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被万人迷光环害惨了   作者:雪廊   文案:   贺凉水穿到一本烂尾文里,此文男主楚孤逸直到最后都是单身,让读者十分不爽。   所以贺凉水的任务是,帮楚孤逸摆脱单身。   为了方便执行任务,系统给了他一个金手指:万人迷光环。   贺凉水本想将万人迷光环用在楚孤逸身上,却被楚孤逸当众“强吻”,反向用在了他身上。   然后他翻车了——   别人的万人迷:几个优质股都对主角情深义重。   贺凉水的万人迷:一万个炮灰想对他这样那样。   系统:当然要一万个人迷恋你,才叫万人迷啦,我们金手指就是这么厉害呢~   贺凉水:坑爹啊,什么万人迷光环,根本就是万人骑光环!   自从开启此光环,每天都有一堆人追着贺凉水跑。   每次遇到危险的贺凉水,只能呼唤楚孤逸救他。   说多了都是泪。   为了跟楚孤逸搞好关系,他擅自叫楚孤逸弟弟,又擅自跟人家共枕。   贺凉水自认为在培养友情,反正万人迷光环对男主没用。   直到他发现,楚孤逸总会在他睡着后偷亲他。   贺凉水:……   ——   在遇到贺凉水之前,楚孤逸是道门翘楚,不知情为何物。   遇到贺凉水之后,楚孤逸——   贺先生总是夸我。   贺先生说他没有我就睡不着。   贺先生明明很弱,却总是护着我。   贺先生的唇看起来很好吃。   贺先生是魔修也没关系。   ……   我只要他。   【冷静正直强大天然撩年下攻 X 睿智中透着沙雕的万人迷受】   受穿的壳子是反派,不是真反派。   攻比受小三岁,1V1,HE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凉水,楚孤逸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每天都在向男主求救   立意:我命由我,爱我所爱。 第001章 初吻   贺凉水正在面对一个非常严峻的情况。   他通身绵软,呼吸灼烫,躺在一张锦帷绣幄的大床上。周遭一应物什精美豪华,就连头顶的罗帐都是织金的。   紫金香炉青烟袅袅,散发浓郁香气,入鼻侵入肺腑,更觉脑子昏沉。   贺凉水强撑精神,发出低哑的呼救:“小啾,小啾!”   房顶的横梁上,一只灰扑扑胖嘟嘟的肥啾扑棱翅膀飞下来,两只小爪子立在枕边,鸟喙吐人语:“你总算醒了。”   “怎么回事?”贺凉水头痛欲裂,“这是哪里?我怎么了?”   一连串的问题,居然让这只胖鸟违反生物学,发出叹息——它会说话就已经表示,它不是一只普通的鸟。   肥啾叹道:“这是朵摩罗的卧室,你被他下了十香软筋散。”   “十香软筋散?”贺凉水一脸懵,“他想干什么?”   “一个人给另一个人下药,还带回自己的卧室,放在床上,你说他想干什么?”   贺凉水:“…………”   贺凉水:“操!他是同??”   肥啾:“目前看来是的。”   “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才知道,原著到这里就坑了……”   贺凉水深吸一口气,试着翻身,不行,还是提不起半分气力,他咬紧后槽牙:“朵摩罗人呢?”   肥啾:“去拿香润膏了。”   贺凉水一愣:“香润膏?”   肥啾:“就是古代版的润滑剂。”   贺凉水:“…………操!!!”   在朵摩罗回来之前,必须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贺凉水深吸一口气,尽量沉着镇定:“小啾,给我解药。”   “我要是知道解药在哪儿,早就塞你嘴里了。”肥啾道,“不过你放心,十香软筋散的剂量应该不大,你最多过一小时就能恢复自由。”   之所以如此,当然不是因为朵摩罗心慈手软,而是因为他不喜欢玩一具“尸体”。   贺凉水怒火中烧:“一小时后恢复自由有屁用,我的贞操都没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   “信不信我拔光你的毛?”   “……”肥啾抖了抖满身光滑漂亮的鸟毛,“宿主请不要激动,我这就帮你找解药。”   贺凉水闭了闭眼睛,十分怀疑这只坑爹系统的尿性,心念电转:“别找解药了,给我去找楚孤逸。”   “好嘞!”肥啾展开翅膀,显然它也觉得比起自己,这本小说的男主更靠谱,“你一定要坚持到楚孤逸来救你啊。”   “快去!!”贺凉水几乎是在咆哮。   肥啾系统飞出去后,贺凉水两眼放空,无语凝噎——这都叫什么事呀!   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   就像烂大街的穿书开头,贺凉水一觉醒来穿进了这本五百万字年度烂尾“杰作”之一的《孤逸》。   正如它略有些文艺的书名,小说男主楚孤逸同样继承了这个名字,孤独而飘逸。   楚孤逸,出生没多久就被遗弃街头,一帮乞丐将他拉扯到五岁,因缘巧合,被修仙门派的掌门捡到,自此开始修仙之路。   从打杂的外门弟子,一路晋升成为掌门的亲传弟子之一,用了十年时间。   楚孤逸独自修炼,成长。到了二十岁,他开始一个人闯荡,偶尔路上有小伙伴,有妹子搭档,然而每次小副本结束,不是小伙伴壮烈牺牲,就是妹子红颜薄命。   偶有大难不死的小伙伴,在旅途结束后,也会与楚孤逸分道扬镳。   在楚孤逸短短的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充斥着流离失所、生离死别,一路历经磨难,几次死里逃生。同门师兄弟、遇到的姑娘、路上的朋友,似乎谁也无法长久地陪伴在楚孤逸身边。   可以说是相当孤独寂寞惨了。   神奇的是,楚孤逸本人并不觉得自己惨,他永远随遇而安,正义凛然。   无疑,楚孤逸的人设在各种酷炫狂霸拽的男主中,并不出彩。除了一身适合修仙的天才筋骨,与一张足以让万千少女为之倾心的脸,再无其他光环——实际上这两样已经很了不得,但至今没有撩到一个妹子,对此,贺凉水很有发言权。   总而言之,贺凉水穿到了这本普普通通的烂尾文中,系统发布的任务是,他要给楚孤逸摆脱单身,消除读者的怨念。   贺凉水想,这还不简单?   虽然他自己也没谈过恋爱,但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有志青年,掌握的理论知识可绕地球一圈。   于是他从系统那里得知男主楚孤逸的动向,带着两个侍从,马不停蹄地赶来堕魔城。   原书中,剧情进展到男主楚孤逸进入炼魔境,一举斩杀反派小boss,而后继续寻找续灵草,至此断更。   楚孤逸会去堕魔城,想来是得知了续灵草的消息。   贺凉水到城内稍一打听,果不其然,堕魔城的二小姐朵摩兰,正在进行比武招亲,得其青睐者当众赠予续灵草。   这方式够直接。   贺凉水顿时兴奋起来,在人群中风度翩翩地摇着折扇:“这个朵摩兰是个爽快姑娘,楚孤逸要拿到续灵草,就得参加比武招亲,得到她的欢心,都不用我牵线搭桥了。”   站在他头顶的肥啾系统并不乐观:“真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这是有先例的。原书中,其实倾慕过楚孤逸的妹子有好几个,但无一例外,每当姑娘表示对他的好感,他就跟眼睛瞎了一样看不到,感觉不到,做完自己的事马上离开,徒留人家姑娘风中凌乱,此后再未出场。   五百万字,读者想看感情线,哪怕一点暧昧都行,楚孤逸却将自己活成了剧情流的苦行僧,半点爱情的苗头都没有,如果不是他的经历足够有趣,读者早就弃文了——可惜最后还是掉进了断更烂尾的大坑。   “没事,我们有秘密武器。”贺凉水掏出别在腰带里的屎黄色丸子,目光炯炯,“只要楚孤逸吃了它,就算他不愿意,也要从了……嘿嘿嘿。”   小啾:“……你的笑声有点变态。”   这屎黄色丸子正是系统给贺凉水的金手指道具:万人迷光环。   顾名思义,只要吃下它,就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光芒万丈闪瞎狗眼。有了它,不愁没有妹子主动上门,即便楚孤逸是块木头,总会朽木逢春。   择日不如撞日,恰逢堕魔城二小姐比武招亲,贺凉水决定在这个风光明媚的大好日子里,给楚孤逸吃下万人迷屎黄丸。   擂台之下,人头攒动,大多都是来碰碰运气的炼魔境居民,一个个长得奇形怪状、歪瓜裂枣,因此贺凉水看到楚孤逸时,只觉整个世界都亮了。   只要朵摩兰的眼睛不瞎,楚孤逸绝对是夫婿的第一选择。   “快看,我们的男主在那里!”肥啾扑棱翅膀在贺凉水头顶乱跳。   贺凉水收起扇子敲它,“安静。”   施施然穿过人群,在离楚孤逸一米处站定。   近距离打量变成立体3D的纸片人男主,贺凉水心中啧啧称叹,楚孤逸果然是男主,面如冠玉、龙章凤姿,皮肤真好……贺凉水忍不住伸出手。   楚孤逸警觉地避开,“你做什么?”   “这天儿有点热。”贺凉水从容不迫地反手擦了擦额头,一片冰凉。   哦,他戴着白玉面具。   所以在楚孤逸眼里,他就是一个戴着面具,头顶停着一只拳头大肥啾的怪人吧。   楚孤逸不置可否,视线在他头顶溜了一圈。肥啾立时挺起毛茸茸的小胸脯,娇羞似的扭了扭。   “我的灵宠。”贺凉水早就给系统想好身份,“叫它小啾就好。”   楚孤逸收回视线。   贺凉水主动攀谈几句,皆未得到回应,笑问:“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我这里有润喉糖,吃了就好了。”   说着拿出那颗如同鼻屎捏成万人迷光环丸子。   楚孤逸:“……”   他拒绝:“不必。”   贺凉水竭力推荐:“别看它貌不惊人,让人很没有食欲,但只要吃下去,保证药到病除!”特别是你的孤寡病。   楚孤逸自是无法相信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默默离贺凉水远了两步。   没能忽悠到男主的贺凉水收回万人迷屎黄丸,展开扇子慢悠悠地摇着,继续有一搭没一搭与楚孤逸套近乎。   “听说这个堕魔城二小姐姿容妩媚,相貌美艳,而楚公子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依我看,你们倒是极为相配。”   楚孤逸终于给了贺凉水一个正眼,“你怎么知道我姓楚?”   “……”贺凉水微微一笑,“我会算命。”   楚孤逸不予理会,周身透出戒备的气息。   贺凉水煞有其事地掐指,“楚公子,你生而孤苦,年方二十五,今日便是你的桃花劫来临之日。”   尚未等到楚孤逸的反应,贺凉水只听一叠声的少年呼唤:“先生!先生!”   人群中,两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蹦蹦跳跳跑来,手中攥着两串鲜红的糖葫芦。   炼魔境虽说是魔修的地盘,但像堕魔城这样的大城市里,民众生活倒是与普通人相差无几,都要吃喝拉撒睡。   俩少年便是贺凉水的侍从,小魔修,但修炼至今,连鹅都打不过。他们名字分别叫二宝、三宝,可见本书炮灰配角的设定非常简单粗暴。   贺凉水没指望他们对自己的任务有所帮助,不过是看他们无父无母可怜,才带在身边,路上也能作伴聊天。   贺凉水慈爱如兄地望着他们,带头的二宝却是一声惊叫:“楚孤逸?!”   语罢,气势汹汹地将手中的糖葫芦丢过去。   糖葫芦在空中旋转,掠过贺凉水眼前,直逼楚孤逸而去——   贺凉水来不及思索,旋身伸长胳膊飞扑,想用扇子改变糖葫芦的轨迹。   说时迟那时快,楚孤逸身形腾挪,避开了糖葫芦,贺凉水却无法停止魔鬼的步伐,啪的一声,一扇子打在楚孤逸脸上。   贺凉水:“…………”   楚孤逸俊脸分明一道红痕,眼色微沉。   要死,第一次见面就打了男主的脸。   贺凉水头顶的肥啾抖了抖胖嘟嘟的身体,飞到三宝头上“避难”。   二宝瑟瑟发抖:“先生我们快跑!”   贺凉水捏紧扇子,额角青筋乱跳,“闭嘴。”   二宝委屈巴巴地闭上嘴巴,看向楚孤逸的眼神又是惧怕又是愤怒。   “抱歉楚公子,”贺凉水将扇子递过去,“我并非故意,若你气不过,可以扇我一下。”   楚孤逸没有接他的扇子,“他们为什么怕我?”   贺凉水略微卡壳,继而弯起唇角:“你是正道中人,他们是魔修,怕你是理所当然的。”   楚孤逸不知有无接受这个理由,视线冷冷扫过二宝三宝,两个可怜的小魔修直往贺凉水身后躲。   贺凉水细瞅楚孤逸脸上的红痕,又是愧疚又是尴尬,吩咐道:“二宝,去买些修容粉。”   二宝扁着嘴巴“噢”了一声,三宝给肥啾喂了一颗糖葫芦,乖乖跟着二宝。   肥啾叼着糖葫芦飞到贺凉水肩上,津津有味地啄食,贺凉水懒得管它,对楚孤逸道:“待会儿修容粉买来,我给你上妆遮一遮。”   楚孤逸拒绝:“不必。”   “还是要遮一遮的,比武招亲比的不光是武,还有颜值。”   “颜值?”   “就是脸。”   “那你为何戴面具?”   “我不是来参加比武招亲的。”贺凉水悠哉悠哉摇着扇子,他是来看楚孤逸参加比武招亲的,这本书里的妹子,他全都无福消受。   话说时,人群一阵骚动。擂台上,两个侍女出来宣读招亲规则,简而言之两句话:一,不拘修仙还是修魔之人,不拘使用武力法力还是灵力,胜者为优选;二,入选者必须入赘堕魔宫。   贺凉水心中一咯噔,这第二个条件,恐怕楚孤逸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果不其然,比试开始之后,楚孤逸只是望着擂台,暂时没有上去的打算。   朵摩兰虽未曾露面,参加招亲的人却不少,擂台上更是火花迸溅。贺凉水猜测,朵摩兰身为堕魔城二小姐,自是尊贵矜持,应该在擂台后面的小楼上,暗中观察现场。   最先接受挑战的是一名高大壮实的魔修侍卫,乃是朵摩兰身边的人,打败他之后,才能接受其他人的挑战。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竟没人能打败这名侍卫。   侍女渐渐露出鄙夷之色,“诸位连我堕魔宫的侍卫都无法击败,还敢肖想二小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台下众人闻言自是咬牙切齿。   贺凉水笑道:“你不用撒泡尿照自己,你本来就很美。”   楚孤逸:“……”   随着一声惨叫,又一名魔修被一拳揍下台。   敢上去挑战的人越来越少。   贺凉水隐隐有些着急,“楚孤逸,你还不上去?”   楚孤逸道:“何必白白耗费体力,等他们都打完了,我再上去。”   贺凉水顿时了悟,楚孤逸这是要等这群炮灰选出最强的那个,然后他再上台一击KO最强。真是非常省事、非常楚孤逸的作风。   “你就不怕在你上台之前,朵摩兰已经选出她心中的夫婿?”贺凉水直击要点。   楚孤逸神色微动,然后说出一句非常耿直的台词:“她选谁做夫婿我无所谓,我只想拿到续灵草。”   “但你要上台,参加比试。”贺凉水算是摸清他的逻辑,敢情是今日就算他优胜了,不过是为了续灵草,至于入赘,那是不可能的。   楚孤逸沉默下来,似在思索良策。   贺凉水真想质问一句,妹子与灵草都能得到,到底有什么可犹豫的?   大约是比试一边倒太过无聊,尊贵的二小姐终于按捺不住现身,人群霎时安静下来。   贺凉水举目望去,只见一名身姿婀娜的紫衣女子款款上台,裙边开衩,大腿半露,纤纤玉指擒着一根黑色皮鞭,御姐范儿十足。   贺凉水用扇子戳楚孤逸,“快看快看,喜不喜欢?”   楚孤逸眉心微蹙,避开半步。   朵摩兰居高临下扫了台下一眼,红唇勾起讥诮的笑:“当今炼魔境,竟连一个像样的男人都没有。我本来还想收四五个人中龙凤,来的却都是癞□□。”   贺凉水:“……”收四五个?姑娘,你胃口有点大啊。   魔境女子比武招亲,果然与人间不同。   再这么拖下去,恐怕好好一个把妹的机会就浪费了,贺凉水决定使用激将法。   啪的收起扇子,敲在掌心,贺凉水朗声笑道:“二小姐此言差矣。”   语罢,施施然穿过人群,与擂台一步之遥。   朵摩兰注意到他头顶的肥啾,半晌方才移开视线,“这位公子有何高见?”   贺凉水以行动代为回答,他姿势潇洒利落地跳上擂台,展开扇子翩翩一摇,“这人中龙凤,自然是要被衬托的。”   “哦?公子自比人中龙凤?”朵摩兰下颌微抬,拇指摩挲皮鞭柄,“那妾身倒是要好好瞧瞧。”   贺凉水的注意力却不在眼前的美女身上,眼角余光一直观察台下,楚孤逸……还是那么冷静。   “你在看谁?”朵摩兰敏锐地察觉贺凉水走神,嗓音含着浓浓的不悦。   “哦,我弟弟。”贺凉水微微一笑,以扇指向楚孤逸,“我只是想着,可不能在弟弟面前丢脸,二小姐勿怪。”   这次,贺凉水总算看到楚孤逸脸上的表情出现波动,那应该是一个类似“无语”的表情。   朵摩兰随之望去,不悦之色消散些许,“你弟弟模样不错。”   贺凉水:“何止是不错,他就是本书男性角色的天花板。”   “?”   言归正题,贺凉水笑问:“只要将二小姐的侍卫打下台,就是我赢,对吧?”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朵摩兰回身走向擂台后的小楼,“妾身累了,一盏茶后若还无人取胜,这比武招亲也没什么意思。”   贺凉水:“二小姐莫要气馁,好男人千千万万,不一定每一个都是你的,但你眼前就有一个。”说完,朝楚孤逸挤了一下左眼。   楚孤逸:“……”   朵摩兰不予回应,高大壮实肌肉发达的侍卫摩拳擦掌、活动脖颈站到贺凉水对面,手中大刀血腥气缠绕,刚才差点断送在这把大刀下的挑战者并不少。   贺凉水非常肯定一定以及确定,自己不是这侍卫的对手,别说比武,就是普普通通的打架,他绝对会被一拳揍趴。   那他为什么要上来装这个逼?   当然是因为他有装逼的利器。   穿书是个危险工作,特别是在一本修真文里,随便就能领便当。为了安全着想,系统给了贺凉水一个护身符,就是他手中的扇子。   贺凉水愿称之为“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只需轻轻一扇——那侍卫便被扇飞了。   一招制敌。   群众发出惊呼,纷纷避让,那侍卫如同天降陨石,重重砸在地上。   也就两三秒间发生的事,朵摩兰还没走远,听到动静回过头,媚眼圆睁。   这还是贺凉水第一次使用“技能”,效果好到他自己也吃了一惊,幸而有面具做遮挡,一副绝世高手姿态翩翩摇扇:“我赢了。”   朝楚孤逸睇去一眼,贺凉水如愿以偿在这位男主脸上看到激将法即将成功的迹象。   朵摩兰抚掌笑道:“公子当真让妾身刮目相看。你是今天第一个胜出的,不知台下诸位可还有敢上台挑战的?”   众人犹疑,半天下来,那么多厉害的魔修都被侍卫打得非死即残,这侍卫却被台上戴面具的怪男人一招掀下台,可知此人功力深不可测。   贺凉水深知只差临门一脚,他故作狂妄放肆,展臂笑道:“看来今日无人胜我,这头筹我是拔定了。我就是最强!”   头顶的肥啾配合地张开翅膀:“啾~!”   众人:“…………”   正当此时,一人足尖轻点,凌空如燕子飞上台,此人一袭名门正派的水蓝弟子服,腰系青玉,手握铁剑,气势凛然。   激将法,成。   朵摩兰娇笑:“今天总算有一场好戏看。”   楚孤逸却看都不看她一眼,缓缓拔剑,对贺凉水道:“先生请赐教。”   一阵细微而凌厉的风,自楚孤逸脚边生成,涟漪般往外扩散,很快将整个擂台囊括进去。   望着衣袂浮动的楚孤逸,贺凉水用扇子遮住下半张脸悄声惊叹:“这就是男主的王霸之气吗?”   穿成肥啾的系统非常不讲义气:“珍惜生命,好自为之。”毫无留恋地从贺凉水头顶逃之夭夭。   贺凉水:“……”   男主要动真格怎么办?总不能也一扇子扇飞吧?   不,能不能扇飞还是个未知数,毕竟是男主。   未曾思索出良策,对面剑锋忽至,贺凉水大惊失色,慌忙闪躲,幸而他穿的原身并非普通人,体内仍然残留着原身的灵力与应对危机的本能。   贺凉水在楚孤逸的剑锋下艰难地过了两招,在剑锋又一次逼近时,连忙喊道:“楚孤逸我问你件事!你喜欢吃西瓜还是冬瓜?”   楚孤逸剑势一顿,“什——?”   在他嘴巴微微张开之际,贺凉水掏出腰间的万人迷屎黄丸,迅速丢进楚孤逸口中!   楚孤逸猝不及防,扼住自己脖颈,面色阴沉。   台下众人见此,发出惊呼:“他用毒!”“为了得到朵二小姐,他居然当众毒杀自己弟弟,真的好恶毒!”   贺凉水解释:“这不是毒……”   一语未了,楚孤逸提剑冲来。   贺凉水瞳孔一缩,脑中闪过四个大字:我命休矣。   下一秒,天旋地转,紧接着唇上一软。   楚孤逸的嘴,跟他的嘴,亲在了一起。   一颗充满中草药味的丸子滑入贺凉水口中,他想吐,又被楚孤逸以舌尖抵了进去,咕噜一声,被迫咽了下去。   台下众人以及朵摩兰齐刷刷傻眼;系统忘记飞翔,啪嗒掉在地上;二宝三宝抱着满怀的小吃,状若痴呆。   片刻,楚孤逸放开贺凉水,冷冷道:“既然先生用毒,那就请先生自食恶果吧。”   贺凉水:“………………”   是的,这就是楚孤逸,一个正直到自己初吻丢了都不知道的男主。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其实这本书的脑洞几年前就有了,现在才有机会成型,成了我的四鹅子,我会好好爱他们哒,也希望能给各位小天使闲暇之余带去一点沙雕快乐~   楚孤逸:初吻是什么?   贺凉水:……()   这次挑战的是清纯正直天然撩攻,隐藏小狼狗属性,接住吧贺凉水:)   阅读小提醒   *本人名下所有小说晋江文学城独家正版,感谢支持。   *用苹果手机的不要用app充值,苹果会收手续费,用网页或晋江手机版充值,没有手续费哦。   *进入纯爱频道指南,点一下分类,或者书城小直角,就可以看到。   *愿所有小天使开开心心和平看文。 第002章 妙计   系统曾说,万人迷光环做成的丸子入口即化,滋味清甜。   贺凉水只想呼一声大骗子。丸子进了楚孤逸的嘴没有化,到了他嘴里,一秒变成苦水。   他掐住自己脖颈,弯腰用力呕了两声,什么都没吐出来。   这万人迷光环,真的被他吃下去了。   他吃下去有毛用?用在男主身上才是正经,就这么一颗。   没了,都没了。   早知如此,就不要那么心急,如今倒也算“自食恶果”。   贺凉水两眼无神,而在别人看来,他的症状酷似中毒,纷纷看起热闹,嘲讽声不绝。   朵摩兰亦冷眼旁观这场“兄弟反目”,看向贺凉水的眼神不无鄙夷与嫌弃。   贺凉水一度怀疑自己吃的的是万人嫌光环。   事情已成定局,贺凉水心念电转,故作无谓地直起腰,恢复绝世高手的风范,摇扇微微一笑:“让诸位见笑了,但我所使的并非毒药,而是润喉糖。”   转向楚孤逸,“楚公子,这场比试,你赢了,贺某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   这般落落大方地退场,是贺凉水最后的尊严。   至于初吻,丢就丢吧,给了楚孤逸不亏……   楚孤逸反倒一怔,但见贺凉水姿势落拓,通身并无异样,想起贺凉水在台下之时就想给他润喉糖,难不成真的不是毒.药?   如果不是毒.药,为什么要像暗杀一样弹进别人嘴里?   无论如何,除却意外吃下这万人迷光环,这比武招亲,算是如贺凉水期望,楚孤逸成了最后的赢家,马上就能得到妹子的芳心——   “那是什么?!”台下众人忽然发出惊呼,目光所聚集之处,无疑是贺凉水。   贺凉水:“?”   肥啾扑棱翅膀从地上爬起来,飞到贺凉水肩上,“恭喜宿主开启万人迷光环!”   这才刚到嘴,说开启就开启?   贺凉水原以为,万人迷是脸蛋,是那种惹人怜爱的气质,然后他发现,大家好像都在看他头顶。   莫名其妙抬眼一看,他的头顶飘着一只白色的光环。   贺凉水由衷发问:“我是死了吗?”   肥啾:“不是呢,这是万人迷光环呢。”   “真的光环?”   “当然,万人迷光环,当然要有光环。”   “…………”   人家都说主角光环,一般而言,主角头上绝对不会真的出现一个光环,光环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到了贺凉水这里,直接给他具现化了。他的头顶,光芒闪烁。   “是我的错觉吗?我忽然觉得他好美啊。”   “嘿嘿嘿,我也是。”   “他就是我的梦中情人!”   ……刚才还对贺凉水百般嫌弃的观众,顷刻间成了他的粉丝。   第一次体会到万人迷的贺凉水,滋味并不美妙,只觉荒诞至极。   贺凉水忽的看向楚孤逸,男主该不会也成他的迷弟吧?这个倒是可以。   肥啾适时补充:“万人迷光环可以用在男主身上,但若用在旁人身上,对男主不起作用。”   “……哦。”   楚孤逸按住剑,沉声问:“幻术?”   贺凉水:“啊?”   “不然他们怎会那般痴态?”   就连朵摩兰,都被贺凉水的万人迷光环吸引,扭臀摆腰上台,深情款款道:“先生,你既赢了这场比试,就是我的人了。”   贺凉水:“不是我,是楚孤逸赢了。”   “我宣布,是你赢了。”朵摩兰对贴身侍女递一个眼神,那侍女立即捧上一只狭长的漆盒,朵摩兰打开漆盒,里面赫然是一株青翠如玉琢的灵草。   朵摩兰柔声道:“按照约定,这株续灵草赠予公子,乃是你我之间的定情信物。三日之后,妾身便会迎娶公子入赘堕魔宫。”   贺凉水不知该从哪里吐槽,这灵草他是要也不行,不要也不行。   楚孤逸的脸色都快凝成冰。   见贺凉水久久不接漆盒,朵摩兰柔情的笑意染上杀机:“公子莫要逼妾身因爱生恨才好。”   这已经不是比武招亲,而是强抢民男了吧?   楚孤逸终于对朵摩兰说了第一句话:“朵二小姐,这是幻术,不是你的本意,请你清醒一点。”   朵摩兰凌厉而恶声道:“关你屁事,我就喜欢他的与众不同,包括他头顶的小环环,你可以滚了。”   “……”   男主光环没能敌得过万人迷光环。   贺凉水勉强接过续灵草,“既然是二小姐的美意,贺某就却之不恭了。”   朵摩兰秒变娇羞:“如若公子不弃,倒也不用等三天,不如今晚我们就拜堂成亲,共度良宵如何?”   贺凉水面具下的脸颊微微抽动,“这……恐怕不妥。”   朵摩兰没再相逼,问:“公子住在何处?”   “仙客来客栈。”   “好,妾身先回去准备,三日之期一到,妾身便去迎娶公子。”   贺凉水又不能当场拒绝,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含笑告辞,朵摩兰含情脉脉相送,底下人群皆如狼似虎地盯着他。   贺凉水撒腿就跑。   一路跑,一路听见有人喊:“那是谁?好美的人啊,就像仙女下凡!”   贺凉水:“……”这万人迷光环,说是蛊惑人心的幻术,也不为过了。   此时的贺凉水还不知道,这万人迷光环的威力,还只是初始值。   逃回客栈,贺凉水一头栽在床上,不抱希望地问:“小啾,万人迷光环还有没有了?”   肥啾的回答不出所料:“只有一颗。”   “真是大失误,大失误啊。”贺凉水摇头叹息,“好在续灵草在我手里。”   “有什么好?楚孤逸肯定恨死你了,小心他晚上暗杀你。”   “你以为他像你一样小肚鸡肠?”贺凉水坐起来,扶额思索,“不过他会来找我是肯定的。”   “你打算怎么应对?”   “山人自有妙计。”贺凉水神秘一笑。   二宝三宝哭丧着脸进来,“宗主……”   “说了多少次,别叫我宗主。把门关上,别让人听了去。”   二宝扁了扁嘴,改口:“先生,大庭广众之下,楚孤逸竟敢玷污您的清白,难道就这样算了?”   “……”   贺凉水谆谆教诲:“我的清白还在,清清白白的,那不叫亲嘴,叫……”   “叫什么?”三宝好奇地眨巴大眼睛。   “叫以牙还牙。”   “我知道了,楚孤逸的牙碰到先生的牙了!”   “……嗯。”   光环在头上飘了俩小时,总算消失。   至晚间,贺凉水的房门被敲响。   与伙计送菜的敲门声不同,贺凉水居然一听就知道是楚孤逸的,他连忙放下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嘴,让二宝去开门。   二宝哆哆嗦嗦,白天因为他的一根糖葫芦,引发楚孤逸被扇子打脸事故,楚孤逸脸上红痕虽消,二宝心中的畏惧仍然不少。   进了门,楚孤逸却没有多看二宝一眼,直奔贺凉水而去,规规矩矩行拱手礼:“在下楚孤逸,打扰先生休息了,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态度这么好,贺凉水甚是满意,看,这就是我们正直的男主,甭管受了多大委屈,他都能稳住。   贺凉水笑眯眯道:“我姓贺,名凉水。我知道你为什么来,坐,吃过饭了吗?”   “在下已辟谷。”   辟谷是修真的一个步骤,通俗点来说,辟谷就是不吃饭也不会饿。   贺凉水记得,《孤逸》这本书的修真设定是,筑基、开光、胎息、辟谷、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渡劫、大乘。   大乘之后,便是长生不老的仙体。目前为止,楚孤逸遇过最厉害的,不过是元婴级别的大佬。   而他本人能在二十五岁的年纪修炼到金丹,已是不俗。   当然,很少人知道他已经结出金丹,正统道门中金丹修为的一只手数得过来。   “以先生的功力修为,应当也已经辟谷。”楚孤逸又道。   贺凉水但笑不语,他穿的原身自然已辟谷,但他没有,还是会有口腹之欲。   略过这个不值一提的话题,贺凉水吩咐道:“三宝,把盒子拿过来。”   三宝乖乖地取来盒子,放在桌上,楚孤逸的视线牢牢锁住这只精致的漆盒,看到一只修长苍白的手在上面敲了敲。   手的主人问他:“想要?”   楚孤逸抬起眼睛,晕黄烛光细致地涂了半张脸,浓长眼睫与挺直鼻梁所投下的淡淡阴影尤为立体,“先生有何条件,尽管提。”   近在咫尺的无死角俊脸,让贺凉水晃了一下神,按住盒子缓缓推过去,“条件只有一个,三日后朵摩兰来时,你我同去。”   楚孤逸沉吟须臾,问:“先生既然不想做朵摩兰的入幕之宾,又为何上台比试?”   当然是为了刺激你。这话是不能说的。贺凉水义正辞严:“事关男人的气节与尊严,当时我若不上台,谁上台?”   说得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似的。   楚孤逸道:“先生若不想与朵摩兰纠缠,即刻离开堕魔城便是。”   那必须不能,这个妹子贺凉水还想努力一把帮楚孤逸把到。他道:“君子守信,就算我要走,也该说清楚。你可答应三日后陪我去堕魔宫?”   “在下既收了先生的礼,自当奉陪。”楚孤逸取过漆盒查看续灵草,沉吟片刻,波澜不惊地问,“先生知道我是谁,亦知道我为何而来,如此大费周章地接近我,敢问先生是何目的?”   这么快就被看穿,贺凉水真想竖大拇指,“我确实有所求,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害你。”   楚孤逸没再多说什么,站起来道:“那就不打扰用餐休息了。在下亦住此客栈,天字三号房。”   贺凉水颔首微笑,不点而朱的唇珠沾着一点水光。楚孤逸目光不经意掠过,略微一顿。贺凉水问:“还有事?”   “无事。”   待楚孤逸离开,二宝噘嘴问:“先生,我们真的要跟楚孤逸走这么近吗?要是让他发现你的身份……”   “你把嘴巴闭紧就行。”贺凉水漱漱口,准备睡觉。   “先生……”   “再啰嗦不给你零花钱。”   二宝闭上了嘴巴。   贺凉水将脱下的衣服挂在床边衣架上,再往边上就是梳妆台,铜镜映出他的身形,他对着镜子将面具摘了。   镜中人长眉桃花眼,高鼻薄嘴唇,放哪里都是响当当一枚帅哥,却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特别是在楚孤逸面前。   贺凉水穿的这个原身,正是楚孤逸来到炼魔境后斩杀的第一个反派小boss,影魔宗宗主贺冽。   作者有话要说:   续灵草=定情信物   朵摩兰送给贺凉水   贺凉水送给楚孤逸   楚孤逸:……好像哪里不对劲? 第003章 迷人   炼魔境与人间道门一样,门派林立,宗教繁杂。   以血魔宗为首,能与其稍微争锋的,无外乎影魔宗、堕魔宗、情魔宗。   影魔宗宗主贺冽,原书着墨不多,据说与血魔宗师出同源,贺冽其人冷酷邪肆,为练魔功,屠了一个城池,其中包括从人间道门历练而来的修士。   此等丧心病狂的举动,自是引来数个道门的讨伐,可惜在炼魔境的地界,哪里由得正道做主,道门终是损失惨重、落荒而逃。   正当此时,楚孤逸从天而降,只身一人代表正义消灭了邪恶的贺冽。   再次一战成名。   为什么说“再次”?当然因为前面的五百万字不是白写的。   要说贺冽之死,一代堂堂的魔宗宗主,楚孤逸能如此轻易地将其斩杀,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当时贺冽恰巧正值突破功法修为的关键时刻,出不得一点差错,偏偏楚孤逸打了进来,贺冽立时走火入魔,全身经脉错乱。   时也命也,贺冽就这样gameover。   然后贺凉水穿成了这个倒霉蛋。   刚穿过来的时候,贺冽已经躺进了棺材。树倒猢狲散,影魔宗一夜之间凋零,众弟子卷着金银财宝尽数潜逃,只有二宝三宝这对傻乎乎的双胞胎给贺冽收尸,哭了一场。   哭到一半,棺材盖被踢开,他们的“宗主”诈尸了,当场吓得尿了裤子。   至于系统,贺凉水穿过来老半天才姗姗来迟,竟是一只肥啾。   肥啾说:“抱歉宿主,我穿错了身体。”   由此可见这只系统从一开始就不靠谱。   贺凉水活动略有些酸痛的肩胛,三宝给他整理头发,贺凉水本不习惯旁人伺候,但这一头长发他确实不太会打理,便由着小侍从了。   梳理片刻,贺凉水头上再次出现万人迷光环,三宝好奇地抓了抓,“先生,这是什么呀?”   贺凉水第一次真正看到自己头顶光环的样子,活脱脱两毛钱特效,嘴角一抽胡诌:“我练功出了一点岔子,等我好了,这玩意自会消失。”   二宝也上手摸了摸,如果这光环有实体,贺凉水真想让他们摘去。   “二宝三宝,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迷人?”贺凉水忽然问。   兄弟俩齐刷刷愣住,然后非常憨憨又纯洁地说:“先生一直很迷人啊。”   “……好了,去歇着吧。”   偌大的客房,只剩一人一鸟。   贺凉水指着自己头顶,“小啾,必须想办法把这玩意摘掉,太辣眼睛了。”   肥啾那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鸟头,竟让贺凉水看出了心虚的表情,“万人迷光环就是这样的。”   “谁家的万人迷光环会真弄一个‘环’在头上?你告诉我,哪本书这么写了?”   “这个……是我们新出的产品设计,是为了凸显万人迷的高贵、典雅,如同天使。”   “我不要。”   “但你已经用了。”   “不能解除?”   “暂时不能,但是有期限。”   “多久?”   “三年。”   贺凉水深吸一口气:“我是不是该感谢不是三十年?”   肥啾:“三十年的万人迷光环需要加钱。”   “如果有人三十年头上都要顶着这样一个环,我觉得他肯定生不如死。”   “……”原来没人申请三十年的万人迷光环是因为这个吗?   既来之则安之,贺凉水很快调整心态,问:“二宝三宝对这个光环是不是免疫?”   肥啾总算靠谱了一次:“万人迷重在让其他人迷恋你,对身边本就亲近的人没有效用。”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   有人成了万人迷都要高兴死了,贺凉水倒好,活像要受罪——后来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翌日,贺凉水起了个大早,点了一桌丰盛的早餐,待楚孤逸下楼便招呼道:“弟弟,过来吃饭。”   楚孤逸脚步一顿,没有应下这声“弟弟”,但还是走了过去,疏离而不失礼貌:“贺先生。”   “快坐下,别跟我客气。”   “在下已辟谷。”   “所以就什么都不吃了?”   楚孤逸一本正经:“修道之人,当断情绝爱,舍弃六欲。”   “……”贺凉水越发肯定,要想唤醒楚孤逸的爱心,就得让他燃起欲望。   哪怕是小小的食欲。   “那好,你坐下,看我吃。”贺凉水笑眯眯。   楚孤逸:“……”   楚孤逸规规矩矩在他对面落座。   贺凉水拿起筷子,让二宝三宝也坐下一起吃,两人只犹豫了两秒,到底没能抵挡住小笼包的诱惑,欢欢喜喜开吃。   除了包子与粥,贺凉水还叫了这客栈的招牌菜,酱牛肉,以及几样开胃的小菜、茶叶蛋、蒸饺作为搭配。   二宝腮帮子鼓鼓:“先生先生,这个牛肉太好吃了!”   三宝狂点头:“好吃好吃。”   贺凉水用餐倒是不急不躁,斯斯文文的。只是这厢主仆三人大快朵颐,滋味喷香,甚至肥啾都能拥有一只小碟子吃炒米,那厢楚孤逸孤苦伶仃,眼巴巴干坐看他们吃,这场景当真见者伤心。   贺凉水再次邀请:“弟弟,你就吃点吧。”   楚孤逸婉拒:“贺先生不必客气。”   “我没客气,是你太客气了。”   话说到这份上,再推辞就是不给面子了,楚孤逸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啜饮。贺凉水弯起眼睛:“这才对嘛,来,吃个包子。”   楚孤逸吃了一个包子,不多不少,就一个。   贺凉水也不勉强他多吃,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关系要一步步拉近,不能操之过急。   四人一鸟继续相安无事而氛围诡异地用早餐。   三宝忽然凑近嘀咕:“先生,楚孤逸总是看你的嘴,他是不是还想用他的牙碰你的牙?”   贺凉水喉间一堵,呛咳起来,连忙喝口茶顺气,“不想吃了?”   三宝立即拉开安全距离,埋头喝粥。   贺凉水故作淡然地用帕子擦了擦嘴——初吻没了,罪魁祸首就在对面。   对上楚孤逸眼睛,贺凉水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第一次接吻的对象,居然是个男人。   那楚孤逸知道他们之间有过一个吻吗?   显然,他不知道,否则此时不会一脸正直地坐在对面。   世上最滑稽的事莫过于此。   贺凉水扶额,面具后的脸颊隐隐生出烫意。   楚孤逸问:“贺先生今日有何安排?”   “你有事?”贺凉水反问,他自然没什么安排,穿到这个世界唯一的任务帮楚孤逸摆脱单身。   “在下想去药铺一趟。”   “你生病了?”   “只是想囤些炼丹之物罢了。”   这倒是让贺凉水想起楚孤逸的一个小设定,喜欢走到哪儿囤到哪儿,无论天材地宝还是特产药物,抑或金银财帛,楚孤逸的乾坤袋里可谓是满满当当。   贺凉水瞥向楚孤逸的手,水蓝弟子服袖口绑缚黑色腕带,更衬得一双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右手中指圈着一枚细细的曜石黑光面戒指,没有任何装饰,朴实无华。这戒指便是楚孤逸的佩剑,名为“将暝”,需要用时自可化形。   “反正我也无事,正好出去走走。”贺凉水笑道。   这是要一起的意思了。楚孤逸自是不好拒绝。   不待二人出去,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大堂内的食客全都伸长的脖子。   两位侍女先行引路,门外两个壮汉抬一软轿,从中走出一道窈窕身影,所过之处掠起香风阵阵,却无人敢轻易靠近。   “一夜不见,如隔三秋……”朵摩兰一步一叹,目光盈盈地望着贺凉水,“贺公子别来无恙?”   妹子提前上门,虽出乎预料,却也在情理之中,贺凉水道:“我很好。”   朵摩兰妩媚一笑:“昨夜思君不能寐,辗转反侧至天明。欲问君有念妾无,鸳鸯帐中双泪垂。”   贺凉水:“……”咋还作起诗来了??   朵摩兰秀完自己的才气,期盼地注视贺凉水。   贺凉水当然不能输,三步成诗:“鸡同鸭讲本无语,对牛弹琴太荒谬。不如风花对雪月,一人独酌也开心。”   周遭安静。   朵摩兰抚掌赞叹:“贺公子情操高尚,胸怀坦荡,教妾望尘莫及。”   仿佛很高级的样子,反正别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而当朵摩兰看到楚孤逸,她就一点也不高级了,脑中自动播放一个画面:擂台之上,楚孤逸“强吻”贺凉水……   至于发生强吻事件的缘由,已经不重要。   