的模样,与此时的重叠。   柏鹭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言玚这么灵动的表情了。   他引以为傲的语言能力仿佛短暂失去了作用,柏鹭有些恍惚似的,嘴唇张了又合,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想说他们没分手,他当时只是说可以给言玚一段时间冷静、休息。   在他将所有事情处理好,所有障碍扫清后,言玚依然会在原地等着他。   言玚不该舍得离开自己的。   起码柏鹭以为是这样的。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小玚……”柏鹭低哑着嗓子,轻轻叫着言玚的名字,声音似乎有些微不可见的颤抖,好像真的有在难过似的。   言玚听着竟也有一瞬的恍惚。   倒不是什么心软的戏码,纯粹是为对方演技上的进步而动容。   多有信念感的人啊。   争遗产夺权的过程里,还能忙里偷闲磨炼这个。   活该人家的人生顺风顺水、越攀越高。   褚如栩搂抱着他的力度突然收紧了几分,像是怕他会动摇似的。   言玚安抚似的拍了拍对方的后脑勺,又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将柏鹭接下来的话重新堵了回去:“柏鹭,你还有别的事么?”   “没了就走吧。”他朝对方轻轻摆了摆手指,驱逐似的说,“我们下周约个时间直接公证处见吧。”   “免得你下次还是学不会,什么是前任之间该有的分寸感。”   虽然言玚把对线柏鹭的任务中途接揽了过去,可褚如栩却依然是个合格的捧哏,且看起来似乎半点面子都没打算给柏鹭留。   他安静地听完了全程,并适时地给予几声活跃氛围的轻笑,还要不断地蹭蹭言玚的脖子,捏捏言玚的腰。   即使已经是个有名分的现任男朋友了,作风上却依然活像个有「渣男」撑腰,在年老色衰的大房面前,耀武扬威、卯着劲炫耀的美艳情人。   言玚一边要抵抗住身体上诡异状态带来的酥痒胀痛,一边还要摆出一副强势的态度恶心柏鹭,实在是对褚如栩这种不帮忙还要添乱的「凑热闹」,感到语塞。   好在,柏鹭是个沉得住气的。   虽说对方脸色已经难看到,快和他身下的这架钢琴差不多黑了,但在再次沉默了半分钟后,重新找回了些许理智的柏鹭,果断选择了暂时眼不见为净。   “我在客厅等你。”柏鹭努力压抑着愠恼,沉甸甸地将这句话抛下后,便僵硬地转身,维持着那点廉价的体面,往客厅的方向走去。   终于不用再勉强支撑着的言玚彻底瘫软了下来,额角的薄汗昭示着他此刻的微妙。   言玚不禁再次庆幸这间房间的灯光足够暗,让柏鹭不至于彻底发现他和褚如栩的荒唐。   褚如栩却很满意的样子,轻吻着言玚的唇角,意味深长地说道:“哥哥辛苦了,你真的好厉害。”   言玚却连抬眼骂他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轻飘飘地敲了他脑袋一下,带着点恼羞成怒的意味,低声呢喃道:“滚出去。”   这威胁实在太不够格,褚如栩只觉得言玚这副模样迷人极了。   他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揉了揉言玚的耳垂,语气暧昧道:“是滚出你家,还是……”   ……   然而,肆无忌惮说荤话的后果,就是被言玚剥夺了旁听的资格。   言玚勒令褚如栩只准在外面等着,不许跟着他进客厅。   言玚随意地披了件浴袍,懒洋洋地踱到了柏鹭的面前,甚至还很懂待客之道的,给对方顺手带了瓶气泡水。   然而柏鹭却没有想要感谢的样子,表情依然难看,目光死死的粘黏在言玚的身上,紧密跟随着他,直到他在柏鹭的对面落座。   言玚不急着开口,只是漫不经心地朝柏鹭笑。   今天是个满月,银白色的月光皎洁的从各个方位泼洒进客厅里,像盏舞台上炽热的追灯,寸步不移地跟随着主人公,迫不及待地将戏剧性的故事铺展开。   不知沉默了多久。   久到言玚无趣地打了个慢悠悠的哈欠。   他白天陪布朗尼玩了一上午,傍晚又去姚弛那参加生日会,深夜回家又和褚如栩胡闹了几个小时,的确是有些疲惫了。   “小玚。”   在言玚以为柏鹭也许今晚都不会再开口时,他才轻声叫了言玚一声。   言玚平淡地抬起头与他对视着。   柏鹭的眉头依然是皱着的,字里行间仍透着愤懑。   “你玩够了么?”他努力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问道。   言玚有些不解其意。   可柏鹭却犹豫了一下,像是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似的,阴沉着脸色说道:“玩够了就和他断了吧,我可以不介意这些。”   “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实在不好意思,码一半被叫去敬酒了!   祝宝贝们中秋快乐呀,身体健□□活顺意,学业事业蒸蒸日上,下半年都发大财-3- 第48章   言玚皱了皱眉。   哪怕他很努力去思考了, 到底也没能理解柏鹭说的是什么疯话。   “我以为,彼此冷静冷静的深层含义,是我们各自反思一下过去有哪里做得不够好, 未来可以对我们的感情模式进行什么改进。”柏鹭深吸了一口气, 压着不悦, “没想到你会放纵自己到这个程度。”   他说话风格还是老样子。   明明是在聊俗气的情感纠葛,却能被他搞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谈判架势。   每个字眼、词汇上的斟酌, 都只是为了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而不是想处理矛盾。   柏鹭沉着脸,瞥向站在流理台前、正低头给言玚剥着荔枝的褚如栩,字里行间多了几分咬牙切齿:“你这一个多月玩得开心么?”   抛开对方上半句高高在上的指责, 对于后半句的询问, 言玚还是蛮认可的。   他笑着点了点头,故意气柏鹭道:“托你没怎么打扰的福, 很开心。”   柏鹭死死盯着他,沉默了好几秒, 显然是在调节情绪。   言玚抿了抿唇,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当体面人可真不容易,想发个脾气都要收敛着来。   但他心里竟莫名还有点痛快。   比当初提分手时, 把求婚戒指往冰桶里扔的那个瞬间还要痛快。   上次浮夸的举动, 算是昭示着两人关系终结的标志,驱动力的组成上少不了复杂的情感。   但这次就纯粹多了——只是想恶心对方一把。   没人能在知道伴侣这么多年,一直有利用自己不愿提及的过去, 来尝试精神控制自己后, 还能以一颗平常心面对对方。   虽说言玚确实觉得, 不该用已经结束了的事情过度折磨自己、惩罚对方, 但简单给柏鹭找点不痛快, 还是很符合他的处事原则的。   说点不好听的话,做点让柏鹭为难的事,最后再看看热闹。   这应该不算道德品质有瑕疵吧?   言玚短暂思考了一下,果断给予了这个问题否定答案。   肯定不算。   他不找人套柏鹭麻袋就已经够成熟稳重了。   “行。”柏鹭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继续说道,“玩够了就和他断了吧,我们继续在一起,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言玚像看傻子一样,上下扫视了他一圈,冷漠地讽刺道:“你有病看病,来我家发什么疯?”   “你能不能别总这个语气说话。”柏鹭眉头紧蹙。   言玚瞥了他一眼,歪了歪脑袋,摆出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对你不一直都是这个语气么?”   “分手了恢复原始设定不正常?”   “我不像柏总,我记忆力没问题,行动力也还可以,不至于一个多月过去了,才想起来到前男友家讨说法。”言玚轻轻挑了挑眉,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像是真的很疲惫似的,“还非要半夜来。”   “那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言玚停顿了片刻,嗤笑一声道:“不是活该么?”   柏鹭的表情已经没法更难看了,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反驳着「前男友」这个说法:“我从没想过要真的分手。”   “你不知道柏家那群人什么腌臜手段都能使出来么?”柏鹭的眼神复杂,看言玚是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不让他们误以为,我们的关系影响不了我什么,他们用你来攻击我怎么办?”   “光是对付那那边我就已经够焦头烂额了,你这边如果出什么问题,我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小玚,你为什么总在关键时刻拎不清?”柏鹭好像很失望似的,再次熟练地将矛头刺回了言玚身上,“我们在一起六年了,你对我连这点了解和信任都没有么?”   “我对你的感情难道还需要去反复证明么?”   柏鹭把甩锅这一招练得实在是炉火纯青,仿佛天底下就他一个人不容易,就他最无辜,全世界都不了解他的用心良苦似的。   在一起时,言玚虽然不喜欢,但毕竟还带着点从前的滤镜,眼不见心不烦也能无视过去。   现在,言玚只觉得对方可笑。   柏鹭的话毫无说服力,没有道理又十分牵强,甚至连逻辑链都是破碎的。   言玚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对方气出什么毛病来了。   怎么他今天发挥得可以这么糟糕。   言玚叹了口气,很无奈的样子。   他的确有些累了,甚至有些懒得和柏鹭争执什么。   与对方这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讲道理,比给小学生辅导作业还要艰难。   小学生还能尝试用武力压制一下。   柏鹭则是大写的油盐不进。   他太以自己的那一套衡量标准为中心了。   在两人交往的初期,言玚还会尝试去搞明白对方的想法,后来发现实在难以琢磨,就无所谓地放弃了。   只要柏鹭不常把那套用在他身上,言玚也疲于和他计较什么。   现在想想,这可能就是他们越来越无话可说的原因之一。   但即便言玚再不情愿,还是得抓紧把人弄走。   毕竟,褚如栩已经捏着颗橙子,在客厅门口转了好几圈了,俨然一副跃跃欲试想进来捣乱的架势。   言玚捏了捏因困倦而隐隐发胀的眉心。   一个两个的,可真会挑时候。   又开始烦了。   “第一,人是长了嘴的,长了嘴就是要用来说话的。”言玚抬了抬眼皮,冷冰冰地看着柏鹭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无条件信任你?凭什么觉得我提出来的分手可以随便答应、随便反悔?我凭什么要猜你的想法?猜又凭什么要往好的方向猜?”   “没什么犹豫就同意分手了的是你,现在说你没有那个意愿,故意疏远是为了保护我的也是你。”   “让人厌烦的事被你做尽了,最后你倒还想成为那个大善人。”言玚摇了摇头,“柏鹭,做人不可以这么贪心。”   “第二,我不需要你的原谅、你的不在意,也不需要你仿佛多伟大似的,说什么「不会计较,我们和以前一样」。”言玚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和谁上床,跟谁发展恋爱关系,你都不配管,你甚至都不该多问,因为这叫个人隐私。”   “你没这个资格了,能懂么?”   “分手本来就是单方面的事情。”   “更何况,即使你态度含糊,但也没有表现出过多少反对,所以我单身后的正常社交被你用「放纵」来概括,我很不满意。”   “不过我也不要求你道歉了,没什么意思。”   言玚晃了晃手中的水晶杯,连看都懒得再看柏鹭一眼:“你为了风险规避,把大部分资产都挂靠在我的名下,我没趁这一个月卷钱跑路,还主动提出要公证,要做清算分割,已经算是很体贴了吧?。”   “柏鹭,在你的期望里,这一个月的冷静期我该做些什么?”   “每天在家郁郁寡欢,反思我在这段感情里哪里做得不好?等待你处理完那些我连个音信都没听说过的事情,像个救世主一样突然出现,我就要兴高采烈的回到你身边?”   “不会吧?”言玚表情嘲弄,“谁给你的自信啊?”   “我承认,作为伴侣来说,我一直是个没什么脾气的形象,可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吧?”   “我只是对情感关系忠诚。”   “不是傻逼。”   言玚唇角瞬间下沉,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   他平时实在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儒雅矜贵,此时突然罕见地说了句脏话,倒莫名给他添上了几分微妙的性/感。   门口偷听了好半天的褚如栩,不自禁做出吞咽的动作,心里也从看热闹的兴奋态度,转变成了对柏鹭的埋怨。   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难得言玚今天因可怜他而格外听话,状态还那么好。   褚如栩顶了顶腮,轻飘飘地「嘶」了一声,喑哑的嗓音里满溢着欲/念……   “第三,在一起六年,我连你到底每天都在忙什么、有几个兄弟姐妹、家里那点让人挣破脑袋的遗产有什么,都完全不了解。”言玚停顿了片刻,浅浅抿了口香槟,语气平淡地再次开口道,“为数不多的了解,还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你母亲姓陆,二十一岁生下你后,才终于有了跟在六十四岁的柏老爷子身边的资格。”   沉默良久的柏鹭,表情显然有些诧异,像是没想到言玚竟然知道他最不愿意提及的身世似的。   但言玚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猜到了对方的想法一般说道:“在一起第二年我就知道了,但我并不在乎。”   “我喜欢谁,我想跟谁生活,都只与我自己的想法有关。”言玚坦荡地和柏鹭对视着,语气真诚,“你当时对我最好,于我来说最特别,所以我心甘情愿地和你在一起。”   柏鹭的神态稍缓,嘴唇微张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言玚打断了:“可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我发现你对我并不好,那点「特别」也只是算计里的一环,所以我不仅不想和你在一起了,我还觉得你很烦。”言玚眼睛笑得弯弯的,晶亮的瞳仁里分明泛着柔软的光晕,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残忍的。   他歪了歪脑袋,唇角微微勾出温和的弧度:“很难理解么?”   “你什么意思?我算计你什么了?”柏鹭那点虚伪的体面,在言玚的咄咄逼人下逐渐碎裂,也不知道是不想承认其他的部分,还是光顾着紧盯对方话语里可以狡辩的部分了。   “小玚,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误会?”柏鹭像是终于抓住了突破口,有些焦急地问道。   果然,他刚刚说了那么多,都是白费力气。   言玚心里想。   柏鹭只能听懂自己想听的。   “有也好,没有也罢,都无所谓了。”言玚面露倦色,不打算再和对方浪费时间,“我们已经分手了。”   言玚站起身,径直往门口褚如栩的方向走去。   虽然不能算「完全自愿」,但言玚也在今晚尝试接受了一段新的感情。   而他年轻的恋人,正歪斜地倚着客厅的门框,笑容柔软地看向这边,像在乖巧地等待他过去。   “柏总,我们现在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言玚冷漠地低头瞥了眼柏鹭,“请你离开我家。”   柏鹭仍坐在原处,抬起头死死盯住言玚,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像是难以理解,为什么那个对他从来温和的人,竟然会这么决绝,甚至连多跟他说一句话都厌烦。   在柏鹭的认知里,所有人事物都是可以通过计算来预判未来发展的。   只要自己掌握的信息足够丰富、行动前准备的足够充分、制定的策略针对性足够强、后续□□的手段足够细致,就不会有任何差错。   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也一直都是顺利的。   言玚六年前就是快难啃的骨头,但柏鹭喜欢这种挑战性,而事实证明,他当时也确实成功了。   可他这一年太忙,也的确太过松懈,但按常理来说,言玚的态度不至于转变得这么突然。   突兀到,他此刻甚至根本猜不出自己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柏鹭从没觉得,言玚会在这么意外的情况下脱离他的掌控。   他难道知道了什么么?   柏鹭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他心里想。   只要事态不继续恶化下去……   “哦对。”路过柏鹭的时候,言玚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漫不经心地提醒道,“你大学弄丢了的那本日记,我帮你要回来了。”   “应该还放在我旧办公室里,你记得去取。”   可下一秒,言玚的手腕却被柏鹭狠狠攥住了。   他的力道很大,完全没考虑对方会不会因为这个动作而不舒服似的。   言玚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的皮肤本就敏感,此时被这么粗暴地箍住,俨然已经泛起一圈薄红。   柏鹭的手有些凉,他体温一向偏低。   相接触的位置,传来泛着麻的刺痒,言玚只觉得像被什么冷血动物攀上了身体似的,热量仿佛都要被对方给吸走了。   “你又发什么疯。”言玚不悦地斥责道。   门口的褚如栩见状,阴沉着脸色,直接冲了过来,还没等两人反应,便已经将柏鹭的手指从言玚手腕上一根根掰开。   他温柔地揉了揉言玚的手,一边像是在抹去什么脏东西似的轻轻擦拭,一边还目光锐利地警告着对方。   连半个多余的字都不屑对柏鹭说。   虽然这一幕实在刺眼,但柏鹭的注意力,此刻全都已经集中在了言玚刚刚说的话上。   “小玚。”他目光恳切地看着言玚,语气笃定的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对我产生误会的原因,但我大学四年……”   “从来就没有写过什么日记。”   …… 第49章   “哦, 所以你现在可以走了么?”这是言玚给柏鹭的回答。   说完,他没打算再给柏鹭半个眼神,打着哈欠, 便自顾自地晃上了楼。   留下的褚如栩倒也没多局促, 熟练地摆出了一副脾气不太好的男主人架势, 垮着张脸,冷漠地瞥向仍盯着言玚背影的柏鹭, 送客的意味明显。   褚如栩脸臭,柏鹭脸也没好看到什么程度,顶多在找到个疑似突破口后,眉宇间的阴翳稍淡了点。   事情原委回去该搞清楚还是要搞的, 面对前男友的新「姘头」, 该不给好气儿,还是不能给的。   柏鹭将视线转移到褚如栩的身上, 上下打量了一圈,不屑似的冷哼了半声, 连句评价都懒得给,理了理刚因烦躁被扯松了的领带,便径直往门口走去。   被托付了「迎客送宾」任务的褚如栩, 倒也算爱岗敬业, 一言不发地默默跟着柏鹭,直到对方走到院中停着的车旁边——   车里还亮着灯,司机面露倦容地趴在方向盘上等着。   显然, 柏鹭今晚本来就没打算久留。   褚如栩心里不免觉得好笑。   显然是听说了姚总宴会上的某些传闻, 百忙之中特意抽出时间, 来找言玚兴师问罪的。   估计柏鹭自己也没想到能撞上这么一出。   “柏总。”柏鹭才拉开车门, 褚如栩却从身后叫住了他。   柏鹭虽然多看他一眼都嫌烦, 但大概是体面惯了,竟也没直接不搭理,反而还真的回过头,皱着眉,将注意力落到了褚如栩身上。   褚如栩倚靠着门边,神色轻佻,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他态度张扬,语气里蕴着挑衅意味,不轻不重地说道:“麻烦你以后少出现在言玚面前吧。”   “他见到你会不开心。”   “他不开心了……”褚如栩顿了顿,脸上虚浮的笑容在下一秒瞬间蒸发,他平着嘴角,冷漠的表情里透着几分戾气,轻飘飘的提醒里满是敌意,倒更像是在警告:   “我也会不开心的。”   柏鹭自然不会被他这么两句话吓到,但看着褚如栩严肃的神情,他心里倒莫名泛出几丝微妙的不安感。   柏鹭眸中闪过一丝晦暗的色彩,沉着语气问了句没头没尾的:“我们以前见过么?你看起来有些面熟。”   正打算关门的褚如栩,听到这话却嗤得一声笑了出来,他朝柏鹭抬了抬眉梢,威胁似的说道:“柏总如果再不请自来……”   “那很快就会知道了。”   话毕,他也懒得再和柏鹭浪费口舌,干脆利落地摔上了门。   上了车的柏鹭脸色阴沉,他将眼镜取下,紧紧地攥在手里,捏变了形,许是这点小动作,依然不够缓解他的焦躁情绪,沉默几秒后,柏鹭猛地把手里的东西向车窗上狠狠砸了过去。   “当”得一声脆响,给原本没什么精神的司机吓了个激灵。   为防止被老板迁怒,他立马识趣地将前后座的小隔板升了起来,主动把自己和柏鹭隔绝。   柏鹭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思考了好一会,才勉强摸出了手机,完全不顾现在已近凌晨,直接给刚休完产假回来的助理打去了电话。   那边接得倒也算快,显然在为柏鹭工作了多年后,已经养成了随时stand by的习惯:“柏总,请问有什么事么?”   柏鹭一边整理着思绪,一边吩咐道:“去查言总回国后有没有来过公司,有的话把监控调出来给我,再问问US和景城分公司那边,言总出差时有没有什么私人活动,我要知道他去过哪,可能见过什么人,尽可能详细些。”   “哦,还有。”柏鹭停顿了片刻后,阴沉着脸色补充道,“再去查查,他现在身边的这个小男孩是谁、有什么背景。”   助理大概已经帮他做过不少类似的事情,对前面那些要求并没有任何质疑,只是听到最后,才稍微怔了怔。   她有些疑惑地问道:“您怀疑是柏家哪位安排的人么?”   “不。”柏鹭笃定道,语气嘲讽,“他们只配绞尽脑汁地挑出姜羽扬那种蠢货。”   他蹙了蹙眉,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我之前让你找的那个人有消息了么?”   “我正想明天跟您汇报来着。”助理那边立马传来了翻找抽屉的声音,“虽然过程很艰难,但根据您之前提供给我的废弃联系方式和地址,我最近发现了一些线索。”   柏鹭身旁的电脑响了一下,他慢悠悠地点开邮件,加载标识转了两圈后,一张模糊的照片猛地跳了出来。   屏幕上穿着病号服、神色癫狂被绑住了手脚的男人,发丝灰白凌乱,没了柏鹭第一次见他时的儒雅柔和,但面貌却并没在残酷的治疗和药物的吞噬下改变太多。   依稀可以准确辨认出,那张与言玚八分相像的脸……   柏鹭微微一怔,专注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后,才神态稍有松弛地明知故问道:“这是疗养院么?”   助理语气平淡:“不。”   “是AU维州的一家私立精神病院。”   ……   【柏鹭:小玚,我会把你所说的日记调查清楚,别生气了好么?】   【柏鹭:以前我太忙,总是做得不够好,让你失望了我心里也很难过。】   【给我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我很想你的。】   言玚看着柏鹭发来的消息,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   他原本是想直接拉黑或删掉聊天框,但下手时想到,两人财产分割还没做完,到时候可能还需要些聊天记录当辅助证据。   言玚暗骂一声晦气,只能愤懑地按熄了屏幕,随手把手机塞到了枕头底下。   没想到这一幕,正好被刚进屋的褚如栩抓了个正着。   “背着我藏什么呢?”褚如栩笑着把鞋一甩,直接蹦上床隔着被子抱住了言玚。   言玚扭了扭身子,像是嫌弃他沉似的推了推:“藏别的小男孩照片,等你哪天不在,我就去偷人。”   褚如栩被他逗得笑出了声,简单直白地用一个又一个细碎的吻,来表达着自己对言玚满溢着的喜欢:“行,那以后我俩一起伺候你。”   被捧着脑袋、亲得都快要窒息了的言玚,艰难地想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照着褚如栩的后脑勺就抽上几巴掌泄愤,然而对方却根本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褚如栩故意使坏似的,牢牢地将言玚两侧的被子按住,在他放弃挣扎的间隙,又笑嘻嘻地托起言玚的上半身,将被角掖到了他的身下。   被包裹了个严严实实的言玚,别说报复褚如栩了,连想翻个身都艰难。   好在,被窝柔软,褚如栩暖和。   虽说对方用小学生一样、不含任何欲/念但密集的吻,在他脸上脖子上啄来啄去确实有点烦,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不知过了多久,褚如栩才停下了饱含爱意的动作。   言玚被亲得黏糊,懒洋洋地拖着语调,将嘴唇轻轻覆到了褚如栩的下巴上,散漫地调侃道:“才上位几个小时啊,就急着帮我纳二房了?”   褚如栩知道他在开玩笑,不羞不恼地拿毛茸茸的头顶去蹭他。   他们很少有这样不含暧昧旖旎,只是单纯、无聊又亲昵的时刻。   “我没什么实感。”褚如栩将整张脸埋进了言玚的肩窝,熟练地耍着赖,仿佛被占了便宜的是他一样,“我真的追到你了么?”   言玚被束缚着,只能一动不动弯着漂亮的眼睛笑,也不知道是被褚如栩闷闷的声音逗的,还是被对方发丝的剐蹭给刺的。   “勉强算是吧。”言玚语气又温柔又软,嘴却还是硬邦邦的,他顿了顿,假装在思考的样子,片刻后才戏谑着说道,“实习期两个月,没有重大失误就能转正,你看怎么样?”   “哦对。”言玚眼尾微微上挑,一副狡黠的模样,“实习期不给开工资的。”   褚如栩抬起头来,看着言玚灵动的表情,隐约察觉到,对方的心境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什么微妙的变化。   他笑着亲了亲言玚微颤的睫毛,撒娇般的扁了扁嘴:“你们资本家真的很贪心。”   言玚斜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神情仿佛在说“你个小富二代是怎么好意思的?”   “没问题。”下一秒,褚如栩便轻柔地吻上了他的唇,态度恳切,“别说两个月了,两年都行。”   “只要你允许我留在你身边。”   言玚被哄得舒坦,配合着对方接了个缠/绵的吻。   褚如栩实在太了解他的身体了,轻而易举的就能让他那点疲倦褪去,将消散了许久的情/欲重新点燃。   困意和原始欲/望侵袭,可言玚的思绪却莫名往奇怪的地方飘忽,发现对方走神的褚如栩,惩戒似的咬了一口言玚的喉结,得到了一声变调的闷哼后,才肯满意地询问道:“怎么了?”   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他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警惕,甚至还带上了点委屈:“你不会在为了柏鹭难过吧?”   什么跟什么啊……   为柏鹭平安到家、没有半路出个车祸在医院躺上一两年而难过,还差不多。   言玚有些无奈,安抚似的捏了捏他的后脖颈,呼吸有些支离破碎,语调也软绵绵的:“我在想,他打碎了的那两瓶红酒,你有没有记得帮我收拾好。”   “那个房间的地板材料还蛮稀罕的,我当时等了小半年呢。”   褚如栩一顿,像有些心虚似的,下一秒立马刻意地加快了动作,回答得也言简意赅:“忘了。”   言玚被惹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哼着,象征性地抓两下对方的后背,以表达不满。   可褚如栩却不为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更好的主意一样,俯身凑到了言玚的脸侧。   愈发粗重的呼吸夹着低哑的声音,试探着钻进了言玚的耳朵里。   “全拆了吧。”褚如栩像个小暴发户似的,发表着浮夸的提议,“把有关他的部分,还有那些你不喜欢了的部分,全都拆了吧。”   “就当是我们重塑记忆的一部分。”褚如栩亲了亲言玚泛红的耳朵尖,笑着说道。   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从哪些不正经网站上学来的,言玚忽然发现,褚如栩真的很有「吹枕边风」的天赋。   学好不容易,学坏一蹦跶。   混账小孩还是欠揉搓。   “少冠冕堂皇,哪有我不喜欢的部分?我看是你不喜欢。”刚逃过一片汹涌浪潮的言玚有气无力的,“再说了,重新装修,我这几个月住哪啊。”   实习生小褚却早就想好了解决措施,他故意讨好一样,更加卖力地为言总打着工,待到对方的眼神再次迷朦起来,才终于开了口:“我市中心有套带泳池的平层,一直空着呢。”   “你搬去住,我也更方便照顾你。”   “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开学第一天就开始被组会痛苦折磨【绝望】;   可恶,假期为什么不能再长一点orz 第50章   “我那里很新, 很大,装修完就一直扔着,偶尔千千回国, 为了方便找朋友鬼混才会去住几天。”   “恒温泳池在阳台上, 听千千说, 晚上看夜景会很漂亮。”   “位置就在CBD旁边,去哪都方便。”   “最适合咱们这样刚在一起的情侣培养感情啦……”   褚如栩实在很适合搞推销, 不仅浑身哪儿的动作都没停,还能沉着语气、逻辑清晰地摆出一堆听起来很不错的条件搞引诱。   给言玚洗脑得,渐渐也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似的。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心理战术,在情绪与快感抵达最高点的瞬间, 褚如栩委屈巴巴地衔住了言玚的耳廓, 努力绷出最性/感的声线地蛊惑着——“搬吧,求你了哥哥。”   “你搬来, 我保证把这边收拾得半点柏鹭的影子都找不着。”   “再把之前答应过的漂亮花园送给你。”   原始生理需求被满足带来的舒服,与这个褚如栩念叨了半晚上的要求, 在对方的有意混淆下,成功捆绑在了一起。   也许确实是个很不错的提议。   白赚两处新装修的房子,还有个八块腹肌的帅哥男大学生, 七天无休二十四小时贴身伺候。   怎么想好像都不是自己吃亏。   困得脑子都要转不动了的言玚随口敷衍「嗯」道, 便闭着眼哼哼了两声。   手腕懒洋洋地一抬,手指摆了两下。   早就熟悉这套流程了的褚如栩立马上前,尽职尽责地抱起连路都不想自己走半步的言玚, 往浴室的方向迈去。   实习生小褚笑嘻嘻的, 像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低着头就对着言玚的脸一顿猛亲, 嘴里反复嘀咕着的, 不是「谢谢哥哥,你好疼我」,就是「好喜欢你,你好漂亮」。   吵得言玚意识朦朦胧胧的,也不忘往他脸上不轻不重地的拍两下,示意对方别叫。   太聒噪。   布朗尼都没他吵。   “不要花园。”言玚含糊着嘟囔了一句,他轻飘飘地在刚刚拍了两巴掌的地方,安抚一般地亲了亲,小心翼翼地拆卸着自己坚固的防备,“布朗尼会乱咬。”   “而且我小时候有过一个……”   “感觉可能不太吉利。”   褚如栩听了倒是一怔,但似乎也并不是特别意外的样子,他抿了抿唇,什么多余的问题也没问。   他不急着要一个答案。   他想言玚未来肯主动告诉他。   一个柔软的吻落到了言玚的额头上;   “好。”褚如栩温和地说道,“还有什么不吉利的么?我多留意一下。”   言玚被轻轻放进了浴缸里,温度正好的泡澡水将他不留一丝缝隙地包裹,他舒服得叹了口气,睫毛颤了颤,像是想尝试睁眼却中途放弃了似的。   他忽然想起了叶玦之前对他说的话,也想起了这几年自己生活里多出的,那些与 「脱敏」、「暴露疗法」、「过度弥补」结构相似,却因没有科学指导而变得有些危险的奇怪习惯。   沉默了几秒后,言玚漫不经心地挑了几条比较突出的,像开玩笑似的对褚如栩随口说道:“拆几面玻璃吧,我也许没有那么喜欢晒太阳。”   褚如栩站在他身后,一边帮他做着头部按摩,一边笑着应好。   “换个风格、色调也可以,鲜亮一点,也不要太艳,没那么死气沉沉就好。”   “地板要给我留着,我喜欢的,那个料子真的很难等。”言玚声音软绵绵,黏糊极了,像是和褚如栩身份互换了,终于轮到他摆出副小孩子的模样、撒娇讨巧了似的。   “钢琴给柏鹭寄到公司去。”言玚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般,不明所以地在后面补充了半句,“我不会弹,但我妈妈很擅长……”   褚如栩的动作一滞,仿佛知道些什么似的,微微俯下身子,亲了两下言玚的眼皮——一边一下,绝不厚此薄彼:“我也不会弹,我们好配哦。”   言玚被他逗笑了,立马眯起眼睛,逆着灯光,借由模模糊糊的轮廓,轻盈地捧住了褚如栩的脸,奖赏听话的小朋友一样,在对方的薄唇上吻出了个带水声的。   可分开后,说出的话却满是戏弄:“但我喜欢听人弹,怎么办?”   刚吃饱的褚如栩餍足得很,脾气也好得很,根本不和没事儿乱找茬的言总计较,弯着眼角,张口就来:“那我报个暑期速成班,明天就和那批四五岁的小不点一起上课练琴去。”   言玚笑了几声,像在想象那个画面。   但最后还是撇撇嘴,拒绝道:“算了吧。”   “刚进试用期,你还是在家专心讨好我比较重要。”   褚如栩也跟着他一起笑,手里还揉着言玚泛红的耳廓,怎么也喜欢不够似的:“确实,我还得努力等转正呢。”   “明早想吃什么?”褚如栩称职地问道,“我给你做。”   “你什么都会做呀?”被折腾了好几个小时、中途还灌了两杯用褚如栩锁骨窝盛的龙舌兰的言玚,现在软乎得很。   半点没有平时那种句句不离阴阳怪气的微妙锐利,尾音拖得长长的,还打着旋儿,一副任人搓圆捏扁的架势。   褚如栩只觉得对方“呀——”进心坎里了,当下流露出了几分「准备当恋爱脑被骗光家产的笨蛋富二代」的本性:“不会的我去学,你要是嫌我做得不好吃,我直接请大主厨来家里天天给你煎馒头片都行。”   言玚睁了睁眼,眉心微微一蹙,像是不太理解:“大主厨都请来了,我为什么不能吃点好的,非得吃馒头片?”   褚如栩捏了捏他的耳垂,松垮的浴袍露出一串儿漂亮的肉/体,笑得吊儿郎当,很有浪荡败家子的风范:“都行,我都听你的。”   言玚对他实在无语。   之前刚认识的时候觉得褚如栩像个傻子,后来接触着发现,还算是个有点小心思的,怎么谈上恋爱之后,又有要往二百五方向狂奔的趋势?   再次怀疑起对方智商的言玚,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道:“你期末考得怎么样?”   可别到时候,自己跟着郭教授顺顺利利去AU带孩子了,而褚如栩因为挂科太多,被取消名额。   大概是言玚表情里「看傻子」的情绪太过显眼,褚如栩想了想,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道:“记得宁大的新宿舍楼么?”   言玚茫然点了点头。   褚如栩眉梢一挑:“我家捐的。”   言玚一时间还没太反应过来。   我问你成绩,你跟我炫富?真是岂有此理啊。   “所以呢?有钱没人敢挂你?”言玚抬了抬眼皮,满脸的「注意言辞,小心正义的我去举报你学术不端」。   “格局小了。”褚如栩却摇了摇手指,满脸的神秘莫测,“选址的时候我带大师去算过,楼和我房间的方位那都是有讲究的。”   “助学业、旺事业、绑桃花。”   “你看,这不才住两年就绑到你了么,很灵的——”   言玚:确认了。   不仅是二百五,还是个搞封建迷信的二百五。   言玚扫视着褚如栩那张没死角的脸,和那副相当优越的身材,默默地把不满吞了回去。   算了,美丽笨蛋就美丽笨蛋吧。   反正以后大不了自己和职业经理人辛苦点,褚家那么大的基业够尽情挥霍个几十上百年了,一时半会垮不了台。   “行,灵,好厉害。”言玚捏了捏褚如栩的鼻子,毫无灵魂地敷衍着。   褚如栩高兴地哼哼了几声后,又把话题拐了回去:“所以明早吃什么?”   言玚神色少敛,思考片刻后,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语气平淡地说道:“简单点吧。”   “一碗阳春面,一颗水波蛋,配点清拌笋丝。”   他顿了顿,像是结束了一场漫长又折磨的献祭仪式,也不知道是对褚如栩,还是在对自己说:“最后一顿,以后就不吃这些了。”   “我不爱吃半熟的鸡蛋。”   褚如栩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紧紧地握住了言玚的手,温柔地笑着说道:“没问题。”   “你想要什么都行。”   ……   言玚想要多在这个住了两年的房子里躺两天,可褚如栩坚决地给了他一连三个「不行」。   对方像是把言玚的性格摸了个底儿掉,知道他大多数时候都懒得计较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有了个差不多的名分后,就愈发无法无天起来。   除了在床上更不收敛、更没节制以外,就是更爱光明正大的找各种理由吃柏鹭的醋。   连言玚家的碗长得不够合他心意,柏鹭这个前男友都要被拎出来骂两句。   言玚懒得哄,却每次都被对方酷似大型犬的撒娇方式,给磨得不得不顺着他一起骂。   “都要同居了,所以你们算是谈上了?”来凑热闹的叶玦和言玚并肩站在门前的坡道上,看着工人大包小包把言玚的东西往车上搬。   言玚怔了一下,唇角微微上扬:“算吧,试用期两个月。”   “不够乖就不要了。”他语气戏谑,嘴比哪儿都硬。   叶玦才不信他说的话,但却也只是撇了撇嘴,没主动拆穿。   褚如栩正跟布朗尼满后院疯跑追球玩,而裴衍秋则是站在旁边的房檐下,双手插兜,皱着个眉,眼睛一起追着球,面上却仍要维持着酷哥的严肃形象。   言玚瞥了他们一眼,嗤笑道:“没头脑和不高兴。”   叶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不住地点着头,嘴里碎碎念着「确实像」。   一阵清风拂过,带来不知道谁家的花香。   叶玦做贼似的接过言玚递来的烟,两人找了个不会被发现的小角落点燃。   轻薄的白雾很快便消散在蒸腾着的暑气中。   “郭教授那个项目是下个月?”叶玦朝前吐了个烟圈,随口问道。   言玚点了点头,没说话。   叶玦笑着看向他:“那你们这个月什么打算?天天在家呆着,会肾虚吧?”   “少五十步笑百步,我都懒得戳穿你。”言玚听出了对方字里行间暧昧的揶揄,他挑挑眉,踩了对方一脚,轻轻呼出口浊气。   沉默几秒后,他像在描述一件极其重大的事似的,语气都变得格外认真。   言玚抿了抿唇,犹豫着答道:“我想……”   “带他回趟家。”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在玚玚现在的心目中,小褚和布朗尼的智商是可以划等号的(偶尔布朗尼稍高一些)。   小褚:你礼貌么?   ——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点,组里有个印度大哥,话是又密又碎还很好为人师,愣把两个小时的会拖到四个半小时,听得我又饿又困还眼冒金星,刚马不停蹄码完字,终于能去吃晚饭了orz;   ——   感谢在2022-09-07 00:00:00-2022-09-13 22:4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屿JY、凑齐整套旺仔 3个;。小猫小猫、岁岁长相见、李李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言独上西楼 50瓶;瑞瑞 39瓶;... 32瓶;扁阿、一支玄学的笛子 30瓶;清习夏 20瓶;走位平a、凑齐整套旺仔 18瓶;小狗布朗尼 14瓶;阿兲、今天没有太阳 13瓶;顾里、君以外害、月升、emmm、想吃西瓜、作业是痛苦的、aza的大毛线、大山大山、千尘、九夏宿诺未、31329921、502 10瓶;THErice 9瓶;夏听清颂 7瓶;川狗 6瓶;花枝鸣秋山、与朔、雪白风皱、长高!灵泽夫人、廿九 5瓶;翡雾 4瓶;磕糖、磕CP使我快乐、脆皮小年糕 3瓶;江橘、九殿yyds、f废f、长翅膀的梦、susuna——Epiphany. 2瓶;闲小鱼、52078941、圆圆圆、林水程的猫、好饿啊、寻鱼、白毛驴、灰色与青、y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回家好啊, 我记得是海边对吧?”叶玦像是有些惊讶,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还没去过景城呢, 你打算什么时候邀请我去玩?”   很快便恢复如常的叶玦, 很高兴的样子, 笑嘻嘻的用肩膀撞了撞言玚,字里行间都是打趣的意味。   言玚眼睛微弯, 大概是感受到了好友对这件事的支持,方才那点微不可见的犹豫彻底消失了:“下次吧。”   他笑着看了看手里的还剩了大半的香烟,像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一般,随手丢进了窗台边的烟灰缸里, 然后语气认真的许诺道:   “很快。”   言玚对自己从来足够决绝。   有时候甚至更类似一种近乎病态的自虐。   他选择逃避时, 那就要逃避得彻底。   几年都不回家乡,又或者婉拒生活里的任何激情与浪漫。   选择自行脱敏, 那也会做到极致,自我折磨似的做着那些没有必要的重复, 不会漏掉半点细节。   而言玚现在决定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那就也不会给自己想要退回去的机会。   他准备把自己的一切告诉褚如栩,不留后路的那种。   不管对方想不想听, 听完会不会重新考虑起他这个人、他们的这段关系, 言玚都要将他一直避之不及的东西,赤/裸地剖析给对方看。   褚如栩既然敢大言不惭地说陪自己重塑记忆,就去该了解他面临的是个怎样棘手的难题。   关于这点, 叶玦与言玚心照不宣。   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叶玦也将烟蒂随手熄灭了, 戏谑道:“言总, 你可真不够意思, 肯跟小褚讲,不肯跟我讲。”   “我好吃醋哦——”   言玚听出对方在开玩笑,斜了斜他,挑挑眉,语气懒洋洋的:“你有很想知道么?那怎么不直接问我。”   叶玦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撇撇嘴,故作不满意道:“我这是对你的尊重好吧。”   “嗯嗯嗯,好好好。”言玚边往前院走去,边敷衍得很不走心。   这是最后一车了,言玚回头看了看自己居住了两年的房子,竟然没什么不舍的感情。   虽说才刚在一起就做出这么大的改变,按常理来看,确实不是段健康关系的开端,但特殊情况特殊分析。   反正就算不搬家、不提出同居,褚如栩也会想尽办法留宿,倒也没什么区别了。   毕竟言玚家为了清净和环境好,位置确实比较偏,不让褚如栩住这,对方要是每天来回折腾还怪麻烦的。   正好褚如栩放假,言玚最近也闲,换个环境,巩固一下还没怎么建立起来的情感连接也挺好……   ——   叶玦偷着抽烟到底还是被裴衍秋发现了。   对方黑着张脸,拎着不知死活、笑得吊儿郎当的混血甜心,直接把人带上了车,撂下句「我们先去选选餐厅,定下来了联系你们」,就一脚油门开了个无影无踪。   言玚瞧着逐渐消失的车屁股,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戳了戳褚如栩:“你猜他还会联系咱们么?”   “我猜不会。”褚如栩回答地干脆。   两人又啧又叹地打趣了一会,就也跟着搬家的货车往市里去了,把布朗尼送去洗澡的路上,还没忘找个烘焙坊买点东西垫肚子,完全就没打算相信裴衍秋「挑餐厅」的鬼话。   褚千秋说的平层位置确实很好,就在中心商圈的边上两三公里,甚至仔细找找还能瞥到言玚公司的楼顶。   室内的装修很有格调,连墙上随便挂的画基本都是六位数打底的,以褚如栩平时时尚品味稀薄、纯靠自身硬件吊着的品味来看,估计不是他设计的,多半是家里长辈送的礼物。   言玚站在阳台上,看着不远处千泽集团大楼显眼的标志,不禁蹙了蹙眉。   “泳池没放水,我明天就找人来做维护,房子空了大半年,你舍得搬过来,它也终于能有点人气儿了。”褚如栩从身后环住言玚的腰,亲了亲他的脖颈,温和地问道,“怎么了?看你好像不太开心。”   言玚摇摇头,停顿了半秒后,才试探性地问道:“千泽集团,是因为褚千泽而后改的名字么?”   褚如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褚净他祖父在的时候公司就叫这个了。”   “褚净和温伊栩,他们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褚千泽。”褚如栩捏了捏言玚的脸,满不在意地说道,“不用可怜我,我一点都不稀罕。”   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顿了顿,又笑着凑到了言玚耳边,压低了嗓音,暧昧地撒着娇:“算了,你还是可怜我吧。”   “我不要别的,只想你多施舍我点爱情。”   “好不好?哥哥……”   虽然知道对方是故意的,但言玚还是被他柔软的语调搅得心慌。   他明白自己在付出感情方面,是个有些吝啬的人,也明白褚如栩用开玩笑的态度、反复强调之下掩藏的不确定。   褚如栩是个乖孩子,既然决定和他在一起了,言玚就想让他过得开心些。   起码要和从前一样自在张扬,不能每天都被猜不透恋人心意的不安拉扯。   言玚向后摸了摸褚如栩的发顶,轻盈却郑重地,做出了这段关系里他的第一个许诺:“好。”   “褚如栩。”言玚转过身面对着他,像逗布朗尼一样,用指尖捏住了他的下巴,继续说道,“我可能没办法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给你。”   “但只要我们没分开,只要你对我足够真诚,只要你喜欢……”   言玚弯了弯漂亮的眼睛,浅浅地在对方的唇角贴了一下:“我会努力把我最好的东西给你。”   ……   十九岁的小男孩哪听得了心上人说这种话。   最终的结果,毫不意外的是言玚被眸色深沉的对方,直接拽进了阳台侧面的洗衣房,半个多小时才被放出来。   至于两人干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反正回到客厅的时候,言玚好像有点脱力,整个人浮现出一种懒散的餍足,眼角有些微微泛红,很难分辨清楚是热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而褚如栩倒是更黏糊了,粘在言玚身上了一样,半步都不想分开似的。   一边提醒着搬家工人重要物品摆放的位置,时不时还要朝言玚递一个暧昧的眼神,舔舔嘴角,像是在回味什么味道似的……   搞得言玚是哭笑不得,只觉得指尖发胀,懒得搭理正在疯狂孔雀开屏的小男朋友。   褚如栩这间新房子实在不小,实用面积比起言玚的小独栋差不了多少,哪怕是请了专业的团队来帮忙收拾,紧赶慢赶估计也得两三天。   褚如栩本来想带言玚回褚家老宅住的,说是最近千千因为私自回国被他给禁了足,褚净还在疗养院,家里没外人,正好方便带言玚回去见见他。   “他肯定喜欢你。”从主卧出来的褚如栩坐到了言玚的身侧,笑盈盈地对他说道。   言玚眯了眯眼睛,眉梢微抬:“这么笃定?”   “当然啦。”褚如栩亲了他一口,“他也就心血来潮才肯跟我亲近,我总管着他,所以千千其实一直想要个你这样的哥哥。”   “等你见到那孩子就知道了。”   言玚嗤笑了一声。   还那孩子,你不也是个小朋友么。   “我在温泉看到过,很漂亮的男孩。”言玚回忆了一下,微笑着淡淡说道,“很明显是在爱里浸着长起来的。”   “像重彩油画一样。”   褚如栩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像只大型犬似的抱住言玚的胳膊,笑得开心极了,还软着个语调卖乖:“哥哥你好会形容哦。”   “那我像什么?”褚如栩轻轻揉着言玚的后腰问道。   “你?”言玚瞥了他一眼,狡黠地挑挑眉,像是把答案揣在心里思索了很久、终于机会拎出来晾一晾了似的,几乎没有卡顿地说道:“你像小学美术课上,被用干涩的普通油画棒,在纸张左上角涂出来的扇形太阳。”   褚如栩眨了眨眼,显然没太理解这个比喻,但沉默琢磨了好一会,也没再尝试找茬,估计可能是觉得这个形容似乎还挺可爱的。   午后的阳光从客厅的落地窗外洋洋洒洒地铺了一地,各个房间都传来工人们带着笑的聊天声,衬得氛围很热闹。   言玚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腿上、正合眼休息的褚如栩,故意使坏似的,弹了弹对方的鼻尖。   手指立马被人抓住,带到唇边亲了亲。   为了搬家的事,褚如栩忙活好几天了,全程一点都没让言玚插手,也没寻求他的帮忙。   可靠得不像个刚过完十九岁生日的小朋友。   空气中扬起的灰尘,在光束里纷飞,形成了一层轻薄半透明的雾,在褚如栩微颤的睫毛上荡呀荡的。   言玚主动帮小朋友揉着眉心,试图让他这个盹更安稳些。   他竟然这么快就学会了该如何享受这份亲昵。   言玚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褚如栩不像外面那轮高悬着的太阳,是近似的,但要更可控、更柔和些的东西。   他几乎没有什么杂质,不会东升西落,只是静静地在那里,散发着灼人激烈的炽热,燃烧出耀眼明亮的光。   这个午后格外绵长,却又有些让人难以忽略的特别。   空气中悬浮着的暖意,轻盈且不着痕迹地将言玚这些天努力忽略的隐秘担忧安抚。   它不容拒绝地从浓密枝叶的缝隙,穿过了他记忆中屋顶那扇常年被爬山虎覆盖的天窗,没有预兆的照进了昏暗的室内。   言玚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不再需要被透明玻璃环绕着的茧房了。   他有了触手可及的阳光。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这是一更,22点左右二更—— 第52章   言玚俯身, 亲了亲褚如栩的额头,轻轻喊了一声:“如栩。”   “嗯?”褚如栩哼唧了两下,用头顶蹭了蹭言玚的肚子, 缓缓睁开了眼。   “我不谈小孩子闹着玩的恋爱, 你知道的。”言玚说道。   褚如栩点了点头。   “虽然你让我答应的手段不太正经。”言玚笑着调侃道, “但既然答应了,我就会对这段关系负责的。”   褚如栩回忆了一下那天磨着言玚接受自己的场景, 像是有些意犹未尽,笑嘻嘻的用指尖,隔着单薄的衣物布料,撩拨似的描摹着对方紧致的腰线:“只对关系负责, 不用对我负责么?”   他不动声色地探了进去, 将手搭在了言玚的腰窝处,虚浮地握着, 语气染上了几分欲念:“我可是初恋,什么都是第一次。”   “全新未拆封的限量版。”   听着褚如栩字里行间的暧昧和暗示, 言玚失笑,照着他肩膀就拍了一巴掌。   去他的小无赖。   言玚算是发现了,褚如栩现在彻底不装了, 简直是三句话不带颜色就浑身难受。   他推了推对方, 边说边要把随时随地耍流氓的小混球赶起来,不让人躺了:“哦,那退货吧, 我要不起。”   褚如栩却一把搂住了他, 小孩子撒泼耍赖似的:“不行, 你已经把我包装拆了, 还拿出来玩过好多次了, 我都不值钱啦!不给退!”   褚如栩一下子蹦了起来,差点撞到言玚的脑袋,撒着娇在对方的脸上不停地亲着,留下一串腻歪的吻:“我下半辈子都是你的了。”   言玚语塞。   这什么乱七八糟比喻啊……听着怪少儿不宜的。   “肉麻。”他冷淡地总结道。   褚如栩笑得张扬:“不肉麻。”   言玚作势要起身,却被褚如栩重新按了下来:“松开。”   “就不松。”   “换个地方坐。”言玚劝着。   褚如栩:“不换,这里躺着舒服。”   言玚忍无可忍,敲了两下对方的脑袋:“开始收拾客厅了,我们在这耽误人家干活。”   哪想到褚如栩是个没脸没皮的,立马扯着嗓子,笑得灿然,朝不远处摆放着花瓶的女人询问道:“姨姨,我耽误您干活了嘛?”   小心翼翼观察半天了的阿姨突然被cue到,显然吓了一跳,但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捂着嘴咯咯地乐:“不耽误不耽误,姨姨就喜欢看你们年轻人闹,有活力。”   说完还顿了顿,语气颇有些怀念的感慨道:“我家那位比我了小快十岁呢。”   “我们以前刚谈恋爱那会儿呀,比你们还黏糊。”   褚如栩找的这个搬家公司也有家政服务,企业规模不算太大,但细节做得比较到位,服务人群也偏中高端,从搬到收拾一条龙服务。   阿姨和叔叔虽然是老板,但也闲不住,偶尔也会来现场盯工,顺便挑拣点轻松的任务活动活动。   还没等两人和对方借着话头攀谈下去,阿姨的爱人就从厨房走了出来:“我觉得你们应该买个双开门冰箱,那个步入式冷藏间太不实用了。”   感受到客厅三个人带着笑意的注视,叔叔也是一愣,茫然地问道:“你们聊什么呢?怎么都不说话了……”   阿姨故意绷了绷表情,摆出一副不怎么认真的凶巴巴:“不告诉你,你不要偷懒,快去里屋看看进度。”   叔叔方才还得意洋洋的脸,瞬间垮了垮,走到阿姨的身边牵起了她的手,英朗的眉宇间竟是浮着几分不明显的委屈:“姐姐,怎么又胡乱批评我?”   用五十多岁、鬓角斑白的模样,说出这样撒娇的话实在有点违和,偏偏夫妻俩都很习惯的样子,显然这种情况在私底下经常上演。   言玚微微怔了怔,片刻后却笑得更开心了。   笑容里蕴着羡慕,也还藏着点感慨。   褚如栩倒是会察言观色,还很擅长顺杆爬,见状立马头一歪,安安稳稳地搁到了言玚的肩窝上,边轻轻地晃着,边撒娇,不够柔软的发丝挂蹭着言玚颈侧敏感的皮肤,没一会就刺红了一小片:“哥哥,我也一直叫你哥哥好不好?”   褚如栩语气轻盈,仿佛根本不是在期盼着未来,只是一句简简单单、没有任何多余含义的腻歪情话:“老了也叫。”   言玚只是淡淡地笑着,偏过头看向窗外,并没有立刻回应。   那太遥远了。   言玚想不到那么远,也不敢去想。   他努力说服自己坦然接受褚如栩爱意的前提,是享受当下。   