朵摩兰啪地抽出鞭子:“好你个狐狸精!我就知道,昨天你阻止我选贺公子做夫婿,是因为你想跟我抢他!”   楚孤逸:“……”   贺凉水:“……”   作者有话要说:   二宝三宝:以牙还牙,用牙碰牙,这是先生教的!   楚孤逸:?   贺凉水:……我没教过。 第004章 吃醋   仙客来客栈大堂内,气氛诡谲。   诡谲的原因在于,一男一女似乎在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   “我没有。”楚孤逸给出简洁有力的三个字。   贺凉水表示认同:“朵二小姐,你误会了。这位楚公子是我刚认的弟弟,我们是兄弟。”   朵摩兰以凌厉而挑剔的眼神打量楚孤逸,“知人知面不知心,昨天他还想拆散我们,让我如何相信他不是别有居心?”   贺凉水:“就算他别有居心,为什么你认为他的别有居心是对我,而不是对二小姐你呢?”   朵摩兰一愣,“你的意思是,他也喜欢我?”   “呃……”   楚孤逸还是那句话:“我没有。”   朵摩兰:“……”   这位魔女脸黑如锅底。   贺凉水也是服了,就算你不喜欢人家,也不用当面说出来吧,接下来他还怎么拉郎配?可以想象得到,朵摩兰对楚孤逸的好感值瞬间降到了底。   并且莫名其妙成了情敌。   夹在中间的贺凉水苦口婆心地解释:“误会,真的是误会。二小姐,我这弟弟的脾气一向直,不太会说话,你不要与他计较。其实他是个很好的人……”   “贺公子,你不要再为他说话了。”朵摩兰将皮鞭啪地往地上一摔,周围食客无不缩头躲避。   朵摩兰冷笑:“楚公子是吧?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想跟我抢男人,就得问问我的鞭子。”   楚孤逸:“……我没跟你抢男人。”   朵摩兰哪里肯听,一鞭子风驰电擎甩了过去。   鞭子裹挟巨大的灵力,食客们从好奇张望,变成惊慌逃散。那鞭子挥打的方向是楚孤逸,而楚孤逸正坐在桌边,他迅速挪闪,刹那间只听哗然脆响,杯盘狼藉,整张桌子裂成数块,肥啾及时飞到横梁上,二宝三宝口中尚且塞着包子,满脸惊恐。   鞭子擦身而过,尽管不是冲贺凉水去的,他还是出了一点冷汗,这要是打在身上,少说要伤筋动骨、皮肉溃烂。   “二小姐……”贺凉水还要劝,朵摩兰却已战意熊熊,一击不成,猛地又甩出鞭子。   一时间只闻鞭子挥舞的嚯嚯之声,与周围惨遭破坏的家具破碎声,楚孤逸只是躲避,间或以剑鞘截挡攻击,并不还手。   朵摩兰愈发恼怒:“你为什么不出手?是不是看不起我?”   “他是怜香惜玉!”贺凉水连忙喊道。   朵摩兰略微迟疑。   这时,楚孤逸再次展现了他耿直的一面:“砸坏客栈要赔钱。”   朵摩兰:“……”   贺凉水:“……”我真的救不了你了,弟弟!   朵摩兰魔性大发,客栈大堂彻底成为她的角斗场,二宝三宝吱哇乱叫,也是运气好,竟然安然无恙跑上了楼。   贺凉水就没那么好运了,混乱之中,他头顶的万人迷光环再次点亮,朵摩兰被他吸引注意力,鞭子顺其自然就……挥了过去。   贺凉水呆滞。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呜呼哀哉。   朵摩兰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想收回鞭子却已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楚孤逸迅如闪电掠过去,贺凉水但觉眼前天旋地转,耳边只听得啪一声,回过神来,竟是楚孤逸挡在身前,后背生生受了朵摩兰那狠辣的一鞭。   楚孤逸身上有种淡淡的药草香,就像他这个人,看着是冷的,实则不然。   朵摩兰停了手,松口气道:“还好没有打在贺公子身上。”   贺凉水:“……”   楚孤逸眉心微蹙,那一鞭子力道不小,若是普通人挨了,不死也要昏过去。   贺凉水没空搭理朵摩兰,紧张地问:“楚孤逸你没事吧?鞭子上有没有毒?”察看他后背,可怜见的,这一鞭子把衣服都拉破了,暂时看不出皮肉伤如何,只是血津津的。   朵摩兰道:“妾身还不屑在鞭子上淬毒。”语气一顿,“你叫他什么?楚孤逸?他是楚孤逸?!”   朵摩兰终于肯细细打量楚孤逸,“你就是杀了影魔宗宗主贺冽的楚孤逸?”   楚孤逸淡声道:“正是在下。”   朵摩兰的表情相当丰富,忧惧、好奇,似乎还夹着倾慕——贺凉水真想抹一把辛酸泪,主角光环总算起作用,就算楚孤逸这个英雄不爱美人,但美人一定特别关注英雄。   朵摩兰正是慕强的人,她的态度肉眼可见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楚公子伤得重吗?妾身这里有上好的丹药。”   “不必。”楚孤逸干脆利落上了楼。   贺凉水扶额,他该如何拯救这个直肠子男主。   不打不相识,朵摩兰依依不舍地目送楚孤逸挺拔的背影,半晌方才想起自己的还未过门的“未婚夫”,直言道:“贺公子,妾身愿意连你弟弟一并娶了。”   贺凉水:“……”你愿意有毛用,楚孤逸不愿意。   “贺公子意下如何?不会吃醋吧?”   贺凉水可不想帮楚孤逸把妹把着,把自己也搭上了,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君子不夺人所好,如若朵二小姐心慕楚孤逸,楚孤逸亦钟情于你,贺某但愿二位同心同德,一生一世一双人。”   朵摩兰:“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   “……”贺凉水差点没绷住表情,没绷住也没关系,反正戴着面具,“这,二小姐说笑了。还有两日,你好好想想,心中究竟属意谁。”   朵摩兰脸色微冷:“你要我二选一?”   “正是。”   究竟是冒牌万人迷,还是正宗男主,不瞎的话都能做出正确选择。   朵摩兰却说:“我都要。”   很好,她是个成年人。   贺凉水不予回答,有时候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我去看看弟弟,二小姐记得赔偿客栈的损失。”摇着扇子施施然上楼,肥啾飞落在他肩头。   朵摩兰拧起细眉。   二宝三宝跟在贺凉水后面,“先生,那个二小姐好凶啊,你真要跟她成亲,入赘堕魔宫?”   “当然不是。”   “不是?那太好啦,我们等到天黑就离开堕魔城,那个二小姐一看就不好惹。”   其实贺凉水内心也开始犹豫,朵摩兰三观不正,而楚孤逸三观太正,强行凑一块的话,恐怕吃力不讨好。   “先生,这不是你的房间。”三宝说。   贺凉水站在门前,“这是楚孤逸的房间。”   两个小侍从齐刷刷倒退三步。   “你们玩去,我看看楚孤逸的伤。”   “先、先生……”   “他救了我,算是功过相抵了。”贺凉水循循善诱地劝导,“以后在他面前,你们不许露怯,也不许对他充满敌意,知道吗?”   两个小侍从用他们那不灵光的小脑袋想了想,成功被忽悠过去:“知道了先生。”   贺凉水笑着在他们头上各自揉了一把,“去吧。”贺冽当初会选这两个少年做贴身侍从,一定是因为他们足够单纯。   回过身,贺凉水抬手叩门三声,“弟弟,是我。”   过了好一阵,里面方才回应:“请进。”   贺凉水推门而入,肥啾自动飞到横梁上。   客栈的天字号客房向来是最好的,有外间、里间之分。贺凉水走了几步,透过珠帘看到里间的光景,楚孤逸正坐在床边,上半身衣衫褪至腰间,手边是几只白瓷药瓶,与绷带。   贺凉水用扇子挑开珠帘,忽然觉得此时的自己像潜入佳人闺房的采花大盗。   他被自己的想象恶寒到,却不得不承认,楚孤逸的身体很漂亮,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八块腹肌看上去很好摸。   贺凉水竖起大拇指:“弟弟,身材不错啊。”   楚孤逸不置可否,“先生有事?”   “你上药呢?够得到吗?我帮你。”贺凉水非常自觉地坐到床边,捣鼓药瓶,却发现上面的没有像电视剧演的那样贴着标签,根本分不清是什么药。   楚孤逸背过身,“那就麻烦先生了。”   “是这个吗?”   “是。”   贺凉水拨开瓶口小塞子,视线忽而凝住,早知楚孤逸受的只是皮肉轻伤,然而近距离细瞧,那伤口却不浅,放在现代绝对要缝针。   好在这是修真设定,楚孤逸又向来摔打惯了,这点伤于他而言并不严重,已经停止渗血。   贺凉水看一眼都觉得疼,手边连棉签都没有,四顾望去,洗脸架上挂着洗脸巾,他用清水浸湿拧干,小心翼翼地给楚孤逸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   楚孤逸神色微动,没有制止。   “很疼吧?”贺凉水怕力道太重,低头轻轻吹了吹。   楚孤逸霎时绷紧肌肉,喉结上下一滚,“……贺先生,上药即可。”   贺凉水也不磨叽,擦干净就给楚孤逸上药,系绷带。   “这个我可以自己来。”   “别,你是为了我受伤的,让我来,不然我心里过不去。”   楚孤逸不再说什么。   绷带卷绕过楚孤逸宽阔的肩,缠绕他劲瘦紧实的腰,不可避免的,贺凉水的手触到另一个男人的身体肌肤,温热而鲜活。   贺凉水忽然意识到,眼前的楚孤逸是个活生生的人,而非什么男主。   “……贺先生?”   贺凉水回神,微微一笑:“我给你打个漂亮的蝴蝶结。”   楚孤逸腰间多了一个绷带蝴蝶结,他低头看了片刻,对此没有发表意见。   贺凉水完成应尽的职责,两个大男人坐在床上也挺怪的,拍拍手想要站起来,不料一截衣摆不知何时被楚孤逸牢牢压住,一拉一扯反向作用力之下,猛然扑向楚孤逸。   楚孤逸未曾设防,一下子被他扑倒在床。 第005章 疗伤   贺凉水不好男色,但在此刻,面对楚孤逸年轻、蓬勃而英俊的男性躯体,他可耻地弯了三秒。   甚至,闻到了这具身体发散出的荷尔蒙气息。   离得太近,呼吸交融在一起,四目相对,氛围诡谲。   半晌,楚孤逸问:“你还要维持这样的姿势多久?”   “……”贺凉水心尖一颤,连忙爬起来,那衣服仍被楚孤逸压着,这一动一扯,又给他拽了回去,结结实实碰了一下楚孤逸胸肌。   似是扯到后背的伤,楚孤逸闷哼一声。   “我不是、不是故意的,”贺凉水急得耳根绯红,“你压到我衣服了。”   等不及楚孤逸挪动,他强行从楚孤逸腿下抽出衣摆,火急火燎退到五步之外,生怕被误会别有企图。   天地良心,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刚才只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心动。   清醒过来,那点旖旎也就散了个干净。   楚孤逸慢条斯理地穿衣服,脸上看不出情绪。   贺凉水展开扇子使劲扇了几下,“你后背没事吧?”   “无妨。”   “那就好。”贺凉水走到外间,自顾倒了一杯茶,温度刚好,仰头一口饮尽。   呼出一口气,心绪逐渐平复下来。   身后传来撩动珠帘的叮当之声,贺凉水转过脸,这一眼差点又让他矜持不住。   原先过于朴素的青霄派弟子服被一鞭子毁坏,楚孤逸换了一套私服,黛蓝绸质,隐约流动暗纹,边角银色刺绣精细,样式轻便而不失雅致,只领口一抹雪白里衣;腰间系一条银质玉带扣,仍然挂着那枚青色玉佩。   就连头上的发饰,都从原先的素银发冠,换成质地温润的墨玉。   如果说穿弟子服的楚孤逸只是普通的英俊小道士,那穿私服的他,俨然成了世家贵公子。   贺凉水原以为,楚孤逸很朴素,不会打扮自己,一身王霸之气走天下,原来不过是看小说时先入为主的观点而已。   真实的楚孤逸,穿私服的样子让人移不开眼睛。   “……怎么了?”楚孤逸问。   到了近前,贺凉水第一次发现,楚孤逸比自己高将近半个头,目测一米八七以上,高挑俊朗,如松如竹。二人站立相对,贺凉水需要微微抬起下颌。   贺凉水稍稍错开半步,“没什么,你衣着品味不错。”   楚孤逸伸手拈起茶盘中倒扣的茶盏,拎起茶壶,琉璃色的茶水自壶口倾泻,水声泠泠。他兀自坐下,慢慢啜饮。   贺凉水收起扇子,坐他对面,“你还要去药铺?”   “自然。”楚孤逸道。   “那我正好给你买药。”   “买药?”   “你是为我受伤的,医药费当然我出。”影魔宗虽然被搬空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贺凉水来之前,把贺冽寝室翻了个底朝天,总算抠出一点值钱的东西,典当了不少灵石银两,都装在连普通魔修都嫌弃的小乾坤袋里。   “说到这个,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贺先生赐教。”   尽管楚孤逸语气平淡,贺凉水却本能地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讪笑道:“什么赐教不赐教的,真是太客气了,你说。”   “贺先生周身流动的灵力并不弱,为何避不开朵摩兰那一鞭?”楚孤逸注视贺凉水的眼睛。   贺凉水薄唇微微抿起,有一种面具都被楚孤逸视线穿透的感觉。   他用的是贺冽的尸身,贺冽一代宗主,即便身死,体内残存的灵力依然要比大多数魔修强上许多。可惜的是,这股力量不为贺凉水所控,他哪里懂得什么修真,人体穴位图都是一知半解。   有系统给的金手指,贺凉水自认就算是菜鸡如自己,行走江湖应当是没问题,只要不遇到太厉害的主儿。   “这个嘛……”贺凉水支支吾吾,正苦于找个理由蒙混过去,楚孤逸出手如电捉住他手腕。   贺凉水条件反射想抽回来,楚孤逸修长有力的五指却牢牢将他攥紧,摁在了桌面上,以至桌子几乎承受不住这威压,茶杯发出嗡鸣,茶水溢出来。   贺凉水不再挣扎,心念电转,笑问:“弟弟你这是做什么?”   楚孤逸指尖按住他腕部脉搏,只肃然无言。   “怀了吗?”   “……什么?”楚孤逸忽然反应过来,“你会怀孕?你不是男人?”   贺凉水皮笑肉不笑:“我是男人,不会怀孕,只是在开玩笑。”   楚孤逸并没笑,反而眉宇深锁,放开贺凉水的手,“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贺凉水知自己没有掉马,松了一口气:“那你把出什么了?”   “并非喜脉。”   “……”   楚孤逸一本正经地学贺凉水开玩笑,贺凉水当真被逗笑。只是后面的话,贺凉水就笑不出来了。   “贺先生,”楚孤逸道,“你全身有一半经脉处于错乱,真气乱窜,脏腑受损。”   贺凉水怔住。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应当是在练功出岔时,被人打伤的。”   贺凉水:猜得太对了,因为打伤“我”的那个人就是你。   “怪不得你避不开朵摩兰的鞭子。”楚孤逸想通节点,“既是如此,为何不好好调理?”   不但不好好调理,还在堕魔城朵二小姐的比武招亲上出风头,出完风头头上莫名多了一个光环,得到朵摩兰的青睐,以至于即将被逼婚。   楚孤逸无法理解贺凉水的行径,只是出于贺凉水相赠续灵草之恩,多问两句罢了。   如果不是楚孤逸把脉,贺凉水不知驴年马月才能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倒是想好好调理,只是该怎么调理?用药?还是打坐运转真气?   各种修真或武侠小说中,高手被打伤之后要闭关一段时间,贺凉水对此当真一窍不通。   “有时间的吧。”贺凉水模棱两可,只要死不了就行,他的志气就这么点。能不能变成像贺冽那样功法卓绝的魔头,倒是其次。   楚孤逸思忖须臾,道:“若先生不弃,在下可为先生调理一二。”   贺凉水自是欣然接受:“那真是太好了。”   楚孤逸除了正统的修炼,还有一项机遇之后得到的技能,就是疗伤,师承最为人所乐道的药谷。   两个大男人又坐到了床上,只有这处宽敞一些,可盘腿运功。   “怎么调理?”贺凉水笑吟吟地问。   楚孤逸盘坐好,衣袂铺在膝盖上,确认没有再压到贺凉水衣服,抬头只见贺凉水与自己面对面,道:“请贺先生背过身。”   贺凉水半点不带犹豫地转过身,背对楚孤逸,语气难掩兴奋:“来吧来吧。”   楚孤逸沉默地望着贺凉水毫无防备的后背,只要他轻轻一掌,甚至一根手指,就能杀了眼前的魔修。   正邪不两立,即便是相交好友,亦很难对彼此不设防。楚孤逸就曾吃过这个亏,三年前他机缘巧合交了一个魔修朋友,然而到了性命攸关之时,那魔修出卖了他。   久无动静,贺凉水回头看去,“还不开始?”   楚孤逸敛去眼中的情绪,微一颔首,抬起双掌,运行真气,灵力凝于指尖,缓缓贴近贺凉水肩胛骨部位。   贺凉水原以为会像武侠小说中那样,二人一直维持这种“传功”的姿势,楚孤逸的掌心却在位移,宛如推拿。   不光后背穴位,肩周手肘也被照顾到。   “你我修炼的功法、运转真气方式不同,在下不敢过分疏通先生经脉。先生感觉如何?”   “热热的。”贺凉水说。   一开始只是似有一小股微热的蒸汽透过布料钻进皮肤,通常情况下人是感觉不到自己的经脉的,只在疼痛或外界之力下,才会感觉到。此时的贺凉水便是这样的状态,他闭上眼睛几乎可以听到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在周身各处蜿蜒缠绕,人体成了溪流峡谷。   经脉偶有阻塞之处,随着楚孤逸的“推拿”,变得疏阔。   很舒畅,也很热。   并且越来越热。   贺凉水忍不住问:“我可不可以把外衣脱了?”   楚孤逸缓缓收回灵力,道:“请便。”   腰带乱扯一通,贺凉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外衣从身上扒了下来,只着一件雪白里衣,身上隐约有热气腾起,他笑道:“我看我离成仙不远了。”   楚孤逸:“贺先生说笑了。”   继续调理的过程中,贺凉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楚孤逸的话是认真的,他是魔修,怎么可能成仙?   贺凉水不由得失笑,但很快,他又笑不出来了。   褪去外衣是凉爽了一点,可惜效用只维持了几分钟,他整个人就像泡在温泉里,即便外面是冰天雪天,那点凉意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汗如雨下,薄衫很快被茵湿,贴伏身体线条,隐约可见蜜色。   贺凉水双唇紧抿,竭力忍耐。   过了约莫一刻钟,楚孤逸收掌,真气一经抽离,贺凉水整个人像从浴缸里捞出来一样,通身绵软无力。   楚孤逸兀自调息片刻,缓缓呼出一口气,目光微凝——   眼前男子全身已然湿透,里衣变得薄如蝉翼,蝴蝶骨呼之欲出,柔韧劲瘦的腰线隐没惹人遐想处。   一滴汗缓缓从贺凉水鬓角滑落,他转过脸来,面具之下双瞳润泽,眼睫微颤,殷红唇珠水色颤然。   楚孤逸蓦然攥紧指尖,脑中无端浮现四个字:活色生香。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来吧来吧!   楚孤逸:他好热情。   天然撩X天然诱   疗伤都能疗出不一样的感觉:) 第006章 危机   绸面被褥晕染出两三点深色,贺凉水抹一把汗津津的颈侧,喘口气,恢复一点体力,朝楚孤逸笑了笑:“好了?”   楚孤逸捏紧指尖,仓促收回视线,“在下只是给贺先生稍加疏通经脉,此后半年,先生还需自己调理。”   贺凉水确实觉得身体轻盈了不少,甚至有些发飘,下床的时候腿脚一麻没站住,楚孤逸下意识伸臂擒住他腰身。   掌心与瘦腰仅隔一层湿透的薄衫,触感温热、粘稠,凭空多了一股吸力,又似被火舌烫到,楚孤逸一触即分。   贺凉水站稳了,也觉得自己像湿身play,略为尴尬地捡起外衣披上,“我先回房洗个澡。”   “嗯。”楚孤逸面上已看不出半点异样,“先生好好休息吧。”   “那药铺……”   “在下自己去就好。”   贺凉水这状态,确实不适宜出门,通俗点来讲,就是感觉身体被掏空了,叹道:“早知道会这样就陪你去完药铺再回来调理。”   二人出门,两间客房相距不远,走两步就到。   “在下告辞。”   “楚孤逸。”   楚孤逸顿足回身,但见贺凉水扶着门框,轻轻一笑:“还没对你说谢谢呢。”   “不必客气。”楚孤逸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以后你也不许跟我客气啊。”   “……”   楚孤逸微一颔首,下了楼。   贺凉水驻足看了会儿,一步一挪地进屋,二宝三宝迎上来,大吃一惊:“先生你怎么了?楚孤逸对你干什么了?!”   贺凉水连用扇子敲他们脑壳的力气都没有,累瘫在桌边,“去让店家给我弄一桶水上来,我要洗澡。”   二宝当即眼泪汪汪:“先生,你……你又被楚孤逸玷污了吗?”   贺凉水:“……”   贺凉水深呼吸:“二宝,你再胡说八道,我就用针线把你的嘴巴缝起来,让你再也吃不了糖葫芦小笼包酒酿圆子。”   二宝捂住嘴巴,惊恐摇头。   两个小侍从去吩咐客栈伙计打水,二宝问三宝:“先生在楚孤逸房里待那么长时间,衣服都湿了,还很累的样子,你相信他们没发生什么吗?”   三宝想了想,说:“楚孤逸救了先生,先生对他以身相许,也不奇怪吧。”   二宝怔住了,“不奇怪吗?”   “不奇怪啊。以后谁救了我,我也要以身相许才行。”   “……好吧。”二宝被说服了,过了片刻却又不服气道,“三宝,你最近是不是比我聪明了?”   “有吗?”   “你不许比我聪明,我是你哥哥。”   “哦。”   肥啾在他们头顶扑棱翅膀飞出大堂,绕一圈从窗户飞进屋里,在桌上蹦跶,清脆的少年音煞有其事叹道:“你的两个侍从真是傻乎乎的。”   身体水分蒸发太多,贺凉水已经喝了三杯茶,闻言道:“你好不到哪里去。”   他只听过系统穿错宿主的,没听过系统穿到一只鸟身上去的。   肥啾气得去啄贺凉水手背,贺凉水反手将它捉住,使劲薅了一把,肥啾发出属于鸟类的叽叽声,聒噪得很,贺凉水这才手一松放它自由。   闲闹的工夫,两名伙计抬着一桶洗澡水上来,又殷勤备至地准备了花瓣、皂角、布巾,笑道:“客官,还需要什么您尽管吩咐,要不来两个欢意楼的姑娘给您搓搓背,跳跳舞唱个小曲儿什么的?”   贺凉水一听就明白了,这欢意楼想必就是青楼,他住得起天字号房,自然也请得起姑娘,这客栈与青楼有合作。   说实话,他心动了一下——并无龌龊思想,只是纯粹好奇——然而略一估算身上的银两,顿时打了退堂鼓:“不必。”   他自己,二宝三宝,加上肥啾是四张嘴,都靠着他口袋里的那点小钱钱,好吃好喝好住,多余的娱乐花销负担不起。   二宝三宝探头探脑:“先生,要不要我们给你搓背呀?”   “不用不用,都出去。”贺凉水可不习惯洗澡的时候有人在一旁。   有一只鸟倒是无妨。   贺凉水摘下面具坐进浴桶,水温刚好,长长呼出一口气:“要是来杯红酒就更舒服了。”   肥啾点着小脑袋啄炒米,“你可以喝自己的洗澡水。”   贺凉水摇头叹息:“你穿到鸟身上,连话都不会说了。”   “……”   水面模糊倒映贺凉水的脸,他垂眸望去,每次看到这张脸心内都会一阵唏嘘,他怀疑自己穿到贺冽身上最大的缘由就是,他们长得很像,五官起码有九成相似。   特别上唇那颗水润润的唇珠,犹记当年,贺凉水蝉联初中高中大学十年校草,与他嘴上这颗唇珠脱不了关系。用女同学的话来说就是,看了就想亲。   怎么他这样的长相到了小说里,就成了魔头呢?还是一个出场不久就死翘翘的魔头。   许是泡得有些久,身体疲乏,脑中渐觉昏沉,贺凉水怕就此睡过去,强打精神出浴,擦干身体穿上干净衣服。   “小啾,你觉得朵摩兰怎么样?”贺凉水忽然问。   肥啾言简意赅:“长得漂亮,为人狠辣。”   贺凉水点头,“我思来想去,觉得楚孤逸配她有点吃亏,要不再看看?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说不定下个更好。”   “随便你。”   贺凉水很快下了决定,等楚孤逸回来就一起去堕魔宫,跟朵摩兰说清楚,如若对方恼羞成怒,他就认命挨一鞭子,也算是个了结。   “楚孤逸回来的时候叫我,我睡会儿。”贺凉水吩咐两个小侍从。   二宝:“嗯,夫人回来的时候叫先生。”   “?”什么夫人?贺凉水懒得追问,陷入梦乡。   梦里的他过着极为普通的两点一线的生活,家到公司,公司到家。公司里有很多人,家里只有他一人,所以他不太喜欢回家,拼命工作。   理所当然的,有一天他直挺挺地从工作岗位倒了下去,诊断为突发性心肌梗塞,病情恶化极快,即便及时送医,在手术室也差点没救过来。   “……先生,先生!”   贺凉水睁开眼睛,一时之间以为还在医院,“辞职了,不干了……”   半晌,方才看清眼前的少年白嫩脸蛋,急慌慌模样。   “三宝,大惊小怪什么呢?”   “我是二宝。”   贺凉水晃了晃脑袋,掀被下床,“楚孤逸回来了?”   “不是,有人找你。”   “有人找我?谁?”   “堕魔宗宗主,朵摩罗。”   朵摩罗,朵摩兰的哥哥,堕魔宗规模没有影魔宗大,但城池的繁华纵然是在炼魔境,也是数一数二的,所以这位宗主的人设之一就是,有钱。   因此朵摩兰比武招亲时,要求入赘堕魔宫,仍多少人上赶着凑热闹。   贺凉水刚决定与朵摩兰撇清关系,还没付诸行动,人家哥哥就找上门了,他懵逼之余有些心虚:“他找我做什么?”   二宝一脸苦瓜相摇头,“不知道。”   “……我去会会。”贺凉水戴上面具,捡起扇子,人穷志不穷,不能输了气场。   这么大的客栈,不缺会客雅间。但让贺凉水没想到的是,朵摩罗就坐在大堂中间,准确来说,他将整个客栈大堂都包下了,身边伺候着八个妙龄侍女,那叫一个排场,并且是专门摆出来给人看的。   贺凉水缓步下楼,只见一道故作风流潇洒的紫色身影,乍一看长得挺帅,那人也知道自己帅,抬手撩了一把鬓边“蟑螂须”,流里流气地抬起下巴。   “你就是我妹妹选中的人?”   贺凉水脚步一顿,朵摩罗一身基佬紫也就罢了,鬓边的蟑螂须也染成了紫色,像个非主流。   “为什么戴着面具,难不成,是个大美人?”朵摩罗摸着下巴肆无忌惮地打量贺凉水,“嗯,身材不错。”   “……”   原书在介绍炼魔境时,有对堕魔宗宗主朵摩罗一笔带过的评价:生性好色,荤素不忌。   这个“荤素不忌”,贺凉水的理解是,朵摩罗无论燕瘦环肥,可能都会去撩骚。但若攀扯上男人,就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好歹是一本男频小说。   “不知朵宗主大驾光临,所为何事?”贺凉水展开扇子轻摇,疏离而不失礼貌地微笑。   朵摩罗换个姿势翘起二郎腿,各种角度展示自己的帅脸,再次撩了一把非主流蟑螂须,“我听说我妹妹把这家客栈砸了,我就来看看情况,商量一下赔偿问题,不是什么大事。我最主要的,是来看你。”   “……”   “贺公子不必拘束,坐。”朵摩罗相当热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贺凉水在他对面落座,周围除了八个侍女,两个侍卫,客栈伙计老板以及二宝三宝,都不得靠近。   这朵摩罗虽然中二了一点,但作为一宗之主,安全意识还挺强。同时侧面说明了,他的实力不怎么样。   人不能靠近,鸟却可以,有赖于肥啾小巧无害的体形,它一落到贺凉水头顶,朵摩罗就笑开了:“你的灵宠也太小了吧。”   贺凉水摊开手,肥啾配合地落到他掌心,“小有小的好处,吃的不多,给我省了不少钱。”   “不养岂不是更省钱。”朵摩罗往嘴里扔了一块糕点,“养人可比养灵兽灵宠有趣多了。”   贺凉水不置可否,他可以肯定,他们理解的“养人”不是一个意思。   朵摩罗饶有兴趣地盯着贺凉水下半张脸,“我那妹妹一向挑剔,能被她相中的,必然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   贺凉水鸡皮疙瘩都要起来,切入正题:“二小姐可对你说起其他事?”   “其他事?什么事?你们吵架了?”   “……算是吧。”贺凉水道,“能被二小姐相中,是贺某的荣幸,但这份福气,我却无法享有。”   朵摩罗扬起声调:“贺公子何意?”   “两个人结合,要真心相爱才能幸福一生。”贺凉水化身情感博主,“二小姐虽好,但贺某思虑再三,自觉并非可以给二小姐幸福的良人,深感歉意。但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还望朵宗主从中斡旋,也是为了令妹的幸福着想。如果需要什么条件,只要贺某能做到,尽管提。”   朵摩罗听了半晌,不时点头,“说得直白点,就是你对我妹妹不感兴趣是吧?”   翻译成大白话确实是这样的。贺凉水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你对她说了吗?”   “正打算前往府上商讨此事……”   “那现在就走吧。”朵摩罗笑吟吟邀请。   贺凉水总觉得那笑不怀好意,当即婉拒:“今日天色不早,还是不去府上叨扰了。明日定上门赔礼谢罪。”   他想等楚孤逸回来一起去,保险一点。   朵摩罗勾起一边唇角,仍是那副油腔滑调的样子:“说的也是。今日一见,似乎与贺公子甚为投缘,不如喝一杯?”   “在下不胜酒力……”   “那就看我喝。”   “……”   肥啾:“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朵摩罗稀奇:“呦呵,你这小鸟还会说话呢。不过它说的什么意思?”   贺凉水:“没什么意思,随便说的鸟语罢了。”   朵摩罗当真要了一桌好菜,一壶好酒,自己有滋有味地吃起来,边吃边跟贺凉水唠嗑有的没的,俨然将他当成了狐朋狗友。   贺凉水用扇子挡了挡,防止对面男人说话时喷溅的食物残渣弄到身上,心不在焉地应付两句,只希望这位有钱无品的土豪赶紧吃完走人。   自从醒来,贺凉水一口水还没喝上,便要了一壶茶。   朵摩罗舔了一下油光发亮的唇,朝侍女使了一个眼色。   那侍女跟在朵摩罗这样的主子身边,自然是做惯了偷鸡摸狗之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往茶中下药,可谓是手到擒来。   贺凉水两杯茶下肚,泛起了迷糊。   于是有了本文开头的场景。   ……   “别找解药了,给我去找楚孤逸。”   头痛欲裂在朵摩罗床上醒来的贺凉水,回忆完整件事的因果,心头虽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脑子倒还算冷静。   他现在无法动弹,在楚孤逸赶来之前,必须想办法保住自己的贞操。   去寻“香润膏”的朵摩罗没有离开太久,几乎是在肥啾飞走的三十秒内,贺凉水便听到了色魔的脚步声。   “嘿嘿嘿,美人你醒了?”   贺凉水急中生智:“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吗?我是楚孤逸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某年某月某日,贺凉水午间酣睡醒来,发现屁股被盖了一个戳,戳印上写着:楚孤逸的。   贺凉水:…… 第007章 望夫   听到楚孤逸的名字,朵摩罗身形微僵:“楚孤逸?”   “没错,就那个杀了影魔宗宗主贺冽的楚孤逸!”贺凉水连忙补充。   从朵摩兰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楚孤逸杀了贺冽之后,已然威震炼魔境。   “我想,你应该不想与楚孤逸为敌吧。”贺凉水放低声音,以此增加可信度,不那么虚张声势。   朵摩罗忽的嗤笑:“你说你是楚孤逸的人,我凭什么相信你?”   “不信你可以去问你妹妹,她见过我与楚孤逸在一起。”   “我妹妹?”   “对,她今天回来,是不是不高兴的样子?就是因为她发现了我跟楚孤逸的关系。”贺凉水越说越像那么一回事,连他自己都差点相信了。   “所以说,”朵摩罗勾起一边唇角,“你不想入赘堕魔宫,是因为你有了男人?”   “……”贺凉水咬牙承认,“没错。”   对不起弟弟,为了保住贞操暂时跟你传一下绯闻。   朵摩罗神经质地笑了一声,“我还以为这个世上只有我了解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乐趣,原来那个楚孤逸自诩名门正派,斩妖除魔,竟也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   贺凉水:“……”你才变态。   朵摩罗一边笑,看向贺凉水的目光却更为狂热了,“美人,你真是太了解我的喜好了,我就喜欢玩有妇之夫,与有夫之夫啊。”   如果此时贺凉水摘下面具,那必定是一个大写的“”,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个死变态!”   朵摩罗撩一把鬓边紫色蟑螂须,满脸享受,“再多骂一点,你越骂我,我就越兴奋啊~”   “你就不怕楚孤逸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吗?”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朵摩罗掀开盛放香润膏的贝壳盖子,“闻闻,喜不喜欢?我还有很多其他香味的。”   贺凉水厌恶地撇过脸,攥紧手指蓄力,“朵摩罗,我劝你别动歪心思,否则我保证你讨不到好果子吃。”   “你现在除了嘴硬,也没其他地方能硬了。”朵摩罗抬手触碰贺凉水的面具。   贺凉水呸他一口,“滚你大爷的!”   朵摩罗强硬掰过贺凉水的脸,“让我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贺凉水非常肯定,如果朵摩罗摘下他面具,看到贺冽的脸,肯定当场就萎,可惜——   朵摩罗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摘下贺凉水的面具,他不悦地塌下嘴角:“你居然在面具上下了禁制?”   与其说是禁制,不如说是系统给的另一个金手指,因为贺凉水穿的身份尴尬,为了方便行事,这面具只有他自己能摘下。   贺凉水皮笑肉不笑:“抱歉了朵宗主,贺某相貌丑陋,就不吓着您了。”   “相貌丑陋?”朵摩罗饶有兴致地端详贺凉水的下半张脸,柔声蜜语道,“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你这身骨头,我看了直发酥,你怎么可能丑?我看美人的眼光从来不会错。”   贺凉水都快被他的声调恶心吐了,眼看朵摩罗的咸猪手靠近他腰带,手臂终于蓄了一点力,一拳挥过去:“可去你的!”   朵摩罗轻而易举接住他拳头,笑得更为龌龊:“美人,我就知道你在假正经,你辣起来的样子真带劲,我喜欢。”   比武力,贺凉水是万万比不过了,要想脱离魔爪,此情此景难上加难。   那一拳用尽了贺凉水的气力,他再想踢一脚翻个身都做不到,他喘出一口气,细汗沁了一身,同时一种隐秘的热意若有似无地从小腹升起。   贺凉水咬牙问:“除了十香软骨散,你他妈还给我下了什么?”   “现在才发现啊?”朵摩罗一边脱衣,一边贱兮兮地朝香炉示意,“过会就让你登上极乐。”   贺凉水现在就想让眼前的男人登上西天。   朵摩罗脱去上半身衣服,活动双臂脖颈,向贺凉水展示自己的胸腹肌肉,“我这颜值,这身材,你绝对不吃亏。”   贺凉水:“呸!亏大了,比起楚孤逸你差远了!”   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自己输给另一个男人,朵摩罗当即冷了脸:“美人,说点好听的,我还能对你温柔点。”   贺凉水闭上嘴巴憋气。   朵摩罗以为贺凉水老实了,动手解贺凉水腰带,这时,他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噗──”。   虽然不臭,但那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一个屁。   贺凉水面不改色:“我想拉屎。”   朵摩罗:“……”   什么叫煞风景,这就是。   贺凉水:“如果朵宗主不嫌脏的话,我也可以拉你床上。”   朵摩罗的脸色已经无法单单用难看来形容,“你的灵力修为,应当早已辟谷。”   “但我喜欢吃饭啊。”贺凉水理所当然,“特别是萝卜大蒜,一顿不吃心痒痒。就是吃这玩意拉出的屎特别臭。”   “……”   对付变态小妙招,以毒攻毒。   贺凉水继续憋气,打算再放一个屁。   朵摩罗猛地捏住贺凉水下颌,阴沉沉道:“别白费力气了,今天就算你拉在我床上,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话音一落,粗暴地扯开贺凉水腰带。   变态之所以为变态,正因为他的行事作风不能以常人思维推测。   士可杀不可辱,腰带扯落,怀中扇子顺其自然落在身侧,贺凉水卯足力气拿起扇子,然而来不及使用铁扇公主的绝招,扇子凭空被打飞出去。   朵摩罗恶狠狠按住贺凉水手臂,字字狰狞:“我说了,别白费力气了,让我香一口。”   “去你妈的!”贺凉水忍不住爆粗口,拼尽全力来了一个膝顶,“断子绝孙的破烂玩意儿!”   离得太近,朵摩罗躲避不及,一击而中,脸色登时青红交错。他弓起腰背,额头青筋暴起,恶性被激发出来,越发粗暴地撕扯贺凉水衣服。   贺凉水也不是好欺负的,四肢恢复一点力气,就跟小豹子似的乱刨乱抓一气,被褥枕头床边的香炉,手边有什么就往朵摩罗身上砸,同时伺机往床下爬,口中大呼救命。   那点伤害对于朵摩罗而言就跟玩似的,他哈哈大笑:“美人你再跑啊,叫得再大声点,就算你叫破喉咙——”   砰的一声巨响,寝殿的门被一脚踢开。   贺凉水以为是楚孤逸,正想着来得真快,抬头一看却是朵摩兰。   朵摩兰见此场景,怒不可遏:“哥你在做什么?!”   朵摩罗无半分羞愧之色,歪起一边嘴角:“我的好妹妹,别打扰你哥办好事。”   朵摩兰提鞭走来,“这位贺公子是我未来的夫婿,也就是你的妹夫,你现在做的,有把我这个妹妹放在眼里吗?”   “当然了,我相信你的眼光,这位贺公子一看就是个极品。”   贺凉水:“……”你才极品,你全家都极品。   朵摩兰艳美的脸庞染上怒红:“你放了他。你玩弄任何男人都可以,只有他不行。”   朵摩罗非常不要脸道:“我只玩他后面,之后你还可以玩他前面嘛。”   别说贺凉水,就连朵摩兰似乎都被自己哥哥的无耻震惊了,怒发冲冠为蓝颜,舞起鞭子甩来!   贺凉水大惊,这鞭子是打朵摩罗的,但他还在床上啊——奋力翻身跌到地上,与此同时轰然一声巨响,大床被劈成了两半。   朵摩罗已然跳到一边,看向妹妹的眼神亦有些不善,“朵摩兰,别以为你是我亲妹妹,我就不敢打你。”   朵摩兰再次挥出一鞭,“哥你太过分了!你要是也喜欢他,至少等我玩腻了再给你!”   贺凉水:“……”   这一天,贺凉水终于想起,炼魔境的所有魔宗,都是反派阵营。在反派的阵营里给楚孤逸找妹子,就是找死。   兄妹二人当着贺凉水的面打起来。   贺凉水连衣服都来不及整理,凄凄惨惨地往外爬。   弟弟啊弟弟,你快来啊弟弟。   终于,一道黛蓝身影御剑而来。   贺凉水已经爬到门口,昂起脑袋,欣喜得像望夫石。   里面兄妹俩的争执还在继续。   朵摩兰:“我不要你玩过的,我要的是完整的贺公子!”   朵摩罗:“完整的贺公子?我的傻妹妹,你还不知道吧?这个姓贺的,早就跟楚孤逸上过床了!”   听闻此话的楚孤逸落地身形一晃。   贺凉水牌望夫石……裂了。 第008章 天神   “弟、弟、你、听、我、解、释。”   贺凉水一字一顿,嗓音艰涩。   楚孤逸在最初的震惊后,转瞬恢复冷静,在他身后,堕魔宫的侍卫队一叠声叫着“有刺客”包围过来。寝殿内的朵氏兄妹终于被惊动,快步掠出来。   楚孤逸比他们更快,将贺凉水从地上拉起来架住,贺凉水堪堪站稳,只是身上还提不起力气,直往楚孤逸怀里靠。   “楚孤逸。”朵摩兰面色复杂,“你来做什么?”   朵摩罗冷笑道:“他当然是来救他姘头的,也就是你的未婚夫呀妹妹。”   