人生实在太长了,经营一段长期关系的途中,什么变数都可能出现。   言玚将目光从窗外飞鸟的身上,重新转移了回来。   他看着褚如栩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睛,却有点舍不得扫他的兴。   恋人之间不能吝啬说「永远」。   毕竟恋爱就是这样的,清醒着糊涂,不安又坚定地依赖着彼此,毫无意义地向对方求一个又一个不会被时间消磨的承诺。   在这种情况下,“永远”不是个期限,只是一种此时此刻互相真诚爱意的象征。   “好。”   沉默了片刻后,言玚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哄孩子一般答道。   这回倒换褚如栩错愕了。   这还是言玚第一次应和他有关未来的事。   褚如栩像有些受宠若惊似的,没说半个字,而是在下一秒,直接吻上了言玚的唇。   因为有外人在的原因,这个吻并没有太过深入,呼吸才触碰着交缠上,还没等燃起任何一点就着的晦涩念头,便已经被当事人知情识趣地匆匆分开。   没人发现客厅一隅的缠绵,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活,他们也只是对刚谈上恋爱、冲动着准备搬到一起生活的情侣。   没什么特别。   言玚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工人们似乎刻意避开了这附近,把这个角落留给了他俩独处。   他朝褚如栩挑了挑眉。   怎么还莫名有点像偷情呢。   黏乎的小朋友真是很容易动摇人的意志。   色令智昏。   言玚简单粗暴地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不争气的评价。   “哥哥,别勾我了,我要死了。”褚如栩声音喑哑,眸色晦暗,指尖用了点力道,捏了捏言玚的后颈,像是在埋怨对方,但更多的似乎是在埋怨自己意志力脆弱。   言玚有些好笑,眼神带弯儿似的斜了他一眼:“谁勾你了,少造谣污蔑。”   褚如栩却惩戒似的重重揉了揉他的后腰,熟悉的触感磨得言玚都忍不住腿软。   “你喘气儿都算勾我。”褚如栩拽过了个抱枕,挡在两腿之间,蛮不讲理道。   言玚快被气笑了。   服了,哪来的小泼皮,年轻精力旺盛不说,自制力偏偏还不怎么样,甩锅倒是熟练得不得了,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喂。”舒服的摩挲间,言玚忽然想起了刚刚被打断的话题,他立马拍了拍褚如栩在自己腰间作乱的手,问道,“这两天你有什么别的安排么?”   褚如栩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摇了摇头:“暂时没有,专门打算陪你来着。”   “怎么了么?”   言玚的神色有些犹豫,他竟然莫名感到了紧张。   要知道,他不管是学生时代无数次的竞赛,又或是工作后面对金额上亿的项目,几乎都没有紧张过。   他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事前准备也一向充分,所以很少会有露怯的场合。   可对于对他人进行自我剖白这种事情,言玚实在没有任何经验,他也不知道怎样才正确,怎样才算完满。   言玚深吸了半口气,像在准备递出世界最重大的邀请似的。   他漂亮的眼眸阖起又睁开,里面漾着一丝微妙的焦躁,声音都在不自觉地发抖,可语气却尽力保持着坚定:“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你。”   “你愿意和我一起回趟景城么?”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这里是二更,三更字数会多一点,大概更的也会晚一点。   为庆祝小情侣乔迁,今天的三章每章评论区各掉落五个红包吧,等三更发了随机抽,亲亲宝贝们-3- 第53章   褚如栩愿意得不能更愿意了。   言玚甚至觉得, 如果有朝一日,他们侥幸能能走到求婚那一步,到时候看见自己单膝跪地眼含热泪, 褚如栩喊I do的架势, 估计也就这种程度了。   到顶了, 没有可超越的余地了。   言玚着实是又好笑又无奈。   褚如栩非常积极的,用实际行动来表示着他的情愿, 甚至在提议完「反正房子还要收拾几天,不如我们明早就出发吧」后,把钥匙放心地扔给恩爱的叔叔和姨姨,就直接拉着言玚出了门。   对方的行动力实在太可观, 言玚恍恍惚惚地感觉自己好像都还没缓过来神, 转脸的功夫,就已经被褚如栩塞进了专为自驾游准备的车里。   大早上就被从被窝里掀起来的言玚, 眯着眼睛,任由褚如栩帮他系上了安全带。   “汪!”后座传来了布朗尼兴奋的叫声。   言玚缓缓睁开眼, 用余光欣赏着精气神十足的一人一狗,从未像此时这般意识到,自己已经过了「前一天胡闹到后半夜, 第二天还能和太阳并肩苏醒」的年纪。   言玚懒散地抱住了脑袋。   自从跟褚如栩开始胡闹, 他甚至连保持了近十年的晨跑习惯,都在无声无息中自然地消失了。   这太可怕了,言玚困乏地腹诽着。   听说男人过了二十五岁, 就很难保持少年时那种干吃、就算不运动也不容易胖的体质了。   自己以后不会也成为挺着个肚子、梳着油头、到处好为人师、发表爹系说教的言总吧?   言玚打了个寒颤, 但丝毫没有想起床的意思, 迷糊地把座椅调整到舒服的角度, 又直接坠进了睡眠。   ……   两个小时后, 休息够本了的言玚终于悻悻然地睁开了眼。   褚如栩戴着副耳机,正在专心开车,贴了蹭暗色的玻璃膜的车窗,将和煦的阳光分解得更加细碎。   不刺眼,但照得褚如栩连睫毛尖都是亮晶晶的。   言玚轻轻笑了一声。   “汪!汪汪!”原本在后面趴得老老实实的布朗尼,敏感地察觉到了言玚的苏醒,并迅速做出了反应。   它奶声奶气地叫着,尾巴都摇出了虚影,小脑袋一晃一晃地就顺着座椅的缝隙,探到了前面来。   言玚亲了亲它,挠着它的下巴,将视线挪回了褚如栩的身上。   可对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摘掉了耳机,此刻也正盯着他看。   两人对视了几秒,到底是司机小褚忍不住先笑弯了眼睛,很注意行驶安全的把脸转了回去:“饿不饿?”   “后面地上有我准备的零食和水果,你挑自己喜欢的吃。”   言玚眉梢一挑,懒洋洋地扯了盒放在袋子最上边的蓝莓过来,随意捏了两颗扔进嘴里,确认了甜度后,又喂了几颗给褚如栩。   “谢谢宝贝。”褚如栩亲了亲他的指尖,故意挑了个言玚嫌腻歪的称呼叫他。   言玚立马把手抽了回来,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哟,现在都不叫哥哥了啊?小朋友,别忘了你还没过试用期呢。”   褚如栩嘿嘿一笑,完全没被威胁道:“给你换换口味嘛,我喊什么都可以的。”   “哥哥,宝贝,宝宝,玚玚……再喂我一口。”褚如栩故意停顿了一下,等到言玚捻着蓝莓凑到他嘴边后,才沉了沉嗓音,引诱似的出了声,“老公也行。”   “老公。”   褚如栩敛起了声线中属于少年人清亮干净的部分,只留下带着几分欲念的低哑,像被一千目的砂纸打磨过了似的,划进了言玚的耳朵,也撕扯着他本就还不太清醒的神志。   后视镜里,言玚的瞬间别扭起来的从容表情和染上了颜色的耳廓,简洁明了地给了褚如栩回答。   褚如栩慢悠悠的,在言玚愠恼地撤退前,用牙齿咬住了他食指和中指的第一节 指节,用舌尖卷进了口腔深处,挑逗一般地舔了舔指甲与皮肤接壤的地方,惹得言玚紧紧抿了抿唇后,才恶作剧得逞般地再次用舌尖将手指顶了出来。   显然,他似乎有些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坑了言玚多少不好判断,但他自己的处境和状态,确实有点不妙。   褚如栩懊悔地「嘶」了一声,但还是很有坚持不懈精神的,将未完成的撩拨进行到最后一步。   他蛊惑般地低声笑了笑,吐出的字眼和车内逐渐粘稠起来的空气绞在一起,似乎更含混了,他又揶揄着喊了一遍:“老公。”   “喜欢这个称呼?”   言玚迅速收回了手,还欲盖弥彰地扯了两张纸巾,轻飘飘地擦着,脸也扭向了窗外,嘴硬地答道:“还行,比宝贝好听。”   褚如栩也不打算再继续戏弄,但他的确有在暗暗后悔,这次怎么没请个司机过来专门开车就是了。   “哥哥有喜欢听的歌么?”褚如栩主动寻找着话题。   言玚想了想,摇摇头:“都还好,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我是个很无聊的人。”他自嘲似的耸了耸肩。   言玚和那些经常一起出入会所的总裁们共通的刻板印象,就是对于最近年轻人中流行什么,基本常年处于一问三不知的状态这点了。   不过褚如栩似乎也空有副漂亮皮囊,实际上跟当下的流行趋势,那也是八百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   “那我们绝配。”另一位褚姓时尚绝缘体倒是很光荣,“我是个比你更无聊的人。”   言玚不自觉弯了弯嘴角。   他和褚如栩的相处模式,与和柏鹭在一起时完全南辕北辙。   柏鹭不会关心他喜欢什么音乐风格,也不会在他说自己是个无聊的人是附和。   柏鹭不会选择和他单独自驾游,只会面带微笑地和他并排坐在后座,两人各自沉默着忙手里的工作,甚至一脸相处几个小时,却连彼此今天领带是什么颜色的,可能都答不上来。   “对了。”褚如栩再次开口道,“下个月那个项目,你的随行资料都补好了么?”   言玚「嗯」了一声:“前天就收到审批通过的邮件了。”   “不过郭教授还没给具体细节,但主要是在S市的友校进行交换学习,商赛和交流大会应该都会从简,整体来看任务不重,你们应该会有很多空闲时间出去玩。”   “太好了,听说七八月份正好是南半球观鲸的季节,我们到时候可以去看看。”褚如栩笑着计划着交换时休息日的行程,“我去年本来是因为千千在S市上学,才申请的这个项目。”   “能和你一起是我做梦都不敢梦的事情。”   言玚心里酸酸胀胀的,只觉得自己绷出的游刃有余,就快要被对方融成一汪柔软的水了。   他总是忍不住想笑。   但褚如栩还是要认真开车的,并没能及时观察到言玚表情每个微小的变化:“我记得叶玦哥好像也是AU人?”   言玚努力平着唇角,点了点头:“嗯,他应该会请年假和咱们一起过去,毕竟他上次回家还是圣诞节的时候了。”   想着对方可能不太了解叶玦的情况,他简单介绍着:“他跟咱们不太一样,人家的家庭比童话故事还美满。”   “叶玦平时上班路上崴个脚,拍照片发到群里,他全家都能在大洋彼岸抱着哭上三天。”言玚用了点夸张手法,揶揄着说道。   他其实以为自己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很淡了,可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褚如栩对他情绪的察觉实在过分敏感,对方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你喜欢这样么?我可以做到,你掉根头发都要写副挽联的程度。”   言玚没忍住,噗嗤乐出了声。   褚如栩终于放心地收回了视线:“哥哥,我现在很想握住你的手亲亲你,但这样实在有点违反交规,所以我决定在下一个服务区停车,给你补上。”   “不用补,你就一直开吧。”言玚挑挑眉打趣着,方才那点怅然,瞬间蒸发到不知哪个角落去了。   “哥哥以后还打算做生意么?”褚如栩又换了个话题,反正看起来是坚决不想要冷场的架势。   言玚被这个突兀的问题问得怔了怔,思索片刻后,平淡地回答道:“不了吧,我对这些其实并不感兴趣。”   “当时选专业的时候也只是为了赌气。”   这还是言玚第一次这么坦诚。   也是褚如栩第一次这么直接的,触及到了言玚过去那些抹不平的褶皱。   “我和柏鹭的公司我留了百分之十的股份领分红。”言玚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并不打算遮掩什么,“他虽然不是个很好的伴侣,但的确是个不错的商人。”   “我的存款、投资收益什么的,其实也足够我养老了,就这么提前退休也不是不行。”   还没等褚如栩给出任何带有态度的反馈,言玚却先自我反驳上了,毕竟他也的确不是能完全忍住、彻底闲下来的那种人:“还是等休息够了,挑几所合适的学校申个研吧。”   他目视前方,像是在自言自语,嘟囔道:“还是要找点事情干的。”   褚如栩勾起的唇角就没放下来过,只觉得对方每句话都惹他喜欢,他赞同着:“读研不错,等我本科毕业,我们可以一起出去上学。”   “像叶玦哥那样偶尔去宁大做做助教也不错,郭教授那么喜欢你,肯定愿意给你牵线。”褚如栩随口帮言玚做着规划,也不是认真的那种,就是胡乱说说,“或者干脆读个博,回来当正式的老师。”   大学老师么?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言玚倒还真有点心动了,不过也只是瞬间,他语气平常地轻描淡写道:“我政审可能过不了,还是算了。”   他悄悄地用余光瞥了眼褚如栩。   毕竟这其实也算是暗示了——就当是为后续的坦诚打个预防针。   可褚如栩的反馈确有够莫名其妙的。   他愣了愣,眉头微微一蹙,像是有些难以置信似的,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试探着问:“你犯过法么?”   言玚:……   服了,哪来的二百五。   哦,是自己家的,那没事了。   言玚一脸冷漠地开始胡编乱造:“对,我一年至少杀八个童男祭刀,这个月的KPI还没完成,这次回景城就是为了这个,你今晚想和我一起么?”   褚如栩接话接得倒是很顺畅:“陪你一起可以,别拿我祭刀就行。”   他暧昧地抬抬眉毛,眼神拉丝地看了言玚一样:“毕竟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是处男了,不符合要求。”   言玚无语极了。   我说的童男,你非要往处男上贴。   你个浓眉大眼的怎么耍流氓都要见缝插针。   什么毛病。   “哦,晚安。”   说完,言玚便把眼睛一闭,结束了营业,彻底不打算跟没个正经的小无赖继续交流了。   就很浪费感情。   褚如栩只是轻轻地笑,也没打算继续骚扰对方,毕竟昨晚缠着对方胡闹到很晚,坐车也很累,言玚多休息休息也好。   ——   这一觉再醒来,天都已经黑了。   褚如栩停在了服务区,遛完了布朗尼,点好了热乎的饭菜后,才把言玚叫醒的。   睡了接近一天的言玚,原本打算晚上由自己替换对方开车,可褚如栩却皱着眉头,以「赶夜路危险」为理由坚定拒绝了。   但言玚又不想住服务区的小旅馆,两人研究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在车后面休息休息,反正也足够宽敞。   言玚家的三辆车都不够大,所以这次开的是褚如栩让人送来的SUV,房车没开习惯的话直接上路不太安全,布朗尼有需要充足的活动区域。   后面的座位全都放倒,又在上面铺了好几层毯子和柔软的床垫,反正小爪子被擦得干干净净的布朗尼躺得是很开心的。   一米三的床垫挤两个人实在有些勉强,不过这倒也给了褚如栩个抱着言玚不松手的理由。   两人的胸膛紧密地贴蹭着,彼此的心跳都能感受得清晰。   偌大的天窗被打开了,这里远离城市,能看整片绚烂的星空。   “我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褚如栩亲着言玚的锁骨,撒娇的语气里藏了几分微妙的委屈,“太顺利了,我好没有实感。”   言玚有点好笑。   他与对方完全相反,他已经很久没有觉得生活这么充实过了。   原来他像是被什么力量拉扯着,浑浑噩噩地飘在空中,在遇见褚如栩的那一刻,他开始缓慢降落,在被软磨硬泡地答应了在一起的瞬间,言玚的脚尖才终于碰到了陆地。   两人缠绵地接着吻,原本是不含任何欲念的亲昵,可毕竟都还年轻,又还处于热恋期,氛围也不知道从哪一次触碰,竟是逐渐变了味。   暧昧潮湿的吸吮声夹杂在乱了节奏的呼吸之间,这些天的厮混已经让褚如栩很熟练了,他贴在言玚的耳边,像引诱着圣人背弃信仰去贩卖灵魂的恶魔,蛊惑着言玚已然支离破碎的理智:“哥哥,你有在车上过么?我们试试吧……”   “布,布朗尼……”言玚试图用脚边正哼哼唧唧的小东西,来劝说褚如栩稍微抵抗一下底层欲望。   可褚如栩却对他的婉拒很是不满,惩戒似的咬了他喉结一下,动作也丝毫没打算参考言玚的意见:“不会把小狗吵醒的。”   “布朗尼睡着了熟得像只小猪。”他低笑着,又将中午那个让言玚心跳漏了好几拍的昵称拎了出来,“试试吧老公。”   “求你啦。”   ……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最后那六个点还是老规矩哈,大家懂的都懂(狗头);   ——   感谢在2022-09-12 00:00:00-2022-09-16 00:1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凑齐整套旺仔 2个;岁岁长相见、李李李、Plane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lanet 105瓶;502、凑齐整套旺仔、哥只是个传说、小狗布朗尼、大山大山 10瓶;阿兲 7瓶;灵泽夫人、THErice 5瓶;emmm、夏听清颂、cxxx 3瓶;长翅膀的梦、susuna——磕CP使我快乐 2瓶;顾辞、九殿yyds、55195274、宅家的巨兔、闲小鱼、江橘、长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毕竟是睡在车里, 哪怕有精心布置过,躺得也不会太舒服,尤其是对言玚这种本身「毛病」就多的人。   太阳才刚升起来没多久, 言玚就睡不着了。   虽说SUV后面已经足够宽敞了, 但毕竟是两个一米八十多的男人, 到底还是有点不够折腾的,昨天胡闹的时候不管是言玚还是褚如栩, 脑袋似乎都磕到了棚顶好几次。   当然,这点小问题根本没阻碍半点褚如栩的热情,每次言玚想结束了,都愣是被他扯回了颠簸的迷蒙里。   直到真的把布朗尼给吵醒了, 褚如栩才终于肯暂时放过他。   褚如栩的手还松松垮垮地抱着他, 梦里也不忘隔三差五捏上一把,言玚睡眠本就不太实, 这次直接被痒醒了。   他感受着浑身若隐若现的酸痛,气得想笑, 手一抬,便毫不客气地照着褚如栩的额头就狠狠拍了一巴掌。   “布朗尼别闹,再睡会。”褚如栩含糊地嘟囔着, 连眼睛都没睁, 哼唧着翻了个身。   言玚本准备再给他一下子,结果还没等动,褚如栩的手却往后伸了过来, 可任他摸索了半天, 也没找到早就被言玚刚刚掀到好远以外的毛毯。   困得迷迷糊糊的褚如栩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便条件反射似的, 闭着眼睛将自己身上盖着的毯子全部搭到了言玚的身上。   「盯被」的任务圆满完成, 他这才弯了弯嘴角安心的再次入睡。   对方这一连串流畅的动作,看得言玚是彻底舍不得闹他了。   心里像是有什么奇怪的情绪,在顺着血管脉络疯狂滋长,带来失控的痒胀,它蔓延扩散的速度实在太快,马上就要冲破那层肌肉的束缚,不可抑制地从言玚的喉口顶出来了。   哪来的傻子。   言玚有些酸涩地想道。   他一直以为褚如栩对他的爱意很浅,薄薄一层、流于表面。   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占大头的依然是言玚觉得自己内里空洞腐败得没什么可喜欢的,但另一部分则更客观些——   他们认识的时间实在太短了。   短到不足以深入了解对方。   或者都不需要深入,最虚浮的表象都没研究得透彻,他甚至还不知道褚如栩生日是几号。   他们有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肉/体吸引,以及褚如栩在追求他这件事上一次又一次的足够坚定。   言玚无论怎么思考都得不出一个合理的结论,所以只好将原因归咎给少年人的感情实在易燃。   只是路过时轻轻蹭了一下,他就能近乎狂热地将自己烧给你看。   言玚原本只想远远瞧一下那团绚烂,后来则是被引诱着想靠近取取暖,可一个不小心,沾上了粒火星子,便就这样也被卷了进去。   他承认自己对褚如栩达不到「爱」的程度,只是喜欢,只是享受对方的好、带给他的新奇感受,   只是想把对方留在自己身边。   可褚如栩对他却热衷得诡异。   那种下意识的珍惜不是能演出来的。   就像柏鹭,那么多年的精湛演技以及各种精密技巧的加持,却依然让言玚觉得奇怪,只是抓不住对方欺骗的证据而已。   可褚如栩却真诚得让言玚时常不知所措,甚至会怀疑起自己是否值得被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会产生反复的不安感,会觉得自己回报给他的不够多。   言玚看着褚如栩安稳的睡颜,无奈地笑了笑。   他用指尖轻轻拨开了刺着对方眼皮的碎发,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对方的身影。   除了姚弛所说的那场生日宴,他们之后还在哪里见到过么?他是对褚如栩做了什么事情,才让对方惦记上了么?   这样解释就能稍微合理些了。   可言玚实在没找到半点痕迹。   “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的布朗尼突然叫了一声。   言玚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立马把小东西捞了起来,一把圈住了布朗尼的小嘴。   “如栩哥哥在睡觉,爸爸带你出去玩好不好?”言玚亲完他潮湿的小鼻子,才突然意识到差辈分了。   褚如栩是哥哥,他是爸爸,那自己岂不真成言玚叔叔了?   想到对方昨晚叫了自己无数声「老公」,也恶劣地逼着自己叫了他无数声,言玚顿时觉得直接把某褚姓小流氓拎出去遛狗也不是不行。   自己就多余怜惜他。   人家精力充沛得很呢。   “呜呜!呜呜呜!”急着下车玩的布朗尼可怜巴巴地呜咽着,那言玚自然是舍不得儿子受委屈的。   算了,让他睡吧。   言玚想道,反正今天还得是他开车。   车门滑开的瞬间,服务区停车场的嘈杂便灌了进来,言玚边给布朗尼套牵引绳,边观察着褚如栩的反应——没有半点反应,眉头都没皱一下。   言玚不禁嗤笑一声。   还好意思说家里的漂亮小狗睡着了像小猪。   你也没比人家好到哪去就是了。   景城比宁城要靠南一些,越靠近那边,气温也就越高些。   不过好在清晨的空气潮湿,太阳也还没完全升起来,风里糅杂着浅淡的草木香,尘土混着车尾烟,向远方牵出一条条青灰色的轨迹。   言玚牵着蹦蹦跳跳的布朗尼,漫无目的的到处乱晃。   这种经历对他来说倒也算新鲜了。   言子悠娇贵,小时候他们一家三口的旅行从来不存在自驾这个选项,刚进大学,他又没什么亲密到可以一起计划旅行的朋友,工作后,不管是自己还是叶玦,又都一直很忙,再加上都有各自的生活,所以哪怕有过想法,到底也没尝试过。   哦,柏鹭就更不需要计算在内了,两人六年为数不多的几次旅途,不是最终目的是为了在那谈成什么生意,就是找个度假胜地继续处理工作。   布朗尼往前跑几步,就会停下来等等他,银灰色带细碎半点的小耳朵一上一下的颠着,不像小狗,像只长了小狗外貌的小兔子。   言玚眼睛笑得弯弯的,他忽然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才是自己一直渴望着的。   坚实稳定的经济基础,有趣、不断带他体验新奇的伴侣,不需要为了自己根本不感兴趣的事情劳心劳力,没事儿就到处玩玩消磨时间。   早起不是为了开会,而是因为前一晚胡闹的余韵难消,惹得他只能起床遛狗。   褚如栩竟然还会担心自己也许会想和柏鹭复合。   言玚撇了撇嘴。   傻子都知道该选什么样的生活好吧。   ……   父子俩溜达够了回车上的时候,褚如栩已经醒了,「独守空房」的小褚一脸茫然地坐在床垫上,像是不太理解,自己不过是睡了个觉,怎么一睁眼儿子老婆都消失了。   言玚把布朗尼抱了上去,小东西立马蹦跳着往褚如栩那边跑,哼哼唧唧地撒娇叫着,就往褚如栩的腹肌上撞去,不轻不重地咬了好几下。(布朗尼只是只两个月大的狗)   “哟,还挺会挑地方的呢,宝贝,真有眼光啊。”言玚边把洗好了水果倒进保鲜盒里,还不忘朝褚如栩递去一个暧昧的眼神,阴阳怪气道。   “汪!”布朗尼不管听没听懂,反正反馈做得就很到位。   是个优秀的捧哏。   褚如栩笑着捞起小狗,撑起上身,半跪着将脸凑到了言玚面前,撒着娇就要索吻。   言玚耐不住他磨人,轻飘飘地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刚要离开,却被褚如栩死死按住了后脑,强硬地将这个吻加深到缠绵。   “哥哥不是也喜欢摸这些地方么,你儿子眼光当然随你。”褚如栩刚起床,嗓子都还是厮磨过的低哑性/感,他却非要捏出个做作的语气来讨巧卖乖:   “你怎么甜滋滋的。”   言玚舔了舔被对方咬得泛红的唇,瞥了褚如栩一眼。   小王八蛋,实在是对他自己现在一副散发着荒唐事后糜烂气息的慵懒模样,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那边有家卖pancake的,我和布朗尼吃过了,给你打包了一份。”言玚浅笑着把手里的纸盒纸杯一起递给了他。   褚如栩以为就是普通咖啡,接过后没有任何戒心地直接猛灌了两大口,接过被苦得五官都快缩到一起了似的:“这什么?”   言玚恶作剧得逞一般地挑眉笑了笑:“夏季消暑新品,「啡」日常生「藿」”   “哦,就是藿香正气水配三倍浓缩。”他好心地补充解释道,理直气壮的,“名字挺好听的,特意买给你尝尝。”   不能影响「司机」休息的言玚,只能选择找别的地方报复回来。   在店里一看到这个散发着暗黑气息的新品,立刻就果断下单了。   光听配料表就足够提神醒脑了。   自知昨晚确实玩得有点过火,深知言玚性格的褚如栩,选择了默默咽下苦楚,坦然迎接对方的报复。   毕竟舒服是真的舒服。   值得!   他随手捞过件T恤套上,笑嘻嘻地亲了言玚额头一:“你的是什么?也苦么?”   言玚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将杯里的最后一口仰头喝掉,淡淡地答道:“噢,不苦。”   “草莓拿铁加碧根果芝士奶霜。”   褚如栩:……   好嘛,我活该的啦。   ——   由于言玚被折腾了半晚上,腰疼腿疼脚也有点酸,于是开车的任务依然落到了褚如栩的身上。   只不过言玚这回躺得更心安理得了些。   困倦加上不舒服,以及某种微妙的捣乱心理,言玚就像个被宠惯得娇气的小孩,一边找了个合适的姿势半躺着吃点心和水果,一边还要含含糊糊、哼哼唧唧地给司机小褚找茬挑刺。   走山路嫌弯儿多,太颠。   路况好了,又要说褚如栩开太快,玻璃上散射的光晃得他头晕。   等对方慢了下来,他还要挑着眉梢揶揄:“哎哟,这里不是高速公路么?”   褚如栩倒是不烦也不恼,乖巧又听话地及时调整着,还笑眯眯地吃着言玚不时喂到嘴边的食物。   但在多次劝说对方补补觉无果后,褚如栩带着挑逗的一句“哥哥,你昨晚抱着我的时候,好像也一直在说这些诶,不是太快受不了,就是太慢折磨人,要么就是太颠撞得额头痛”,彻底让言玚偃旗息鼓,红着耳根安静了下来。   眼睛一闭,直接开始装睡。   不管,不回应就等于没听到,听到了也就当不是在说他。   大概的确疲惫,阳光又把车里烘得暖洋洋的、把人也搅得懒散,旁边褚如栩衣服上淡淡的皂角香闻起来又有种安心的感觉,言玚眼睛才闭上没一会,还真就睡着了。   还做了一个漫长又纷杂的梦——   也不知道是不是近乡情怯,他又梦到了言子悠那张明媚的笑脸……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要回到玚玚家里开始覆盖记忆、顺便处理一下过去的事啦——   然后,比较重要的情节我习惯一次性写出来,所以明天应该是保底双更,亲亲-3- 第55章   “妈妈如果有一天不见了, 玚玚会不会来找妈妈?”言子悠用手掌托着下巴,漂亮的眼睛灌满了笑意,正期待地盯着言玚看。   她打理精致的长卷发被蕾丝发带虚浮的拢住, 随意搭在胸前, 墨绿色的长裙将她皮肤衬得白到发光。   言玚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个小小的躯壳里, 刚步入初中的他捏着手中的钢笔,正懒洋洋地趴在客厅的地毯上写着作业——言子悠不喜欢他一板一眼坐在书房学习, 她觉得这会让言玚看起来像个小书呆子。   短暂的茫然过后,言玚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他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   “不会找,我还要上课, 而且爸爸会把妈妈带回来的。”   “妈妈一生气就喜欢往外面乱跑, 但爸爸每次都能猜到你在哪。”   而之后的结局也表明,对方确实总能找到言子悠。   只不过这次并没有把她完好的带回来而已。   “一定要走么?”言玚平静抬起头与她对视, 给出了不同的反应。   言子悠像是被这个问题扰得有些无措,心虚似的用手指缠绕着发梢, 明艳的笑容都收敛了几分,如同被戳中了什么让人难过的心事。   “可能是哦。”她捏了捏言玚奶膘未褪的脸,美甲上的碎钻戳得言玚有点痒, “人生有太多不确定啦, 虽然妈妈很舍不得畅畅,但也许某天我会想要成为一缕风呢。”   她笑得娇俏,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完全没意识到, 自己说出来的假设对依赖着母亲的孩子有多残忍。   言子悠顿了顿, 站起身揽住了言玚的腰, 努力地想像小时候那样把他抱起来转圈, 可惜言玚在年初就已经开始快速抽条,此时身量都快长到她肩膀了。   尝试未果的言子悠似乎有些遗憾,她故作无所谓地接上了刚刚的话尾:“也可能是一尾浪,一只鸟,一颗星星,或者一抹阳光。”   说完,她却止不住地咳嗽了好几声,欲盖弥彰般地用掌心轻轻覆上了言玚的眼睛:“畅畅喜欢什么?”   言玚这才留意到,言子悠实在是太白了,不是健康的白皙,而是一种泛着层雾似的苍白,配上樱桃红的指甲,甚至隐隐透出几分不太正常的病态。   他有些发怔。   梦境实在太有欺骗性了,他实在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他多年来一直不愿尝试触碰的深层记忆,还是大脑在自动进行着一种「艺术化」的细节补全——   毕竟已经去世了的人,皮肤看起来的确不应该太健康。   思绪还在沉默翻涌,酝酿了许久的话却不由控制地从喉口流出,虽然言玚已经做好与过去切割的准备了,可哪怕这只是场虚幻的演习,他依然有些颤抖:   “你变成晚霞吧,我喜欢晚霞。”   “这样以后每次见到你,都说明第二天会有很好的天气。”   言子悠将言玚的答案嘀咕了几遍,像是很满意似的,从身后轻盈地将他缓缓抱住了:“没问题,畅畅想要什么都可以。”   “妈妈。”言玚淡淡地喊了一声,他深吸了半口气,停顿了片刻,才终于把盘亘在心里十多年的不解倒了出来,“你最近总是问我这种问题,是在为抛弃我做铺垫么?”   对方没有解释的离开一直是言玚复杂心结的一部分,这种被轻易割舍掉的感觉并不好受,对方凄厉的死亡也依然没能将这种被遗弃感消磨,反而让它成了这辈子都难以等到回应的谜团。   言玚仿佛被塞进了母亲极爱自己又不爱自己的狭窄缝隙里,唯一可以让这个不确定坍缩的观测者,已经给不出他答案了。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虚无的梦境里,将过去重新构建,将自己的遗憾填补。   言玚从前不想也不敢去触碰这段记忆,但现在不同了。   他知道,在他睁开眼的那刻,不管自己有多破碎,都会有人敏感察觉到,柔软地亲吻他的额头,如同在哄一个梦魇住的孩子般,用能渗透进每一寸不安的语气笑着问他:“睡得不好么?”   “怎么这么委屈?”   ……   言子悠的身体似乎僵了僵,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却将言玚紧紧搂进了怀里:“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我的宝宝,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言玚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觉得她听起来像是很难过的样子:“妈妈舍不得你的,但妈妈不能带你一起走。”   “你还要健健康康的长大,去做想做的事,结识意气相投的朋友,与喜欢的人坠入爱情。”   “顺利的话,你会在体味世界上无数快乐的过程里慢慢变老,如果足够幸运,那也许会有人能一直陪你完整着这个过程。”   “妈妈只是你那些快乐里很小的一部分,同样,你也是妈妈很小的一部分,所以不用遗憾。”言子悠亲了亲言玚的发顶,有些怅然地自言自语道,“我已经足够自私了……”   下一秒,她笑着牵起言玚的手,漂浮着似的,领着言玚往屋外走去:“别这么认真学习啦,你已经很厉害了,第一名。”   “我们去看晚霞吧……”   在走出房门的瞬间,场景却猛然跳转——   梦是不需要有什么逻辑的。   想见谁不一定能见到,不想见的人也总会莫名出来叨扰。   “抱歉,我这边有些抽不开身,景城那个项目你自己可以么?”已经毕业一年了的柏鹭,开车来接答辩完的言玚回公司,却在他还没坐稳的时候就直接将这个询问抛了出来。   言玚不免怔了怔。   对了,这是他除开前不久那次,最后一次回景城前的场景。   他原本是不想亲自去谈的,是因为柏鹭的再三请求、以及对方许诺的「会陪着一起回去,想看看你生活过的城市、儿时的家」,言玚才应承下来的。   结果人家日理万机,临行前放了他鸽子。   但言玚记得,自己当时好像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是平淡地答着「可以,这个项目比较容易」。   没有任何不悦,也懒得去跟对方解释他先前的抗拒。   而柏鹭也没问,他只是很欣慰似的,带着逗弄的笑意揉乱了言玚的头发,像个成熟稳重的合格恋人一般,喊着他给言玚起的学生时代限定的昵称,温和地夸奖道:“真厉害呀,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第一名。”   ……   于是言玚自己回了景城,住在了公司订好的酒店里没有回家,在返程前一天,才独自去墓园看了言子悠。   多日奔波的疲累与低落微妙的情绪混杂,言玚沉默地坐在石阶上不知听了多久的蝉鸣,最后甚至都靠着墓碑睡着了,还是临近闭园的时候管理员把他叫醒的。   那天在下山的途中,言玚不小心走错方向,开进了一片私家海滩。   那的主人是对退休多年的老夫妻,儿女早就移民了,而他们则是故土难离,互相陪伴着在这里养老。   言玚坐在岸边的礁石上与两人聊天,喝着他们自己酿的米酒,看到了人生中最美的一场日落。   赤焰般的晚霞烧灼着一层一层浪似的云。   他上次想带褚如栩去再看一次的。   可惜小朋友当时有别的事情要忙。   “哥哥,哥哥,言玚……”   “汪,汪汪!”   朦胧中似乎有熟悉的声音在叫他,虽然有些不舍,但言玚还是努力睁了睁眼睛,说服自己清醒了过来。   他这边的车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降了下来,带着淡淡咸腥气味的海风肆无忌惮地拂了进来。   意识还未完全回笼的言玚不禁有些恍惚。   牵着布朗尼站在外面的褚如栩,神神秘秘地捏住了言玚的下巴,不许他的视线有半点偏移。   褚如栩的手臂撑在窗沿,没来得及仔细打理的头发,被他随性地向后捋着,海边猜不出走向的风将对方的发丝吹乱,他将头探了进来,不容拒绝地与还没反应过来的言玚接了一个柔软的吻。   “记得上次在景城我们错过了什么么?”褚如栩轻声问着,眼里满是张扬的笑意。   说完,像等不及回应似的,手指直接顺着言玚的下颌线上移,轻轻扶住了他的侧脸,将言玚的头摆正了。   瞬间,被自然渲染得足够瑰丽的天空,就这样撞进了言玚的眼底。   左侧厚重的积雨云还未彻底消散,低低的像是要与海平线触碰在一起,心甘情愿地被映衬成了幽深的蓝色,杂糅在云层里的阴霾依然在隐隐跳动。   右侧却是缓慢向另一边渗透着的橙红,鲜血一般的色彩从远到近、一层层的降低着饱和度,把涨潮砸向岸边礁石的浪尖儿点缀上了绚烂的光,就连拍打出的泡沫都被撒了上了熠熠金粉似的。   要坠不坠的夕阳就藏在后面,碎在云层中间逐渐融合着的缝隙里,只管安安静静地燃烧,不在乎余烬要散成什么样。   梦境和现实衔接得太过流畅,言玚茫然地眨了眨眼,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真正醒来。   直到褚如栩把车门打开了。   布朗尼热情地跳上了他的膝盖,熟练地哼唧着撒娇。   而褚如栩则是俯下了身子,嚣张地凑到了他脸前,无比怜惜似的亲了亲他眼角的泪痕。   言玚这才察觉到鬓边浅浅的潮湿,他竟然在梦里哭了?   这实在有点丢人。   可褚如栩却不给他思索这些细节的机会,指尖轻轻将言玚额前遮住视线的发丝拨弄到脸侧后,便将一个带着轻微撕咬的吻落到了他的唇瓣上。   片刻后,褚如栩才满意地与言玚分开,转而又亲了亲他的鼻尖、眼角未退的薄红,最后才蔓延到耳朵。   “上次没能陪你看的海,这次补上了。”   褚如栩的语气轻佻又郑重,他清亮的少年音被刻意压得低低的,惹得言玚既条件反射地感觉好笑,却又莫名安心。   他的眼底是散不尽的担忧和怜惜,如言玚梦里那般,故作轻松地问道:“睡得不好么?”   “怎么这么委屈。”   可到底还是有些微妙的不同的。   言玚刚想要下意识地摇头否认,褚如栩却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不轻不重地上下捏住了言玚的嘴,不想听他在那里胡乱找说辞逞强的意愿十分明显、坚决。   两人沉默对视片刻后,他大概是觉得言玚这个样子有点诡异的可爱,竟是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周围浪漫又缱绻的氛围顿时消解了大半。   褚如栩安抚一样揉了揉言玚皱着的眉头,很懂见好就收地放开了对方,但却似乎并没打算把提前准备好了的承诺也一并放弃。   他牵住言玚的手,与对方十指相扣着。   言玚年轻的恋人,字里行间的态度仿佛宣誓般郑重,他说:“你的所有遗憾,我都会尽全力慢慢填补上。”   “言玚。”   “别再难过了。”   ……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昨天晚上折腾开锁几乎没睡,今天状态不是很好,说好的加更也没写出来,我的错orz;   明天双更打底,尽量三更,感谢宝们的理解,贴贴!   ——   感谢在2022-09-15 00:00:00-2022-09-17 22:0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lanet、小狗布朗尼、阿晴要暴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杏袅里 74瓶;阿晴要暴富 25瓶;小狗布朗尼 13瓶;哥只是个传说 10瓶;黎阿酒 8瓶;程轶、老婆快更新、cxxx 5瓶;长翅膀的梦、你的猫在我手里 2瓶;宅家的巨兔、改不了的堕性、susuna——闲小鱼、磕CP使我快乐、夏听清颂、江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景城是座海滨城市, 任何靠海的小城,随着经济建设的发展都会形成旅游行业,而现在正好在七月初旬, 是暑假, 是到处都人满为患的季节。   不过褚如栩找的这处山崖观日落的位置很好, 人却很少,只有零零散散几个支着绘测仪器和相机的技术人员, 听口音都是本地的。   言玚和他并肩站在傍晚的海风里,手还牵着,两人就这样不言不语,欣赏着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绚烂霞光将最后那丝雨后阴霾溶解。   言玚实实在在地睡了一路, 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雨, 更不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停的,他只是做了一个短暂却又漫长的梦。   只知道明天的天气也许会很好。   “这是哪里啊?”言玚用手肘轻轻撞了撞褚如栩, 语气轻快地问道,“我一个本地人都没来过。”   褚如栩学着他的样子也撞了他一下。   这种行为实在幼稚得很, 像小朋友似的,可褚如栩大概是觉得亲昵又有趣,眼睛一弯, 忍不住笑出了声。   “离阿姨的墓园其实很近, 只不过这一片的山几十年前都被政府低价卖给了私人,所以一直也没开发,今年年初千泽集团买了下来, 暂时还没想好要做什么, 先把路修好吧。”褚如栩捏了捏言玚的手指解释道, “我明天要顺便去分公司处理点事情, 他们听说我是和「少夫人」一起来的, 就推荐我来这里看日落,说是很漂亮。”   褚如栩看着言玚瞳仁里天空的倒影,忍不住凑过去偷亲了一下他的鼻尖:“果然漂亮。”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夸日落,还是什么别的人。   “去你的少夫人。”言玚笑骂着瞥了他一眼,态度戏谑地拆着台,“千泽集团不会做这种投资,是你胡闹着要买的吧?”   褚如栩扁扁嘴不肯承认,搂住言玚的腰就开始撒娇,试图把这个话题敷衍过去,布朗尼个两头讨好的混蛋小狗也有样学样,抱着言玚的腿扒来扒去,成功把他的注意力带偏了。   反正他本来也没有要找褚如栩茬的意思。   “要顺路去看看阿姨么?”褚如栩试探地问道。   言玚摇了摇头:“不了,回宁城前再去吧。”   他语气平淡,几乎没什么情绪上的波动:“我习惯只和她告别。”   褚如栩「嗯」了一声,没评判,没询问,只是自然地接受了回答,并把言玚抱得更紧了些:“那我们现在去哪?找个地方吃晚餐?”   他顿了顿,像是对这个提议感到兴奋:“带我去你以前最常去的餐厅吧!”   言玚勾了勾唇角,抬手用食指弹了对方额头一下:“我高中最常去的餐厅是麦当劳,你想吃巨无霸么?可以多给你加片肉饼。”   “噢!”褚如栩撇了撇嘴,显然对这个安排不是很满意,“高中生吃那么多快餐多不健康。”   他笑着又亲了言玚一口:“以后我给你做。”   言玚不置可否,只是拍了拍褚如栩的手背:“走吧,上车,我告诉该怎么走。”   褚如栩立马收了收牵引绳,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湿巾,把到处乱闻的布朗尼抱起来,不顾向往自由的小狗反对,利落地给人家擦干净爪子塞回了车后面:“我们去哪?”   言玚摸着因不满而凑过来找他卖惨的布朗尼,朝褚如栩抬了抬眉梢:“带你去蹭个饭。”   ……   因为是私人海滩,所以进出都是要经过主人确认的。   高壮的保安在挂断电话后,才终于朝他们露出笑容:“言玚先生是吧?老爷子已经在等您了,您每年寄来的酒,老爷子喝不了的都有分给我们。”   “刚刚没认出您真是抱歉,主要是一直没见过您本人。”   “别客气,过两天我再让人送几箱过来。”言玚温和地朝他点了点头。   闸门打开,褚如栩将车窗升了上来,用开玩笑的语气调侃着:“言总送的是什么酒?怎么都不给我尝尝。”   “这种醋你也要吃?”言玚好笑地看向褚如栩问道。   褚如栩轻轻「哼」了一声,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倒出了空子捏了一把言玚的腰:“我什么醋都要吃,以后布朗尼也不许亲你。”   也不知道是真懂了,还是巧合,听到自己名字的布朗尼立马把头凑到了两人之间,不由分说地便把下巴搭上了言玚的肩膀,转着圈地疯狂蹭着,把言玚痒得直笑。   “嘶!哪来的坏小狗!”褚如栩立马装出副不开心的样子,绷着张脸,做出要打它的架势。   布朗尼也不怕他,吐着小舌头,就朝他凶巴巴地汪汪直叫。   一人一狗闹得倒是开心,可把言玚给吵得不得了,只想一手拎一个,打包全给扔出去。   车慢慢靠近小屋,一个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路边朝他们笑着招手。   褚如栩立马端出了副拿得出手的做派,甚至还提前清起了嗓子。   言玚挑了挑眉:“你紧张?”   褚如栩扭头看了他一样:“不然呢?你第一次带我见朋友,还是长辈,我想表现得好点不是很正常?”   “裴衍秋和叶玦你不是天天见?”   褚如栩不满地嘟囔:“那怎么能一样。”   言玚越看越觉得对方和布朗尼简直是一个物种的,笑盈盈地揉了揉褚如栩的脑袋,简单给他做起了介绍:“段先生算是从前最早的那批华裔移民,退休后陪着在国内长大夫人回景城落叶归根。”   “我几年前因为巧合认识了他们,老两口平时好喝点小酒,我就经常从投资的酒庄调些自留酒,找人送过来。”言玚透过前挡风玻璃朝对方挥了挥手,“毕竟他们算上是我和这座城市仅剩的连接之一了。”   褚如栩点点头,随口问道:“怎么不见段夫人?”   “年初去世了。” 言玚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怅然,“我当时在国外,没回、也没想回来,我不太擅长处理这种情绪。”   他自嘲般地弯了弯唇角:“但我很擅长逃避。”   褚如栩像是听懂了他话里隐含着的意味似的,不动声色地给了布朗尼个眼神示意。   聪明小狗不仅很会争宠,还很会安慰人,在收到指令后,立马跌跌撞撞地朝言玚怀里爬去,哼哼得很娇气,扰得言玚一点办法都没有,那点莫名的伤感也随之散了个干净。   他不仅擅长逃避,还是很固执的那种。   如果不是有褚如栩陪着,言玚可能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也不一定能有勇气过来看望。   他不会习惯和段老爷子单独相处,更不知道该怎么坦然地谈论有关死亡的话题。   毕竟自言子悠的葬礼结束后,言玚就没再参加过任何一场其他人的葬礼。   如果有人问起父母的事情,言玚也都是能躲则躲,躲不过就只好干巴巴地回上一句「关系疏远」来敷衍,并从此尽可能的不会再与对方多交往了。   “好久不见了小言。”老爷子和蔼地笑着,给了言玚一个拥抱,“我还以为死之前都没法再见你一面了呢。”   果然,一上来就是这么直接的字眼。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看您的气色,活到一百二不成问题。”言玚借着拥抱,轻轻拍了拍段先生的肩膀说道。   段老爷子却满不在乎的样子,微颤着摆了摆手:“这么大岁数了,要那么多吉利有什么用。”   他撇了撇嘴,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儿:“要不是你阿姨临走前特意逼我答应,一定要代她看到明年那场大潮,我早就去陪她了。”   言玚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竟想不出任何能起到安慰作用的话。   “下次来看我时,记得要告诉我今年蓝花楹开得好不好。”身旁的褚如栩却突兀地出了声。   言玚和段老爷子都有些发怔,齐刷刷地把目光转向了他的身上。   而褚如栩却朝两人浅浅地笑了笑,轻声说道:“我母亲去世前就是这么安慰我弟弟的。”   言玚有些错愕,他之前只是知道,褚如栩真正的生母和褚千秋被褚净常年藏在国外,却并不知道对方已经去世了。   他不免有些懊恼。   懊恼自己的不够关心。   “我弟弟被家里保护得很好,很任性很容易犯轴,又非常依赖妈妈,她大概是怕千千想不开。”褚千秋语气平常,像是对母亲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似的,“她是一月自杀的,S市的蓝花楹每年十月才开。”   “因为有这个约定,千千才肯乖乖地等着没闹出什么事情,我给浑浑噩噩的他办了休学,带他回国玩了小半年,又约了几次心理疏导。”   “等那年十月份的时候,他虽然难过,但已经差不多走出来了,我们拍了几百张不同地方蓝花楹的照片,一起去看了她。”   说完,褚如栩便朝言玚笑盈盈地眨了眨眼。   明明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可言玚却莫名从对方的这个眼神中品出了他想传达的意思——   “你不擅长处理这种情绪也没关系。”   “全都交给我吧,我很擅长的。”   ……   段老爷子似乎也听懂了褚如栩话里的深意,却仍然嘴硬地埋怨着:“那她也太小瞧我了,一年而已,我不管,反正我最多就只让她躲这一年清净。”   老爷子一直都很健谈,而他夫人则是活着的时候话就不算多,偶尔逢年过节言玚和两人通话问候时,段阿姨都会嫌他烦,骂他没个消停时候。   想到这,言玚不禁弯了弯眼角。   “这位是?”段老爷子像才意识到言玚这次带了个陌生人似的,好奇地打量了褚如栩一圈,又摸了摸对方怀里抱着的小狗,“哎哟,这还有个小东西呢。”   布朗尼立马温顺地舔了舔他的手指,亲人得很,哄得老爷子直笑。   褚如栩犹豫了一下,如果是别人问起,他肯定是要冲上去亲言玚两口以宣示主权的。   但毕竟段老爷子已经九十多了,老一辈思想总会相对保守顽固些,不是没有反对性少数群体的。   简单思索了几秒,褚如栩怕对方也许不太能接受这些,他最终还是决定稳妥一点。   反正他已经稳稳得荣升成正房了,到也不差这一时片刻。   褚如栩刚想开口说是普通朋友,可还没等出声,却被言玚给打断了。   言玚走到了褚如栩的身侧,与他十指相扣,眼角眉梢满是笑意,态度也坦荡。   “瞧我,都忘了要跟您介绍了。”他摸了摸布朗尼的小脑袋,“这是布朗尼,我新接回来的小朋友,快三个月了。”   “至于这位……”言玚短暂停顿了片刻,最终竟是选了个长辈们常听常用、且格外正式的称呼:   “是我爱人。”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这里是一更,晚点还有个二更—— 第57章   褚如栩难得有些局促。   不给名分的时候他要闹, 给名分了,他又不好意思。   言玚观察着对方有趣的神情和泛红的耳尖,心里忍不住嘀咕。   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小孩。   “好啊, 真般配。”段老爷子打量了两人一圈后, 并没有展露出半点有意见的样子, 还连连夸赞道,看得出是真的在为言玚开心, “这么多年,我说要给小言介绍,他都婉拒,搞了半天是自己心里有数啊。”   “真好, 在一起多久了?”   言玚牵着褚如栩跟在对方身后往屋里走, 接话接得也流畅:“没多久,特意领来先让您掌掌眼。”   段老爷子立马哈哈大笑道:“我觉得不错, 不过没我年轻时候帅。”   说完,还没等言玚回应,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落寞,哎哟了一声:“要是你阿姨还在,这个时候肯定要骂我厚脸皮的。”   “嘿嘿, 让她数落了一辈子, 养出一身贱骨头来。”   言玚也轻轻笑着,揶揄道:“阿姨又不是没给我看过你们的婚纱照,我不好意思说得太直白。”   “您啊……”他拖长了尾音, 朝褚如栩轻飘飘地挑了一眼, 继续打趣道, “照我们小褚还是稍微逊色些的。”   “嘿!那是拍得不好!”老爷子不服气地反驳道, “你等我待会儿给你找张上相的瞧瞧, 可有气质了。”   进屋后,布朗尼闲不住,直接蹦跳着又从后门跑出去玩了,而段先生则直接去了厨房叮嘱保姆现炒两个菜。   老年人大多要么不吃晚饭,要么吃得比较早,言玚来得突然没提前打招呼,对方自然也就没特意等他们。   小屋不算很大,只有一层两个卧室,言玚上次来的时候还只有一个,另一间是老爷子的书房,大概是段阿姨去世后,子女为了方便保姆照顾,才改成了客卧。   直到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老实了半天的褚如栩才终于活泛起来,轻轻捏着言玚的脸颊,就凑上前去,把一个虚浮的吻落到了对方唇上。   “你跟柏鹭不是谈了六年么,怎么老爷子以为你一直单着?”褚如栩笑嘻嘻地问道,显然还沉浸在言玚叫他「爱人」的喜悦里没出得来。   就这点儿出息。   言玚看着褚如栩这副不值钱的模样,忍不住腹诽道。   他逗弄似的挠了挠褚如栩的下巴,与哄布朗尼时的手法类似:“你猜猜。”   言玚眉梢微挑,神态慵懒,漂亮的眼睛微微弯着,晶莹的瞳仁里像是淬进了星点。   褚如栩的喉结颤了颤,后槽牙都忍不住咬紧了,他捏了捏言玚的脸:“聊天就聊天,不许在外面惹我。”   “少胡搅蛮缠。”言玚白了他一眼,“自己定力差,还非要怪我。”   “无赖。”   褚如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吧唧吧唧地连亲了言玚好几口,才总算是够了本。   “他丑,拿不出手。”小无赖幼稚地诋毁着情敌,还要顺便夸自己两句,“我好看、听话又年轻。”   褚少爷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二房做派」,抱着言玚的胳膊就往自己健身效果卓越的胸肌上贴,还要拧着嗓子,边撒娇边摇晃,扁着嘴巴,眉眼含情:“言总带我出来有面子——”   言玚:……   有没有面子先不提,你就真不觉得自己近一米九的个头,做这种动作有点诡异么……   但言总虽然面不改色、从容不迫、一副标准的没有那些世俗欲望的表情,但手还是很诚实的。   他精准无误地在小男友结实的胸口处拍了拍,冷静地建议道:“别发疯,晚点回家再疯。”   褚如栩「噢」了一声,乖乖坐了回去,用实际行动向言总展示着自己的听话。   言玚笑着捏了捏他的手,淡淡地说道:“我认识他们夫妇的那次,正好柏鹭放了我鸽子,我一赌气就告诉他们我还是单身。”   “回去之后还跟柏鹭提了分手。”言玚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褚如栩的神色,才又继续说道,“不过最后没分成。”   “但感情就不那么好了,后来他们再关心询问的时候,我也懒得解释太多,他们就以为我一直没有伴侣。”   褚如栩听完,却高兴地亲了言玚的额头一口,像是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般打趣着:“那太好了,在老爷子这,我可是你的初恋呢。”   “以后我们要常来。”   言玚无奈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轻轻应了句「好」。   靠海吃海,保姆炖了条鱼,炒了盘蛏子,又炝了碟空心菜。   在高速上开了两天一夜的褚如栩,不仅把菜吃了个干净,还添了三次米饭,最后又拜托保姆阿姨下了碗番茄炝锅的面条,才将将算是吃饱了。   可给段老爷子开心坏了,一边说着「好久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小伙子了」,一边关切地问褚如栩是不是真的饱了,不够就再叫阿姨去给他炒盘土豆丝,简直称得上是在拍手叫好。   老爷子看得高兴,褚如栩吃得高兴,只有言玚坐在一旁扶额无语。   失策,怎么就忘了这小子是个人形饭桶了。   以后可再也不敢带他胡乱到处蹭饭去,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自己在家怎么苛待他了呢……   饭后,言玚陪老爷子下了会儿国际象棋,犹豫再三,才终于试探着开口,说想去看看段阿姨。   段老爷子却只是笑了笑,拍了两下言玚的肩膀,嘟囔着「她见到你肯定高兴」,便披上外套,带着两人往后门走去。   “她不想离我太远,我就把山脚下原本用来纳凉的棚子拆了,找人做了防潮,把她接回家来了。”段先生边走边说着,“她走的前几天还问我了。”   他模仿着老伴儿的口吻学给言玚听:“快到小言叫人送酒的时候了吧,这孩子,也没时间过来玩,这么拼,忙坏了身体可怎么办呀。”   “也不说找个对象,还能互相照顾照顾。”   言玚鼻子酸酸涩涩的,只觉得眼角发胀,顿时觉得自己过去几年坚决不踏进景城的做法实在幼稚可笑。   段老爷子大概是看出了言玚的失落,安慰似的拍了拍言玚的后背:“行了,这下好了,你不搞公司了,以后要记得常带小褚来玩儿。”   “一定。”言玚扯了扯嘴角。   褚如栩也上道地牵住了他的手,做着保证:“我会好好照顾言玚的。”   两人这次来算是临时起意,也没说提前进市区去买束花,不过顾老爷子也不在乎这些虚的,说让褚如栩去旁边草坪上拔点小野花就行。   褚如栩自然是看出来对方有话想要单独跟言玚讲,立马笑着应了,三五步便跑得远远的,留给了两人充足的隐私空间。   “这孩子,知道你家里那些事吗?”老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言玚一怔,片刻后摇了摇头:“暂时还没说。”   夫妇两人之所以对言玚只见过一次就这么亲近,不仅是觉得和他投缘,也是因为那天言玚心情很糟,冷不丁被性格温和热情的长辈一关心,就挑选着说了些自己的事,惹得顾阿姨还替他伤心了好久,不住地拍着他的手,说以后可以把他们当家人来相处。   顾先生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建议道:“不说是对的,刚在一起不久,感情还不稳定,人都是有趋利避害本能的,不急在这一时,等多相处相处再告诉他吧。”   言玚抿了抿唇。   他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不,应该说他原本想得比这还要谨慎。   反正褚如栩年纪还小,一时半会定不下来,只要不牵扯到结婚,就暂时聊不到家庭背景的部分,或者干脆一直避而不谈,虽然会很奇怪,但以褚如栩温柔的性格,一定不会过度追问的。   但也不知为什么,言玚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不想这样。   以己度人,他讨厌欺骗、讨厌被人敷衍对待,所以他也不想用这些自己不喜欢的方式,来对待自己喜欢的人。   褚如栩是个很好的孩子,跟他这种人纠缠到一起已经有点委屈了,言玚没法说服自己彻底远离对方,还接受了对方的爱慕,既然可能无法回应出同等情意,那起码该要做到坦诚。   至于褚如栩在知道那些后会不会被动摇,并不在言玚考虑的范围内。   从他决定尝试和褚如栩在一起的那天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终究会失去对方的准备。   或早或晚,他不在乎。   人本来就是孤独的。   如同他梦里的那个言子悠说的——顺利的话,才可以在体味快乐的过程里慢慢变老,幸运的话,才会有人一直陪着你、完整你的人生。   言玚觉得自己过得倒还算顺利,但和幸运是从来都沾不上关系的。   言子悠没能享受着快乐慢慢变老,而他则可能是命中注定要被迫享受绵长的孤独。   但言玚已经很习惯了。   所以他可以接受「只拥有过褚如栩」,而不是「永远都能拥有着」。   ——   天已经黑透了,老人家睡得早又需要多休息,倒是还是不方便过多叨扰的,几人在墓前又聊了一小会后,言玚找了个由头,便带着褚如栩和布朗尼离开了。   将家里地址告诉褚如栩后,言玚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逐渐熟悉的街景,便彻底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里。   倒也不是预期中的紧张忐忑,是更类似于死寂般的平静。   言玚像个知晓了自己既定命运的死刑犯,正在坦然奔赴向属于他的刑场。   褚如栩实在给他的生活注入了太多奇妙的东西,这让言玚既舍不得惊动他、破坏这段刚刚萌芽的关系,却又忍不住想要把自己撕碎在他的面前。   人在某些特殊时刻总是有破坏欲的,如果不想伤害别人,那就会让自己痛苦。   言玚希望能毫无保留地让褚如栩欣赏他内心空洞丑陋的样子,评判他浪漫热烈却又黯淡无光的过去,惊讶于他如艺术作品般混乱又血淋淋的家庭。   褚如栩总说喜欢他,总爱夸他漂亮,总爱说从未见过比他更好的人了。   言玚甚至是雀跃的。   说不准是因为晚上喝的酒太烈太上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把那些他藏匿了很久、却依然阵痛着往外渗组织液的伤口,展示给褚如栩看了。   “你还喜欢我么?”   “我还漂亮么?”   “你还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么?”   言玚已经想好,到时候该以一个怎样病态又无所谓的表情面对褚如栩了。   他最好是逃走,如果没有……   言玚在窗外闪过的城市霓虹中弯了弯琥珀般的眼睛。   那自己就不会再给他任何离开的机会了。   言玚甚至怀疑,自己大概真的遗传到了父母疯狂的基因,只不过从前没有触发的机会,而他见褚如栩第一面时就感受到的特别,也不是因为欣赏对方的表面。   而是种终于等到了合适猎物的兴奋。   褚如栩死也要死在他身边。   想到这,言玚满意地阖上了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言玚意识都有些朦胧了,褚如栩才叫醒了他。   “到了哥哥。”褚如栩说道。   言玚像被下了战书似的,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抬头看着窗外的小白洋房,又瞧了瞧神情有些担忧的褚如栩,浅浅地笑着说道:“走吧。”   言玚熟练翻找出钥匙开了门,睡着了的布朗尼被兜在狗窝里,一进门就放到了沙发边上。   房间依然是整洁如新的样子,餐桌上的郁金香有些发蔫儿,看起来那位代他收拾屋子的阿姨这几天应该没来。   正好,也许这次能有机会当面道个谢。   言玚心里想。   褚如栩站在天井下方,有些局促地打量着室内的一切,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似的,想努力从周遭的摆设里找出解题的线索。   但言玚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言玚打开了餐桌旁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几个文件夹,又顺手拎起幅原本被倒扣着的相框,招呼着褚如栩过来到桌旁坐下。   他不顾褚如栩的欲言又止和紧张,仿佛屏蔽了自己和对方的一切情绪似的,直截了当地把所有东西推到了褚如栩的面前:“这是我的全家福,我爸杀死我妈并潜逃的案情记录原件,我妈的病例,以及当初省晚报记者来采访后对我的家庭和我本人的评价。”   言玚的语气平静极了,像个急着把自己的一切都全部告知喜欢的人的愣头小子,一股脑的把这些年努力遮掩、不愿提及的所有不堪、痛苦、委屈都倒到了褚如栩面前。   由不得对方不想看,反正他既然做好了剖析自己的准备,那就不需要跟褚如栩打招呼。   他只要一个答案就够了。   一个决定着褚如栩以后,是否还能拥有自由选择是否要离开他的结果。   这就是言玚反复斟酌过后,选择的建立信任的方式。   简单、直接、粗暴,没有浪漫含蓄且毫无美感。   “如栩。”言玚在厨房昏暗的灯光里,认真地喊了褚如栩一声。   他直勾勾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眼里流动着的色彩和桌上琉璃花瓶折射出的近似。   还藏着某种罕见的、濒临失控的诡异兴奋。   言玚语速都快了几分:“我不能去做大学教授,因为我过不了政审。”   “我父亲是在逃杀人犯,母亲是接受了几十年治疗的精神病患,我可能继承到了他们身上很多不好的特质,当然,也可能没有,我不太确定。”   他像有些如释重负似的,朝褚如栩露出了个温柔又残忍的笑容,故作漫不经心般轻声问道:   “你还会想要喜欢我么?”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差五分钟零点!勉强算是卡上了二更!   明天应该也是双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亲亲! 第58章   言玚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褚如栩。   忽视着自己和对方在这种时刻该有的情绪, 却不想放过半点褚如栩表情上的细节。   好像只要他表露出哪怕一丝厌恶或恐惧的意思,言玚就会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猫科动物般,立刻将他驱逐。   可褚如栩没有。   他只是神情格外的严肃, 那双向来无忧无虑的眼睛里溢满了难过, 哪怕是在当初向言玚讲述他隐秘的身世时, 褚如栩也没有表现得这么悲伤。   褚如栩平时表演委屈想惹他同情时,总会娴熟得让自己看起来柔软又温顺, 像个没什么脾气的小动物,你哪怕猜出他是在故意讨好,也不会舍得拆穿。   可他现在周身的气质确实凌厉的。   言玚看不懂这场变化。   褚如栩明明是心疼他的,可那微蹙起的眉头却像马上就要凝起层白霜般。   对方在生气, 言玚对这个答案非常笃定。   但为什么呢?   下一秒, 褚如栩的举动给了他答案。   “言玚,你是真的觉得我在乎这些, 还是存心想气一气我?”褚如栩的声音低沉又危险,像在努力压抑着汹涌的情绪。   没叫哥哥, 只是言玚。   褚如栩将椅子往言玚身前挪了挪,几乎要和他完全贴上,言玚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如果是前者, 那我现在可能要生气了。”褚如栩深邃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愠恼, 他伸出手,像每次背入时那样,用带着薄茧的拇指指尖, 一寸一寸地缓慢顺着言玚的下颌线摩挲, “如果是后者……”   褚如栩的手掌贴蹭着言玚的皮肤挪移到了他的脑后, 惩戒似的重重吻上了言玚的唇, 他含糊地说道:“那你成功了。”   言玚没有任何抵抗, 只是安静地任由褚如栩发泄般地吻着,他漂亮的眼睛微微眯着,舍不得闭上一样在恋人脸上留恋,睫毛如脆弱的蝴蝶翅膀,在逐渐从眼眶溢出的雨幕里颤动。   生气了是什么答案?   气他的隐瞒?又或者为自己的初恋是这样不美好而恼火?   言玚想不出积极的结果,他的大脑好像僵住了。   这间屋子仿佛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只要一踏进那扇门,言玚仿佛就被囿回了那个中学时期的躯壳里。   无助、孤寂、敏感,被邻里议论,经常要与警察和记者周旋,怕朋友问起家长的事而不敢与人亲密交往……   墙体上的爬山虎消失了,却又好像没消失一样,这么多年一直在言玚的心里滋长着,密密麻麻地攀缠了一层又一圈。   如果说他在宁城的房子被打造成了玻璃茧房,那这个从前的「家」,就是一所实心的监牢。   它的下面不是钢筋混凝土,而是由粗到细不断蔓延着的根须,将言玚的灵魂牵引连接着,不管他逃到哪里,都要寄生在他的背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言玚乖巧配合着褚如栩有些粗暴的吻,轻微的疼痛感以及唇齿间淡淡的血腥味,对他来说恰到好处。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能从这点细碎的、侵略性极强、甚至夹杂着浓烈怒意的动作里,感受到褚如栩的恋慕,也感知到他自己的存在。   漫长又折磨的亲昵仿佛没有尽头般地拧成了一根线,细密的情/欲是钩子,而褚如栩的喜欢则成了饵,漂浮在半空中随时准备逃离的言玚,就这样被挂住了。   褚如栩的手扶住了言玚的腰,因窒息而产生的幻象也瞬间消散在眼前。   他的脚尖再一次落到了地上。   褚如栩似乎缓和了不少,但表情依然有点别扭,褚如栩将为了迎合他而跨坐在他腿上的言玚搂着腰摘了下去,安安稳稳地放到了对方原本的位置上。   亲昵被突然终止,言玚显得有些无措,也不知道是反上劲来的酒精催化,还是生理性的反应,他的眼眶涨出了一圈薄粉色,内眼角的那颗小痣更是红得接近艳俗。   “不做么?”言玚轻轻歪了歪脑袋,茫然的表情里藏着点无法理解,他的思维似乎比平常时要麻木些。   褚如栩要被他气笑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   原本高高兴兴的去看了夕阳看了海,蹭了晚饭给了名分,结果一进家门,人家不仅没打算带他参观一下,反而掏出了一堆意义沉重的「机密文件」,每一样单拎出来,都够推心置腹、声泪俱下聊一晚上的。   可言玚却不仅要给他看,还要直接扔到他脸上让他看。   并且,还没等褚如栩伸手碰上那摞「危险品」半下,言玚就露出了仿佛被烧尽了的残灰般的表情,仿佛只要褚如栩敢皱眉,下一秒他问的就不是「你还要喜欢我么」,而是“我们分手了,你为什么还不滚?”   反正炸得褚如栩是嗡嗡的耳鸣,脑仁像被压路机碾过去又碾回来似的疼。   搞得褚如栩只能先把人搂怀里亲一亲、缓一缓、想想办法,好不容易忍住叫嚣着的欲望了,正人君子地把对方完好送了回去,结果言玚还要摆出副纯真懵懂的模样,疑惑地问出堪称勾引教科书般的话语。   褚如栩重重地捏了言玚脸一下,手感明明是软和的,可却依然把他扎得呲牙裂嘴。   上哪儿能说理去呢。   褚如栩无奈极了。   “不做。”褚如栩生硬又干脆地给出回答,片刻后,却又有些犹豫,没什么底气地弱弱补充了半句,“现在不做。”   “等把话说清楚,你明天是别想能出门了。”   言玚抿了抿唇,缓慢地思考了一下。   明天本来也没打算要出门的,这个威胁实在没什么力度。   “你在生我的气么?”言玚像个犯了错、乖巧等待批评的小朋友一样,双手搭在膝盖上,腰背绷得直挺,正襟危坐着,问出了在他心口盘旋了许久的问题。   褚如栩看到他这副罕见的模样,瞬间就心软了。   他本来也没什么太深的怒意,更多的是因言玚对他不信任,而选择折腾折磨自己的恼火。   “气,你打算哄哄我么?”褚如栩眉宇间的戾气消散了些许,表情也柔软了不少,像是舍不得对言玚太凶。   怕他更难受,怕他又缩回去,也怕他慌了神后彻底逃走。   但言玚显然比他想象得要更执拗。   “哄吧……”言玚犹豫了一下,指了指桌上那些东西,声音有点颤抖地继续说道,“你先看,看完如果还想喜欢我的话……”   “我再好好哄你。”   褚如栩眉头一皱,不满意道:“不喜欢就不哄了?”   在无太多意义的琐碎对话间,言玚的情绪稍微没那么失控了,他也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平时那股子强势劲儿终于回来了点:“不喜欢了还哄什么?不把你打一顿丢出去,都算对你感情深厚了。”   褚如栩没实在能忍住,直接笑出了声,他一手扯着自己的椅子,一手把言玚转到面对餐桌的方向,两人腿贴着腿并肩坐着,亲昵又滑稽。   “对啊,言总怎么可以哄我呢。”褚如栩亲了亲言玚的脸,搂住了他的肩膀,“你就该直接说「不哄,受不了就滚出去」,然后我就立马可怜巴巴地抱住你的腿,哭得梨花带雨,求你再给我一次重新答题的机会。”   “懂了么?”他额头贴着言玚的颈侧,用头顶的发丝故意蹭着对方。   也不知道是痒的,还是被褚如栩逗的,言玚原本又直又平的唇角,终于向上扬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弧度。   褚如栩看到后,立马笑嘻嘻地又亲了一口他的唇角:“高兴了?”   确实不怎么难过了的言玚过河拆桥,白了他一眼,又用手肘顶了顶他的侧腰,拿晚上段老爷子自嘲的话揶揄道:“你也贱骨头?”   褚如栩「嘿嘿」一笑,指尖在对方有点发烫的耳垂上揉了揉:“你骂人好听。”   他灼热的呼吸轻飘飘地划过言玚的脖颈,下一句就从不正经转成了更不正经的样子:“听得我总想把你往床上带。”   还没等言玚回应,他便谦虚地自我纠正道:“沙发也行,车里也行,阳台厨房落地窗前,哪都行,我脾气特别好,什么都不挑。”   言玚心里那点阴翳,如果说刚刚褪了一半,那现在是彻底散了九成。   哪来的无赖,三句话不带荤就浑身难受似的。   重点大学的大学生都这样,那未来社会可怎么得了啊。   “言玚,你别总把我当不懂事的小孩看。”褚如栩声音有些沉,语气认真,态度严肃,一边轻抚着言玚的脊柱线安慰,一边坦荡地表述着自己的想法,“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在一起。”   “我之前说,你不想告诉我的事情,就一点都不用让我知道,这不是哄你,我就是这么想的。”   褚如栩将言玚往自己怀里又搂了搂:“别觉得有亏欠,别觉得对我不公平,感情就是不公平的。”   “我只要你,不要公平。”   言玚的喉口有些发酸,鼻尖也酸,眼睛也酸,反正哪都不舒服,心脏轰鸣般的擂着。   他没把自己剖给别人看过,所以他也无法判断褚如栩这样算不算是正常反应。   但一个结论却清晰的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确定褚如栩是真的好,也确定褚如栩是真的喜欢自己。   这个念头没有比此刻更确定的时候了。   对方看起来实在赤诚,仿佛世界上没有比他更真心的人了似的,   甚至如果褚如栩是演戏、是在骗他,那言玚也能心甘情愿地接受。   因为这样就不是他蠢,他太容易被诱惑。   而是褚如栩段位太高。   怎么能拒绝他呢?   任谁都会被他动摇的。   言玚允许自己放纵坠进去,或者说,他想要与褚如栩一起坠进去。   “我喜欢的是你,表面上的你,实际里的你,过去、现在、未来的你。”褚如栩缓慢而郑重地讲着腻人的情话,像唱歌一样,像念诗一样,反正不像是在为逃离言玚做铺垫,“耀眼光鲜的你,脆弱破碎的你。”   “沉浸在欲望里的你,清醒展示着人格魅力的你。”   “主要的部分是你,而不是什么样的你。”褚如栩在言玚的唇瓣上轻轻一碰,像个偷吻心上人成功了的小孩子似的,弯着眼睛,炫耀似的笑着“我都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我会渴望了解你更多,会期待你能完全信任我、依赖我,但这不是我决定是否要喜欢你的影响因素。”褚如栩顿了顿,像是在思考该如何措辞,沉默几秒后,他继续说道,“任何会让你伤心的事情,我都不想去碰。”   说完,他看了看桌上那些赤裸又残忍的文件,眉头微微蹙着,伸手将那张照片翻转了过去:“如果回忆这些你会痛苦,那就不要做。”   “我们是来覆盖它们的,不是唤醒、加深、巩固。” 褚如栩怜惜地捏了捏言玚的后脖颈,叹了口气,“早知道你是想吓退我才带我回来的,我就该拒绝你,开了两天车累死了。”   “你说你混不混蛋,嗯?”褚如栩恶狠狠地咬了言玚肩膀一下,松开后又怕他疼似的揉了揉,语气无奈地说道,“我怎么会因为这些就不想喜欢你了呢。”   “我只会因为知道你以前过得不开心而难过……”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本甜文写手,绝对不会连续虐两张的【叉腰】;   晚点还有一更—— 第59章   言玚从没有被这么坚定的选择过。   起码感觉上是这样的。   父母间是旁人无法涉足的伴生关系, 自己只是他们为了证明感情独特性而延展出的产物,当然,他有得到很多爱, 有被拥抱、亲吻、照顾过。   可只要他们的关系分崩离析, 自己就成了累赘。   可能还不如累赘。   累赘起码还是被带着、拖着的, 言玚则是被彻底忘记了。   母亲离家出走,回来的时候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父亲畏罪潜逃, 几年前突兀地短暂出现又再次消失。   没人在乎他的感受,没人想过,一个失去所有亲人的十二岁小孩,接下来的生活会有多辛苦。   言玚没有崩溃, 没有放弃自己。   他只是冷静地处理着烂摊子, 一步一步走完所有的手续,与律师反复沟通, 想办法拒绝了社会福利机构要带他走的要求。   扛着压力筛选着对自己有用的途径,配合所有人将这件事的影响尽可能降到最低。   甚至处理得比很多成年人都要完满。   言玚忍受着孤独、痛苦和对自己的质疑, 表面从容地小心翼翼长大,却又因从前这些经历带来的深远影响,喜欢上了错误的人, 还偏偏执拗地不肯认错, 浪费掉了六年宝贵的时光。   但好在,褚如栩还是出现了。   虽然晚了一些,但这也不能怪他, 六年前他还太小。   他已经很努力地想快点赶过来了。   褚如栩就这样出现在最巧合的时间节点, 半天都没耽误, 炽热、真诚、莽撞地闯进言玚的世界, 像一束能穿透一切的阳光, 不容拒绝地将他烧灼了起来。   言玚就这样沉默地和对方靠在一起。   烧吧。   就这样烧吧。   最好是什么都别留下,最好是把他们混在一起,没人能分得出谁是谁,只能无奈地将他们填到同一座坟里。   名字也并排刻着,墓志铭就选那句「不要公平」。   也不知道就这样静静相拥了多久,言玚偷偷擦掉了眼角还没坠下来的泪滴,终于给出了回应:“看看吧,我们一起看。”   “我想让你知道。”   我想让你更心疼我。   言玚是有小心思的。   人类天生会对可怜的东西产生保护欲,他原本是很讨厌被人放到受害者位置上同情的,但他现在只想利用这点。   心疼我吧,舍不得离开我吧。   言玚心里晦暗的念头在不停叫嚣着——   你没有反悔的余地了,我有给过你很多逃跑的机会。   可褚如栩却仿佛和他心有灵犀,又或者是言玚的表情管理有些失控,把不能言喻的欲望展露得太明显。   “我如果对你不好了,那你就杀了我。”褚如栩轻吻着言玚的侧脸,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   他不该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言玚腹诽道。   “我是精神病和杀人犯的孩子。”剖白过后,言玚撕扯自己伤口的手法也变得更加粗暴、肆无忌惮,甚至不知不觉加上了点故意想让褚如栩难过的成分:   “我可能真的会杀了你。”   褚如栩却像被取悦到了似的,傻子一样,笑得很开心:“没问题,我给你磨刀,或者你只需要把绳索系好,我自己会把脖子套进去的。”   “哪舍得你累到。”褚如栩亲昵地用额头蹭着言玚,“对了,我得提前把遗嘱立好,褚家那么多钱呢,都要给千千留着,就是他笨死了,很容易被别人骗光。”   褚如栩停顿了一下,像是真的在苦恼似的:“要不还是留给你吧,你人这么好,肯定不会把千千饿着。”   言玚有些茫然。   像是不太明白,话题怎么就忽然拐到托孤上了。   “但你杀了我,就要被抓起来,不想被抓起来,就要把现场伪装成我自杀的样子。”褚如栩捏了捏言玚的侧腰,“现在刑侦技术那么厉害,行不通的。”   褚如栩摇摇头:“这样吧,什么时候你讨厌我了,干脆直接告诉我一声,我自己去死,这样就跟你没关系了。”   他笑嘻嘻地安排着自己的后事:“你就是千泽集团的言总了,每天坐在办公室里数钱,邪魅阴冷地一扯嘴角,张口闭口就是天凉柏破,千千和职业经理人就疯狂鼓掌,一个给你捏腿,一个给你捶肩。”   天凉柏破……   小孩子可真记仇。   “谁告诉你接管千泽集团后,你的任务就是天天数钱的啊?”言玚被他搞得好无语,再次怀疑起了小男朋友的智力。   继承人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起来就很擅长把公司搞破产……   褚净真是坏事做太多,现世报了。   褚如栩却不接茬,甚至还不满地拍了他手背一下:“别打岔。”   言玚翻了他一眼,安静继续听他说胡话了。   “那现在就简单多了,我只需要找个可靠的律师,提前做好遗产公证,不过你最好再多等上几年,褚净这个病虽然发展很快,但死得不一定快,咱们得熬熬他。”   言玚反驳都懒得反驳了。   轻轻哼了一声以示敷衍,心里想的却是褚净有你真没福气。   哪来的大孝子。   褚如栩看他有点懒洋洋的,情绪终于恢复了常态的平稳,甚至可能还被自己漫长无聊的唠叨给念困了,顿时感觉自己实在厉害。   他笑着亲了亲言玚的发顶,轻声问道:“挺麻烦的吧?”   言玚简单思考了一下,淡淡地「嗯」了一声。   褚如栩奖励似的又啄了他好几口,才凑到了言玚脸侧,用齿尖轻轻咬着他的耳廓,含混又温柔地提议道:“那我们好好在一起,不死了行么?”   言玚怔了怔,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不对。   剧烈的情绪波动,加上被过快的血流速度催化过的酒精,把他的脑子搅得乱糟糟的。   他有些疲惫,又有些困乏。   实在懒得去寻找褚如栩逻辑上的错误了。   “行吧。”言玚轻飘飘地应道。   褚如栩笑出了声,俯下身,与他接了一个绵长又潮湿的吻。   桌面上逐渐枯萎的郁金香颤抖着花瓣倒了下来。   房子里萦绕着的檀香气息与褚如栩身上清爽的味道绞缠,言玚忽然安心了下来,甚至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   也许今晚他不会做噩梦。   十二岁以来,每个在这屋子诞生的梦,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不做梦也睡不舒服,毕竟空洞和虚无也同样的可怕。   “你房间在哪?”褚如栩突然的发问打断了言玚的思绪。   他瞥了褚如栩一眼,像是有些不解,但依然如实回答道:“二楼楼梯口右转第一间。”   “门上贴着小太阳的那间。”言玚嘟囔着,补充了一个有趣的信息。   褚如栩像只大型犬似的,紧紧抱住了言玚,疯狂地摇晃着,像是恨不得把他吞进自己的身体里:“阳阳,你的小名是太阳的阳么?门上都要贴小太阳,我快被你可爱死了。”   言玚懒得管他乱发疯,只是轻飘飘地反驳了前半句:“不,我小名是畅畅。”   褚如栩显然没预料到这个答案,立马好奇地询问为什么。   “因为我原本是要叫言畅的,我妈妈喜欢热闹,她希望我别像我爸爸那样安静,最好话多一点。”这大概是段开心的回忆,言玚不自觉地弯起了唇角,他揉了揉褚如栩毛茸茸的脑袋,语气平淡地解释着,“不过临登记的时候她又改注意了。”   “我爸爸姓王,我妈妈想我名字里也有他的一部分,就让护士查「畅」的左边可不可以换成王字旁。”   “结果还真有这个字,所以我就叫言玚了,很胡闹吧?”言玚轻笑出了声,“但他们在家都喊我畅畅。”   说完,他的神情莫名变得有些怅然:“很多很多年没人这么叫我了。”   回忆的闸门一旦撕裂开半点缝隙,从前的情绪就会瞬间宣泄出来,好的、坏的、不想忘记的、不愿意留下的,都只顾着一股脑地涌出来,扰得人仿佛坐上了过山车。   褚如栩却是破坏氛围的一把好手,他攀着言玚的肩膀撒着娇,努力板出他最低沉的嗓音询问道:“你喜欢么?你喜欢的话,我以后就喊你畅畅。”   言玚弯着眼睛,在他后脑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戏谑道:“我喜欢你叫我老公,以后你家里家外都叫老公吧。”   可他话音刚落,下一秒,便被褚如栩整个人端了起来。   十九岁身强体壮的男大学生仗着有蛮力,丝毫不怕把同样一米八几的言玚摔了,嬉皮笑脸地就带着他往楼梯处走去:“没问题老公。”   褚如栩朝言玚挑了挑眉,不容言玚拒绝地把他打横抱起,与对方接了个短暂的吻,又将唇瓣贴蹭到了言玚耳边。   他用气声说着悄悄话,字里行间满是挑逗和暗示:“我现在喊了几次老公,你待会记得要还回来就行。”   “你可真是说情话、耍流氓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啊。”言玚被他气笑了,伸出手指,弹了弹他的额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指着餐桌上那些东西说道,“你还没看呢,你不看看么?”   “看,但不是现在。”褚如栩朝他眨了眨眼,“我还欠你个解释,暂时没资格听你讲这些。”   言玚看着对方,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些什么。   “上次来景城,我在机场放了你鸽子。”褚如栩解释着,表情有些抱歉。   言玚想起来了,但依然没明白:“我不在意啊。”   “我在意。”褚如栩亲了他喉结一下,“后天带你去见个人。”   言玚条件反射地问道:“为什么不是明天?”   褚如栩此时已经走到了那扇贴着太阳毛毡的门前,他狡黠地低头看着言玚,用手肘勉强将门打开,并走了进去,将已经反应过来对方要做些什么了的言玚,安稳地放到了那张看起来很舒适的床上。   皎洁的月光下,墨蓝色的床单将言玚衬得更白,屋外树影婆娑。   言玚觉得浑身都泛着痒,像是窗口轻摇着的柳稍就这么一寸寸地扫过他。   褚如栩解着他运动裤系带上的结,动作轻柔,神色专注,如同在拆一件珍贵的礼物。   倒也不需要他解释了,此时言玚对于“为什么不是明天?”这个问题,已经有了清晰的答案。   片刻后,他笑着俯下身来,熟练地与言玚亲吻,在言玚搂住他脖子的瞬间,褚如栩哑着嗓子,语气里竟重新蕴起了几分危险:“你今天伤害、折磨自己的行为,我很不喜欢,也有点生气。”   “哥哥,你觉得该怎么办?”   “嗯?”褚如栩浅浅地将手掌覆到了言玚脆弱的脖子上,却只是感受着他喉结的颤抖,暂时没有收紧用力,只是轻轻摩挲着。   褚如栩并不担心言玚会感到不适,多次厮混下来,他清楚的知道对方在这方面是喜欢追寻过激感受,也愿意在安全的范围内被这样粗鲁对待的。   所以他没等言玚回答,而是直接给出了自己的方案:“我可以罚你么?”   言玚的身体僵了僵,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似的。   可半秒后,他还是细若蚊咛地「嗯」了一声。   褚如栩满意的在他鼻尖落下几个细碎的吻,态度愈发强势,可话语间选择的字眼却依然温顺。   像故意拨弄言玚脆弱的神经似的。   “谢谢哥哥。”   “你好疼我……”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小褚:情话荤话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笃定】;   这里是二更——   ——   感谢在2022-09-16 00:00:00-2022-09-19 23:2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无名 1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斯金纳的老鼠、小狗布朗尼、阿晴要暴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杏袅里 74瓶;阿晴要暴富 25瓶;小狗布朗尼 13瓶;程轶 12瓶;双黑、酲情情情 10瓶;黎阿酒 8瓶;老婆快更新 5瓶;夏听清颂 3瓶;你的猫在我手里、cxxx 2瓶;好饿啊、长高!磕CP使我快乐、柠檬果、改不了的堕性、九殿yyds、X.、磕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这是言玚从小学睡到高中的床, 二年级的时候换过一次,倒不是因为原来的那张小了,而是言子悠心血来潮要给家里搞个翻天覆地的装修。   一米五的床, 也就比褚如栩宿舍里那张稍微宽敞一点, 一个人躺刚刚好, 挤两个男人就有点伸展不开了。   但褚如栩倒是没有很介意,照样闹到了后半夜。   就好像他之前嘟囔过的「旅途疲惫」都是假的一般。   言玚果然没做噩梦, 但睡得也不算特别安稳,虽然昨天结束时已经很累了,但他临近天亮的时候却还是迷迷糊糊醒了一会。   他似乎又梦到了言子悠,可模糊摇晃着的画面又不太像梦。   倒像是某段他从来不敢触碰的记忆, 在昨晚的只进行了一半的自我剖白后, 随着封存的终结,从灰烬中偷着跳了出来。   那大概是初春的某个深夜。   言玚起来喝水的时候, 在二楼走廊的窗口,看到言子悠正在后院围墙的角落里挖着什么。   她的身影淹没在茂密的花丛里, 所以只能隐约看到她的动作,却不能看清具体情况。   但言玚也并没有选择去打扰她。   三四月份时言子悠的病情总是会加重些的,医生说过, 这很正常, 只要她不做出伤害自己、伤害他人的行为,那可以适当让她自主选择些能纾解躁动情绪的事情。   他明天还有课,因为言子悠不肯搬家, 言玚所考上的重点中学离这里有近四十分钟的车程, 所以每天都要起很早。   如果这个时候下去找言子悠, 那多半会被她抓住, 缠着他一起做很久莫名其妙的事情。   只是铲铲花园, 应该不算危险的行为吧。   言玚这样想着,便没有打扰,喝完水就直接回了房间。   那晚海风呼啸,临近天明时似乎还下了雨,言玚早上起来时,言子悠被雨淋湿的发丝还没有干透,可她心情却出奇得好,赤脚抱着一副描绘后院某处细节的画,在客厅哼着歌跳舞。   红色纱裙边角有雨滴落,言子悠高兴地在木质地板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泛着水雾的脚印。   言玚被她的情绪感染,弯着那双同她相似的漂亮眼睛,轻声开玩笑道:“妈妈,你昨晚在花园里找到什么好东西了么?”   可言子悠却转着圈地往楼上蹦跳去了,只轻飘飘地丢下了一句:“我昨晚没出门哦——”   言玚怔了怔,但也并没有深思,只当是自己睡糊涂了,又或者是母亲忘了,反正都有可能,也都不太重要,这只是日常生活中无数个小插曲里最不起眼一个。   没什么特别。   言玚可能根本不会有半点印象,如果言子悠没有在两天后离家出走的话……   ……   言玚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褚如栩又不在身边。   言玚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点,每次褚如栩留宿,两人基本都会做,而只要开了个头,精力旺盛的小男孩就会变得格外磨人。   没有半点自控力可言。   而他一个有早起习惯的人,最近竟然养出了赖床的毛病。   真是色令智昏,言玚在心里想道。   褚如栩大概是出去买午餐顺便遛布朗尼了。   倒也奇怪,像种微妙的默契,每次褚如栩都如同能预测他苏醒的时间似的,及时地给他肚子里补充上食物,前后误差不超过二十分钟。   比照顾小朋友都细致。   想到这,言玚笑了笑,他刚要起身去楼下等对方,可才翻了个身,却感觉脖子传来一阵拉扯感,他茫然地往上面摸了摸,低头仔细一瞧,才发现箍住自己的是布朗尼的牵引绳。   昨晚迷蒙的记忆瞬间涌了回来。   具体的细节言玚记不清,也不敢记清,他只记得刚开始还算正常,只不过褚如栩比平时要更兴奋,也更强势些。   “我请教了很多心理学专家,原本制定的重塑记忆计划其实是很正经的。”褚如栩紧攥着言玚的手腕,对塌着腰的言玚说道,“但我现在似乎想出了个更好的主意……”   他用行李箱里言玚的领带,快速在对方形状漂亮的腕骨处打了个结,墨蓝色的缎面领带和床单像是一套的,和谐极了。   褚如栩轻笑着,将领带的那端系到了床头,又把前天才给布朗尼买的新牵引绳套到了言玚的脖子上,贴着喉结箍紧后,便用手指勾了一下,迫使言玚惊叫着仰起了头。   “真漂亮,像本来就是给你买的一样。”褚如栩温柔地与言玚接吻,眼里满溢着近乎迷恋的情绪。   正处于不应期的言玚手被束缚住,想躲都躲不了,只能颤抖着接受褚如栩的「夸奖」和「喜爱」。   但他其实也没有多强烈的反抗念头,甚至可以说是有点享受的。   这样也不错。   起码从这一刻开始,回想起这间藏满了噩梦的房间,言玚的第一反应可能都并不是那些泛黄发旧、沉闷阴郁的记忆碎片了。   而是褚如栩带给他过激的疯狂,许多羞于启齿的反应,一些露骨炽热的情话,以及恋人说了无数遍、他却从未回应过的“好爱你,你能也爱我么?”   不需要褚如栩将他的新发现填补完整,言玚已经猜到了对方想用什么方式来帮他进行覆盖,而他的潜意识似乎也认为这是个不错的提议。   虽然乍一听很不科学,隐约还有点像某类作品开篇描述基础设定的架势,但如果仔细深究的话,却又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言玚甚至在某个瞬间,闪过一丝要不要私下偷偷问问叶玦是否有可行性的想法。   “我在这座城市,有,有好多不开心。”言玚背对着褚如栩,声音发着抖,语调柔软粘稠,断断续续地说着。   褚如栩的身体一僵,动作都停了,心疼了似的轻轻将言玚抱住,试图将自己仿佛烧灼般攀升的体温传递给对方。   可下一秒,言玚的态度骤转,虽然看不见他埋在枕头里的表情,但听起来就很像是在故意挑衅:“公园、学校、图书馆、地铁,每一个角落,到处都有。”   褚如栩怔了怔,可言玚却似乎轻笑了一声:“所以你不要忙着说大话了。”   “我想要你再凶一点,好不好?”   ……   拱火的结果,就是骨头像散架了一样疼。   言玚闷闷地把自己脖子上的金属环扣解开,又缓了好一会,才终于下了床。   【我去买你昨天说过的那家蛤蜊饼了,差不多三点左右能回来,饿了就吃点点心垫一下,锅里蒸了糯米糕,应该还热乎,爱你——您的助理小栩】   名字后面还要画个爱心,这是什么可爱男大学生行为啊。   言玚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表现不错,有点喜欢。   他刚想把纸条放下,手指一捻,却发现后面还有一张,以为是其他嘱托的言玚连忙想要仔细阅读,可定睛一看——   【汪汪汪!呜汪!呜汪汪汪!汪汪!呜呜汪!布朗尼】   落款的旁边还有枚小狗的爪印,像是怕言玚看不明白这张便签出自谁手似的。   言玚:……   很好,收回前面「可爱男大」的评价。   这是什么幼稚小学生的行为啊……   言玚直接笑出了声。   他把两张纸条上下并排放在餐桌上,又把锅里还冒着热气的米糕找了个漂亮的托盘盛好,然后拍了张照,罕见地发了朋友圈。   【米糕有家乡的味道,谢谢助理和小狗。】   褚如栩手艺一向不错。   言玚没几口就把小点心吃光了。   看来对方为了给他留住吃蛤蜊饼的肚子,做的时候有刻意控制分量。   没有其他人在,言玚也不太想独自在这间房子里乱逛,所以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餐桌前,享受着从天井洋洋洒洒泼下来的午后阳光。   发了会呆后,他百无聊赖地打开了手机,发现刚刚的那条朋友圈已经有不少点赞和评论了,大部分都是些有过生意往来的朋友。   【王至:言总又回景城了?有空赏脸一起吃顿饭吧。】   【叶玦:晚上跟我视频!我想干儿子了!】   裴衍秋则几乎是瞬间就回复了他:【下楼接我,还有三分钟到家。】   【姚弛:什么助理又做米糕又说爱你的啊,我怎么没见过?】   【姚夫人:你想见?】   【姚弛:不想,我就调侃他!】   言玚看了,顿时笑得更开心了,手指随意地敲着屏幕,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回了句:【你没见过的多了。】;   今天是休息日,姚弛大概正在家陪孩子,回复得速度极快:【不正当上下属关系,已举报,等着记者联系你吧。】   言玚撇了撇嘴,没再回复,可他刚准备暗灭手机,忽然一条新消息提醒从手机上方弹了出来,是康雪晴发来的。   言玚有些疑惑,自从柏鹭的助理修完产假回来,康雪晴的年假总算是批了下来,现在小姑娘应该在小海岛度假呢吧,怎么会想起打扰他?   他点开了和康助理的对话框,却看到一行文字:【抱歉言总,原本不该打扰您休息,但律师那里出了点问题,柏总拒绝和我们委派过去的人沟通,还说除非您肯跟他联系,不然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哦对,他为了回景城后不被对方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到心情,前天把柏鹭的联系方式都暂时拉黑了。   但他本以为柏鹭不会发现,毕竟他们没什么互发信息的需求,没想到对方竟因此刁难起了公证律师?   这实在太不像柏鹭了。   不体面,不成熟,不理智,没有意义更没有意思。   每一点都经不起推敲,还透着微妙的诡异。   言玚实在不解。   柏鹭这是在闹什么?他有什么必要这么做?   正当他刚要给柏鹭打电话询问清楚的时候,身后的门却突然开了,一个女人像是没想到屋内竟然有人似的,发出了短促的一声尖叫。   披着睡袍衣衫不整的言玚也被吓了一跳,呆愣在原地回头看向门外,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走过去,还是该静观其变。   片刻后,对方逆着光歪了歪身子,像是在试图努力辨别他的身份。   两人就这么尴尬地隔空对视了好半天,那个人才如刚找回声音似的,小声试探道:“你好?”   “请问你是言先生么?”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静态快一个月了,今天又紧急核酸,队伍好长好长,排了快两个小时所以来晚了,希望这是要解封的预兆吧,在家里骨头都快酥了orz 第61章   言玚反应的倒也算快, 立马便明白过来,对方大概就是这些年一直帮忙将家里维持原样的阿姨。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对方姓什么:“是林阿姨么?”   “对的对的!你果然是言先生呀!”林阿姨把手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搁,套上鞋套便要进来与言玚握手。   上楼换衣服已经来不及了, 言玚能做的, 顶多是尽量把睡袍拢一拢、系带紧一紧。   锁骨、耳侧、脖颈上遍布着褚如栩留下来的暧昧印记, 喉结附近还有一圈泛着薄红的勒痕,明眼人结合起来一打量, 就能猜出不是受伤,而是某些不可言喻的行为造成的。   但林阿姨只是微微一怔,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反应,言玚对此颇为感激, 毕竟对着这样一位长辈年纪的人, 他着实有点不太好意思在私密情事这方面太坦然。   两人只是简单握了下手,林阿姨便看出了言玚的窘迫状态, 立马主动端着餐桌上他使用过的碗筷提出先去清洗,言玚赶紧道谢应好, 捏上那两张可爱的小纸条,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等他换好帽衫下来,林阿姨已经把厨房收拾好了, 花瓶里原本枯萎的郁金香, 也被替换成了几支娇艳的朱丽叶玫瑰。   言玚走到桌前,用指尖轻轻触碰着柔软的花瓣,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似的, 眼睛不自觉地弯了弯, 莫名有些出神。   “我儿子是开花店的, 他说选择住在这样房子里的人, 一定也会很喜欢鲜花。”身后正在擦拭着茶几的林阿姨突然开口道, 她表情有点抱歉地解释着,“刚接下这个活的时候,他不太放心,就陪我来过几次,希望你不会介意。”   言玚摇了摇头:“我母亲确实很喜欢花,郁金香和玫瑰,都是她会经常往家里买的种类。”   他笑着走到阿姨对面坐下,眨了眨眼,用开玩笑口吻说道:“我家这个工作确实奇怪,您儿子不放心太正常了。”   林阿姨连忙摆了摆手:“可别这么说,也就是熟人介绍,不然这样报酬丰厚又轻松的事情怎么可能落到我身上。”   “我以前做家政的时候都是一天一去雇主家里,不仅要打扫卫生、做饭,偶尔还要帮忙带带孩子,碰到比较麻烦的雇主还可能被经常刁难。”林阿姨神色浮夸地朝言玚拧了拧眉心,看起来有点滑稽可爱。   “我当时听说这个活只需要三四天来一次,家里不会有人,也不需要和雇主交流,唯一的要求就是把室内陈设维持原样,给的钱还是市价的两倍。”   “我就想啊……”林阿姨轻轻捂着嘴,揶揄着笑出了声,“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冤大头?”   言玚也被逗笑了,配合地拍了拍胸口:“是我。”   林阿姨的视线瞟过餐桌上那个被立起来了的相框,语气有些感慨地说道:“四年都过去了,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呢。”   言玚点了点头:“我这次回来会小住一段时间,等过两天安顿好了,我请您家人一起过来吃个饭吧。”   林阿姨倒也不多推脱,看起来对言玚很有好感的样子,立马应了下来,高兴地说要他露一手。   “没问题,需要什么食材您提前告诉我,我来准备。”言玚说道。   林阿姨将茶几上的桌布换好,一副对言玚是否有熟练掌握这些生活技能,不怎么信任的样子:“我听人说你是开公司的呀,大老板平时也会自己下厨嘛,买不好菜的吧?”   虽然这属于是刻板印象的范畴了,但言玚确实不会下厨,也挑不好菜,甚至可能连有些不常见蔬菜没做熟时的样子,他都没见过。   不过这都无所谓,反正有褚如栩在呢。   他那个助理小栩还是很全能的。   “没关系,我家里有位厨艺好、会照顾人的。”言玚轻飘飘地夸奖道。   “哎呀!也对!”林阿姨开心地拍了下手,一副兴奋的模样,“言先生是成家了吧,这次是和妻子一起回来的么?”   “有没有小孩啦?”   陌生又熟悉的逢年过节长辈三连问,打了言玚个措手不及。   “不,不是的,我——”言玚支吾着,后半句反驳还没说出口,本就虚掩着的家门就又被推开了。   “哥哥,我回来了!”褚如栩人还没进屋,声音倒是先飘了进来,“那家店真的好火啊,排了四十多分钟才排到,布朗尼都快热晕了。”   林阿姨的表情显然有些困惑,像是在努力分辨,喊话这人到底真的是男人,还是言玚那「妻子」的声线格外低沉。   “你快点下来亲亲我嘛,我好想你——嗯……”撒娇撒到一半被迫叫停的褚如栩表情出现了瞬间的空白,“您,您好……”   行,还挺有礼貌。   这都不忘要老实打招呼。   言玚瞥了他一眼,心里想着,还不忘嗤笑出声。   这就叫尴尬转移,在场只要有更尴尬的人出现了,原本因窘迫而倍感拘束的人,就能立刻放松下来,甚至可以无缝加入看热闹的行列。   褚如栩站在玄关,迷茫的同一脸吃到瓜了表情的林阿姨对视着。   而言玚则靠着沙发背,眉梢轻挑,戏谑地打量着浑身散发着青春朝气、一看就还是个学生、可颈侧却明晃晃印着两处青紫吻痕的褚如栩。   很好,自己在林阿姨那里是事业有成的大老板,那褚如栩现在这样,就算不是喜提了个被包养的人设,那至少也该是个误入歧途的第一印象吧。   言玚摸了摸自己那些衣领也遮掩不全的痕迹,顿时满意地笑了,他朝褚如栩招了招手:“来,小朋友,我们正好聊到你。”   褚如栩大概也反应了过来,对方应该就是言玚提过的那个保姆阿姨,立马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自信又张扬地打着招呼:“阿姨下午好,之前一直麻烦您了。”   “聊我什么了?”褚如栩见对方态度坦荡没有要遮掩的意思,便直接抱着布朗尼走到了言玚的身边,自然地俯身,在对方唇瓣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然后又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狗也凑到言玚的脸侧,用湿润的鼻尖轻轻碰了碰,才把毛绒成一大团的布朗尼,安稳送到了他的怀里。   见两人都只是神神秘秘的笑,却不回答,褚如栩歪歪脑袋,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是在说我坏话么?”   林阿姨连忙摆手否认道:“没有没有,只是之前不知道言先生的性向,听他夸你厨艺好会照顾人,我还以为你是女孩子呢,误会了误会了,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您别在意。”言玚温和地笑着,用手肘拐了拐褚如栩,揶揄道,“你进来之前,阿姨正在问我们有没有小孩。”   “有呀。”褚如栩顿都没顿一下,眉梢一抬,答得行云流水,给故意戏弄他的言玚都弄得愣了愣。   “这是老大。”褚如栩笑嘻嘻地指了指在言玚怀里打呼噜的布朗尼,然后又暧昧地拍了拍自己的腹部,毫不羞涩的胡言乱语道,“我努努力,争取明年二胎。”   “反正言总有钱着呢,肯定养得起。”   有钱、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言总:……   嘶,怎么偏偏忘了褚如栩多数时候都有够没皮没脸。   又开始烦了。   ……   “噗嗤。”   拖着地的林阿姨大概是回想起了刚刚褚如栩的玩笑话,一个没忍住,又笑出了声。   然而,褚如栩已经以「排队出了好多汗」为由,轻飘飘地上楼洗澡去了。   只留下言玚一个人,抱着睡得跟小猪一样打呼噜的布朗尼,在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阿姨,您想笑就笑吧,不用忍着。”言玚无奈地打趣道。   “哎呀,没有没有,阿姨主是觉得你们太幸福了,光是想想就觉得高兴。”林阿姨目光柔和地看着言玚,感慨道,“千万不要担心,我思想很开放的,而且现在社会大环境又不像以前啦,这种合情又合法的事情没什么好遮掩的,喜欢就要勇敢表达出来才对的。”   “我儿子也喜欢男孩子的,哎呀,都怪李婆婆不早点跟我讲,要不然是不是还能介绍相处一下。”   言玚不置可否。   早点认识估计多半也相处不来的。   别说他那时候还吊在柏鹭那棵树上想不开,就算是单身,以他这个奇怪的性格,估计也会让无数人在深入接触后避之不及。   除了褚如栩,言玚似乎想不到其他会完全纵容自己的人了。   只有褚如栩。   幸好还有褚如栩。   “哦对了。”林阿姨突然话锋一转,打断了言玚的思绪,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脑门问道,“言先生,你上个月是不是也回来了?”   言玚微微一怔,不免有些疑惑。   他上次回来只在后院坐了两个小时不到,而且离开的时候也没留下什么痕迹,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来出了几天差。”言玚点了点头。   “那就能对上了。”林阿姨边擦拭着反扣着的相框边,边说道,“其实小褚先生一进来我就觉得怪眼熟,刚刚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见过。”   “上个月中旬的时候,我来家里打扫,正好就碰到了小褚先生站在院墙外面。”   “不过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准备离开了,我以为只是个迷路了的普通游客,就也没在意。”   在林阿姨视角来看,丝毫没觉得有半点不对劲,也没有发现言玚原本舒展着的眉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蹙了起来。   她依然笑盈盈地说着:“连出差都舍不得分开。”   “你们真是太甜蜜啦……”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因为玚玚和小褚都长了嘴,所以不会误会不会虐 【亲妈笃定】 第62章   “阿姨, 您确定看到的是如栩么?”言玚眉心微蹙,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平和些地问道。   林阿姨正好背对着他,大概是没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 依然轻快地答道:“对的呀, 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帅哥, 我不会认错啦。”   “不过小褚先生当时看起来可不太开心,是你们吵架了么?”   言玚没有正面回答, 只是随口应了一声:“阿姨您先忙着,我去后院透透气。”   说完,他便从门口那堆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零碎里,翻出了包没开封的烟和打火机, 攥着直接出了门。   后院依然是荒芜一片, 和他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差别,只不过自由生长的杂草似乎蹿得更密更高了些。   言玚站在屋檐下, 缓缓地点燃了香烟,任凭那浅薄的白雾缓慢向上蒸腾, 他却迟迟没有打算往唇边放的意思。   上个月中旬褚如栩确实来景城了,但当时自己的状态并不好,所以对方说是因为担心自己所以问了助理, 言玚也并没有细究。   林阿姨虽然不记得具体日期, 可对于那几天在自家门口见过褚如栩这件事却很笃定,应该不会是假的。   但按理来说,褚如栩不应该知道他的过去, 也不该知道这个地址。   言玚心里莫名有点不太舒服。   倒也不是怀疑褚如栩会做什么对自己不好的事, 主要是对这种被恋人有所隐瞒的厌恶。   冷静将前因后果捋顺后, 言玚才浅浅抿了下已经燃到一半的香烟。   他与柏鹭的感情, 由欺骗开始, 并在无数的隐瞒和虚假中狼狈结束,言玚虽然可以保证自己不去计较其中的得失,不去追究这段关系的失败到底是谁的错。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柏鹭对他所使用的这种,难以从生活普通的细节中发现、精密且执行时间漫长的精神控制行为,难以避免的加深了他对别人的不信任感。   而言玚之所以敢与褚如栩坦白,也只是由喜欢、感动、以及很多复杂情绪催化出的结果。   言玚依然不觉得自己足够信任褚如栩,他只不过是破罐子破摔般、迫不及待地选择在两人感情的萌芽期,将自己最「不堪」的部分展露给对方。   这样哪怕对方不能够接受,那也可以让他自己少些不切实际的念想,激情褪去后的分离也能变轻松些。   