朵摩兰僵硬道:“你别胡说八道,贺公子对我解释过,他跟楚孤逸是拜把子的兄弟。这样吧哥,你喜欢贺公子,我就让给你,我要楚孤逸。”   “二小姐,”楚孤逸道,“我不是物品,贺先生也不是物品,不由你们二人分配。”   朵摩罗“哈”了一声,阴阳怪气:“看吧,他们郎情郎意,真是好生般配啊。”   朵摩兰质问贺凉水:“贺公子,你一直在骗我?”   这一团乱麻的,贺凉水根本无法用三两句解释清楚,只道:“朵二小姐,你太让我失望了,恕我不能入赘堕魔宫,你我就此别过罢。”   “就此别过?”朵摩罗嗤笑,“放你跟你的小情郎天涯海角、双宿双飞?想得倒挺美。”   侍卫队围住他们,只等朵摩罗下令。   朵摩兰叫道:“我要问清楚!”   朵摩罗:“奸夫淫夫都在你眼前了,还有什么可问的?给我上,杀了楚孤逸,活捉小美人。”   侍卫们提着银枪一起涌上来,贺凉水何曾见过这种阵仗,当即脚下一软,好在楚孤逸站立如松,稳若泰山,即便有贺凉水这个“包袱”挂在身上,手中一把铁剑依然可大杀四方。   只轻轻一挥,侍卫们便如飞溅的雨水摔了出去,滚在地上一时竟爬不起来。   这就是活了五百多万字的男主实力,小喽啰到他面前就是来搞笑的。   贺凉水啪啪鼓掌:“弟弟你真厉害。”   楚孤逸不置可否,连表情都无一丝变化,仿佛刚才只是在砍瓜切菜。   朵摩罗撩一把紫色蟑螂须,“都在传是你杀了贺冽,怎么,到了我这里手就软了?”   没把人杀死,在这位朵宗主的眼里就是手软。   贺凉水刚要讽刺两句,只听得轰隆隆的巨响,烟尘四起。   朵摩兰朵摩罗一齐怔愣,不可思议地回过头。   在他们身后,寝殿的屋顶不知何时被削平,塌了。   一只灰扑扑的肥啾从里面飞出来,嘴里叼着一把扇子,落到贺凉水肩上。   贺凉水接过扇子,他当然不会认为这是肥啾干的,事实上,系统不能影响主线剧情,最多通风报信,帮宿主化解危机情况。   是楚孤逸的那一剑,平了这奢靡又浮夸的寝殿。   贺凉水真想夸一句,干得漂亮。   楚孤逸的嗓音清冷平缓而微沉:“朵宗主,朵二小姐,强迫他人并非君子之道,请适可而止。”   朵摩罗满面乌云,黑气罩顶,只是他光着上半身的模样实在有碍观瞻,使人只觉得辣眼睛。朵摩罗二话不说,直接出手与楚孤逸过招。   楚孤逸一边护着贺凉水,还能分心对付朵摩罗,贺凉水只觉周身被一股纯正的灵力笼罩住,楚孤逸剑势干脆果决,与朵摩罗的黑煞之气彼此攻防,一种只可感受不可看见的气流疯狂涌动,四周飞沙走石。   朵摩罗出手狠辣迅疾。   楚孤逸手中的剑划出十六道虚影,护住四面八方,浑然一道屏障,退可守,进可攻。   朵摩罗几次讨不到好,面色愈发焦躁狰狞:“朵摩兰,你还愣着做什么?!难道你就这样放任他们跑到你看不见的地方,做尽苟且之事吗?”   贺凉水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朵摩罗,你别胡说八道!”   朵摩兰本就对楚贺二人之间的关系有所怀疑,此时见他们确有亲密之态,恨声问:“贺公子,我只问你,你我之间的定情可还作数?”   贺凉水眉梢一抽,天地良心,比武招亲擂台上他可以说是被强取豪夺,但他确实拿了所谓的“定情信物”,而这信物,已被他转赠楚孤逸。   “……朵二小姐,”贺凉水斟酌道,“我于你而言不过是一个玩物,但我是一个人,恕我无法接受。”   朵摩兰握紧皮鞭,眉眼间尽是冷漠肃杀,“好,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贺凉水心想,你何曾有过情呢,不过是因为我头上的万人迷光环。   说到这个万人迷光环,还有一条限制,当旁人对他的恨意超过爱意,光环的作用就会大打折扣。   否则谁都无脑地追捧万人迷光环,或将成为这个世界的大漏洞。   “那就将信物还我!”朵摩兰一鞭子抽打而来。   攻击被剑阵牢牢阻隔在外。   兄妹二人齐心协力与楚孤逸战作一团。若在平时,便是此二人携手,也不是如今楚孤逸的对手,但他带着一个贺凉水,左支右绌,难免有所疏忽。   贺凉水不慎被鞭尾扫中胳膊,登时连袖带皮破了一块,疼得“嘶”了一声。   他本就是抱着挨一鞭子的态度,想跟朵摩兰说清楚的,因此并不生气。反倒是朵摩兰身形微滞,似是被贺凉水头顶的光环再次闪了一下眼睛。   “贺公子,你若现在回心转意……”   话音未落,楚孤逸忽然抛出一只狭长的匣子,朵摩兰下意识接住。   “如此,贺先生便不欠二小姐什么了。”楚孤逸沉声道。   贺凉水看得清楚,那分明就是装续灵草的漆盒。楚孤逸本就是为这株灵草而来,却被贺凉水不小心半途“截获”,赠与楚孤逸本就是为了讨好。如今楚孤逸却又为了他,将灵草还给朵摩兰。   朵摩兰捏紧盒子,表情可谓骇人:“贺公子,你将我给你的定情信物,给了楚孤逸?”   贺凉水:“……”   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朵摩兰咬牙摔了漆盒,提鞭攻来。女人狠起来就没男人什么事了,朵摩罗竟被晾在一边,如同一只暗夜幽灵,心机叵测地窥伺楚贺二人。   楚孤逸并不恋战,还了续灵草之后,携贺凉水御剑而行。   贺凉水猝不及防,第一次平地升天,只觉天旋地转,左摇右晃,一跟头栽了下去!   楚孤逸原以为贺凉水身为高阶魔修,只是因为身上有伤,才会文文弱弱,万万没想到他连最基本的御剑都不会——   总而言之,楚孤逸没来得及抓住贺凉水。   八百米高空,贺凉水在万有引力下垂直坠落。   贺凉水:“……诶?我不是就这样gameover了吧?”   肥啾两只小爪子揪住他前襟,不知道是在用它那不足拳头大的小身体进行缓冲,还是将自家宿主当成垫背的,十分淡定道:“你有三次复活的机会。”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普通人穿进修□□,小命堪忧,因此系统额外补偿贺凉水三次复活机会。   贺凉水:“但我不想用一具摔得稀巴烂的身体复活啊!”   这么简单就摔死,别说三次复活机会,十次八次都不够用的。   千钧一发之际,贺凉水脑中灵光一闪,掏出扇子对着地面就是用力一扇,顿时狂风骤起,力挽狂澜,贺凉水直接被反冲的作用力冲到了半空。   透心凉,心飞扬,贺凉水怀中坦荡荡,因为少了腰带,衣衫开敞,在风中乱舞,仙气飘飘中透着一点狼狈,狼狈之中透着潇洒,潇洒之中又透着一点绝望。   贺凉水:“楚、孤、逸——!”   楚孤逸御剑飞来,却扑了个空,一道身影伺机多时,迅如闪电劫走贺凉水。   猎猎风声如同野兽狂吠响彻耳畔,失重感伴随着窒息顷刻传达神经末梢,贺凉水咬紧牙关,朵摩罗一双手紧紧扼住他脖颈,以每秒百米的速度冲刺地面。   朵摩罗笑如地狱修罗:“美人,既然我得不到,那你就去死吧!”   贺凉水断定,不出五秒,他不但会摔得稀巴烂,还会头身分离,死无全尸。   即便能复活,但谁会想体会死亡的滋味?恐惧袭上贺凉水心头,周身瞬间迸发出属于原身的灵力与威压,一拳击捣在朵摩罗脸上。朵摩罗猝不及防受此一击,竟生生与贺凉水调换位置。若能就此保持,落地之时便是朵摩罗作肉垫。   然而朵摩罗在下一秒进行反击,贺凉水再次处于劣势,并且可吸入的氧气越发稀薄,坠落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砰。   轻轻的,贺凉水跌落在一片白茫茫的雪中,身下毫无痛感。   细细瞧去,却并非雪,而是一片壮阔无际的白色花海。   朵摩罗脸色骤变。   贺凉水隐约意识到什么。   楚孤逸的身影出现在花海中,犹远似近,飘渺不定。贺凉水只见他并起中食二指,做了一个手势——   忽然,贺凉水身下一凉,竟有一把剑一直贴着他后腰,此时破空而出,裹挟花朵冲到半空,随即俯冲而下,剑指朵摩罗!   朵摩罗根本无法回避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正如他从一开始就踏入了楚孤逸的法阵。   此法阵名为,醉花阴。   顾名思义,进入此法阵者,如醉花间。   当朵摩罗挟持贺凉水那一刹那,楚孤逸就将剑御了出去,托住贺凉水后腰,同时发动阵法,贺凉水所以为的坠落,其实都是幻觉。   包括他现在身下的花海,亦是楚孤逸灵力所造就的幻觉。   剑锋入体,贯穿心脏,朵摩罗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随即,铁剑自他后心抽出,朵摩罗控制不住歪倒落向地面。   醉花阴法阵见了血光,花海纷纷染上殷红之色,红白两色花瓣洋洋洒洒飘落大地。   楚孤逸立于一片花瓣之上,如同天神俯瞰众生。   贺凉水怔忪地望着他,身形微晃,一脚踏空。   奇异的,他并不希求楚孤逸来救自己。   他好像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楚孤逸身上是带着神性的,他可以悲悯,可以无私,可以对你好,唯独没有情。   当有一天楚孤逸发现他的身份,发现他面具下的脸……   叹息如烟消散,贺凉水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手腕一紧,后腰被一只手臂牢牢锁住。   铺天盖地的红白花瓣中,贺凉水所以为的天神,为他下了凡。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弟弟,你知道婚礼上也是花瓣飘飘吗?   楚孤逸:?   (ps:贺凉水叫楚孤逸弟弟纯粹是爱称,就像有人会叫自己偶像哥哥弟弟啥的,意思很单纯哈) 第009章 野外   “……贺先生,你没事吧?”   贺凉水嘴唇嗫嚅,说不出半个字。   “抓紧我。”楚孤逸言简意赅,此时的情况并不容他们多说。   醉花阴法阵的阵眼正是楚孤逸脚下那片花瓣,随着周围花瓣纷纷扬扬的飘落,楚孤逸踏碎阵眼,御剑而行。   贺凉水双臂扣紧他腰身,穿过漫天红白花瓣,此情此景,如梦似幻。   地面传来朵摩兰凄厉的嘶吼:“哥──!!!”   “──楚孤逸!贺负心!奸夫淫夫!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贺凉水:“……”哦,朵摩兰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堕魔城是待不下去了,贺凉水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逃命要紧。   他忽然心头一紧:“二宝三宝!”   风声猎猎,楚孤逸头也不回道:“他们在我的乾坤袋里。”   “……”   乾坤袋有大有小,像贺凉水的乾坤袋,只能装点银钱灵石几件衣服;而楚孤逸作为男主,他的乾坤袋空间堪比一座别墅,装几个人小意思。   贺凉水问:“你来的时候就料到会如此?”   “以防万一。”楚孤逸道。   贺凉水不得不唏嘘,对付反派,楚孤逸可谓是经验丰富,有先见之明。   经过这一遭,贺凉水是不敢再去招惹炼魔境的妹子了。反派妹子再娇艳,也是一朵食人花,楚孤逸能对付,他不行。   飞出城外百里,降落一处山谷之中,有青山遮挡,绿水阻隔,暂时是安全了。   降落之后,贺凉水头晕目眩,脚下发软。   “贺先生。”楚孤逸扶住他。   “没事。”贺凉水体内仍有软骨散药性,受了惊,能坚持到现在全凭毅力。他摸到一块大石坐下,拢了拢敞开的衣袍,嘴唇发白,脸颊却滚烫。   楚孤逸取出乾坤袋,抖落几下,那锦囊大小的袋子数秒间膨胀到一人半高,楚孤逸念了一句“解”,道:“你们可以出来了。”   须臾,二宝三宝从中走出,哭唧唧奔到衣衫凌乱的贺凉水面前,二宝抹眼泪:“先生,你又被玷污啦?”   贺凉水差点气个仰倒,什么叫“又”?   三宝拉二宝衣袖,“先生没被玷污,楚孤逸救了他。”   二宝:“那先生你又要以身相许啦?”   贺凉水:“……”   楚孤逸:“以身相许?”   贺凉水命令两个小侍从,“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闭上嘴巴,不许说话。”   楚孤逸没再追问,大约他也觉得两个小魔修傻乎乎,说的话当不得真。   暮色四合,月明星稀,山间冷风飕飕,丛林漆黑,深处隐约传来狼嗷之声。   贺凉水裹紧外衣,有些坐不住,楚孤逸却有条不紊地架起一丛枯树枝,打个响指,指尖燃起一小簇明黄火焰,将其弹入柴火中,瞬间火势如荼,光焰旺盛。   二宝三宝巴巴地将松子栗子扔进去,一点山间野果就可以让俩小吃货开心得像吃大餐。   贺凉水有时挺羡慕他们,这就是笨蛋的好处,永远不知忧愁为何物。   楚孤逸拿出自己储存在乾坤袋里的灵果与泉水,供他们享用。二宝三宝只会惊喜地说“好吃好吃”,贺凉水却看得心惊胆战,记得小说里提过,楚孤逸乾坤袋里有一株千年灵木,一年仅能结三枚灵果,楚孤逸一拿就是十几个,俩小吃货根本不当宝。   “……少吃点。”贺凉水忍不住替楚孤逸心疼。   这灵果对修士而言吃了大有益处,对于魔修,毛用没有,吃了也是白吃,顶多解解渴。   楚孤逸却道:“无妨。”   贺凉水捏起一枚灵果,“楚孤逸。”   楚孤逸看过去。   “你喜欢吃西瓜还是冬瓜?”   “什……”楚孤逸瞳孔微缩,他的口中已被贺凉水塞了一枚灵果。   贺凉水弯起桃花眼,“你还真是好骗。”   楚孤逸不置可否,默默吃了这枚灵果。   二宝三宝睁大眼睛瞅他们,二宝憋不住问:“楚孤逸,你怎么还没以牙还牙?”   楚孤逸:“?”   “先生喂你吃了东西,你就要用你的牙,碰他的牙。”   “……”   贺凉水觉得自己迟早要被气死,“吃你的!”   二宝吃多了,闹起了肚子,“先生,我想屙屎。”   “……那就去屙。”   “一个人不敢去。”   “三宝陪你。晚上不安全,别走太远,随便找个树底挖个坑,拉完埋了。”   俩小侍从乖乖点头,一前一后去了林子里,贺凉水还不放心,又叮嘱了两句。回过神,触到楚孤逸的目光。   楚孤逸用稍粗的树枝拨弄篝火,“贺先生与他们二人,不像主仆。”   贺凉水失笑:“什么主什么仆的,他们就是两个小笨蛋罢了。”   “他们不适合当魔修。”   贺凉水心思一动:“他们对魔修功法的修炼并不深,几乎与普通人无异,从未害过人,如果有办法让他们重归正道,那是再好不过的。”   “正道?”楚孤逸眉梢微挑,“贺先生觉得,何谓正道?”   “就是你啊。”贺凉水理所当然道。   楚孤逸一怔,垂下眼帘,另起话头:“在堕魔宫,朵摩罗说贺先生与我上过床,是怎么回事?”   “……”贺凉水老脸一红,“这个,就是,你知道的嘛,朵摩罗那个变态想对我……我就用你吓唬他,真的,我没说上床!是他自己脑补,夸大其词。”   楚孤逸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朵摩罗此人,确实古怪。”   “古怪?”   “他喜欢男人。”   “哈哈,”贺凉水干笑,“是很怪。”   楚孤逸自顾讲道:“今天我去药铺买药,药铺老板的女儿一边给我抓药一边哭。”   “为什么?”   “她说他丈夫因为长得眉清目秀,被朵摩罗抓去,至今没回来。”   “……”   “我走出药铺后顺手给了一个乞丐几块灵石,我发现那个乞丐被打断了腿,毁了容。”   “那个乞丐……”   “就是药铺老板女儿的丈夫,他不敢回去面对妻子,说自己很脏。”   贺凉水抿紧唇,忍了又忍,终是咬牙骂道:“朵摩罗真是个畜生!”   楚孤逸道:“然后我又打听了一下,堕魔城内关于朵摩罗的恶行,数不胜数。”   “恶有恶报,他不会有好下场的!”贺凉水义愤填膺。   骂完忽觉,朵摩罗的下场好像已经被楚孤逸决定了,一剑捅穿心窝子,从高空跌下去,不死也要伤残。   最好连老二也一起摔断!   不知是不是离篝火太近,贺凉水身上热得很,口干舌燥,“弟弟,给我一口水。”   楚孤逸递了一竹筒水过去,“贺先生,你知道男人跟男人怎么上床吗?”   哒的一声,贺凉水没能接住竹筒,骨碌碌滚在地上,泉水洒了一地。他面红耳赤:“你问这个做什么?这是你一辈子都用不上的知识,不需要知道。”   “只有知道,才能避免。”楚孤逸一本正经,仿佛在探讨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   贺凉水喘出一口热气,一股酥麻正在由内至外浇透他,“反正,你不需要知道。”   楚孤逸目光微动,“贺先生,你怎么了?”   “嗯?没怎么啊,就是有点热。”贺凉水扯了扯衣襟,使得本就丢失腰带的广袖衣袍更为凌乱,胸前大敞,坦露一片蜜色。   “贺先生,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话音未落,贺凉水陡然被燃烧的药性袭击,半截身子登时就软了,往一边栽倒。   楚孤逸下意识伸臂接住他。   这一碰更不得了,贺凉水发出一声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嘤咛。   楚孤逸:“……”   贺凉水已然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继十香软骨散后,春.药彻底发作了。 第010章 磨人   夜半山谷,深幽寂静,一时之间只闻篝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   贺凉水想要用力推开楚孤逸,却连抬手的力气都被抽干,软成一团棉花似的,依托在楚孤逸怀里,尴尬得无地自容:“……放开我。”   嗓音似绷紧的琴弦,带着春风拂过的颤音。   楚孤逸喉结跟着一动,“贺先生……”   “我没事。”贺凉水嘴上死犟,喘出一口气,推拒过于靠近的另一个人的身体,先于理智揭竿而起的欲.望让他羞耻,“让我一个人……”   这大晚上的,怎么可能让贺凉水一个人,还是这样的状况下。   楚孤逸带着很多灵丹妙药,唯独没有解春.药的。他道:“不然我为先生逼出药性?”   楚孤逸给他逼出药性?怎么逼?难道要……   贺凉水咬了一下舌尖,倒出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楚孤逸是他的任务男主,一丝非分之想都不该有,遑论他们都是男人。   “……你要怎么做?”贺凉水尽量平常心问。   楚孤逸道:“半里之外有一条溪流。”   贺凉水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如今他全身热流奔窜,去冷水中浸泡,确实是个好方法。他试着站起来,却脚下绵软,双腿根本使不上力,重新跌入楚孤逸怀中。   楚孤逸坐怀不乱:“贺先生,我抱你过去吧。”   贺凉水犹自逞强:“不用,我自己能走……”   半里地而已。   他艰难站起,还没走半步,呼吸就乱得不成样子,全身发汗,表情说不出的难堪——任谁在另一个认识不过两三天的人面前发.情,都会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贺凉水涩声道:“楚孤逸,如果待会儿我不能控制自己,你就把我打晕。”   楚孤逸却道:“你现在这样,即便失控也做不了什么。”   “那你就看着我难受?”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就站不住了。楚孤逸眼中出现一抹类似无奈的情绪,不由分说将贺凉水横抱起:“在下失礼了……”   不料贺凉水惊叫一声,声调清润婉转,尾音绵长。   他全身颤抖,耳尖红透,不知是不是因为药性充分发作,竟透出一股清甜之味。   楚孤逸身形一僵,一时间不敢动弹。   贺凉水断断续续道:“手……你的手……”   楚孤逸只是随意一抱,根本没有过多在意,贺凉水是男人,他亦未曾有多余的顾忌,闻言看向自己的手——右手穿腋而过,中指恰巧按在……   楚孤逸像被火苗燎到似的撒开手,贺凉水咚的摔在地上。   贺凉水:“嗷!”   楚孤逸手忙脚乱,“贺先生,对不起,我……”   贺凉水面红耳赤:“你想把我摔死?”   “不是……”   贺凉水恼羞成怒地瞪着楚孤逸,面具后的桃花眼泛着水灵灵的光,不知是摔疼的,还是气的。   楚孤逸从未对一个男人如此无从下手,只得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贺凉水忽然就没气了,楚孤逸本就是出于好心,也不是故意的,况且他现在,真的走不动。他低头拢好衣服,“应该是我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失礼了。”楚孤逸重新抱起贺凉水,这次他全程十指虚张,就怕再碰到什么不该碰的。   二人风驰电擎往溪边赶去,恰时二宝三宝拉屎回来,见此情景,二宝刚要喊叫,三宝制止了他:“我们不要跟去,先生肯定在对楚孤逸以身相许,我们要是过去,他会不好意思的。”   二宝:“好吧。”   树梢头目睹一切的系统肥啾:“……”   夜深露寒,山中湿气尤为重,越靠近水边,还没进去,就觉出了冷意。   溪流淙淙,衣服鞋子未脱,楚孤逸直接带贺凉水下了水。贺凉水冻得一哆嗦,体表的热汗转化为冷汗,冷热相激之下牙齿打颤。   楚孤逸像是了然他的感受,低声道:“贺先生,请忍一下。”   贺凉水抿着唇点头,都这样了,他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先把身上的药性解了才是最重要的。   楚孤逸选了一处不深不浅的地方,将贺凉水放在一块圆润的溪石上。贺凉水半身浸在溪水中,更觉寒冷,皮肤起了鸡皮疙瘩,与此相悖的,是体内的的热流并未就此减退,而是被压在了将要抵达顶点之处,不上不下才更磨人。   在楚孤逸面前,是绝对不能失态的。   贺凉水咬了一下舌尖,保持理智。   在溪水中浸泡一盏茶工夫,贺凉水外冷内热,瑟瑟发抖,楚孤逸待他药性发散得差不多,终于道:“贺先生,我将用真气为你纾解,可能会有点疼。”   贺凉水已经顾不得其他,咬牙道:“快点。”   顿了顿又问:“需要脱衣服吗?”   楚孤逸沉默一息,道:“在水中不必。”   贺凉水松了口气,如今的状态,他打死也不想在楚孤逸面前脱衣服。   楚孤逸以掌心贴近贺凉水后腰,隔着湿透的衣料,贺凉水依然被烫得一激灵。楚孤逸聚灵力于掌心,使其缓缓游走贺凉水体表,而后徐徐渗入。   果然有点疼,贺凉水后腰那片像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的刺痛。   贺凉水双唇抿成一条线,竭力忍耐。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渐渐的,贺凉水感知不到周身溪水的温度,或者说,水温已经被他的体温同化,原本冷得牙齿打颤,如今倒像泡在温泉里。   一缕缕的热气若透过湿透的衣服,若有似无地发散出来,消失在静谧的月夜流水中。   贺凉水体内的热度随之消退,俄而,楚孤逸收回双掌,道:“药性大约已解十分之八.九,贺先生感觉如何?”   “好多了。”贺凉水这么说着,身体却像被抽空似的软倒。   楚孤逸带他越上岸,掐诀施了一个净衣咒,将二人衣服烘干。   贺凉水颇感神奇,摸了摸自己衣袖,干燥得没有一丝水分。   但这身衣服他是不能穿了,连腰带都没了,于是他让楚孤逸转过身去,兀自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将手臂上的鞭伤简单处理一下。   楚孤逸竟没忘,给他一瓶药,说是消炎止痛的。   “贺先生还需休息。”楚孤逸伸出手臂,让贺凉水搀着。   贺凉水身上气力恢复些许,却不足以支撑他凭借个人之力走回去,只得抓住楚孤逸小臂,像个刚做完手术的病人,慢吞吞地走回去。   这半里地,楚孤逸抱着贺凉水来时只用了数秒,回去时却用了十几分钟……还没到,贺凉水就走不动了。   “贺先生,可否容在下再失礼一次?”楚孤逸问。   “……”贺凉水认命,“麻烦你了。”   楚孤逸将贺凉水原样公主抱回篝火边,二宝三包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多嘴。贺凉水反倒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道:“跟楚孤逸去散个步,什么都没做。”   两只宝点点头:“我们知道,你们什么都没做。”   “……”   树梢头,肥啾不忍直视这尴尬场面,自顾梳理羽毛。   楚孤逸从乾坤袋取出一条厚实的皮毛,通体乳白,一丝杂质也无,妥帖地铺在枯叶上,道:“贺先生,夜深露凉,这上面歇着会舒服点。”   “这是?”   “银狐之皮。”   五百万字不是白写的,楚孤逸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副本,其中一个小副本中,楚孤逸差点被一只千年狐妖剖出金丹,最终成功反杀,取了狐妖的千年内丹与一身皮毛。   妖丹被用来炼药,皮毛则作为战利品收藏在乾坤袋里,此时刚好派上用场。   贺凉水也不客气,要他一晚上睡在大石上,到明早恐怕就剩一口气。他疲弱地坐在皮毛上,第一感受是,这狐狸皮若是放在现代,起码五位数打底。   楚孤逸又分别取出一个蒲团,一张羊毛毯,蒲团自己留着打坐,毛毯给了二宝三宝。   望着在蒲团上正襟危坐的楚孤逸,贺凉水忍不住问:“你不睡?”   “不妨事。”楚孤逸淡声道,“炼魔境山中多异兽,小心些为好。”   语毕,楚孤逸闭上眼睛调息,浓长眼睫投下两片扇形阴影,五官在忽明忽暗火光的映照下尤为立体,一动不动宛如一尊清冷绝世的神像。   贺凉水出神地盯了片刻,直到肥啾飞下来。贺凉水收回视线,侧躺枕臂而眠。他确实累了,回想这惊魂的一天,当真匪夷所思。   夜色静谧,在篝火燃烧与山间若有似无的虫鸣声中,贺凉水神思困顿,渐渐入了梦乡,肥啾窝在他脚边。二宝三宝也都打着欢快的小呼噜,依偎酣睡。   不知过了多久,楚孤逸睁开眼睛,侧目凝望贺凉水的睡颜,目光掠过他微微张开的水润双唇,下颌与脖颈连成的曲线,藏在雪白衣襟下的锁骨……   楚孤逸右手拇指摩挲中指,细黑光面戒指隐隐闪烁。   ……待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回味什么,脸色一僵,连忙握紧五指,禁止自己去想,闭目默念清心咒。   翌日清晨,贺凉水神清气爽醒来,身体的不适感已经完全消失。   如果不是楚孤逸帮忙,他恐怕要苦熬一夜才能挨过去——他再次在心里骂了朵摩罗十八遍死变态。   炼魔境的日出十分昏暗,全无光芒万丈,然而对上楚孤逸的俊脸,贺凉水觉得眼前的男主光芒万丈极了,翩翩摇着扇子,笑得温柔灿烂:“弟弟,咱们去哪儿?”   楚孤逸却道:“多谢贺先生这两日的襄助,狐狸皮毛就当是临别赠礼,你我就此别过。”   贺凉水像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   楚孤逸振袖一拱手:“多保重。”   贺凉水当场口吐鲜血倒在楚孤逸怀里。   “??”楚孤逸接住他,“贺先生?”   口吐鲜血当然是贺凉水想象出来的,但他确实营造出了自己很弱的幻象,为了让氛围更悲情一点,他偷偷转动折扇对着边上的大树扇了一下——技能出,狂风起,落叶在他们身边纷纷飘落,洋洋洒洒。   同时,树上的系统肥啾被扇飞了出去,刹不住翅膀卡在树杈中。   肥啾:“……”   贺凉水兀自深情款款地望着楚孤逸,凄凉一笑:“楚孤逸,没有你,我会死。”   楚孤逸沉寂了二十五年的心弦一颤。   作者有话要说:   某年某月某日,贺凉水午间酣睡醒来,正在吃一盘樱桃,楚孤逸也要吃。   ……结果,两人吃的不是同一种樱桃。 第011章 师兄   “……贺先生,此话何意?”楚孤逸嗓音略为干涩。   贺凉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好像有歧义,霍然站直,以此证明自己真的很直。但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不能浪费。   他微微一笑:“你不是想知道,我接近你的目的吗?”   楚孤逸闻言一怔,道:“为何?”   “因为你足够强。”   “……”   贺凉水深深叹一口气:“你知道,我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而我的仇家,其实还在追杀我。”   “仇家?”楚孤逸问,“敢问先生的仇家是何许人?”   贺凉水脑筋转了两圈,楚孤逸知道“他”功力匪浅,能打伤“他”的必然不是普通人。   除了楚孤逸,还有谁会比贺冽厉害?   “……血魔宗宗主,血皇天。”贺凉水思虑再三,献出这个疑似炼魔境最大boss的人物。   并且原书提过,影魔宗与血魔宗似乎有瓜葛。贺冽与血皇天说不定也有私人恩怨。   “血皇天?”楚孤逸眉心微蹙,显然,他也听过这个牛逼闪闪的大魔头,“贺先生是如何得罪他的?”   贺凉水:“他看我不顺眼。”   “……”   约莫他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太粗糙,贺凉水补充道:“我以前在炼魔境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然而一山不容二虎,遭了血皇天的暗算。”   楚孤逸没再多问,看样子信了七八成。忽然,他抬眼看向贺凉水头顶。   贺凉水的头顶,又在光芒闪烁,他举目一瞥,用扇子指着这恼人的光环,“这就是我受伤的证明,它确实是一种幻术,会迷人心智,但我控制不了它的出现。”   说完,贺凉水默默给自己自圆其说的本事点了个赞。   “迷人心智?”楚孤逸注视那光环,“为何我不觉得?”   因为你是男主啊。贺凉水道:“因为你很强。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楚孤逸显出犹豫之色。   贺凉水以退为进:“若你不方便,那就算了,我在这里自生自灭挺好的。我只希望,有一天我被血皇天千刀万剐、五马分尸、挫骨扬灰、渣都不剩的时候,你能到我坟头给我烧些纸钱。”   “……”   “罢了,我恐怕连坟头都不会有了。”贺凉水背过身去,四五度角看天,“你走吧,保重,永别了。”   楚孤逸:“既如此,贺先生保重。”   “?!!”贺凉水唰地转过身,“楚孤——”   楚孤逸并没有走,唇角弯起不明显的弧度,“既如此,那就待贺先生伤势好转。”   这是承诺,往后起码有半年的时间,楚孤逸会为贺凉水调理身体。   这厢说完,楚孤逸腰间青玉亮起光芒,贺凉水讶异道:“这是什么?”   “传音玉符。”楚孤逸言简意赅,走到一边,以拇指抹了一下玉符,“我是楚孤逸。”   说完,那边反倒没了动静。   “我是楚孤逸,敢问是哪位师兄弟?”   “……是我,师弟。”   “林师兄?”   “你现在何处?”   “炼魔境。”   “速回,来飞星城。”   “好。”楚孤逸也不多问,拇指再一抹,玉符光芒熄灭,通话中断。   贺凉水颇感神奇,这就是修真设定中最常见的“手机”啊。   “怎么了?”贺凉水问。   楚孤逸道:“林师兄找我,应当是发生了什么事。”   “林师兄?”贺凉水心中一动,有点小雀跃,就要见到本书公认的男二了。   懒人屎尿多,二宝三宝一大早就去拉屎了,这会儿才回来。贺凉水摇着扇子寻找自己的系统,总算在树杈中找到炸毛的肥啾,惊讶道:“小啾你怎么成这样了?是不是被山猫追着咬了?”   肥啾瞪着两只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鸟眼,拍打翅膀俯冲,对着贺凉水头顶就是一阵乱啄。   贺凉水:“??反了你了!”   嬉闹一阵,吃点果子,便准备上路。二宝三宝恐高,主动钻进楚孤逸的乾坤袋,贺凉水为了维持风度,与楚孤逸御剑同行。   他站在楚孤逸后面,脚下就那么点地方,他两手紧紧抓住腰侧,成功起飞。   御剑这玩意看小说电视的时候挺爽的,实际上与大冬天开着电动车疾驰没有太大区别,一个字,冷;两个字,拉风。   楚孤逸自是早就习惯,体魄强悍,这点冷风根本不放在眼里。   贺凉水在他背后瑟瑟发抖,牙齿大颤:“楚、楚……”   “……”楚孤逸道,“先生,唤在下名字即可。”   “我可、可以抱你吗?”   “?”   贺凉水一把抱住楚孤逸的腰,整个人贴着楚孤逸宽厚挺直的背脊。   楚孤逸灵力不稳,将暝剑一晃:“贺先生?”   “太冷了太冷了!”贺凉水喊道,“就像光着膀子滑雪!”   楚孤逸没了话,在前方布了一个挡风的小结界。   足足两个半时辰后,二人御剑落于飞星城。   修真的设定,人间城池中的百姓对修仙之人的存在还是比较常见的,因而二人从天而降时,街上行人并无惊愕之色,顶多好奇地张望几眼。   贺凉水整个人都快冻麻了,面具未能遮住的下半张脸雪白如纸,只想先去喝一口热茶,缓缓神。   楚孤逸放出二宝三宝,取出一只瓷白的药瓶,道:“这是隐息丹,可暂时隐藏你们身为魔修的气息,每隔五日吃一颗即可。”   贺凉水接过药,二话没说,给二宝三宝倒了两颗,两人当成糖丸子吃了。贺凉水就没那么好运了,吹了五个小时冷风,嗓子又干又燥,绿豆大的丸子,硬是卡在了嗓子眼:“呃……水,水。”   他掐住自己脖子,模样与意外吃下万人迷光环屎黄丸时简直别无二样。   楚孤逸也是无奈了,路边茶摊买了一壶茶。贺凉水喝完一杯,又喝一杯,说:“还挺好喝。”   “‘春晖居’里的‘燕剪春’,才是一绝。”楚孤逸道,“贺先生不妨留着肚子,去饮一杯好茶。”   春晖居是个茶楼,也是青霄派在飞星城的据点。   道门中人也要吃穿用度,每年招纳弟子,一应费用都是巨款,光靠灵石是不够的。但凡有点名气的修仙门派,总要想办法筹钱,在人间置些产业。   管理这些产业的,叫做俗家弟子,进入门派正经修炼的,则有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与亲传弟子之分。   楚孤逸是亲传弟子,又常常来这春晖居喝茶,俗家弟子认得他,熟络地招呼:“楚师兄,还是‘燕剪春’?”   楚孤逸微一颔首,问:“林师兄可在?”   “在,还是三楼雅间。”   贺凉水风度翩翩地摇着扇子,全无半点来时的风尘仆仆,“二宝三宝,待会儿见人礼貌点,不该说的别说。”   “什么是不该说的?”二宝问。   “不知道什么不该说就别说。”   “那该说的呢?”   “该说的我会说,你们的嘴只管吃就好。”说多错多,贺凉水算是怕了这对笨蛋兄弟的嘴了。   至雅间门口,楚孤逸敲了三声门,两长一短,是青霄派的暗号。   门内传来:“进来。”   楚孤逸推门而入。   茶室宽敞,环境清幽,临窗而立一道松绿身影,手中一把青竹骨扇,看到楚孤逸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似乎怔了一下,眼中闪烁莫名亮泽。而后,便如春风化雨般笑开:“五师弟。”   “林师兄。”   贺凉水自楚孤逸身后冒出来,神采奕奕地打量眼前的男二。   林松烟奇怪地问:“这位是?”   楚孤逸:“这位是贺先生。”   贺凉水笑道:“在下姓贺,名凉水。”   林松烟脸上的神色似乎一下子僵住了,“……你叫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御剑飞行   贺凉水:啊秋~啊秋~啊秋~~!()   楚孤逸:贺先生好弱,需要我的保护。()   朵摩罗:我就说吧,他们双宿双飞了!   朵摩兰:(艹皿艹) 第012章 失踪   “在下贺凉水。”贺凉水暗自纳罕,林松烟这是什么表情?我的名字有那么难听吗??   林松烟很快调整好表情,翘了一下唇角:“贺公子的名字,当真罕见。”   贺凉水幽默道:“总比贺热水好多了。”   林松烟没有接话,对楚孤逸道:“师弟,事关师门,恐怕不方便外人在场。”   这还没说两句话呢,就被下了逐客令。贺凉水也不恼,人家师兄弟谈话,他大约真的不方便听,说:“那我去隔壁喝茶。”   楚孤逸似也没想到林松烟这么快“撵人”,当是有什么要紧事,对贺凉水道:“我让人将茶送过去。”   贺凉水笑了笑,贴心地给他们带上门,自去隔壁茶室。   二宝三宝:“先生,我们还没跟夫人的师兄说上话呢。”   “??什么夫人?”   “楚孤逸呀。”   “……”贺凉水差点气个仰倒,幸亏没说上话,如果说了,他又要社死。   贺凉水教训他们:“你们再敢乱叫,一辈子没有零花钱。”   ……   门已经关上,林松烟却还盯着门,眉心紧蹙,隐约有肃杀之色。   楚孤逸心头一惊,“林师兄?”   林松烟蓦然回神,收敛目光,几近全神贯注地望着楚孤逸,“师弟,这位贺公子,你是怎么认识的?”   听他这么问,楚孤逸越发有了不妙的猜测,“师兄为何这般问?我与贺先生,不过是路上偶然相识结伴。”   “结伴?你们认识几天?就成了朋友?”   “……”楚孤逸试探道,“师兄认得贺先生?”   林松烟自去桌边坐下,示意楚孤逸也坐,“我只是奇怪,你向来独来独往,鲜少与人结伴。”   楚孤逸转开话题:“林师兄此番寻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适时茶博士敲门进来,为他们上茶斟茶。楚孤逸嘱咐:“给隔壁上一壶‘燕剪春’。”   茶博士领命去了,林松烟不动声色说回正题:“凤师妹失踪了。”   “失踪?”   “据调查,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正是这飞星城。”   “只有林师兄一人来调查?”   “其他人已经去找。”林松烟慢慢摇着扇子,视线不曾从楚孤逸身上挪开,“师弟可有见过?”   “不曾。”楚孤逸道。   “你若是就这样回青霄,师父恐怕很难接受你的说法,凤师妹对你的心思……”   楚孤逸放下茶盏,仍道:“我不曾见过凤师妹。”   林松烟摇头轻笑:“那只能我们一起找到她,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话说时,林松烟眼色一凛,手中扇子携一股劲风旋转飞出窗户,直逼一只胖墩墩的小鸟——那小鸟不是别鸟,正是倒霉的系统肥啾。   肥啾大惊失色,发出一声嘹亮啼鸣,扑棱翅膀慌忙逃窜。   青竹扇子转了一圈回到林松烟手中,他面色冷肃:“师弟,你待你这位朋友赤城,但你这位朋友好像并非光明磊落之人。”   楚孤逸无言以对。   隔壁,贺凉水拎着肥啾的两只翅膀,低声呵斥:“你真是把我的脸都丢尽了!你干什么不好,去偷听!”   肥啾蹬着两只小爪子,因为惊吓,头顶竖起一戳呆毛,“我只是觉得那个林松烟有点奇怪。”   “他怎么奇怪了?”   “一靠近他我就会短路。”   “短路?”   “他身上有磁场。”   贺凉水谆谆教诲:“人体就是一个小型磁场,你上学的时候老师没教你?”   肥啾撇过毛茸茸的鸟头,“我没上过学。”   贺凉水放下这只蠢兮兮的系统,头疼待会儿该怎么解释。出手的是林松烟,恐怕在他那里是别想有好印象了。   在原书中,林松烟的存在很特别。   楚孤逸初入青霄派,谁都看不起他,特别是刁蛮任性的小师妹凤素素,总是仗着自己是掌门私生女的身份欺负楚孤逸。   在楚孤逸那连狗都不如的年少时光中,只有林松烟这个被青霄掌门徐平宽钦定的亲传二弟子,不时向楚孤逸伸出援助之手,后来徐平宽会收楚孤逸做亲传弟子,还是林松烟谏言的。   师门中其他人待楚孤逸有敬畏、有嫉恨、有陷害,只有林松烟相信楚孤逸,无论发生什么总是站在他那一边,可以说是标准的“温柔男二”配置。   只可惜没有女主,凤素素曾想当这个女主,然而楚孤逸对她从未有过半点暧昧之意。   五百万字,流水的妹子,铁打的林松烟,不时就会在关键时刻助楚孤逸一臂之力,基情上演同门情谊。   当时追更的有不少女读者,每到林松烟出场,就会盖起话题楼,让林松烟上位,除了性别,这才是女主人设。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是作者当时对林松烟的人设概括。   然而见到林松烟本人,贺凉水觉得,林松烟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温柔。   “……难道他发现我的身份了?”贺凉水脑电波与楚孤逸如出一辙。   不管怎么说,要去道个歉。   贺凉水朝肥啾摊开手掌,“过来。”   肥啾不情不愿地跳到他掌心,一起去了隔壁茶室,叩门三声。贺凉水干咳一声问:“方便进去吗?”   吱呀一声门开,楚孤逸竟正好要出门。   贺凉水道:“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我这灵宠平时就喜欢飞来飞去,不是有意的。”   “无妨,不是什么机密要事。”楚孤逸道,“我的一个师妹失踪了。”   “楚师弟。”林松烟走来,“勿要交浅言深,这是青霄派的事。”   贺凉水笑笑:“多个人多一份力量,赶巧了,我这灵宠别的本事没有,特别会找人。敢问那师妹穿何种颜色的衣服,长何模样?”   楚孤逸:“凤师妹喜欢穿红色衣服,样貌……不美不丑。”   二人一鸟:“……”   不美不丑,这个词非常有楚孤逸的风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说的是路人女。   林松烟代为形容:“凤师妹是长圆脸,杏仁眼,两弯细眉,樱桃小嘴,面相有些刻薄。”   贺凉水觉得这形容就像写在书面上念出来似的。   忽闻一阵喧闹之声自大街上传来。   楼上楼下的茶客集体出动,一个个面泛红光,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短小,在榜要压字数,奉上小剧场~   楚孤逸眼里的其他人:五官不明,不美不丑。   楚孤逸眼里的贺凉水:……贺先生是桃花眼,高鼻梁,肤白胜雪,唇不点而朱,上唇有一颗唇珠,很软。   某年某月某日早晨醒来的贺凉水:为什么我的嘴巴又肿了?=_= 第013章 敌意   贺凉水问路过的茶博士:“大家这是怎么了?”   茶博士笑道:“公子你还不知道吧?今儿就是飞星城一年一度的花魁游街,从晌午一直到黄昏,花魁要绕飞星城足足一圈。”   “花魁游街?”贺凉水合起扇子敲在掌心,“这倒是有趣。”   “当然有趣了,今年的花魁又被后菊坊的柳画鸢姑娘得了,听说这位姑娘倾国倾城,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嘿嘿,去年我就错过了,今年可不能再错过,也瞧瞧热闹去。”   贺凉水连连点头,猛然一顿,“什么坊?”   “后菊坊啊。”茶博士说完,乐颠颠地跑了。   “……”   楚孤逸以为贺凉水想到了什么线索,问:“后菊坊有何不妥?”   “呃,我只是觉得这名字取得……挺雅致。”贺凉水口不对心。   这个菊,肯定不是一种植物,就像堕魔城的欢意楼,果然青楼是高雅不起来的。   楚孤逸往楼下走。   “你去哪儿?”贺凉水问。   “去找凤师妹。”   “不去看花魁游街?”   “为何要看?”   “……”贺凉水也是服了,“这么大的热闹,全城的人都在看,你不看?疯”   “全城的人,与我何干?”楚孤逸反问。   贺凉水被问住了,“……你就这么急着找你师妹?”   “早些找到,早些送回师门。”楚孤逸语气平淡。   “楚师弟。”林松烟不疾不徐出声,“师妹失踪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林师兄的意思是?”   “今日飞星城太过喧闹,不如等明日。”   楚孤逸略一思忖,“也好。”   贺凉水颇有些酸溜溜地说:“还是你师兄说的话管用啊。”   楚孤逸:“……”   林松烟若有似无地翘起一边唇角。   贺凉水往楼上走。   楚孤逸问:“贺先生你做什么?”   “我是个大俗人,当然是看热闹啦。”   虽如此说,贺凉水却比普通人要聪明一点,他选了临街的高处,而不是跟人群挤挤攘攘成一团,一边饮茶,一边观赏花魁游街,才是最妙的。   但他嘀咕了群众的热情,五楼算是此茶楼的vip场所了,四面通风,窗户大,地方敞阔,席位却只有五桌。   其中一桌,早早被林松烟定了。   贺凉水道:“原来林公子早有准备。”   林松烟淡淡道:“就算没有这花魁游街,我亦会在此与楚师弟品茗赏景。”   “林公子倒是个雅人。”   “贺公子谬赞。”   二人一来一往,全无半点火.药味,贺凉水却想,看来自己与这男二相处不来。也罢,他的任务目标只有楚孤逸,跟楚孤逸搞好关系就行。   楚孤逸问:“贺先生,燕剪春如何?”   “还行。”贺凉水跟楚孤逸说话就随便多了,“比路边茶摊好一点。”   林松烟品茗动作一顿。   楚孤逸又问:“各人口味不同,贺先生不如尝尝其他茶。”抬手指去,“那里有水牌。”   水牌类似菜单,茶名写在一块块花型桐木牌上,迎风招摇,不注意还以为是一串风铃。   贺凉水瞅了半晌,肥啾绕着水牌飞了一圈,为了不吓到人,它通常很少在人前说话,两只爪子抓住一块水牌,意思是它也要喝。   贺凉水定睛一看,那水牌上写着:奶茶。   “这里还有奶茶?”贺凉水笑了,“那有珍珠奶茶吗?”   “珍珠奶茶?”楚孤逸微一沉吟,招来茶博士,让上一壶奶茶。   贺凉水也就随口一说,他倒要尝尝这古代奶茶的滋味,二宝三宝也都馋兮兮地守在一边。   奶茶上来后,楚孤逸亲自倒了一碗,颜色奶白中透着绿,茶味很重,有点腥气,不是让人很有食欲。   楚孤逸取出一只琉璃瓶,倒出几颗雪白的珍珠滚入奶茶中,这才端到贺凉水面前,道:“贺先生请用。”   贺凉水:“……”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珍珠奶茶了。   珍珠除了制成饰品,还可用来入药,楚孤逸大约以为他想要美容养颜……   贺凉水懒得解释,喝完奶茶,碗底的珍珠给二宝三宝:“你们的零花钱有了。”   二宝三宝喜得见牙不见眼,“谢谢先生,谢谢夫、楚孤逸。”   楚孤逸:“?”   忽听得边上茶客欢呼一声:“来了!”   众人纷纷挤到栏杆边,翘首以盼。贺凉水起身去看,只见琳琅长街,人头济济,遥遥一列穿红戴绿的队伍浩浩荡荡行来,敲锣打鼓,撒花散金屑。   队伍中拥簇着一只八抬大轿,华盖呈莲形,披挂金红纱幕,其间影影绰绰一抹丽影。   这阵势,倒真是让贺凉水开了眼,“楚孤逸,你快来看。”   楚孤逸气定神闲地喝茶,面上毫无波动。倒是林松烟来到栏杆边,兴趣盎然地欣赏这飞星城一年一度的花魁游街盛典。   花魁大轿即将行至茶楼,一群人鹅似的伸长了脖子,想要一探花魁的国色天香,却被纱幕阻隔,怎么也瞧不清楚,越发让人心痒。   贺凉水凭栏观望,探出半截身。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林松烟指尖弹出一颗石子,裹挟灵力击打在贺凉水身前的栏杆底部——   顷刻间,栏杆自底部断裂,贺凉水失去依托,猝不及防往楼外摔去。   千钧一发之际,贺凉水硬是凭借求生本能转过身,想要抓住什么。   林松烟握扇手腕一转。   贺凉水脚下刮起一阵劲风,将他掀飞了出去,“……”   “贺先生?!”楚孤逸掠过去。   “师弟——”林松烟想要捉住楚孤逸手臂,却只留得一瞬,衣袖自他掌心滑过。   楚孤逸疾若闪电跃出茶楼,于半空及时接住贺凉水。   作者有话要说:   某年某月某日,贺凉水午间酣睡醒来,楚孤逸不见了。   楚孤逸失踪了整整三天,贺凉水翻遍整个山头也没找到他。   就在贺凉水以为楚孤逸出了意外,自己可能要守寡,打算给楚孤逸立个衣冠冢时,楚孤逸回来了。   楚孤逸变黑了,他这三天,一直飘在海上,就为了得到鲛人的珍珠。   一匣子珍珠,每一颗都有鸽子蛋大。   楚孤逸:贺先生,给你泡茶喝。   贺凉水:去你坟前跪着。()   楚孤逸:? 第014章 花魁   金屑与花瓣洋洋洒洒散了半个飞星城,日辉灼灼,人声鼎沸。   再次避免摔个稀巴烂的贺凉水惊魂甫定,整个人贴着楚孤逸,但情况并不容他们多言,因为他们还在半空中,三秒之内必定落地。   花魁游街仍在继续,底下泱泱一整条街的人头,都是看热闹的人,二人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落脚处。   唯一可供落脚的,就是——   楚孤逸提起一口真气,揽着贺凉水徐徐旋转降落在花魁大轿的华盖上。   全城群众:“???”   二人尚未站稳,孰料那华盖就是个装饰品,撑不住两个大男人的体重,噼啪碎裂塌陷。   花魁惊叫一声,差点当场被两人砸晕。   场面一时寂静如死,旋即沸腾起来,特别是随行的后菊坊老鸨,叫得跟杀猪似的:“我的花魁啊!!”   二人手忙脚乱从花魁身上爬起来,花魁一身红妆,头戴牡丹金冠,面上覆一层红纱,隐约可见左脸颧骨上一朵桃花。   样貌来看,确实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然而因为“天降横祸”,砸下两个大男人,她风光全无,衣鬓散乱,神似中风。   贺凉水尴尬惊慌地问:“对不起姑娘,我们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花魁四肢抽搐,嗓间发出模糊的呻.吟,贺凉水凑过去:“姑娘你说什么?”   花魁咬牙吐出三个字:“草、泥、马。”   贺凉水:“……”   楚孤逸问:“她想要一匹马作为赔偿?”   “你们两个杀千刀的!”老鸨抖着一身珠光宝气的横肉,“就是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我的损失!我家画鸢可是花魁!这么重要的日子——来人!给我把他们绑起来!”   花魁游街这么大的盛典,自然一路都有护卫,且个个体壮如牛。十几个大汉摩拳擦掌,气势汹汹地围过来。   贺凉水打着商量:“诸位好汉,美女帅哥,真的都是误会,误会。我们不是故意的。”   楚孤逸道:“在下愿意赔偿一切损失。”   老鸨尖声叫道:“你赔得起吗?你们把我的花魁伤成那样,说不定已经残疾了!你们知道她一晚上多少钱吗?!就是把你们卖了,干苦力一辈子也……”   老鸨忽然瞪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贺凉水,“那什么?”   贺凉水的头上,缓缓升起一只雪白的光环,照彻四周。而他本人笼罩在此光晕之下,仿若天使降临,最妙的是,贺凉水好像真的看到自己背后有一对光之羽翼一闪而过。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凝望他。   一句惊叹冲破寂静:“……他好美啊!”   “他就是我的梦中情人!”   “难道,他才是花魁?”   “后菊坊居然藏着这样一个美人,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我今晚就算破产,也要点这个美人!”   “谁敢跟我抢,我打死他丫的!”   贺凉水:“……”这是万人迷光环吗?这是降智光环吧?   护卫们流着哈喇子接近,老鸨一甩大红手帕扒住轿辇,如狼似虎眼冒精光:“这位公子,我不要任何赔偿,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后菊坊的花魁!”   贺凉水嘴角一抽,退开半步,悄声对楚孤逸说:“楚孤逸,我们快跑吧。”   再不跑,这群人能将他吃了。   楚孤逸只当贺凉水“无法自控的幻术”太厉害,丢了鼓囊囊一袋银子给花魁:“实在抱歉。”   那花魁接住银子,瞪着大大的媚眼,像是傻了。   楚孤逸召出将暝剑,周围人见此剑,显出惧怕之色。楚孤逸刚要带贺凉水起飞,那花魁忽然扑过来抱住楚孤逸大腿,嘶声喊道:“你就是楚孤逸?妈呀,我可算见到你了!”   楚孤逸:“……”   贺凉水:“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大一个女儿?”   楚孤逸欲要抽出自己的腿:“姑娘,你我素不相识,请自重。”   花魁却抱得更紧,大有耍赖之意:“我不是花魁,我不要当花魁,楚孤逸你救我,我保证帮你把到妹子!”   楚孤逸当她是疯言疯语,贺凉水却大受震撼,混乱中落到他肩头的肥啾差点摔个跟头。   多么熟悉的“任务”,花魁绝对不仅仅是花魁。   楚孤逸欲要强行扯开花魁双臂,花魁语出惊人:“我知道凤素素的下落!”   楚孤逸登时怔住,而后问:“你当真知道?”   “知道知道!”花魁欣喜点头,“你带我走,我就告诉你。”   楚孤逸一把抓住花魁胳膊,扭头对贺凉水说:“贺先生,抓紧我。”   随即低喝一声“起”,御剑升空。   老鸨厉声狂吼:“你要带我的两个花魁去哪里?给我回来!”   三人却已化作天边的一小点,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贺凉水的耳边除了风声,还有女人杀猪似的叫声,如果不是这声音年轻,他会以为楚孤逸误抓了老鸨。   也不怪柳画鸢吓得要命,比起贺凉水脚下好歹有剑站,她只有一条胳膊被楚孤逸抓着,吊在空中,如果楚孤逸撒手,她就会摔成肉泥。   贺凉水不忍直视:“姑娘你别怕,楚孤逸很稳的。”   柳画鸢迎风流泪:“他连车都没开过,怎么稳啊?”   “……”   一座高塔逼近,三人落在飞檐翘角的塔顶。   柳画鸢差点厥过去,脚刚沾上瓦片,整个人便趴在了屋脊上,哭哭啼啼:“怪不得把不到妹子,居然这样对待淑女,注孤生吧你!”   贺凉水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故作镇定地问:“我们到这上面做什么?”   这儿比茶楼还高,一不小心又会造成坠楼事件。   楚孤逸:“姑娘莫怕,待会儿便送你下去,还请告知凤素素下落。”   柳画鸢:“你当我傻?我说了你肯定就不管我了。”   “我看还是先下去吧。”贺凉水说。   楚孤逸一瞥四周,“大街小巷都有寻找花魁的人。”   柳画鸢狐疑地眯起眼睛,盯了楚孤逸片刻,又看向贺凉水,问:“你是谁?”   贺凉水:“在下贺凉水。”   “书里有你这个人吗?”   “新出的角色,懂否?”   “……”   柳画鸢瞪大了眼睛。   贺凉水一脸深沉地点点头。   确认过眼神,是来自一个世界的人。   柳画鸢泪眼汪汪:“老乡啊!” 第015章 线索   “老乡?”楚孤逸问。   贺凉水与柳画鸢一个是炼魔境魔修,一个是人间青楼花魁,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是老乡?   贺凉水摇扇不语,假装不认识柳画鸢——本来就没多熟。柳画鸢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我见到贺公子就觉得特别亲切,想跟他交朋友,这叫什么来着,有个成语……”   “一见如故。”贺凉水提点。   “对,一见如故。”柳画鸢昂起脑袋讪笑,“我对贺公子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哪!”   楚孤逸看了眼贺凉水头顶的万人迷光管,心道贺先生的幻术果然厉害,能让人为之疯狂,还能让人痴呆。   “既如此,”贺凉水从善如流,“姑娘可愿说出凤素素的下落?”   在异世界遇到老乡,让柳画鸢多了一丝安全感,小心翼翼爬到贺凉水腿边,改抱他大腿,贺凉水竟也好脾气地蹲下来,温声道:“别怕。”   柳画鸢骑坐在屋脊上,面上红纱已经不知飘到哪里去,颧骨上的桃花近看才发现是一块胎记。这胎记当真应了锦上添花,不仅没有让她姿容逊色,反而越发美艳动人。   然而她的壳子里,是一个性格开朗跳脱的女大学生的灵魂,柳画鸢顶着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大美女脸,啧啧道:“这个凤素素,去哪里浪不好,偏要去后菊坊,这不,一入青楼深似海,从此节操是路人。”   贺凉水摇扇动作一顿,“凤素素去了后菊坊?她一个女孩子,去那里做什么?”   柳画鸢瞄向楚孤逸,“这就要问你们青霄派了。”   楚孤逸抱剑而立,“柳姑娘此话何意?”   一盏茶的功夫后,他们算是厘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凤素素下山之后,四处游玩,原本她身边是带着护卫的,然而行至半路,几人受不了她的大小姐脾气,纷纷离去。   凤素素自小娇惯坏了,哪里受得这样的轻视,暗中跟踪护卫,竟发现他们去了后菊坊。   道门弟子去这等勾栏之地,那是犯了大戒,凤素素当即提剑冲进去,抓了个现行,在后菊坊大闹一场,砸坏了不少东西。   老鸨也不是好欺负的,让一群壮汉团团将凤素素围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给抓了。   那几个弟子溜出后菊坊,自是不敢声张,否则他们也别想在青霄派混下去,只报说是跟丢凤师妹。   “然后呢?”贺凉水问。   柳画鸢摊手:“正好紫晶宫要人,老鸨见凤素素有几分姿色,就把她卖了抵债了。”   “……”   楚孤逸:“紫晶宫?”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柳画鸢也才穿来三四天,自己还在晕头转向,哪里顾得了别人,“反正不是什么好地方。”   “紫晶宫在何处?”   “这我哪里知道。不过听后菊坊的‘姐妹’说,去了紫晶宫的人没一个回来。”   “……”   简而言之,要做最坏的打算。   楚孤逸面上仍无一丝波澜,仿佛可能遇害的不是他师妹,而是不明生物。   半晌,他才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三人在塔顶吹了小半天冷风,柳画鸢裹紧半透纱衣,“我们什么时候能下去啊?”   楚孤逸从怀里掏出一沓符纸,抽出找出三张,“我们可以用隐身符。”   “那不早说?!”   “刚想起来。”   一人一张隐身符,楚孤逸御剑带二人回了春晖楼。   茶楼后面有个私人小院子,供青霄派内门弟子落脚歇息。楚孤逸道:“贺先生请稍等,我去找林师兄。”   贺凉水含笑点头。   侧耳聆听,大街上仍热闹着,飞星城一年一度的花魁游街盛典滑稽而仓惶中断,这茶余饭后,路上照面,是少不了议论了。   贺凉水与柳画鸢这对老乡面面相觑,贺凉水摇着扇子,柳画鸢则以惊奇地眼神打量他。   他们顺时针绕了一圈,又逆时针绕了一圈。   柳画鸢竖起大拇指:“大哥,你真帅。”   贺凉水:“妹子,你也很漂亮。”   “现实中的我就没这么漂亮了。”   “现实中的我还是这么帅。”   “……”柳画鸢问,“你这头上怎么还有一个天使光环,是死翘翘的证明吗?”   “这叫万人迷光环,是一个金手指。”   柳画鸢一愣:“你还有金手指?我为什么没有?我得问问我的系统……哦,他说我不需要万人迷光环,也是,我已经够美了。”   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柳画鸢说她二十二岁,一个将要毕业的大四生,穿来之前还在赶论文,因为太累趴在桌上睡了过去,这一睡竟高烧不止,昏迷不醒,随后灵魂被穿书系统选中,完成任务就可以健健康康地回去。   贺凉水说他就是个社畜,二十八岁,因为加班心肌梗塞住院,然后到了这边。   “这么说,我们拥有相同的任务?”柳画鸢喜道,“我们必须合作!”   “等一下。”一直沉默的肥啾开口。   柳画鸢吓了一跳:“你这鸟还会说话?”   贺凉水:“它是我的系统,因为太蠢,穿进了鸟的身体。”   肥啾瞪着一双绿豆眼,问柳画鸢:“你的系统是什么系统?哪个部门的?”   柳画鸢刚要回答,脑中像是接到了什么旨意,把话咽了回去:“我无权奉告。”   肥啾扑棱翅膀:“那我们就是对手!贺凉水,不许跟她合作。”   贺凉水拎起肥啾,“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人家小姑娘穿到这里也不容易,想回家理所当然,别捣乱。”   “先生!!”忽听得两个哭哭啼啼的少年声音由远及近,“都是我们没用,让你被风刮跑了呜呜呜~”   贺凉水:“……”我看你们是拐着弯骂我弱不禁风吧?   细想来确实怪,茶楼上哪来那么大风?还只把他掀飞了。   楚孤逸与林松烟漫步走来,林松烟目光不动声色地在贺凉水与柳画鸢之间扫了一个来回,贺凉水看到林松烟手中的扇子,脑中电光火石掠过一丝疑窦——   “贺公子,”林松烟温润的嗓音打断他思绪,“看到你没事就好。”   贺凉水微笑:“多亏了楚孤逸。”   客套唠嗑几句,切入正题。   “如此说来,凤师妹是被紫晶宫带走了。”林松烟忖度道,“只是这紫晶宫究竟是什么地方,又在何处,我们一无所知。”   楚孤逸道:“按照柳姑娘的说法,紫晶宫会定期通过后菊坊买卖人口。”   “你的意思是?”   “混进去。”   “怎么混进去?”贺凉水问,“紫晶宫买的都是女子。”   林松烟道:“我有易容丹,可使人看不出性别。”   这倒是个好东西,再穿上女装,安能辨我是雄雌。   只是易容丹只有两颗。楚孤逸一颗,林松烟自己留一颗,贺凉水乐得不掺和。   柳画鸢却不干了,想要去后菊坊,就得由她来引荐。比起林松烟,她更信任贺凉水这个老乡。   “贺凉水不去,我也不去,本来就不关我事。”柳画鸢语气高高挂起。   天知道穿来这几天,她为了不接客,可谓是煞费苦心,好不容易逃出来,何必回去自讨苦吃。她很惜命,不会为了跟楚孤逸套近乎,就以身犯险。   柳画鸢的选择谁都无法指责,场面一时僵持。   林松烟面色微冷。   楚孤逸问:“贺先生意下如何?”   贺凉水嘴角一抽,“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当然好。”   楚孤逸对林松烟道:“林师兄,紫晶宫情况未明,你我里应外合,方是万全之策。”   这话不无道理,林松烟思忖半晌,勉强笑了笑:“好。”   又轻飘飘道了一句:“看来贺公子深得柳姑娘的青睐。”   贺凉水:“……”   楚孤逸目光在他们之间扫了一眼,眉心微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空气中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酸味。   作者有话要说:   是谁打翻了醋坛子哦~ 第016章 易容   计议已定,众人刚要散去做准备,林松烟忽然出声叫住贺凉水:   “贺公子,吃易容丹之前,请务必摘下面具。”   贺凉水心下一惊,面上镇定:“为何?”   “易容丹修饰容貌,贺公子戴着面具,岂不是画蛇添足?”林松烟直视贺凉水,“还是说,你的真面目不能示人?”   贺凉水心念电转,“贺某相貌丑陋,平日不以真面目示人,不过是怕吓到诸位。既然有了林公子的易容丹,希望能有奇效。”   语毕,施施然一颔首,微笑离去。   林松烟眼色渐寒。   易容就要全面,客房内,贺凉水双手抖开仙气十足的白色女装,陷入沉默。   “穿上这个,你就是仙女下凡。”肥啾语气微妙,乍一听像夸赞,实则在说风凉话。   脸可以易容,但身高摆在那里,贺凉水一个一米八的大老爷们,虽说并不魁梧,腰瘦腿长,跟普通女子的身材比例还是有较大区别的。   但已经答应下来,只能试试看了。   他先就水吃了易容丹,摘下面具观察镜中的容貌变化──   脸部轮廓变得更加柔和,鼻子短了一点,鼻尖微翘;嘴巴也小了一点;眉毛淡了些,额头变窄,眼睛与唇珠没有太大变化。   细微的变化,效果却是惊人的。   贺凉水从一个古典帅哥,变成了大家闺秀。   贺凉水:“……现在就是我父母从棺材里跳出来,都认不出我吧。”   如此便不用担心楚孤逸怀疑他的身份。   换上女装,贺凉水一头过腰长发披散下来,他望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失神。   “……你还要臭美多久?”肥啾忍不住出声。   贺凉水喃喃道:“我只是觉得,现在我,好像我妹妹。”   肥啾没话了。   贺凉水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服,觉得差不多了,摇着扇子风度翩翩地走出门。   柳画鸢就等在院子里,看到贺凉水,不由得眯起眼睛:“老乡?”   “嗯。”贺凉水声音没变。   柳画鸢像一只花蝴蝶围着他打转,啧啧称赞:“你本来长什么样?这也太厉害了叭!只要不脱裤子,完全看不出是男人!”   “……”贺凉水谆谆教诲,“姑娘家说话,要文雅。”   林松烟坐在院中石凳上,淡淡瞥他们一眼,没有做声。二宝三宝眼睛都直了,似乎不太敢认眼前的美女就是他们的主子。   “你这头发要搞个发型才行。”柳画鸢捧起贺凉水泼墨般的长发,“双螺髻还是堕马髻?我参加过汉服社团,编头发我最拿手了。”   贺凉水敬谢不敏:“别弄得太花里胡哨了,又不是去选美。”   忽听得吱呀一声,北厢房的门开了,一袭如枫似火的红衣夺目而出。   此红衣“女子”惊艳绝伦,英姿飒爽,脸部经过易容调整,但仍能从细微末节看出,他是楚孤逸。   他的头发只简单用一根红色发带扎了个高马尾,除了右手中指将暝剑化形的细黑戒指,身上再无其他饰品。   然,眉间一点朱砂,画龙点睛般勾勒出绝代风华。   贺凉水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   他以为楚孤逸已经够俊美,没想到易容成女子,居然秒杀全部女性角色。   场面一时寂然。   楚孤逸迟疑地问:“很难看吗?”他也是第一次易容,分辨不出自己的美丑。   “弟弟你特别好看!”贺凉水脱口而出。   楚孤逸的视线对上贺凉水的脸,像是懵了一瞬,“贺先生?”   贺凉水不好意思地用扇子遮住鼻尖,“咳,是我。”   楚孤逸怔怔地看着他,“你长得好像女子。”   “……”贺凉水微笑纠正,“我也吃了易容丹,你现在看到的我,并不是我的原貌。”   楚孤逸只得歉然:“是在下唐突了。”   二人视线不离彼此的脸,互相欣赏打量。贺凉水再次说:“弟弟,你真靓。”   “亮?”楚孤逸看向贺凉水头顶的光环,“贺先生才亮。”   贺凉水:“……”   “贺公子,”林松烟忽然出声,“楚师弟何时成了你弟弟?请莫要乱攀亲。”   贺凉水未作答,林松烟对他的态度如此冷淡,傻子都该感觉到。   楚孤逸道:“贺先生只是说着玩罢了。”   林松烟抿起唇,未置可否,转回正题:“易容丹只可维持三日,师弟此去,务必在三日内回来。”   “好。”   贺凉水摸了摸怀里的面具,心想这玩意绝不能弄丢。   “时间紧迫,林师兄,我这便与贺先生柳姑娘前往后菊坊,伺机潜入紫晶宫,你我传音玉符联系。”   林松烟颔首:“万事小心。”   “现在就去?”柳画鸢不在状态,还在对楚孤逸发花痴。   说来有点小羞耻,楚孤逸男装时,她没动心;楚孤逸扮作女相,她反倒弯了三秒。   楚孤逸正视柳画鸢,“烦请柳姑娘带路。”   柳画鸢娇羞:“到了后菊坊,咱们就是姐妹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收看九点档狗血仙侠修真剧:《感天动地兄弟情之“姬情”燃烧的岁月》   贺凉水:不知道我跟弟弟掏出来谁大。   楚孤逸:关灯给他留一点面子吧。   不久之后——   贺凉水:   楚孤逸: 第017章 潜入   “先生先生,我们做什么?”眼看自家主子要走,二宝三宝连忙问。   无论是去后菊坊还是紫晶宫,贺凉水自然不能带着这两个“拖油瓶”,道:“你们留在这里,吃好喝好玩好,等我回来。”   两个小侍从俱是不安,贺凉水一瞥林松烟,道:“这两个傻孩子,还要麻烦林师兄照看一二了。”   林松烟面上不显山露水,一时未应声。直到楚孤逸说:“麻烦林师兄了。”   “……自然。”林松烟扯起嘴角微笑。   如此,贺凉水就放心,就算林松烟再不喜欢他,既然当众委托了他照看二宝三宝,至少保证了林松烟不会对他们做什么。   于是三人堂而皇之出了春晖楼,朝后菊坊走去。   三个大美女招摇过市,为首的正是两个时辰前被劫走的花魁,后面跟着一白衣女子与一红衣女子,过往行人无不错愕。   有风流公子想上去搭讪,却被楚孤逸冷艳凌厉的眼神吓退。   贺凉水用扇子遮住下半张脸,一双桃花眼转来转去,走路姿势也有些不自在,怕显得太男人,又不想太女气。柳画鸢回头嘲笑:“这就害羞了?”   贺凉水低声:“……带你的路。”   楚孤逸不光在容貌上易了容,身高上也用了缩骨术,竟与贺凉水一般高,他侧目而视,只见贺凉水雪白小巧的耳廓微红。   贺凉水对上楚孤逸的视线,故作淡然一笑:“放心,我们绝不会穿帮的。”说着,故意踏起了娇滴滴的小碎步。   “……”楚孤逸觉得,也许第一个穿帮的就是贺凉水。   “贺先生。”他道。   贺凉水:“楚妹妹有何事?”这就开始练习了。   楚孤逸无奈道:“你这样很不自然,你看柳姑娘——”   柳画鸢甩着胳膊,大步流星,一不小心踩到裙摆,惊叫一声扑通摔了个大马趴。   “……”   贺凉水赶紧拎起裙摆,“真是太危险了。”头上的肥啾都在点头。   柳画鸢左右等不到人扶自己,气咻咻地自个儿爬起来,刚要抱怨两句,楚孤逸递了一只锦囊过来:“事成之后,必当重谢。”   柳画鸢打开锦囊,里面赫然一只金元宝,义正辞严道:“我是贪财的人吗?用钱侮辱我——再侮辱几次也没关系!”   后菊坊位于飞星城最繁华的地段,说是翠楼红袖招、往来无白衣,一点也不为过。   花魁归来,气了半天的老鸨亲自出来迎接,那叫一个凄凄惨惨而又喜气洋洋:“画鸢啊,我的摇钱树,我的心肝宝贝啊,你可算回来了!”   柳画鸢讪笑:“多亏了这两位姐姐,我才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呢。”   老鸨看向她身后,眼睛唰的就亮了,“这二位姑娘是?”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是他们救了我。”柳画鸢随口编出一段故事,“唉,他们也是可怜人,跟我一样自小流落风尘,遇到郎情妾意的,花光了多年积累的金银财宝为自己赎身,谁知那竟是个负心汉。他们无家可归,只得到处流浪了。”   老鸨喜道:“这么说,她们做过这行?”   “是呀。”柳画鸢轻飘飘就辱了两人清白。   贺凉水&楚孤逸:“……”   老鸨笑出一脸褶子:“哎呦喂,这可巧了,合该你们遇到我这个大善人。两位姑娘,你们要是无处可去,不如留在我这后菊坊,只要我在的一天,就有你们饭吃,有你们衣穿,那恩客呀,也少不了你们的,保证几年就发达。”   风评被害的贺凉水与楚孤逸有苦说不出,贺凉水皮笑肉不笑地一瞥柳画鸢,掐着嗓子说:“那是再好不过了。”   贺凉水头上的光环已经消失,老鸨半点看不出眼前之人就是半天前凭空掉在花魁游街轿辇上的男人,热情地领他们进门:“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来的路上就商量好了,二人尽量少说话,避免泄露身份。柳画鸢指着楚孤逸说:“他叫孤儿。”   楚孤逸:“……”   老鸨:“孤儿??”   “是啊,他从小就是孤儿,所以就叫孤儿。”   “……”   柳画鸢又指着贺凉水说:“他叫凉子。”   老鸨:“??娘子?”   “天凉王破的凉。”   “天凉……王破?”老鸨哭笑不得,“这两位姑娘的名字,怎么都这么奇怪。”   贺凉水笑眯眯翻了一个白眼,只是暂时用的艺名,懒得计较。   楼内莺歌燕舞,宾客熙攘,不时传来□□,路过的男人带着酒气,女孩子们则笑吟吟地送去脂粉香风,或亲昵恭迎,或依偎调笑。   贺凉水新奇地打量四周,楚孤逸目不斜视,只望着贺凉水。   贺凉水慢半拍察觉,心虚道:“我就看看,没来过。”   “我也没来过。”楚孤逸语气平淡,“没什么好看的。”   “……嗯。”   几人去了柳画鸢平时用的房间,作为花魁,在青楼的私人卧室自然是比普通妓子的房间要豪华宽敞,以至于柳画鸢刚穿过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是大家闺秀,得知穿成花魁,差点气晕。   老鸨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中心思想就一个,待在这里,吃香喝辣。她忽然凝住视线,“孤儿姑娘与凉子姑娘……是不是有点高了?”   因为两人的脸太出色,以至于她到现在才注意两人身上的违和处。   柳画鸢打圆场:“长得高,腿也长啊,肤白貌美大长腿,就能赚到金银堆。”   “两人的胸会不会太平了?”   “盈盈一握,正好。”   老鸨上下打量二人,点点头,“嗯,有的客人就喜欢扁平高大的姑娘,咱们后菊坊也算是花开百样了。”   楚孤逸面无表情。贺凉水勉强维持微笑,作为客人来这里是爽了,作为“姑娘”,他想砸了这里。   ——难不成凤素素当时就是这样的心理?   柳画鸢还算尽职尽责,没忘了来此的目的,给楚贺二人混个脸熟,她便笑着打探:“前些日子紫晶宫的人来了,她们下次来是什么时候?”   老鸨听到紫晶宫三个字便皱起了画得跟蛾子似的眉,“提她们做什么,晦气。”   看老鸨的态度,与紫晶的宫似乎并不太对付。后菊坊为紫晶宫输送人口,明面上存在利益关系,实际上约摸有半强迫的成分。   老鸨正是被强迫的那一方,有的姑娘她不想送去紫晶宫,但被挑上了,她也不敢违抗,能留下柳画鸢,还是她可劲争取到的。   “画鸢,你别担心,我跟紫晶宫的人订了契约,不会要你的。”老鸨拉过柳画鸢的手,“你啊,安安心心当妈妈的摇钱树就好。”   柳画鸢呵呵假笑,心中腹诽,你的摇钱树早在几天前就被客人玩死了。   “这时间也不早了。”老鸨扭着水桶腰上下打量新来的楚贺二人,越看越满意,“你们就先好好休息,明日再做安排。”   随着关门声,室内三人六目相对,柳画鸢问:“现在咋办?总不能真等明天接客吧?”   楚孤逸道:“紫晶宫定期来买人,这里一定有眼线。”   “眼线?”   贺凉水:“就是盯梢的。”   “所以,我们要先找出眼线?”   贺凉水目光一顿,柳画鸢头上插着一根金镶玉簪,此时那簪头正在隐隐发光,“这什么?”   柳画鸢不明所以:“什么?”   楚孤逸眼疾手快取下那簪子,“这是……传音玉符?”   柳画鸢的原身是花魁,是普通的民女,怎么会用得着修士常用的传音玉符?   “我不知道啊。”柳画鸢一脸懵。   楚孤逸轻轻转动玉符外包裹的金簪,咒封解去,里面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柳姐姐,柳姐姐在吗?”   柳画鸢紧张地觑一眼楚贺二人,贺凉水对她点点头,她这才壮着胆子说:“我在。”   “宫主让我问问,你那边有新人吗?宗主那边刚传话过来,要再添几个人才够。”   宫主?宗主??   柳画鸢搞不清状况,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能被称为宫主,又跟后菊坊有关系的,只有紫晶宫。   贺凉水与楚孤逸无声地看着她,原来花魁就是紫晶宫设在后菊坊的眼线。   柳画鸢:……叛徒竟是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娘子。()   贺凉水:…… 第018章 装傻   “柳姐姐?你在听吗?”   柳画鸢恍然回神,“在听。”   贺凉水眼神鼓励她,稳住,这是一个好机会。   柳画鸢清清嗓子:“新人当然有,赶早不如赶巧,今天坊里刚来两个膘肥体壮的新人。”   膘肥体壮的某两人:“……”   那边笑道:“这可真是太好了,宫主说了,这次不拘什么美不美的,只要身体健康,不缺胳膊少腿,发育良好的就成。”   又说:“那我明儿一早就去拿人,柳姐姐辛苦了。”   柳画鸢见鬼说鬼话:“不辛苦,为宫主办事是应该的。”   传音玉符的光芒逐渐黯淡,楚孤逸将簪子交还柳画鸢。   柳画鸢不好在楚孤逸面前太过崩人设,只得在脑中跟自己的系统吐槽:“我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能不能一次性说清楚?别让我遇到事就跟傻子似的好吗?”   系统的声音冰冷无情:“请宿主自己探索剧情,完成任务。”   果不其然,楚孤逸问她:“柳姑娘不知道自己是紫晶宫的眼线?”   柳画鸢:“……”   贺凉水深谙同为穿书人的苦,为她解围:“柳姑娘是不是因为游街时被我跟楚孤逸砸到脑袋,所以记不清了?”   柳画鸢立马来了精神:“对,就是因为你们突然从天而降,我聪明的脑袋才会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特别是你,楚孤逸,你很重欸。”   楚孤逸:“……”   楚孤逸又问:“既然柳姑娘是紫晶宫的眼线,又为何要帮我们?”   柳画鸢:“我都上了你们的贼船了,还能下去?只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啦。本姑娘人美心善,就喜欢乐于助人。”   贺凉水忍笑竖起大拇指:“给人美心善的柳姑娘点个赞。”   楚孤逸却又问:“那柳姑娘可知,紫晶宫买卖的人,都是做什么用的?”   柳画鸢做出伤脑筋的样子:“唉呀妈呀,这个我也记不清了。”总而言之,能蒙混过去就蒙混过去。   贺凉水故作夸张:“柳姑娘的脑子,真的不好使了。”   柳画鸢:“……呵呵,是呢。”   楚孤逸默然,像是被无语到了。   柳画鸢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你们这样不行啊。”   “什么不行?”贺凉水问。   “紫晶宫明天一早就来提人,她们的要求是,身体健康,发育良好。”柳画鸢重点打量他们上身,“你们要不要吃点木瓜?”   楚孤逸:“木瓜?”   贺凉水嘴角一抽,木瓜丰胸。   但柳画鸢此话不无道理,万一明天紫晶宫的人来了,不要平胸的,那就得不偿失了。   反正已经男扮女装,再扮得像些也无伤大雅。   不用吃木瓜,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给我俩馒头。”贺凉水说,“不对,要四个。”   楚孤逸何其聪明,从他们的三言两语中已然明白贺凉水要馒头做什么,拒绝道:“我不用。”   贺凉水见他是真的不乐意,也没强迫,笑道:“你有胸肌撑着,腰又瘦,脸又美,肯定没问题。那就我拿俩馒头垫着,胸肌不够,馒头来凑。”   “……”   柳画鸢出门给贺凉水找馒头去,盘算着再弄桌吃的,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怎么吃东西,肚子都饿扁了。   出门即遇到一对腻歪的妓子与恩客,妓子样貌娇艳,就连柳画鸢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相较之下,那客人就显得肥头大耳,形貌猥琐。   柳画鸢心中哀叹,可怜这些青楼女子,就因为出身贫苦或被拐卖,就要遭一辈子的罪。   “哎呦!”那客人推开妓子,挺着大肚腩醉醺醺走向柳画鸢,“这不是花魁吗?回来了?快让爷香一口~”   柳画鸢嫌恶闪避,适时老鸨挥着手帕吆喝:“这位爷,我们画鸢今晚不接客,她今日受了惊吓,需要好好休息。”   “爷我今晚就要她!”   “不是有花红姑娘嘛——花红,还愣着做什么?快扶爷去休息。”   那妓子却面若冰霜,恶狠狠地瞪着柳画鸢,就像被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柳画鸢莫名其妙地问:“你瞪着我做什么?”   一出声,那妓子登时被点燃怒火,拔下头上朱钗,朝柳画鸢扑过去:“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柳画鸢大惊失色,仓惶躲避,“你有病啊?!”   那妓子愈发癫狂地攻击柳画鸢,声泪俱下:“你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我分明就给你的酒下了鹤顶红!你就是狐狸精,夺走了我的恩客,他们都喜欢你!”   女人疯起来,那是相当可怖的,柳画鸢吓得狼狈逃窜,高声呼救。老鸨也没了主儿,只管自己身家性命,嚷着“花红你疯了”,又赶忙叫人来帮忙。   底下的姑娘哪里敢靠近半步,惊叫不迭,来此花天酒地的男人亦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朱钗虽小,尖头却锋利如匕首,被戳伤可不是开玩笑的,柳画鸢喊着“你别乱来,这里没有破伤风针”,噔噔噔忙慌慌下楼:“救命啊!救命啊!”   妓子举着利器追赶而去。   如此大的动静,贺凉水与楚孤逸自是听到了,出门亦被此场景震惊:光天化日,青楼内姐妹相残为哪般?竟是为争夺一肥头大耳的恩客?   那恩客早就吓得清醒了,原地尿了裤子跌坐在地。   场面鸡飞狗跳,乌糟糟一团乱。   楚孤逸刚要出手,人群中一位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忽然抢先一步到了那妓子面前,手起掌落,不知拍到了那妓子身上的什么穴位,妓子瞬间软倒。   老鸨连忙叫道:“快快把她制住!”   青楼的护卫一向是保护楼里的姑娘,顺便解决想白嫖的客人,刚才没出手,是顾及妓子的身份,既然老鸨发了话,他们三五下按住那妓子。   妓子恨声嘶吼,状态已然不正常。   柳画鸢惊魂甫定,这才拼凑出自己穿的这个原身,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出身紫晶宫,天生花容月貌,来了后菊坊做花魁,一边混得风生水起,一边暗中盯梢,为紫晶宫物色“新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况青楼姐妹间的塑料情谊,花魁遭人嫉恨,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投了毒,因为死前伺候了一位有怪癖的客人,以至于柳画鸢以为花魁是被玩死的。   柳画鸢脸颊肌肉抽搐,向自己系统吐槽:“什么鬼啊!!!”   系统:“恭喜解锁‘花魁的身份’,奖励‘巧克力冰淇淋×3’。”   “???”柳画鸢瞬间被安抚,“好欸。”   柳画鸢刚要去谢谢那位仗义出手的女子,老鸨就先叫起来:“妙娘啊,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刚才真是吓死人了,花红也不知发了什么疯,对画鸢下那样的黑手!要不是你,我的摇钱树就没了……”   楼下喧嚷,二楼栏杆边,楚孤逸眉心微蹙,目光落在那妙娘身上。   贺凉水调侃:“看不出来啊,你喜欢这种不小心流落风尘,举手投足间却有着高雅气质的?”   楚孤逸:“……她是魔修。”   “……魔修??”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弟弟择偶标准,魔修,划掉。   楚孤逸:……贺先生除外。 第019章 狗粮   一个青楼居然如此藏龙卧虎,贺凉水算是开了眼界。   “你认识她?”   “她就是药铺老板的女儿。”   贺凉水回想片刻,醍醐灌顶:“就是你跟我说的,堕魔城那家药铺?”   “是。”   “她怎么到了这里??”贺凉水还记得那个悲惨的故事,药铺老板女儿的丈夫因为有几分姿色,被朵摩罗看中,掳走几个月音信全无。但其实丈夫早就回家了,只是被打断腿毁了容,成了乞丐,过家门而不入,不敢与妻子相认。   朵摩罗的恶行,可谓是人神共愤。   不到两天工夫,药铺老板的女儿居然到了这人间的青楼,难道又是朵摩□□的?毁了人家丈夫还不够,居然把好好一个良家妇女,卖到了青楼?   贺凉水握拳锤了一下栏杆,“这个朵摩罗,太可恶了!”   二人没有下楼,不知是不是楚孤逸的存在感太强,妙娘忽然抬头看过来。   楚孤逸转动右手中指戒指,释放出身为修士的剑气。   妙娘感知到那股剑气,脸色微变。   柳画鸢谢过妙娘,打发了其他人,抹一把额上香汗上了楼。   楚孤逸与贺凉水跟着回房,妙娘目送他们,面上犹豫不决。   压惊的酒菜由平时伺候柳画鸢的丫头送进屋里,贺凉水首先拿起馒头察看,说:“有点小。”揣进怀里,问楚孤逸,“怎么样?”   楚孤逸:“……”   柳画鸢翻白眼,“大哥,你至少揣两个好吗?”   贺凉水又往怀里揣了一个馒头,“嘶,还有点烫呢。”   楚孤逸心神一动,想到了贺凉水那粉红的小樱桃……   楚孤逸立马起身去榻上打坐。   贺凉水实验了好一阵,总算摆对位置,觉得差不多了又拿出来,将此“道具”晾一晚,明天再用。   “你别半夜偷吃了啊。”贺凉水对柳画鸢说。   柳画鸢:“我吃饱了撑的去偷吃馒头?我有好吃的──”在脑内呼唤系统,“巧克力冰淇淋给我!”   紧接着,柳画鸢伸手凭空一抓,三支冰淇淋出现在她手中。   贺凉水:“??哪儿来的?”   古代背景,看到一个古装美女手握三支巧克力冰淇淋,这场景十分怪诞。   柳画鸢瞥一眼闭目打坐的楚孤逸,悄摸摸对贺凉水说:“系统奖励。”   贺凉水看向桌上站在花生米盘子里的肥啾,意思是,我怎么没有这么现代化的物品奖励?却见肥啾直勾勾地盯着冰淇淋,半点眼神不给自家宿主。   柳画鸢也不小气,给了贺凉水一支冰淇淋,又问楚孤逸:“你吃不吃?”   楚孤逸睁开眼睛,疑惑道:“这是何物?”   “巧克力冰淇淋,我家乡特产。”   “在下已辟谷。”   贺凉水走过去,将自己手中的冰淇淋递过去,“尝一个,过了这村,可能就再也吃不到了。”   楚孤逸犹豫一下,接过了冰淇淋,试着吃了一小口,“……冰?”   三人一鸟,快乐地吃起了冰淇淋——谁看了不说一声神奇?   明日愁来明日忧,先把冰淇淋吃完再说。   这边吃完,那边响起了敲门声。   柳画鸢抬手抹抹嘴问:“谁呀?”   “……柳姑娘,是我。”   柳画鸢去开门,“妙娘啊。”回头介绍道,“赶巧了,她也是今天新进后菊坊,大家都是姐妹哈。”   贺凉水不知这妙娘来意,只微微一笑。   妙娘低眉顺眼走进来,看到楚孤逸,露出一丝怯弱:“想必这位姑娘已经看穿我的身份,你也并非普通人,对吧?”   楚孤逸波澜无惊:“是。”   听到一个冷艳绝美的姑娘开口居然是醇厚清亮的男声,妙娘吓了一跳:“你、你是男人?!”   “嘘~!”柳画鸢赶紧把门关严实了,“小声点。”   楚孤逸道:“你我见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妙娘睁大了眼睛,“你是、你是那位公子?!”   “是。”   “你怎么会到……这种地方?”   “找人。”楚孤逸言简意赅。   妙娘道:“我也找人。”   “跟紫晶宫有关?”   “你知道紫晶宫?”   “否则不会来这里。”   妙娘像是彻底放下了戒备,柳画鸢有眼色地邀请她坐下详谈。贺凉水则坐到了榻边,忽见楚孤逸脸上沾了一点巧克力,忍笑干咳一声。   楚孤逸看向他。   贺凉水指指自己脸颊,示意他脸上有东西。   楚孤逸不明所以。   贺凉水继续示意。   楚孤逸慢半拍抬手,伸出食指,戳了戳贺凉水的脸。   贺凉水:“……”   柳画鸢&妙娘:“……”   为什么会闻到狗粮的味道?   楚孤逸犹自一本正经地又戳了戳:“贺先生牙疼?”   贺凉水飞快用袖口擦了一把楚孤逸俊脸,“你脸上沾了东西。”   楚孤逸微微一怔,面上掠过一丝不自在,端正坐姿,尽量平心静气地说回正题:“在下来此,是为了混入紫晶宫。”   妙娘惊诧于贺凉水居然也是男人,不过没有多问,道:“公子也是为了接近朵摩罗?”   “朵摩罗?”贺凉水讶异,“紫晶宫跟他有关系?”   “你们竟然不知?紫晶宫正是堕魔宗设立在人间的分舵,堕魔宗所习功法,需要吸取大量人的精气。紫晶宫每年为堕魔宗输送的人,不下千人。”   飞星城离堕魔城并不近,朵氏兄妹却大费周章地将分舵设在飞星城,无外乎两点:一,避其他魔修耳目;二,人间人口多。   在炼魔境,魔宗之间存在相互竞争的关系,这紫晶宫几乎相当于堕魔宫的“储备粮”,是万万不能被其他魔宗发现的。   “你又是怎么知道?”楚孤逸问妙娘。   妙娘苦笑:“我家在堕魔城扎根半辈子,朵氏兄妹那点龌龊事,还是有办法查到一二的。”   “你又怎么知道,朵摩罗一定会来?”   “听说朵摩罗不知遭到何人袭击,身受重伤。若想尽快恢复,他必定要吸食更多人的精气。”   众人立时反应过来,怪不得一向定期向后菊坊买人的紫晶宫,会忽然说接到宗主的传话,要再添几个人。   是为朵摩罗“疗伤”做准备。   送过去的姑娘无异于人形“氧气罐”,到了朵摩罗那里,都会被吸干。   “这么说的话,凤素素岂不是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尸?”柳画鸢打个哆嗦,忽然不想跟着他们去冒险。   楚孤逸一本正经道:“就算凤师妹变成一具干尸,也要运回师门安葬。”   柳画鸢:“……你对你师妹就没别的感情了吗?”   “?”   贺凉水自斟一杯茶,叹道:“丫头,现在你知道你任务的难度指数了吧?是地狱级的。”   想让楚孤逸开窍谈恋爱,难于登天。   贺凉水喝口茶,准备润润嗓子继续商讨,却是弯腰噗嗤喷了出来,伸出小半截烫红的舌尖:“嘶,好烫!”   贺凉水手忙脚乱想找冷水漱口,楚孤逸见状倾身向前,对着贺凉水舌尖吹了一口。   贺凉水顿时像被定了身:“……”   四目相对,楚孤逸后知后觉自己此举不妥,视线却无法从贺凉水沾着水光的唇舌挪开。   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再次闻到狗粮味的柳画鸢&妙娘:“……”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今晚怎么总是被烫,小樱桃被热馒头烫到,嘴巴被茶水烫到。   楚孤逸:贺先生那里……可以吹吗?()   贺凉水:…… 第020章 商榷   “你们干啥呢?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柳画鸢粗着嗓门打断他们的脉脉凝望。   视线仿若微小的电流,贺凉水猛然中断与楚孤逸的对视,离开坐塌走到窗边,让晚风带走脸上的热度,干咳一声:“女孩子说话要文雅。这茶太烫了,我过会儿再喝。”   楚孤逸正襟危坐,宛如什么都没做过。   继续谈正事。   “虽说朵摩罗受了重伤,但以夫人的功力,恐怕难以对付。”楚孤逸坦言道。   即便是魔修,也有级别之分,像二宝三宝这样的,就是底层魔修,空有名头,其实半点魔修的功法不会,不过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中的虾米。   而像妙娘这般,勉强能算是“小鱼”,之所以是魔修,不过是因为家中世代扎根炼魔境,祖上便是魔修,只比普通人多了几分手段而已。   如贺冽、朵摩罗、血皇天之流,就是魔修中的“顶层”了,创立魔门宗派,麾下弟子众多,只要他们不倒,底下的猢狲就不会散。   “妾身何尝不知。”妙娘捏紧手指,肩头微颤,“但朵摩罗害我夫君至此,我必须报仇。”   贺凉水发现,妙娘的眼眶还是红的,想来这几个月,她的眼泪就没干过。她本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在看到自己夫君的惨状后,毅然决然铁了心肠,不惜混进青楼也要接近自己的仇人。   贺凉水忽然想起问:“多问一句,夫人,你跟你丈夫是如何相认的?”   妙娘看向楚孤逸,“这要多亏了公子提点。不然我跟我夫君,不知要对面不相识多久。”   柳画鸢听得云里雾里:“你跟你夫君怎么了?”   这种事妙娘怎么好开口说,只咬紧了一口银牙。贺凉水朝柳画鸢使眼色,不该问的别问。   “你打算如何做?”楚孤逸问。   妙娘道:“我家虽只是开药铺的,但若没有一点看家本领,又如何在堕魔城混?我家有一味祖上传下的药,名为‘断阴散’,普通人服下立刻毙命,即使毒不死朵摩罗,也能让他生不如死。”   复仇的女人最可怕,众人一时默然。   楚孤逸道:“若紫晶宫背后真是朵摩罗,在下亦不会坐视不理。”   妙娘一个女子,加上她丈夫,不过两个再普通不过的魔修,要对付朵摩罗这样的魔头,困难是一定的。若有修士相助,对于他们而言,离报仇目标便更近了一步。   妙娘站起来,泪盈于睫欠身行礼:“妾身在此多谢公子相助。”   送走妙娘,柳画鸢回身问究竟怎么回事。贺凉水简单道清原委,柳画鸢听完叉腰一脚踹翻座靠,怒骂:“这个朵摩罗真他妈卑鄙无耻下流龌龊!”   贺凉水已经不指望这位披着大美女壳子的女大学生能优雅一点了,问楚孤逸:“妙娘说她与她丈夫相认,多亏了你提点,你说了什么?”   楚孤逸说,他当时走出药铺看到乞丐,猜出乞丐的身份,又折返回药铺,对妙娘说了一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妙娘能不能猜出来,又愿不愿意与自己残疾毁容的丈夫相认,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只看她对丈夫的爱,是否够坚定。   事实证明,妙娘勇敢地与丈夫相认了,并且飞快计划出一条复仇的路,很仓促,却是绝佳的机会——没有任何时候,比在仇人受伤时更容易接近。   柳画鸢越发觉得此行凶险,双手合十以膜拜姿态接近楚孤逸,嗲嗲撒娇:“我的身家性命,可就靠你了哥哥~”   楚孤逸撩起眼皮,不冷不热地看着她,“柳姑娘既然是紫晶宫的人,应该不需要在下多做什么。”   柳画鸢讪笑:“安全起见嘛。”   “紫晶宫要的是‘新人’,柳姑娘可以不去。”   花魁既然能从紫晶宫出来,自有办法不回去,柳画鸢如果不想去,没人逼她。她自己也不想去,但比起紫晶宫,她觉得这后菊坊更可怕,一不小心失身怎么办?她现实里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柳画鸢不敢打赌,思来想去,觉得跟在男主与老乡身边最安全。   “我必须去。”柳画鸢故作高深,“我去了紫晶宫,我还能帮你们说说话,不然你们到了那里就被宰。”   “……”   贺凉水充分理解柳画鸢心中的不安,道:“那就麻烦你了。”   柳画鸢咧嘴笑:“不客气。”   已是到了就寝时分,竟没人来给贺凉水与楚孤逸安排房间,伺候柳画鸢的丫头进来说:“就请孤儿姑娘、凉子姑娘自行安歇。”   柳画鸢说:“他们就歇在我房里。”   “姑娘,这怕不妥,您是花魁……”   “今晚我又不伺候人,他们都是我恩人,我跟他们说说话怎么了?你忙你的,没事别进来。”   那丫头只得退了出去。   花魁的房间虽大,却只有一张床,可供人歇息的,也就楚孤逸此刻坐的长塌上。这塌长不足两米,宽不足一米五,要睡两个大男人,是颇为勉强的。   柳画鸢说:“要不你们去床上睡,我睡这里。”   楚孤逸:“……”   贺凉水饮一口半温茶水,“不必,你是女孩子,去睡床。”   “你们确定?”柳画鸢也不客气,走进内间放下帘子,“那么晚安。”   贺凉水仍站着。   楚孤逸起身:“贺先生请睡,在下打坐即可。”   “别动。”贺凉水轻声制止,“你就坐那儿。”   好歹这塌上是软的,坐一宿不累人。   楚孤逸当真不动,贺凉水坐到塌上,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那我睡了。”贺凉水脱下靴子,合衣而卧,脚朝楚孤逸那边,想了想,调转方向,头朝楚孤逸那边。   楚孤逸霎时绷紧背脊线条。   贺凉水瞄他一眼,主动解释:“我怕我的脚臭到你。”   楚孤逸:“……贺先生的脚不臭。”   “挤挤还是能睡的。”贺凉水往里面去了去,拍拍身边留出的位置,“你累了就躺躺。”   楚孤逸不置可否。   贺凉水没再多劝,闭上眼睛,神思渐渐混沌。   时间静静地流淌,但在此间之外并不安静,夜晚才是青楼最热闹的时候,底下喧嚷不绝,淫词浪语隐隐传来。   此等勾栏之地,楚孤逸没来过,身处其中,亦不会被动摇道心。   让他动摇的,是毫无防备睡在身边的男人。   楚孤逸终是忍不住侧过头,目光落在贺凉水易容成女相的睡脸,心头掠过疑念,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眼睛应该没多大变化,嘴巴也是,特别是上唇的那颗唇珠……   回过神,楚孤逸的指尖离贺凉水的唇只有一寸,只要再近些,就能触到两片柔软,以及藏在两片薄唇中的贝齿。   “啾~!”肥啾响亮地鸣啼一声。   楚孤逸骤然收回手,保持坐姿端正。   贺凉水迷迷糊糊梦呓:“大晚上不睡觉,小啾你再叫拔光你的毛。”   横梁上,肥啾扑棱翅膀稳住差点掉下去的小肥躯,继续打盹。   楚孤逸缓缓呼出一口气,没再做多余的事。   翌日,直至天光大亮,贺凉水柳画鸢这对老乡才姗姗醒来,洗个脸漱口整理仪容,就听楼下老鸨诚惶诚恐的声音传来:“两位仙姑,你们怎么来了?不是前两天刚送了一批新人去仙府,是有问题吗?”   门外就是侍候的丫头,柳画鸢打开门问:“是不是紫晶宫的人来了?”   丫头回答:“前几天刚来过,这会儿又来讨债了。”   柳画鸢立马精神,自告奋勇:“我走前头,你们狐假虎威跟我后面。”   贺凉水匆匆在帘子后面塞了两个馒头在胸口,摆成一对,系紧腰带,“请吧,人美心善的柳姑娘。”   柳画鸢撩一把鬓边碎发,风情万种地出门下楼:“大清早的,嚷嚷什么呀。”   将一个花魁演得惟妙惟肖。   贺凉水挺了挺馒头假胸,问楚孤逸:“我这样可以吧?”   楚孤逸一言难尽道:“还可以。”   二人一道下楼。   贺凉水生怕自己装得不够像,被看出来,小碎步娇滴滴,三步一扭,就差手上甩个小手绢。   楚孤逸:“……”用得着这么卖力吗?   扭捏作态是要遭报应的,踏下最后一级楼梯时,贺凉水一脚踩到过长的裙摆,原地滑了一个圈,就像进行慢动作,双臂张开,满脸惊恐,衣服里的馒头呼之欲出──   “馒──头──!”贺凉水低声惊呼。   楚孤逸眼疾手快一手揽住他腰,一手按在馒头上。   那是面粉做的馒头,但,别人不知道。   众人只见一白一红两个女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甚至袭胸。   那姿势,那胸,那手,谁看了不觉得羞羞?   见贺凉水的馒头一上一下不对齐,楚孤逸一揉一推,给他摆正了。   抬头,一圈眼睛齐刷刷盯着他们,就像他们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不太妙。   紫晶宫来的女子娇羞道:“两位姐姐好猛,我等佩服。”   楚孤逸:“……”   贺凉水:“……”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嘿嘿,手感怎么样?是不是对女人有兴趣了?   楚孤逸:……放了一夜的馒头是硬的,我摸石头并不会有兴趣。   贺凉水:唉,白牺牲了。   楚孤逸:但贺先生的腰是软的,手感很好。   贺凉水:…… 第021章 魔窟   当女人真难,装女人难上加难。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贺凉水立即离开楚孤逸怀抱,掏出扇子遮住下半张脸,故作羞赧:“让大家见笑了。”   众人视线落在他胸部。   贺凉水:“……”   楚孤逸不动声色挡在他身前。   柳画鸢嘴角狠狠抽搐两下,为他们解释:“这两位姐姐新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青青姑娘海涵。”   青青正是紫晶宫来的女子,老鸨口中的仙姑,她微微一笑:“柳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她们不懂规矩,带回去教导便是。”   老鸨眼皮一跳,“仙姑此话何意?”   青青道:“我也不瞒您,紫晶宫还缺几个人。”   “这、这前两天刚给你们送过去啊。”   “不够。”青青轻飘飘道,目光绕着楚孤逸打转,“就她们罢,新人还要调.教,多费工夫?我便辛苦些带回紫晶宫去。”   昨天才到手的鸭子,今天就飞了,老鸨差点气个仰倒,却不敢说出半个“不”字,只得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两人相貌出众,仙姑你看……”伸出短粗的手指搓了搓。   青青掏出一叠银票,数了五张,“她们二人,值四张,还有一张,烦请再找一个。”   柳画鸢忙道:“不必找,现成的。”   妙娘在一旁微笑欠身:“如今我只是个孤苦无依的女子,此等勾栏之地,实非我所愿,万望仙姑救我于水火,妙娘感激不尽。”   老鸨瞪眼:“妙娘,是你昨天说你走投无路,我才收留你的,你怎么能忘恩负义呢?”   妙娘低眉作娇弱可怜状,青青便道:“小娘子别怕,到了紫晶宫,一切都好说。”   老鸨:“得得得,都是我烂好人,你们心野,去了紫晶宫可别哭着回来。”   青青陡然眼色一厉,去了紫晶宫的姑娘没一个回来,大家心照不宣。老鸨自知说错话,讪讪赔笑。   “我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柳画鸢说。   青青与老鸨俱是一怔,老鸨问:“画鸢你糊涂了吧?什么回去?”   柳画鸢半点不怜惜地掉马甲:“真是对不住了,其实我本就是紫晶宫的人,来这里,不过是玩玩。”   老鸨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画、画鸢,你在说笑吧?”   却见青青激动地捧起柳画鸢的手,“好姐姐,你可算想通了!”   贺凉水楚孤逸妙娘飞了都不要紧,柳画鸢这个花魁也飞了,老鸨当场眼一翻,瘫倒在地。   两辆马车,楚贺二人与另一名紫晶宫仙姑一辆,青青则亲自驾驶,与柳画鸢妙娘一辆。   上车前,楚孤逸状似无意地打量马车一眼。   贺凉水就没那么多讲究了,直到行驶途中撩开帘子才发现,外面就像蒙了重重迷雾。   “……是障目法。”楚孤逸对贺凉水轻声解释,“车轮、车顶、帘子,都画了障目符。”   障目法是低阶法术,对付一窍不通的凡人绰绰有余。楚孤逸已至金丹,自是能一眼看出。之所以用此法术,自然是为了不让他们知道紫晶宫究竟在何处。   贺凉水放下帘子,忽然凑到楚孤逸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弟弟,你什么感觉?”   “什么?”楚孤逸觉得被贺凉水气息拂到的耳廓微微发痒,但没有躲。   “就我们下楼,你抱住我的时候,有没有抱女人的感觉?”   “……”   贺凉水双手颠了颠自己的馒头假胸,“有没有感觉?”   “……”   “不是我耍流氓啊,难道你就不好奇……咳,真正的女人是什么样的?”   楚孤逸望着贺凉水,神情微冷。贺凉水忽然有些心虚:“就问问。”   “没有感觉。”楚孤逸道,“贺先生一点都不像女人。”   “……”贺凉水讪笑,“当然,我是男人。我就做个假设,如果有个女孩子扑进你怀里……”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楚孤逸断然道。   “……”   帮楚孤逸把妹之路,道阻且长。   楚孤逸端正坐姿,闭目养神,贺凉水不好打扰他,自个逗鸟玩。肥啾为了掩藏身份,只装作一只普通鸟。   马车声辘辘不绝于耳,楚孤逸蓦然睁开眼睛,瞥了贺凉水一眼,眉心微蹙。他看不透贺凉水,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一个多小时后,马车骤然停歇。   “到了,二位姑娘请下车。”驾驶马车的女子道。   楚孤逸先一步下车,确定没有危险,回身将手递给贺凉水。   这马车有点高,贺凉水搭着他的手跳下去,不慎踩到石子,差点崴了脚,幸而楚孤逸臂力惊人,稳稳地搀住他。   柳画鸢与妙娘从前面的马车下来,青青道:“柳姐姐,我们走吧。”   这是一处相当宽阔的山洞内,连马车都能并排而入七八辆,壁上放置蜡烛与油灯,长明不熄。此处显然只是入口,地上碎石杂乱,空气滞闷潮湿。   青青语气亲切:“柳姐姐,宫主这几年可想死你了,快去让她看看。”   四人跟在青青后面,另一名女子断后,像是怕他们逃。   逃是不可能逃,来都来了,必须探个究竟。贺凉水下意识掏出扇子,这是他的装逼利器,也是他的傍身法宝。   转过两个弯,青青触动洞壁上的机关,石门升起,众人入内,忽闻一阵女子隐约笑语。   越往深处,岔路越多,竟是四通八达之地,若非有人带路,怕是如同走在迷宫。   迷宫处处可见姹紫嫣红的美女。   柳画鸢的眼睛都直了。   这是到了仙境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美女?!   美女们亦脉脉地望着他们,但见青青在旁,她们不好放肆,只打个招呼,抛个媚眼罢了。   贺凉水被美女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再看楚孤逸,只见对方冷艳地板着脸,半点眼神不给美女们。   “……”   “我喜欢那个穿红衣的,眉心一点朱砂,冷冷的,高高的,一看就很能干~”   “那个穿白衣也不错,是我喜欢的仙女风。还有她肩上的鸟,好可爱。”   “还是柳姐姐最媚,可惜她更喜欢男人。”   初入魔窟的三人:“……”   他们总算明白这里的违和感是什么,紫晶宫的女子,竟然都是百合。   刹那间,美女不是美女,而是大片的百合花开。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她们为什么说我一看就很能干?   贺凉水:……意思是,你做事干练果断,不拖泥带水。   ……   某年某月某日,腰酸腚更酸醒来的贺凉水:他太能干了怎么办?急,在线等! 第022章 沐浴   “怎么了?”青青见柳画鸢与贺凉水僵立原地,由此一问。   “没、没什么。”柳画鸢挤出微笑,“好久没回来,这里的风景一如往昔。”   青青娇笑道:“柳姐姐不在的这几年,紫晶宫添了不少姐妹,但宫主从未忘记你,只是她刀子嘴,不说罢了。”   她抬手一指,“看那几个妹妹,脸上都贴着桃花花钿,宫主最近可疼她们几个了。”   柳画鸢:“……呵呵,呵呵。”悄摸摸拽了一下贺凉水衣袖,拼命使眼色,怎么办啊?   贺凉水用扇子遮住下半张脸,小声说:“这里就是你的天堂啊。”   “??你在说什么屁话?”   “你不是喜欢女人?”   柳画鸢努力控制自己表情,咬牙切齿反问:“谁告诉你我喜欢女人?”   贺凉水:“那你对着楚孤逸女装害什么羞?”   “……”柳画鸢深吸一口气,“我喜欢漂亮小姐姐,不代表我就是弯的。难道你对楚孤逸男装就没动过心?”   贺凉水被问住了。好吧,他确实色迷心窍过。   可见好色是人类本能,不分男女。   “船到桥头自然直,稳住,我相信你的智慧。”贺凉水鼓励柳画鸢。   柳画鸢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刚出贼窝,又进狼窝,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想要保护自己贞操真难。   弯弯绕绕转过几个岔路,各处摆设越发精致奢靡,壁上随处可见夜明珠,地面变成白玉铺就,美轮美奂的浮雕壁画风情绮丽,那画上皆是仙子,并且大多衣裳飘飘,半遮半掩。   楚孤逸目不斜视,贺凉水与柳画鸢见惯了现代艺术,因此适应良好,只在心中腹诽,搞得跟春宫图似的。   抵达一扇金色浮雕大门,青青推开那门,唤道:“宫主,人带来了。”   四人鱼贯而入,柳画鸢在前,妙娘随后。贺凉水既然知道了此处百合花开,为了节操着想,他没再刻意装作弱柳扶风,唯恐被看上。   宫主的寝宫,比别处更加豪华,贺凉水发现,竟然跟朵摩罗卧室的风格不相上下,果然土豪的审美都是相通的。   一张足有三米长的床榻上,正歪着一道高挑的女人身影。女人转过脸来,不算多么出挑的五官,不施脂粉,却自有一股威严,嘴里叼着一根黄金烟杆,看上去已有四十余岁,身边两名美女依偎伺候。   “宫主。”青青欠了一下身,“您看,柳姐姐回来了,她还是想您的。”   自朦胧烟雾中,宫主微微眯起眼睛,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冷笑道:“小贱蹄子,总算舍得回来了。”   柳画鸢:“……”   宫主目光在他们身上溜了一圈,看到楚孤逸时,眼睛陡然发亮:“她是?”   “这位是孤儿姑娘。”青青笑道,“与凉子姑娘、妙娘,是一道来的‘新人’。”   “新人?”宫主吐出一口烟,“这么好的容貌,可惜了。”   “宫主,那位不是明天才来,今朝有酒今朝醉啊。”   宫主朗声大笑,拉过青青,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还是我的青青懂我心意。”拿烟杆指了指身旁伺候的美女,“带她们先去洗个澡,我闻不得男人的臭味。”   宫主又冷冷扫了柳画鸢一眼,“特别是你,脏得很。”   柳画鸢:“……”你才脏!你最臭!   两名美女领路,带他们前往洗浴之处。   被宫主嫌弃,反倒让柳画鸢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便可暂且保住清白。柳画鸢忍笑偷瞄楚孤逸,果不其然,那脸就像冰块一样,宫主的第一目标是他。   柳画鸢凑贺凉水身边,“如果宫主真对楚孤逸做了什么,他算不算脱单?”   贺凉水一阵恶寒:“亏你想得出来,这是不可能的事。”   别说楚孤逸的武力值摆在那里,就是那色魔真想对楚孤逸做什么,他第一个冲上去拳打脚踢。   虽说他的任务是帮楚孤逸摆脱单身,但不是谁都可以的,首先人品要过得去,没有作奸犯科记录;其次相貌清秀,看着舒服。当然,最重要的是楚孤逸自己喜欢。   一阵热浪扑面而来,热浪中裹挟着浓郁的香气,香气中又有女子的欢声笑语。   贺凉水脚步一顿。   带路的美女掀开帘子,道:“进来呀。”   毫无疑问,这是“澡堂”,并且里面都是女子。   贺凉水努力绷住表情,朝柳画鸢使眼色。柳画鸢了然,说:“两位姐姐害羞,给他们拨一个单独的浴池。”   美女冷笑:“这可不是我们说了算,都是伺候宫主的人,就别想着指使谁了。”   “……”好一出宫心计。   忽有人往贺凉水后背一推,他几个跨步撞进了帘子内部,但见水雾弥漫,几个天然温泉汤池中女色勾人,边上更有人只着薄衣行走,跟没穿一样。   贺凉水立即转头,见楚孤逸也走了进来,连忙用扇子遮住他眼睛:“非礼勿视。”   带路的美女被逗笑了:“竟这般害羞,还是雏儿?”   “……”   新人到来,除却柳画鸢天香国色,妙娘普通了些,楚孤逸与贺凉水可谓是红白玫瑰,一来紫晶宫就传遍了,如今“坦诚相见”,众美女亦是粉面含羞,热切地对二人一鸟行注目礼。   肥啾也没见过这阵仗,它是一只有节操的系统,自动屏蔽不该看的画面,飞到挂衣架上。   贺凉水与楚孤逸一时无法动弹,留不得,走不得,进退两难。   “愣着作甚,快洗洗吧!”带路美女使劲一推贺凉水的肩,边上就是现成的小汤池,他趔趄一步哗然摔入其中。   温泉水汹涌而来,贺凉水瞳仁一颤,猛然手脚僵硬,没有挣扎半下,直挺挺下沉,水面冒出几个泡泡。   众人:“……”   柳画鸢:“贺……凉子?”   楚孤逸面色微沉,立即跳入水中,发现水位只到腰部,他手一伸,捞起贺凉水。   贺凉水憋住咳嗽,眼尾发红。   楚孤逸低声问:“没事吧?”   贺凉水摇头,忽然觉得身上不对劲,低头一看,胸扁了。   “?!!”   贺凉水猛地抱住楚孤逸作为遮掩。   楚孤逸:“?”   贺凉水惊恐万状:“我的馒头被泡没了!”   楚孤逸:“……”   水面缓缓浮出一层馒头渣。   众美女:“???”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跟弟弟水中贴贴。   楚孤逸:他投怀送抱。 第023章 做戏   “这是什么?池子里怎么会有脏东西?你们快上来,换个池子。”   贺凉水不敢动,因为他的假胸已经没了,掐着嗓子说:“我觉得这个池子就很好,这不是脏东西,而是火山泥。”   “火山泥?”   “就是火山爆发后的地底泥浆。”贺凉水信口胡诌,“可以美容养颜。”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他捞起馒头渣往脸上涂,宛如在念广告词:“坚持使用,肌肤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滑溜溜、白嫩嫩。”   美女们半信半疑,“这么好?”   可惜池子太小,她们无法一起泡,便说:“你别把这泥全用光了,等你们泡完我们也要泡。”   贺凉水:“好的。”   又有人问:“你们怎么不脱衣服?”   贺凉水:“我们习惯先泡会儿,适应水温了再脱。”   脱是不能脱的,否则这群美女还不吓死?   无法一览“红白玫瑰”的入浴图,众美女便将热情投放到柳画鸢身上:“柳姐姐来呀~”   柳画鸢一咬牙,扑通跳进旁边的汤池。   “柳姐姐~~~”她们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跳进去。   柳画鸢被迫被美女们贴贴,甜蜜又惊慌,摸摸蹭蹭没关系,可别动真格啊。   好在这些女子还算有分寸,笑着问:“柳姐姐,你在外面是不是见了许多男人?他们都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就像宫主说的,生得就像狗熊一样,下面长着一根带刺儿的三丈长鞭子,平时就缠在腰上,要是生气了,就拿出来漫天喷刺儿?”   柳画鸢:“……”   贺凉水:“……”   如果世上真有这样的男人,一定会被当成怪物解剖。   而最让他们震惊的,这些美女中的大部分人,居然从未见过男人。青青肯定是见过的,她为宫主办事,但从未对其他女子说起过外面的花花世界,目的只有一个,怕她们生出想逃的心。   贺凉水仿佛看到封建落后的山村中,一群芳华正茂,却因为眼界见识短缺,又被人蓄意引导,困守在大山中的女人。   她们也许并非生来就是百合,只是迫于无奈与谎言。   “怎么可能……”柳画鸢干笑,一语未了,只听一道警告的声音:“柳姐姐,请不要将外面的浊气带进紫晶宫。”   青青衣衫微乱,扫视一圈,看到小汤池中的楚贺二人,扬起嘴角:“孤儿姑娘,凉子姑娘,宫主有请。”   贺凉水眼皮一跳,这才过了十几分钟,那宫主就猴急地想“潜规则”他们,果真是好色之徒。   该来的躲不过,两人湿漉漉地出了汤池,青青说:“衣服总是要脱的,就别换了。”   “……”   路上,楚孤逸悄然施了一个净衣咒,贺凉水但觉一阵热气蒸腾,通身清爽。   到了寝宫门口,青青没有进去,巧笑倩兮说了一句“宫主我就不打扰您好事了”,款款退下。   宫主歪在塌上,叼着大烟杆,挑剔地打量他们,就像最资深的嫖客,“你们既然去过青楼,就该知道,怎么伺候人吧?”   二人无话。   “过来。”   楚孤逸抬脚上前。   贺凉水拿不准他的意思,跟着走了两步。   宫主目光忽而凝住,“你的胸,是不是变小了?”   贺凉水:“……”   “罢了,小也有小的好处,脱吧。”   楚孤逸三步并作两步,在宫主仰起脖子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个手刀敲在宫主后颈,烟杆当啷落地,宫主如同一头死猪晕了过去。   贺凉水:弟弟手段简单但有效。   楚孤逸道:“她至少会昏迷一天一夜。”   “那明天朵摩罗来怎么办?”   “首先要找到凤素素,哪怕是尸首。”   “现在就去?”   “过一个时辰,定会有人来察看。”   如果发现宫主情况不对,紫晶宫必然会陷入混乱,耽误了明日大计。   两人坐在茶桌边,楚孤逸又施了一个小法术在门上,如果有人进来,会被阻挡须臾,好让他们做准备。   楚孤逸取出怀中的师门传音玉符,施法传话,对面传来林松烟的声音:“楚师弟,如何了?”   “已经进入紫晶宫。”楚孤逸道。   “可知在何处?”   “路上用了障目法,但路上行了半个多时辰,应是离飞星城不足二百里的山中。此山多溶洞,有温泉,空气湿润,草木繁盛。”   “我知道了,这就去寻。”   “劳烦林师兄了。”   林松烟嗓音温和:“可探查到凤师妹行踪?”   “还未。”楚孤逸道,“正要寻机查探。”   “好,万事小心。”   收起传音玉符,楚孤逸侧过头,只见贺凉水满眼崇拜地望着自己,略觉不自在地问:“贺先生为何这般看我?”   贺凉水笑道:“弟弟你聪明伶俐,智慧超群,我心甚慰。”   楚孤逸抿唇不答,只稍稍移开视线,像是被贺凉水真诚的夸赞烫着了。   等待是无聊的,楚孤逸从乾坤袋拿出一本书给贺凉水打发时间,他自己则闭目打坐。   一个时辰后,青青果然来敲门:“宫主?”   二人对视一眼,贺凉水将楚孤逸头发一通乱揉,低声说:“这样看着更像。”   楚孤逸:“……”   贺凉水去开门,故作娇羞:“宫主太累了,睡着了。”   青青却不是好糊弄的,疾步走到床边,刚唤一声“宫主”,楚孤逸故技重施一个手刀将其敲晕,与宫主并排躺在一起。   贺凉水扶额,却也知道,此二人拐卖人口作恶多端,留她们性命已是宽仁。   出了此处居所,楚孤逸在门口施了一道屏障,防止有人误入发现蹊跷。如今紫晶宫众人只知宫主正“宠幸”新人,便是多荒唐些时间也不足为奇。   因此二人避开他人,在这四通八达的山洞中寻找线索。   紫晶宫女子大多闲散度日,但毕竟有进行人口拐卖,再隐秘,总是需要人手作为帮衬。因此二人在看到一个样貌普通、身着劲装的女子时,就知道找对了方向,悄然跟随那女子。   不料那女子警觉,猛然回首。   贺凉水迅速将楚孤逸推到一出凹进去的石壁中,倾身贴上去。   脚步声逼近。   贺凉水一咬牙,扯乱自己与楚孤逸衣裳,贴得更紧,嗓间发出轻喘。   楚孤逸:“……”   贺凉水双手捧住他脸,挨得极近,宛若亲吻。无论从侧面还是后面来看,他们都像是情到浓时,情不自禁。   楚孤逸绷直了背脊,浑身动弹不得。   贺凉水卖力表演,又蹭又磨。楚孤逸抿紧唇,耳廓红透。   女子走了过来,她显然见惯了这种场景,冷冷道:“要亲热到别处去,这里是机密要地。”   贺凉水装作被抓包的窘迫,“哎呀,羞死了。”拉着楚孤逸就跑。   拐过一个弯,他们停了下来,贺凉水松口气:“还好我机智。”   楚孤逸却是怔怔的,耳根还红着,只眼睫低垂,像是无法理解。   贺凉水随之望去:“……?!!!”   楚孤逸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有了男人都会有的生理现象。 第024章 囚笼   贺凉水没想到,楚孤逸会这么禁不住撩。   尽管他不是故意的,是迫于无奈,是灵光一闪——他不觉得自己是机智了,而是脑抽。看吧,不小心撩了一个纯情的弟弟。   “楚孤逸,”贺凉水语气干巴巴斟酌措辞,“你别想多,刚才就是……唉,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洞内昏暗,壁上烛火跃动,楚孤逸撩起眼皮,长长的眼睫投下两片扇形阴影,漆黑瞳仁深处似有异样情绪,他问:“我怎么了?”   四目相对,贺凉水被他问懵了。   楚孤逸男装时是浓颜系美男,易容成女相,亦是浓颜系美女,长眉凤目,眉心一点朱砂,任是无情也动人。   贺凉水望着眼前的人,小心脏再次扑通扑通跳起来,“你、你怎么了?”   楚孤逸反问:“贺先生不知道我怎么了?”   “……”   “因为贺先生的举动,我觉得自己很热,好像真气岔了。”   贺凉水脸热,匆匆移开视线,“那你快调理真气。”   “贺先生当真不知道我怎么了?”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贺凉水尴尬得很,他要怎么告诉楚孤逸,这是正常的男人生理现象?   告诉之后,楚孤逸又该怎么理解他是因为另一个男人的“调戏”,而产生的生理现象?   不如不说,免得想太多。   都是这个鬼地方的错,定是楚孤逸看了那么多美女,才会忽然启蒙,不关他的事——贺凉水试图说服自己。   楚孤逸默默走到一边运功调息,慢慢平息体内的躁动。   