言玚本来是这样想的。   但褚如栩的接受程度、以及面对言玚这种自虐般袒露方式的处理,都远远超出了言玚的预期。   他从没预想过褚如栩能在给他一个圆满结果的同时,还能给他带来这样灵魂上的触动。   可如果这一切也是虚假的呢?   如果褚如栩早就知道这些事了呢?   如果他也和柏鹭一样,是经过缜密计划,利用着自己人格上最脆弱的部分,一步步让自己坠入陷阱,给自己带来了「完美恋人」的错觉呢?   言玚甚至没勇气再往阴暗的方向思考下去。   因为这实在是有些恐怖。   柏鹭都没能让他打算全身心投入到一段感情里,而褚如栩只需要一个月就已经差不多做到了。   言玚和褚如栩的关系,建立在坦荡、包容、诚实的基础上。   打动言玚的,是褚如栩的赤诚热烈,莽撞又温柔,以及那些情绪上的保护,生活上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   如果这些是假的,是针对自己的招数……   言玚有些烦躁地踩灭了烟蒂,又立刻燃起另一支。   他不会允许自己犯两次同样的错误。   有半点含糊的东西,就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言玚直截了当地拨通了康雪晴的电话。   “言,言总!”康助理接通的速度极快,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我刚还在犹豫要不要给您打呢。”   言玚皱了皱眉:“因为律师的事?”   康雪晴:“是,又不全是。”   “柏总刚刚往我邮箱里传了些东西,好像是关于褚先生的……”康雪晴试探地说道,语气听起来有些心虚,“他说您看完这些,也许就会想要联系他了。”   “我拉黑他根本不是因为——”言玚态度有些急躁,解释的话说了一半,却又像觉得没有必要做多余的解释似的,他轻轻呼出团烟雾,任由尼古丁将他不安的状态安抚。   停顿片刻后,这种神经递质才终于起了作用,言玚平缓了情绪,但语气听起来依然充斥着不悦:“发给我,我待会会看的。”   “对了,雪晴。”言玚抿了抿唇,努力掩饰着自己那点戾气,尽可能温和地问道,“你还记得上个月我来景城的时候,褚如栩有找你问过我酒店的地址么?”   康雪晴显然有些错愕,但也只是微怔了几秒,就反应了过来:“记得记得,他当时表现得还蛮着急的,我怕是你们隐私上的事情,也没敢多问,就直接把地址告诉他了。”   言玚面色稍缓。   起码这点上褚如栩没骗人。   “那你记得具体日期么?”言玚又问道。   康雪晴犹豫着思考了片刻:“具体几号记不太清了,但应该就是您抵达景城的那晚。”   “因为宁城是那天下午开始下暴雨的,航班都停了,我提出可以帮他订高铁票,但小褚说没有合适的时间,打算当晚就开车过去。”   果然,褚如栩比他跟自己说的,可能要早来了一天。   但是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谎?   言玚不禁皱了皱眉。   挂了电话后,康雪晴很快便把柏鹭的邮件转发了过来,里面是几个PDF,标题起得也都很简单粗暴,直截了当的「褚如栩1」、「褚如栩2」,像是生怕言玚不肯点进去看一样。   那天虽然没有跟对方坦明褚如栩的身份,但按照柏鹭的性子,吃了闷亏肯定是要私底下想办法讨回来的。   言玚两人自混到一起后,外出时虽然并不故意张扬,却也从来没有要刻意隐瞒什么的意思,柏鹭能查出来褚如栩的背景并不算稀奇。   言玚随手打开了第一个,原本以为里面会是什么褚如栩的详细资料,可没想到却是七年前的一则旧新闻。   言玚粗略阅读了一下,大致内容似乎是,城西郊的一辆货车追尾私家车,造成四人当场死亡、七人受伤。   乍看只是场平平无奇的事故,全世界各个角落每天都会发生的人祸之一。   不过,在报道的末尾,有两句特别的话,使这则报道变得有些诡异了。   【据知情人士透露,货车司机并未在车祸中受伤,而是在事故发生后不久服药自杀,送医后经抢救无效死亡。】   【同时,在货车内部发现了两名男孩,其中一人因严重脱水已死亡近三天,另一人除皮外伤外并无生命危险,现已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联系到亲属,并已平安出院。】   【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中。】   可这跟褚如栩又有什么关系?   忽然,言玚猛地回忆起姚弛那天宴会上,在听说自己和褚如栩走得很近时的欲言又止。   外界对于褚千泽的死因,都只笼统的知道是个「车祸」,没谁了解其中的细节。   早些年可能有传过什么具体的风言风语,但言玚进入这个圈子时,褚家大概已经封锁过消息了,所以每当聊到褚家那位已经去世的大少爷时,大家也都只会埋怨一嘴「意外」,半真半假地感慨一句「遗憾」。   如果没有褚如栩的存在,言玚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对褚千泽产生什么多余的兴趣。   也许褚千泽并不是前面那辆私家车里被倒霉追尾的受害者,而是货车车厢里那个脱水的男孩?而姚弛又说褚如栩与褚千泽的死有关,那岂不是……   想到这,言玚神色凝重,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对于这篇报道的真实性,言玚并没有多做怀疑,柏鹭既然敢在这种时候堂而皇之的把东西送到他面前,就说明不可能是捏造出来的。   而柏家虽没有褚家根基稳、势力大,但在宁城本地搞实业的里面也算是前几了,所以柏鹭查到的东西准确性也一定是有的。   这不是什么小事,如果那个活下来的小男孩真的是褚如栩,那他很有可能和哥哥的尸体在暗无天日的车厢里独处了至少三天。   光是想到有这种可能,言玚的心脏就像被人狠狠攥了一下似的,说不出的胀痛。   疼到他甚至已经快要忘记,两人关系里还存在某处欺瞒,像个未被引爆的炸弹在完美的表象下隐隐跳着。   褚净那么偏向褚千泽,这件事之后几乎不可能不迁怒褚如栩。   可为什么褚如栩看起来是那么……正常?   言玚想了半天,却也没能找出一个更贴切的形容词。   他看起来那么阳光、干净,像从没受过委屈的幸福小孩一样。   不受宠爱的私生子,在远离父母兄弟的环境下孤独度过了童年。   如果像褚如栩同他说的那样,一切不幸只截止到这里,那用「心态好」倒也可以解释。   可言玚现在知道他亲生母亲是抑郁自杀的,也隐约窥见了当年褚千泽死亡时褚如栩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更能由此猜测出后续褚净对他的苛待……   褚如栩不该是他认识的样子。   言玚心里莫名冒出了这个念头。   他该是传闻里的那样,甚至可以更过分些,言玚都是可以理解的。   喜欢真是个不讲道理的东西。   明明此刻言玚应该更加怀疑,对方在这段感情里肯定有欺瞒的成分存在。   可他却只觉得褚如栩好可怜。   言玚的手指在第二个文档的上面悬浮了好一会,最后还是选择了直接按熄屏幕。   他确定里面会是些关于褚如栩负面的东西,柏鹭不会做无用功,对方的目的就是让他对褚如栩生出厌恶情绪。   但言玚现在并不准备继续看下去了。   言玚想听褚如栩自己说,而不是通过旁人的角度先入为主地了解一切。   他是准备这样向褚如栩坦诚的,所以他也希望被这样对待。   “哥哥,你怎么躲在这抽烟啊?”褚如栩清亮的声音,带着明媚的笑意从身后传来,“不是说要戒了嘛?”   言玚转过身面向他,眉眼间的阴翳散去不少,他甚至还勉强地挤出了个僵硬的笑容。   可褚如栩依然敏感的发现了不对,他有些疑惑地问道:“发生什么了么?”   言玚本想摇头,他想找个更合适的时机,试探着慢慢询问。   最好是酒后,最好是夜晚,这样即便最后结果让两人不太体面,他们也可以通过上床来暂时缓解失控的情绪。   算了。   言玚扯了扯唇角,他还是不能总去娇惯孩子的。   他将指尖夹着的香烟按灭在窗沿,将最后一口烟雾冲着褚如栩的方向呼出,朦胧又稀薄的烟草气息里,藏着几分薄荷的尖锐。   言玚走到对方身边,温柔地抱住了他,眷恋地用额头蹭了蹭褚如栩的肩窝:“我刚刚听说了一些事情,又收到了一些东西。”   褚如栩刚洗过澡,身上带着和他相似的沐浴液味道。   橘柚类水果杂上些柠檬草,清清爽爽的,很适合夏天。   “都是关于你的。”言玚用嘴唇碰了碰对方的脖颈,轻声提醒道,“如栩,我喜欢诚实的孩子。”   “你有什么想主动告诉我的么?”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第63章   褚如栩安静地回抱着言玚, 他似乎对言玚的问题并不感到特别意外,只是有些无奈罢了。   “柏鹭把七年前的事情告诉你了是么?”褚如栩揉了揉言玚的头发,猜测的倒是很准。   “嗯, 但我只看了官方的新闻, 还没看其他的。”言玚微笑着捏了两下褚如栩的腰。   他忽然发现, 褚如栩对自己偶尔的焦躁情绪会起到很明显的安抚作用,不用对方多做什么, 只要能让言玚感知到对方的存在,他就能平和下来。   言玚语气轻轻的,与平时说情话时没什么区别,像是完全不在乎这件事似的:“我想听你自己说。”   “如果你暂时还没准备好, 那我可以等一等, 但……”言玚顿了顿,下一秒, 在褚如栩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他便一口咬上了对方的颈侧, 片刻后,他缓缓脱离了这个拥抱,指尖轻捏着褚如栩的下巴, 用威胁的语气戏谑道, “我现在想听解释的不是这个。”   褚如栩吃痛地「嘶」了一声,直视着言玚的眼睛,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像是需要些提醒。   言玚眉梢微挑, 如逗弄布朗尼似的, 挠了挠褚如栩的下巴, 慷慨地给出了关键词:“你上次来景城找我的时候, 到底是哪天来的?”   褚如栩明显一怔,但他毕竟不是个真笨蛋,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可能穿帮了,只见嘴角微微一抿,表情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懊悔:“我还特意嘱咐过那群人,怎么这样你都能知道啊?哥哥你也太厉害了吧……”   虽然听不懂对方所说的「那群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厉害在什么地方,但言玚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还有了点意外收获。   “以后还敢瞒我么?”言总装腔作势可是一把好手,高深莫测的表面从容绷得和真的一样。   而褚如栩则是有点垂头丧气,他泄愤般咬了咬言玚的食指,而那上面烟草的混沌味道让他莫名有点焦躁,齿尖的力度也逐渐没了分寸。   日常生活里的言玚并不喜欢疼痛,他对刺激感受的追求仅限于情事上。   言玚不轻不重地拍了褚如栩后脑勺一下,将被对方薄唇衔住的手指撤了回来,警告般地斜了他一眼。   褚如栩立马委屈地皱了皱眉,连声答道:“不敢了不敢了!”   “真是的……我看你也别想着读研读博当什么大学教授了,等把褚净耗死了,你替我接管千泽吧。”褚如栩微微扁着唇,胡言乱语地嘟囔着,“在你面前,我就好像是透明的,完全藏不了私。”   “想藏私就别跟我谈恋爱,我都有尽力对你真诚了。”言玚好笑地弹了弹他的脑门儿,“千泽给我了,那你以后想干什么?”   褚如栩笑眯眯地揽上了他的肩膀,动作温和地将言玚往室内带去:“都行,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每天光着身子在家等言总下班都行。”   言玚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虽然有点色情电影既视感,但莫名让人还怪兴奋的。   言玚认真思考了片刻管理千泽那个商业帝国的困难,顿时觉得,只为了这点甜头可是不太值得。   不过越想越觉得褚如栩很有「昏君」的气质。   恋爱脑总裁应该要不得吧?   “少浪。”言玚拍了拍褚如栩的腰,示意他待会在林阿姨面前要记得收敛点,“说正经的呢。”   褚如栩熟练地亲了他好几下,才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本来也没什么好瞒的,褚千泽那事是我觉得没必要,你听了恐怕还会伤心,索性就一带而过了。”   “至于这间房子拆迁的事,和那天我为什么没去成机场有点关系,本来想等明天一起说的,谁知道你提前知道了。”褚如栩笑着朝打扫结束了的林阿姨招了招手,“阿姨,我们晚上出去吃,您待会不用去买菜啦。”   林阿姨看上去因不能展示厨艺了而有点失望,但依然还是笑呵呵的,说让他们放心去,待会她离开的时候会记得锁门的。   言玚莫名其妙地被褚如栩带回了房间,由着对方亲昵了好一会,终于在褚如栩试图帮自己挑选穿搭的环节忍无可忍,按着对方的脑袋,将把高定配得堪比地摊的褚如栩制服,并不禁为少爷离奇的审美而咂舌。   “行了祖宗,少动我衣服。”言玚失笑着揉乱了褚如栩半湿的头发,有些不解地问道,“我们去哪?”   褚如栩神秘兮兮地弯了弯唇角:“看来哥哥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嘛。”   言玚轻飘飘地剜了他一眼:“但我知道,你再这么阴阳怪气下去,就离挨揍不远了。”   “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褚如栩一边帮言玚解着睡袍的腰带,一边笑盈盈地亲他,“昨天你领我去段老爷子那蹭了饭。”   “今天我也带你去见个老头。”褚如栩顿了顿,像是在思考该怎么简单描述一下对方似的,片刻后才又开了口,“不过在他面前最好不要提褚净、褚家、千泽之类的。”   “我这个老头吧,脾气不是太好。”   ……   在言玚换衣服的时候,褚如栩去阳台上跟谁打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眉头快要拧出水了一样。   “你今天真好看。”褚如栩坐在床上,亲了亲言玚被马甲束出漂亮线条的腰,语气莫名有些蔫蔫儿的,“其实没必要这么隆重的。”   虽然褚如栩支支吾吾地没把他们待会要去见谁解释清楚,但言玚从对方的反应了,隐约猜出那人的身份可能不太普通,所以特意穿搭的规格,都是按见重要客户的标准来的。   甚至光是胸口搭配的胸针,就差不多有大六位数。   小褚少爷虽然审美很微妙,但显然还是识货的。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担忧:“待会如果你觉得不自在就告诉我,我们直接就走。”   言玚笑着披上西装外套,又简单拨弄了两下发型,才走到床边跨坐在褚如栩的身上,像逗弄小动物似的捏了捏小男朋友的后脖颈:“宝贝,我比你大了六岁,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在尝试独自运行项目了。”   “你不觉得,你对我有点过度保护了么?”言玚眯了眯眼睛,态度轻佻地问道。   褚如栩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双臂紧紧环着言玚,兴致不高地答道:“不觉得。”   “我就是恋爱脑,你别管我了。”   言玚直接嗤笑出了声。   行吧,对自己的定位倒还挺准确的。   “行,不管。”言玚熟练地安抚着,“有我在呢,脾气再坏的老头也欺负不了你。”   他亲了亲褚如栩的耳朵尖,带着笑意温柔地说道:“放心吧。”   “小恋爱脑。”   ……   但言玚的镇定从容,在他们的车辆开进第三处有警卫把守的闸口后,终于碎出了个小缝,他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不禁拍了拍褚如栩的肩膀不解地问道:“我们到底是要见谁?”   作为景城人,即便言玚并不热衷于鉴赏这些都市传言,但言子悠确实还算得上有钱,她没去世时也带着言玚参加过不少晚宴。   对于这片区域住着的都是些什么人,言玚还是略知一二的。   但褚如栩怎么会跟这里搭上关系?   如果说是因为仗着褚家的财力那倒也合理,可显然,对方要带自己去见的人,可并不待见褚净。   “嗯……怎么说呢。”褚如栩句尾拖得长长的,像是想努力把这个别扭的关系捋顺似的,声音闷闷的说道,“算是我外公吧。”   言玚怔了一下,脑子里率先想到的却是褚净原配夫人的父亲,听别人说好像是位UK的旧贵族,两人是商业联姻,但却把感情经营成了圈内的典范。   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如果褚如栩没告诉他背后真相的话。   “是你亲生母亲的……”   还没等言玚把话说完,褚如栩便点了头:“我妈妈是独生女,家庭条件很不错,也受过良好的教育,与其说是她自愿成为褚净见不得光的情人,不如说是褚净操控的。”   “她当时还在上学,只是暑假在千泽实习,却因为和那位褚夫人长得很像,而被褚净注意到了。”褚如栩顿了顿,从后视镜里看了言玚一眼,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我讨厌柏鹭不仅仅是因为我觉得他对你不够好,还因为他跟褚净很像,他们身上都有这种充满算计、为了得到什么就会不择手段的感觉。”   “具体细节我无法得知,但也许是由于我外公在她成长中的长期缺席,导致我妈妈的感情观并不够完整,她实在缺爱,又因轻度抑郁而有些悲观,所以错把褚净不留任何痕迹的引诱,当成了爱情。”   褚如栩皱了皱眉:“甚至在事后,褚净还将两人的越界,冷漠地全部归咎到了她的头上,仿佛他是关怀下属的正直上司,而我母亲才是那个借着酒劲破坏他幸福家庭的人一样。”   “很恶心。”他评价道。   “可我妈妈却也是这么觉得的,她觉得对不起褚净,对不起褚夫人,也对不起她自己,哦对,褚净还让她怀孕了,所以她可能也觉得有些对不起我。”   “褚夫人因病离世后,褚净更不可能放弃她这个完美又听话的替代品了,在褚净严密的洗脑与精神控制下,她始终无法脱离这段关系,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   “我外公太忙了,对她的关心实在稀薄,直到我都快四岁了,他才发现了这段关系,但并不知道我是他的孙子。”褚如栩摇了摇头,“他一开始虽然生气,但还是硬着头皮去找褚净谈,希望他能给我母亲一个正当的名分。”   “但褚净拒绝了。”褚如栩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他冠冕堂皇的说,他的妻子这辈子都只会是温伊栩一个人。”   “我外公哪受过这种侮辱,立马放狠话说让我母亲跟褚净分开,不然就要和她断绝关系。”   “但她当时已经被褚净控制了很多年,再加上病理性的反应,脑子早就不够清醒了,更别提她那时候还怀了千千……”   听到这,言玚的眉头也蹙了起来。   他竟然与褚如栩的母亲有些微妙的共情。   但好在,柏鹭还没有可恨到褚净那个地步,而他比起恋人的妈妈,确实是要幸运很多。   幸运在,他是个男性。   他不会怀孕,不会承担因此而产生的生理、心理上的剧烈变化,不会被生育捆绑。   也不需要承担过多世俗规则上的指责,更不会因年少时做出的错误选择,而被社会给予的多重压力和质疑折磨到精神崩溃。   这绝对不是当事人脆弱、愚钝,而是大环境的缺陷,是切实存在的不够公平。   言玚轻柔地捏了捏褚如栩的手,温和地问道:“然后呢?”   褚如栩抿抿唇,继续说道:“然后我外公就真的很久没有联系妈妈,等心软想要寻找她的时候,她却已经被褚净藏到了国外。”   “褚净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几乎抹去了她的一切痕迹,就像她从未在世上存在过一样。”   “千千和她生活在一起,而我只被允许一年见她一面。”   “名义上我是温伊栩的儿子,所以我外公一直不知情,直到三年前妈妈自杀去世,托我将满满一箱从未寄出过的信件交给老爷子,他才终于知道了我和千千的存在。”   此时,车辆已经缓慢行驶到了一幢二层小楼的前面,门口正站着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在保姆的陪同下,神情严肃地盯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褚如栩深吸了一口气,单手握着方向盘,右手与言玚十指相扣着,快速地将情绪调整到与平时差不多的状态:“之前我的机场失约,就是因为那天正好是我母亲的生日。”   “但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因为从小到大,褚净只允许她在温伊栩生日那天庆祝,她也从来没告诉过我。”   褚如栩看着窗外看起来凶巴巴的老爷子,朝言玚抬了抬眉梢:“他那天想跟我中午一起吃顿饭,还死犟不肯说理由,我又着急去机场找你,他不好意思打,不好意思骂,硬生生靠股闷气把自己气进医院,心脏搭了两根支架。”   “司机一接到通知就拉着我赶紧往回折返,我刚想联系你,就发现我手机不知道丢到哪去了。”褚如栩扁了扁嘴,像是有点委屈,“我问了无数个人都联系不到你,又只能呆在手术室外面不敢乱跑,直到老爷子脱离危险,不需要我在这添乱了,我才立马安排了褚家的私人飞机把我接回宁城。”   言玚被这个原因搞得有些哭笑不得:“那你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么,我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家里老人生病有什么必要瞒着我?”   而在那次之后,褚如栩就进了期末周,两人也开始了厮混,这么算起来,老爷子做完手术后,这还是褚如栩第一次回来探望。   言玚这种没有亲属在世的,都觉得有点不像话了。   哪怕再不亲近,这种最基础的关心也该做全吧。   言玚瞥了一眼后座上放着的精品水果,以及睡了一整路的布朗尼,顿时觉得褚如栩实在讨打。   探病加第一次见家长,就只准备了这么点东西,对方待会如果要对自己发脾气,言玚都实在没什么底气反驳。   要不把布朗尼转送了吧,聪明乖巧又亲人的赛级犬。   也不知道老爷子喜不喜欢漂亮小狗。   病急乱投医的言玚心里想道……   而此时,褚如栩的表情却因为言玚刚刚的疑问而有些疑惑:“啊?你不是知道了么?”   言玚比他更疑惑:“我知道什么了?”   “知道我拜托他阻止你家那边的拆迁项目啊。”不打自招的褚如栩茫然地歪了歪脑袋,看着言玚瞬间蹙起的眉头,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没底气地嘟囔道:“你听完别人告的状,想让我主动坦白的……”   “不…不是这个么?”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这是一更,晚点还会有章二更,日万看起来似乎有点困难,但日八还是没问题的ovo 第64章   这就说得通了。   光凭老爷子住的这个地方, 也能大概推断出对方退休前的位置绝对不会低,和王至所说「插手进来的大人物」倒也能对上。   关于那一片拆改的项目本来就还没敲定,再加上中间审批的手续可能真存在糊弄了事的环节, 如果说是褚如栩求了外公帮忙, 那确实操作起来会容易很多。   想到之前自己询问柏鹭时, 对方遮遮掩掩好像这事是因为他才圆满解决的一般,言玚眉头顿时蹙得更深了。   “哥哥你别生气嘛……”褚如栩一边按照保安的指挥将车往车库开去, 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言玚的表情,语气有些焦急地解释道,“我真不是故意打探你的隐私,雪晴姐说漏了一点, 你那天电话里听起来又很难过, 我一担心,就让人去查了查你来谈的是什么项目。”   褚如栩越说越没底气, 最后声音小得都成了嘟囔,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我只让人告诉了我你最终想要个什么结果, 细节完全没敢多听!你相信我的,对吧……”   “那片区域牵扯的各方面利益挺多的,只有从审批程序是否合规、材料完整性上下手才能拖一拖时间, 我不想你为这件事到处奔波还可能得不到很好的处理, 也不想你伤心那么久……”   褚如栩将车停稳,表情满是歉意地注视着言玚的眼睛,像个好心办了坏事、生怕被惩罚的孩子般, 轻声试探道:“你能原谅我么?”   “我以后不会再这样擅作主张了。”   言玚神色稍缓, 主动伸出手臂抱住了褚如栩, 如同安慰一只受惊了的小动物似的, 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他的后背:“我没在生你的气, 我只是有点惊讶。”   “对不起嘛……”褚如栩乖巧地蹭了蹭言玚的颈侧,语气温顺,像是在撒娇一般。   言玚被男朋友可爱得忍不住轻笑出声:“你帮了我大忙,不跟我讨好处,倒还要跟我认错,哪有这样的道理?”   褚如栩却一本正经的很有理有据:“我不想在没经过你允许的情况下窥探你的隐私,虽然我出发点是让你能轻松些,但这也不该作为在没有确立关系前,就随意插手你的事的借口。”   “不对,哪怕确立关系了,也还是要尊重你的意愿的。”褚如栩眉头认真地拧着,看上去确实有仔细思考过这件事很多次了,“尤其现在我还知道了那间房子为什么对你这么重要……”   还没等褚如栩嘀咕完,言玚却用指尖捏住了他的脸,一手一边,胡乱地轻扯着:“你知道什么呀,你什么都不知道。”   “给你看你都不看。”言玚笑盈盈地亲了亲褚如栩的鼻尖,语气平和地说道,“如栩,你对我真的太谨慎了,一段健康的长期恋爱不可以总是这样的。”   “我知道我这个人孤独惯了,所以看上去界限感会很重,但我喜欢你,所以我并不希望你每天都生活在「我这个行为会不会让他不开心」的紧张里。”   言玚的态度温柔又坦荡:“你说你可以不要公平,但我想给你公平。”   “我们都开始交换彼此的秘密了,我会试着多信任、依赖你一点,你也可以试着,嗯……别那么迁就我?”言玚弯着那双漾着星点的眼睛,吻上了褚如栩的额头,“适当对我提出点要求,偶尔闹点小脾气。”   “这才是你这个年纪的小朋友谈恋爱该有的样子。”言玚笑着朝褚如栩挑了挑眉,带着点淡淡的张扬,“能听懂我的意思么?宝贝。”   褚如栩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凑过去在言玚脸上一连啄了好些下,才恃宠而骄般地调侃道:“哎呀,这多不好,会不会显得我又没用又矫情啊?”   言玚捏了捏他的脖子,配合着对方调侃道:“你都叫我哥哥了,我肯定要表现得更包容点吧。”   褚如栩被这三两句哄得晕头转向,乐出了好一副不值钱的模样,他兴奋地捏着言玚的下巴,刚准备吻上去,车窗却被从外面重重地敲了好几声。   “赵老爷子在客厅等你们。”一脸严肃的保安大哥把这句提醒生硬地抛下,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被仓促打断的褚如栩呲牙裂嘴,恶狠狠地在言玚嘴上贴了贴:“走吧,带你见识一下世界上脾气最怪的老头。”   “不许没礼貌。”言玚整理着衣领,还不忘照着褚如栩的脑袋重重拍上一巴掌:“你把我诓过来,害我第一次见家长没准备合适的礼物这件事,等回去我再跟你算账。”   褚如栩却完全没有被批评了的自觉,依然笑嘻嘻的,显然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见家长」这三个字上,什么「诓」,什么「算账」,都直接被他的耳朵筛了个干净。   光顾着傻乐的褚如栩,直到都快走到门口了,才想起来哪里不对。   他轻轻撞了撞言玚的肩膀,不解地询问道:“等会儿哥哥,搞了半天,你不知道这个事啊?”   “那你原本想问我的是什么呀?”   “噢。”抱着布朗尼的言玚眉梢微抬,唇角带笑,轻飘飘地挑了个不轻不重的角度说道,“你洗澡的时候,林阿姨偷偷跟我说,上个月在我家门口看到过你,我原本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提前来了景城却跟我撒谎。”   怀里的布朗尼悠悠转醒,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但在发现抱着自己的是言玚后,就开始娇气地好一顿哼唧,惹得言玚心疼得不得了,托着漂亮小狗,又蹭又亲了好几下,才想起来要把后半句话说完。   “谁知道只是随口诈一诈,你就全都招了。”言玚瞥了瞥褚如栩,笑着揶揄道。   褚如栩不禁挑了下眉毛,懊恼的表情又无奈又好笑。   他一把把没完没了朝言玚撒娇的布朗尼拎到了自己这,又把手上的水果塞给了言玚,扁了扁嘴,咬牙切齿地弹了弹小狗的脑门,指桑骂槐地自嘲道:“你好笨哦!”   “汪!汪!”布朗尼不满地朝他喊了几声,奶声奶气的,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听起来就很像是在反驳。   褚如栩人高马大的,和三个月的小狗吵起架来却丝毫不含糊,他又点了点布朗尼的脑袋:“不许顶嘴!我已经不是你哥哥了,我有名分了,长辈分了。”   “你现在得叫我一声后爸,听懂了么小家伙?”   门口表情坚毅的保安大哥,听到这番话后的表情都有点复杂且微妙,言玚顿感丢人,忙把头扭开了。   “行行行,你不是后爸,你是亲的。”言玚连多往人家那边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半捂着脸,便推着褚如栩的肩膀就快步往屋里走去,嘴里还不忘小声做着「规劝」。   “消停会吧,求你了。”   ……   一进门,就看见赵老爷子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他鬓角几乎已经全白了,但腰板却依然挺得很直,眉心习惯性地微微皱着,目光锐利得像刀子似的。   他淡淡地打量了言玚一圈,没做什么多余的反应,却在片刻后将视线猛地转向褚如栩,只见他眉头蹙得更深了,很不满意地训斥道:“站没站相,穿得像是要去街上做乞丐,你自己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车都开进来这么久了,怎么才进屋?磨蹭什么呢?”   赵老爷子看着褚如栩冷哼一声:“本来好好个孩子,全让褚净带坏了。”   “对对对。”褚如栩显然已经习惯了这套说辞,吊儿郎当地把布朗尼一把塞进了老爷子的怀里,丝毫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他笑嘻嘻地插科打诨道,“您别骂我,要怪就怪褚净,这我可以跟您一起骂。”   “来,给你抱抱小曾孙。”   赵老爷子手足无措地搂着软绵绵的布朗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赶,动作明显都僵硬了不少。   而布朗尼也向来会讨人欢心,立马又舔又蹭,还捏着嗓子直哼哼,把老爷子哄得表情都放松了不少,他绷着嘴角,用手掌摸了两下布朗尼的头,依然中气十足地骂道:“什么曾孙,胡闹!”   布朗尼被他吓了一跳,立马眨着眼睛撒起娇来,赵老爷子神色一怔,倒是自然地安抚起了小东西,说话声音都低了不少:“倒是个机灵的小狗。”   他恨铁不成钢似的瞪了褚如栩一眼:“比你强多了。”   褚如栩耸了耸肩,满不在意的样子。   站在旁边围观的言玚,被爷孙俩的互动方式闹得一愣一愣的。   言子悠说话和声细语,他那个父亲以前也是出了名的温文尔雅,言玚从小到大哪见识过这种训孩子的气势。   虽然表情依然是淡然从容的,但言玚心里不禁也为褚如栩捏了把汗。   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对方为什么会抗拒回来见外公了。   下一秒,褚如栩像是舍不得让他受到忽略似的,直接牵起了言玚的手,笑嘻嘻地一同把买好的水果放到了茶几上。   “这是言玚,您之前也听我说过了。”褚如栩坦然地介绍道,“不过上次来的时候我还没追到,现在终于追到了,就带我男朋友来正式跟您见个面。”   言玚难免有些诧异。   褚如栩上次来的时候,就已经敢跟对方承认喜欢自己了么?   但转念一想,其实倒也合理。   不然只是普通朋友的话,谁会愿意去帮这么大一个忙。   言玚朝赵老爷子礼貌地微笑着:“您好,我叫言玚,是如栩的男朋友。”   “这次来得太匆忙,没能提前准备合适的礼物,实在很不好意思。”言玚歉疚地接受着对方审视的目光,语气却很坦然,“等下次来拜访的时候一定补上。”   “您喜欢红酒么?我名下有座酒庄,存了不少好酒,这几天让人送些过来,我陪您喝两杯怎么样?”   赵老爷子揉着布朗尼的脑袋,神色稍缓,但语气依然有些生硬,显然还不太会应付这样的场面:“喝不惯洋玩意儿,白的还行。”   言玚漂亮的眼睛温和地弯了弯:“没问题,我让人多挑几种,不出意外明晚之前就能送到。”   “他养病呢,喝什么喝。”褚如栩拽了拽言玚的袖子,撇了撇嘴。   赵老爷子闻言,立马又瞪起了眼:“我跟小言说话,有你什么事。”   说完,他指着桌上的水果,命令道:“拿走,摆在这像话么,拎厨房让李婶洗了去。”   “我可不去,我走了您给人脸色看怎么办?”褚如栩嘟囔道,“吓跑了还不是得我哄。”   “你!”老爷子显然被他气得不轻。   言玚无奈极了,他笑着拍了拍褚如栩的后背,示意对方放心:“没关系,你去吧,我正好和外公聊聊天。”   见言玚都这么说了,褚如栩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选择乖巧听话,拎着水果快步往后院的厨房走去。   目送对方离开后,言玚刚回过头,还没等主动开口寻找话题,赵老爷子却先出了声:“我知道你。”   言玚微微一怔,笑着问道:“如栩跟您提过?”   赵老爷子却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他冷淡地否定道:“不。”   “我知道你父亲的案子。”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卡点!差一分钟终于写完了! 第65章   言玚难免怔了怔。   他其实有猜到。   毕竟赵老爷子没退下来之前应该就是在景城, 自己家当年那桩案子,社会影响度不低,而且对方既然肯帮褚如栩的忙, 那自然知道房子的事, 查一查屋主身份, 其他的相关信息都顺着出来了,这对对方不算什么难事。   言玚甚至都觉得, 赵老爷子上次突发的心脏病,可能不仅仅是因为褚如栩非要来机场找他,估计跟发现了外孙喜欢的人是这种家庭背景,也得有点关系。   所以言玚在进门的那一刻, 其实就已经做起了心理建设, 但老爷子的为难来得太直接,连半点铺垫的时间都没想留给他。   他很多年没与别人聊起过这件事了, 褚如栩是个例外,结果人家还很有仪式感的坚决没听。   早知道就该逼着他听。   言玚腹诽道。   就当彩排了。   起码不会像现在一样被对方的外公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样啊, 那您是怎么想的呢?”言玚的双手手指自然地交叉在一起,轻轻地搭在膝盖上,他表现得镇定又从容, 语气淡淡的, 仿佛这件事对他来说,早就是无关痛痒的过去了一般,“您会介意么?”   赵老爷子似乎没想到, 眼前这个年轻人在这件事的处理上能这么自如。   他原本还以为, 自己这种一见面就揭人家伤疤的粗鲁行为, 就算因长辈的身份不会得到直接的愠怒, 但至少对方会表现出些攻击性来。   但言玚别说攻击性了, 看起来连想要防御的打算都没有,甚至还主动接过话题的主导权,温和平静地询问起了他的看法。   赵老爷子抿了抿唇,严肃的神色稍缓,但语气依然是生硬的:“你多大了?有三十了么?”   言玚眉头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皱,又些不太明白对方突然的转变话头是什么含义。   “还没,今年十月初满二十六周岁。”言玚表面依然笑盈盈地答道。   “哦。”老爷子应了一声,那双凌厉的眼睛却微微闭上了,像是在计算着什么似的。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静坐了一会,言玚甚至第一次感受到了坐立难安的滋味。   从前竞标失败,损失掉七八位数的前期投入时,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喜欢”这种情感真是不太健康。   言玚尽力安抚着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顺便再次感慨道。   他甚至有些羡慕起褚如栩了。   自己没有家长可以给对方见,最大程度的刁难,顶多是在去给言子悠挑花的时候,让褚如栩靠他那乡土审美自行选择。   大概过去了半分钟,老爷子才缓缓睁开了眼。   言玚立马条件反射地挺了挺本就已经很直了的腰。   赵老爷子看向言玚,眉头依然拧着与他对视,终于肯再次开口,他的声音低沉又严肃:“十月初的生日,那是天秤座吧。”   紧张了好半天的言玚:……   ……啊?   一时间,言玚甚至有些分辨不出,自己是突然出现了幻听,还是自己才疏学浅没能领悟到对方话里的深层含义。   他原本淡定从容的表情,甚至都因极度的困惑,而隐隐出现了一丝裂痕。   直到对方的下一句话出口,言玚才确定了,自己没有幻听,也没有理解错意思。   有问题的不是他,这老爷子是真的不怎么对劲儿……   “褚如栩那混小子是双子座,理论上你俩相性不错,还挺配的。”   言玚:啊??   言玚哪见过这种世面。   老爷子用一本正经仿佛在开大会的架势,板着张随时准备骂人的脸,手上把布朗尼撸得眯着眼睛直哼哼,嘴里说出的话却违和得仿佛被夺舍了。   言玚茫然地眨了眨眼,憋了好半天,才依靠着工作这么多年养成的条件反射,僵硬且没有灵魂地附和道:“真的么?那太好了,您对星座也这么有研究啊,很……很厉害。”   没想到,赵老爷子见了言玚的反应,竟是轻轻的笑了一声,直截了当地说道:“行了,不紧张了吧?”   言玚有些惊讶地将目光重新移回了对方身上,却发现老爷子原本绷得很凶的表情,已经和缓了不少,虽然依然跟「慈祥」沾不上半点边,但好歹没那么「骇人」了。   大概是言玚把迷茫表露得太明显,还没等他反应出该如何把这个天聊下去,对方又先行开了口:“怎么?以为我把你单独留下,是想给你个下马威?”   赵老爷子哼了一声:“我没那么无聊。”   “就是随便点你一下,让你明白,只要我想知道的事情,那就一定会知道,最好不要存什么旁的小心思。”   言玚并没有被冒犯到的感觉,毕竟对方的女儿就是因他的疏于关注,而被褚净那样的衣冠禽兽造成了无可弥补的伤害,现在好不容易认回了外孙,对方又找了个家庭背景不太光彩的男朋友,两人年龄还差了六岁多。   换位思考一下,言玚只觉得自己可能会比对方做得过分多了。   他平静地看着对方微微挑起的眉尾,竟然莫名从这个小细节里,瞧出了几分褚如栩的影子,终于稍微安心了些的他轻轻一笑:“如栩跟您有点像。”   赵老爷子听了这话倒是怔了一下,片刻后却又开始吹胡子瞪眼的:“哪像?他跟我可不像。”   “他跟他那个爹长得一模一样。”他不满地嘀咕道。   褚净自从确诊AD后,已经有两三年没在公众面前露面了,言玚回忆不太清楚对方具体的长相,但似乎轮廓上的确是和褚如栩很相近。   想到这,言玚倒也能理解老爷子为什么没法对褚如栩温和了。   毕竟对着这么张,酷似于导致了自己女儿一生不幸的人的脸,确实很难亲近得起来。   “神态像您。”言玚弯了弯唇角,表情真挚,“如栩的气质更纯粹些,不像褚净那种人的孩子。”   闻言,赵老爷子倒是点了点头,看起来对此颇为认同:“倒也是,混小子人还是很正派的。”   他若有所思地将目光重新投注在言玚的身上,轻飘飘地打量了他几圈,片刻后,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也还不错。”   “一个人走到今天这样的位置,很辛苦吧。”   老爷子的语气淡淡的,仿佛并不是在概括言玚在浮沉中反复阵痛的十几年,只是一句简单又普通的关心。   真奇怪,也许是太久没和真正意义上的长辈交流过了,言玚竟因这句简单的问候而有些鼻酸。   “还好,事情刚发生的那几年比较艰难,后来慢慢有好很多。”言玚故作平常地将话题牵引回了那个他本避之不及的事情上。   他大概真的是与褚如栩厮混太久了,在这个人面前特定的、想要撕扯自己伤口的冲动,竟能顺着缠绕着两人的根须肆意增长,蔓延到对方的家人身上。   言玚抿了抿唇,甚至都没能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生活总要继续的,我们家的不幸并没有多特殊,时间长了,大家都淡忘了,就也很少会有人提了。”   “别人忘了,你又没忘。”赵老爷子的语气柔和了些,像是怕太严苛会惊扰到面前这个孩子似的,“你的心结解不开,就永远没法走出来。”   言玚眸色低垂,只是点了点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   赵老爷子看过自己的资料,又帮过自己的忙,很容易就能猜到他对儿时的家的执念,也不可能不知道,他那位父亲至今还没有任何音讯。   两个当事人,一个死了,一个消失了。   哪怕言玚这么多年努力想解开这个心结,却也一直无从下手。   所以他只能这样粉饰太平,按部就班地过着看起来正常的生活,任由这段往事在灵魂里扎根,日复一日地消耗着他。   言玚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能等待着。   等待这些年压抑着的情绪和质疑爆发出来的那天。   不过还好,他遇见了褚如栩。   虽然根源上的问题还在那里,但起码因而衍生出的细碎痛苦,褚如栩都会及时的帮他清理掉。   想到这,言玚不禁扯了扯嘴角。   脑内联想出的画面,竟然是一个缩小版的褚如栩,站在他那颗被黑色根茎攀爬满了的心脏上,拎着把锋利的大剪刀,小心翼翼地拔去藤蔓上的尖刺,修剪掉丑陋的枝桠,最后还要将面目狰狞的伤疤处,贴上一枚太阳形状的创口贴。   完成工作后还不忘轻轻拍上一拍,骄傲又张扬地自言自语:“我知道他小名不是阳阳,但我就是觉得这个图案很可爱嘛。”   “偷偷喊几次,他不会发现的。”   言玚微微抬起头,看向赵老爷子,微笑着说道:“我以前确实被这件事折磨得很痛苦,但现在已经没关系了。”   “我有如栩了。”他的语气温柔却坚定。   赵老爷子眯了眯眼睛,脸上竟浮现出几分不明显的笑意,他冷哼了一声,揶揄道:“他还有这种本事呢?”   “你可别是被傻小子骗了。”   言玚也笑道:“他就是天天装傻,方便撒娇卖乖,实际聪明着呢。”   赵老爷子撇撇嘴,不置可否。   停顿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笑意暂敛,又将话题引了回来:“其实上次他跟我提起你的时候,我心里是很反感的。”   “因为我家的事?”言玚语气依然温和。   对方却摇了摇头:“那时候我还没让人去查你。”   赵老爷子字里行间满溢着怅然:“他描述你的时候,和他妈妈当年跟我描述褚净时的神情,几乎是一模一样。”   得到这个有些意外的答案,言玚不禁一怔:“他妈妈……”   “那小子应该跟你说过了吧。”赵老爷子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言玚点点头又摇摇头:“刚刚在车里有提了几句,但不是太详细。”   老爷子不出所料地又哼了一声:“我说怎么磨蹭那么半天才进来呢,原来是在给你打预防针。”   言玚弯了弯眼角,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外婆,我爱人,也是自杀的。”赵老爷子闭了闭眼,缓慢地说道,“她的遗书里,字字泣血地控诉着和我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很辛苦、很绝望,所以她选择用这种方式彻底摆脱我。”   言玚皱了皱眉,有些难过地安慰道:“您知道的,被这类疾病侵蚀折磨过的人,在状态不好时,是很容易说出过激的话的,她可能并没有那个意思。”   “不,她就是这么想的,我工作忙,脾气也不好,几乎和她几个月才能见上一次,她肯定有委屈,所以等见到了就会想让我哄哄,我拉不下来脸,就不是冷着她就是吵架,但等我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对时,已经太晚了。”赵老爷子揉了揉布朗尼的脑袋,“她去世之后,赵瑾还很小。”   “哦,就是褚如栩的妈妈。”   “我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她,也担心她也觉得和我生活在一起很痛苦,就干脆用更多的工作来逃避现实,把她留在家里跟保姆生活,自己躲得远远的。”   “没想到还是做错了。”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本就很少联系,逢年过节也只是极特殊的情况下才会一起过,所以等我发现她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和褚净在一起四五年了。”   “我一查才发现,褚净那位原配妻子因病去世的时间,比她告诉我两人交往的时间要晚很多,顿时怒不可遏,说了很多气话。”   “但毕竟我从小就不在她身边,小瑾对我没什么感情,她只是兴奋地跟我讲述那个人渣对她有多好,在我骂她「丢人」的时候,冷淡地点了点头,扔下句「我一直都知道」后,就直接离开了。”   “由于在气头上,我直接好几年没和她联系,等我终于想开,决定接受她和褚净这段不伦的感情时,褚净却道貌岸然地告诉我,他和小瑾已经分开很久了。”赵老爷子露出了很是懊悔的表情,“我将信将疑地找人去调查,得到的结果却也的确是这样。”   “褚净这些年身边没有任何女人,似乎是在全心全意地培养着他那个大儿子,而小瑾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到任何痕迹。”   “我以为她只是在与褚净分开后独自找了个角落,打算安静地过全新的生活,因为对我很失望,所以才故意不想让我找到她。”   “但我觉得我身体很好,等上个十几二十年不成问题,总能等到她愿意给我个机会的那天。”赵老爷子摇了摇头,“但我等来的只有她的死讯,以及一箱写给我的信。”   “虽然她一字未提褚净对她做了什么,褚如栩也不愿意告诉我,还说这是他母亲生前特意叮嘱过的,不过我还是能猜出些。”   “但褚净做的安排实在周密,我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找不到任何对他不利的证据。”   言玚也摇了摇头:“如栩母亲是自杀的,而利用精神控制对人进行伤害很难取证,不管造成的结果有多恶劣,在法律层面上也很难给出合理的处罚。”   “我知道,我也认了。”赵老爷子紧攥着拳,点了点头:“我早就退休了,手也伸不到宁城那边去,就算想,也只能弄出些对他不痛不痒的绊子。”   “所以褚净现在得了那个什么老年痴呆,我就当是他的报应到了。”他顿了顿,像有些释然,“褚如栩对他的厌恶不比我少,对付一个病人而已,那孩子心里有数。”   “况且说白了,这一切悲剧其实是我造成的。”   言玚皱了皱眉,没有回应。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因为追根溯源,不管是如栩外婆,还是他母亲,她们的悲剧都是由赵老爷子的冷漠、逃避、自以为是和理所当而导致的。   精神控制很难对在爱里浸泡着长起来的孩子,造成太大的伤害。   因为他们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   他们不需要从畸形、扭曲的虚假里寻找替代品,更不容易被肤浅的算计欺骗。   他们拥有着家人朋友无条件的支持,所以哪怕偶尔做错了选择,也永远有条平坦的退路。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坐着,良久之后,赵老爷子才又重新开了口。   “我第一次见到褚如栩的时候,他抱着他妈妈的照片和一个纸箱,充满敌意地看着我,眼神很冷。”   “他说,「您好外公,我讨厌您,但妈妈叮嘱过我,要代替她对您好一些,答应过她的事情,我都会努力做到。」”老爷子模仿着褚如栩那股嚣张的架势,复述道。   言玚想象了一下,他似乎能看见十六岁的褚如栩,正皱着眉垮着脸,不情不愿地在这个陌生的亲人面前做着自我介绍。   青春期的少年身形瘦长,未脱稚气的孩子用冷淡刻薄的态度来虚张声势,努力掩盖着自己刚失去母亲的悲伤。   “我当时一看他那个模样就知道,这肯定是我孙子。”赵老爷子平了平唇角,“混账劲儿和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言玚轻声笑了笑,反驳道:“他在我面前很乖,会仔细照顾我的感受,是个很完美的伴侣。”   赵老爷子「嘶」了一声,评价道:“肉麻。”   言玚不置可否,他确实也感觉自己最近有愈发矫情的趋势了。   可能这就是蜜恋期带来的副作用。   “让他去送个水果,怎么这么慢。”赵老爷子低骂着站了起来,抱着布朗尼就往后院走去,“看看他干嘛呢。”   言玚点点头,跟在对方的身后走了出去,结果一进后院,就看到楠`枫一片茂密的玫瑰花丛里,褚如栩正缠着例行修剪的园丁,让对方给自己挑几朵最漂亮的扎成花束,好送给言玚。   夕阳余晖下的褚如栩周身像被镀上了层柔和的橙光,头顶的发丝被照得毛茸茸的,看起来就很好揉的样子。   惹得言玚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大概是心有灵犀,褚如栩仿佛瞬间就感知到了言玚的存在,立马回过头,灿然地笑着,朝他们的方向招着手,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   往好听了说,是开朗阳光,往难听了说,那多少是沾了点憨。   显然,赵老爷子也是这么觉得的,他冷哼了一声点评道:“也就这点出息了。”   言玚漂亮的眼睛弯弯的,语气里满溢着喜欢:“其实还挺可爱的。”   赵老爷子微微偏过头,朝他看了一眼,思索片刻后,像是又放心了些似的说道:“这段时间我有另派人去仔细查了你母亲和父亲,以及他们当时的社会关系。”   言玚笑容微敛,语气平淡道:“难道还有什么新的发现么?”   赵老爷子点了点头:“有,但不太要紧,警方那边当年就知道,只不过对于抓捕你父亲是条无效信息。”   “对你来说,可能有用,也可能没用,等你拿到后自行判断吧。”   言玚眉头微蹙,不免有些疑惑。   “我派人去档案室调了,等明天就送到你那里去。”   言玚「嗯」了一声,又道了句谢。   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不在乎多这一个晚上。   赵老爷子看着远处捧着包装粗糙的玫瑰、笑得像个傻瓜的褚如栩,嘴角忍不住也弯了弯。   他将睡醒了的布朗尼放到了地上,换了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微微抬起,轻拍了两下言玚的肩膀:“我不在乎你的过去,小栩也不在乎。”   “所以我希望你自己也不要觉得,这是什么很糟糕的事。”   “当然,它确实糟糕,但这对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在别人眼里你是个怎样的人,以及你想要、能够成为怎样的人,都没有任何关系。”赵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别有压力,别总用别人的错误惩罚你自己。”   “好孩子,你配得上任何人。”   言玚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似的咬了咬嘴唇。   原来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那点自卑,竟然是这样的明显且无处遁形。   “我老了,没心情也没资格管褚如栩那小子想和谁在一起,但有他妈妈的先例在前面,我在他和千秋的伴侣选择上,总是要提心吊胆一些的。”老爷子说道。   他大概是太久没有可以谈心的人了,所以对言玚打开了一条缝隙后,那些挤压着的情感就不受控制地向外翻涌着。   毕竟听描述,褚千秋大概是个没心没肺的,又常年生活在国外,而褚如栩目睹了母亲这些年遭受的苦痛,对这个冷漠、狠心、没有给予任何帮助的外公,大概多少也是留有怨恨的。   “我只希望他们能被人用真心对待,也能真诚对待别人。”赵老爷子淡笑着,又拍了言玚两下,“去吧,去找他吧。”   “记得以后让他常带你来玩。”   ……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不好意思来晚了,今天是二合一章节0v0 第66章   褚如栩除了在床上会展露出些平时没有的支配欲, 其他时候在言玚面前一向温顺。   但在外公这里,他的行为语气都更贴近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没过叛逆期、每天都在想尽办法与「权威」类人物唱反调的那种。   赵老爷子询问言玚公司业务的事, 褚如栩说「餐桌上不谈公事」。   对方问言玚未来打算, 褚如栩说「退休养老」。   最后老爷子怒不可遏, 质问言玚到底为什么能看上这么个混账东西,褚如栩眉梢一挑, 露出个迷人又耀眼的微笑,一边帮言玚剥着虾,一边骄傲地继续抬杠:“因为我又帅又乖。”   看着外公复杂的表情,言玚简单思索了片刻后, 客观又正直地评价道:   “确实。”   赵老爷子:……   算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两人离开的时候, 褚如栩非要顺个花瓶走,说是要给言玚插那几朵从后院摘的玫瑰, 赵老爷子虽然嘴上骂骂咧咧的,但论点主要围绕在“别人用了好几年的花瓶, 你小子也好意思顺走送人,你这种丢人的东西凭什么能有对象”。   言玚插不进话,只好在一旁眼角带笑地平静喝茶。   而褚如栩则漫不经心地在那里“对对对, 你说得对”, 并在保姆拿来收藏间钥匙后,毫不见外地瞬间蹿上了楼,自动忽略着老爷子在身后吼的「让小言自己挑, 你那个乡熊审美简直糟践艺术品」。   早被骂习惯了的褚如栩置若罔闻。   小言才不舍得薅你羊毛。   褚如栩心里嘀咕着:   认不出哪个漂亮不要紧, 能认出哪个贵就行了。   所以最后, 顺走两个价值不菲的瓷瓶的二人, 到底是没好意思拒绝老爷子想留布朗尼住两天的要求, 而布朗尼显然也很喜欢赵家后山可以随意奔跑的树林。   聪明小狗知情识趣,软绵绵地往赵老爷子怀里一躺,吐着舌头疯狂往嘴里炫着蓝莓。   看起来就很骄奢淫逸。   言玚哭笑不得的看着快被惯得没边儿了的布朗尼,只好无奈地跟外公约定好过两天再来接它。   “不是说狗不嫌家贫么?”回程的路上,言玚困乏地问道,语气懒洋洋的,尾调扬得很长。   路边闪烁的灯光飞速从言玚身上晃过,信号灯缓慢变化,褚如栩安稳地停下了车,一圈淡淡的昏黄光晕却恰好坠落在言玚的眼角。   他微蹙着眉,眯了眯眼,含混地随口提议道:“等陪你从AU交换完回来,我们再养只聪明的小猫吧。”   “小猫舍得教训布朗尼,我舍不得。”   褚如栩从后视镜里看见他嘟囔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凑过去将副驾驶的遮光板打开,又温柔地在言玚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细碎的吻,不含任何欲念,只是单纯的亲昵。   “行,等回来我们带着布朗尼一起去挑。”褚如栩无条件赞同言玚的任何想法。   言玚联想到了那个场面,顿时感觉有点可爱,也不禁轻轻笑了笑:“可以,我们家鼓励自由恋爱,反对包办婚姻。”   褚如栩捏了捏他的后脖颈,偏过头看了眼信号灯,发现时间倒也还够,便见缝插针地与言玚接了个潮湿的吻,言玚安静地靠在座位上,坦然地享受着爱人对他的眷恋。   分开的时候,车流刚好重新移动了起来。   三十秒,刚好足够抚慰躁动,也能巧妙地挑出新的涟漪。   被缠绵吻过的言玚好像更懒了,甚至连眼睛都懒得再睁开,遮光板没了原本的作用,倒成了滋生困意的温床。   “外公说,叫你常常带我去玩。”他轻飘飘地说道,语气里没有试探,只是平淡地陈述一个事实。   褚如栩怔了一瞬后,温和地问道:“你喜欢和他相处么?喜欢的话我们就常去。”   “还可以,外公和我单独聊天的时候蛮慈祥的,跟你凑到一起就会变得有点闹。”言玚弯了弯嘴角,态度里藏了几分揶揄的意味,“你干嘛总故意气他。”   褚如栩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不确定,可能对他到底还是有点怨气吧。”   “如果他当年能对我母亲稍微多关心些,别那么高高在上,她、千千、我,可能都会过上不一样的人生吧。”   言玚顿了一下,片刻后,他缓缓睁开了眼,脑袋微微一歪,看向褚如栩轮廓英挺的侧脸,伸出手,动作轻盈地揉了揉对方的耳垂:“我能理解。”   “我不讨厌外公,但如果你心里别扭,我们可以只是逢年过节问候一下。”言玚看着他说道,“像对待普通的远房亲戚那样。”   褚如栩朝他摇了摇头:“以后我们会常回景城,祭奠阿姨、探望段先生、陪你慢慢替换不好的回忆。”   “顺便去看看他也没什么不行的。”   言玚听着对方替自己做出的规划,实在很难忍住想要把他发型揉乱的冲动。   哪里来的小朋友,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啊。   体贴、可靠、又乖巧。   言玚想起赵老爷子在庭院对他说的那句「你配得上任何人」。   他心里轻飘飘地念叨着。   没关系,配不上任何人也都无所谓,能正好配上褚如栩就行。   不过他们两个人也没那么多讲究,能高高兴兴在一起就很好了,如果再幸运一点,能一直在一起最好……   言玚最后还是收回了手,只是稍微帮对方理了理额前的发丝。   褚如栩开车呢,不可以随便闹他。   “你再跟我讲讲你的事吧。”言玚温和地说道。   褚如栩也没打算藏私,短暂组织了一下语言,便顺着赵老爷子的话题聊了下去:“我母亲的遗愿有三个。”   “一个是对千千说的,想看第二年的蓝花楹。”   “一个是对外公说的,要他每月看一封箱子里的信,不能多看,也不准少看。”   言玚配合地问道:“有留给你的么?”   褚如栩点了点头:“第三个是给我的,她让我偷偷把她的骨灰撒进海风里,不要告诉任何人,起码让他们难过时有个能惦念的地方。”   言玚眉头微微一蹙,敏感察觉到了赵瑾的偏心。   怎么给别人留下的是希望,留给褚如栩的不是要替她善后,就是些让人心碎的任务。   明明母亲去世的时候,褚如栩甚至也还没到十六周岁。   “真不公平。”言玚小声嘟囔了一句。   褚如栩笑着,快速地用食指碰了碰言玚的鼻尖,又快速撤了回来:“这有什么的,我们很少能有机会见面,对彼此都很陌生,也很难培养出太多感情。”   言玚干脆闭上眼睛不说话了,不认同,却也没打算否定对方的说法。   褚如栩看出了对方的不满意,便自然地转换了话题:“那跟你聊聊褚千泽?”   言玚轻轻「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其实也没什么太特殊的,就和影视作品里的豪门恩怨差不多,褚净赚那么多钱,里面肯定有点不干净的成分,公司里有几个专门设置出来的岗位,就是为了等东窗事发的时候用来顶锅的。”   言玚点点头,这他倒是知道,资本常用的手段罢了,大家对此都心照不宣。   柏鹭之前也动过这方面的念头,被他坚定的驳回了。   他对赚钱本来就没什么太多欲望,更不愿意做这种冒险且不正当的事情。   但一般这种岗位的待遇都很好,比普通的管理层要优越很多,毕竟是说不准哪天就会出事的活儿。   “然后呢?”言玚问道。   “十几年前有个工程出了差错,负责那个项目的就被判了几年,原本褚净给他的赔偿条件,几乎是够他们全家几辈子衣食无忧的,那人就安心地把责任揽了下来。”   “结果出狱后发现褚净没有兑现承诺?”言玚猜测道。   “何止啊。”褚如栩撇了撇嘴,“那人出狱后,发现自己的孩子生病,因为没钱治疗去世了,妻子受不了刺激,进了精神病院,父母也都相继出意外走了。”   “太惨了吧……”言玚眉心重重的拧着。   褚如栩却说这还没完呢:“他本来留了后手,藏了证据,虽说不能对褚净伤筋动骨吧,但起码也能让公司股价跳水。”   言玚一听,就知道了结果:“褚净早把证据找到销毁了,还把当年的窟窿填平了。”   “聪明。”褚如栩点了点头,“然后那人倒也是个硬骨头,心如死灰地决定跟褚净同归于尽,但褚净的行程保密度极高,保镖也几乎随时跟着,他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但褚千泽每天是要上学的,而且高中生嘛,家里是关不住的。”褚如栩原本平淡的语气里多了几丝阴翳,“结果他下手的那天,褚千泽正好来城郊看我。”   “我俩就被他一起绑了。”   “具体细节就不说了,我也不太记得了,最后反正那人让褚净二选一,褚净慌了神,连掩饰都忘了,毫不犹豫地选择让我去死,然后绑匪可高兴坏了。”褚如栩停顿了一下,刚要继续开口,却被言玚打断了。   “不舒服的话就不要说了,我之前好奇是因为不了解,所以现在我不想知道了。”言玚坚定地握住了褚如栩的手,琥珀样的眸子担忧地注视着对方的侧脸,语气认真又严肃,“对不起,宝贝。”   褚如栩却笑着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仿佛完全不在意似的耸了耸肩:“哥哥,不用担心我。”   “可能是什么天赋吧,我心态奇怪的好,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太大影响。”褚如栩朝言玚眨眨眼,强调道,“真的,你相信我。”   言玚实在很难相信他。   他从前以为褚如栩是那种在爱里长起来的,所以才会这么热烈纯粹,可这些天,他才逐渐意识到,对方也是个可怜的小孩。   说句不好听的,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了十几年,性情阴暗正常,健康阳光才是奇怪。   “可能之前一直没机会遇见你,所以老天不允许我变得太糟糕。”褚如栩将言玚的手拉到唇边,轻柔地碰了碰,黑亮的瞳仁里漾着爱意,“我能有这样的天赋,也许就是为了要更好的完成爱你的使命呢。”   言玚被他哄得心情也不再低沉,他微抬着眉尾,调侃道:“小朋友就是腻歪。”   褚如栩又亲了亲他的手背,态度坦然:“小朋友好喜欢你。”   在言玚淡淡的笑声里,褚如栩接着刚刚没讲完的故事继续说道:“绑匪一下就看出我是个不受宠的,反而对我还好了不少。”   “我被和褚千泽分开绑着,那个人每天都会来喂我一点喝水,吃一点饭,还要强迫褚千泽看着。”褚如栩语气平静冷漠,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货车车厢里很热,我最后还是晕了过去。”   “之后意识就一直昏昏沉沉的,但依然努力在跟褚千泽说话,毕竟他也算是我哥哥,我还是很想他活着的。”   言玚「嗯」了一声,示意着对方自己有在认真的听。   大概是后续的发展实在沉重,哪怕是褚如栩,也无法想到一个不让人伤心难过的方式去讲述这件事:“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死的,看了新闻报道才知道,因为在我印象里他一直有在回应我,虽然声音很小,但我确实听到了。”   “反正大概就是这样,当时褚净比较崩溃,也一直迁怒于我,但我并不在意,只当他在狗叫。”褚如栩撇了撇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快些,“后来传出不少风言风语,褚净伤心难过的形式走完了,终于意识到,褚家未来的继承人不可以有个糟糕的名声,所以全方位的做了消息封锁。”   “现在圈子里顶多传传我性格不好,关于当年那些「因为嫉妒故意狠毒地害死哥哥」、「我的命是褚千泽换来的」啊,这种声音早就没了。”   言玚点了点头。   这倒是真的,他以前也只是隐约听说褚家这个二儿子性格阴沉,不太受重视,别的闲言碎语的确不知道。   “褚净不是很喜欢千千么,为什么不培养他继承家业?”言玚刻意却自然地岔开了这个也许会让对方难过的话题。   “这你就不懂了吧,一看就是独生子。”发觉言玚照顾他情绪的小心思后,褚如栩不禁扯了扯嘴角,立马配合地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言玚看傻瓜一样斜了他一眼:“废话。”   褚如栩像安抚炸了毛的猫似的,用拇指轻轻揉了揉言玚的虎口,才继续解释道:“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舍不得他吃半点苦。”   “被宠爱的小孩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存在,那就永远会被精心呵护着。”   “褚净才不忍心让千千承受那么多压力呢,在他构建的理想状态里,千千这辈子只需要完成一个目标,那就是快乐、幸福、自由地度过整个人生。”   “不需要为物质烦恼,不需要操心成绩,虽然千千学习还不错,但褚净从他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为他准备好捐楼的钱了。”   “如果不是遭报应生病了,我甚至都觉得,以后千千如果有了喜欢的人,他都根本不需要去追,褚净绝对会二话不说把人绑回来。”说到这,褚如栩倒是「嘶」了一声,罕见露出了几分遗憾的表情,“有点嫉妒了。”   他暧昧地看了看言玚:“我也想要这么顺遂的追爱过程。”   言玚眯了眯眼睛,轻飘飘地用余光剜了他一下:“认识不到二十来天就上床,一个多月就确定关系,你还想怎么顺遂。”   他懒得再看不懂知足的小无赖,阖上了眼,偏过了头,语气轻柔却粘稠,分不清是在教训对方,还是在撒娇:“柏鹭当年追了我半年多,我才非常勉强地答应了他。”   “有空少在脑子里面想些黄色废料,逛逛宁大论坛吧,里面有不少,你言玚学长学生时代的光辉事迹。”   一听这话,褚如栩看着放倒了座椅、正闭眼小憩的言玚,不禁抿了抿唇角,表情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的喉结微颤,条件反射般地做出吞咽的动作,并紧绷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正常,褚如栩的眸色暗了暗,意味深长地说道:   “也许,我早就把那些帖子都打印出来贴在床头了。”   晚上喝了点酒,现在本就困顿的言玚自然没听出对方的话里有话,轻笑了一声,戏谑道:“你最好是。”   褚如栩在街灯制造的光影里挑了挑眉,却没敢再接话。   “继续讲嘛。”言玚慵懒地催促道。   褚如栩也笑了:“合着你把我当哄睡广播了?”   言玚不否认地哼了一声:“哪有,我想多了解你的嘛。”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半句:“而且你声音很好听。”   对于言玚的夸奖,褚如栩向来很受用,他回忆了一下刚才话题走偏的地方,随便找了个切入点接上了:“因为有过褚千泽这个惨痛的经验,褚净对千千的保护严丝合缝,这也是为什么,我外公用尽方法也没能找到任何有关他们的痕迹。”   “哦对。”褚如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之前你在温泉撞上我们,还吃醋那回——”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言玚却眉头一皱,嘴硬打断道:“我没吃醋。”   褚如栩也很懂顺杆爬,立马改了口风:“对对,记错了,你没吃醋,是我不知好歹惹你生气那回。”   言玚对这个新答案还算满意,也就没再找茬。   “褚净这两年身体状况不好,虽然消息封锁得很好,我也早就被他带进公司内部进行相关培养的程序了,但说不准什么时候会走漏风声,也说不准会有人起别的心思。”   “我不想千千回国出任何意外,或是被有心人挑拨,但他不太能理解这些,只觉得见不到他父亲,见不到我,也不能回国玩,所以有点委屈。”褚如栩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等回宁城我带你见他,见到了你就懂我的意思了。”   “他被家里娇惯得天真又脆弱,你之前不是说我是被宠出来的少爷么,我可担不起,褚千秋才是真少爷。”说完,他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刚刚的话,“不对,他不是少爷,他是公主。”   “迪士尼标准的那种。”   “起床会和小鸟问好,下雨会给小花撑伞,心血来潮就光脚跑到沙滩上对着小贝壳唱歌的那种。”   言玚被褚如栩控诉似的语气,逗得乐不可支。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印象里那个漂亮的少年,但最终也只能想起个模糊的轮廓。   他这个记不清人脸也记不住人名的毛病,看起来是无药可救了。   哦不对,还是有的。   言玚眼睛眯了个小缝,悄悄看了眼褚如栩。   真奇怪,他当时只是和褚如栩见了一次面,却莫名觉得对方令人印象深刻。   可能这就是传说里的命中注定。   言玚偷偷笑了笑,坚决不打算把这个想法告诉褚如栩。   自家小朋友不能太惯着,他实在很容易膨胀。   到时候又要兴奋到折腾他一整晚。   得不偿失。   言玚腹诽道。   有个精力旺盛的伴侣真的很累人。   “挺可爱的。”言玚随口评价道。   褚如栩却不乐意了:“比我可爱?不行,这可不行。”   言玚无语极了,默默翻了他个白眼,语气冷淡地给出了评价:“你吃点药吧。”   褚如栩也不恼,腾出了一只手,照着言玚的侧腰就捏了好几把,揉满意了才肯收回来。   言玚被对方撩拨得呼吸都没那么稳了,他连忙岔开话题:“继续讲,少动手动脚。”   “遵命。”褚如栩乖巧地答道。   他顿了顿,才有些犹豫地开了口:“其实别的也没什么了,就是当了十几年倒霉蛋,我终于触底反弹了,褚净病成了个好欺负的傻子,我只用耗死他,就能得到他算计了一辈子的产业和财富,想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   “白送给你都行。”褚如栩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言玚却撇撇嘴:“我可不要,麻烦死了。”   半秒后,他又像是有些担心褚如栩到时候会不会应付不来似的,转了口风:“最开始的几年很难稳定,有拿不准主意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参谋参谋。”   褚如栩立马摆出了个甜腻腻的语调撒娇:“谢谢言总,您对我真好。”   “赶紧打住。”言玚失笑着叫停道。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小会,缓和了情绪的言玚才平缓地说道:“如栩,你真的很,嗯……好吧,想不出来别的词的。”   褚如栩却不在意:“我们还要很久才能到家,你还有时间再仔细想想。”   言玚却不听他的,酒精催化下,他的表达欲比平时要旺盛,人也开朗柔软很多:“就用这个,你就是很好。”   “行,没问题。”褚如栩应和道。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趁褚净生病,把以前受过的伤害加倍还到他身上。”言玚语气冷漠地说道。   褚如栩却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呢?”   言玚微微一怔,但片刻后,显然对这个设定接受度良好:“也行,那你就没有特别的好,但是是个会替自己讨公道的聪明小孩。”   “不错,我喜欢。”褚如栩坦然应下了对方的夸奖。   言玚又继续说道:“但你其实还是很好的,我觉得如果换成是我,可能没法做到不迁怒千千。”   “我会很嫉妒他拥有我得不到的一切。”言玚坦诚道。   褚如栩却满不在意地眨眨眼,再次强调道:“你这种想法很正常,我可能是真的天生心态比较好吧。”   “我不在乎这些。”   “我和褚净互相厌恶,但于我来说,千千是除你以外,我最亲近的人了,而对千千来说,褚净也只不过是他的父亲,还是一位很溺爱他的父亲。”褚如栩停顿了片刻,语气平静又认真地说道,“我恨他对我、对我母亲的伤害,但同时,我不能剥夺千千爱他的权利。”   褚如栩耸了耸肩,像是有点遗憾:“这也是我不想千千回国的原因之一吧。”   “他回来了,就会经常去疗养院探望褚净,我也没法让人太明目张胆地虐待他了。”   听着褚如栩字里行间的狡黠,言玚竟升不起半点责怪他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可能也很有宠坏孩子的天赋。   不然怎么不管褚如栩做什么,他都依然觉得对方完美得不像话。   “嗯,夸夸你。”喝了酒的人总是不怎么讲道理的,困意上涌的言玚敷衍地哼了几声,逐渐飘散的意识努力聚集了半天,才有头没尾地想起了个能聊的话头。   “如栩,我参加过你十四岁的生日宴,你知道么?”言玚嘟囔着。   可不知道是这里面哪个字眼刺激到了褚如栩,他在言玚说完的瞬间,身体顿时紧绷了起来,车开得都没那么稳了。   但好在言玚本就不怎么清醒,倒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褚如栩眉头微蹙,眸色晦暗不明,像担心被戳破内心深处秘密似的,故作不经意般试探问道:“真的么?那你对那天还有什么印象么?”   言玚沉默了好半天,才慢悠悠地回答道:“没,我只记得我好像提前离场了,别的都不记得了。”   “哦对。”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字眼黏在一起,含糊地问道,“你生日是六月几号?你一直没告诉过我……”   褚如栩抿了抿唇,对回答这个问题显然有些抗拒,他安静地思索了片刻后,才带着浅淡的笑意,如同哄小孩子一般,柔着语气,将言玚巧妙地糊弄了过去:“哥哥,你太困了,我现在告诉你你也记不住的。”   言玚却不满地伸手拍了他后脑勺一下,显然是在对此表达不满,只不过眼皮依然牢牢得合在一起,没什么力气睁开多看对方一眼。   “胡说”二字都到了嘴边,却又调转了口风。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确有点困倦,言玚也不准备过多为难自己,反正有褚如栩在身边,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可以安心地做任何事情。   “宝贝。”言玚声音有点哑,但语调却温和,“我眯一小会。”   褚如栩像是终于放了心,不露声色地呼出一口气来,手指往言玚那边伸了过去,挠了挠他的下巴,笑盈盈地应允道:“没问题,睡吧。”   “到家了记得叫我起来。”言玚提醒道。   “不叫。”褚如栩拒绝得干脆。   可还没等言玚皱眉抗议,他却把后半句话补全了:“也就能眯二十几分钟,你又喝了酒,睡着再醒该难受了。”   “听话。”褚如栩很可靠地安抚着言玚,方才晦涩怪异的状态已经彻底消失,“等到了我抱你进去。”   言玚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含混地「嗯」了一声,便轻柔地坠进了梦里。   恍惚间,他好像终于想起了五年前那场褚如栩的生日宴。   细节已经模糊不清了,但言玚感受着身侧褚如栩均匀的呼吸,仿佛听到了玻璃酒杯清脆磕碰的声音,嘈杂吵闹的欢笑声,以及柏鹭询问他为什么兴致不高的声音。   言玚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兴致不高了,但他隐约记得,那似乎是个雨天……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今天提前写完了,就早点更新,也是二合一章节——   最近有很勤奋【笃定】;   ——   感谢在2022-09-19 00:00:00-2022-09-25 21:3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以歌 32瓶;阿蒙 20瓶;sophia、酲情情情、双黑、今天丧丧的、草莓加冰 10瓶;48653188、灵泽夫人、聆春 5瓶;晚秋 4瓶;磕糖、你的猫在我手里、48847594、夏听清颂 2瓶;北之珩、胡椒炖苹果、辞梦鹤、磕CP使我快乐、Renaissance、闲小鱼、廿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夏季总是多雨的。   言玚在呼吸声中入睡, 在雨声中醒来。   天色灰蒙蒙的,房间只挡了纱帘,光线却依然昏暗, 让人辨别不清时间。   褚如栩还没醒, 对方昨晚似乎睡得很迟, 他将自己抱上楼时言玚是有印象的,毕竟又要帮着换睡衣, 又要擦脸,过程持续了好一会,想完全不醒过来几乎不太可能。   但言玚大概是太困太累了,所以即使意识能感知到这些动作, 但眼睛却没法睁开。   他隐约记得褚如栩将自己安顿好后, 好像又去了楼下,大概过了很久很久, 才重新回到房间。   褚如栩从身后抱住他的动作轻柔,可睡衣却仿佛沾了晨露似的, 有点冰,还泛着细微的潮气。   言玚转过脸,看着褚如栩安稳的睡颜, 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早安宝贝。”他用气声轻飘飘地道着早, 仿佛说情话般温柔,却并不在乎褚如栩听没听得见。   十几岁的年纪,睡眠质量确实会比较好, 之前言玚醒得比对方晚, 那纯粹是夜里被折腾得太过火, 昨晚两人没做, 言玚的生物钟终于恢复了正常运转。   被他盯了半天的褚如栩, 眉头都没皱一下,依然睡得香甜,像个没有任何烦恼的幸福小孩。   想起对方这些年并没比自己好上多少的生活,言玚难免有些心疼。   真奇怪,在不够了解对方之前,言玚似乎能更心安理得地接受对方的照顾和迁就,可知道小男朋友的经历后,言玚却忽然希望对方能多依赖自己一些。   那种真正有需求的依赖,而不是为了撒娇的故意示弱。   出于本能,人总是会对可怜的事物产生莫名的保护欲,更别提现在这个对象是自己喜欢的人了。   在将一个柔软的吻落到褚如栩额头上后,言玚轻轻挪开了对方搂在自己腰上的手,为防止对方的不适应,他甚至还把自己的枕头捞了过来,塞进了褚如栩的臂弯里。   让他多睡一会吧。   言玚看着床上的人,满意地笑了笑。   这两天事情杂,褚如栩陪着他跑来跑去够累的了。   直到关严了卧室的门,言玚才放松下来,自己一个人生活惯了,现在切换到这种需要互相体贴的相处模式,冷不丁还有点不适应。   但言玚心里却没什么抵触情绪,甚至是隐秘有些喜欢的。   仿佛这样的生活,才是他一直渴望着的。   下了楼,言玚终于找到了自己和褚如栩的手机。   大概是小男朋友怕临时有什么消息,会吵到他们休息,所以干脆就把电子产品都扔在楼下充电了。   手机以一种奇怪的角度侧放着,屏幕和屏幕紧密地贴碰,就如同两人睡觉时相拥着的姿势一般。   言玚甚至能想象出,褚如栩小心翼翼把它们摆成这样的认真表情。   真可爱。   他弯了弯眼角,突然就很想回到楼上的被窝里,抱着褚如栩毛茸茸的脑袋,与恋人再多依偎一会。   反正今天也没别的事情,假期就是该和喜欢的人厮混在一起浪费时间。   半分钟都没有,言玚就成功地完成了自我说服的整个过程。   他眉梢微扬,扫视了一圈,终于发现了堆积在沙发后面的购物袋。   这些生活用品还是两人从宁城顺便带过来的,但之前几天都没来得及收拾,言玚又不太想让林阿姨动这些,所以就只找了个表面看着不碍眼的地方藏了起来。   言玚刚从里面翻找出一盒套,动作就顿了顿。   褚如栩最近好像不是很喜欢戴……   思考了片刻,言玚便带着笑意把东西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只捏出来瓶按摩油,直接揣进了睡裤口袋里。   算了,反正惯孩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况且他只在这种事情上娇惯,应该没关系的吧。   言玚边心里泛着嘀咕,边准备往楼上走,可他刚踏上第一级台阶时,放在矮柜上却突兀地响起了刺耳的响声。   是他的,不是褚如栩的。   言玚有些疑惑地走了过去,才轻轻碰了一下电源线,原本安稳立在那的两部手机便往两侧倒了下去。   他抿了抿唇,不禁感觉有点可惜。   对面那人耐心显然不是很好,才耽误了这么一小会,就好像不愿意再等下去了似的,直接按下了挂断。   言玚低头一看屏幕,难免怔了怔。   是柏鹭打来的。   昨晚他回家的路上把对方拉出了黑名单,而从今早到现在,对方竟然已经打了有三十多通了。   言玚实在费解。   柏鹭最近的种种行为,与他认知里的对方简直大相径庭。   从前柏鹭几乎不会展露多余的情绪,明面上不会因为个人喜恶而故意苛责、为难下属,不会关注在意自己的生活,更不会这样几近偏执地主动联系自己,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似的。   但最近,这些对于柏鹭的固有印象,似乎都在以一个怪异的速度被逐条打破。   难道真是因为两人的分手?   言玚皱了皱眉。   这实在太可笑。   在一起的时候对自己礼貌又疏离,搞得跟没什么感情、搭伙过日子没什么区别,怎么分手了,看见自己和其他人亲昵后,就跟随时准备发疯一样?   他都不会觉得很割裂么?   但言玚转念一想,柏鹭一直都是有这个趋势的。   不然怎么会一边冷落忽视着自己,一边还要践行着严谨的计划试图控制自己,想让自己离不开他呢。   有病。   言玚在心里嘟囔道。   虽说觉得对方实在烦人,但他还是给柏鹭回拨了过去。   毕竟现在不一样了,他也不再是以相互慰藉的心态在和褚如栩胡闹,而是真的想与恋人发展一段尽可能完美的关系。   和前男友因为一些处理不当造成的纠葛而断不干净,这实在有悖于言玚对自己的高标准。   但他其实觉得,上次在家里那次对峙,自己已经把态度表达得够明确了。   只可惜柏鹭一直是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只听他想听的、做他想做的,根本学不会换位思考,也无法坦然接受他也会失败、也会被人果断放弃这件事。   说白了,还是自己过去那种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以及对柏鹭在剧院那次解围的过度感激,给对方养成了不好的习惯。   言玚表情不悦地做着自我反省。   柏鹭似乎完全忘记了,他当初追求自己的时候受过多少挫。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小玚,你终于肯理我了。”柏鹭声音低哑,语气分明是冷淡的,可言玚却觉得他情绪莫名的高涨,像是惊喜,又有一丝兴奋。   言玚冷淡地直切正题道:“为什么不配合律师?”   柏鹭微微一顿,半秒后竟是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谁还是在自嘲:“不这样你会主动联系我?”   还没等言玚反应,他的下句话就变得有些阴冷,字词仿佛是从喉口挤出来的似的,满溢着恼怒:“褚净那个二儿子哄得你很开心吧。”   “能插足我们的感情,他也真有点本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他那个亲生母亲身上学到的。”   言玚神色一凝,柏鹭的话语仿佛淬了毒,正正好好地往他最柔软的地方刺。   他心疼褚如栩的事情,却反手被柏鹭当成了攻击对方的利器,这实在让人有点难以接受。   “我们的事情跟如栩有什么关系?你可以自我反思,也可以随便指责我,但你都不做,你非要用这种话来中伤一个孩子,柏鹭,你就不觉得自己可悲么?”言玚一向温和平淡的语调里满溢着愠意,“再说了,你又有什么资格说他?”   “你的身份很正大光明?”言玚一向不在意这些,也从来不愿意用这方面的不堪来评判任何人,但这次是柏鹭挑得头,他没理由不维护自己的恋人——虽然褚如栩还在睡,而言玚也不打算让他知道这些。   他语气嘲讽:“听人说,你母亲最近搭上了你姑姑,正想方设法地从你这捞钱呢,柏总不抓紧把我们的事解决,好全身心地处理那些烂摊子,对我的新男朋友倒是挺关心。”   柏老先生去世后,柏家至今还乱成一团,柏鹭虽说看起来暂时像个胜利者,但实际上位置坐得可以说是摇摇欲坠了。   因为遗嘱里指定的继承人是柏鹭,而老先生生前却更偏向柏鸥,所以柏鹭现在既要由于「伪造遗嘱」等指责,而接受法律上的调查,还要每天面对几个兄弟姐妹姑姑小叔制造出的各种乱子。   言玚虽然不主动关心这些事,但耐不住有个厌恶柏鹭已久的姚弛,天天像晨间新闻播报一样,定时定点地给言玚推送柏鹭今天又遭受了什么折磨。   不过对方估计也没想到,哪怕在这么焦头烂额的情况下,柏鹭还能有给言玚添麻烦的闲情雅致。   “听你的语气一点也不惊讶啊?”柏鹭字里行间的怒意更盛,只不过措辞倒比刚才冷静些了,“你都不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你又发什么疯?”言玚眉头紧锁道,“你真觉得我会在乎这个?”   “我不觉得,但我认为你也许会在乎褚如栩的声誉。”   言玚一怔,不过在短暂的思索后,他还是将柏鹭这算不上威胁的话语,归类到了「无效警告」的范畴里。   他确实在乎,可褚如栩却好像很不介意的样子,既然当事人本人都无所谓,那言玚也无所谓。   柏鹭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缓和情绪,但效果显然不尽如人意:“发给你的东西看过了么?”   言玚愈发觉得对方可笑且不可理喻,他语气平淡地说道:“如果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挽回我,柏鹭,那我觉得你可以省点力气了。”   “不管褚如栩是什么身份,不管在那个货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哪怕他真的心机很深,是他故意害死了褚千泽,我都不在乎,都不影响我喜欢他。”言玚语速平缓,云淡风轻地说着算得上盲目的话,态度却坚定得很:   “我如果是个靠分析利弊来决定自己感情去向的人,那当初你根本不会有任何机会。”   “你能听明白么?”   言玚顿了顿,继续冷漠地说道:“我们的分开不是因为任何人的介入,只是我真的对你没有感情了,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不想浪费时间,也不想在被过去那些阴影束缚着了。”   柏鹭依然不想相信的样子,他像是终于想起来,他一开始联系言玚是为了解释什么似的,不顾话题已经被他因联系不上对方而衍生出的恼羞成怒带偏了很远,依然自我且固执地试图归咎到其他事物上:“是因为那本日记么?”   他的语气有些激动,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对的,一定是的。   柏鹭心理雀跃着。   一定有一个原因导致言玚这么决绝离开他,只要解释清楚这是个误会,言玚就不会生气了,不会舍得放弃他们这段辛苦经营了六年的感情。   可言玚甚至都有些懒得和他继续交流了。   他只觉得柏鹭被日复一日的高压弄疯了。   对方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也根本想不明白他们到底因为什么分开,更不能接受自己已经对他没有任何感情了的这个事实。   “那本日记我已经查清楚了,完全是柏鸥找人伪造的,只是用我上学时留存在柏家的资料,模仿了我的书写和记事习惯,我怎么可能——”   还没等柏鹭急躁地完成解释,言玚便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问道:“柏鹭,你敢说真话么?”   “那本笔记是不是你写的重要么?”言玚轻轻笑了一声,同归于尽般,将他所有不想面对、疲于计较、原本打算烂在肚子里的疑问一股脑地抛了出来,“郭教授说,我大一第一学期,就和作为助教的你见过不下十次,你甚至还跟我搭过很多次话,我甚至还向你问过题,那你为什么骗我说商赛是第一次见到我?”   “我记不清人脸人名,你也是么?”   “我……”还没等柏鹭支吾出个答案,言玚的下一个质疑便问了出来:   “在一起六年,你从来没问过我家里的事,哪怕有好几次我们聊到了准备结婚的事情,你都没有问过。”言玚点燃了一根刚翻出的香烟,深深吸了一口,以压抑自己越发躁动的情绪,“是没意识到要问……”   “还是知道……根本不需要问?”   “我的家庭背景、父母身份、过往经历很好查,我的证件你都有备份,随便联系个人,半个小时就能查得干干净净。”言玚冷笑道,“你是出于尊重不屑查,还是早就把我的底细抹干净了,你自己心里有数。”   “还有,经过叶玦提醒,我发现这六年我被你有意引导着,在用几乎刻板的方法,非常不符合一个人正常成长规律地养成习惯、恶性规避、甚至反复复现着我过去的阴影。”   “你觉得我会相信这是巧合、你是无心的么?”   “还有,柏鹭,我长达半年的拒绝是不是让你特别受挫啊?”反正已经撕破脸了,言玚也懒得再和他虚与委蛇,语气嘲讽又嚣张,“你这种靠算计顺利长到这么大的人,是不是从来没有过这种无力的感受啊?”   “觉得我很特别?觉得我勾起了你的胜负欲?”   “甚至不惜在明知道我父亲做过什么的情况下,也要包庇杀人犯,传给我假消息,等我情绪崩溃的时候,你好来扮演那个拯救我的人,让我戴恩戴德整整六年?”   言玚从来不是个喜欢计较的人。   关于柏鹭那些对自己造成伤害的行为,哪怕在分开后,经由朋友的提醒,他已经隐约猜出了七八成,言玚却也始终觉得,过去了就过去了,再去争论这些没有意义。   他不想听柏鹭的解释,懒得去辨别其中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也不屑去报复,更不想在分开后物质的重新划分上亏欠柏鹭什么。   毕竟言玚敢承认、也肯承认他切实地对柏鹭动过心、有过喜欢。   不管喜欢的原因是真实还是虚假,但他的感情是实际存在过的。   所以言玚不想闹得多狼狈,他只想让一切错误到此而止。   可柏鹭不明白,他到现在惦记的依然只有他自己。   言玚愠怒地挑了挑眉,他冷冷地笑了几声,唇角却绷得紧紧的,字里行间甚至有些咬牙切齿:“柏鹭,我不是傻子,也从来都不是那些哄两句就信,说几句好话就高兴得不得了的小孩儿。”   “我只是不屑于计较,更不想在一段感情关系里都要时刻警惕些什么。”   “你不是最喜欢体面了么。”言玚停顿了片刻,像觉得对方可悲至极似的,“现在我们这样还够体面么?”   他摇摇头,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直接用指尖掐灭了即将燃尽的香烟。   言玚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难以理解,他高昂的情绪重新落回了地面上,微哑着嗓音,语气重新变得冷淡,平静地柔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柏鹭,你现在能听懂我说话了么?这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你有没有觉得很难堪?”   ……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柏鹭应该快下线了,还得让小褚浅浅让柏鹭清晰感受一下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   无奖竞猜:小褚现在醒没醒,听没听到【狗头】 第68章   “小玚, 我……”柏鹭从没听过言玚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也没感受过他这样剧烈的情绪波动。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对方,明明他向来善于诡辩, 也习惯于从「猎物」多余的情感里找到漏洞、造成致命的伤害。   但柏鹭此时却仿佛失去了这项能力, 他从没有这么无措过。   儿时几次三番差点被自己父亲那些女人们加害, 他没有慌乱,而是冷静地利用这些苦难, 帮自己和母亲争取到了很多东西。   稍微大些了,他将这可以被称为天赋的能力运用得很熟练,虽然名义上依然是私生子,但他被父亲赏识的程度以及获得的待遇, 甚至比那位原配的几个孩子都要好很多。   他的人生在周密的算计中推进得顺风顺水, 言玚算得上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挫折。   在柏鹭以助教的身份站在讲台上,与教室里的言玚目光相触的那一刻开始, 柏鹭就意识到了对方的特别。   他不由自主地去找对方搭话,喜欢看对方遇到难题时微皱的眉心, 连梦里都是言玚高兴时会亮晶晶的漂亮眼睛。   可惜言玚似乎在辨别人脸方面有些迟钝,一个学期过去,在教室之外的地方碰见, 言玚依然认不出他。   只有在辅导课上, 对方才会偶尔笑着朝他招手,却也只是疏远地喊他「学长」,好像从来没打算要记住他的名字似的。   柏鹭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特别, 也是第一次不由自主地想接近一个人, 可对方却好像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实在让他不甘心。   但大概是言玚搅得他情绪管理能力都有些失控, 一学期结束, 负责他的郭教授却把他续任的申请表退回了, 还用“觉得他能力很强,这个班里学生基础都很好,所以希望他可以去帮助其他班级”的理由,委婉提醒了他。   柏鹭也是从那一刻才意识到,这个叫言玚的大一新生,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不能出现任何意外的人生规划。   他感谢了郭教授的不挑明,并果断且干脆地规避起了所有和言玚可能遇见的事情。   这并不容易,毕竟是同学院,大一大二又有很多教室都是重叠的,但柏鹭做任何事都足够严谨,所以三个月他都没再见到过言玚,直到那年秋末,临近期中的时候。   柏鹭刚和父亲替他挑选好的联姻对象见完面,柏家对于性向这种事情比较开放,对方是个性格温和怯懦的小男孩,全程下来都只是保持着尴尬的微笑,听不懂他们聊生意上的事情,也听不懂柏鹭抛出的笑话。   无趣极了。   柏鹭对这样的人提不起任何旁的想法,但父亲却似乎很满意。   他用几乎冷漠的语气告诉柏鹭,那个男孩中学时被侵犯过,因而留下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所以家里对这个独子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指望,希望婚后柏鹭入赘过去,帮忙打理产业。   对此柏鹭并不算抗拒,毕竟这些名头上的东西无关痛痒,对方家的一切他可以慢慢吞噬,柏家的基业,他依然可以想办法弄到手。   父亲看重他,虽没有明说,但多半也是这个意思。   有过那样经历的联姻对象很容易拿捏,这对柏家实在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柏鹭理智上是觉得满意的,可心里却莫名烦躁,仿佛叫嚣着让他再去争取些别的什么人一般。   在宿舍静不下心的柏鹭,最终选择去了经管院图书馆顶楼的机房,这里设备比较老,所以愿意来这赶作业的学生也会少一些。   可那天却出奇的少,以至于柏鹭一进门,就看见了那个他这几个月避之不及的人。   言玚正枕着两本练习题,在昏暗的光线里安安静静地睡着,内眼角的小红痣藏在微颤的睫毛下面,地灯将朦胧的光点散落在他的侧脸,大概是室内空调温度开得比较高,烘得他白皙的皮肤泛着些粉红。   等柏鹭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言玚的身边,而被脚步声吵醒了的言玚,也悠悠然睁开了眼。   他似乎并没有认出来柏鹭是谁,但却觉得明明有这么多空位置,这个非要凑过来的人实在有些冒犯,言玚眯了眯眼睛,眉心微蹙,一句话都没说,便抱起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那晚回到寝室后,柏鹭几乎一夜没能合眼,直到天亮时才睡着,可朦胧的梦里,依然是言玚那个冷淡的模样。   他想让对方在自己面前展露出些不一样的情绪。   柏鹭隐隐做了决定。   他拒绝了联姻,挨了父亲几闷棍,这是他第一次顺着自己的心愿,而不是想尽办法去做会让父亲满意的事情。   柏鹭觉得自己不正常了,但他又不想承认促使这种不正常诞生的原因是什么。   他自欺欺人地把这种冲动和疯狂归咎给「胜负欲」、「不甘心」、「对完美事物的追求」、以及「自己值得拥有最特别的人」。   唯独不敢承认这是喜欢。   “喜欢”这种情绪实在超出的柏鹭的掌控范围,他拒绝规划好的人生出现变数,就只能规避这种容易让人不理智的东西。   柏鹭觉得只要他不承认,那言玚身上的特殊,就永远都停留在他能随时割舍的层面。   自己只是想拥有他。   不是想爱他。   起码柏鹭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于是柏鹭开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观察和接近,可越是了解对方更多,他就越忍不住好奇。   言玚这个人一向淡淡的,和谁都要好,和谁又都不亲昵。   他既像是早早接受了命运、拒绝着人生里出现任何戏剧性,又像是游离在世界之外,只是安安静静地飘在那里,从不过度反抗,却也没人能把他拽下来。   他看起来什么都不需要,什么浅层次的东西都无法打动他一丝一毫。   柏鹭找人仔细查了言玚的背景,收获很大,却不太能用得上,言玚看起来自我调节得很好,他如果贸然表现出他知道对方家里那些事,反而会让对方厌恶。   所以他最终也只能选择制造些巧合,制造些能让自己看起来与众不同的巧合。   无数次的偶遇,商赛时违规地帮言玚搞破坏、再被他看到,日复一日的关心,以及一些会让对方感觉突然的举动。   虽然没少挨打,但柏鹭的目的还是达到了的。   他就是要把言玚毫无波澜的情绪搅得混乱起来,因为只有这样对方才会做出不符合过往规律的选择。   直到那天,一个陌生的男人来到了学生会找言玚,看着对方跟言玚八成像的模样,柏鹭心跳的速度都快了几倍。   他意识到,他等待着的机会来了。   柏鹭把男人给他的东西藏了一部分,改了一部分。   比如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出要和言玚见面,只是想把自己未来国外的联系方式给言玚,以免父子关系就这样真的断了。   写的那封信里,只提到了他有苦衷,希望言玚不要报警,起码要等他明天彻底离开国内后,而里面唯一带上的那张音乐剧的门票,也只是为了更好的证明身份,而不是什么约定。   柏鹭觉得联系方式以后派得上用场,便留了下来,并重新买了两张票,隔了好几个小时,才转交给了言玚。   晚上,他准时在剧院门口见到了失魂落魄的言玚,在他揽住对方肩膀没得到拒绝时,柏鹭知道自己终于成功了……   但他并没有得到原本预想中的恋爱,言玚和他在一起了,却依然还是那副抓不住的样子。   柏鹭知道对方对自己的一些处事手段不满意,但言玚从来没和他提过,他能从对方的宽容里感受到若有似无的喜欢,可那点零星的喜欢,却永远追不上言玚对他的感激。   言玚从不跟他提要求,会像完成任务一样满足他的所有期待,不抗拒、却也从不主动与他亲吻拥抱,甚至在床上,他也没露出过沉迷的表情,只有在到达顶点的瞬间,言玚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才会出现一丝裂痕。   言玚那双琥珀般的瞳仁里,仿佛永远漾着柔和的情意,又仿佛是个总也填补不完的黑洞。   柏鹭每天都在被留不住对方的恐惧折磨,分辨不出言玚对自己到底是喜欢,还是以虚假为基底的感激。   他也分不清自己的感情,到底是征服欲和占有欲在作祟,还是他在一次次的放逐下,纵容那些不明所以的喜欢滋长成了爱慕。   但现在做自我反思已经太晚了,柏鹭只能尽量去忽略,依然没有承认的勇气。   这种不安,在对方回了趟老家后达到了峰值。   柏鹭理解不了,为什么自己只是因为临时有重要的事没能陪同,言玚就要跟自己分手。   结合对方的过往经历,柏鹭只能把这种果断的抛弃,归咎给言玚对自己只是感谢、没有多少感情。   虽然最后言玚心软,两人没有真的分开,但柏鹭却逐渐开始躲避起了言玚的眼睛。   他怕在里面找不到爱意,更怕在里面找到的爱意只是自己的错觉。   两人的关系逐渐疏远,言玚以前还会对柏鹭稍微特别些,但那之后,柏鹭甚至觉得对方对待那几个稍好的朋友,都比和自己在一起时开心。   他哪肯甘心这样不受重视,所以柏鹭也压抑着自己希望与对方亲昵的想法,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疏离模样,报复性地表演着他在这段感情里的游刃有余,以展示他依然拥有主动权。   可柏鹭等来的却是在某次小口角后,言玚第二次提出的分手。   不过他最终还是找到了解决方法,一个朋友推荐了一位做定制的老师,表面上打着情感、婚姻咨询的名义,私底下可以提供极具针对性的「关系修补计划」。   柏鹭当然知道这被美化了的装饰下,包裹的是什么,但他还是付了款,并逐步践行了起来。   言玚是个社交关系简单且道德感很强的人,除非触及到他的底线,不然一般都不会有什么脾气。   所以柏鹭拖延着对方,不真正答应言玚分手,并开始通过两人事业上难以分割的关系和接触,对言玚过去的阴影进行着逐层的唤醒。   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言玚似乎真的更依赖他了,而且之后的三年里,他们的关系都越来越稳定,言玚变得越来越可控,行为模式、生活状态,都逐渐趋近于计划里拟定好的安稳、刻板。   他依然是飘在空中的,但柏鹭终于找到了那条可以牵住他的线了。   柏鹭的不安消散了,也不再被自己不敢承认的那些感情折磨。   因为这些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柏鹭有了留住言玚的办法,不管对方心里到底有几成喜欢,反正他只能、只愿意留在自己身边。   这就足够了。   柏鹭觉得自己还是很容易满足的。   他只是想拥有言玚,不是一定要他全心全意的爱。   但人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柏家混乱的这一年多,柏鹭实在没有精力再去过多投注在言玚身上了。   束缚住言玚的计划进展顺利,看起来不会有什么意外,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没有任何预兆,也可能是有过预兆,但被忙碌的柏鹭忽略了。   言玚彻底失控了。   柏鹭依然不想承认是自己的问题,却也不忍心责怪言玚,就只能将全部怒气迁移到那个引诱言玚的男孩身上,可助理调查回来的东西,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褚家唯一的继承人。   根本不是他想迁怒就能迁怒的。   但言玚和褚如栩在一起时的模样,实在太刺眼了。   柏鹭从来不知道言玚能露出那样的表情,更不知道他愿意尝试那种粗暴过激的性事。   言玚在他面前向来冷感,没什么欲望,他只能小心翼翼顺着对方,从不敢提太多的要求,甚至连句过分的情话都没说过。   言玚的喜恶他实在摸不透,柏鹭只能谨慎地与对方相处,严格遵循着那个帮他留住了言玚的计划,半点自己的愿望都不能轻易表露,生怕哪次操作不当,混沌中的言玚就会突然被惊醒。   他们才一个月多月没见面,这个褚如栩却能得到言玚这样真挚的爱慕。   凭什么?   柏鹭无法接受。   凭什么他想要拥有的所有东西,都要靠精密的计算才能得到,凭什么他都这么谨小慎微地尝试留住爱人了,言玚还是要走。   又是凭什么,这个褚如栩明明和他有着相似的出身,却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一切。   听着言玚口中一声又一声的「我不在乎」、「我喜欢他」、「他是我的恋人,我有义务维护他」……   柏鹭只觉得荒唐。   凭什么褚如栩得到的是坚定的偏袒,他得到的只有指责。   但言玚指责的问题却又都是事实,他甚至都不知道该从哪里狡辩。   柏鹭既愤怒又痛苦。   愤怒的是,他觉得言玚不该知道那些、以及自己不该缺乏危机意识的松懈,而痛苦的是,他终于意识到,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已经没法挽回了。   “小玚,我是真的很爱你的……”柏鹭有些茫然地低声剖白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步开始失误的,但我,我只是想你留在我身边……”   言玚虽然不相信,但也能感受到对方话里的真心,可他却只觉得柏鹭可悲。   要知道,在两人恋爱的这六年里,柏鹭从来没对自己说过「爱」这个字。   当然,他也没说过,两人就像是较着劲一样,谁都不愿意先低这个头。   “算了吧柏鹭。”言玚眉头依然蹙着,但语气缓和了很多,“我不愿意去跟你计较以前那些事,你应该知足了。”   “下周一我会再派律师去一趟公司。”言玚以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说道,“我希望你能积极配合,我们好聚好散,别真走到诉讼的那一步。”   说完,言玚便不想再与他多废话了似的,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深吸了口气,刚想从烟盒里在捻出根烟点燃时,却听到二楼的楼梯口处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言玚透过客厅的镜子,看着里面自己的倒影。   表情凝重,眼尾眉尾泛着因怒意而产生的薄红,刚刚激动时直接用来灭烟的指尖,隐约被烫出了一颗小水泡。   反正左看右看,都不像是个能面对褚如栩的样子——小男朋友见了肯定会担心。   于是言玚立马捞起沙发上的外套,就往门口走去,甩下句「我出去买早餐」,也不管褚如栩听没听见,拎起把伞就直接跑了。   客厅又重新安静了下来,房间里只回荡着褚如栩下楼梯的声音。   褚如栩平着嘴角,望向言玚离开的方向,眉头蹙着,在言玚面前一向温顺、漾着笑意的眼睛恢复了原本的锐利,很难看不出心情的确有点微妙的糟糕。   褚如栩走到餐桌边,低头却发现了言玚遗落的手机。   他这才愠意稍缓,鼻子微微皱了皱。   什么都没带,买哪门子的早餐。   空气里依然残留着言玚身上淡淡的柑橘香,只不过被很浓的香烟气味几乎完全遮掩。   至少抽了两三根。   想到这,褚如栩的眸色一深,刚消下去的不悦,几乎是瞬间就重新回来了。   他将言玚遗落的手机拿了起来,解了锁,点开通话记录,直接给最近的联系人回拨了过去。   等候音的作用约等于无,才响了两声,就被对方迅速接起。   听筒那边的人显然有些不可思议,语气又是激动又是疑惑:“小玚?你怎么——”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褚如栩便直接开了口,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对方不切实际的幻想。   “柏总。”他语气冷得像是能凝成冰霜。   柏鹭微微一怔,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丝毫不准备掩饰对褚如栩的敌意:“褚如栩,你做什么?”   可褚如栩对于他这个问题却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地停顿了片刻,才轻声嗤笑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且完全没把柏鹭放在眼里似的。   “本来不想做什么,但你实在是太不听劝。”褚如栩淡淡地叹了口气,如同真的在替柏鹭惋惜一般,“记得上次见面时,我就已经警告过你了。”   “我只是想言玚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你为什么非要让他不痛快?”褚如栩的语调愈发低沉,声线里少年特有的阳光温和彻底消失了个干净,字里行间都萦绕着危险。   他实在懒得等柏鹭回答,如一个□□的上位者般,简洁明了地威胁道:“自己位置还没坐稳,就少惦记别的。”   “下周一你最好别让言玚失望。”褚如栩冷笑了一声, “不然,我不介意从你那些等着找你错处的兄弟姐妹里,随便挑一个帮点小忙。”   “柏鹭。”   “你听懂了么?”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这章快写完的时候电脑崩了,我直接傻眼,还好手机上有备份,不然今晚更新就没了orz 第69章   言玚买早餐的过程实在不是很顺利。   巷口的小推车今天没来, 大概是雨下得的确太大了。   最近的一家便利店要走到山下,虽然不算特别远,但耐不住今天风急气温又低。   匆匆逃出来、只披了一件薄外套的言玚有点冷, 不过话都放出去了, 现在直接折返回去, 岂不是更显得自己刚才心虚。   言玚边想边觉得有道理,拢了拢被风吹得翻飞的外套, 撑着伞便往山下走去。   往返也就十五分钟,忍一下好了。   这条下山的路言玚从前每天都要走,小学的时候早上是父亲开车送,晚上的时候是坐校车回来。   校车就停在山脚下的一家陶艺坊的门口, 店主是个漂亮的姐姐, 偶尔会送些她捏的小动物给言玚。   可供车辆通行的主路两旁,一年四季都会坐一排爷爷奶奶, 有时候是凑在一起打牌,有时候就只是边择菜边聊聊八卦, 言玚从小就长得可爱,性格也讨喜,从他们身边路过时, 总能收获点水果或者小零食。   直到他成了这些街坊邻居议论的中心。   众人躲避的动作和探究的眼神让言玚感到刺痛, 所以父母去世后,他也很少走这条热闹的大路了,一般都是从另一边绕个远, 又或者放学后找个快餐店, 等写完作业天都黑透了再回家。   像是见不得光似的。   十多年过去, 当年那些老人不是已经去世, 就是被子女接去了带电梯的新房子, 好方便照顾,而这条路也不再像言玚记忆里那般平坦了。   两边沿着墙体堆积着残破的砖瓦,规整的柏油路也已经被压得凹凸不平,一副确实该被拆掉重建的衰颓样子。   言玚不禁抿了抿唇。   也难怪上次回来时那个司机师傅不愿意帮他开上去,这种路况,一个不留神就容易把车胎扎坏。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如果褚如栩重塑记忆的规划有效,再或者自己可以下定决心去接受心理治疗,他可能就不会对保留住从前的家那么执着了吧。   雨丝被吹拂到他的睫毛上,带来柔和的凉,方才还烦躁的心情也被这股寒意消了个干净。   言玚微微眯住了眼,心里想道:   如果有褚如栩一直陪在身边,那他或许真的不需要其他东西来佐证自己的存在……   山下那整条街都没什么店营业的,便利店虽然开着,但却也只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店员,倚在柜台后面昏昏欲睡,见言玚推门进来,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墙上悬挂的电视里正在反复播报着台风预警,言玚这才反应过来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是由什么引起的。   太久不在沿海城市生活了,他都已经忘了还有这回事。   新闻里说强降雨可能会持续两三天,建议市民非必要尽量少出门。   这倒给言玚提了个醒。   外面好冷,他实在不想再顶着刺骨的海风走回家了,不如借着囤点生活物资的名义,让褚如栩把车开下来接他。   想到这,言玚忍不住笑了笑。   他忽然觉得自己开始变得有些娇气了。   往常他遇到这种事情,哪会想到向别人求助,他可能都不会想要求助,甚至都不会意识到那雨幕有多凉。   他站在一排酸奶的面前,边把挑好的食物往小推车里装,边摸索着手机。   可不知怎么,口袋里那长条形的东西手感却莫名有些奇怪,言玚不禁蹙了蹙眉,疑惑地掏了出来,定睛一看——微微泛黄的粘稠液体在透明扁平的玻璃容器里晃着,瓶身上「冰感按摩油」写得清清楚楚,字体大到根本不需要仔细看都能辨别。   “我去……”言玚没忍住,低骂了一声。   收银台前坐着的小孩迅速将目光投注了过来,言玚赶紧将瓶子重新藏好,还尴尬地朝对方笑着摇了摇头。   都怪柏鹭。   言玚揉着胀痛的眉心,心里难免骂骂咧咧。   估计他挂了对方电话后,顺手把手机扔到了餐桌上,褚如栩下楼的声音又来得突然,情绪本就不太稳定的他一晃神,就忘了口袋里沉甸甸的垂坠感到底源于什么了……   这下可难办了。   窘迫劲儿过去的言玚,看着自己推车里满得要溢出来了的货品,一时间竟有点想不出,是结不了账这件事比较难堪,还是要独自顶着风雨走回去这件事比较痛苦。   正当他纠结于,该怎么从容地把东西复位并离开便利店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欢迎光临」的机械音。   厚重的玻璃门打开又关上,夹杂着海腥和泥土味的潮气被卷进了店里,莫名熟悉的脚步声混着声轻笑逐渐靠近,下一秒,言玚便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给拢住了。   “不带手机,不带钱,穿着睡衣就往雨里跑。”褚如栩笑嘻嘻地啄了啄言玚的发顶,像小孩子撒娇一般,亲昵地晃动着他的肩膀,嘴唇却缓慢挪移到了言玚的颈侧,不轻不重地咬了对方耳垂几下,含糊地询问道:   “哥哥,你这是买早餐,还是对我有意见想离家出走示威?”   言玚没忍住嗤笑了一声,顺着对方的话戏谑道:“那你是来给我道歉的么?”   “没问题。”褚如栩高兴地将脑袋贴在言玚的颈侧,两个人紧抱在一起,像模仿企鹅似的,笨重地推着小车往前挪动着。   “对不起哥哥,我错啦,我应该早点醒的。”褚如栩的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怎么能给你出门的机会呢,我可太不称职啦。”   虽然对方这话好像没什么不对,但言玚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最近被小男朋友带得,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他竟从对方的字句间听出了几分暧昧的暗示。   “好了好了,松开我,喘不过气了。”言玚笑着伸手,向后敲了敲褚如栩的脑袋,“把手机给我,我要去付款了。”   “没带。”褚如栩回答得干脆又理直气壮,他终于舍得松开言玚,亲了对方的侧脸一口后,自然地走到了言玚的身边,接过推车,并十指相扣地牵起了恋人的手,“我来付就好。”   言玚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怎么?褚少爷终于准备要包养我了?”   褚如栩揉捏着他的指尖,弯着眼角,撞了撞言玚的肩头,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哎呀」了一声:“我个穷学生,可包不起言总吧,隔三差五养一养倒是能勉强支撑。”   言玚也配合地惋惜叹气,用另一只手轻飘飘地拍了两下褚如栩的脸:“看你这脸,长得不像没钱的样子啊。”   “真可惜。”言玚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店内的冷光灯将他本就白皙的皮肤映得格外透明,甚至能看见鬓角下方柔软的绒毛。   “那就算了吧。”言玚偏过头来盯着褚如栩看,浅棕色的瞳仁亮晶晶的,褚如栩甚至觉得能从里面清晰地找见自己的影子。   他就这样浸润在言玚眸中漾着的爱意里。   他实在太喜欢对方这双眼睛了。   而褚如栩也很愿意用行动来表达他的喜欢,他将柔软的唇安静地落到了言玚的眉骨处,对方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他便也顺势向下挪移,细碎的吻轻触着言玚的眼皮,上面的小血管泛着浅淡的青,对方纤长的睫毛也紧张地轻颤着。   实在太可爱了。   褚如栩在心里,将这个已经无比笃定的结论翻出来又重复了一遍。   他能够理解为什么柏鹭发疯似的想将这个人留在身边,因为他也是如此。   但褚如栩不能理解的是,柏鹭为什么会选择那样残忍的方式。   褚如栩只想用满腔的热情、最真挚的爱意来留住言玚,他珍惜对方到,哪怕言玚皱一下眉,他都要担忧上好半天的程度。   今早听到言玚与对方争执时,用颤抖的声音列出的条条罪状,褚如栩只觉得心里拧着疼,胸口像被什么堵了个严丝合缝,半点氧气都渗不进来,整个人难受得快要窒息了。   他小心翼翼不敢触碰的禁忌,成了柏鹭控制言玚的工具,而他心心念念着、如幻梦般美好的人,就在这样的状态下生活了那么多年。   如果不是想要尊重言玚的意愿,褚如栩一定不会再给柏鹭留半点情面,虽说无法让对方身败名裂成为丧家之犬,但至少也能让他算计到最后一场空,得到些惨痛教训的。   但褚如栩了解言玚的个性。   在他心里结束就是结束,干净、利落,不屑去报复什么,不想辱没自己的人格,更不想弄脏褚如栩的手。   不然也不会因为怕他发现,急匆匆地躲出来了。   褚如栩又亲了亲言玚泛红的耳尖,心里想道。   “别算了呀。”褚如栩凑在言玚的脸侧,狡黠地眨了眨眼,接着刚刚的话题,低声打趣道,“我养不起您,您可以养我啊。”   “我很擅长吃软饭的。”褚如栩借着十指相扣的姿势,重重地捏了捏言玚的手,又撒娇似的左右晃了两下,笑着把自己兜里的钱夹塞进了言玚胸前的口袋,“我请客,哥哥结账。”   说完,还眼疾手快地从隔壁冷藏柜里顺了两块小蛋糕。   言玚低头看了看包装上的字样,眉梢微抬,用手肘拐了拐褚如栩的腰侧,戏谑的询问道:“怎么?才跟儿子分开一天就想它了?”   被褚如栩选中的那两块布朗尼黑得发亮,都不用尝,就能想象出它们甜腻腻的味道。   言玚是爱吃甜食的,但褚如栩似乎对这些并不太感冒,今天特意挑了两块以甜著称的小蛋糕,除了想念某只同名小狗,言玚一时间还真猜不出其他答案。   可褚如栩却微微一怔,看起来似乎有些微妙的紧张,反应了好几秒,才终于意识到言玚在说些什么似的。   他脑袋一歪,蹭了两下言玚的颈侧,像转移注意力一般,迅速地挑了好几样其他零食,一股脑地盖在了那两块可怜的布朗尼上面:“不是啦。”   褚如栩摇了摇头,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似的,字里行间带着浅淡的笑意:“就是突然想起来好久以前,我也吃过一次这家连锁店自产的布朗尼。”   “还挺不错的。”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周四要交个论文,请一天假,周五会补三章更新,三章评论区都会有红包随机掉落-3- 第70章   言玚只是耸了耸肩, 并没太在意褚如栩的话。   “便利店的能有多好吃?”他推着小车往收银台的方向走过去,又轻盈地微微偏过头,狡黠地弯着唇角看向褚如栩, 眉宇间满是调侃, “等台风过去, 我带你去家不错的烘焙坊。”   “那里的布朗尼没有那么甜,巧克力的味道又很香。”   褚如栩弯着眼睛与他对视, 眉尾轻抬,显然执拗地不打算给予对方肯定。   但言玚也不在意,一样一样把车里的东西搁到了台面上,又从褚如栩钱包里随便捏了张卡出来, 嚣张地朝褚如栩晃了晃:“麻烦把那两块蛋糕和咖啡装在一起吧。”   言玚对店员轻声说道:“我男朋友想拿来当早餐。”   ……   当然, 这顿早餐到底还是吃了个乱七八糟。   本来还算正常,直到言玚坐到餐桌前的时候, 口袋里的按摩油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看起来质量结实的玻璃瓶原来只是经看不经用,草本植物的味道在室内迅速扩散开来, 杂糅着言玚身上还未散尽的烟草气息,瞬间将褚如栩本就不怎么坚韧的神经绷断。   “哪偷的?”他暧昧地笑着打趣,显然认出了这是自己买的东西。   言玚刚尝了尝甜腻的布朗尼, 皱眉灌进了好大一口咖啡, 显然这种便利店产品实在不太符合他的口味。   “你管我呢。”言玚将叉子夹在指尖,如上学无聊时转笔那样摇了摇,眼尾微微挑着, 态度张扬, 语气却柔软得发黏。   不像挑衅, 倒像是调情。   褚如栩也很上道地接受了引诱, 他缓慢走到言玚的身边, 捻着对方睡衣上的纽扣,动作仔细又认真地一颗颗解开,俯身浅浅地沾了一下言玚的唇角,却又立刻分开,就这样虚浮地凑近,并不打算如从前每次那样贪婪地吻上去、缠绕上去。   “偷我的东西。”褚如栩笑着接过对方手里的小叉子,挖了一小块布朗尼,轻柔地放在了言玚形状漂亮的锁骨上,“又把它弄坏了。”   褚如栩将细碎的吻顺着言玚的脖颈一路落下,直到贴碰到那块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皮肤,他用试探似的用舌尖轻触了一下,又借着吸吮的动作将那块松软的蛋糕卷进了嘴里,他半眯着眼睛,似乎像在仔细品尝。   “没记忆里那么好吃。”褚如栩半直起身子来,方才充当了「托盘」的锁骨处留下了一圈淡淡的齿痕,他指尖轻抚着言玚的下颌线,声音有些喑哑,“哥哥打算怎么赔我?”   言玚微微抬起手臂,猛地攥住褚如栩的领口,用力拉扯向自己,并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利落地吻上了褚如栩的唇。   “你废话越来越多了,宝贝。”言玚含混地揶揄道。   褚如栩也彻底放弃了那些冗长的挑逗,动作强硬地按住了言玚的枕部,忘情地与他亲吻着。   片刻后,他不容拒绝地将言玚抱了起来,稳稳放到了桌子上,可嘴上却还要态度礼貌地做些假惺惺的询问:“在厨房可以么?”   “你儿时家里的厨房。”   屋里空调温度正好,可言玚却依然有些战栗。   仿佛是看出了对方的犹豫,褚如栩轻轻咬了一下言玚的喉结,凑到了他的脸侧,耳语似的安抚道:“别紧张哥哥,那些照片早就被你倒扣过去了。”   “没有任何人会看到。”   褚如栩的眸色被欲念染上了偏执的色彩,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警告威胁着谁一般,低声说道:“你最漂亮的样子只有我知道。”   “只能有我。”   ……   台风好像持续了三四天,具体多久,在这个过程里的言玚有点不太好判断。   主要是因为褚如栩精力充沛得不像话,又着实懂得怎么折腾人。   他不仅在保持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上有天赋,在这种事情上也很无师自通。   言玚心里想道。   言玚隐约记得自己被褚如栩抱着坐在对方身上,他泛红的眼睛有些迷蒙,褚如栩问他,从前的台风天会做些什么。   言玚破碎地回答着,小时候都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在影音室看些老电影,停电了的话,就点上满屋形状各异的香薰蜡烛,轮流讲故事来解闷。   他的故事总是很无趣,但父母都很捧场,言子悠甚至会摆出一副前仰后合的模样,逗得爸爸也笑起来,然后言玚也笑起来,最后三个人都会很高兴,却想不起来他们是因为什么这么高兴。   褚如栩搂住他的脖子,温柔地亲吻他的睫毛。   “台风结束,我们会一起走着去看海。”言玚回吻着,黏稠地诚实说道,“我也想和你去看海。”   他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言玚不打算让褚如栩有机会离开自己身边了。   他想努力去更喜欢这个人一点,或许很快这份感情就会被对方滋长成爱,而他也会像父母一样,为这种晦涩不明的情绪而痛苦、疯狂。   但无所谓。   褚如栩说不介意,也让言玚不要介意。   他说,人活着就是为了在庸碌的生活里寻找这点疯狂的。   言玚觉得恋人说得有道理。   所以他决定纵容对方,也纵容自己。   他们依然断断续续地聊着台风天。   海边的护栏会被无情的风连根拔起,石板路会被汹涌的浪拍打击碎,每一处都乱得不像样,每一处最后也都会被人替换成崭新的模样。   天空也会很美,不是往常那种晴朗的美。   是乌云仍未散去时,阳光从逐渐稀薄的遮蔽后面艰难渗出,努力想要将自己挥洒到海面上的美;   整个世界都弥漫着一种泛出灰调的黄。   天是暗的又是亮的,那时候的言玚安静站在相拥着的父母身后,是幸福的,可也是孤独的。   倾盆的雨像是不会再有停下来的时刻,风刮得又急又烈,制造出不间断的、宛若呜咽的噪音地面或许也在在摇晃,或许又没有,反正言玚在摇晃。   窗户的内侧外侧都全是水汽,言玚甚至感觉自己也泛起了潮,皮肤上缓慢地结了雾,片刻后又凝了黏稠的霜。   他模糊地尽力思考着:总这样和褚如栩荡在一起他就要死了。   可分开又会舍不得。   言玚有些分不清白昼黑夜,他的时间流速又变得混乱。   他醒来又睡去,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个下午,也许已经消磨了几天的生命。   这实在不应该,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言玚条件反射似的帮他们开脱着。   这一切荒唐只是天气的原因,而他们也听话得很,除了那天早上,就再也没出过门。   在这个充斥着未成年时记忆的房间里,言玚好像一会回到了青春期那些混乱的梦里,一会又被褚如栩扯回现实。   褚如栩咬着他的耳廓,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哥哥有在这张床上自己弄过么?”   言玚本来不想回答这种孩子气的问题,但显然,褚如栩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人。   “弄过……”他无奈地诚恳答道。   褚如栩满意地亲了亲他的额头,由此衍生的问题却毫不客气地蜂拥而至:“次数多么?第一次是几岁?”   言玚用轻飘飘地用指尖掐着褚如栩的下颚,回应的口吻里藏着点咬牙切齿:“不多,十六岁,高考前。”   “哥哥很会给自己放松嘛。”褚如栩的态度暧昧,字里行间满是深意,“是想着谁弄的?”   他语气一凛。   “这也要吃醋啊……小朋友,你好麻烦啊。”言玚微挑着眼尾,嗓子有点哑,呼吸的节奏有些乱,“不记得了。”   他敷衍道。   褚如栩却不信,还不轻不重地咬了他一口:“这怎么会不记得?”   “这怎么就能记得?”言玚哭笑不得地反问,“你记得?”   褚如栩却眸色一沉,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能被提及的晦暗秘密似的,沉默了好一会,才呢喃般答道:“当然。”   “想着你,每一次都是你。”   对方的情话实在蹩脚,但怪可爱的,言玚刚要轻笑着骂他,可褚如栩却像是被什么仓促且迅速地引燃了,动作愈发发起了狠。   “以后你也只能想着我,只能有我,懂了么宝贝。”褚如栩的声线深沉又低哑,分明是带着点惩戒意味的威胁,可言玚却莫名从里面品出了些许若有似无的恳求。   褚如栩对他总是这样。   刻意藏起占有欲和侵略性,偶尔从骨子泄露出那么一分两分来,可还没等言玚习惯,他却又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   但言玚其实是喜欢他这样的命令的。   毕竟仅限于在两人的情事里,他并不介意让出大部分的主导权。   言玚安抚似的亲了亲褚如栩眼睛,故意找茬一般地挑了挑眉:“褚如栩,我是不是太娇惯你了?”   褚如栩微微一顿,察觉了爱人的意图后,却忍不住弯起了唇角:“你不喜欢么?不喜欢可以拒绝我的。”   “我什么都会答应你。”他姿态放得很低,卑微又忠诚地将一个吻落在言玚心脏的位置,“我只想要你开心。”   言玚温柔地笑了笑,晶莹的瞳仁里流转着被爱意包裹着的绚烂色彩,他巧妙地放软了语调,明明是撒娇,却又像是在下达什么不容置喙的指令似的:“褚如栩,我饿了,想吃你做的烘蛋。”   “动作快一点,不要总问奇奇怪怪的问题。”   得到应允的褚如栩亲了亲言玚的鼻尖,轻飘飘地提醒道:“这是你让的,待会可别又求我收着点力气。”   被揭短了的言玚也不羞恼,态度依然高高在上:“小朋友,你话好多。”   “不会是累了吧?”   ……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这里是一更——   本章评论区随机掉落六个红包。   ——   感谢在2022-09-24 00:00:00-2022-09-30 19:0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enevolence 2个;凑齐整套旺仔、包子是炮灰、万叶猫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切尸红人魔圈外女友 111瓶;以歌 32瓶;埋香 20瓶;阿晴要暴富 12瓶;benevolence 11瓶;斯金纳的老鼠、白鬼、嘿嘿哈、sophia、大山大山、HCL小公举 10瓶;Ther、薄深 5瓶;晚秋、48643848、长翅膀的梦 4瓶;好饿啊、闲小鱼 3瓶;旺仔牛奶糖、红姐、高高、磕CP使我快乐、磕糖 2瓶;夏听清颂、廿九、X.、冲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四天后, 和恋人依偎着看财经新闻的言玚,终于能有时间获得些外界的信息了。   他从手机推送中知道,这场台风带来的影响并不算大, 两天前城市秩序就已经陆续恢复了, 不少学校也早就通知中高考的孩子陆续返校。   可言玚却依然还有些恍惚。   他总觉得这个房子里的雨就从没停过。   那些呼啸似的风声, 幻梦般的海浪,还有颤抖摇晃着的他, 显然都找不到什么休息的机会。   以前的记忆被悉数于尘封着的地窖里涌出,与褚如栩仿佛永远说不完的情话绞缠在一起,意识时有时无的言玚最后甚至有些分不清它们了。   过去与现在融合,虚假与真实重叠。   言玚看见十几岁的自己牵着小时候的褚如栩走进家门, 向恩爱的父母介绍, 这是新搬来的邻居。   看见高考完的自己给还是小学生的褚如栩补课,对方明明很聪明, 一点就通,却偏要装出学不会的样子, 撒着娇,让言玚一遍一遍地哄他。   看见初中时模样褚如栩和自己的家人上了车,准备一起去宁城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看见和现在差不多的褚如栩, 手里挥舞着宁大的录取通知书, 兴高采烈地逐门逐户报喜。   看见更加成熟了的褚如栩和自己并肩站着,桌那边坐着两家的家长,大家其乐融融地打趣着两个人, 他们手指上的对戒漂亮的晃眼。   看见褚如栩留宿, 他们在这间房间做了很多次, 言玚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褚如栩却总想逼他哼出来。   重新获得清醒的言玚, 笑着掐了一把褚如栩的侧腰:“如果你妈妈带着你和千千回了外公这,也许我还能体验一把养成系的快乐呢。”   褚如栩微微一怔,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像只被驯服的大型动物,温顺地用毛茸茸的头顶蹭着言玚的颈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现在也可以啊,我才过完十九岁生日呢。”   “你还可以养几十年。”   ……   在家又休息了一天,褚如栩终于带他去了海边——言玚小时候常去的那个沙滩。   周遭倒是没有言玚描述里那么惨烈,被损毁的只有比较靠近岸边的植被。   天气很好,天空是澄澈的蓝,海风微拂,吹得整个人都懒散。   “连这些都不是你记忆中的样子了。”褚如栩与言玚十指相扣,意味深长地说道。   言玚轻轻地点了点头,神态由刚下车时的紧绷逐渐转为放松。   “挺好的。”他喃喃道,语气隐约透着几分浅淡的释然,“我希望这样。”   褚如栩捏了捏言玚的手,好奇地问道:“台风每年都会有么?”   言玚摇摇头:“幸运的话就不会。”   “那这么说来,我们是比较倒霉才碰上的么?”褚如栩扁了扁嘴,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言玚偏过脸看他,只觉得男朋友怪可爱的,他抬起两人牵着的手,安抚似的在对方手背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当然不。”   他态度诚恳,每个字都清晰又郑重,生怕恋人觉得轻浮般认真:“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足够幸运。”   他们在海风里断断续续地接吻,远处孩子嬉闹的声音杂着几声水鸟的鸣叫。   忽然,言玚的肩膀处被人拍了两下,他有些错愕地转过头,却发现那是个须发花白的爷爷,对方佝着背,用有些颤抖的手递过来了一张笔记本大小的纸。   “我爱人画的,叫我来送给你们。”老人微笑着指了指花坛边支着画板的奶奶说道。   奶奶气质出众,碎花长裙外披着浅绿色的针织衫,银丝般的长发利落得盘着,在太阳的映照下像是闪着光一般。   画上是两个人接吻时的模样。   言玚这才发现,褚如栩的眼睛竟然是睁着的。   他戏谑般朝对方挑了挑眉,又用手肘拐了对方两下,褚如栩像个被发现了秘密的小朋友,耳尖都有点泛出了淡粉色,半天才嘟嘟囔囔地为自己辩解道:“我就喜欢看你嘛……”   他们向两位老人道了谢,又聊了会天,直到对方说要回家了,他们才往反方向的停车场走去。   可上了车,言玚低头看着手上的水彩画,神色却忽然有些暗淡。   褚如栩看着他怅然的表情,简单思索了片刻,才试探性地轻声问道:“想起阿姨了?”   言玚微微一怔,扭过脸来与褚如栩对视,像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对方会猜得这么准似的:“这你都知道呀?”   听着言玚惊喜的语气,和句尾那个可爱的「呀」,褚如栩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两下他的鼻尖,顺便还把安全带给言玚系上了:“我聪明着呢。”   “想聊聊么?”褚如栩问道。   言玚点了点头,可停顿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以后再说吧,待会还要去玩,不想影响心情。”   褚如栩抿了抿唇,眉宇间萦绕着几分担忧,却还是给了言玚肯定的回应。   往市中心走的路上,言玚一直看着窗外,脑内逐渐浮现出那两位老人的背影,转过头却成了父母的脸。   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也许他们也会是这样。   但言玚只是随便幻想一下,毕竟人难免会对美好的结局存有不切实际的期盼。   他知道父母的核心问题是难以消解的,更清楚这一切早晚会崩塌,不是在那个瞬间,也会有另一个爆发点。   大概是褚如栩的陪伴,让他越来越学不会满足。   言玚像是被对方的爱唤醒了这些年一直压抑着的贪婪本性。   他想要更多的爱。   也想要更幸福的人生。   ……   之后的连续几天,言玚就一直带着褚如栩在城市里乱逛。   两人一个是放暑假的富二代大学生,一个是资产够养十辈子老的辞职总裁,除了偶尔要陪褚如栩回千泽的分公司签些文件外,言玚可以说是安逸到无所事事的程度了。   柏鹭也没再找过茬,虽然没露面,但周一的时候也让助理配合律师整理好了相关的资料。   言玚从姚弛那里听说,柏家对于遗嘱的争执原本都平息了,结果这周突然又闹了起来,可能要走诉讼程序,柏鹭现在被闹得一个头六个大,甚至主动提出让几分利给他们,结果他那些个原本目光短浅的亲戚却不买账了,一定要闹到法院去。   其实所有人都清楚,伪造遗嘱这事不好举证,打官司多半是输,到时候不仅捞不到好处,反而还会和柏鹭这个新任家主产生嫌隙,可其他人却好像并不在意似的,与其说是自发的行为,倒更像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不为别的,就是单纯想恶心柏鹭一场。   反正柏老爷子才刚出三七,他们一家人就闹到了要对簿公堂的事情,在圈里传遍了,柏鹭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体面,都快被败干净了,随便参加个晚宴,少不了有从前在他那吃过瘪的人明嘲暗讽几声。   姚弛向言玚转述时的语气痛快极了,要不是宁城禁燃烟花爆竹很多年了,言玚都觉得好友会买上几箱万响大挂鞭,喜滋滋地跑去柏家老宅门口轰上一整天。   【柏鹭:是褚如栩做的么?】   【柏鹭:小玚,他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褚家摸爬滚打长大的孩子,他可能单纯么?】   言玚抬头看了看眼前,正兴高采烈研究着刚抓到的蜻蜓的褚如栩,不禁撇了撇嘴,反手就把柏鹭设置成了消息免打扰。   单不单纯不确定。   但看着不太聪明倒是真的。   “快放了人家吧。”言玚走过去捏了捏褚如栩的脸。   褚如栩「噢」了一声,立马乖乖松了手,蓝尾巴的大蜻蜓颤歪了两下,便迅速飞远了。   两人在商圈的某处商场刚买完新衣服,当然,刷的是言玚的卡。   自从上次便利店之后,褚如栩不知怎么突然得出了一个奇怪的结论——用他的钱买的东西,没有言玚给他买的好。   “不然真的很难解释,为什么那块布朗尼没有我记忆里的好吃。”褚如栩如是说道。   言玚对这此很困惑,但到底是没有反驳。   养个大学生而已,还是很轻松的。   况且言玚逐渐发现,这种给小自己很多的恋人付账的感受,竟莫名有点舒坦。   尤其是在说完「宝贝,别试了,你喜欢的全包起来,我付账」这种霸总台词后,看到店员用兴奋又微妙的目光打量褚如栩时,他诡异的爽感就会达到巅峰。   褚如栩倒也很喜欢顺势撒娇配合就是了。   他们原本没打算在景城逗留这么久的,行李就也没带多少,而现在满打满算都已经住了一个多星期了,并且言玚暂时还没有回宁城的念头,褚如栩也就没有任何意见。   对方好像也很喜欢这座临海的城市,不止一次嘟囔着,要是妈妈不那么执拗,自己能在这里和言玚一起长大就好了。   言玚不太会安慰人,只能亲他,笑盈盈地说他是可怜的小孩。   晚上还有餐厅的预约,两人也懒得再折腾回家了,直接去楼上影院随便挑了部影片来打发时间。   那是部小语种的文艺片,内容不算新奇,就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误将对彼此的爱情错以为是亲情,经过很多误会后终于在一起,又因为某些当时难以调和的矛盾分开,最后再被命运牵引着重新在一起了的故事。   毕竟是临时起意,所以能看的场次只剩下了这个。   虽然两个主角的颜实在能打,身材也很不错,但对这种轻飘飘的东西不太感兴趣的男大学生,到底还是没忍住,脑袋一歪,中途睡着了。   不过言玚看得倒还津津有味,他觉得导演的镜头语言使用得很美,哪怕故事稍显平淡,也算有欣赏价值了。   到了影片偏后的位置,两个主角被在命运的安排下重逢,肢体接触时的拘谨、只敢微微触碰便仓促分开的指尖,满溢着对重蹈覆辙的抗拒和恐惧,可两人之间逐渐黏稠的氛围、与对视时眸中燃起的烈火,却给了彼此答案。   电影没有太露骨直白的情色场面,而是用飘扬着的纱帘、以及窗外羽翼交叠着的飞鸟做了隐喻。   又用独白的方式,让男主角读了一首诗:   【承认你爱我吧,  承认你需要我。】   【承认你喜欢这些难以琢磨的情绪,  承认你渴望失控,渴望过激,渴望沉迷。】   【承认你愿意被撕扯灵魂,  承认你离不开这枚虔诚的吻。】   【承认你逃离那场温柔的秋,  只是为了与我一起荒废夏天。】   言玚不禁笑了起来,模仿电影里男主角的语气,往睡着的恋人耳边凑了凑:“谢谢你与我一起荒废夏天。”   半梦半醒的褚如栩,在迷蒙中蹭了蹭言玚的侧颈,竟是梦呓般地回应了他:   “谢谢你,让我终于没有错过夏天。”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这里是二更——   这章也是随机掉落五个红包0v0 第72章   他们几乎每天都会出门, 哪怕有时候言玚犯懒,褚如栩也要连撒娇带耍赖地求对方带他出去玩。   而言玚在娇惯孩子这件事情上实在有一套,所以每次都会拿对方没有办法。   褚如栩似乎每天都有偷着联系心理医生, 询问着如何安全有效地帮爱人覆盖糟糕的记忆, 言玚是某次半夜莫名醒来, 看见对方正在餐桌前乖巧地听着视频课,这才发现的。   褚如栩对这件事很认真、很仔细, 他应该还把另一位专家提出的建议让叶玦专门检查过,确认了可操作性后,才放心地努力践行起来。   叶玦有偷偷来打过小报告询问详情,言玚却敷衍他说是情趣。   当然, 结果不出所料的, 得到了老友一串意味深长省略号和发自肺腑的「牛逼」二字。   言玚没跟褚如栩提这些,对方大概也不知道。   只不过, 此后褚如栩再哄他出门时,言玚态度上变得配合了很多。   城市变化太大了, 言玚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和一个外地游客没什么两样,不过还好有褚如栩在,他好像重新有了仔细观察这座城市的力气。   言玚带着褚如栩一家家光顾着以前喜欢去的餐厅, 有的早就倒闭了, 有的换了老板口味大不如前,有的成了连锁的网红店,要提前三天预约拿号。   言玚还带对方去了他高中时, 周末会独自去学习的图书馆。   馆内一楼像个城市中央的小型植物园, 中央有片生态环岛, 而大厅的四周都是玻璃, 和言玚宁城那套房子的客厅有点像。   “这边是单向玻璃。”言玚笑着介绍道, “经常会有路过的人停下来照镜子。”   “我以前很喜欢坐在这观察他们,这种近距离却不会受到任何冒犯的「社交」,还挺有趣的。”   看着言玚有些怅然的神色,褚如栩心头一颤,熟练地将对方话里的重点精炼了一下:“单向玻璃好啊。”   褚如栩嘶了一声:“要不你家客厅那个设计还是留着吧,我们也换成单向玻璃。”   言玚实在语塞。   他真的很难理解十九岁的小朋友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怎么不管什么话,对方都能捕捉到里面最不正经的成分。   但他思考了一下对方的提议,到底还是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我无所谓啊。”   “但为什么要换成单向的,窗外是后院,又不会有其他人。”言玚歪了歪脑袋,故作不解的问道。   “小朋友。”言玚轻飘飘地喊了褚如栩一声,他眉梢轻抬,语调微扬,戏弄似的用露骨的话语调情般揶揄着对方,“我以为,你那么着急替我装修后院,是想弄出些花样,好跟我在室外试试呢。”   他睨了褚如栩一眼,目光带着张扬的挑衅,又藏了点刻意的撩拨:“哦——”   “搞了半天,我又高估你啦?”   褚如栩不自禁做出吞咽的动作,像个讨好主人的小动物一样,小心翼翼地往言玚的方向蹭,明明着急想要辩解,却还记得在图书馆里需要保持安静。   他压着嗓音,抱着言玚的胳膊:“没有!”   有也不承认。   “你都答应了,不能反悔。”   “你知道的,在这种事情上,我一向好脾气。”言玚笑盈盈地亲了亲褚如栩的额头,但似乎也隐约察觉到了在这种书卷气浓的地方,聊这样奇怪的话题实在不太合适,“这离我高中很近,你不是嚷着要看么。”   说完,便牵着笑得很不值钱的褚如栩往外走去。   到校门口的时候正好是放学的时间。   走读的学生大多直接回家了,小部分住校生则是三五成群,赶在晚自习前去附近的小吃街吃点东西。   言玚和褚如栩并肩坐在马路对面的长椅上,看着这些和对方差不多大的学生,稍微有些感慨地对恋人说道:“我当时申请了好多次住校,都没通过。”   褚如栩捏了捏他的手指,小声问道:“是因为你父亲的案子么?”   这些天下来,言玚也陆陆续续地给他讲了一些当年的事情。   但也仅限于大致经过,并没有足够多的细节。   言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脸上浅淡的笑容显然有些僵硬:“不全是。”   “校方不知道从哪里获知了我母亲的精神病史。”言玚嘲讽地抬了抬眉尾,“加上王以泽杀人逃逸,大概因为我父母双方劣迹斑斑,所以他们合理怀疑我可能也会有类似的问题。”   褚如栩不高兴地皱了皱眉:“有点过分。”   “也还好,他们只是不想担责任,且想保证其他学生的安全。”言玚耸了耸肩,“我也不高兴,但我能理解。”   “阿姨她……具体是什么——”   还没等褚如栩试探性地把话问完,言玚便用干脆的回答打断了对方:“精神分裂症。”   “或者你想叫它思觉失调也可以。”   褚如栩没说话,只是将言玚的手握得更紧了。   “但她确诊得比较早,又经过很多年系统性的治疗,所以其实被控制得很好,平时算不上影响生活,只是会显得稍微特别一点。”言玚语气平淡地讲述着,“我和王以泽虽然都不觉得她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但也还是会格外迁就她一些。”   言玚拒绝叫王以泽父亲,褚如栩这些天来发现了这一点。   但这实在太正常了,正常到他都不愿意戳破言玚淡漠态度下藏着的愤怒。   言玚停顿了一下,唇角微微弯了弯,像是终于想起了可以完美形容母亲的话:“她只是平等的注意到生活里的每处线索。”   “她没有耐心成为一个天赋异禀的艺术家,但她的确很喜欢轻盈灵动的东西,每一粒漂泊的灰尘都能引起她的兴趣。”   听着他的形容,褚如栩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所以她的心思太易变,很容易带给人不安。”言玚眸色微垂,显而易见的,接下来叙述里,快乐的成分就开始稀薄了,“她的尸体是在城郊我们一家常去的垂钓小屋发现的。”   “当时负责案件的警察不忍心让我看现场的照片,但我还是偷着看了。”言玚的声音稍微有些不自觉的颤抖,可语气却依然是淡淡的,大概自从上次剖白被中断后,他便抽空做了些能让他看起来尽可能体面的练习,“米黄色的地板被染成了棕褐色。”   “王以泽捅了她七刀。”   褚如栩难过极了,难过到不想言玚再说下去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被碾碎了,但不管是他咨询的医生又或是叶玦,给出的建议都是,在言玚面对过去经历的过程里不要进行打断,除非他自己想要结束。   言玚沉默了一小会,又缓缓开了口:“现场还有一些不知道从什么渠道购买的高纯度□□,结合我母亲的精神状态,警察合理怀疑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殉情,但不知道中途出现了什么变故。”   “可能是王以泽后悔了。”   说完,言玚选择主动放开了褚如栩的手,眷恋地面对面搂住了他的脖子。   和周遭的高中生情侣不一样,他们可以肆意接吻,大胆拥抱,享受着周围或羡慕或奇怪的打量,而年轻的小孩子们却只敢走到街角,在监控和师长的盲区里,悄悄牵两分钟的手。   留意到这一切的言玚不禁弯了弯眼角,并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   他本来就只是想让恋人了解这些而已,算是一种单方面的情绪发泄。   言玚不想过多讨论,也没想褚如栩评价些什么,毕竟对方在自己身边就是最完满的安慰了。   两人轻柔地接了个短暂的吻,褚如栩眉头却依然皱着,看起来比他还要更不开心。   言玚扯了扯唇角,又捏了捏褚如栩的脸,自然地转移到了一个毫不相关的轻松话题:“我以前也很想早恋的。”   褚如栩勉强笑笑,顺着对方的意思,开玩笑般询问道:“有感兴趣的早恋对象么?”   言玚回忆了一下:“还真没有。”   “可能是我把恐惧情感关系表现得太明显了,追过我的人基本都坚持不了多久。”   褚如栩终于恢复了平常的轻松样子,撞了撞言玚的肩膀,装出一副吃醋的模样嘟囔道:“那你跟柏鹭在一起,是因为他追得最久?”   言玚微微一怔,片刻后,认真地摇了摇头,但他却并不打算把具体的经过告诉褚如栩。   倒不是觉得不光彩,而是怕对方刚平复好的心情又会因替自己不甘而变糟糕。   “嗯……”言玚想了想,用委婉地说法解释道,“我喜欢上了一种错觉。”   “我在网上看,有很多人都说,喜欢这种情绪本身就是体内各种激素引导出的错觉。”褚如栩耸了耸肩,“你喜欢我也是。”   “不一样。”言玚坚定地反驳道,“如果非要这么说,你表露出的一切特质,让我自由地被激素推动而产生了喜欢,这算是真实的错觉。”   “但对于柏鹭,我喜欢的则是我靠不断说服自己,而制造出的虚假的错觉。”   “不一样的。”言玚笑着扯了扯褚如栩外套的拉锁,语气轻盈却又郑重,“如栩。”   “你不一样的。”   ……   两人在外面边压马路边聊天,等天幕彻底暗下来,又去夜市凑了趟热闹,没怎么逛过这种地方的褚少爷玩得很开心,「财大气粗」地买下来一堆质量不佳、还没什么用的小破烂,但反正言玚也愿意惯着,就很难产生什么矛盾。   等他们终于舍得回家的时候已经临近半夜了,可远光灯往门口轻轻那么一扫,却发现自家的院墙外,正站着一个神情严肃的人。   言玚让褚如栩独自去停车,自己则是匆忙下去询问对方的意图。   那个人在仔细核对了言玚的长相后,面无表情地跟他握了握手,将一个档案袋塞给了他之后,便直接离开了。   连多余的寒暄都没有,只留下了一句「言先生,这是赵老爷子调阅给您的资料,请妥善保管」。   言玚这才想起来,当天去褚如栩外公家,临走前对方的确说过,要送些当年警方没告知过他的案件细节。   不过后来台风耽误了进度,外公这两天光顾着往群里发布朗尼接飞盘的视频了,也没想起要和他重新约个时间。   没想到今天送来了。   言玚心里犯着嘀咕,边拆着文件上的密封条,边往屋里走。   可他刚进家门,还没等找个地方坐下仔细研究,纸张上最前面几个关键词,就已经足够吸引言玚全部的注意了。   【言子悠,女,35岁】   【肺癌IV期】   【初诊时已发生骨转移及远处淋巴结转移,可采用姑息治疗,或建议患者转院。】   【无手术机会,治愈几率极低。】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这里是三更,不好意思晚了点,祝大家国庆快乐—— 第73章   言玚呆站在原地, 指尖颤抖地捏着那几张纸。   在瞬间的空白后,他的大脑又开始了停不下来的思考,无数记忆倾泻般地涌向他。   碎片化的, 段落式的, 幻灯片般卡顿的, 人脸已经模糊不清了的……   这就说得通了。   言玚心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这就说得通,为什么言子悠要买提前下一块漂亮的合葬墓, 为什么她那半年里总会说一些像是要告别的话,为什么她明明说舍不得言玚,离家出走时却是在深夜偷偷离开,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   原来那病态的惨白皮肤不是梦境的细节填充, 深夜的咳嗽声不是因为一场又一场的重感冒, 言子悠抱不动他,不是因为他成长的速度太快了。   妈妈只是生病了, 很严重的病。   “我们畅畅还要好好长大。”   “还要自由的生活,在未来与无数爱你的人遇见。”   “妈妈不用你陪, 你也不要想妈妈……”   恍惚间,言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十二岁的小小躯壳里,言子悠用又大又暖和的披肩将两人裹住, 言玚在妈妈的怀抱里, 站在那片已经消失了的花园中央,哼着不成调子的歌谣,看着远处闪着光点的海。   炽热的晚霞烧红了整片天空。   “我会变成晚霞。”言子悠亲了亲言玚的发顶轻快地笑着, 她语气实在太温柔也太平常了, 以至于言玚只觉得风有些凉, 没听出其他任何深意:   “这样每次你见到我, 都说明第二天会有好天气。”   “畅畅, 你喜欢阳光从天井洒下来。”   “对不对?”   ……   被言玚尘封着、不愿意回想分毫的过去一帧帧跳了出来,不留情面地与那些虚无混乱的梦魇融合、绞缠在一起,最后又重新依照时间顺序排列清晰。   言玚不自觉流下了眼泪。   没有抽噎,没有艺术作品里的嚎啕,只是沉默站在那里,安静地流着泪。   纠缠在一起的无数心结里,某处打着死扣的地方似乎松动了。   虽然它依然在那里,但「一次失败了的告别」,总比「一场酝酿过的抛弃」更容易让人接受些。   “哥哥,那个人走了么?他是谁啊,哥——”褚如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却又戛然而止。   显然,他敏感地发现了言玚情绪上的失控。   褚如栩快步走到了言玚的面前,有些激动地捏住了言玚的肩膀,担忧又焦急地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不断地询问「发生什么了」。   可言玚却好像没听见似的。   他其实听见了,只不过思绪上的纷杂让他有些麻木。   过了好半天,言玚才像终于夺回了身体控制权似的,扯了扯唇角,并小心翼翼地抱住了褚如栩。   “她只是生病了……”言玚的声音有些颤抖,字与字之间的连接微弱到仿佛随时会断裂,话里听不出情绪,像是感慨,又像是怅然,他自言自语似的,也不管褚如栩能不能听懂,只是如同什么受了惊的小动物,试图从信赖的人类身上汲取些重新面对世界的勇气,“我太傻了。”   “十几年时间,我以为是她不想要我了,连正大光明怀念她都不敢、不甘心。”言玚紧紧攀住了褚如栩的背,自嘲般地反问着自己,“我怎么能看不出来呢?”   褚如栩身上的体温仿佛成了强有力的心理支点,言玚依恋地蹭了蹭他的颈侧,喃喃道:“那几个月里,她有好多次想和我一起随便做些什么,我以为这只是春季正常的躁动,她只是想要转移注意力来逃避脑袋里那些声音。”   “我以为我们还会有很多机会。”   褚如栩似乎听懂了,又似乎依然困惑,但这是言玚不愿意主动分享细节的人生课题,他不该多问,也不该过度干涉。   作为亲密伴侣,他能做的只有给予对方无限的拥抱,安静地倾听着这些碎片化的情绪宣泄,不断地向言玚重复着「这只是遗憾,不是错误」、「我在这,我在听」、「我在爱你」。   言玚逻辑混乱地自我谴责了不知道多久,才在褚如栩的怀里慢慢平静了下来,但他们谁都没有移动,只是站在那里,敞着门,任由裹挟着明月的风带着海水的潮气吹进来。   “原来那些不只是梦……”   言玚突然又出了声。   话音刚落,还不等褚如栩反应,他便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猝不及防地收回了抱着褚如栩的力道,指尖落在对方的胸口,不轻不重地推了推,然后便快步走进了厨房,在工具柜里拿上把铲子,就径直往后院跑去。   褚如栩一怔,连忙追了出去,着急地一把攥住了言玚的手腕,努力将紧张的语气放得平和,生怕吓到对方似的:“哥哥,你要挖什么?我帮你。”   言玚却有些固执地抿着嘴唇,摇着头,神色茫然地说道:“我记不清了,应该就在这一片。”   说完,便开始漫无目的地在靠近墙角的草地上落下了第一铲。   褚如栩不想干涉对方的,但让他就在旁边看着言玚这样,他实在是做不到。   言玚脸上的泪痕还没完全干,眼眶依然是让人难过的薄红,漂亮的眼睛里泛着淡淡的血丝。   他从没有看起来这么脆弱、易碎过,甚至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的。   褚如栩不再忍耐,直接走上前,一手握着铲子的把手,一手用他能做到的最不容易伤害到对方的方式,将言玚攥得发白的手指一根根从金属制的工具上剥离开。   “我来。”褚如栩俯身亲了亲言玚的额头,他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此时情绪不太稳定的爱人,“让我来好么?”   “你坐在那里,给我讲故事,或者只是看着我、指挥我,怎么都行,好不好?”褚如栩浅浅地笑着,一边将细碎的吻一枚又一枚地落在言玚的皮肤上,一边用哄骗小孩子的语气努力安抚着对方,“你今天已经很累了。”   “休息一下好不好?”   言玚眉头微微皱着,依然有些执拗地看着那片被围墙下阴影笼罩着的地方。   褚如栩也不急也不恼,语气依然耐心又温柔,他故意逗弄言玚似的,在对方的唇角两侧啄来啄去,指尖顺着言玚的脊骨缓慢又轻巧地触碰、抚摸着,像是对于应对这种情况,已经很熟练了的样子。   “我们可以换班的。”褚如栩试探性地与言玚接了个浅浅的吻,态度柔软得不像话,他指了指旁边一处杂草密集的地方,又迅速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了上去,“言玚,你就坐在那里看着我,快去吧。”   言玚犹豫了一下,他思绪有些混沌,脑袋传来一阵阵麻木的胀痛,但也许是褚如栩看起来实在很值得信任,又或者是他字里行间的关心,巧妙地让他短暂平静了下来。   言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有些踉跄地坐到了褚如栩为他铺好的衣服上。   褚如栩总算松了口气,如赞赏听话的小朋友一样,朝他笑着眨了眨眼,并沿着对方刚刚铲出的痕迹,继续往下挖着。   两人沉默了很久,褚如栩依旧是那个耐不住寂寞先出声的,他谨慎地问道:“想聊聊吗?”   言玚顿了顿,才回过神似的点了点头,他声音有些嘶哑,语序没有刚刚混乱了,但还是有些磕绊:“这些年我其实是有些恨她的。”   言玚坦荡承认了这个他已经反复自我唾弃过的事实。   褚如栩不需要问也知道「她」是指谁。   言玚刚刚把那袋文件直接扔到了餐桌上,他无意间瞟到了上面「肺癌四期骨转移」的字样,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记忆真奇怪,总会把那些糟糕的东西挑拣出来,在人不需要的时候循环播放。”言玚断断续续地说着,漫无目的地说着,“那半年,她一直在跟我强调自由,和我聊风,聊雨,聊浪尖上的浮沫,聊随时会消散的云。”   “她说她只是我人生里的一小部分,我也只是她很少的一部分,世俗关系让我们看起来密不可分,但实际上我没有她依然可以很好地生活。”   “她说她想要有随时选择改变自己人生走向的权利。”   “她说她不会想我,让我也不要想她。”   言玚停顿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所以真的到了她不辞而别的那天,这些话像诅咒一样盘旋在我耳边、脑内、梦魇。”   “还有思念她的每一个瞬息。”   “我固执地将这件事定义为抛弃,一场蓄谋已久的抛弃,我始终觉得,我只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一个类似纪念品的东西,感情好时我是总被落在身后的那个衍生物,但起码有被爱着。”   “等到了他们彼此憎恶的时候,我就成了需要被抛弃的累赘。”言玚的鼻子难过地皱了皱,眼圈又红了,“所以即便她去世了,走得那样不平静,那样可怜。”   “我都不愿意承认舍不得她,甚至还要远远离开,始终逃避着她,逃避着那件事。”   言玚眸色低垂,嘴角却微微扬了扬:“但我也一直想要个答案,她的答案或者王以泽的答案。”   “谁都好,只要能把我从自我折磨里释放出来就好。”   言玚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快要被泥土翻动的声音掩埋:“我只是没想到,这个答案我原本就知道,只是那些带着偏见的误会让我遗忘了……”   褚如栩刚要抬头回应言玚,可还没等他措好词,铲尖就砸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昏暗的环境下格外刺耳,褚如栩愣了一瞬,意识到这就是对方寻找的东西后,立马又加快了动作,而言玚也瞪圆了眼睛,兴奋地弹了起来,紧张地站到了褚如栩的身侧。   几分钟后,一个严丝合缝的方型盒子被褚如栩挖了出来。   惨白的月光洒落在它表面精巧的花纹上,言玚一眼便认出了这是言子悠原本存放珍贵首饰的盒子。   言玚把它从褚如栩手上,盯着那个八位数的密码锁有些出神。   他从来都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也从未询问过言子悠这些东西,他甚至在清点对方遗产遗物时有留意到这个盒子不见了,却因为里面的首饰都还在,而没有仔细琢磨过。   言玚一直以为是妈妈对这个平平无奇的东西厌倦了、丢弃了。   因为对方实在很容易对不再新奇的事物失去兴趣。   可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褚如栩却温和地出了声:“既然是留给你的,那你一定知道密码。”   言玚看了看微笑着的恋人,又低头看了看那把锁,片刻后,他用颤抖的指尖缓慢拨动着上面的数字。   像是有什么预感般,他人生第一次没有怀疑自己对于言子悠的重要。   盒子真的开了。   是用他的生日打开的。   言玚连忙低头查看着里面的物品,动作急迫又焦躁。   可直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行娟秀的字,这笔迹言玚再熟悉不过了——   【十三岁的畅畅亲启】   而被它压在下面的,是几十个同样款式的信封。   恍惚间,言玚仿佛又闻到了每年夏天,言子悠潮湿发尾那沾着晨露的栀子花香……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第74章   [十三岁的畅畅:   生日快乐宝贝, 这是你收到的第一封信,后面还会有很多,具体的数字我还不能确定, 毕竟这第一封信我才写了一行。   现在是第二行了。   如果不累我就会一直写下去, 如果累了, 那也会至少写到你三十岁,妈妈保证。   我现在实在很容易累。   记不记得妈妈说过?我的世界总是摇晃的, 现在它晃得更剧烈了,可能是因为我越来越虚弱了。   治疗一种疾病的药,有时会让治疗另一种疾病的药失去效用,有时又会让它变得使人难以承受, 所以我把两种药都断掉了。   某些层面上, 我彻底自由了。   有的时候我只是躺在那里,就能看到一条由纷飞的彩屑汇成的河流, 它先是将我包裹,而后便猝不及防地从我脑内快速穿过, 将那些清明的思维再次绞得泥泞。   好孩子,我知道你能看懂这些奇怪的形容,我也知道你了解妈妈的脑袋里面生病了, 谢谢你, 这么多年和爸爸一起把我照顾得很好。   说起爸爸,他怎么样?有没有戒烟?应该戒了吧,毕竟等到我快走的那些日子, 你们早晚都会知道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虽然医生说吸烟这种小习惯不至于导致这么严重的疾病, 这样迅速的恶变多半还是个人体质的问题, 但大众认知里总是要将肺癌和这些小东西牵扯起来的。   这样也好, 畅畅进入青春期以后, 应该就不会偷偷学着抽烟了。   我走了应该快半年了吧?   这段时间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么?爸爸的厨艺水平有没有进步?初中生活还顺利么?还在为我难过么宝贝?   不要难过,没什么可难过的。   你只是妈妈的一小部分,妈妈也只是你的一小部分,日子会一天一天过去,我的那部分会被时间稀释得越来越少。   最后你会有新的生活,也会忘记我。   这应该很容易。   毕竟我从不是一个好母亲、好妻子、好女儿,我甚至是个不够好的我自己。   那些淡漠、忽略、时冷时热,让你很难过对不对?对不起宝贝,妈妈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但你要知道,我很爱你的。   我只是……一直在生病,但现在已经结束了,我彻底自由了。   我想过让你和爸爸陪我一起离开,但后来又放弃了。   你的睡颜是那么安静,那么可爱,我真希望能看到它二十年后的样子。   而你又是那么小,那么脆弱,比起我,你才是更需要爸爸照顾的那个,所以他也要留下来。   不要评判我的行为和选择,宝贝,这已经是妈妈最不自私的一次了。