贺凉水无语凝噎,心里有一万句抱歉,只希望这茬赶紧过去。   除却调息,楚孤逸还默念了一遍清心咒,然而心底那股杂念已经生了根,只能暂且搁置。   他睁开眼睛,表情再无异样,道:“我已知那女子的去向。”   贺凉水配合地回归当前的境况:“你怎么知道?”   “她离去时,我丢了一道追踪符在她衣摆。”   那样的情况下,竟没忘记正事,贺凉水是佩服的。果然,楚孤逸还是楚孤逸。   “还有隐身符吗?”贺凉水忽然想到。   楚孤逸取出隐身符,两人目光对上,又唰地错开,也许早该用这隐身符,也就没有刚才的“表演事故”。   有了隐身符,两人只要放轻步伐,就不会被人发现。   而这也意味着,他们也看不到彼此。   贺凉水只能凭楚孤逸轻微的脚步声判断他走到了哪里,离自己多远,忽然,楚孤逸的脚步声停了。贺凉水急忙追上去,砰的撞到一堵无形的肉墙。   “……”   楚孤逸回身摸索到贺凉水手腕,轻轻握住。肢体接触,他们便能看到彼此。   前方石洞渐窄,一道黑色铁栏横亘,深处隐约传来女子的啜泣与责骂,不多时,两名劲装女子提着食盒出来,锁上门,眉眼间透出不耐烦:“这些女人真能哭。”   “那是因为她们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忍忍吧,明天朵摩罗来了,她们就‘老实’了。”   “真想不通宫主为什么要给一个男人办事,她平生不是最讨厌男人。”   “谁叫那朵摩罗是堕魔宗宗主呢,惹不起。”   “如果朵二小姐也来就好了,还能一瞻她的美貌。”   “想得美你。”两个女子嬉笑走远,徒留铁栏深处啜泣不绝。   那些从后菊坊买来、或从其他地方弄来的女子,都在此罪恶之地。   楚孤逸触碰铁栏锁链,叮啷一声,锁链落地,二人走进去。壁上烛火昏暗,地面阴湿,徐徐前行二十来步,便看到了此间山洞的全貌——   十几只不足一人高的铁笼,分批关押三十多名女子。这些女子有的哭哭啼啼,有的表情麻木,有的则瑟瑟发抖蜷在角落。   贺凉水捏紧拳头,问:“怎么办?”   他的音量并未压低,因此牢笼中女子听到,却看不到他人,以为闹鬼,惊疑不定左右张望。   贺凉水取下隐身符,他的突然出现,更让这些被囚禁多日的女子恐慌不已。贺凉水连忙掌心朝前,作安抚状:“各位姑娘别害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随着话音落下,楚孤逸亦显现身形,“我们是修道之人。”   既是修真的设定,平头百姓对修士还是比较有好感的,她们忙问:“你们真是来救我们的?你们……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贺凉水笑道,“我们是为了混进来,才会扮作女子。你们放心,我们定会想办法救你们出去。”   她们自是感激不尽,又说:“这里不止有我们,还有好些小女孩,在里面。”   “小女孩?”   循着她们所指方向,二人往深处走去,果然遇到一个隐秘的狭小岔路口,拐进去,忽而大亮,壁上竟是与宫主那里一样用了夜明珠。   复行数十步,一面金色浮雕大门挡住去路。如果不是这门略窄,贺凉水都要怀疑是不是绕回了宫主寝宫。   楚孤逸略一施力推开门,里面陈设与牢笼大相径庭,相当精美华丽。几个长相漂亮的小女孩散落各处,大的七八岁,小的四五岁,有的在睡,有的在吃东西。   她们纤细的脚腕上,都戴着镣铐。   看到陌生人进来,她们立马抱成一团,就像一群小鸡仔。有个年纪小的小女孩嘴巴一扁,哭道:“姐姐,你放我回家好不好,我想我娘。”   贺凉水听到这糯糯的嗓音,心中猛然一痛,紧接着无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楚孤逸按住他肩膀,“贺先生,请冷静些,别吓到她们。”   贺凉水勉强挤出一丝温和微笑:“你们别怕,明天就送你们回家,好不好?”   离开之时,楚孤逸施展法阵护住此处,与朵摩罗还有一场恶战,必须先做准备。   至于路上遇到的劲装女子,一律敲晕,生死由天。   “那些美女,恐怕也是在六七岁时被拐带进来的。”贺凉水心中直犯恶心,怪不得那些美女没见过外面世面。   因年纪小,久而久之,也就忘了爹娘与外面;年纪稍大的,也有办法消除记忆。将小女孩养大,便又成了那宫主的后宫。   “她们太可怜了……”贺凉水叹道。   楚孤逸道:“众生皆苦,各人有各人的劫难。”   系统有自动识别宿主位置的功能,肥啾带着柳画鸢与妙娘,找到这对失踪两个多小时的“红白玫瑰”。   柳画鸢捂嘴悲泣,光打雷不下雨:“你们失身了吗?”   贺凉水没工夫跟她贫,说:“这里的情况比想的还要复杂。”   “怎么,没找到凤素素?”   “……”俩玫瑰对视一眼,居然都忘了来这里的目的,刚才光顾着可怜那些女子与小女孩,将凤素素抛到了九霄云外。   “凤师妹不在这里。”楚孤逸道。   “那就是已经卖了,或死了。”柳画鸢抱紧自己,“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我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了,她们全都觊觎我的身体!”   “还不能走。”   “你留下来帮妙娘,我跟贺凉水走,怎么样?”   “我也不走。”贺凉水无奈道,“刚才的话我还没说完……”   听到宫主居然用豢养幼女的方式来充实自己的后宫,柳画鸢目瞪口呆,旋即爆了粗口,人美心善正义凛然的她,决定与老乡共进退,保护这些孩子。   几人正商议,忽听一名女子叫道:“哎呀呀,青青姐去哪里了?听说朵宗主来了谁去招待呀?”   “?!!”   “朵摩罗来了?”柳画鸢大惊,“不是明天早上才到?”   朵摩罗提前来了,恐怕是伤势等不得再过一夜。   楚孤逸脸色陡然严肃,原以为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布置陷阱,没想到朵摩罗来得这么快。   宫主与青青都在昏睡当中,不过个一天一夜,是醒不来的,此刻的紫晶宫可谓是群龙无首。   楚孤逸道:“柳姑娘,就看你的了。”   柳画鸢一脸懵:“什么?”   “想来柳姑娘从前是宫主面前的红人,也是得过盛宠的,我看那些女子多数愿意服从你。”   柳画鸢嘴角一抽,原身的花魁也许跟宫主很熟,在紫晶宫混得很开,但她只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大学生,朵摩罗要吸食人的精气来疗伤,在她眼里已经与妖怪无异,她不怕才怪。   楚孤逸又道:“放心,我随你一起去。”   柳画鸢这才稍稍宽心。   “况且,我猜测柳姑娘是接待过朵摩罗的,对吗?”   这倒是合理的推测,如今青青是宫主的得力助手,也是最大的“宠妃”,而以前显然花魁是宫主的心肝宝贝,为宫主出去办事,见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有所迷恋,才脱离了紫晶宫。   柳画鸢心里更没底了,要是朵摩罗认出她不是花魁怎么办?   贺凉水用过来人的语气鼓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以前认识,如今几年没见,是人都会有变化。”   柳画鸢只得接下这沉重的第一担,先稳住朵摩罗,协助妙娘伺机对他下“断阴散”。   妙娘在听到朵摩罗来时,就已露出杀意,默默咬牙,手中攥着一只乾坤袋。袋中传来男子安抚的声音:“妙娘,你不要意气用事。”   “是你丈夫?”贺凉水问。   妙娘闭了闭眼睛,敛去太过外露的戾气,“这个仇,我跟阿伍一定要报。”阿伍便是她丈夫。   贺凉水呼啦展开扇子,“走,去会会这位朵宗主。”   走了两步,又停下,对头顶的肥啾说:“你别跟着。”   肥啾:“为什么?我也想看反派挨打。”   “……”贺凉水解释,“朵摩罗见过你,你就是我的身份.证明,你大摇大摆地到他眼前,我岂不是一下子就露馅了?”   这话不无道理,肥啾扑棱翅膀飞到楚孤逸头上。   楚孤逸:“……”   贺凉水:“你以为你换个脑袋站,就认不出你了?”   肥啾刚要反驳,就被楚孤逸捉住,丢进乾坤袋,“如此它便安全了。”   贺凉水原也不当回事,谁知走了两步,脑中骤然响起一道男性机械音:“由于您的专属系统工号1009处于被屏蔽状态,本次由穿书系统工号002,竭诚为您服务。请按‘确认’键。”   贺凉水:“???”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撩了我,却不负责,这就是是负心汉吗?   贺凉水:……   后来,贺凉水身体力行,几乎每天都在对楚孤逸负责。   贺凉水:欠的债,总是要还的,泪。 第025章 行刺   “……贺先生,怎么了?”   贺凉水回神,“啊,没事。”边走,边在脑中冥想按下“确认”,还真成功了,这才是穿书系统与宿主的标准模式。   像肥啾那样穿到鸟身上的,万中无一。   “欢迎使用穿书系统工号002作为您的临时系统,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机械音问。   贺凉水在脑中问:“小啾为什么会被屏蔽?因为被楚孤逸丢进了乾坤袋?现在放出来还来得及吗?”   “请放心,工号1009平安无事,只是暂时看不了反派挨打,我会将这段剧情录下来,过后传给他。”   “……”   “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咨询?”   贺凉水直截了当:“有金手指吗?”   002:“金手指检测当中,请稍等……为您检测到,当前您的金手指有:万人迷光环,已激活初级功能;疾风扇,已激活;白玉面具,已激活;复活机会……卧槽有三次!”   贺凉水:“……兄弟,你是不是出故障了?”   “咳,抱歉失态了,因为您的金手指数量已经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穿书者,不能再为您提供金手指。”   “百分之九十九的穿书者?”   “兄弟,你可真是太走运了,小九第一次出任务,把自己能拿到的金手指全给了你,我看他以后的几任宿主只能喝西北风了。”   “……”   贺凉水受宠若惊,没想到肥啾看着不靠谱,居然对他这么好——当然,最大原因可能还是因为,不懂。   肥啾是真正的萌新系统。   贺凉水感慨万千:“还是让它欣赏一下反派挨打吧,亲眼看到才爽。”立即对楚孤逸说,“我的灵宠怕闷,让它出来,找个地方躲起来就成。”   002:“哎——”   一语未了,被踢下了线。   肥啾飞了出来,先在楚孤逸身上一阵乱拍,又用两只小爪子挠贺凉水头发。贺凉水由着它撒泼,最后用除了每天的炒米,额外加一块桂花糕把它哄好了。   这么一打岔,贺凉水原本沉重的心情轻松不少。有楚孤逸在,没什么可怕的,他坚信。   楚孤逸刚才就察觉贺凉水在走神,以为在为眼下境况担忧,想宽慰两句,却又口拙舌笨。这世上一切都是有变数的,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蹄子。”柳画鸢故作老成地叫住那名惊慌的美女。   那美女约莫也算是“后宫”里的宠妃之一,次于青青之下,朵氏兄妹来紫晶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还没有接待过。看到柳画鸢,登时如同大赦:“柳姐姐,你快做个主吧。朵宗主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人在哪里?”   “还能哪里,自然是外宫。宫主最不喜男人脏了内宫。朵宗主每次来,要么是你要么是青青姐去,她也不知做什么去了,竟找不到人影,大家都快急死了。”   “没事,我去。”   那美女注意到楚贺二人,疑惑道:“这二位姐姐不是去伺候宫主了吗?”   柳画鸢:“他们伺候不周,宫主把她们交给我,要我好好教他们怎么伺候人。”   美女羞红了脸:“原来如此,待二位姐姐学会了床笫功夫,有机会定要让奴家领教一番。”   贺凉水&楚孤逸:“……”   柳画鸢借口几年没回来,忘了路,让那美女带路去外宫。   这外宫也是一处敞阔的溶洞,地下暗河分布,处处有小水潭,栽种些花草,弄些亭子假山,倒也自成风景,不比内宫差多少。   朵摩罗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石桌边,身边立着两名侍卫,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模样。一名劲装女子战战兢兢地东张西望。   “你们宫主人呢?”朵摩罗不耐烦地敲了敲石桌,“她也真是胆子大了,就让本座在这里干等着?”   劲装女子额冒细汗,“想来宫主马上就到,请朵宗主稍等片刻。”   “我他妈要是能等,会提前过来?”朵摩罗霍然起身,“既然她不来,就带本座去‘粮仓’。”   他是为疗伤而来,疗伤所需要的女子是他的“粮食”,存储粮食的地方自然叫“粮仓”。   那女子无主之际,只听一道娇媚的嗓音:“朵宗主何必如此动怒,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那些人脏兮兮的,怕脏了您的手,总要洗洗干净再送来不是?”   朵摩罗抬眼望去,歪起一边嘴角,“原来是柳姑娘。”   柳画鸢面上故作镇定,花魁果然与朵摩罗相识,她款款走近,但没有太近,怕被殃及池鱼,笑道:“宫主她突然身体不适,由小女子代劳一应事务,请朵宗主放心,粮食洗干净了,您要怎么吃,都随您的便。”   哇靠,我演得好好,像极了反派!柳画鸢在心里给自己点一个赞。   朵摩罗被忽悠住,又坐了回去,“还是柳姑娘明事理,那些女人大多是从窑.子里买来的,看了就恶心。”   “……”你才恶心,死变态。   朵摩罗抬手一捋鬓边紫色蟑螂须:“她们能献出一点精气给我,也算是她们三生修来的福气了。”   柳画鸢:“呵呵。”   那劲装女子蹙眉睨了柳画鸢一眼,似是想不通怎会有她来主持大局,其他姐妹呢?青青呢?宫主呢?   柳画鸢抚掌轻拍,“还要等上片刻,朵宗主先喝杯茶润润喉咙,消消火气。”   妙娘端着茶盘走来,低眉顺眼,表情温顺,唯有端着茶盘的指尖用力到发白。这个相貌普通的妇人,并未引起朵摩罗的怀疑。   妙娘给他斟了一杯茶,双手递上。   朵摩罗接过茶,似乎并不感兴趣。妙娘攥紧手,静默等待。   这茶水中混了断阴散,朵摩罗会察觉吗?   时间过去三秒,朵摩罗依然没有用茶的迹象,眼看妙娘已快按捺不住,柳画鸢连忙说:“这是今年的春茶,宫主一直收着,连她自己都舍不得喝呢,专门为宫主留着的。”   朵摩罗却问:“我两三年才来一次,她怎么知道我今年一定会来?”   “无论朵宗主来不来,这茶必须留着,以恭候您随时大驾。”   朵摩罗笑起来:“柳姑娘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如果我喜欢女子,第一个要你。”   柳画鸢:“……”我呸,我还不想要你呢。   朵摩罗这才啜饮茶水,谁知只喝了一口,忽听一道尖锐的女声:“柳画鸢!你把宫主怎么了?!”   众人一惊。   柳画鸢回身看去,只见是刚来时看到了伺候宫主的两名美女之一,也就是在洗浴时跟她演宫心计的那个。   原来这女子在柳画鸢与妙娘悄然离去后,偷偷跟随,竟跟丢了,只能返回去找宫主,不料连门都进不去。她在外呼唤,始终听不到宫主的回应,后又听说朵摩罗来了,竟是柳画鸢去接待。   她本人通晓一些奇门遁甲之术,设法破了宫主寝宫的门,只见宫主与青青并排躺在床上,叫也叫不醒,这才慌了。   “宫主为何昏睡不醒?是不是你干的?你想逼宫不成?”   三连问,让柳画鸢懵了:“什么?”   “还给我装傻——”那美女忽而往一边走去,方向正是楚贺二人躲藏的拐弯处,“你们,是你们,你们跟柳画鸢是一伙的!”   却见他们身边还有一人,定睛一看,怛然失色:“男人……这么为什么还有一个男人?”   这男人不是旁人,正是来的路上,从妙娘乾坤袋中出来的阿伍。   她的话引起了朵摩罗的好奇,“这可真是奇了,紫晶宫除了我,居然还有其他男人?让本座瞧瞧……”   一语未了,脸色骤变喷出一口血,手中茶杯咣啷摔碎在地,剩余的大半杯茶水洇湿地面。   “这茶……有毒?”朵摩罗不可置信道。   就喝了一口而已。   柳画鸢脑中警报拉响,撒腿就跑:“楚孤逸救命!”   朵摩罗:“?!!”   贺凉水也是服了,居然就这么暴露身份,他与楚孤逸一道走了出去。   而当看到他们,朵摩罗却是惊疑不定:“楚孤逸?你居然是女人??”   楚孤逸:“……”   贺凉水觉得,如果朵摩罗生在现代,这会儿肯定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拍照,发微博:当红修士楚孤逸与他的奸夫贺凉水竟都是女装大佬?扒一扒他们不为人知的性.癖!   作者有话要说:   朵·狗仔·摩罗:没错,我要曝光他们!   楚孤逸:原来贺先生喜欢这种play。   贺凉水:我没有!() 第026章 激战   贺凉水哗啦展开扇子,道:“朵宗主,两日不见,你又猥琐了许多啊。”   朵摩罗认出他的声音:“你是……那个姓贺的?”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你贺大爷是也。”   “你这个贱人,”朵摩罗用手背擦去嘴角血渍,挥开侍卫的搀扶,“上次被你逃了,怎么,又舍不得我了,专门来这里等操?”   贺凉水用了十二万分的定力才没有回脏话,楚孤逸化出将暝剑,气势沉沉:“朵摩罗,你最好现在就逃走,否则别怪我替天行道。”   朵摩罗冷笑:“替天行道?我看你是替你奸夫行道吧?”   “……”   不待楚孤逸亮招,妙娘突然怒叱一声:“狗贼,拿命来!”袖中滑出淬毒匕首,朝朵摩罗刺去。   阿伍惊道:“妙娘!”也一瘸一拐地取刀扑打上去。   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然而他们夫妇只是炼魔境再普通不过的魔修,又岂是一宗之主的对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朵摩罗身受重伤,又中了断阴散之毒,但对付一对普通夫妻的三脚猫功夫,就跟玩似的。   妙娘与阿伍甚至没能碰到他一根毫毛,就被他掌心的黑煞气给击飞了出去,掼在地上,口中登时吐出血来。   柳画鸢何曾见过这种场面,花容失色捂住嘴,可怜他们,却不敢过去。   贺凉水第一时间前去查探夫妇二人情况,朵摩罗还欲出手,却被一截剑锋抵挡,那铁剑威压沉沉,朵摩罗被逼得后退一步。   两名侍卫见状纷纷攻向楚孤逸,楚孤逸剑锋翻转,通身散发出强大的灵力,竟将两名侍卫生生震开。   边上吓到娇软的美女被他迷住,痴痴地望着,竟忘了逃。   朵摩罗堪堪避开铁剑锋芒,额上青筋爆出,咬牙切齿道:“楚孤逸,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一而再地坏我好事?”   楚孤逸道:“你恶事做尽,‘好’之一字,你不配。”   “恶事做尽?那你倒是说说,我做过什么恶事?”   “他们,就是铁证。”楚孤逸一指妙娘与阿伍。   朵摩罗随之看去,夫妇二人虽受重伤,到底留着一口气,夫妇俩互相搀扶站起来。阿伍脸上尚且留着两道深色疤痕,一道贯穿鼻梁,一道横插颧骨至眉尾,破坏了他原本清秀的样貌。   “哦,是你啊。”朵摩罗认出眼前的男人,歪起一边嘴角狞笑,“看在你在床上那么卖力的表现下,我才大发慈悲饶你一命,你现在却向我恩将仇报?”   阿伍脸色青红交错,眼中拉满血丝,“我……我是为了回去见妙娘……”尾音渐弱,整个人僵着,不敢看身旁的妻子一眼,“我、我也不想的……”   这等诛心之言,是个正常人都听不下去,贺凉水道:“无论他曾经在你眼前表现如何,都是被胁迫的,并非他本愿。他不过是想活着回去见他妻子而已。”   “但这并不能改变他向我献媚的事实。”朵摩罗满脸写着嘲讽,“我说这位小娘子,你丈夫都跟别的男人上过床了,你还能接受他吗?”   妙娘气到浑身都在发抖,嗓音却沉稳如凿冰:“你这个恶心的人渣,冷血的怪物,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朵摩罗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狂笑不止,旋即迅如闪电袭向阿伍!贺凉水下意识展开扇子抵挡,朵摩罗却是声东击西,猛然回身向楚孤逸发起攻击!   楚孤逸握剑横劈——朵摩罗却再次扭转方向,袭向柳画鸢。   柳画鸢:“???”   朵摩罗这骚气的走位,可以媲美陀螺了。   柳大美女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妈呀!!”   说时迟那时快,柳画鸢身前出现一口不粘锅,为她死死护住心脉,抵挡住朵摩罗的掏心一击。   众人:“???”她什么时候拿了一口锅?   柳画鸢手握橙色不粘锅,上面的吊牌都没撕,赫然是著名的九羊不粘锅,打折优惠199。   贺凉水:“……”   柳画鸢:“妈呀吓死我了,还好我也有金手指!”   贺凉水怀疑,柳画鸢的系统只做过现代背景的任务,上次是给冰淇淋,这次是给不粘锅。   朵摩罗没能拿住柳画鸢,面色阴鸷,已无时间多作停留,楚孤逸的剑锋直逼他后心。   朵摩罗的武器与他妹妹一样是鞭子,只是较之朵摩兰的皮鞭,他的鞭子是金属打制,并且是土豪金色,非常符合他狂霸中二的设定。   鞭子如同长了眼,窸窣缠上将暝剑锋,让朵摩罗得以间隙夺路而逃,而在他风驰电擎溜走的同时,鞭子一甩,卷住那名与柳画鸢演宫心计的美女,竟一并带走。   楚孤逸拔剑而追,但还是迟了一步,那名美女被当空抛掷过来,楚孤逸接住人一看,已是七窍流血,状若干尸。   众人赶过去,皆神情凝重。   不过眨眼的时间,朵摩罗就能杀一人。   本来上次在堕魔宫一战,楚孤逸能重伤朵摩罗,占的就是一个先机,是在朵摩罗防备不周、且自大轻敌的情况下。   朵摩罗的实力不容小觑,否则也坐不上堕魔宗宗主的位置。   “紫晶宫岔路众多,焉知他去了何处?”妙娘不忿地咳出一点血。   阿伍抿了抿唇,道:“妙娘,要不我们别报这个仇了。”他不想再看到妻子为他受伤,甚至连性命都有可能丢掉。   妙娘却道:“不,就算死,我也要将朵摩罗千刀万剐,他将你害成这样!”   柳画鸢看到那美女的死状,扶着洞壁干呕,眼角沁出泪花:“我不要死啊……”   也是难为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姑娘,第一次看到人惨死眼前,贺凉水轻轻拍她后背以作安抚,道:“你留在这里,这里是外宫,离出去的路最近。”   “那你呢?”   “里面还有很多无辜的人。”   柳画鸢垂下眼睛,轻声说:“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保护好自己最重要。”贺凉水转过身,问楚孤逸,“能给她做一个防护法阵吗?”   “可以。”楚孤逸原地迅速布了一个法阵,“直径三丈之内,你们是安全的。”   “你们?”柳画鸢不解,战战兢兢又瞥了女尸一眼,呜咽道,“可不可以把她弄走?”   楚孤逸将女尸搬到不远处的石头后方,又对妙娘与阿伍说:“你们受了伤,需要治疗。”   妙娘道:“不必。”   “二位请放心,我会给朵摩罗留最后一口气,带到你们面前。”   妙娘这才有所动摇,阿伍忙道:“公子大恩大德,来世便是当牛做马,亦无以为报。”   贺凉水叹道:“别当牛做马了,无论今生还是来世,你都有最重要的人,不是吗?”   阿伍怔然,与妻子四目相对,泪眼潸然。   柳画鸢抱着不粘锅蹲在安全法阵内,难掩内疚。   “柳画鸢。”贺凉水叫她。   柳画鸢蔫蔫地抬起脑袋,这张倾国倾城的绝色皮囊下,只是一个普通的现代女大学生灵魂。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听到这句话,柳画鸢扁了嘴,欲哭未哭,“你、你小心点,这锅送你。”   贺凉水失笑:“不用,你自己留着吧。”   “——将暝,带路。”楚孤逸并起中食二指,铁剑灵光绽放,原本与地面垂直的剑尖,霍然横陈,如同一只箭头,循魔气而梭巡。   楚孤逸捉住贺凉水手腕,随剑疾步而行。   作者有话要说:   柳画鸢抱锅:为什么我的金手指这么土??我也想来个万人迷光环扇子什么的。   系统:这叫接地气。 第027章 陷阱   将暝剑在幽阔的山洞中穿行,后面缀着一红一白两道高挑身影。   他们没有奔逐太长时间,将暝将他们带到一扇金色浮雕大门前,门半敞,里面寂然无声。   二人对视一眼,楚孤逸先一步推开大门,严阵以待,却无任何意外发生。朵摩罗并未在此伏击,他来过这里,又迅速离开。   来这里的目的,自然是闻到了“人味”。   这座寝宫内残留浓郁的魔气,床上的宫主与青青依然并排躺着,只是双目死死圆睁,脸颊凹陷灰白,像被忽然惊醒,还没来得及坐起来,就被掏干了精气。   朵摩罗居然连她们都杀了。   楚孤逸面色微沉。   朵摩罗此举,无疑是在宣告一件事,他要大开杀戒,谁也别想挡他的道儿。同时可以推测,他身上的伤势确实迫在眉睫,连等宫主为他安排“粮食”都等不及,先拿她们充饥。   从她们的面部表情来看,应该说过话。她们会告诉朵摩罗什么?   自然只有一件事,那就是——   “那些女子!”贺凉水反应过来。   朵摩罗下一步的目标,自然是冲着宫主的“后宫”去的。   正当此时,遥遥的传来一叠声惊叫。二人立即夺门而出,循声疾行。   只是这次,朵摩罗似乎从汲取他人生命的过程中恢复了一点体力,在路上布下陷阱。   “救命啊!救命——啊——”   二人停下脚步,贺凉水望着眼前的情景,头皮微麻。发出叫声的并非那些美女,而是十几道扭曲成类似人形的煞气幽灵。   幽灵们张牙舞爪地朝他们扑过来。   楚孤逸挡在贺凉水身前,隔空画符,符咒发出金光,他简洁有力地说了一声:“破!”   幽灵们怪声尖叫着化为煞气。   贺凉水见缝插针夸了一句:“弟弟你真帅!”   楚孤逸:“……”   然而并没有完,煞气遇到提前设下的符咒,自行融入岩壁上的爬藤。藤蔓陡然粗壮几分,疯狂扭动袭来。   楚孤逸挥剑斩断几根,贺凉水慌忙回避,不时用扇子抵挡攻击。肥啾像只无头苍蝇乱飞乱撞,但它很快发现,这些藤蔓对小动物不感兴趣,只攻击人,顿时淡定了,抓住一根舞动的藤荡秋千玩。   这些攻击对于楚孤逸而言就跟小孩过家家,不足为惧,剑势横荡,便扫除一大片。贺凉水又抽空夸了他一句:“弟弟你真厉害!”   刚夸完,一条粗壮如蟒的无叶藤蔓陡然冲破地面,缠上贺凉水。   “贺先生!”楚孤逸当即挥剑砍那藤蔓,一时间竟没砍断,且这藤蔓狡猾得很,趁其不备,分出的枝条如法炮制从地面钻出卷他手腕腿脚,与贺凉水面对面绑缚在一起。   贺凉水:“……”   楚孤逸:“……”   这藤蔓大概成了精,想表演触手play。   贺凉水扭动两下,楚孤逸耳廓染上薄红:“贺先生,你别动。”   绑得太紧,隔着衣服布料,对方温度、肌肉硬度、呼吸,感受清清楚楚。这样的情况下,贺凉水亦不免老脸一红,不敢直视眼前过于美艳的女相楚孤逸,“那、那怎么办?”   随着藤蔓收紧,贺凉水已经有点呼吸困难。   “它不怕刀剑,但一定怕火。”楚孤逸打个响指,指尖燃起一小簇明黄火苗。   火苗沿着藤蔓蜿蜒而绕,却不会烧到二人丝毫。藤蔓强烈扭动,连带着二人摇晃,几乎站立不稳。更要命的是,他们贴得更紧了。   “……楚孤逸……”不知是不是因为喘不过气,贺凉水的声音又低又哑,像染着哭音。   这哭音如同一道电流劈上楚孤逸,让他从头顶颤栗到脚底,他再次起了生理现象。   贺凉水:“……”   好在这只是藤蔓的垂死挣扎,不消片刻,骤然松绑。   贺凉水一屁股跌坐在地,楚孤逸想拉他,又不知为何缩回手,背过身,默然无言。   肥啾眼尖,吱哇乱叫:“我的天哪!楚孤逸石更了!”   楚孤逸:“?”   贺凉水听出了它的意思,兀自尴尬。   好在楚孤逸很快平息躁动,沉稳如初:“贺先生,你还能走吗?”   “当然。”贺凉水拍拍屁股站起来,默契地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那种情况下摩擦摩擦,就算对着一块木头,也会着火的嘛。贺凉水非常理解,不作他想。   他反而欣慰,活了五百多万字,楚孤逸总算从男孩变成了男人。   陷阱尽除,他们再次听到女子的惊叫,这次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楚孤逸提剑飞奔,贺凉水也不落后。   大大小小的汤池,有的乳白,有的碧绿,有的水红,若在平常,此处是相当具有艺术美感的。加上美女如云,或入浴,或行立,娇娇怯怯,弱柳扶风,说是仙境也不为过。   然而此时,她们脸上布满了恐惧与泪水,宛如即将被行刑的犯人。   刽子手朵摩罗就那么悠闲地坐在一张铺设皮草的藤椅上,脚边已经躺了四五具尸体,怀里还抱着一个鲜活的美女。   他怀中的黄衫美女脸色几乎与她的衣服颜色一样,蜡黄中透着青白,吓得止不住发抖,眼泪簌簌落下,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朵摩罗指尖慢慢抚摩过她脸颊与脖颈,抬头对楚孤逸说:“多么惹人怜爱的小美人啊,你可别乱动,不然我无法保证她成为下一具尸体。”   楚孤逸握紧剑,道:“你放了她们。”   “凭什么?”朵摩罗单手掐住怀中美女的脖颈,狞笑道,“她们的命在我手中,她们的生死由我来决定。你想让她们生,总得付出点什么吧?”   “你想要什么?”   “她们所有人,加起来也比不过你一人。”朵摩罗贪婪地盯着楚孤逸,“你很强,所以,我要你。”   楚孤逸:“……”   贺凉水第一次爆了粗口:“你他妈想得美!”   朵摩罗塌下嘴角,“我要的是楚孤逸的精气,你在想什么?”   “……”贺凉水说,“那你也想得美。”   朵摩罗撩一把鬓边紫色蟑螂须,“我想得不美,又怎么让你们上钩?”   这个钩,必须上。   楚孤逸手腕一翻,往外飞掷,将暝当的一声插入石壁,他道:“可以。”   “不可以!”贺凉水厉声道,“若要交换,也是我来。”反正他穿的这具躯壳已是尸体,被吸一点精气应该没关系。   朵摩罗收紧五指,“我劝你们别在我面前演什么恶心的夫夫情深,我只要楚孤逸的精气。”   坐在他腿上的美女眼泪涎水一齐流下,忍不住发出呜咽:“救、救命,我不想死……”   楚孤逸将要上前,贺凉水头上陡然光环大绽!   所有人,不由自主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楚孤逸趁此良机手势一动,将暝自石壁自行拔.出,嗡鸣着绕了半个圈,直刺朵摩罗后心!   朵摩罗轰然掀飞藤椅,扭转方向,竟将怀中美女挡在身前。   将暝堪堪停在离黄衫美女半寸之处,朵摩罗狞笑一声,刚要就此拧断美女脖颈,忽觉后方危机陡生,脚尖擦着地面迅疾腾挪,闪身一边。   黄衫美女没能顾上,瘫倒在地。   贺凉水忙去护住那美女。朵摩罗最擅长的便是用阴的,他并未放弃以美女为筹码,如同一只蝙蝠,嗖地掠向抱成一团的美女们。   贺凉水来不及细想,展扇用力一挥!   劲风袭来,美女们尖叫不迭风中凌乱,纷纷被刮跑,或摔在地上,或落入汤池。朵摩罗亦被迫偏离方向,正在此时,当空一剑!   朵摩罗瞳孔放大,再次被一剑贯穿心脉,钉在石壁上。   楚孤逸手握将暝,这把看似朴实的黑色铁剑,所饮的妖邪之血已是普通修士的数倍。   “……楚、孤、逸!!!”朵摩罗满身煞气缠绕,双目已然由全黑化作腥红。   贺凉水:“再叫他也是你得不到的男人——咦?你怎么变丑了?本来就长得像杀马特,还戴着红色美瞳,审美不敢苟同啊。”   朵摩罗:“……”   作者有话要说:   朵摩罗:我要放大招了,你们能不能有点紧张感?   楚孤逸:除非你用藤蔓再将我跟贺先生绑在一起。   贺凉水:…… 第028章 水下   因为贺凉水的话,朵摩罗表情越发骇人,周身的黑煞气浓郁如墨。   此情此景,逃为上计。   特别是在场手无缚鸡之力的美女们,她们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从汤池里爬上来,再朝贺凉水爬去,真实演绎了什么叫大逃生。而贺凉水,就是为她们指明方向的“灯塔”——他头上的万人迷光环,是多么闪亮啊。   她们受光环迷惑,居然还有空对他花痴:“姐姐救命,姐姐你好美……”   这破光环总算有点用处,众所周知,人在受到极大惊吓的情况下,会慌不择路。而贺凉水头上顶着这只环,反而让她们统一路径,朝他这边聚集。   朵摩罗被楚孤逸以剑钉在石壁上,暂时无法动弹。   “快跑。”贺凉水对她们说。   美女们慌张之际依依不舍:“姐姐,你跟我们一起跑吧?”   贺凉水:“我是男人。”   “男人也没关系,只要是你,就没关系。”   “姑娘们,保命要紧。你们去外宫,柳画鸢在那里。”那里有防护法阵,也是一重保障。   美女们这才一步三回头地逃命去了。   这档口,楚孤逸以灵力死死压制朵摩罗。   黑化的朵摩罗依次进行了三种反派boss常见的反应:狂吼,怒瞪,发大招。   朵摩罗身上的煞气像老房子着火似的一股一股冒出来,扭成奇形怪状尖叫的幽灵体,袭向贺凉水。   贺凉水的扇子可以将人扇飞,却扇不飞这黑煞气,只有楚孤逸的剑能斩断。   楚孤逸毫不犹豫地拔剑,抽身护住贺凉水,朵摩罗由此摆脱束缚。   煞气自朵摩罗血淋淋的心口汩汩流出,很快,他的脸色由青白转为黑紫,不知道的还以为中了毒。   ——断阴散!他确实中了断阴散。   朵摩罗自己也意识到毒素发作,反而狞笑:“这点毒,就想毒死我?你们也太小瞧我了。”   黑煞气受到召唤重回他身上,纠缠着、吸食着,俄顷,煞气之中混入紫色,朵摩罗面色竟逐渐恢复正常。   这些黑煞气吸收了他身上的毒!   “楚孤逸,”煞气疯狂扭动,如同即将挣脱囚笼的野兽,朵摩罗双目腥红,“上次是我看轻了你,这次,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煞气狂舞,排山倒海包围袭来。   楚孤逸不疾不徐张开屏障,抵挡煞气侵袭,将暝分化成十六道剑影,在外围进行剿灭。这紫黑的煞气却不似来的路上那些煞气,能斩断一时,不过眨眼,又重新聚合,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只是徒劳耗费灵力。   将暝合二为一,回到楚孤逸手中,力挽狂澜搅动煞气,地面因此而微微颤动,汤池中水流违反万有引力,向上延伸,汇成一股涡流。   “贺先生!”   不需多言,贺凉水心领神会,他的扇子无法扇走无形的煞气,但可以控制水流,如今煞气与水流互相交缠,正是最好的时机。   贺凉水手腕一番,劲风自扇面流出,与煞气击打在一起。在水流的辅助下,煞气被裹挟着狠狠撞击在岩壁上,碎石滚落。   周围霎时清明许多。   贺凉水蓦然头皮发麻,仓惶回头,一道黑影迅如闪电逼近,魔爪已经离他的面孔不足半寸!   在那零点零一秒的间隙,一道亮光在贺凉水眼前一掠而过,黑影与魔爪一并化作虚影,贺凉水但觉鼻尖微凉,将暝剑近在咫尺。   一根发丝,自剑锋缓缓滑落。   那是贺凉水的头发。   “……”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如果楚孤逸的剑再偏半毫米,贺凉水的鼻子恐怕就没了。   但楚孤逸不会偏,他出手,就有十足的把握。刚才的情况,也不容他有差错,否则现在面对的就是毁容的贺凉水。   朵摩罗虽及时撤退,到底被剑气伤到,面目越发阴鸷可怖,再次隐于煞气之中。   “贺先生,你没事吧?”   贺凉水摸了摸鼻尖,心有余悸:“没事。”   金色屏障之上,咒符纵横交错,为二人抵挡煞气的攻击。战况胶着,突然铿锵一声,一条黑色铁索缠住半球状屏障,在咒符间穿行,延长,绑缚,须臾间已结成一张“铁网”。   仔细看去,这铁索有些眼熟,竟是朵摩罗的鞭子。   贺凉水嘴角一抽,心想变态就是变态,这么喜欢玩绳状物。   随着铁索收紧,咒符流动的金光闪烁不住,屏障亦轻轻抖动起来。   贺凉水往楚孤逸身边靠近,楚孤逸稳如泰山,右手并起中食二指于心口,双目微阖,周身涤荡一波一波灵力。   贺凉水没有打扰他,挡在他身前,如果屏障先被攻破,他用自己的身体与扇子至少能抵挡片刻。   呲!   屏障裂开一条缝隙,咒符光芒渐渐暗淡。   呲——呲——屏障上已经爬满蛛网般的裂纹,铁索死死压迫,煞气凶猛撞击。   楚孤逸睁开眼睛,无情无欲,无悲无喜,却在看到挡在身前的白色身影时,怔住了。   周围黑气弥漫,天昏地暗,唯有眼前的这一人,是纯白的,是完全信任他,想要保护他。   楚孤逸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被人保护,包括现在,但……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贺先生。”   这声宛如叹息,贺凉水全心戒备四周,实质上并没有听到,但他感觉到了,蓦然回首,头顶屏障哗然破碎——   贺凉水连忙用扇子挡在楚孤逸头顶,落下的却不是铁索与煞气,而是花瓣。   纷纷扬扬的,白色的花瓣,落在白底墨竹扇面上。   他的脚下,已是一片花海。   ——“醉花阴”法阵!   是什么时候?贺凉水全无察觉,朵摩罗亦未察觉,无论是攻击他们的煞气或铁索,在无形中被花瓣代替。   贺凉水突然看向一边,那里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半圆屏障,里面甚至有两个一红一白的人影,只是它们全由花瓣组成,而非真人。   偷天换日。朵摩罗攻击的,实际上是假的屏障。煞气太浓,居然连他自己都没有看清楚。   阵眼微风徐徐,花瓣飘飘,所掠之处却如疾风骤雨,了。花瓣早在煞气中出没沉浮,阵眼一开,它们顿时有了依托,狂卷之势分毫不输黑煞气。   两相斗法,煞气渐消。   朵摩罗被迫显现身形,他恶狠狠地瞪着楚孤逸。楚孤逸却不看他一眼,只手操纵花瓣与将暝剑,剑光笼罩此处山洞。   贺凉水侧目望去,却只看到无数花瓣凝成一道道“弯刀”,将朵摩罗整个人裹挟在里面。   这些花瓣幻化的刀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上弦月”,因其形状与上弦月相似而得名,威力却不亚于将暝,朵摩罗可谓是被名副其实的千刀万剐了。   “上弦月”见了血光,由纯白染上殷红。朵摩罗疯狂吼叫,却无济于事。   都说到了一定境界,飞花摘叶可杀人,贺凉水算是见识到了,他离这些花瓣远远的。   “贺先生碰没事。”楚孤逸道。   贺凉水半信半疑伸出手,两三片花瓣被引来,轻盈地绕着他修长五指飞舞,偶有触碰,也似亲吻。   这样的情境下,贺凉水居然想笑。   这些花瓣就像楚孤逸黑白分明的两面,对敌人有多狠,对自己人就有多温柔。   直到醉花阴的花瓣尽皆染红,“上弦月”才停止进攻,就地消散。将暝重新回到楚孤逸右手,化为中指一枚细黑戒指。   朵摩罗轰然倒地,衣衫褴褛,形同乞丐,几万道细小伤口一并发作,比起疼,更多的是那种如同万蚁蚀身的难受,不能抓,不能挠,痛苦不堪。   到了这种地步,被一剑毙命反而更好。   楚孤逸留着他一口气,是要带给妙娘与阿伍。   却在此时,轰隆一声震天响,地动山摇。   贺凉水吓了一跳,险些站立不稳,“什么情况??”   紧接着又是一道惊雷,竟直接劈开此处岩洞,天光乍泄,乱石翻滚,沙粒簌簌。楚孤逸一把扯过贺凉水,他原先站的地方,落下一块大石。   “像是林师兄的引雷符。”楚孤逸道。   “引雷符?”差点脑袋开花的贺凉水惊魂甫定,定睛看去,“遭了,朵摩罗要跑!”   朵摩罗正愁找不到出路,这两道天雷落下,恰巧给他劈开一条路,踉踉跄跄拔腿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山体仍在摇晃,朵摩罗跑得仓惶,楚孤逸与贺凉水追得也不容易。