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很平静,我的注意力很久没有这么集中过了,光是想到十三岁的你会收到这样一份惊喜,我就能雀跃起来。   这是我从某部电影里学来的,虽然电影的名字忘记了,但我依然记得自己当时的激动,我亲吻着你父亲,告诉他,我去世前也要为畅畅准备这样的礼物,就好像真的有在陪伴他成长一样。   他有些生气,咬了我一口,叫我边敲三下木头边说「呸呸呸」,我跟他嬉笑着,不停骂他胡乱迷信。   现在想想,那可能真的不太吉利。   死亡并不让我恐惧,我的世界喧闹了几十年,也是时候让它安静下来了,这与我而言算得上某种解脱。   我只是遗憾。   遗憾与你相处太少,遗憾给你的爱太少,遗憾和你发了太多脾气,遗憾没能一直一直抱着你。   这封信太长了,再写下去以后就没有太多能和你聊的了。   畅畅耐心些,我们明年见,好么?   哦对了,现在是黄昏么?天边有晚霞么?   有的话就太好了,有的话这份礼物就太完美了。   生日快乐我的小第一名。   我们明年见。   正准备偷溜去你房间亲亲你的妈妈留]   [十六岁的畅畅:   生日快乐我的宝贝。   又一年不见,这些日子过得开心么?   你和爸爸还住在我们的老房子么?我希望你们已经搬走了,你爸爸是个很敏感的人,一直留在那里他不会忘记我的。   算起来,你明年夏天就要高考了吧?学习一定很紧张吧。   不要把自己逼得太难过哦,无论结果怎么样,你依然都是妈妈的骄傲。   青春期有没有什么很困惑的事情?真可惜我不能一起分享你的那些秘密,它们一定很有意思。   那些身体上的变化,心理上的变化,对世界、对人生的迷茫和困惑,或者……情感上的悸动。   我的宝贝有喜欢的人了么?   她是什么样的?梳着马尾、总是笑盈盈的?戴着眼镜、成绩很好的文静小孩?也许是个普通的小姑娘,愿意和你互相倾诉心事的那种?   哦对,也许你喜欢男孩子?   天呐,我希望最好不要,不是妈妈会介意,只是怕你会有些辛苦。   毕竟我不在身边,你爸爸又是个嘴巴笨的,这些更加晦涩的情绪你该去找谁说呢?   我可怜的宝贝,妈妈好担心。   不过我相信你会处理好这些青春期的心思的,对不对?   妈妈允许你去早恋,爱情是这世界上最美的东西了,所有美好的事物畅畅都该拥有的。   不过,记得要对人家真诚,不可以做不好的事,要成为正直可靠的人。   你要体贴,要浪漫,要专注又热烈的对喜欢的人,要记得保护好对方,也保护好自己。   哎呀,想到你现在可能已经在一段关系中了,而我却不能见到这个幸运的初恋,我就有点想流泪了。   我需要今晚再溜到你床边抱抱你,这封信就到这里吧。   最后,祝愿我的小第一名高考顺利,能自由、自愿地做出人生第一个重要阶段的选择,能去到想去的地方,认识值得认识的人。   明年再见好么?我的宝贝。   准备下楼给你做晚餐的妈妈留]   [十八岁的畅畅:   生日快乐我的畅畅。   哦不对,今天起你就是个成年人了,会不会不太喜欢被妈妈当成小孩子对待?那我们重来一次问好吧。   生日快乐,十八岁的言玚,恭喜你。   又一年没见了,大学生活怎么样?大二了,应该已经能很好的适应了吧?有感兴趣的社团么?喜欢正在学的专业么?   不喜欢也没关系,妈妈给你留了很多很多很多的遗产,你可以一直不用为生计烦恼,有足够的时间去摸索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当年换了四次专业,本科花了七年时间才读完,对了,就是你两岁的那年,我终于毕业了。   我还带你去了毕业典礼呢,我的教授和同学们都在夸你长得实在太漂亮,但你应该不记得这些,毕竟你那时候太小了,软绵绵一团,身上总有股甜甜的奶香味。   在我准备写给你父亲的信件里(虽然还没有动笔),我打算让他把我最想送你的礼物转交给你。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你看完这封信后,你会收到一辆车、一根钢笔和一条领带。   我不知道五年后会出现什么新的车型,所以这个就没法指定了,哦对,还有领带。   没关系,我相信你父亲的眼光,他一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错。   钢笔是你外公的遗物,我一直小心收在书房保险柜里。   其实成人礼上由父母赠与这三样东西算是个老传统,在外公这边的家族里延续了很多年,当然,我当年收到的不是领带,而是一双高跟鞋。   不许笑我们老土,虽然我也觉得这有点俗套,但你不觉得「家族传统」这四个字很奇妙么?   太极端的不包括在内。   当你在履行那些有趣的部分时,会莫名有一种怪异的链接感。   就好像在这个瞬间,你与那些素未谋面过的长辈、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故事,突然被虚浮地牵连了起来。   人生好像就没那么孤独了。   就聊到这里吧,快去试试你的新车!   哦不对,我才想起来,国内是需要成年后才能考驾照的。   天呐,那你还是再耐心等几个月吧,千万不要危险驾驶哦宝贝。   向你父亲问好,向你的恋人问好(如果你有的话)。   生日快乐,言玚。   以防万一,之后的信件我都会叫你全名了,还好,我喜欢畅畅,也喜欢言玚这个名字。   再重复一遍好了。   生日快乐,我的小成年人。   准备去门口等十二岁的你放学回家的妈妈留]   [二十五岁的言玚:   又是一年没见,大人的生活怎么样?有在做喜欢的工作么?会很辛苦么?   我看过一篇文章,上面说二十五岁之前,人的大脑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所以很容易对很多问题感到困惑,被现实的无奈与荒谬冲击。   你也许会做出许多错误的选择,但这不要紧,因为你也会做很多正确的选择。   或者换种说法,选择本身就没有对错之分,它只是你在当时当刻最想要的那些东西而已。   可以是一次机会,可以是一个物品,也可以是一个人。   这一年,你有做过后悔的事情么?   有的话,那从现在开始,不要想它了,把过去扔进海里,洒进风里,因为你现在要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了。   有孩子了么宝贝?没有也无所谓,我只是例行问候而已,不要焦虑。   我二十五岁的时候,你已经两岁了。   大家常说,过早迈入婚姻只是在消磨自己的人生。   所以我从未迈入婚姻,只是生了你,但万幸,不论是小小的你,还是你的父亲,都让我这短暂的一生过得很幸福。   我没有感觉到消磨。   我甚至被滋养了。   这是给你写的第十三封信了,我真的感觉有点累了,因为停了所有的药,所以最近我的精力开始变得越来越涣散,脾气也越来越古怪。   虽然之前就很古怪,但最近似乎和你父亲发了许多莫名的脾气,因为藏着癌症的诊疗结果不让他看,又表现得对他格外不耐烦,甚至因为身体上的疼痛拒绝了很多次卧室里那些事(我以前很热衷的)。   所以他似乎有些怀疑我是否出轨。   他有的时候真的很好笑,像个笨蛋一样,对吧?   我是那样坦荡地深爱着他。   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瞬,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是不是有些不太习惯妈妈跟你说这些事情?   我写的时候也有点别扭。   但我转念一想,你已经二十五岁了,而你又是那样的出众,大概早就经历过这些了,没什么好避讳的。   毕竟只剩下十年。   十年后,你就和我一样大了。   所以写到这里,我终于决定好了。   这些信件我只打算写到你三十五岁为止。   因为在那之后,你会逐渐变得比我还年长,我的文字对那时的你来说,可能已经会有些幼稚,而我停留在了这个年纪,我没有更多的人生经验能与你分享了。   这真是又让人欣慰,又让人遗憾。   你也许会渐渐忘了我,这真让人高兴,又让人难过。   你会在体味世间一切新奇的过程里慢慢变老,如果幸运的话,你会有个人陪你一起经历这个过程。   我似乎对你说过这句话,我有些记不清了,我最近开始越来越糊涂了。   停药后,过去的那些声音又浮现在我的脑内,他们又开始怂恿我去做一些莫名其妙又危险的事情,我现在还分辨得出,但过几天就说不准了。   我得快些把这些信写完,我要把它装到那个首饰盒里,找个花开得最旺的地方埋起来,然后告诉你父亲,等我下葬后记得挖出来,每年生日给你看一封。   你一定会哭很惨的。   毕竟你很像你父亲,你们都是情绪敏感的人。   唉,那些声音又来了。   他们在劝说我提前迎接死亡。   但这似乎的确是个好主意。   我的身体好痛,胸口痛,骨头痛,每一次呼吸都像要把我的皮肤刺穿,我开始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脑袋也会痛,睡不着觉,我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   那些声音一直在吵,我吼他们,我骂他们,但他们依然不会停,甚至还要嘲笑我。   这种感觉真讨厌。   我想我可能撑不到因为癌症离世的那天了。   这不是我想象里的平静,很折磨,我开始感受到痛苦了。   生病真是糟糕。   言玚,你要健健康康的好不好?   你会健健康康的。   好了,我要出门去和你父亲约会了,今天是我们的观剧夜。   昨晚我们又闹了不愉快,我大概应该哄哄他。   向你父亲问好,向你的爱人问好(如果你有的话)。   要过幸福快乐的生活啊,宝贝。   想我了就看看晚霞。   决定今晚回家悄悄去卧室抱你的妈妈留]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这里是一更,我先去吃个饭,二更要晚一点—— 第75章   “言先生, 请问您需要喝点什么?”   正捏着手上信纸出神的言玚,被空乘的询问声打断了思绪,他有些迟钝地抬起头看向对方, 笑得有些僵硬, 声音低哑地答道:“一杯桃红就好。”   “没问题。”空乘朝他点了点头, “今天芝士的品质很一般,给您配苏打饼干可以么?”   言玚摆了摆手, 满不在意道:“无所谓。”   他只是需要一些酒精带来的微醺感,以陪伴他独自度过这段两小时的航程。   言玚低头将那张二十五岁生日时本就该收到的信,轻轻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回了信封。   距离找到那个藏了秘密的盒子, 已经过去三天了。   这几天言玚的情绪已经从最开始的崩溃, 平复得差不多了,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褚如栩体贴的陪伴。   也不知道对方是从照顾褚千秋的那段日子里学到太多, 还是偷着联系了许多心理专家补课,总之, 他像是早就做好了面对失控言玚的准备一般,每个细节上的应对措施都做得娴熟又到位。   绝不多说一句话,也绝不少说一句话, 将分寸感把握得淋漓尽致, 同时又不会让言玚觉得自己孤立无援。   言玚这几天反复阅读了这些信件,当然,他很听话的没有去触碰二十六岁及以后的那些。   这太珍贵了, 他舍不得破坏掉这份迟到的惊喜。   他甚至第一次开始期待过生日了。   虽然言子悠的每一个字, 都让他心脏仿佛被撕裂般疼痛。   而透过对方叙述时展露的细枝末节里, 言玚将当年那件事的前因后果, 隐约拼凑出了个轮廓。   言子悠向他们隐瞒了癌症的事情, 也自作主张地把所有药都停了,但因为她这些年的精神问题被控制得很好,且行事作风本就天马行空,所以这么长时间,不管是言玚还是王以泽,竟然都没发现她的反常。   言玚很自责,更怨恨王以泽。   他不能理解,在他母亲饱含着对他们两人的爱意,以一种「把每天都当成最后一天度过」的心态,为身后事做着准备的时候,他的父亲在做些什么?   因母亲的心不在焉而焦虑,因无关紧要的线索怀疑着母亲的忠诚,因得不到足够的安抚而与母亲一次又一次争吵。   王以泽没发觉言子悠的日渐消瘦,没发觉她身体上的痛苦,更没发觉她精神上正经受着折磨。   他只是诚惶诚恐地向母亲乞求着爱意,将那些生理、心理上的消极变化,归谬给「言子悠对他的爱正在逐渐消散」上。   他那套「体贴」的系统,在母亲最需要支持和照顾的时候失了灵。   这实在太奇怪了,奇怪到言玚怎么都想不通。   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自卑到这种程度,恐惧竟然能将他的五感蒙蔽到这种程度。   自己如果前一夜没睡好,那褚如栩只需要清晨时随意扫他一眼,就能发现。   他们真的有妈妈认为的那么相爱么?   言玚表示怀疑。   毕竟言子悠眼里的世界纷杂又热闹,她的一切都是细节化的,把王以泽那普通得不能再平凡的爱情,错认成了珍贵的宝物也说不准。   空乘将一杯半满的桃红和一小碟苏打饼干端到了言玚面前。   言玚沉默着喝了两口,又靠在座椅上缓了一会,那些微妙的不适感才稍微褪去。   如果王以泽在杀了言子悠后自杀,那言玚都能不太过唾弃对方那可悲的爱情。   他不禁轻轻冷笑了一声。   可王以泽没有。   他就那样把言子悠的尸体抛弃在小木屋里,连件外套都没给她披上,让她躺在冰冷的地上直到全身的血都流尽,第二天清晨,才被管理员循着腥味发现。   他逃跑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过得大概还很不错,甚至还敢在几年后来到宁大找自己。   言玚无法理解,更不能原谅。   他这次提前回宁城,主要是做两件事。   第一件,明天和柏鹭一起去公证处盖章签字,将他们之间那些物质上的纠葛彻底了断。   第二件也与柏鹭有关。   他要问出当年柏鹭见到王以泽时,究竟有没有隐瞒过什么。   从前言玚想找到王以泽,只是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虽然他现在依然想要这个答案,但对他来说,不管那是什么、不管王以泽是死是活,他都该给母亲一个交代的。   当然,言玚是希望王以泽还活着的。   毕竟人死了,就得不到现世的报应了。   那实在太便宜对方了,言玚会遗憾一辈子的。   褚如栩原本是想和他一起返回的,反正布朗尼在外公那被照顾得很好,还有不到半个月,他们就该准备那个去AU交换的项目了。   但行李都收拾好了,千泽的景城分公司又出了点需要褚如栩亲自处理的事情。   虽然褚如栩有千百个不乐意,但到底是在言玚的规劝和安抚之下,将他的票改签到了当天晚上。   他们只需要短暂地分开一个下午,所以这并不算遗憾。   真正的遗憾是,因为公证申请通过得太顺利,返程计划来得太仓促,所以言玚并没有很正式地带褚如栩去见一次母亲。   他实在很想把恋人介绍给言子悠认识,坐在她的墓前,把自己这些年的所有事情都讲给母亲听,就这样坐上一整天,最好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好让他们三个可以一起,在傍晚时看场绚烂的晚霞。   但褚如栩可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平常的时候总爱装傻撒娇,该轮到他耍赖闹脾气的时候,他又会摆出一副稳重的成熟样子。   “哥哥,不着急的。”褚如栩牵着他的手,轻吻着他的额头,坚定又从容地说道,“只有丧失了仅有的机会的人,才需要觉得遗憾。”   “我们还有很久很久的时间,我以后会陪你去很多很多次。”   “我拥有无数机会,我会给你看不见尽头的爱。”   “所以我们之间不会有遗憾。”   ……   才下飞机,来自柏鹭的许多个未接来电便弹上了屏幕。   言玚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给褚如栩发了条到达信息后,便直接开了免打扰。   他虽然不至于如前些天那样崩溃,但距离「心情好」的标准依然差出了很远。   去和律师核对完需要的材料后,他只想去到即将和褚如栩一起开启新生活的那间公寓里,好好休息,等待着夜里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恋人。   褚如栩那户平层离CBD不远,离言玚长期合作的律所也很近。   两个小时的流程确认结束,言玚婉拒了对方要派车送自己的提议,选择了独自走回去,路上他还随便挑了家看起来不错的烘焙坊,买了两块布朗尼。   褚如栩很贴心,早就把他的信息录入了小区的安保系统,言玚全程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他们的新家。   指纹和虹膜双重扫描后,厚重的屋门缓缓打开,言玚刚要走进去,却听到里面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哇!你总算回来了!”   言玚不禁一怔。   这是什么?褚如栩新装的智能管家?   还挺逼真的。   他腹诽道。   可没想到,下一秒,客厅左侧便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随着阳台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只穿了泳裤的身影,就这样赤条条且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言玚的视线里。   对方湿漉漉的,在枣红色的地板上踩出一连串的水印,脚步轻快,像是在蹦跳着,显然对于这次迎接很是迫不及待。   “你不是说晚上才回来么?嫂子也一起回来了么?快让我看看长得漂不漂亮——卧槽!”男孩在意识到门口站着的不是褚如栩时,瞬间刹住了车,连已经摆好了的拥抱动作,都在惊吓中被猛得缩了回去。   言玚反应还是很快的。   虽然上次在温泉,他只是远远地瞟到了一下褚千秋的侧脸,但此刻结合这人说的话,还是准确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没你漂亮。”言玚看着一脸错愕的褚千秋从容说道。   他笑盈盈地抬了抬眉梢,唇角微微弯着,语气温和又轻松地打着招呼:“千千你好,初次见面,我叫言玚,是你哥哥的男朋友。”   “不过就不要叫嫂子了,不太好听,叫我言哥,玚哥,或者哥哥,什么都行。”   “我正好买了几块小甜点,你和我一起吃吧。”言玚摇了摇手中的纸袋邀请道。   见褚千秋依然有些茫然的站在原地,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似的。   “别紧张啊。” 言玚停顿思索了片刻,在想起对方刚刚的迎接动作后,他表情玩味,朝仍有些尴尬的少年,主动张开了手臂,摆出了一副哄骗小孩很熟练的姿态,轻声说道,“所以……”   “你还想要抱一下么?”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第76章   褚千秋的眼睛眨了眨, 又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可刚想凑上前去,却突然想起来自己刚从泳池里爬出来, 浑身正湿哒哒的。   “哎呀!”褚千秋终于从那点茫然里脱离出来, 眉头微微一皱, 嘴角倒是翘了起来,淡粉色的唇瓣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纤长的睫毛也被水汽坠得有点沉,“言言哥,你等我!”   说完,他便连蹦带跳地转身冲回了阳台, 边跑边甩着脑袋, 半干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一蓬一蓬的。   像个充满活力的小狗,在用满屋乱窜来表达自己的兴奋, 连颤歪的耳朵尖儿都透着喜悦。   言玚心里腹诽道。   怎么兄弟两个都这么像犬科动物啊。   言玚边想,边笑着关上了家门。   结果一回头, 褚千秋却已经披上了浴袍,安安静静地站在玄关处,弯着那双漾着笑意的桃花眼, 挺胸抬头地张开了手臂, 期待褒奖般乖巧地等着言玚抱他了。   “言言哥哥,快来快来!我准备好了!”褚千秋迅速拟定好了他对言玚的称呼,喊得又甜又黏, 还不太稳定的少年音清亮里隐约带着点哑。   见言玚动作慢悠悠的, 千千甚至还晃了晃手臂, 又左右摇摆了两下身子, 娇撒得自然又俏皮。   褚如栩也经常撒娇, 但总体而言还是会敛着些,而大多数时候他的示弱,最终目的都很单一——把言玚稀里糊涂磨到床上去。   所以褚千秋在运用这项技能时,比褚如栩可熟练多了。   简直是宗师级别的。   言玚连忙快步凑了过去,给了褚千秋一个拥抱。   然而这位小朋友却格外热情,还没等言玚反应过来,就主动把两人之间那点虚浮的客套按实了。   褚千秋抱得格外紧,甚至还主动踮了踮脚,把下巴搭到了言玚的肩窝处,顶着潮湿的发丝习惯性地蹭了两下。   但却能让人清晰的感受到,这只是那种不含任何其他想法的亲昵。   就像只还没被人买走,宠物店里性格最好、最单纯的动物幼崽,你只用随手摸一下他的头,他就会迈着小短腿,兴高采烈地追在你脚后,奶声奶气地哼唧。   “哥哥说他今天很晚才能到家,我就以为你们会一起回来呢。”抱了好几秒后,褚千秋才笑盈盈地松开了力道。   他站在言玚对面,微微抬着头与言玚对视,黑到发亮的瞳仁仿佛是世界上最安静的湖,里面闪烁着银河的倒影:“我好期待见到你的。”   褚千秋说话直接又坦荡,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国外长大的原因,他中文讲得总是黏黏糊糊的,不管什么内容、什么语气,听起来都可以被归类成撒娇。   言玚这下终于明白,为什么褚如栩那么斩钉截铁地说自己一定会喜欢千千。   这种一看就是被精心呵护长起来的漂亮小孩,从头到脚散发着的都是澎湃的爱意,像言玚这样性格的人,很难不对他产生喜爱和保护欲。   感觉都不太好意思对他厉声说话。   言玚打量着,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开心享受蛋糕的褚千秋,心里止不住地嘀咕道:   难怪打从千千刚出生,褚净就开始琢磨给千千捐楼的事儿了。   换他他也捐。   “太好吃啦——”褚千秋抱着已经空了的小碟子,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叉子,又轻飘飘地舔了一下嘴角,“谢谢言言哥哥——”   每个字仿佛都在打着弯儿。   说完,褚千秋便往言玚那边一歪,用热乎乎的耳朵贴了他肩头几秒,才笑着坐回了远处:“你比我哥还好。”   “不然我以后喊你哥哥,喊他嫂子吧。”   言玚表面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嘴角却忍不住弯出了个微妙的弧度,他不禁轻咳了两声,食指心虚地蹭了蹭鼻尖,将自己盘里一口未动的布朗尼放到了对方面前,语气温柔地说道:“都行,你哥他不挑。”   “我嗓子不太舒服,这块你也吃了吧。”   褚千秋犹豫了片刻,最后在言玚满是「慈爱」的注视下,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对了言言哥哥。”褚千秋像是想起什么了似的,轻轻喊了言玚一声,主动邀请道,“我把泳池温度调很高,拿来当温泉泡了,你赶飞机肯定累了吧?待会要不要进去和我一起玩呀?”   言玚刚想答应,临到嘴边却话锋一转,他眉梢微抬,字里行间满是揶揄:“这次就先算了。”   “你哥哥心心念念好几天的事被你抢先,到时候该跟咱们闹脾气了。”   褚千秋一怔,但也马上反应了过来,不禁嗤笑出声,闭着眼睛直摇头:“初中生的醋也要吃,他可真不讲道理。”   “就是说呢。”言玚弯了弯眼睛,也不打算反驳,甚至还附和着。   边跟褚千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言玚也不忘向仍在景城凄惨开会的褚二少爷致以问候:   【果然是公主。】   褚如栩那边大概会议刚结束,所以消息回得飞快:【见到千千了?】;   言玚随手发了个他从对方那偷来的猫猫点头表情包。   【小栩:昨晚想起来告诉你他也在家的时候,你都被折腾睡着了,结果今天早上急着出门,就又忘了。】   【小栩:没吓到吧?】   言玚回忆了一下。   其实也不算吓到吧,惊讶的成分更多些。   毕竟刚处理完工作、情绪低落地打开家门,从突然冲出来个只穿了条泳裤的男孩,任谁在场,都多多少少会有点无措。   【还好,千千很乖。】   【你忙完了么?】   【小栩:刚结束,去外公那随便吃点东西,再陪布朗尼玩一会儿,就可以去机场啦,想你】   【小狗歪头.jpg】   言玚刚要回复,对面却又发了两条消息过来。   【小栩:不许夸他,没我乖。】   【小狗的凝视.jpg】   前后两句话的语气南辕北辙,被小男朋友可爱到了的言玚,一个没忍住,又笑出了声:【褚如栩。】;   言玚假装愠怒地蹙了蹙眉头,嘴角却依然扬着:【跟十三四岁的小朋友计较。】;   【你羞不羞呀?】   褚如栩那边安静了几秒,但言玚凭借对对方的了解,知道他肯定是在琢磨着怎么作妖,就捏着手机耐心等着,果然,没一会,屏幕上就弹出了一条语音。   言玚谨慎地选择了听筒播放,可也不知道把手机举到耳侧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哪了,褚如栩的声音到底还是从扬声器流了出来。   只听他嗓音低哑,语气却捏得软绵绵的,字里行间还隐约夹着一份挑逗似的慵懒:“不羞,我也是十几岁的小朋友啊,再说了……”   “有哥哥疼我呢,我羞什么?”   “嗯?”   “What the h……”褚千秋显然认出了这是谁的声音,并被吓得差点把手里东西给扔出去,温温顺顺的乖小孩模样都冷不丁出现了一丝裂痕。   没说完的「hell」卡在的喉口,一时间上不去又下不来,卡得难受极了。   言玚也尴尬,但表面是看不出来多少的,他故作镇定地冲千千笑了笑,然后低头咬牙切齿用指尖敲击着键盘:   【疼个屁!你别回来了,宁城不欢迎你。】   带着给布朗尼买的零食、刚准备开车往外公家走的褚如栩,看着屏幕上备注「老公」的人发来的消息,没忍住「咯咯」笑出了声。   反正就是一副不值钱的恋爱脑标准嘴脸,只觉得言玚每个字都在流露出对他的思念,就连那个感叹号都是在欲盖弥彰。   自信小褚:害羞了,嘴硬呢。   抱着这种「他好爱我」的念头,褚如栩亲亲热热地回了个猫咪贴贴的表情过去,又简短地发了句「往外公那走了,晚上见,哥哥」,才终于舍得把手机暗灭。   “傻子。”言玚看着屏幕上黏黏糊糊的图片冷哼道,下一秒,却拇指轻点,快速保存到了自己的表情里。   旁边的褚千秋也缓了过来,表情很兴奋地捏了捏言玚的肩,语气激动:“天呐!刚刚那是我哥?!言言哥哥,你也太厉害了吧!”   虽然言玚心里想的是「除了那傻子还能有谁」,但为了小男朋友在亲弟弟面前的形象,他到底还是没好意思嘟囔出口,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又点点头问道:“怎么了么?”   褚千秋扁了扁嘴,神情里的意外却不减:“他在家里的时候话很少,也不常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不爱搭理爸爸妈妈,以前也不爱搭理我,虽然现在偶尔会主动跟我聊天了,但也是严肃的时候多。”   听了这个描述,言玚不免一怔。   这和在他面前的褚如栩简直是两个人。   在学校的褚如栩其实也会稍微内敛一点,但对外的形象都还是积极阳光的,言玚有偷偷询问过郭教授对褚如栩的看法,得到的答案和其他人的评价基本统一。   但他也只是短暂讶异了一下。   毕竟现在言玚知道褚如栩的那些事了。   也许在千千的视野里,的确很难察觉到这个家庭的分崩离析,但站在褚如栩的角度,和家人相处会觉得压抑,所以没法真正高兴起来,倒也挺正常的。   言玚甚至有点心疼褚如栩。   褚千秋依然在说着有关褚如栩的事情,眼睛笑得弯弯的,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哥哥:“小时候他就不爱理我,千泽哥去世后他就更孤僻了。”   “本来一年我们就见不了几次面,见到了他还总躲着我,那我肯定不甘心啊。”褚千秋撇了撇嘴,“我就一直黏着他,他去哪我都跟着他,不带我我就抱着他的腿装可怜。”   褚千秋朝言玚得意地挑了挑眉:“他拿我没办法,又不好意思真的揍我,最后只能随便我了。”   言玚温和地笑了笑:“如栩其实脾气很好,很容易心软的,顶多吓唬吓唬你。”   “才不是呢,他脾气才不好!”褚千秋超级夸张的瞪圆了眼睛,双手比划着,把故事讲得绘声绘色的,“他和爸爸一见面就吵架,很多时候还会打架呢。”   “我就记得好久以前有一次闹得特别严重,嗯……在哪来着?”千千自问自答似的回忆着,停顿了片刻后,才终于想了起来,拍了一下脑门,说道,“对了,是场生日宴。”   “因为那是哥哥第一次办生日宴嘛,爸爸还特意把我和妈妈接了回来,哥哥打扮得那天特别好看!我第一次见他那么好看!”褚千秋的思绪似乎有些发散,天马行空的,所以话题经常聊着聊着就会走偏。   言玚难免有些晃神,竟莫名想起了言子悠。   但看褚千秋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并不像是那种病理性的表现。   大概只是个思维活跃、注意力不太能完全集中的小朋友吧。   等言玚回过神来,褚千秋也正好聊完了「胸针上嵌着的红玛瑙颜色特别润」,重新回到了话题核心:“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我那时候太小了。”   “差不多就是第一轮致辞结束,我和妈妈去休息室提醒哥哥该切蛋糕了。”褚千秋顿了顿,原本兴奋的表情似乎又瞬间变得有些难过,“就看到哥哥额头流着血,捂着肚子跪在地上,爸爸的嘴角和眼圈都是青紫的,正用手指着哥哥,骂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那枚漂亮的胸针也摔坏了,我还被吓哭了。”褚千秋眸色低垂,喃喃说道,“之后一连好几年,爸爸都不允许我再见哥哥,直到我们的妈妈去世……”   可还没等言玚做出任何反应,褚千秋的情绪就又产生了变化,他猛地抬起头来,微笑着对言玚说道:“不过那天之后,虽然哥哥和爸爸关系更僵了,但哥哥的性格却开朗了很多,在我面前脾气也越来越好了。”   “我之前问他为什么,哥哥说是遇到了一个人,一个让他想要努力变好的人。”   言玚眉头紧蹙着,竟莫名升起几分微妙的不悦。   没想到今天还能有意外收获。   言玚心里想道。   褚如栩明明说自己是他唯一喜欢过的人,怎么听千千这个意思,人家这心里,分明是还放过别人吧?   言玚倒不是有多在意这个「唯一」,他主要是不希望褚如栩骗他……   “咦?言言哥哥,我能问你个问题么?”褚千秋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边盯着言玚来回打量,边试探性地问道。   言玚虽然有点别扭,但也不至于到向褚千秋撒气的地步,他扯了扯嘴角,轻声回应道:“当然可以。”   “言言哥哥也是宁大毕业的么?”褚千秋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溢满了兴奋。   言玚有些不解其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没想到,得到了肯定回答的褚千秋直接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激动地抱住了言玚,左右晃了好几下,然后才松开了手,扔下句「言言哥你等我」,便跑进了他自己的卧室,翻箱倒柜了好半天才出来。   “我就说!你一进门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好眼熟,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见过。”他边说,边把一张轻薄的纸片放到了言玚手里,语气里喜悦的情绪高涨,“果然是你!哥哥竟然真的等到你了,他好厉害啊!”   言玚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只好疑惑地低头往手里看去,可光是简单扫了一眼,言玚就彻底愣住了。   手里的东西是一张他大二时的照片,甚至都不能被称为一张完整的照片,明显是被人仔仔细细从什么地方剪下来的,背面甚至还印着那学期医学院和理学院排球赛的比分。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院内辩论赛,校报对他进行采访时拍的,言玚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所以那期校报发出来之后,他本人甚至都没想过要买一份留作纪念,只是在快毕业帮忙整理档案室的时候,匆匆扫过一眼。   言玚的脑内一时间被无数纷杂的念头塞得满满当当,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对方,竟是条件反射般地明知故问道:“这个……你是从哪拿到的?”   褚千秋见言玚默认了,立马笑得更开心了:“哥哥家!”   “哥哥小时候自己住的那个家。”褚千秋补充解释道,“我很久之前去那玩,发现他房间里有好多你的照片,还有些其他东西,但我没机会仔细看。”   褚千秋不满地扁了扁嘴:“他像是藏宝贝一样,直接把我拎出来了,连看都舍不得让我看。”   “但我实在太好奇了,就眼疾手快偷了一张。”褚千秋笑得狡黠,“我当时就问他这是谁呀,他说……”   “是只能仰望着的人。”千千板了板脸,模仿着褚如栩的语调说道。   下一秒,他便换回了自己笑盈盈的表情,“我说呀,仰望的人,不就是喜欢的人嘛,喜欢怎么能忍住不去追呢?”   “可哥哥当时看起来却很难过、很遗憾的样子,他说——”   “我不能追,只能等。”   说完,褚千秋眼睛笑成了两条弯弯的弧线,一个情不自禁,就又抱住了表情仍有些茫然的言玚。   “我好开心啊!”千千亲昵地用额头蹭了蹭言玚的颈侧,声音小小的,语气轻盈却真诚,“这实在太棒了。”   “他终于等到了。”   ……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今天没找到分章的地方,就直接二合一啦,接下来的剧情比较连贯,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应该是三更ovo 第77章   “千千。”终于回过神来的言玚拍了拍褚千秋的后背, 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他像是猜到了什么一般,轻声询问道, “你说的那场生日宴, 是如栩几岁的时候?”   褚千秋缓缓松开抱着言玚的手, 短暂回忆了一下后,笑着给出了答案:“五年前, 那应该是十四岁。”   果然。   果然是这样。   言玚仿佛在这个瞬间突然把一切都理顺了似的。   为什么褚如栩对自己的感情来得猝不及防又莫名其妙,为什么他有时候会流露出那么浓烈的不安感,为什么在两人第一次上床的时候,他会用那么难过的表情, 说他们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只不过言玚忘记了……   是啊,他忘记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忘记呢?   言玚有些困惑。   他只是隐约记得那天自己情绪不高, 甚至连致辞都没等到,就很失礼地提前离场了, 因为这件事,柏鹭和他还闹了些不愉快。   到底是为什么来着?   忽然,言玚莫名想起了, 上次自己问褚如栩生日日期时对方的躲闪。   而两人刚认识的时候, 褚如栩无意间提过他刚过完生日……   一个答案浮现在了言玚的脑海里。   “是六月二号?”他声音竟有些嘶哑。   虽然言玚没把问题说全,但褚千秋还是听懂了的,他看着言玚变得有些难过的表情, 惴惴不安地点了点头, 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言言哥, 怎么了么?”   言玚眉头微蹙着, 紧攥着的拳头甚至竟在不明显地颤抖, 显然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褚如栩不敢告诉自己生日日期了,也终于想起了为什么自己会情绪不高、从生日宴提前离场了。   言玚此时的情绪实在太过复杂,有惊喜有沮丧,甚至还有点对恋人的哭笑不得。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傻瓜……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他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温和,免得吓坏本就因以为自己做错了事而紧张的褚千秋:“千千,你能把如栩那间房子的地址给哥哥么?”   “哥哥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只不过,嗯……”   “想确认一些事情。”   ……   千千是个合格的小叛徒。   听话、好哄、还好骗。   言玚没费多少力气,就套到了褚如栩城郊那个房子的地址和密码。   为表奖励,言玚还把自己的副卡给了褚千秋,让他晚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限额,随便花。   最近因偷着回国,而被褚如栩停了零用钱的小朋友可高兴坏了,立刻倒戈得更真心了,俨然一副「弃暗投明」,准备随言玚姓言了的架势。   车子在一个有些老旧的小区外面停下,言玚打量了一圈周边,认出了这是哪。   这片老社区大多都是二十几年前建的安置房,里面现在的居民成分大多都是外来务工的租户,有的甚至是不签署任何正规合同的群租房,治安是宁城出了名的不稳定。   言玚不禁皱了皱眉。   虽说这个居住条件和那种摇摇欲坠的危房还有些距离,但对于褚净这样的身家背景来说,让儿子独自生活在这样鱼龙混杂、人口流动频繁的环境里,已经算得上是苛待了。   尤其在看到锈迹斑斑单元门,以及上面被多次人为破坏过的门锁后,言玚心里的那点不舒服叫嚣得更汹涌了。   凭什么要这么对一个小孩子?   褚如栩又有什么错呢……   听褚千秋说,他刚满周岁,褚净就给他和妈妈办了移民,在那之后,才五六岁的褚如栩就被从老宅「驱逐」了出来,在这个距市中心有近三个小时车程的地方,独自生活,每天只有到了三餐的时候,才能见到来做饭的保姆。   他会不会觉得孤独?到了晚上一定会很害怕吧……   言玚面色严肃地走到了顶楼,站在那扇墨绿色的防盗门外,他甚至都开始代替恋人憎恨起褚净来了。   他将自己的生日作为密码输了进去,门锁应声而开。   言玚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即便到了这一步,他依然有些难以置信。   这一切都太过戏剧性,奇妙、美好到不像真实存在的。   屋内很整洁,但家具上已经落了层轻薄的灰,显然,房子的主人最近大概是「乐不思蜀」了,根本没想起要回来打扫一下。   想到这,言玚的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时间和空间仿佛在这一刻发生了扭曲,当小小的褚如栩,可怜兮兮的在这独自克服恐惧时,十二岁的言玚,也正蜷缩在千里之外的家里,承受着属于他的寂寞。   言玚不免有些遗憾。   因为哪怕再给他们重活一遍的机会,他也帮不了褚如栩,褚如栩也救不了他。   苦难发生得太早。   甚至没耐心等到两人有能力坦然应对的时刻。   按照褚千秋的提示,言玚准确地找到了对方叙述里的那间房间。   他竟然有些紧张,这种窥探别人秘密的行为,是他从来都没有做过的。   但言玚实在太想搞清楚这一切了。   褚如栩不会告诉他的,如果不是千千说漏了嘴,言玚觉得对方可能永远都不会提起这件事。   他甚至觉得,褚如栩是能做出把这个屋子清空,顺便把身份证上的日期改掉的事情的。   小朋友对于过去糟糕的部分实在敏感,看起来也坚定的,不打算让自己在他身上感受到半点不够完美的东西。   但言玚不想这样。   他缓慢地转动着门把手,心脏加速擂了起来,在锁舌彻底收回去的瞬间,这层薄薄的屏障自动弹开了。   言玚的呼吸甚至都因他看到的景象而变得急促,一个崭新的世界出现在了他面前——   褚如栩小小的卧室逼仄却井然有序,可床头和书桌的那面墙上,却都零散的贴着言玚的照片。   那些照片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估计不是从他宁大论坛的高楼里保存下来的偷拍,就是从一些校内报刊里收集来的。   言玚走近了仔细观察,才发现里面竟然还夹杂着一些自己商务杂志上的专访。   这至少是三四年前的东西了,自从公司业务彻底稳定下来后,他就没再接受过这种带着营销性质的邀约。   言玚用指尖轻轻触碰着自己有些陌生的脸,茫然的心情里还漾着几分诡异的满足。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太正常。   在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也许惊慌失措才是该有的表现,所以褚如栩才觉得有必要严丝合缝地瞒着自己。   可言玚却并没有任何恐惧的感觉。   他只有淡淡的讶异,以及深深的好奇。   自己当年是做了什么,才能给十四岁的褚如栩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   言玚都有点想要自我反省了,在某种程度上,他不禁担心自己是不是有带坏青春期小朋友的嫌疑。   褚如栩的书桌上有些空荡,大概是搬回老宅后,把大部分有用的资料都带走了,而这些有关对方隐秘心事的东西不方便让任何人发觉,所以才被褚如栩留在了这里。   光从客厅茶几的落灰程度来看,褚如栩至少几个星期就会回来一次。   言玚不禁笑出了声。   小朋友倒也还算谨慎。   这看起来和跟踪狂很相似的房间布置,的确不适合雇佣其他人来帮忙打扫。   桌上有两个厚厚的剪贴本,里面也收集着很多有关言玚的事情。   将报纸上他们公司承包的项目裁了下来,网络上打印出来的投资动向,言玚大学时期作为优秀学生的各种东西,几年前校内论坛里提到过他的帖子,甚至还有那栋讨论了他和柏鹭恋情的高楼……   言玚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些其实都是公共平台上的信息。   褚如栩仔细小心地,以一种尽可能不冒犯的方式,关注着他所能接触到的言玚。   这完全不像一个追求者的行为,倒更像是个很有分寸感的粉丝。   褚如栩只是安静地追寻着那些公开的痕迹,哪怕以他的身份,有无数个接近自己、真正认识自己的机会。   可他却选择了不去靠近,绝不打搅言玚的私生活,也从未打算让言玚被他这份隐晦的感情困扰。   褚如栩只是这样沉默地喜欢着言玚,没有任何行动,也永远不打算表明心意的样子。   他虔诚且坚定地维持着道德的底线,无望地遵守着他给自己制定的那条规则——   “不能追,只能等。”   直到他得知言玚和柏鹭分手了的那天……   言玚鼻尖莫名有些泛酸,他将剪贴簿放回了原位,轻轻坐到了桌前的椅子上,简单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终于翻开了那本像日记一样的本子。   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这完全是处褚如栩用来宣泄情感的「安全屋」。   里面的纸张已经泛黄起皱了,显然已经使用了很久。   但内容却并不丰富,只有不到一半的内页是写有文字的,看起来似乎都与言玚有关。   [犹豫了很久,我还是决定开始用这种方式记录有关他的事情,我的记忆力并不算好,我怕这些记忆可能有一天会变淡、消失。   但我不想忘记他。   今天被褚净逼着参加了场慈善募捐,我终于又见到了他,还知道了他叫言玚,他那天果然是受邀宾客之一。   他身边有一个男人,好像就是那天来接他的人。   听别人说,他们是从学生时代一路陪伴走过来情侣。   他笑得很开心,那个男人看他的眼神很温柔,他们看起来幸福又般配。   但我依然控制不住地想要关注他,我想努力变得足够好,想再次站到他面前,想正大光明地和他说句谢谢。]   [我竟然开始收集有关他的新闻和采访了,真像个变态,我都想唾弃自己。   可我忍不住。   我就像疯了一样。   高考志愿我想填他的那所大学,同一个专业。   说不出原因,可能只是希望能离他近点,裴衍秋管这叫什么「榜样的力量」,我觉得他有病,说这种矫情的东西。   我马上要十七岁了,今年又高了不少,褚净就快打不过我了。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想在成年之前找机会杀了他,但现在我只想逐渐变强大,耗到他动不了那天,然后告诉医生放弃治疗,继承他的公司、他所有的钱。   我好想和言玚认识,但我又不想被褚净发现,谁知道那个疯子为了折磨我,会不会对他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烦,褚净能不能快点死啊。   真想赶紧长大。]   [妈的,考上了!三分,但凡少考三分就上不了了!   褚净查出老年痴呆了,哈哈,他的福报,等他变成傻子了,我要天天去扇他耳光。   双喜临门,我真牛逼!褚净真傻逼。   今年千泽合作的公司里有言玚的,但年中会议我还是没敢去参加。   我还不够优秀,不配站在他面前。   而且我不太喜欢他男朋友,感觉那个人和褚净很像。   唉,突然能理解班里那些追星的同学了。   这种世界上没人能配得上「哥哥」的感觉,真微妙啊。   嘶,今年生日愿望不该许「想让褚净赶紧死」的。   能改么?   希望他们快快分手。   算了,先不想了,宁大我来了!]   言玚看到这,竟然直接噗嗤笑出了声。   这本笔记是褚如栩的第二人格么?哪里来的暴躁小孩。   怎么骂人都可以骂得这么可爱啊……   言玚甚至能想象出,高中时的褚如栩皱着眉头,表情不忿地趴在桌前,一边嚣张地庆祝褚净生病,一边嘀嘀咕咕地吐槽柏鹭,最后还不忘夸自己牛逼。   他弯着眼角,又往后翻了一页,可这页的内容却转变了风格。   [今天上课,郭教授提到了他的名字,语气里的骄傲和欣赏完全没打算掩饰,我的心脏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差点激动到站起来。   可越了解他,我就会越难过。   我原本不理解这是为什么,看到自己仰慕的人耀眼的样子,难道不应该高兴才对么?   直到今天,我听别人说,他们可能明年就要结婚了。   我愤怒得快要失控了。   我好想冲到他面前去,告诉他那个人不适合他,他值得拥有更好的伴侣。   但冷静下来后,我又不断地问自己,那到底什么样的人适合他?   没有人。   除了我,我不想他身边有任何人。   我忽然意识到,在这几年的时间里,这份感谢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仰慕,仰慕又变成了执念,执念在我自我放纵的过程中被滋养,逐渐长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   它猝不及防地蔓延成了喜欢。   我意识到了,可又有什么用呢?   他实在太过完美,喜欢他太正常了,好像就没人会不喜欢他。   我看了论坛里他和柏鹭的恋爱楼,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甚至还没见过。   我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屁孩,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他也许已经不记得我了。   他最好是完全不要记得我。   我那天实在太狼狈了。   衣服上都是摔倒溅出的泥点子,脸上除了雨水就是血水,又脏又丑,像条打架输了的流浪狗。   就是这个形容,太贴切了。   他只是在那个雨夜,心血来潮地喂了一次路边的流浪狗。   可我从此却卑劣地惦记上了他。   他是那么温柔,不仅好心帮我庆祝生日、给我清理伤口,临走前还不忘安慰我。   可我是怎么回报他的?像个见不得光的东西,只敢偷偷仰望着他,连主动去道谢的勇气都没有,也许哪天被他知道了,大概只会觉得恶心吧?]   【我还没优秀到能坦荡站在你面前的程度。  可不可以不结婚啊。】   【我好想被你捡回家……】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第78章   “小玚, 小玚……言玚。”   言玚飘散的思绪被打扰,猛地从出神的状态里脱离了出来。   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柏鹭,只见对方的表情隐约有些不悦, 虽然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微笑模样, 可熟悉对方的言玚却能看得出, 柏鹭对他今天的表现并不满意。   “身体不舒服么?怎么心不在焉的。”柏鹭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又吻了他额头一下。   言玚张了张嘴, 最后还是没能把酝酿了半天的事情说出来。   算了吧,反正过几天就要一起回景城了。   他心里想道。   到时候可以带柏鹭回趟家,把自己那些事情告诉对方,如果他能接受的话, 那返程前他们可以一起去看看言子悠。   “没什么, 只是昨晚休息得不太好。”言玚浅笑着对柏鹭说道。   “振作起来呀,第一名。”柏鹭眉宇间那点焦躁褪去, 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他牵住了言玚的手, 往一个中年男人的方向走去,“和千泽的合作基本已经定下来了,今天主要是看看能不能从褚净那再抠出点利润来。”   言玚看着不远处的男人, 低声询问:“那个就是褚净么?”   柏鹭点了点头, 笑盈盈地揉了两下言玚的指尖:“没关系,你不用记住他们的脸。”   “只要我在你身边,就一定会提醒你的。”   言玚的眼睛弯出了温和的弧度, 宴会厅璀璨的灯光把他的瞳仁映得比宝石都耀眼。   他实在太出众了, 会场里每时每刻都有无数道视线追随着他, 可言玚却仿佛从来都察觉不到这点, 也意识不到他有多招人。   柏鹭对此实在烦躁, 可又不能把对方藏起来,不仅言玚不会同意这种晦暗的念头,他也舍不得埋没这样一个优秀的合伙人。   言玚似乎是完美的。   完美到柏鹭经常不安……   褚净是个不错的人,没什么架子,甚至还很幽默。   对方毫不吝啬地表达了对他们的欣赏,不过还没等谈到最重要的事情,褚净就被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叫走了。   听说好像是褚二少爷出了什么岔子。   褚二少爷就是今天生日宴的主人公。   可惜对方在致辞的时候,言玚去外面接墓园那边打来的电话了,所以并没能见到。   不过他之前有从别人口中听说过这个孩子。   孤僻、冷漠、脾气差。   嫉妒心强,不受待见,甚至可能有反社会倾向。   这些传言实在太夸张,言玚懒得听太多、懒得参与、更懒得相信。   他叫……叫什么来着?   言玚有些想不起来,他在记人名人脸这方面,的确不太擅长。   没能达成最终目的的柏鹭有些失望,言玚也有些失望。   刚才说没睡好,倒也不全是借口。   他昨晚一直在做噩梦,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稍微睡实了。   可白天有几个电话会议要开,中午还有个商务宴请,晚上哪怕再三拒绝了,却依然被柏鹭拉来给这位褚少爷过生日。   言玚实在有些疲惫。   心情也不太好。   今天是言子悠的忌日,墓园那边刚代替他做完祭奠。   听着身边觥筹交错的声音,言玚心里不免生出几分烦躁。   在这个热闹、喜庆的环境里,他仿佛被放逐到了虚空里,只能像个牵线木偶一样,摆出社交专用的笑容,虚与委蛇地和这个总、那个老板讲着漂亮话。   躲不掉,却又融不进去。   不过最后言玚还是成功逃跑了。   他摆脱姚弛帮忙转告柏鹭,说自己不舒服,出去透透气,让对方在结束后去山下的那家便利店接他。   然后他便头也不回的独自往山下走去。   言玚还是比较幸运的。   他刚走进那家便利店,外面就开始下起了雨。   从淅淅沥沥的小雨,逐渐蔓延成了倾盆大雨。   自从大学移居宁城之后,言玚还没经历过这样的雨,他一瞬间竟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从前在老家的某次台风天似的。   这种恶劣天气,街边的便利店是很好的暂避场所,不一会,里面的座位就被挤满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是嘈杂吵闹的环境,可宴会厅让他焦躁,这里却莫名把他茫然的情绪安抚了。   就像突然从飘在空中的状态,被牵引回了现实一样。   他甚至都有点饿了。   言玚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一个怀了孕的姐姐,便径直去了冷藏柜那边。   正当他琢磨该吃点什么的时候,他的余光却不经意扫到,斜前方的窗外正站着一个小孩。   这面窗户在便利店的后门,后门屋檐狭窄又没有能坐的位置,所以只孤零零的站着他自己。   言玚其实并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可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了,他竟然觉得有帮助对方的义务。   这个想法实在太奇怪,就连言玚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他隔着玻璃,远远地观察着那个有些瘦小的身影。   对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此时灌进风蓬了起来,显得有点滑稽,他可能是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浑身满是泥泞不说,额头还弄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伤口,此时正缓慢地往下渗着颜色浅淡的血。   雨水、泥水、血水把男孩那张五官精致的脸,涂抹得狼狈不堪。   真可怜。   谁家的小朋友啊?怎么没有大人理理……   小孩子应该都喜欢甜食吧?   