若是只有楚孤逸一人,这些落石根本不足为惧,但贺凉水在这里,他必须顾忌。   “……楚师弟!”遥遥传来一道声音。   “林师兄?”楚孤逸应道,“朵摩罗在前面!”   话音落,只听得朵摩罗惨叫一声,竟是被一块巨石砸到腿脚,压在下面一时无法动弹。   见状,贺凉水快意道:“恶有恶报,你把别人打成残疾,现在你也残疾了。”   追逃之下,几人来到一处极宽阔的洞窟,中央即是一面直径超过百米的寒潭。   因地处高处,而寒潭处于低势,贺凉水到了边上才发现这寒潭,登时全身僵硬,晕眩感袭来。   楚孤逸剑指朵摩罗,“别白费力气了。”   林松烟闲庭散步般走进来,“不杀了他?”   楚孤逸还未作答,又是一阵地动。   贺凉水更晕了,直挺挺地栽下去,直到被冰冷刺骨的水汹涌包围,他才知道自己落入寒潭。   “……贺先生?”楚孤逸侧目望去,却不贺凉水见踪影。   将暝消失,楚孤逸疾步掠向寒潭边。   水面波纹涟漪仍在,隐约一抹白色影子逐渐下沉。   “师弟——”林松烟伸手想要去抓楚孤逸,但还是晚了一步,楚孤逸没有半分迟疑跃了下去。   林松烟愣在原地,掌心虚张,表情空白,像是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   这是第二次,上次是在春晖楼,楚孤逸为了贺凉水,义无反顾地在他眼前跳下去。为什么?   不应该是这样的。   “呵,你的小师弟,跟那个姓贺的,还真是恩爱啊。”朵摩罗语带讥讽,他已经推开腿上巨石,临逃之际不忘嘴贱一句。   他没有机会再后悔自己说的话了,因为他看到林松烟慢慢转过头,依然是那副光风霁月的容貌,眼神却比任何魔修更像恶鬼。   “朵摩罗,紫晶宫与楚孤逸一战中,五脏俱碎、经脉寸断而亡。”林松烟一字一字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朵摩罗脸色骤变。   “这就是你的结局。”   朵摩罗咳出一大口黑血,混着稀碎的内脏,不可置信道:“不……可……能……”   林松烟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一手洞穿他腹部,挖出内丹,“你该退场了。”   朵摩罗脸色转为青灰,倒地之时死不瞑目。   ……   寒潭不知深几许,贺凉水缓缓坠落。   幽暗,冰冷,水面之上的世界在他眼中如同一整块破碎的碧色琉璃,渐渐远去。   他知道自己应该动起来,游起来,四肢却如灌了铅。死亡触摸他四肢百骸,往昔如露如电在脑海闪回,就像一种沉重的召唤,让他动弹不得。   吐出一大口气泡,肺内氧气越来越稀薄,以至于肺叶火辣辣生疼,压迫感在喉咙间聚集,他想呼吸,吸入口鼻却是咸涩如泪的水。   眼前出现花斑似的黑色色块,意识渐渐模糊。   黑色色块即将填满整个视界之际,一抹红影如同黑暗中的一盏红烛,冲破迷障,点亮了他的眼睛。   脑子没能反应过来,手已经伸了出去——看,这不是能动嘛,不是还有求生本能。   还,不想死。   红影如同一尾人鱼游来,鲜艳夺目,独一无二。   特别是,眉心一点朱砂,在越来越近的距离中,蓦然化为一滴殷红,被水流冲散。褪去女相,恢复原本长眉凤目的男子样貌。   贺凉水睁大眼睛,易容丹失效了?   楚孤逸的易容丹失效了,那他自己……必然也失效了。   为什么?还不到两天。   已经没有时间去探究易容丹为何会忽然失效,贺凉水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然而当楚孤逸接近他,拉过他,不知是因为水底幽暗,还是纠缠的长发替他遮掩了真容,楚孤逸捧住他脸,覆盖他唇。   贺凉水不由自主地掠取楚孤逸口中的空气。   楚孤逸由着他掠取。   过了片刻,楚孤逸欲要结束渡气,贺凉水却慌了,如果就这么结束,楚孤逸肯定会看清他的脸。   不行。   贺凉水一把抱住楚孤逸肩颈,双唇死死贴紧不分离。   楚孤逸怔忪,想到第一次见到贺凉水,在堕魔城的比武招亲擂台上,他们就曾这般近距离唇碰唇过。   他当时并不觉得这是多么让人心神摇曳的事,然而此刻,他好像懂了,这是一颗名为情的种子,只有发芽的时候才会产生“吻”。   细碎的小气泡自他们口唇间溢出,楚孤逸眼色幽深望着近在咫尺的人,看不清全貌,唯有一双眼睛如同桃花瓣,染着红,左眼尾挂着一颗极小的泪痣。   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楚孤逸情不自禁加深这个吻。   “……”   红白两色在水中交缠,这一刻如同永恒。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入v啦,希望宝子们多多支持呀~特别是往后三四天的订阅,真的特别特别重要,提前在此鞠躬感谢所有愿意订阅的宝贝。   我会努力写好这个故事,不辜负大家的期待。   别走开,零点有一更~   ——   下面放俩预收~喜欢的可以先收着   《摇滚男妃》   摇滚青年曲延穿成皇帝的男妃。   原书中皇帝是个禁欲系工作狂,只知励精图治,经常工作到半夜,终于过劳死。   在他死后不久,侄子登上皇位,竟将后宫妃嫔全部殉葬。   曲延:……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中秋夜宴,皇亲贵胄、后宫佳丽齐聚一堂。   曲延烟熏妆、铆钉靴,抱着琵琶,一曲古风摇滚震撼全场。   曲延:mybaby陛下,要懂得劳逸结合,嗨起来!耶耶耶~~~   周启桓:……   为了让周启桓开心,曲延在皇宫举办个人演唱会;   为了让周启桓出去玩,曲延在周启桓脚边撒娇打滚;   为了让周启桓不那么累,曲延将尸位素餐的大臣骂了个遍,落下蓝颜祸水的名头;   为了让周启桓长命百岁,曲延亲手研制出十全大补丸,壮.阳功效明显;   为了让周启桓早点睡觉,曲延准备了一根木棍,想将周启桓敲晕……   周启桓没收曲延的木棍:朕已经有了,无需准备。   曲延:……说好的禁欲系呢?   ——   周启桓一出生就是太子,天之骄子,性情清冷。   登上帝位之后更是冷如冰山,万年不化。   亦无人敢暖。   直到曲延来了,他不但敢在周启桓面前唱歌跳舞,还敢整顿宫闱,指点江山。   所有人都觉得,曲妃从傻子变成了疯子。   帝王威严,岂容他人放肆?   一个月过去,一年过去……曲延越来越放肆,被宠上了天。   曲延冬天脚冷,不爱用炭火,周启桓就一边批奏疏,一边将他的脚小心地捂在怀里。   曲延不老实,在他怀里蹬着玩,碰到不该碰的。   原本无情的帝王搁下笔,冰山就此染上春色。   【高冷帝王攻X欢脱男妃受】   朝代架空,全篇瞎扯。后宫嫔妃就是摆设,攻没碰过。   攻受身心1v1   ——   预收二   《团宠Omega小皇子》   从前有个小皇子,从小到大养尊处优。   父母疼他,哥哥们宠他。   可惜命薄,不到二十岁就病死了。   睁开眼,他发现自己穿到了一个十分奇怪的世界,性别居然不是纯粹的男人?   周芒洲:Omega是什么?还能生孩子???   周芒洲拒绝生孩子!   佣人冷笑:你想生也生不了,邵先生与你只是有名无实的婚姻。   周芒洲:太好啦!!!   邵易觉:……   但紧接着周芒洲发现,没有丈夫的宠爱,他的生活比冷宫妃子还苦。   怎么办呢?   周芒洲上街头卖艺去了,被人拍视频发网上,视频火了,他红了。   几天后,五位政界、商界、娱乐圈大佬一起登门拜访。   周芒洲一看,惊喜万分:大哥二哥三哥!!父皇母后!!!   周芒洲被接走,重新过起了养尊处优的生活。   佣人们震惊了。   邵先生震惊了。   周芒洲父母:我家皇儿不需要别人养,离婚吧。   周芒洲哥哥们:你怎样才肯跟我弟弟离婚,开个条件。   邵易觉:……我不想离婚。   全家古穿今,小皇子团宠。   攻也是大佬,奈何受家人开挂,不想离婚就要变成二十四孝老公。   【冷淡强势精英Alpha攻X十项全能高贵天真Omega受】   邵先生自诉:   国家分配给我一个人造Omega配偶,众所周知,人造Omega几乎相当于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但自从摔下楼梯醒来后,他就变得能当街耍大刀、骑马射大雕、书法特别好、还能把Alpha揍得嗷嗷叫……   更奇怪的是,他明明是科研院造出来的,却忽然有了父母兄长。   他真是个与众不同的谜一样的Omega……特别可爱。   ★微科幻元素,受穿的原身是没有灵魂与感情的人造人,与攻不存在感情纠葛,也没有发生过关系,本质是一个壳子。   ★攻追受,1v1甜宠。 第029章 喂药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渡气,而是水下之吻。贺凉水却无心思领会这点,他现在只想逃。   人在接吻的时候,会下意识闭上眼睛,楚孤逸也不例外。   贺凉水抓住这个机会,立即推开楚孤逸往水面游去,堪称神速,矫若游泳健将。   楚孤逸:“?”   是的,其实贺凉水会游泳,还游得非常好。   到了岸上,贺凉水第一件事就是摸出怀里的面具戴上。   几乎在下一秒,楚孤逸冒出水面,“……贺先生?”   贺凉水心虚地瞅他一眼,脑中回放水下发生的事——是他,轻薄了楚孤逸。   “你……没事吧?”楚孤逸盯着他红润润的唇珠。   “没事。”贺凉水一秒内眨了三次眼睛,底气尤为不足,“那个,对不起,我憋得太狠了,才会对你……”   对上视线,楚孤逸这才发现贺凉水重新戴上了面具。   “楚师弟。”林松烟淡淡的声音传来。   楚孤逸给自己与贺凉水施了一个净衣咒,绕回林松烟那里。   朵摩罗的尸体太显目,二人一眼看到,贺凉水问:“他怎么了?”   “死了。”林松烟道。   “怎么死的?”   林松烟没有回答,朝楚孤逸摊开手,掌心是一颗猩红的珠子,“这是朵摩罗的魔丹。”   “林师兄取的?”楚孤逸眉心微蹙。   林松烟微笑:“他也算是大魔,内丹可入药。”   “于我无用。”   “不要?”   “我本想留他最后一口气,交于妙娘与她丈夫处置。朵摩罗作恶多端,就这么死了,反而便宜了他。”   林松烟收起魔丹,“带回去让他们鞭尸,也是一样的。”   贺凉水:“……”   贺凉水问:“林公子怎知妙娘她丈夫与朵摩罗的仇怨?”   林松烟弯起唇角,笑意却未抵达眼底,“朵摩罗其人,做过的恶事,结过的仇家,还少吗?”   那必然是多妙娘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就算不明说,也能猜到。   贺凉水没话了,复又叹道:“死的终究不如活的让人解气。”   柳画鸢妙娘等人仍然等在外宫,地动发生之时,柳画鸢与众美女惊恐万状,幸好有楚孤逸设下的防护法阵,落下的碎石未能伤及她们分毫。   “……贺凉水!楚孤逸!”也算共患难了,柳画鸢再看到这二人,犹如见到父母,眼泪汪汪。   紧接着,她又看到了林松烟,以及林松烟用用藤蔓拖来的朵摩罗尸体。   “……”   妙娘与阿伍听他们简单说明情况,神色恍惚:“他居然就这么死了?”   楚孤逸道:“抱歉。”   林松烟:“该抱歉的是我,与师弟无关。”   阿伍疾步上前,腿脚狠狠踢打在朵摩罗身上,就这么发泄了几分钟,动作渐渐无力,眼底的愤怒化作悲苦。他的悲不是为朵摩罗,而是为自己,他受了这么多罪,仇人却死得这么容易,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他都想亲手拧断,上天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妙娘红着眼睛搀住丈夫,“阿伍,我们回去吧。”   是啊,仇人死了,虽非大仇得报,到底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他跟妻子还要将日子过下去。   夫妇俩再次对他们表达了感激之情,就此分别离开紫晶宫。   美女们哭哭啼啼,贺凉水头上的万人迷光环消失,她们也不迷恋他了,反而显出惧怕之色,毕竟贺凉水从“大家闺秀”变成了戴面具的陌生男人。   面具遮住的只有上半张脸,贺凉水弯起唇角,和善地对她们说:“你们别怕,没人会再伤害你们。”   “凉子姐姐?”   “……哎。”   “孤儿姐姐?”她们又看向变回男相的楚孤逸,粉面含羞,“外面的男人都像你这般好看么?”   楚孤逸没做声。   忽听得外面大队人马赶来,有人喊道:“林公子在吗?”   “这里。”林松烟道。   来的竟是官兵。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制度,虽然这是一本修真设定的小说,但也是有官府的。   有些修士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找官府,多么接地气。   楚孤逸道:“里面还有人。”   被拐的女子与小孩,与还活着的紫晶宫美女,加起来接近百来口人,好在官府也一直在追查人口拐卖,人手马车足够带她们回去。   美女们满面仓惶,不肯走,她们从小被豢养在这封闭的紫晶宫,未曾踏足外界,怎能不怕?   “宫主死了,你们让我们去哪儿?我们哪儿也不去。”   柳画鸢问:“难道你们就不想找到你们的亲人吗?”   “我们没有亲人,我们都是被抛弃的。”   “你们怎么知道你们是被抛弃的?”   “宫主说的,她还说外面人心险恶。”   柳画鸢气笑了:“拜托,你们这么漂亮,父母怎么可能舍得抛弃?看到那些小女孩了吗?她们就是你们小时候。”   美女们看向哭哭啼啼的小女孩,神色茫然。   楚孤逸取出一只白色小瓷瓶,道:“这是回梦香,可让你们想起内心最深处的记忆。”   美女们依次闻过回梦香,原地呆了一会,旋即有人哭有人笑,泪眼婆娑:“原来我是有父母的,他们对我那么好……”   柳画鸢抱着不粘锅叹道:“作孽啊。”   她们被拐卖多年,就算想起自己的亲人,能回去,但那个家还在不在,却是谁都不知道。也许有人能回到父母身边,也许有人依旧飘零。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她们脱离了紫晶宫,未来还有许多可能。   “柳姐姐,你不回家吗?”临走之际,一名美女问柳画鸢。   柳画鸢一愣,继而肯定地说:“回,当然要回家。”   从这个世界,回到现实世界。   紫晶宫空了,这里发生的罪恶,连同宫主与那青青,一起被一道引雷符埋葬。   贺凉水想起,原文中林松烟擅长画符,楚孤逸身上的符箓,大多出自林松烟之手。   惊雷阵阵中,紫晶宫化为废墟。   肥啾站在贺凉水肩上,窝着他脖颈,怪痒的。他试图伸手让这小家伙离远点,它竟瑟瑟发抖。   “你怕什么?”贺凉水敏锐地问。   肥啾僵着圆润的鸟躯,不吭声。   “师弟,可有凤师妹下落?”林松烟淡然问。   楚孤逸:“……”   从昨天到今天一直忙得团团转,到了这里更是马不停蹄遇到各种问题,凤素素的下落还真没机会调查。   众人看向废墟。   柳画鸢:“她不会被埋在某处吧?”   难言的沉默后,楚孤逸道:“凤师妹不在紫晶宫,大概已经被送去了堕魔城。”   被拐卖的女子是分批定时送去堕魔宗的,生意往来,讲究的是利益。如果宫主一股脑把人都送去,反而讨不着好。朵摩罗却等不及,在那批人送到之前,先来了紫晶宫。   时也命也,他大概注定命丧于此。   “那我们还要去堕魔城?”贺凉水问。   楚孤逸道:“贺先生不必去。”   贺凉水当然不愿意再跑一趟,朵摩兰见了他还不把他活剐了?但他又不想被楚孤逸“抛下”……   “师弟你也累了,回去休整一下,再做打算。”林松烟道。   楚孤逸:“也好。”   还有一辆马车是官兵专门给他们留下的,四人坐着马车,慢悠悠回到飞星城。   一下车,林松烟便取出一只鼓囊囊的钱袋,道:“贺公子,柳姑娘,多谢相助,小小酬劳,不成敬意。”   柳画鸢欢欢喜喜钱袋,“小事一桩。”紧跟着假客气一句,“这么多,会不会太破费了?”   林松烟笑而不语。   “那这是我的,贺凉水的呢?”   “这是你们二人的。”   “……”   怪不得给这么多,原来是要他们平分。贺凉水对柳画鸢说:“我不缺钱,你一个姑娘家不容易,都拿去吧。”   林松烟:“贺公子果然怜香惜玉。”   贺凉水不是怜香惜玉,而是他很清楚,这是要分道扬镳的意思,钱他万万不能拿,就让柳画鸢这傻妞捡个便宜吧。   “那我们就此别过。”林松烟道,“师弟。”   楚孤逸怔忪地望着贺凉水。   贺凉水展开扇子笑道:“一路颠簸,大家都乏了,不如去茶楼喝杯茶,解解乏。”   楚孤逸立马答道:“好。”   林松烟:“……”   柳画鸢一手不粘锅,一手钱袋,走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走吧走吧,再给我弄点好吃的,本姑娘肚子都饿扁了。”   茶楼有茶,还有素面。   柳画鸢吃不过瘾,指使二宝三宝去给她买点小吃送来,银两就从林松烟给她的钱袋里面掏。   二宝三宝乐得给美女姐姐跑腿,还有小费可以拿。   林松烟云淡风轻地喝茶,但在贺凉水看来,多半是装的——给了钱,还不走,多么死皮赖脸的人啊。   柳画鸢真的以为那是酬劳,是她应得的,该吃吃,该喝喝。隔着屏风,边上一桌茶客侃侃而谈:   “听说了吗?后菊坊被官府查抄了。”   “怎么会忽然被查抄?因为昨天的花魁游街办砸了?”   “不关花魁的事,是有人举报里面拐卖人口。”   “……青楼不就是拐卖人口的?”   “谁知道呢,反正飞星城没了后菊坊,以后大家逍遥地方都没有咯。”   “呸,有本事回家说给你婆娘听。”   ……   这举报者不是别人,正是人美心善的柳画鸢是也,她美美地嗦一口面:“以后这世上,就少了一处肮脏交易之地,多了一方净土。”   贺凉水失笑:“是啊。”目光落到她身边的不粘锅上,“你这锅,就这么带在身上?”   柳画鸢倒是想把锅还给系统,要用时再拿出来,可是系统说,给了她的东西,无权回收。这么大一口锅,她带着委实影响美观。   楚孤逸道:“我给你的锦囊,是小乾坤袋,装你的锅,绰绰有余。”   “乾坤袋?”柳画鸢立马拿出之前楚孤逸给她的锦囊,倒出金元宝,“怎么用?”   “预设你一个常用的口令即可。”贺凉水道。   “那就……大、大、大!”   锦囊果然在她手中变得如同口袋大小,柳画鸢把锅装进去,又说:“小、小、小!”锦囊重新变作手掌大小,她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口超迷你小锅,“这也太可爱了吧!”   略坐片刻,天色渐晚,林松烟起身:“师弟,我们走吧。”   楚孤逸却问:“贺先生晚间歇息何处?”   “随便找家客栈吧。”贺凉水道。   “这后方小院有现成的房间,若贺先生不嫌弃,不如暂歇此处。”   “也好。”贺凉水放下茶盏,抬眼对林松烟微微一笑,“打扰了,林公子。”   林松烟黑着脸,没说什么。   贺凉水起身,蓦地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贺先生?”   回过神,他已经倒在楚孤逸怀里,呼吸灼烫,脑子也昏昏沉沉的,看不分明。   二宝三宝吱哇乱叫,柳画鸢大惊小怪:“你居然还会生病?”   按理说,贺凉水穿的这具身体,虽说带伤弱了点,但毕竟曾是叱咤一方的魔修,没道理被一点小病击倒。   道理是道理,心理是心理。   贺凉水一天落了两次水,掉进寒潭时差点把小命搭上,又大战反派小boss一场,惊险刺激过了头,此刻骤然松懈下来,只觉身体又虚又冷,头昏脑涨。   “没事……”贺凉水强撑着站直,“休息一下就好。”   到了厢房,贺凉水一挨着床,就昏昏欲睡,口中呢喃:“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二宝三宝扁着嘴,眼中盛了一圈水光:“先生这是怎么了?”   楚孤逸坐在床边,为贺凉水把脉,眼色微暗。   柳画鸢问:“他没事吧?”   楚孤逸道:“还请诸位出去等候片刻,我为贺先生调理一下身体。”   柳画鸢是看过这本小说的,对男主楚孤逸的品行那是相当信任,二话不说转头就走,二宝却是报以怀疑的眼神:“你不会对先生做什么吧?”   楚孤逸道:“他身上有伤,你们应当知道。”   二宝:“我们当然知道了,因为那就是你……唔!”被三宝捂住嘴巴。   三宝拖着自己哥哥出去,低声道:“现在先生与楚孤逸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两情相悦,从前的事便是过眼云烟,何必提起,何必破坏?”   二宝瞠目结舌:“三宝,你、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文采了?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看书了??”   三宝掏出路边摊买的话本,“这本书可好看了,还带图。”   二宝随手翻开一页,正是两个男人的春宫图。他瞪圆了眼睛,摆出身为哥哥的架势:“三宝,你才十五岁,不可以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应该给楚孤逸看!”   “……哦。”   二宝郑重地将话本放在门口,确保楚孤逸出门的时候一定会捡到。   ……   屋内,楚孤逸取出一卷粗布,铺陈开来,里面是大大小小几十根针灸针。他撸起贺凉水一只袖口,露出小臂,指尖在几处穴位按了按,旋即开始扎针。   贺凉水于睡梦中抿起苍白如纸的唇,俄顷,丝丝缕缕的煞气自扎针处冒出,楚孤逸张开右手,五指裹挟灵力,握住这些煞气,猛地往外一拽,尽数祓除。   煞气在体,虽然不多,却会阻塞血脉,为什么不说呢?还是觉得,这点疼痛可以挨过去,无所谓?   是无所谓,对于楚孤逸而言,前提是在他自己身上。到了贺凉水身上,他的想法却截然相反。   许是身体的疼痛减轻,贺凉水下颌线条不再紧绷,嘴巴恢复一点血色。   楚孤逸取出所有丹药,慎重地选择半晌,药效不能太霸道,还要适合魔修体质。   最终拿起浅绿色的小瓷瓶,倒出一粒同色红豆大小的药丸,两指拈着,轻轻塞进贺凉水唇缝。   贺凉水若有所觉,稍稍偏过头,吐出药,“……苦。”   楚孤逸捡起药,“贺先生,吃了药你才能病愈。”   贺凉水再次吐了出来,生病让他不自觉露出孩子的一面,“苦,不吃。”   “……”   楚孤逸也是没辙了,略一思忖,将药放入自己口中,倾身覆上贺凉水的唇。   将药渡过去,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   又有所不同,他已经无法忽视这两片唇的柔软,以及其中赋予的特殊含义。让他不禁在喂完药之后,深入索求。   贺凉水嗓间发出颤音,喉结一滚,咽下了药。草药的苦与唇舌的甜,让他睁开了眼睛。   楚孤逸对上他眼睛,蓦地停下,拉开一点距离。   贺凉水迷迷瞪瞪望着楚孤逸染上薄红的俊脸,就这么盯着,“我一定在做梦,楚孤逸居然对我耍流氓。你那么正直、正直、又正直,怎么可能对我耍流氓呢?”   楚孤逸:“……”   作者有话要说:   林松烟:师弟的胳膊肘为什么一直往外拐?()   楚孤逸:()()()   贺凉水:……别给我发表情包了。 第030章 做梦   贺凉水说完,眼一闭,秒入睡。真的当成了做梦。   楚孤逸也不知自己松口气还是空落落,他摸摸自己心口,仍然突突的,像揣了只兔子。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原来这叫耍流氓?那他岂不是第一次跟贺先生见面就对他耍了流氓?   收拾好针灸与丹药,楚孤逸仍坐在床边,定定地注视贺凉水——白玉面具覆盖的上半张脸,究竟是什么样的?   鼻梁应该不低,眼睫长,眉毛约莫也是长的;下颌骨线条漂亮,皮肤很白,真容绝对不丑。为什么要戴面具?   楚孤逸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到面具时,蜷进掌心,默然作罢。   既然贺先生不愿让他看到,自有道理,他若趁机摘下,实非君子所为。   这般想着,楚孤逸的指尖,落到贺凉水的唇上,软软的,温温的,弹弹的。稍稍挤压,便触到坚硬的贝齿,贝齿之下,是软舌。   楚孤逸就像寻宝,将手指探了进去,已然忘了这也非君子所为,然后吭哧一口,被咬了,“……”   贺凉水呼呼大睡,并嫌弃地吐出他手指,“不好吃……”   楚孤逸手指一圈口水与牙印,胡乱擦了擦,给贺凉水掖好被子,走出门去。   略一顿足,楚孤逸低头,抬脚,退后一步弯腰捡起书。   书名《鸳鸳缘》。   打开看一眼,啪的合上,立时明白为何是鸳鸳,而非鸳鸯,因为里面画的是两个男人。   这等□□,为何会在贺先生的门口?难道是他的?又为何让我捡到?他在暗示什么?……一时间,楚孤逸想了许多。   随即,他又否定自己的猜测,怎能这般污蔑贺先生?说不定是哪个俗家弟子落下的。   楚孤逸打个响指,指尖擦出火苗,想就地销毁,但在火苗即将舔舐到书页时,倏地熄灭。他干咳一声,左右张望,确定无人看见,悄悄将书卷起来塞入袖口。   刚走出几步,便见一道青色人影,楚孤逸心中一咯噔,故作镇定:“林师兄。”   林松烟并未看到楚孤逸的举动,事实上,他有些心不在焉。听到楚孤逸声音,放才回神,淡淡地问:“贺公子如何了?”   “只是身子有些弱而已,没什么大碍。”   “一看就是养在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没吃过什么苦。”   楚孤逸不置可否。   林松烟轻摇竹绿扇,就那么看着楚孤逸,神色微有恍惚。   “林师兄?”   林松烟不疾不徐:“这位贺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楚孤逸并不意外林松烟会有此一问,早在林松烟与贺凉水第一次见面,他就察觉林松烟对贺凉水态度不一般。   “想来林师兄是猜到了。”   “我要你亲口说。”   “……贺先生确实是魔修。”楚孤逸道,“但他绝非作恶多端之人。”   “三年前,你也这么说过。”   楚孤逸霎时像是被什么击中,脸色微白。   林松烟叹道:“师弟,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以为你早就学会这个道理。”   “贺先生……不是那样的。”   “你跟他才认识几天,怎知他的真面目?不,他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他还是一个魔修,你当真不知其中风险?”   楚孤逸抿唇沉默半晌,而后徐徐道:“贺先生是怎样的人,林师兄又如何知道?”   林松烟皱眉:“我是在提醒你,莫要被人轻易哄骗。”   “多谢师兄好意,但我不是三岁小孩,我知道什么是是非善恶。”楚孤逸道,“如果贺先生当真居心叵测,我自会与他断绝往来。”   林松烟捏紧扇子,没再劝说,只道:“你心中有谱就好。”   楚孤逸回房歇息,简单洗漱完毕,换了衣服打坐调息,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话本搁置一旁,暂时也没心思去看。   他当然知道,林松烟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他已经上过一次当,本该吃一堑长一智。但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贺先生是不同的。   他却无法向别人证明,贺凉水与一般魔修不同。   思绪杂乱,楚孤逸霍然睁眼,下塌穿上靴子,推门而出。   庭院幽幽,已是月上中天。   楚孤逸披着月光在院中踱步,思量良久,终是穿过婆娑树影,越过廊子,来到对面的厢房门口。想了想,却不从正门进,绕到后方窗户,悄无声息钻进去。   外间,二宝三宝浑然不知“采花贼”到访,打着小呼噜睡得死沉。   楚孤逸倒也没想采花,就想瞧瞧贺凉水病况如何,又不想把人惊醒,是以走了这非君子之道。   床上之人睡意酣然,只是睡姿不大老实,手脚都伸出了被子,身前衣襟开敞,锁骨毕露,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楚孤逸将贺凉水手脚塞回被子,想要给他整理衣襟,却不知从何下手,想到衣襟下藏着什么,更是烫着似的收回手。   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自我纠结好一阵,才拉上被子盖住那一小片坦露的春色。   一秒、两秒、三秒,贺凉水脚一伸,把刚盖好的被子踢开了。   “……”楚孤逸又给他盖好。   贺凉水又踢。   三个回合后,楚孤逸用手压住被子,贺凉水踢不开,这才老实了,并且做了一个梦。   十七的他躺在沙滩椅上,阳光炽烈,就算戴上遮阳镜,还是晒得人软绵绵的。他有气无力地用吸管喝着混着冰块的鲜果汁,玻璃杯外壁凝出一层又一层的水珠,淌了一手,滴滴答答落在衣服上,又迅速被蒸发。   “哥哥,哥哥。”嫩嫩的奶音叫他。   贺凉水耷拉下眼睫,睨着身边穿着粉色佩奇泳装的小团子,小团子四五岁,扎两根羊角辫,水灵灵的大眼睛,戴花边小草帽,手中握着一根塑料挖沙铲,腿脚脏兮兮地陷在沙坑中。   “哥哥,哥哥,一起玩。”   贺凉水提不起丁点兴趣,“过来我再给你涂点防晒霜,别晒秃噜皮了,回去又哭。”   小团子笨拙地朝他走去,父母抱着冲浪板,笑着朝他们招手:“老大,照顾好妹妹,我们去浪一圈。”   “知道了,去吧。”贺凉水早就习惯,起身抱过妹妹坐在腿上,掸去她身上的泥沙,拿过防晒霜,熟稔地给她擦拭。   小团子任他揉捏,仰着肉嘟嘟的脸蛋,“哥哥,哥哥。”   “干嘛?”   “天变啦。”   贺凉水抬头看去,乌云密云,倾盆大雨说砸下来就砸下来。海面变成狰狞狂吼的怪兽,吐出惊涛骇浪,汹涌袭来——   ……   “贺先生?贺先生?”楚孤逸握住贺凉水的手,竟冷得像冰块。   贺凉水下颌紧绷着,身体不安地颤抖,却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唯有抓住楚孤逸的手,力道越来越紧。   楚孤逸别无他法,并起中食二指,凝聚一小撮灵力,轻轻点在贺凉水额头面具上,缓慢渗透进去,口念清心咒。   贺凉水全身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呼吸均匀。   确认贺凉水重新安眠,楚孤逸一点一点松开他的手,放进被中。忽然感觉有道视线,原以为是二宝或三宝醒了,抬目一看,却是肥啾。   楚孤逸仿佛从这只鸟的眼中看到了惊讶、错愕、纠结。   一只鸟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的情绪?   楚孤逸站起来,对这只鸟微一颔首,从窗户跳了出去,并仔细关好窗,就像没来过。   肥啾:“……”男主到底是在发神经,还是对它的宿主别有企图?   日上三竿,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不吃虫的肥啾眼巴巴地等着贺凉水醒,给它炒米。   二宝三宝一个早饭要吃半天,半天过后接着吃午饭。   是以贺凉水醒来,只有肥啾,一人一鸟大眼瞪小眼。贺凉水身上爽快不少,刷个牙,洗把脸,对镜梳妆。   这长长的头发,古人也有古人的难处啊。   为了保持仙风道骨的形象,贺凉水笨拙地给自己绾青丝,戴发冠。肥啾叮叮叮啄盘子里的炒米。   “我昨晚做了两个梦。”贺凉水打开话题话匣,自顾说下去,“我跟我爸妈妹妹去海边玩,一个浪头打过来,差点把我吓个半死。”   肥啾没吱声,心道,噩梦啊。   “我还梦到……”贺凉水语气一顿,“楚孤逸对我耍流氓。”   肥啾:还是噩梦……吧?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是不是……”   肥啾紧张地昂起鸟头,瞪着贺凉水。   “我是不是该好好撸一次了?”   “……”   贺凉水掐指一算,“我的五指姑娘差不多有半年没用了,它是想通过这个梦控诉我对不对?我又不是故意的,穿来之前忙得要死,半夜加班回到家谁还有心思想那事?……”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肥啾低头吃炒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小啾,我在这个世界,能用五指姑娘吗?”贺凉水问到了重点。   肥啾:“随便你。”它自诩为一只纯洁的系统,对这种事不感兴趣。   贺凉水放宽了心,“幸好这壳子跟我很像,不然多不好意思。”目光忽而凝住,凑近铜镜,左脸稍稍偏向前。   他抬手擦了擦眼角,不是脏污,确实是黑色的小泪痣。   “小啾!”   “大惊小怪的干嘛?”   “你来看我的脸,是不是多了一颗痣?”   “你本来就有痣。”   “那是原本世界的我,贺冽没有痣,刚来的时候我仔仔细细检查了全身!”   肥啾问:“你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贺凉水道,“为什么会忽然多出这颗痣?”   “我哪儿知道,大概你识字多,就喜欢长痣。”   “……”贺凉水懒得跟这只文盲系统计较,多一颗痣,也不妨碍什么,倒是看这张脸越来越顺眼了,仿佛就是他自己的脸。   吱呀一声门大开,贺凉水手忙脚乱找面具,越忙越乱,差点直接跳到床上用被子盖住头时,他听到一声亲切的:“老乡。”   贺凉水深吸一口气转过脸,“美女,你进来之前能不能先敲个门?”   “哇靠!”柳画鸢赶紧凑上去,“贺凉水,你居然长得这么美??”   “请用‘帅’字来形容我谢谢。”贺凉水找到面具戴上。   “你长这么好看,为什么要戴面具?暴殄天物啊,难道你怕楚孤逸看到你容貌就爱上你?这个你不用担心,他看到我都没有见色起意。”   贺凉水插好发冠,着手修理扇子——这扇子也是命苦,几天的时间用了好几次,又摔又打还要给他装逼,不仔细爱护,恐怕撑不了多久。   “你还有这手艺呢。”柳画鸢赞了一句,长发一撩,话题就变了,“我觉得那个林松烟对我有意思。”   贺凉水拿眼觑她,“你该去配副眼镜了。”   林松烟脸上就差没写着“师弟控,闲杂人等退散”九个大字,要说他喜欢的人,师弟与青楼女子二选一,答案不要太明显。   柳画鸢不能接受自己的魅力遭到质疑,“虽然我不能接受他,但他肯定对我有那么一点意思,他总是偷偷看我。”   “二宝三宝也会看你。”   “俩小屁孩看就看了。”柳画鸢不以为意,“关键是林松烟,他看我的眼神……很深邃。”   贺凉水:“那不是深邃,那是杀气。”   “杀气??”   “劝你不要打他主意,他跟我们想象中是不同的。”   “我没有打他主意,我是怕他打我主意。”柳画鸢嘴犟。   肥啾来了一句:“等他打你主意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   在紫晶宫的时候,肥啾是亲眼看着林松烟将朵摩罗杀掉的,虽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那场景已经够它做噩梦。   柳画鸢:“你们怎么把林松烟说得像反派一样?”   “林师兄怎么了?”楚孤逸走进来。   二人一鸟一惊,宛如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   柳画鸢挂起讨好的笑:“没什么啦,我就是觉得林公子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楚孤逸一愣,说:“在下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贺先生,”楚孤逸面对贺凉水,目光稍有躲闪,“昨晚睡得可好?”   “挺好的。”贺凉水笑道。   “身上还有不舒服吗?”   “没有,挺舒服的。”   柳画鸢:“……”是我污,还是他们的对话污?   “师弟。”林松烟在门外唤了一声,没有进来。   楚孤逸望去。   林松烟拿出传音玉符,“刚才接到师父传话,凤师妹已回青霄。”   凤素素回了青霄派,对于不明就里的人来说,是好事,然而对于经历紫晶宫一役的他们,这事就透着古怪了。   师门传令,楚孤逸必须回去看看。   “贺先生,我……”   “你回去吧。”贺凉水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楚孤逸总不能带他回青霄派。   楚孤逸身形迟疑。   林松烟道:“师弟,我们该走了。”   楚孤逸走之前低声对贺凉水说了一句:“梧桐镇,云栖居。”   贺凉水弯起唇角。   林松烟礼节性对他们一点头,转身离开。楚孤逸御剑而行,二人身影很快消失在清晨天光中。   柳画鸢傻眼:“他们就这么走了??我们怎么办?我们的任务怎么办?”   贺凉水云淡风轻地摇扇,“凉拌。”   “……”柳画鸢嘴角一抽,“楚孤逸对你说了什么?”   “梧桐镇,云栖居。”   “那是什么?”   “梧桐镇是青霄山下最大的一座镇子,云栖居是镇子上最清雅的客栈。”   “……所以你们这是定好约会之地了?”   贺凉水:“不如你回去后就将论文题目改成《我跟男主有个约会》,岂不妙哉。”   柳画鸢翻白眼,“楚孤逸跟你一个大男人约会有什么用?得想办法让他跟女人约会!”   说到女人,不免提起凤素素。   “这个凤素素也真是奇了,咱们劳心劳力、斗智斗勇、深入魔窟去找她,她倒好,自个儿回青霄了。”柳画鸢愤愤道。   贺凉水抬头望向蔚蓝的天,“这事不简单。”   “我看她是半路逃了吧。怎么说也是活了五百万字的女配,这点实力还是有的。”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就怕……”   “什么?”   “你知道最坏的情况是什么吗?”   “凤素素死了呗。”   贺凉水轻轻摇头,“最坏的情况是,凤素素没死。”   “??”   “当然,是在见过朵摩兰的前提下。”   柳画鸢用她不灵光小脑瓜想了半天,“凤素素见过朵摩兰,又没死,你的意思是,她们相亲相爱了?”   贺凉水对这个结论是服气的,“柳大美女,你真的没有百合倾向?”   “我就打个比喻。”柳画鸢不傻,凤素素是什么人啊,怎么可能忽然转了性子喜欢女人,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她也许跟朵摩兰达成了某种交易。   本来就没什么东西,也不需要多作收拾,贺凉水带着二宝三宝柳画鸢,四人一鸟一辆马车,晃晃悠悠朝青霄山行去。   好在飞星城离青霄不远,一天工夫就能到。至傍晚,刚好入住梧桐镇的云栖居。   贺凉水报上名,登记入住,店家笑道:“原来是贺公子,楚公子已经给四位定了三间房,请。”   柳画鸢惊了:“这么周到?楚孤逸可以啊。”   一间上房,两间普通客房。   店家:“贺公子,这是您的上房钥匙。”   柳画鸢:“为什么我不是上房?”   贺凉水乐道:“有的住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的。让伙计给我打一桶洗澡水,再送一壶葡萄酒。”   赶了一天路,洗个澡,喝杯酒,这才是生活。   浴桶热气蒸腾,贺凉水不要人伺候,肥啾也不在,新地图让它兴趣盎然,不知飞哪里玩去了。   贺凉水享受这难得的一个人的时光,一个词,惬意。   直到传来敲门声,贺凉水以为是送热水的伙计,说:“进来。”   脚步声逼近。   “水放下就可以。”   却没了动静。   贺凉水喝一口葡萄美酒,不经意与一张俊美无匹的脸四目相对。   楚孤逸视线缓缓下移,落在贺凉水的小樱桃上……轰的一下,红了脸。   贺凉水:“…………”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非礼勿视。   