言玚边想,边动作了起来。   他从面前的冷藏柜里随便拿了几样吃的东西,又在后面的货架上找到碘伏和纱布,快速付了款之后,便撑着伞小跑了出去,直奔后门。   那个男孩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此时正往他的方向投来警惕的目光。   锐利的眼神冷淡又空洞,像只只能依靠这些虚张声势来勉强保护自己的小动物。   “晚上好,小朋友。”言玚笑着跟对方打着招呼,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语气温和地问道,“你这里受伤了,能允许我帮你处理一下吗?”   “要是不小心感染发炎了,可就不太好了。”   男孩一言不发,只是表情严肃地盯着他。   对方的头发被风吹得很乱,又被组织液和血水凝到一起,显得脏兮兮的。   言玚毫不在意对方满是防备的眼神,他在男孩直勾勾的注视下,坦然地仔细打量起了对方,试图寻找一些能和人家套近乎的信息。   忽然,他发现对方的脖子上竟挂着一个生日帽,虽然已经被雨打得破破烂烂了,但还是可以勉强辨认出原本模样的。   生日怎么可以过得这么可怜啊……   眼前的男孩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言玚不免想起了那时候自己的生日。   可能也没比这个小朋友好到哪里去。   言玚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你今天是过生日吗?”言玚轻声确认道。   而男孩也终于给了他回应——对方微弱、胆怯、又警惕地点点头。   “恭喜你,生日快乐啊。”言玚弯了弯漂亮的眼睛,并立马低头在塑料袋里翻找了起来。   男孩有些好奇地盯着他看,像是不太能理解这个好看却又奇怪的哥哥到底想做些什么。   袋子里的东西有点多,言玚只好把最上面的碘伏和纱布拿了出来,放到了窗沿上,像是怕对方紧张似的,嘴里还不忘碎碎念着安抚道:“待会我只能帮你做些简单处理,太专业的我也不怎么会弄,可能有点疼,你稍微忍一下。”   “等晚些雨停了,你回去之后记得让家长带你去医院看看,也不知道用不用缝针……”言玚嘟囔着。   半分钟后,他才终于摸到了想找的那个东西。   言玚抬起头来,往男孩的方向靠近了几步,他轻轻托起对方细瘦的手腕,将一个印着这家连锁便利店logo的点心盒,放到了他的掌心。   “小朋友。”言玚朝男孩轻快地眨了眨眼,眉宇间满是笑意,他神色柔和地问道:   “喜欢吃布朗尼么?”   ……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三更可能要晚一点,习惯早睡的宝贝可以明早起来再看—— 第79章   褚如栩拎着大包小包, 打开了家门。   客厅是昏暗的,只有阳台的地灯隐隐透出几分光亮。   褚如栩将这些外公强行叫他背回来给言玚的东西,搁到了玄关的台面上, 然后边摸索着开关, 边低头查看着时间。   快十二点了。   言玚不需要应酬的时候, 作息一直很规律,平时自己总是忍不住缠着他折腾, 所以两人经常会闹到下半夜才休息,今天自己不在,对方明天又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估计早就睡着了。   想到这, 褚如栩不禁弯了弯唇角。   他轻轻推开了主卧的门, 里面漆黑一片,正当他想和言玚亲昵一会时, 却突然发现,床上空荡荡的。   褚如栩吓了一跳, 连忙起身拍亮房内的灯,再反复确认对方真的不在卧室后,立马表情严肃地冲进了走廊尽头褚千秋的房间。   看到浅蓝色被子里那个鼓鼓囊囊的身影, 褚如栩就气不打一处来。   隔壁丢了个大活人, 这位公主还能睡这么香。   褚如栩毫不客气地砸亮了灯,并在心里暗暗发誓,等明天他一定要找个师傅, 过来把智能家居装好。   一间一间点灯太麻烦了, 从进门到现在, 他什么都没干成, 净忙着开灯了。   刺眼的光线瞬间把褚千秋笼罩, 哪怕他睡眠质量再高,这种情况下也很难继续下去。   “哥,你干嘛啊……”褚千秋眯着眼睛爬了起来,表情里满溢着迷惑和茫然。   褚如栩冷着张脸问道:“言玚呢?”   一听这话,褚千秋终于有了点精神:“啊?言言哥哥还没回来么?”   褚如栩目光锐利地剜了他一眼,懒得回答对方这个问题。   褚千秋扁了扁嘴,小声嘀咕道:“那你有给他打电话么?”   “关机了。”褚如栩再次尝试拨通言玚的号码,可对面仍然只有冰冷机械的提示音,他眉宇间漾着焦躁,平时压抑得很好的戾气也不自觉浮现了出来,“我以为他在睡觉。”   褚如栩不悦地看向褚千秋,追问道:“他跟你提过下午出门是要去哪么?”   褚千秋刚想开口,却猛然想到言玚离开时那微妙的神色,顿时心里打起了鼓,有点不敢跟褚如栩说实话了。   毕竟是亲兄弟,褚如栩一打量褚千秋心虚的表情,就知道对方肯定闯祸了,他冷冷地注视着对方,语气有些急切:“你干什么了?”   “我,我也没干什么吧……”褚千秋边嘀咕,边回忆着自己兴奋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就是告诉言言哥你喜欢他好久了。”   褚如栩的身体顿时一僵,脑内警铃大作,不详的预感愈发浓烈了起来:“还有什么?”   褚千秋大概也反应过来了,尴尬地「嘿嘿」干笑两声,语气讨好,唯唯诺诺但诚实地罗列着自己的罪行:“真没什么……就是简略描述了一下你那个放满他照片的房间。”   “跟他讲了讲你以前的事。”褚千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褚如栩的表情,在发现对方被气到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的瞬间,他立马逃避现实般地闭上了眼睛,认错的语速也飙到飞快,“说了你和爸爸总起冲突,告诉了他你以前那房子的地址,给了他密码,还收了他的副卡。”   说到这,褚千秋猛地停顿了一下,注意力又被细枝末节给岔开了,他紧张地睁开了一只眼睛,试探性地询问道:“用言言哥的钱买了新滑板和自行车算么?”   褚如栩:“你觉得算么?”   褚千秋咬着嘴唇思考了半秒后,无辜地晃晃脑袋:“我觉得不算。”   褚如栩:……   他懂了。   自己的存在是为了气死褚净,而褚千秋的诞生,则是为了气死他。   褚如栩心里默念着「不能打人不能打人」,在努力平缓情绪未果后,连多看对方一眼都嫌烦,走到屋里的茶几前,一把把褚千秋扔在上面的钱包揣进了自己兜里。   “我给你三个小时,写一千五百字中英双语的检讨,等我找到言玚之后交给我,别想着可以蒙混过关。”褚如栩咬牙切齿地威胁道,“你要是有能耐,就现在逃回AU,千万别给我机会抓着你。”   “听懂了么?”   ……   “听明白了嘛?”言玚将最后一块纱布敷上男孩的额头,动作轻柔地用医用胶条把它固定得稳稳的。   方才还浑身戾气的男孩,此刻已经放松了下来,像是被顺毛安抚得正好的小动物。   他怯生生地注视着言玚的眼睛,温顺地点点头。   看着对方这副可爱的模样,言玚竟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没忍住笑着哄骗他复述一遍。   男孩倒也很听话:“雨停之后抓紧时间回家,叫大人带我去医院看看需不需要打破伤风。”   他声音有些怪异的低哑,不像是变声期那种含混,倒像是刚嘶吼过,不小心弄伤了嗓子。   言玚没有细想,只是一边夸奖着对方,一边小心地揉了两下他的头。   湿漉漉的发丝手感并没有多舒服,但言玚原本沉闷的心情却好了不少。   “哥哥……”男孩有些颤抖地问道,“为什么要给我买蛋糕?”   言玚微微一怔,有点没想到对方会跟自己主动搭话。   这个问题实在难回答,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只是从里面无意间看到了你,只是莫名其妙的对你产生了奇怪的怜悯,只是心血来潮,觉得你可能需要些帮助?   这些解释好像都很苍白。   “嗯……可能是你让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言玚选择了脑内第一个冒出来的理由。   他微微倚靠在便利店的窗户上,为避免男孩因自己的靠近而紧张,不动声色地退回了与对方十几公分远的安全距离,他微笑着低头看了对方一眼,语气平淡地说道:“今天对我来说也是个很特殊的日子。”   “今天是我妈妈去世的日子。”   男孩显然有些意外,他抬起头,看着比他高出了好多的言玚,小心翼翼地轻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你肯定很难过吧……”   “谢谢你肯给我过生日。”   言玚因对方的体贴很是惊讶,他连忙捏了捏男孩的肩膀安慰道:“你不需要道歉的呀。”   “而且,是我该谢谢你。”言玚弯了弯唇角,字里行间满是温和的笑意,“谢谢你这天出生,也谢谢你愿意和我分享这块蛋糕。”   “让我在糟糕的今天,终于有了件值得庆祝的好事。”   男孩表情有些呆愣,他茫然无措地瞪圆了眼睛,仿佛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一般,他嘴唇微张,刚想回应言玚些什么,却被马路对面晃眼的车灯给打断了。   “接我的人来了。”言玚语气轻快地说道。   “再见了,小朋友。”他将伞塞进了男孩的手心,笑着又摸了摸对方的头,“虽然没吹蜡烛,但其实也是可以许愿的。”   “早点回家吧。”言玚朝男孩眨了眨眼,随后便直接跑进了雨里。   那辆车里走下来个人,他神色有些担忧地将外套披到了言玚的身上,揽着对方的肩膀,用手护着头顶,将人迎了进去。   褚如栩紧紧地攥着那把黑伞,另一只手仍端着蛋糕的包装盒,目送着那辆车越走越远,直到连尾灯的光亮都彻底消失。   我的愿望……   是还能有机会再见到你。   褚如栩在心里暗暗想道。   ……   “找到了么?”柏鹭将车窗降了下来,眉头微蹙着,向马路对面的言玚询问道。   言玚半蹲着,扭过身朝他挥了挥不小心掉落在便利店外草丛里的手机:“找到了,放心。”   估计是跟小朋友分蛋糕的时候滑出来了。   言玚腹诽着,刚要站起来,却发现窗沿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反着光。   他有些好奇地把那个圆形的东西捻了起来。   竟然是个胸针。   上面的红玛瑙颜色润泽,哪怕是不懂行的也能看出品质应该不错,估计是山上赴宴那群人里某位的配饰。   只不过也不知道是独特的设计,还是因意外损坏了,漂亮的晶体上面此时已经满是碎裂的痕迹。   言玚将西装胸前的口袋巾扯了出来,把这枚胸针放了上去,然后才回到了车上。   言玚是已经快到公司门口,才发现手机不见了,然后又折腾回来寻找,所以耽误了不少时间。   宴会早就结束散场了,连这场暴雨都悄无声息地停了。   “你认识这是谁的东西么?”言玚问道。   身侧坐着的柏鹭简单扫了一眼,随口敷衍着:“有点眼熟,你先收着吧,我待会问问有可能的人。”   言玚点点头,将沾上了泥泞的胸针擦拭干净,动作轻柔地仔细包好后,放进了口袋里。   “还挺漂亮的。”他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   “希望能物归原主。”   ……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   感谢在2022-09-29 00:00:00-2022-10-05 01:5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灵泽夫人、Satan、我在马孔多吃泥土、52696716、江屿JY、凑齐整套旺仔、包子是炮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bby 50瓶;北之珩 40瓶;鲸鱼 30瓶;邪情问影 13瓶;阿晴要暴富 12瓶;何佳佳吖_、LLQ、凑齐整套旺仔、斯金纳的老鼠、粟棠 10瓶;Planet 8瓶;淿幸 6瓶;Ther、万叶猫猫、作业是痛苦的、磕CP使我快乐、55604896 5瓶;青空栀浅、好饿啊 4瓶;48653188、散装百香果 3瓶;爱宝、寻鱼、高高、磕糖、廿九、九殿yyds、旺仔牛奶糖 2瓶;AC醤、冲鸭!!、脉脉、benevolence、Epiphan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言玚翻了好久, 终于从储藏室的某个抽屉里,找到了那枚胸针。   柏鹭当年并没有问出它的主人是谁。   而今天,记起五年前那晚发生了什么的言玚, 终于想起了它。   想起了那场雨, 想起了窗外那个倔强的瘦小身影, 想起了与他分食过同一块蛋糕的孩子。   想起了……布朗尼为什么要叫布朗尼。   言玚的确陪褚如栩庆祝了十四岁生日。   但不是在冰冷的宴会厅里。   而是在雨里,在风里, 在便利店狭窄的屋檐下,他对那个萍水相逢的孩子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二十岁的言玚,在路边摸了摸褚如栩的头。   而五年后,言玚才终于把十九岁的褚如栩从门口, 捡回了家。   言玚看着手心那满是裂痕的红玛瑙, 明明嘴角是笑着的,可鼻子却止不住地发酸。   他甚至莫名有些庆幸。   还好他不是爱清理杂物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 那枚胸针依然躺在那天米白色的口袋巾里,安静地跟着言玚从宁大宿舍, 搬到他和柏鹭买的第一间公寓,两年前又住进了这里。   言玚把它小心翼翼装进了自己拎着的纸袋里,推门走了出去。   他想把这个贵重的小东西物归原主。   遗失了它的人现在一定找得很着急……   房子的重装进度还算快, 言玚环视了一圈, 发现设计师似乎改了很多原本的格局。   客厅那三面直上直下的落地窗只留了两面,右侧被封了起来,只开了一处圆形的小窗, 所对应着的室外看起来是要搭起真正的玻璃花房。   言玚不想再看下去了, 他更希望改天和褚如栩一起来。   他匆匆出了门, 可还没等碰到车门把手, 却突然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了。   “小玚, 我……”   柏鹭身上酒精的味道浓烈,声音有些含糊,显然意识不算特别清醒。   他抱着言玚的力道很大,可言玚却感受到了对方的颤抖,那颤抖细碎却明显,不像喝醉后的正常反应,倒像是因短时间内情绪大幅度波动造成的。   “我真的喜欢你,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该怎么做才能留住你了……”沉默了很久,柏鹭才苍白无力地说出了这句话,“我想不出别的办法……”   受到惊吓的言玚此刻已经缓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接收了太多超出他承受阈值的信息,言玚当下竟没能产生半点情绪波动。   没有愤怒,没有厌恶,更没有喜悦。   只是淡淡的怅然。   “我今天经历了很多事情,实在没多余的力气和你纠缠了。”言玚语气平静,像个冷漠的大人在对待哭着闹脾气的孩子般。   “柏鹭。”他叫了声对方的名字,又拍了拍对方环着自己的手,“你放开我,我们心平气和地谈一次。”   “我们很长时间没聊过天了吧。”   柏鹭的动作有些迟钝,但显然并没有醉到听不懂话的程度,大概是被言玚死水似的情绪给影响了,他微微顿了顿,片刻后,竟也真的放开了手。   他们的确很久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柏鹭依然是平时那副模样,西装革履,从头到脚都散发着精明,仿佛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算计进去。   如果不是他微微歪斜的眼镜和泛着红的耳朵,根本看不出对方的状态不佳。   最近不需要工作了,言玚的穿搭也越发随性起来,虽然今天因为下午去了律所确认流程,穿得也是正装,但下午出门时太急,连外套都没记得拿。   好的爱情可能确实会滋养人,言玚此时看起来和二十岁左右的学生都没什么两样。   柏鹭也许是刚结束某场商务宴请,喝得多了有点失控,想到自己计划落空,又被言玚好一顿贬低,心里那点骄傲的自尊受不了磋磨,借着酒劲儿来找找茬。   也许是清楚,明天做完公证后,他和言玚这段六年的感情就算是彻底结束了,以后他除了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没有任何能够和言玚见面的机会,所以最后想在言玚心里留下些什么痕迹。   不管是哪种,言玚都不在乎了。   连困扰他最久、最痛的那个心结都能被温和地解开,他在这个瞬间忽然觉得,自己完全没有逃避柏鹭的必要了。   言玚只想做一个体面的成年人该做的事——   将这段长期感情里一直悬着、忽略着的问题,开诚布公地和对方聊明白,然后彻底迎接崭新的人生。   两人就这样并排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中间依然默契地保持着那不到十五厘米的距离。   那仿佛暗示着他们永远无法真正靠近彼此的「安全距离」。   柏鹭微微偏过头,看着言玚神色淡漠的侧脸,莫名有些恍惚。   好像又回到了大三那年。   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没有多热烈,但起码言玚在他面前总是笑着的。   他自习结束会提前出来几分钟,买好杯装的冰淇淋,等着收拾东西慢悠悠的言玚从二楼晃下来。   他们会一起坐在图书馆前的台阶上,有时候随便聊聊天,有时候就只是安静地彼此陪伴。   柏鹭喜欢看言玚努力将最后一口奶油刮干净时意犹未尽的表情,也喜欢坠进对方瞳仁里的感觉。   他那时候还不恐惧言玚的眼睛。   只可惜,他们的感情开始于算计和欺骗。   柏鹭本从最开始,就没有得到言玚爱意的资格,自然也不配奢望能留住对方。   夏夜燥热,言玚随手扯了扯领带,又把衬衫的袖口往上挽了挽,他直视着正前方,先行开了口:“柏鹭,你不是来挽回我的。”   他言简意赅道:“褚如栩的小动作,最近让你很难受吧。”   柏鹭的理智似乎回来了点,也许是知道做什么都不会有任何意义了,所以他只是微微一怔,语气里藏着几分自嘲:“你倒了解他。”   “也没有,我翻到那天我出门后,他又给你拨过去了,可能是忘记要删电话记录了。”言玚耸了耸肩。   “可能是故意没删呢。”柏鹭说道。   言玚弯了弯唇角:“也对,我最近发现他其实一点都不笨。”   两人很久没有这样像朋友似的聊过天了。   平时不是在外人眼前扮演感情稳定,就是工作时的疏离、公式化。   分手前这两年,他们有近一年半都在各自出差,连面都很少见。   也不知道是真的那么忙,还是他们都在因不同的原因而刻意躲避着彼此。   “老东西生前糊涂了,前后准备了两份遗嘱,我的那份公证了,柏鸥那份没有,正常来说完全威胁不到我。”柏鹭摇了摇头,“褚如栩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补全了柏鸥的程序,严丝合缝的,完全找不出漏洞。”   “他还做了些小动作,让公司资金链出了点问题,虽然最后有惊无险解决了,但光是最近半个月,我的个人损失保守估计也至少有大八位数。”柏鹭轻笑了一声,倒不像是诉苦了,而像是在跟言玚这个「家长」告状,“这可是我们的公司,你还在持股呢。”   “疯起来可真够六亲不认的。”   言玚也没忍住笑了,语气竟莫名还有点惊喜:“他还有这一面呢?”   “行,挺好的。”言玚点了点头,“以后吃不着亏。”   柏鹭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沉默了片刻,言玚再次问道:“他威胁你什么了?”   柏鹭对这个问题丝毫不意外的样子:“很俗套。”   “要柏家掌权人的位置,还是要你。”   得到这个回答,言玚顿时笑得更开心了,他眉梢微挑,语气里满是戏谑的意味:“你要我他真肯给?”   “我也是这么问的。”柏鹭看了看言玚亮晶晶的眼睛,又迅速把视线移开了,“他说,不给,但会让他对我的鄙夷,稍微减轻一点。”   言玚调侃地扫了柏鹭一眼,虚浮地鼓了鼓掌:“那恭喜咱们吧,我收获了美满的爱情,你终于实现了从小到大的梦想。”   可柏鹭却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哑着嗓子,语气压抑地开了口:“不。”   “你该恭喜柏鸥。”   言玚短暂愣了一下,在反应过来对方的深意后,他不免有些难以置信:“你疯了?”   柏鹭却抬起了头,认真地与言玚对视着,清晰地说道:“现在我说,我是真的想你能留在我身边。”   “你相信了么?”   言玚看着对方的表情,眉头紧蹙,他语气严肃地表明着立场:“柏鹭,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觉得我会因为这个就心软或者怎么样,我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被绑架,你知道的。”   “我知道,但我就是想试着争取一下。”柏鹭却耸了耸肩,故意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且有些东西,得到过了,才发现没什么意思。”   “小时候我妈一直告诉我要争气,要得到那个位置,要让她、让我们名正言顺,我就真的深信不疑,觉得那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任务了。”   “所以,我从小到大都在努力遵循着老东西的期待,你是我唯一的计划之外。”   “丧失理性,不受控制一样的想把你留住。”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声音里莫名藏了几分细微的颤抖,“甚至可以接受你不那么喜欢我的事实,你只要名义上还是我的,就足够了。”   “所以慢慢的,我逐渐也分不清这到底是爱,还是执念了。”   六年来,这是柏鹭第一次对他说「爱」这个字。   可言玚听着心里却没有任何动摇。   他只觉得柏鹭很可悲。   “柏鹭,我从来都不是你的。”   “我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言玚语气平淡地说着,“它是欺骗、隐瞒、设计之下的产物,如果没有剧院那个转折点,我可能根本不会想要和你认真发展一段长期关系。”   “但一段正常的感情,它最基础的就是彼此真诚。”   “你对我欺骗在先,而你的不安不知不觉传递给了我,所以我会觉得微妙,也就无法给予你真诚。”   “这六年,你有无数次向我坦白的机会,你有无数次拨乱反正的机会,但你没有把握。”言玚说完摇了摇头,自我反驳道,“你没想把握。”   “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固执地遵循着自己那套规则,你把所有人当傻子,把我当傻子,你沉迷于通过算计就能得到结果,把感情当成可以被操控、被量衡的东西,你始终觉得自己是那个名不正言不顺、只能靠骗靠偷来获得光明人生的私生子,你不认为自己是个独立的人。”   “你抱着那点摇摇欲坠的自尊心,自负又自卑地坚守着你奉行的习惯,根本不敢睁眼看看世界,看看我。”   “你不知道该怎么去用真诚打动人,没见过,也没学过,所以只会、只能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因为你根本就不觉得靠自己能留住我。”   “你心里很清楚对我到底是「爱」,还是「执念」,而这么多年你不敢承认的原因很简单。”   “你其实也明白,我对你除感谢外的那点心动,都是你营造出的虚假幻象,我这样的人,不仅永远不会喜欢最真实的你,甚至可能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你知道自己配不上我、追不到我。”   “我什么都缺,但我什么都不想要。”   “你也什么都缺,可你什么都想要。”   “被我吸引很正常。”言玚高高在上地斜了他一眼:“你错在不该折磨自己的同时折磨我。”   “我不恨你,只觉得你可悲。”   言玚的话说得直白又残忍,可柏鹭却没反驳半个字,他只是平静地听着,微微低着头,眼圈有些泛红。   “柏鹭,不懂该怎么爱人的时候,就不该得到喜欢的人,不管你多努力,不管你用了什么方法,那都是错的。”言玚越说越顺畅,仿佛要借着这次谈心,将他最近压抑着的所有情绪都宣泄出来一般,“错的就会被拨乱反正,就会失去,这个失去是必然,不是特定的哪个人或哪件事导致我们分开。”   “是六年里的每一天。”   “每一个你用腌臜手段将我留在你身边的行为,每一个我反刍你身上违和感的日夜,每一个我觉得这些爱意表面又虚假的瞬间。”   “作为伴侣你确实差劲,作为朋友你也并不真诚。”言玚弯了弯眼睛,语气终于稍微缓和了些,“但你是个成功的商人,合格的合伙人,优秀的同事。”   “我能原谅你用我的过去控制我,不是因为你做得对,更不是因为我心软,或者能理解你的苦衷。”言玚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相反,我觉得你真是个傻逼,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招数都敢用。”   “你知道么?但凡我是个想不开的人,在发现自己被骗的时候就可能发疯一刀捅死你。”   “精神病可是有遗传几率的。”言玚开玩笑般地「恐吓」道。   他停顿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仿佛释怀般继续说道:“只是因为我现在不在乎了。”   “有人愿意安抚我,陪着我和那些过去一一告别。”   “那些被你利用了的苦痛,已经不再能真正伤害到我了。”   柏鹭的头越来越低,原本利落的发型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抓乱了,细碎地从耳侧垂下来,挡住了他的表情。   言玚甚至觉得对方可能在哭。   没欣赏到柏鹭的窘态还是有点遗憾的,但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们从前其实是一样的。”   “没有什么真正属于自己、能感受到自己价值的东西,遇到了个稍微特别一些的,就想要锁在身边,想牢牢绑住,即使知道不适合,依然不愿意放手。”   “但你比我可怜太多了。”   “我遇见了比你特别无数倍的人,独一无二的。”言玚微笑着,用夸张地语气像是生怕对方受得刺激不够多似的,像个胜利者一般,对柏鹭炫耀道,“我刚刚在储藏室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很多大学时我们的照片。”   “你看着我的时候,笑得很真诚,眼睛里亮晶晶的。”   “我敢肯定,你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了。”   “你因为我做了太多愚蠢的事情,糊涂到改变了自己原本的人生走向。”言玚嘲讽道,“可你不知道该怎么正确的对待我,所以根本不配爱我。”   “我们之间也不会再有可能了。”   言玚拎起手中的纸袋,站起身来,轻轻扫了扫裤子上的灰:“我不感谢在一起的这六年。”   “我感谢,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样的恋爱才是我需要的。”   言玚拍了两下柏鹭的肩膀,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褚如栩和你不同,他,嗯……只是看起来像个莽撞的小朋友。”   “实际上他已经等待太久太久了。”言玚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弯弯的眼睛里溢满了柔和的爱意,“明天公证处见吧,柏鹭,我要回家了。”   “我不能再让他等了。”言玚意味深长地说道。   ……   言玚到家的时候,褚如栩已经穿着系错扣子的睡衣躺在了床上。   “对不起宝贝,我手机没电了。”言玚干脆利落地钻进了被窝里,诚恳地道着歉。   两人仿佛心照不宣似的,言玚没问,出自家小区时,为什么看到了褚如栩的车牌号,褚如栩也没问为什么言玚发丝间沾上了几分酒气。   “没关系。”褚如栩坐起身来,捏着言玚的后脖颈与他接了个缠绵的吻,然后主动将话题引到了正轨上,“你不想问我些什么么?”   言玚微微一怔,低头却发现小男朋友的表情有些心虚的表情,顿时了然。   千千估计把自己去过那个房子的事情跟他说了。   言玚无所谓地笑了笑。   反正他本来就没打算隐瞒。   他勾着唇角,坐在床边,在那个纸袋里不停翻找着。   就像五年前那个雨夜,在许多点心中翻找那块布朗尼时一样。   几秒后,言玚将那枚被仔细包裹着的胸针放到了褚如栩手上,眉梢微挑,戏谑地说道:“物归原主了。”   一脸茫然的褚如栩,疑惑地盯着里面的红玛瑙看了好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似的,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似的,音调都拔高了好几度:“这是我那天戴的!怎么被你捡到了!”   言玚看着对方的兴奋,满意地亲了亲小男朋友的额头,主动抱住对方后,又眷恋地蹭了蹭他的肩膀:“我不仅捡到了它。”   “我还捡到了你。”   褚如栩一听这话,焦躁了一整晚的情绪瞬间有些失控,他的手紧攥着言玚后背的衣物,声音似乎都带上了哭腔:“我以为你会不想要我了……”   言玚的眼泪也漾上了眼眶,他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褚如栩的后脑勺,有些哽咽地笑骂道:“你真的是笨蛋啊。”   “吃过我投喂的东西,那就是我家的小狗了。”言玚亲昵地吻着对方的颈侧,哄小孩似的说道,“宝贝,你该早点告诉我的。”   褚如栩的声音却委屈得很:“你真的不觉得我恶心么?”   “不觉得。”言玚严肃地打了他一下,“我只会觉得对你亏欠很多,只会觉得想要好好补偿你,只会觉得后悔。”   “后悔为什么不早点爱你。”   褚如栩似乎是高兴的,可毕竟藏了多年的秘密被恋人知道了,虽说他脸皮不薄,但多少也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他把脸埋在言玚的肩窝处,嘟囔道:“太早也不好吧,我还没成年呢。”   言玚却仿佛故意戏弄地说道:“那我也可以忍忍,规规矩矩地把你养到十八岁……”   “再用。”   他蛊惑般地贴着褚如栩的耳侧,用低哑又性感的声音,轻飘飘地撩拨道。   褚如栩的身体顿时绷紧,呼吸都粗重得乱了节奏。   屋内的气氛也逐渐变得粘稠了起来。   “好了,不逗你了。”言玚笑着推了推褚如栩的肩膀,还没等对方表达反对意见,他便迅速将男朋友的那本日记挡到了两人之间。   他语气里满是哄骗,眼尾轻扬,不等褚如栩不满,直接将本子翻到了留有字迹的最后一页:“念给我听。”   言玚命令般地说道。   褚如栩的眸色晦暗不明,喉结微颤,显然,被对方引诱得有点神志不清。   他急不可耐地低下头,温顺地遵从着言玚的一切要求,不在乎内容合不合理。   “他分手了,你等到了。”褚如栩用饱含欲念的音色,哑着嗓子念道,“要有耐心,不要怕被拒绝,你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能在屋檐下发抖的小孩了。”   “你因为他才长成今天的样子,所以你值得被他看见。”   “你喜欢他,尊重他,爱他。”   “你要让他的心里只能装下你一个人。”   “心甘情愿的那种。”   下一秒,言玚动作有些强硬地直接覆上了他的唇,他与褚如栩激烈地接吻,喉咙中含糊流露出的字眼却仿佛在宣誓般郑重:“我爱你。”   “心甘情愿的。”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第81章   “所以柏鹭把他姐坑了?”言玚挑挑眉, 看向对面的姚弛。   姚弛不忿地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敲到桌上,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不止他姐,除了他自己, 和被他逼到国外的那几个原配的孩子, 现在全都在接受调查。”   “操。”姚弛低骂了一声, “谁知道姓柏的那个老东西死之前还能贪到这种程度,违禁药走私都敢搞得那么张扬, 好像故意把这个坑留出来等着人举报似的。”   言玚脸上依然没什么情绪,只是微微抿了抿唇:“听说下面几家子公司税务也出问题了。”   姚弛点点头:“可不是么,现在圈内不少人在传是柏鹭故意的,虽然他也损失了一大笔钱, 但起码不用负什么法律责任, 柏家其他人估计惨了。   “前段时间他主动放弃继承权我就觉得奇怪,搞了半天, 这孙子是在断尾求生啊?等风波过去,柏家还得落到他手里。”   言玚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 眼角弯起的弧度有些讥讽:“而且那群原本对他有微词的人,被教训过这么一遭,以后只会变得更听话、更好用。”   想起上个月去公证前的那晚, 柏鹭在自己面前可怜兮兮说的那些话, 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言玚也懒得去思考了。   “他还是老样子,我就放心了。”言玚轻笑着说道。   这副六亲不认的做派才是柏鹭该有的, 前段时间那种「又当又立」的行为举止, 最好还是别再出现了。   言玚只希望柏鹭去找别人发疯, 少联系, 也少来打搅他和褚如栩。   最好是一心扑在事业上, 立志「猝死在谈生意的路上」那样去奋斗。   有这样的工具人拼命赚钱,他这个公司股东,每年光靠分红就能盆满钵满了。   瞧不起柏鹭的为人很正常,但没必要瞧不起他的工作能力和钱。   “老样子个屁。”姚弛此时醉意上头,言辞也越来越不收敛了,他摆了摆手,蹙着眉头,表情厌恶地骂道,“他这段时间跟他妈发癫一样,逮着谁咬谁,以前虽然偶尔也会跟我们阳奉阴违,但好歹不了解的人对他的评价都还挺正面的。”   “得,现在好了。”姚弛咬牙切齿地说道,“人家摊牌了,不装了,解放天性了,疯得很彻底。”   “以前还能顾忌着那点脸面,让几分利出来,现在什么都要争一下抢一下,哪怕知道自己没希望,宁愿赔上一大笔钱,他也要探头出来,就为了恶心我们一下。”   “还不如虚伪点儿呢。”姚弛愤懑地踢了踢桌角,显然最近被转变了风格的柏鹭烦得够呛,“跟他妈活够了一样。”   言玚被好友这副模样逗笑了,刚想开口打趣几句,姚弛却又出了声:“哦对,你知道他说年底的那场婚礼会照常举行么?”   言玚转杯子的动作微微一顿,有些意外地摇了摇头:“他准备和谁联姻么?”   “根本不是!所以圈内现在都说他和你分手之后疯了!”姚弛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原本不满的表情,都变成了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他现在真和精神不太稳定一样。”   “他那个结婚对象就是个卖的,mb你知道吧,谁给的钱多就陪谁睡,有没有什么病都说不准呢。”   言玚神色中难掩震惊。   原本他以为柏鹭那些行为只是某个计划的一环,却没想到对方可能真的在释放天性?   也不知道是那晚自己那句话触动他了,还是对方毕生夙愿达成,感到空虚后自我放逐的报复行为。   不过不管因为什么,言玚都不是很感兴趣。   毕竟他和柏鹭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而且……   他家那位小朋友很喜欢自己到处找醋吃,然后借着各种各样奇怪的由头来折腾他。   “眼睛挺漂亮的。”言玚看着屏幕上白净男孩露骨的照片,语气淡漠地评价道,他将手机还给姚弛,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角,“如栩和我会很期待他婚礼的请柬。”   跟言玚这种道德标准虚高的人聊八卦就是没意思,他根本不会陪你一起骂。   哪怕那个傻逼是他前任。   姚弛撇了撇嘴,直接往沙发上一躺,懒散地问道:“你们要走啦?”   言玚微笑着点点头:“晚上的航班。”   “需要我顺路把你送回家么?”   “不用,我给你嫂子发消息了。”姚弛给言玚递了个暧昧的眼神,小声嘀咕着,“好不容易把露露劝去夏令营了,我可得把握好机会啊……”   言玚了然地抬了抬眉梢。   确实,有孩子了就是会不太方便。   褚千秋坚决不回褚家老宅,每天想方设法的非要黏着他言哥,给褚如栩气得天天在床上跟言玚干哼唧。   搬家快半个多月了,男大学生渴望尝试的泳池新地图依然没能解锁。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毕竟言玚在AU是有私人酒庄的,他们满打满算要在那边生活个小半年,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姚弛翻了个身,好奇地问道:“不是说那个项目下周才开始么,你们怎么去这么早?”   提到这件事,言玚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不少,他扯了扯嘴角,表情莫名有些怅然:“嗯,交换的学校在新州,但我要提前去趟维州。”   “去见个人……”   ——   南半球的七八月份正值冬季,不算萧索,但也不太热闹。   窗外的枯树上停着一排乌鸦,羽毛又黑又亮,体型都比平时常见的要大不少,如同被建筑内部散发出的阴郁腐朽给滋养了似的。   褚如栩的脑袋温顺地搭在言玚的肩膀上,眯着眼睛,撒娇耍赖般地轻蹭着。   “别紧张,我在呢。”他捏了捏与言玚十指交扣的手,带着柔和的笑意安抚道。   言玚「嗯」了一声,揽着褚如栩的肩膀,示意对方放心似的拍了几下。   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只要这个人在自己附近,言玚仿佛就能从对方身上获得无限的力量一般。   他忍不住弯了弯眼角。   真奇怪,明明自己才是这段感情关系里年长的一方,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是受到照顾更多的那个。   而且……   言玚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后腰,低头斜了眼一脸餍足的褚如栩,指尖故意逗弄般地掐了两下他的耳垂,直到打着盹的小男朋友微微扁起了嘴巴、皱起了眉,他才满意地收回了作怪的手。   自从前段时间褚如栩的秘密被曝光后,对方不仅在床上越来越没了节制,迷蒙时哄人说出的话,偶尔气得言玚都想给他两拳。   什么“哥哥,当年你给我买蛋糕的时候,会想到我有一天会把蛋糕抹在你身上吃么?”   什么“哥哥你来评评理,我是不是把自己照顾得很不错,都快比十四岁时的手腕还粗了……”   什么“是你提醒我生日要许愿的,我今年的生日愿望就是能和你做一次,还挺灵的呀。”   总而言之,每次胡闹完,褚如栩不是要挨顿揍,就是言玚要故意只带千千躲出去住两天,但得了不少甜头的混账东西,照样只认错,坚决不改。   言玚甚至还自我反省过,是不是他堪称纵容的娇惯,把原本对这段感情没什么底气的褚如栩,养得有点飘飘然了。   不过对方生活里却依然对言玚百依百顺着,只有在那些事情上才会强势些,反复确认了这一点的言玚,最终还是选择随便对方了。   反正虽然比较羞耻,但大多数时候,言玚倒也还挺享受这些有点过激的小情趣的。   “言先生,我们查到了您要找的那位病人。”方才接待过他们的主管,带着一位穿着工作服的中年女人回到了他们面前,“这位是Rebecca,吕先生的护工。”   ……   和柏鹭彻底结束后,言玚就没再查看过原本的工作邮箱,直到前天,因为要接收宁大那边交换项目的学生信息,才发现了这封附着照片和地址的邮件。   在看到那张模糊图片的瞬间,言玚便认出了对方,甚至就连只见过他们全家福的褚如栩都觉得,这人是王以泽的概率有七八成。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主要屏幕上的人和言玚实在太像了。   “吕先生是六年来的AU,四年前住进的我们这里。”原本还坚决保持缄默的Rebecca,在收了褚如栩一万刀现金后表情立马变得谄媚,恨不得把王以泽这几年的大事小情都倒个遍似的。   言玚神色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平静问道:“他是什么病?”   “精神分裂症。”Rebecca没有任何卡顿,直接了当地说出了那个言玚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的单词。   “吕先生的女朋友很有钱,不仅帮他把身份问题解决了,还一直对他很好,听说两人在一起很久了,十几年了吧。”   “不过谁知道怎么回事,他才跟着移民到这边,没多久就开始能看到幻觉,原本只是睡不太好觉,结果没想到越来越严重,发起疯来不仅拿着刀到处乱挥,有的时候还会稀里糊涂地说胡话。”Rebecca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说什么……”   “我没有想要杀你,是你先背叛我的,我都对你那么好了,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你活该的。”   Rebecca这几句是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出来的,见两人的神色有些讶异,她才笑着解释道:“这几年一直是我照顾他,他总嘀咕这些话,我总听,也就学会了。”   言玚僵硬地朝她扯了扯嘴角,继续问道:“那他那个女朋友现在在哪?”   “应该是UK吧。”Rebecca耸了耸肩,“前年圣诞节的时候她来交了一大笔钱,说是要带几个小男孩去欧洲玩一圈,以后可能就打算定居UK了。”   “我觉得她对吕先生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护工评价道,“跟一个可能杀过人的疯子相处这么多年,临离开前还不忘要来给他善后,除了真爱,我想不出别的可能性。”   真爱……   言玚眉头紧蹙,表情嘲讽。   是啊,可不是真爱么。   在杀了言子悠之后,估计就是这位有钱有势的真爱,帮着王以泽改名换姓,甚至能带着他移民异国他乡,藏了他这么多年。   但凡王以泽没疯,没准儿人家两个人现在还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呢。   除了真爱,确实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多可笑啊。   言玚心里想道。   原来他儿时看到的那些热烈的激情、无限的爱意,都只是错觉。   由言子悠的心甘情愿和王以泽的反复强调,构建出的「童话故事」。   父母的爱情不是浪漫的文艺作品。   是被彩屑掩盖住了的一地鸡毛。   也对。   言子悠是个生活里有一半时间都在犯糊涂的病人,言玚则是在这个家里长起来的小孩子,王以泽是唯一健全的成年人。   精神病人和孩子懂什么呢。   他们怎么能捕捉到那些细小的、被欺骗的瞬间呢?   怎么会发现,那样一个近乎完美的父亲、丈夫背后的阴影里,藏着肮脏的秘密呢?   这太难了。   “哦对了。”Rebecca将一个文件夹交到言玚手里,“刚来的时候他还没有疯得那么彻底,活动时间,医生会建议他们写或者画些东西。”   “这是他全部的档案。”   言玚道了声谢,便直接翻开了。   虽然他对王以泽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期待,但里面中英文夹杂着的混乱内容,大概让他对当年那件事的始末有了个大致的猜测。   也知道了,为什么王以泽会那么笃定言子悠不忠。   因为他自己就出轨了,在言子悠去世前一年,某次她独自带着言玚去临市探望朋友的时候。   出轨对象是他当时的老板,大概也正是这个帮他躲了十几年的女人。   果然,内心不安的人,就只能从外界获取到无比狭隘的信息。   王以泽出轨,所以理所当然的以己度人,怀疑起了言子悠。   他看不见言子悠的日渐衰弱,察觉不到她痛苦的精神状态,理解不了为什么对方对他的渴求下降了。   王以泽偏执又可笑的为言子悠的变化归谬,也给自己的行为找着借口,仿佛只要他足够歇斯底里地去怀疑、指责言子悠,他就不是这段感情里的过错方了,他们两人就扯平了似的。   受不了生理心理上双重折磨,更受不了昔日伴侣突然变得令人恐惧的言子悠,并没觉得这是王以泽的问题,而是以为自己精神上的病症已经到了难以控制的程度。   所以她选择了提前离开。   她埋好了言玚的生日礼物,与恋人去看了最后一场剧,然后便带着简单的行李消失了。   她回了故乡,看望了已经去世的父母,去见了为数不多的朋友,感谢了为她治疗多年的精神科医生,然后回到了景城,在一家三口常去的林中小屋里,准备平静地迎接死亡。   言子悠的头实在太痛了,甚至忘记了要使用现金这件事,某天起床后,她在自动贩卖机上用信用卡买了一杯热牛奶。   于是,第二天晚上,收到了付款信息的王以泽终于找到了她。   窗户上脆弱的锁被撬开了,漆黑的房间突然多出来了个人,从梦中惊醒的言子悠吓坏了,剧烈的疼痛和模糊的幻觉,让她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楚,随手抓起床头的水果刀就往对方身上刺去。   可对方却像是被彻底激怒了。   病理性的耳鸣和恍惚的精神,让言子悠的注意力完全无法聚焦,挣扎中她滚到了地板上,她努力地凭着记忆往门口的方向爬去。   那个歹徒似乎在不停说着什么,言子悠却听不见也听不懂,她只能无助地尖叫。   但她的嘴就被枕头捂住了,被夺走的利刃扎进了她的胸口,又被粗暴地扯出,下一秒又从腹部冰冷地捅了进来,不知道一共刺了多少下,但言子悠隐约感觉到,那把水果刀最后断在了她的身体里。   这样也好。   言子悠迷蒙地想道。   听说自杀的人没有资格进入轮回,这样也好。   言子悠微笑着。   这样还可以期待来世,足够幸运的话,也许能与她那温柔的爱人、乖巧的儿子,再次遇见……   ……   王以泽飘忽的字迹里,忏悔和怨恨的语句交叠出现。   上一句他还在为冲动杀害了言子悠而悲泣,下一句就是在痛斥言子悠对他的背叛。   又或者是混乱地写下些符文似的东西,恳求着被他亲手杀死的爱人不要变成鬼怪纠缠他。   言玚不想再看下去了。   他对「父亲」这个形象仅存的那点童年滤镜,终于在此刻彻底化为齑粉。   王以泽没有苦衷。   他就是一个自私自卑又恶心的男人。   用谎言、欺骗、偏执和疯狂塑造出了一个类似「家庭」的地方,将本就没那么清醒的言子悠哄得团团转,心甘情愿地进入了他编织的茧里,甚至死前都还坚信着这份不知道藏了多少虚幻的爱情。   “你觉得他这种情况,有遣送回国接受审判的可能么?”言玚紧盯着手里的东西,目不斜视地轻声问道。   像是种默契,不需要眼神接触,褚如栩也知道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意义不大。”   言玚也是这么觉得的。   且不谈其中程序上的问题,光是流程可能就要走上好几年,如果王以泽那位真爱在这期间回了AU,可能还会更麻烦。   再说了,一个没有刑事能力的精神病人,法律拿他也无可奈何。   但言玚怎么能甘心呢。   他恨极了,恨到想要亲手将母亲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原封不动地复刻在王以泽的身上。   如果是以前,那言玚一定会这么做的,因为他没有任何留恋的事物,他无所依附地飘在空中,他无所谓自己会怎么样,他从执念里汲取养分,挣扎地活着。   可他现在有褚如栩了……   他现在有褚如栩了。   “言玚,深呼吸。”褚如栩一手轻拍着言玚的后背安抚道,一手不容分说地将他手里紧攥着的文件夹抽了出来,“别着急宝贝,别着急,我在这里。”   从洗手间回来的Rebecca快步朝他们跑了过来:“审核完成了,你们现在可以进去探视了。”   听了这话,褚如栩却郑重地在言玚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然后转身对Rebecca说道:“我们不去了,我可以单独跟你说几句么?”   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的言玚,皱着眉头拽了两下褚如栩的袖子。   这不符合伦理道德,也可能会触碰法律的边界。   言玚不想冒险。   可对方却轻飘飘地捏了捏他还在微微发抖的手:“别担心,病情严重精神病人会需要尝试一些新的治疗方法的,镇静药物更换也是很常见的,这都是合理合法、可以被控制在正规程序内的,对不对?”   “我们也是为了他好。”褚如栩的眼神很冷,锐利得甚至有些阴毒,可对言玚说话地语气却依然温柔,低着头看不见对方表情的言玚,甚至从字里行间听出了几分笑意。   “听话,哥哥。”褚如栩继续安抚着他仍有些摇摇欲坠的情绪,“去外面透透气,就在门口那片海滩等我吧,我很快就去找你。”   褚如栩轻声哄道:“快去吧,让我来处理。”   “一切你做不到的事情,全都可以交给我。”   ……   冬季的海风并不温和,甚至有些凛冽,吹得言玚脸颊泛着刺痛。   但原本有些失控的情绪倒是舒缓了不少。   “猜猜我是谁。”不知道过了多久,言玚的眼睛忽然被人从身后蒙上了。   熟悉的声音轻快地问道。   言玚弯了弯唇角,微笑着打趣道:“傻子。”   褚如栩却很受用的样子,搂抱着言玚的脖子,俯下身在他柔软的嘴唇上吻了好多下。   “你好聪明呀,一次就猜对了。”他边说着,边坐到了言玚的身侧。   言玚被褚如栩裹进了对方的外套里,原本那仿佛沁入骨髓的寒意,瞬间被恋人偏高的体温覆盖、驱散。   “你给了他们多少钱?”言玚直截了当地问道。   褚如栩对这个问题似乎也并不意外,但却没有正面回答:“这种私人医院的监管并不严格,基本都是靠那么几个家庭供资来运转的。”   “王以泽的治疗费最多只够三年的,如果到期没有续费的话,医院很有可能直接将他赶出去。”   言玚抬起头,仿佛听懂了其中深意似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慢悠悠地钻回了对方的怀里。   褚如栩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言玚的发丝,意味深长地继续说道:“院方很乐意接受一家新西兰的主营医疗的公司的资助,所以会拒绝我个人的投资意愿,改天和他们签订合同。”   “听明白了么,哥哥?”褚如栩笑着问道,“相信吕先生在这里会得到更好的治疗的。”   “种下了什么因,就会结什么果,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言玚点了点头,细若蚊咛地对褚如栩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褚如栩亲了亲言玚的发顶,“只要你能不再被过去那些事困扰,我做什么都愿意。”   言玚沉默了片刻,才终于找回声音似的,努力克制着躯体上生理性的颤抖,用尽可能轻松地语气跟褚如栩开着玩笑:“这下好了,我父母都是精神病患了。”   他眉梢微挑,看了对方一眼:“我遗传到的概率很高哦。”   “趁我们还没在一起太久,你要不要考虑换个男朋友?。”   褚如栩却满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为什么要换?”   “我们小狗可是很认主的。”他眼睛笑得弯弯的,态度轻松得不能更轻松了,“你喂过我,摸了我的头,那我就一辈子都是你的了。”   “你不带我回家,我就等,你暂时不想养我,我就追。”褚如栩偏过头来,与言玚接了一个绵长的吻,然后笑着继续说道,“但你不要我可不行。”   “你没反悔的机会了,我赖上你啦!”   言玚看着褚如栩有些嚣张的神情,不禁笑出了声。   不会反悔的,没人会舍得反悔的。   他心里暗暗发誓道。   言玚忽然想起,飞机上褚如栩抱着睡得迷糊的他,天南地北地扯着胡话,其中某个问题,似乎是“如果能回到以前,你最想做什么。”   褚如栩的答案似乎是「什么都不做」。   他说,只有什么都不做,才不会改变未来的走向,人是由过去的每一段经历、曾经度过的每一天塑造起来的。   但凡有半点差错,都可能会被导向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结局。   他不想冒险。   他只要现在。   他们只能各自孤单地熬过那段昏暗的日子,才能在最完美的那天遇见。   但言玚却觉得,适当的鼓励也是很重要的。   如果真的可以回到从前,言玚会悄悄去到那些光怪陆离的梦魇里,在其中找到在痛苦中挣扎的自己。   他会轻轻地抱住十几岁的言玚,将那些疑惑与不安全部抚平。   他会告诉那个自己:   妈妈是爱你的,她爱你直到她生命消亡的瞬间,你不是被抛弃的孩子,她给你精心准备了生日礼物,只不过没能按时送达而已。   至于王以泽……他会得到报应的。   你会有两段感情,第一段不太顺遂,但你会从这个过程里学到很多东西,你会知道自己需要、不要什么。   第二段感情很完美,你会渴望和他亲吻着消耗生命里的每一分钟。   言玚还想跑去褚如栩的梦里,悄悄告诉他——   我们的初遇是在夏天。   你脖子上挂着被雨水泡烂了的生日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可怜得像只落难的小动物。   我给你买了一块布朗尼,又摸了摸你的头,从此,你这辈子就注定要和我绑在一起了。   我们的重逢也是在夏天,一个被酒精裹挟的夜晚,你带着潮湿的雾气推开了那扇门。   我闻到了丁香花的味道,而你……   终于等到了那个当年没能带你回家的人。   他会想补偿给你很多的爱。   你们会一起享受很精彩的人生。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之后会先休息一天、修修文,接下来再慢慢更新番外。   目前暂定的是在国外交换的小情侣日常、两人在景城一起长大的if线、回国后的日常、可能还会有婚礼。   如果大家有其他想看的梗可以在评论区告诉我,能写的我应该都会写-3-   感谢宝贝们这两个月连载期的陪伴,希望没有让你们失望。   很开心大家喜欢这个故事,喜欢玚玚和小褚。   我们番外或者下一本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