贺凉水:……你还要看多久?   谢谢所有订阅的宝贝呀~ 第031章 共枕   早上才惜别,晚上就相见,这么短的间隔时间,贺凉水毫无准备就被看了个光——都是男人,看了也就看了。   只是楚孤逸的反应,好像有点过度,瞧他脸红的,居然这么纯情。不就看个男人洗澡,要是看到女人洗澡……等等,好像看过?在紫晶宫,那么大女“澡堂”,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当时也没见楚孤逸害羞啊。   奇了怪了。   盯了半晌,楚孤逸终于想起非礼勿视,忙背过身,“对不起贺先生,我不知道你在洗澡。”   “没事。”贺凉水也没深想,就地指挥,“把桌上的白瓷盒子给我拿一下。”   楚孤逸抬起的要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给他把瓷盒拿过去,“这是何物?”   贺凉水接过盒子打开,挖出一块香膏,“洗澡用的,叫磨砂膏。”这玩意是系统赠送的,算不得金手指。   除了磨砂膏,还有牙膏洗发膏沐浴露。日常洗漱是足够了,贺凉水专门将它们分装在这个时代的盒子小瓶里,不那么引人注目。   这磨砂膏用着,还不如一块香皂来得方便,但有的用就不错了。   楚孤逸依然背着身,眼睛乱瞟,几次差点忍不住回头。听着水声,强行转移注意力:“贺先生是不是怕水?”   水声停了几秒,而后混着贺凉水清越的嗓音继续泠然作响:“不是怕水,是晕水。”   “晕水?”   “浅一点的水没关系,若是看不见底的江海湖泊,甚至水潭,就会晕。”   “为何?”楚孤逸问,“贺先生好像会游泳?”   贺凉水坦然承认:“我三岁就会游泳,小学还拿过少儿游泳冠军。”   “?”   “这个不重要。”贺凉水掰回话题,“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会游泳,却晕水吧?”   楚孤逸静待下文。   “其实也不是什么复杂的理由,我游泳是跟父母学的,他们闲暇的时候最喜欢去海上冲浪。都说越会游泳的人越会被水吞没,我十八岁的时候,他们相继把命丢在海里。我爸是为了救人,我妈伤心过度,不久也走向了大海。”   贺凉水静静陈述。   “那之后,我就晕水了。我怕自己有一天也会跟他们一样。”   “不会的。”楚孤逸道。   “你怎么知道?”贺凉水失笑,“你也看到了,掉进水里的我就跟木头似的,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已经淹死了。”   楚孤逸沉默良久,一字一字道:“只要有我在,就不会再让贺先生掉进水里。”   贺凉水错愕地望着楚孤逸峻拔挺直的后背,墨色长发整齐而并不那么服帖,就像他这个人,看似有一套规则,实质不受任何条框束缚,行事总能跳出既定的逻辑。   “楚孤逸,我是魔修。”贺凉水哗然起身,跨出浴桶,“你这样真的好吗?”   楚孤逸听到身后出浴的声音,背脊越发僵直,攥紧指尖,“没什么好与不好,只要贺先生坦诚相待,我、我……”   再说不出半句话,贺凉水赤脚大大方方走过他身边,可谓是真正的“坦诚相待”了。   贺凉水浑然不觉有什么问题,大学时大家光着膀子挤大浴室不要太寻常,都是男人不用避嫌。他取下挂衣架上的浴巾擦拭身体,披上里衣,系上衣带,长发仍然湿漉漉的,说:“正好,给我施一个净衣咒,把头发弄干。”   一抬头,只见楚孤逸脸色古怪,隐隐透着低气压。   “怎么了?”   “贺先生在别人面前也是这样吗?”   贺凉水反应好一阵才明白过来:“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暴露狂,你没关系。”   “为何?”   “你是弟弟啊。”   “……”   不知这句话戳到了楚孤逸哪处不爽快的点,他的净衣咒只施了一半,贺凉水头发半干未干的。贺凉水也不计较,头发散开慢慢晾着。   伙计进来抬洗澡水,贺凉水吩咐再送一壶梨水上来,“晚上喝茶睡不着,咱们喝点梨水,润肺清火。”   楚孤逸也觉得自己的火气莫名其妙,待梨水送上来后,说了句:“抱歉。”   贺凉水弯起眼睛,“多喝点梨水,你尝尝,可甜了。”   楚孤逸喝口刚煮好的梨水,果然清甜可口,抬眼对上贺凉水眼睛,又避开,斟酌道:“贺先生会不会觉得,我性子很怪?在师门,鲜有弟子与我往来。”   虽然楚孤逸实力强悍,各方面都很优秀,但无论在师门还是外面,他的朋友寥寥无几。不了解他的人,当他寡言、冷淡、端方,适合远观,不适合打交道。   贺凉水微微一愣,忽然发现自己对楚孤逸的认知有些许偏差,从原文看,楚孤逸喜欢并享受孤独,一心向道。但事实并非如此,在某些时刻,楚孤逸仍然只是一个二十五岁青年,有着身为人最基本的需求:交流。   哪怕只是说说话,聊聊天。   “楚孤逸,你很好。”   “真的很好。”   “特别特别好。”   一连三句,贺凉水语气认真而诚恳,甚至带着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心疼。   “你是这个世界最好的人。”   是的,这个世界。在这本书创造的世界,没有比楚孤逸更好的人。   贺凉水回忆自己为何会追完这本五百万字的烂尾文,完全是因为楚孤逸这个男主,他不仅有着疏离于人之外的神性,更具有一切身为人的美好品质。   忠诚,正直,坚韧,宽容。   就像妙娘与阿伍,明知他们是魔修,依然选择帮助他们;知道他是魔修,依然会对他说真心话。   贺凉水觉得楚孤逸好,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男主。而是对等的人,对等的朋友。   楚孤逸捏紧杯子,抿着唇,触到贺凉水含笑的眼睛,倏地移开视线,像是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低头默默体会心间过快的跳动。   贺凉水:弟弟害羞了,真可爱。   “我是说真的。”贺凉水带上逗弄的语气。   楚孤逸:“……”   “楚孤逸,你特别好,特别特别……”   “别说了贺先生。”楚孤逸霍然起身,“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   “回什么回,今晚跟我睡。”贺凉水说,“咱们说说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培养兄弟情嘛。   楚孤逸只把前一句过了脑子,“跟你……睡?”   贺凉水说着就把人往床边带,“你睡里面还是外面?半夜会起夜吗?我不会,那我睡里面吧。”   “贺先生……”楚孤逸嗓音干涩,话到嘴边,心底却无法拒绝这个诱人的提议。   “既来之则安之。”贺凉水一句老生常谈宽解了楚孤逸的不道德感。   两人先是像一对没有激情的老夫老妻并排僵尸躺,用了五秒时间适应这种陌生的尴尬感。随即贺凉水找到破解尴尬的密码,改成侧躺,笑眯眯地看着楚孤逸:“怎么样?”   楚孤逸:“……什么?”   “第一次跟人睡觉啊。”   “还好。”楚孤逸中规中矩回答,除了心脏有点不听使唤。   “那以后你可以经常跟我睡。”   “……”   因为侧躺,贺凉水胸前衣襟半敞,露出一点蜜色肌肉,与半颗樱桃,半干浓黑青丝挂在肩头,楚孤逸只看了一眼,顿觉躺的不是床,而是火坑。   坑上美人犹自小嘴叭叭:“你今天回去,见到你凤师妹了吗?”   “见到了。”楚孤逸强行转移注意力。   “她怎么样?”   “安然无恙。”   “就这样?她怎么说的?”   “她说她从未去过后菊坊,不知道紫晶宫,也从未见过朵摩罗朵摩兰。”   “你信?”   “不信。”   “能理解,哪个姑娘会承认自己去过青楼,还被抓住卖了,实在有损清誉。”贺凉水思忖,“你私下问过她吗?”   “没有。”   “你应该问问,说不定她另有隐情。”   楚孤逸想了想说:“她一直都不待见我,应该更愿意与林师兄说。”   贺凉水笑了:“她不待见你,是以前吧。现在不一样了。”   自从楚孤逸在第一百万字的时候崭露锋芒,凤素素这刁蛮师妹就对他青睐有加。可惜楚孤逸不开窍,对她态度不冷不热,让凤素素恨得咬牙,追了这么久都没打动分毫。   “贺先生如何知道?”楚孤逸问。   凤素素的私人感情,也就青霄派极少人知道。   “我猜的。”贺凉水试图用迷人的微笑糊弄过去。   楚孤逸没再追问,略过这个话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果凤素素真有问题,以她堪堪过了及格线的智商,很快就会露出破绽。   不知是不是两个男人凑一起火气足,贺凉水的头发不到一炷香全干。楚孤逸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想起贺凉水用的那个“磨砂膏”,心道,贺先生比女子还要精致。   精致的贺凉水拉上被子准备睡觉,睡前还要感性一句:“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   “弟弟,晚安。”   楚孤逸没有回应,忽然问:“贺先生就不好奇我的身世吗?”   贺凉水当然不好奇,因为他都知道。   楚孤逸却是有来有往,贺凉水跟他说了父母的事,他也该坦诚以待,说:“我是个孤儿。”   贺凉水灌鸡汤:“你命真苦,但你要相信,风雨过后会有彩虹。”   楚孤逸强行把话题进行下去:“但就在三个月前,我救了一个人,她说她知道我父亲是谁。”   贺凉水真的惊了:“谁?”原文中根本没写过这段!   “还不知道。”楚孤逸说,“她说完这句话就晕了过去,至今昏迷不醒,正在药谷医治。只有返命丹能让她醒来,但还差一味药材。”   “那味药材,就是续灵草?”   “是。”   “你救的人,是不是姓梅?”   楚孤逸惊诧:“你怎么知道?”   贺凉水:“……”因为这段原书中写了,不过只写了楚孤逸救了这姓梅的夫人后,夫人对他说了一句话,具体说了什么,读者不知道。   这个伏笔,随着原书烂尾而草草了之,没想到竟是关于楚孤逸的身世。   “贺先生,你是如何知道?”楚孤逸脸色肉眼可见严肃起来,毕竟事关身世,马虎不得。   求生本能,让贺凉水脑子从未转得如此之快:“那个梅夫人,是血皇天的相好。我跟血皇天有仇,调查过他,知道他相好背叛了他,被打成重伤逃到了人间。”   “那你又怎知,我救的就是梅夫人?”楚孤逸救梅夫人这事,连林松烟都不知道。   “因为……你身上有梅花香!”   “?”   “传说梅夫人国色天香,身上梅香幽幽,只要跟她接触过,身上就会留有余香。”   “距离我救她,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看来这梅夫人太香了,你身上现在还有她的味道。”贺凉水煞有其事地凑过去嗅闻楚孤逸胸膛脖颈,“嗯,真香,你救她的时候穿的肯定是这身衣服。”   过去三个月,楚孤逸早就忘了当时穿的是什么衣服,贺凉水这么一说,他被忽悠住了,僵硬地拉开一点距离,“贺先生喜欢这香味?”   “还行。”   楚孤逸沉默了,然后说:“睡觉应该宽衣。”   说着起身脱了身上的衣服,只留一身雪白里衣,并且他决定明天就把这身沾着别人“香味”的外套丢了。   啪嗒,一样东西落在床边。   是本书,贺凉水眼拙看成:“《鸳鸯缘》?”   楚孤逸惊慌失措抢书,“不是!”   贺凉水一看,哦豁有戏,连忙去夺,“什么好东西让我瞧瞧!”   近水楼台先得月,贺凉水先抢到书,楚孤逸后脚扑过去争夺,两人在床上翻滚,衣衫凌乱。楚孤逸耳廓通红,心跳如鼓。贺凉水则可劲儿地逗他,倒不是真想看,就是觉得好玩,正直的楚孤逸,居然会有这种东西。   “贺先生,不要看!”   “我要我要我要!”   “不行。”   “给我给我~”   “贺先生……”   四条胳膊四条腿打仗,碰撞又摩擦,贺凉水就跟泥鳅似的滑来滑去,衣服头发乱得不成样子,偏偏双唇水润,皓齿灿然,这副模样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楚孤逸觉得自己要被点燃了,贺凉水简直每一秒都在他失控的边缘试探。   ……游览过新地图,心满意足飞回来的系统肥啾,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它的宿主,居然在跟任务男主滚床单。   顿时整只鸟都不好了,仰天打鸣:“你们在干嘛啾~!!!”   鸟类本音都出来了。   二人停止争夺,贺凉水横陈在床,高举过头顶的话本手一抖掉在地上。   明黄烛光下,男男春宫图映入二人一鸟眼帘。   “…………”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阅读霸道总裁语录   楚孤逸:男人,你在点火。   楚孤逸:该死的,你是我的男人。   楚孤逸: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贺凉水: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一台机器人?   楚孤逸:…… 第032章 甲级   靛蓝天幕无月,两三点星辰,静谧的夜色笼罩这座青霄山脚的小镇。   云栖居的上房内,更显死寂。   贺凉水维持着侧趴在床,一只手臂高举,一只手臂推拒楚孤逸的姿势;楚孤逸则单臂撑在他身侧,一手向前延伸,像是要夺取什么。   两人完美表演了双人雕像。   他们的争夺之物,此刻正静静地铺陈在地,翻开的一页配着图,正是两个男人的春宫图。   肥啾伫立挂衣架,垂着小脑袋,睁圆绿豆大的鸟眼,却只看到一团马赛克。   贺凉水一开始怀疑自己眼花才会看成两个男人,然而定睛细瞧,身体构造确实是两个男人。   见了鬼了。   “你们还要维持这个姿势多久?”作为一只萌新系统,肥啾只看了那春宫图一眼,就触发屏蔽功能,也没看清究竟是何性向,是以还算淡定。   贺凉水就没那么淡定了,扭头去看楚孤逸,“这不是你的东西,对吧?”   楚孤逸整个人像被烧着了,慢吞吞从贺凉水身上起来,长臂一伸够到那话本,严严实实合上,说:“不是。”   “我知道了,”不用楚孤逸解释,贺凉水自动为他找理由,“你就是好奇,这话本是别人塞给你的对吧?”   “……地上捡的。”   “那你看了吗?”   “看了……两眼。”上次一眼,这次一眼。   “那就好。”贺凉水伸出手,“这玩意没什么好看的,烧了吧。”   楚孤逸捏着话本,有些不舍。   “你该不会想看吧?”贺凉水没忘记两人逃离堕魔城时,在郊外楚孤逸还问过他男人与男人怎么上床。难不成他真对这种事感兴趣??   不可能,肯定只是好奇。楚孤逸向来求知心切。   “当然不是。”楚孤逸故作镇定,打个响指,指尖擦出火苗,“我自己烧。”   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直,楚孤逸烧毁了话本。当灰烬落地,他暗自可惜,早知如此,昨晚就应该看的。   贺凉水愿意将正道的光,打在楚孤逸身上,楚孤逸依然是他纯洁的弟弟。   那么他们继续睡觉,完全不是问题。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楚孤逸还能睡在贺凉水身边,也是托了当机立断烧话本的福,不然贺凉水必定有所怀疑,那一切就都泡汤了。   楚孤逸自愿重新躺上“火坑”,自我安慰,没关系,话本烧了还可以再有,若是吓到贺先生就得不偿失了。   贺凉水为了楚孤逸的身心健康谆谆教诲:“弟弟,我知道你现在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龄,但有些东西,你了解一下就行,不用代入自己。你的人生还有很多可能,未来还有很多美好的事与人等着你,你要把眼界放宽……”   楚孤逸也不知听没听进去,闭上了眼睛。   贺凉水唠叨了十几分钟才发现楚孤逸“睡着”,这才停止说教版的催眠,放下床帐,对肥啾说:“你也给我去睡觉,别整天大惊小怪的。不就看点小h书,看把你激动的。”   肥啾:“……”我激动是以为你们在滚床单。   闹腾了一天,贺凉水身心疲乏,沾着枕头很快睡着。   楚孤逸倏地睁开眼睛,偏过头,静静地看着身边的人——回过神,已不是静止的状态,他发现自己竟离贺凉水不到三寸。   自己的影子覆盖了贺凉水大半身。   视线顺着白玉面具滑落,水红唇珠在昏暗中依稀可见微微嘟起,就像花骨朵在等待甘霖的滋润。   楚孤逸愿做那甘霖,缓缓低下头,可惜还没够着花骨朵献吻,就被一脚踹开。   “……”   贺凉水双唇微张,翻个身继续睡,独留楚孤逸面对他后脑勺。   楚孤逸作罢,给贺凉水盖好被子,老老实实躺下,准备入眠。安生不过一盏茶工夫,贺凉水不出所料踢了被子。   楚孤逸又给他盖好。   贺凉水把腿翘到楚孤逸身上。   楚孤逸给他拿下去。   贺凉水翻过身,胳膊腿都翘到楚孤逸身上。   “……”   直到天快亮,楚孤逸才堪堪睡了不超过一个时辰。金丹之后,他睡眠向来不用太多,轻手轻脚起身,走到外间,对肥啾说:“告诉贺先生,我回师门一趟。”   肥啾不理他。   楚孤逸轻咳一声:“昨晚是误会。”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布袋,“这是蓬莱仙岛的稻谷,比炒米好吃。”   肥啾立时来了精神:“真哒?”   楚孤逸放下布袋,“送给你。”抬脚出门。   矜持到门关上,肥啾扑棱翅膀飞到桌上,用鸟喙啄开系绳,小脑袋钻进去,只一口,顿时扭成一团毛球,欢快地把自己埋进了稻谷。   日头还未升起,晨露湿漉漉地挂满山路,不多时便打湿山间人的鞋靴衣摆。   楚孤逸没有御剑,不疾不徐走上青霄山。至半道,一抹青碧的身影立在山亭中,像是专门等他来。   “……林师兄?”   林松烟回过身,目光冷然:“你去哪儿了?”   质问的语气让楚孤逸眉心微蹙,道:“办点事。”   “何事?”   “……”   林松烟又道:“三日后便是青霄派一年一度的‘善修’,有很多事需要你我处理。”   “我知道。”   “知道还乱跑?”   “并非乱跑。只是办点事而已。”楚孤逸道,“不耽误‘善修’。”   林松烟:“凤师妹昨日归来,蹊跷得很,你也不奇怪?”   “奇怪又如何?”   林松烟未再作答,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楚孤逸掠过他,径直上山。林松烟面上隐约有懊恼之色,叹道:“楚师弟,你可是怪我管得太多?”   楚孤逸心想,林师兄以前确实不会管这么多,各人有各人的事,不可能整天腻在一起。从前的林松烟,很懂分寸,给彼此保留距离。   “我近来总有些不安。”林松烟又道。   楚孤逸问:“为何不安?”   “为你。”林松烟定定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楚孤逸避开他视线,反问:“师兄就没有事瞒着大家吗?”   林松烟被问住了,谁都会有一些秘密,即便是同门师兄弟,也不该随意刺探。楚孤逸是在提醒他,别越了线。   林松烟手脚冰寒,道:“从小到大,我待你如何,你当信我。”   楚孤逸认真道:“林师兄,我是觉得凤师妹奇怪,但我并不关心。但若是你身上有奇怪之处,我会特别在意。”   林松烟表情一僵。   楚孤逸深深地看他一眼,“林师兄,希望你能坚守自我,别被心魔控制。”   直到楚孤逸走出很远,林松烟才堪堪能动弹,苦笑喃喃:“心魔……心魔?哈,他居然觉得我是心魔……或许,真的是心魔吧。”   话至末尾,似癫又狂。   ……   这一觉,贺凉水睡得舒服极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醒来时楚孤逸已经走了。   柳画鸢在贺凉水用餐时准时报到,听说楚孤逸昨晚来过,大吃一惊:“他专门来找你?为什么??”   贺凉水推了推白玉面具,“弟弟找哥哥需要理由吗?不需要。”   “你又不是他亲哥。”   “但我跟他感情深厚。”贺凉水大言不惭。   柳画鸢翻个白眼,咬肉包子,“他天不亮就走了,看来很忙,一时半会儿下不了青霄山,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任务啊,楚孤逸要是一直待在山上,怎么给他把妹?”   “这种事急不来。”贺凉水颇有经验道,“想当初,我就是太急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柳画鸢打量他,“你现在怎样?没缺胳膊少腿,挺好啊。”   贺凉水给她讲述自己万人迷光环的来历,当然,将楚孤逸当众“强吻”,变成了当众将万人迷丸子吐出来再让他吃下。   柳画鸢一言难尽道:“你活该。”   “谁说不是呢。”贺凉水大方承认,“所以才会遭报应,差点成了朵摩兰与朵摩罗的炮灰。所以啊,给楚孤逸把妹这种事,急不得,要慢慢儿挑,慢慢儿选,不然你也会遭报应。”   柳画鸢:“……”   柳画鸢深呼吸:“就算要慢慢挑,慢慢选,总得他人到场才有用吧?”   贺凉水淡定道:“最多三天,他就会下山。”   “你怎么知道?”   贺凉水微微一笑,用扇子指了一圈,“难道你玩游戏的时候,都不跟npc打交道的?”   “?”   “入乡随俗,穿书自助。当你走投无路的时候,听听周围的声音,说不定会找到答案。”   柳画鸢就听大家叽叽呱呱,“他们说啥?”   贺凉水只得把话说明白了:“他们讨论的是,青霄派一年一度的盛典——‘善修’。”   “善修?”柳画鸢恍然大悟,“我好像听过这个词!”   贺凉水也是没辙了,耐心解释:“善修,顾名思义就是善意的修行,是青霄派一年一度的弟子任务,只有没什么大事大病的弟子,都要参加。原书在七八十万字左右描写过善修,当时楚孤逸一天之内完成了十二桩任务,夺得冠军,最终拿到青霄派的秘宝奖励。”   柳画鸢噘嘴:“小说那么长,我跳着看的,只知道大概剧情。你记得可真清楚。”   贺凉水失笑:“想忘记都难,楚孤逸那么努力。”   “这么说,楚孤逸在三天后一定会下山参加善修?”   “他是青霄掌门的亲传弟子,是青霄派的脸面之一,必须参加,哪怕走个过场。”   作者写过那一次善修之后,后面便没再出现,但他们到了这个世界,没有小说里的时光大法,也无法简略无效剧情,只能亲身去体会了。   说不定有别样的惊喜。   柳画鸢好奇:“善修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善修?有什么好处吗?”   贺凉水边走边给她解答:“简而言之,善修就是青霄派提升声望的一个活动。弟子们每年无偿为普通人做善事,以此当做任务,争相完成,任务做的越多、难度越大,得到的师门奖励就越丰厚。所以有许多弟子踊跃参加。”   “而青霄派呢,也因此声名远播。大陆仙门林立,想要屹立不倒,这名声是非常重要的。不光青霄派,其实在各门各派,也有类似的活动。”   话说时,他们已经穿过整条街,来到镇南的一块告示板前,上面贴满了青色纸张。   贺凉水道:“这叫‘青云状’,就是青霄分发下去的任务状子,大家把需要帮忙的任务写在上面,会有专人来判断分类难度级别——顺便一提,楚孤逸十年前完成的,一半是甲级任务,也就是s级任务。”   “十年前,那不就是十五岁?”   “是啊,一场善修,作者写了三十万字,楚孤逸才千辛万苦度过这艰难的一天。”   “一天之内完成五六个s级任务?附带六七个普通任务……他是怪物吗?”柳画鸢满脸不可置信。   “请叫他天才少年谢谢,因为他发现,有几个甲级任务是连环任务,息息相关。”贺凉水道,“说白了就是运气好,开挂。”   “……这才合理。”   告示板上满满当当的“青云状”,柳画鸢颇感兴趣地溜了一个来回,选中一张,从右往左竖排看不习惯,一字一字道:“‘我家鸡被偷了,怀疑是隔壁张三做的,请检查他家的锅’。下面盖了一个‘丁’字,也就是丁级任务。哈哈太简单了,给我都能做。”   贺凉水看的则是为数不多的甲级任务:“‘我叫小芳,想跟青霄派楚孤逸喜结连理’。”   柳画鸢竖起大拇指:“有个性。”   贺凉水忍俊不禁:“怪不得是甲级任务。”大概发布任务的姑娘也知道此任务难度系数太大,不抱希望用了化名。   往上还有一个甲级任务,只见上面写着:@#¥%……&*望道友相助。   “为什么看不完整?”柳画鸢仰头眯了半晌,还是看不清,就像蒙了一层厚厚的雾。   贺凉水望着那张青云状,眼色微沉,“这种级别的任务,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所以设了一层相当高深的障目法,只有天赋异禀之人或大拿能看到。”   “那你看得到吗?”   “不告诉你。”贺凉水微微一笑。   “切,你也看不到吧?”   贺凉水不置可否,仍抬头望着那张青云状,其实他模模糊糊能看到,毕竟他这原身是个大魔修,底子还在,试着将真气集中在眼部,勉强能认出横撇竖弯钩。   此甲级任务,还是跟楚孤逸有关——暗杀青霄派楚孤逸,望道友相助。   贺凉水脸上笑眯眯,心里mmp,哪个龟孙子敢动我弟弟,敢不敢把头伸出来?我特么给你剁了炒一锅猪头肉。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上千字收益榜啦,明天23点后更新,么么哒~   楚孤逸:我怀疑贺先生就是小芳,我愿意完成他的心愿。   贺凉水:=_= 第033章 试探   贺凉水转过身,发现身后围了许多人,一半看热闹,一半看他们。   “借过。”贺凉水摇着扇子,风度翩翩穿过人群,忽然瞥到不远处有个少女推着木头小篷车,目光羞怯地望着这边。   贺凉水比量计算少女视线与告示板所形成的角度与高度,哦豁,是那个想跟楚孤逸喜结连理的甲级任务。   “那个少女,会不会就是小芳?”贺凉水说。   头顶的肥啾煞有其事地点头,“像是。”   柳画鸢挤出人群,明目张胆打量那少女,“长得挺清秀乖巧的,那就她了。”   “什么就她?”   “楚孤逸的第一个妹子啊。”   贺凉水服了她听风就是雨的本事:“不要这么急着下定论,再看看。”   “我去瞅瞅。”柳画鸢说去就去。   贺凉水怀疑她的脑子里只有一根筋。   如此明艳张扬的大美女朝自己走来,那少女瞪大了杏眼,磕磕巴巴问:“姑、姑娘,你、你要买豆腐吗?”   “豆腐?”柳画鸢低头看去,木头小车上放着两只低矮的木桶,一桶豆腐,一桶豆腐花,“来两碗豆腐花,我要甜的。贺凉水,你要甜的还是咸的?”   “咸的。”贺凉水缓步走来。   少女给他们盛了两碗豆腐花,局促道:“要不你们去那边的茶摊上坐着吃,我等你们。”   柳画鸢笑问:“你不去告示板上贴一张那啥状?”   少女红了脸颊,低头不答。   柳画鸢一看,有戏啊,“还是说你已经贴过了,那个小……”   “你是阿叶吧?”贺凉水忽然出声打断。   少女攥紧袖口,小声回答:“我是阿叶,仙人认识我?”   “我不是仙人。”贺凉水笑了,给柳画鸢使个眼色,别多问。   阿叶这么胆小,若她当真是小芳,当面戳穿指不定就羞哭了。   贺凉水道:“我听人提过,梧桐镇上,阿叶姑娘做的豆腐最好吃,果然名不虚传。”   阿叶赧然展露笑颜,“不过是传承我娘的手艺罢了。”   吃完豆腐花,贺凉水付了银两,阿叶朝他们笑笑,推着木头小车继续去卖豆腐。柳画鸢纳闷:“你认识她?原书有这个人吗?”   “有。”贺凉水说。   在原书里,阿叶在各色配角中,是个再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贺凉水却记住了她。   阿叶生在单亲家庭,父亲早亡,只靠母亲一手做豆腐的手艺将她养大。   楚孤逸还是外门弟子时,为管事房做过事,说白了就是杂役,什么都干。其中一项任务便是定期下山采购食材,当时他被人刁难,要用最少的钱,买最多的食材回来。   楚孤逸几次难以完成任务,是阿叶娘帮助了他,教他如何精打细算,哪家的菜便宜,有些食材不用钱也可以猎取到。末了还会送楚孤逸一块豆腐。   楚孤逸当时还是一个正长身体的小少年,一块豆腐,让他记了很多年。   阿叶娘去世后,阿叶继承衣钵卖豆腐,楚孤逸已然闯出一番名头,但只要回青霄,就会时不时地光顾“叶家豆腐”,阿叶至此在心底种了一颗爱的种子,不求发芽,只求能时不时能看上楚孤逸一眼。   柳画鸢感慨:“好纯情的故事。”   贺凉水:“对于楚孤逸来说,却只是报恩。”   “那我们就想办法让恩情,变成爱情!”   贺凉水笑而不语,摇扇自去,阿叶是个好姑娘,但太害羞,楚孤逸则太正经,这两人要是能擦出火花,原书二十万字就能完结。   “你想完成任务是一回事,但欲速则不达,别给阿叶添麻烦。”贺凉水提醒热血上头的柳画鸢。   柳画鸢翻个白眼,“我看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果总是这么瞻前顾后,猴年马月才能完成任务。”   “你想要的是完成任务,我想要的是……”   “是什么?”   “算了,你不懂。”   “切,故作高深。”柳画鸢美滋滋地幻想着怎么接触阿叶,又如何让楚孤逸与阿叶约会,“哎,昨晚楚孤逸找你,有没有跟你说凤素素究竟怎么回事?”   “凤素素一问三不知。”   “什么意思?”   “她说她没去过后菊坊,也没去过紫晶宫,更没见过朵摩兰。”   “放屁,我亲眼看见她砸了后菊坊,然后被抓的。”   贺凉水停下脚步,语气难得正经:“那你要小心,千万别遇着她。”   “为什么?”柳画鸢不解。   “你就是她去过后菊坊的证人,她好不容易回了家,却又遇到你,你觉得她心里会怎么想?”   “她总不可能记恨我吧?”   贺凉水给她举例:“你出过一个很大糗,当时有个人一直在旁边看着。你试图向别人隐瞒你出过这个糗,但当时那个冷眼旁观的人出现了,随时会说出你的糗事,你什么感觉?”   柳画鸢磨牙:“找根棍子把他打晕。”   “那不就得了。凤素素见到你,也只会想找根棍子把你打晕。”   “……”柳画鸢走向路边摊,买了一块面纱戴在脸上,“这样她就认不出我了,我真是太聪明了。”   贺凉水:“美女,你至少买张不透明的面纱吧?你这样跟皇帝的新衣有什么区别?”   柳画鸢只得买了一块白布对折成三角形遮面,“可惜了我的绝世美貌。我们这样走在一起,像不像蒙面侠侣?”   贺凉水离她三步远,“姑娘请自重,我们不熟。”   正说笑,只听一叠声的:“先生!先生!”   失踪半天的二宝三宝总算知道找他们主子来了,从俩笨蛋瓜娃子油光水滑的嘴、沾着糕点屑的脸蛋、以及胖了一圈的小肚腩判断,他们这半天吃了不少东西。   看到柳画鸢脸上的白布,二宝三宝唰地后退三步,惊恐道:“柳姐姐,你染上瘟疫啦?!”   柳画鸢:“……”   柳画鸢愤愤丢了蒙面白布,“我就不信了,凤素素能把我咋的。我的绝世美貌,就要让所有人看见!”   镇子是大,转了半天也没游览完。几人走到一座破旧的古宅前,乍一看没什么稀奇,但仔细观察,每过一两分钟,就会有三五人进去,再出来。   “……客栈?茶楼?私家餐馆?”柳画鸢猜测。   贺凉水叫住一名路过的老伯,问:“这是何处?”   “这是刘寡妇家。”老伯说,“你们是来喝水的吧?”   “喝水?喝什么水?”柳画鸢问。   老伯耷拉眼皮打量他们,“你们是别处来的吧?这刘寡妇当真可怜,早年死了丈夫,中年唯一的儿子也生病死了,只剩她孤苦一人,无以为继。好在上天感念她为人良善,她家有一口井,里面的水比别处甜,才一文钱一碗。”   柳画鸢说:“是挺可怜的,我们也去光顾一下。”   贺凉水笑笑,几人一道进去讨了五碗水,肥啾也要尝尝。   卖水的刘寡妇不到五十,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穿着朴实,只头上一根银簪装饰,笑着给他们上水。   贺凉水瞟了一圈,院子里摆了四张桌,不多,但每一张桌子都坐满了人。院中一口古井,边上立碑:寡妇井。   “嗯,是挺好喝的欸。”柳画鸢喜上眉梢。   贺凉水收回目光,喝一口井水:“看来这寡妇井,就是梧桐镇的著名旅游景点。”   “?”   “一文钱一碗水,按这客流量,一天少说要卖出去五百碗,就是五百文钱。换算成软妹币,约等于五百块钱吧。”   柳画鸢呛了一口:“一碗水,这么赚钱??”   贺凉水慢悠悠品尝井水,“这就是商业模式。”   “……你穿来之前到底干嘛的?”   “区区不才,媒体运营副总而已。”   “你上学时学习肯定特别好。”   “还行,从小到大年级第一。”   柳画鸢翻白眼:“真凡。”   贺凉水说了句大实话:“就算我次次考年级第一,大学毕业两年就当了副总,究其本质,我也只是一个社畜而已,跟其他人没有太大区别,最后还加班到心肌梗塞。”   又道:“现代生活节奏太快,多少人为了钱、为了权利头衔,透支自己的体力、精力、时间,最后什么都没得到,竹篮打水一场空。穿到这里什么都不是,反而让我舒坦。”   柳画鸢还未踏入社会,对他的话一知半解,只是从他的微笑看出:“你喜欢这里?”   “喜欢。”贺凉水肯定道。   “可是完成任务后,你总要回去的吧?”   贺凉水指尖摩挲碗口,目光放空:“谁知道呢。”   柳画鸢仿佛看见,一个寂寞又思想深邃的诗人坐在眼前,“贺凉水……”   然后她看到了贺凉水头上缓缓升起的万人迷光环,让他变成了一个寂寞又思想深邃的天使。   “贺凉水!”   “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贺凉水语声一顿,只见周围的人如狼似虎、眼冒爱心。   三秒后,贺凉水与柳画鸢奔逃而出,后面跟着一群镇民:“美人你别跑!!!”   刘寡妇气急败坏追出来:“你们还没给钱呢!”   贺凉水当空抛了一块灵石过去,随即一溜烟跑得没影儿。柳画鸢跑到一半才想起来,关她屁事?又不是她万人迷。   话说这个万人迷光环,是不是不对劲?   贺凉水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万人迷光环,除了是一个飘在头顶的“环”,跟其他人的万人迷光环的作用,也有很大的不同。   直到跑出镇子,才终于清静下来。贺凉水扶着膝盖喘气,肥啾一爪子蹬他头上,差点成为压死贺凉水的最后一根稻草。   贺凉水喘匀了气儿,随手一抓,揪住肥啾,“我算是明白了,这个万人迷光环就是坑人的玩意儿,对吧?”   “怎么坑人了?那么多人喜欢你。”肥啾狡辩。   “就是因为太多了!我没看过几本万人迷文,我还不知道套路?人家的万人迷是,几个优质股对主角情深义重,我呢?”   “……”   “我是走到哪儿,都有配角、炮灰、路人盯着,这算什么?”   肥啾振振有词:“这就是万人迷啊。当然要一万个人迷恋你,才叫万人迷。没有一万个人,那是欺骗,是假的万人迷!”   贺凉水张开嘴,竟无法反驳。   万人迷光环,当然是一个环,当然会有一万个人迷恋。   肥啾自豪道:“我们金手指就是这么厉害。不像别人的万人迷光环,就嘴上说说而已,我们却能用实际证明,一万人个迷恋,noproblem!”   贺凉水还能说什么,怪只能怪,当初瞎了眼才会以为这万人迷光环是好东西。   幸好没有用在楚孤逸身上。   “这玩意儿必须三年后才会失效?”贺凉水深吸一口气问。   肥啾小心翼翼问:“你真的不想要这个?”   “我建议你们主神研发一款‘万鸟迷光环’,你吃下之后就会整天有一群鸟追着你,想叉叉你,你喜欢吗?”   “……”肥啾炸开毛,“我有空回去再问问。”   三日后,青霄派“善修”正式开始,众弟子下山,前往各城镇善修接任务——说白了就是免费当义工。   贺凉水在告示板前翘首以盼,总算在一波又一波的青霄弟子来了又去之后,看到一抹峻拔如玉山的水蓝身影。   一样的弟子服,穿在楚孤逸身上却尤为气宇轩昂风采卓然。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几名弟子,其中一个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走路姿势吊儿郎当,也不知听了什么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直拍大腿。   没有看到林松烟。   一水的蓝色中,凤素素的红衣十分夺目,并非正红,而是类似玫红,腰间带扣与头上簪子金光闪闪,镶嵌五颜六色的宝石。   这审美,贺凉水看一眼便不忍直视。   偏偏凤素素自己相当自信,走在所有人前面,犹如众星捧月。   楚孤逸遥遥便看到贺凉水,快步走过去。   凤素素皱起两弯细眉,小跑到告示板前,扫视一遍,伸手取下一张青云状。   状上写着:寡妇井客人众多,望仁义之士搭把手。刘氏遗孀拜上。   “丁级任务?师妹,这是外门弟子才会接的任务,你做这个太屈才了吧?”那叼狗尾巴草的弟子说。   “要你管!”凤素素横眉怒目,又斜一眼楚孤逸,“喂,你接什么任务?”   “再看看。”楚孤逸道。   凤素素目光掠过贺凉水,没怎么在意,继续看告示板,突然冲上前两步,指着那张甲级任务:“这个小芳是谁?好不要脸!”   楚孤逸看向贺凉水。   贺凉水:“??看我干嘛?”   凤素素问:“喂,你看见是谁贴的吗?”   “没有。”   凤素素扭头就走。   狗尾巴草弟子摇头:“师妹她真该改改这脾气了。”   贺凉水倒不生气,思忖着,凤素素不会无缘无故选这么简单的任务,难不成这寡妇井另有妙用?   其他弟子三三两两选了自己心仪的任务,与楚孤逸打个招呼离开,只有那狗尾巴草还在徘徊。   贺凉水凑到楚孤逸身边,小声问:“看到最上头那张甲级青云状了吗?”   楚孤逸:“看到了。”   “看到上面写什么了吗?”   “看到了。”楚孤逸侧目而视,“贺先生也看到了?”   贺凉水面沉如水,“有人想害你。”   楚孤逸没有作答,视线亦未挪动分毫,落下贺凉水脸上,似要透过那冰冷的白玉面具,看到底下潜藏的情绪。   “贺先生……”   “我觉得,”贺凉水说出自己的规划,“我们应该设一个圈套,让幕后黑手上钩,看看到底是谁想害你。”   “……”楚孤逸蓦然弯起唇角。   很微弱的弧度,但因为楚孤逸不常笑,而显得十分弥足珍贵。   如同昙花一现。   贺凉水看得呆了,脸颊像是被烫着。即便是在五百万字的原著中,楚孤逸笑的次数亦屈指可数。贺凉水认识楚孤逸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并且这个笑容,隐约有扩散的迹象:“贺先生……很担心我?”   “当然了。”贺凉水被他的笑迷了眼,也迷了心窍,话不由自主地咕噜噜吐出来,“为了这个,我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还想偷偷撕了这状子……没撕下来。”   “上面设了禁制,只有青霄弟子能摘下来。”   “怪不得。”   楚孤逸望着贺凉水。   贺凉水也望着楚孤逸。   四目相对,他们的时间如同静止。   楚孤逸含笑又问了一遍:“贺先生很担心我?”   贺凉水:“当然了,为了这个,我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我刚才是不是说过了?”   “嗯。”   那叼着狗尾巴草弟子看不下去了,“楚师兄,你写这张甲级青云状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大义献身,搞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试探人家到底在不在乎你?”   贺凉水:“????”   *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我是不是被套路了??   楚孤逸:嗯。   狗尾巴草弟子:我知道我为什么出场叼着狗尾巴草了,因为我是单身狗! 第034章 任务   “什么意思?”贺凉水一脸懵,“这张青云状是你写的?”   楚孤逸道:“是我写的。”   “??”贺凉水抬头再仔细辨认那甲级任务,“暗杀青霄派楚孤逸,望道友相助——你逗我呢?”   “不是逗你……”   “这位兄台,”叼着狗尾巴草的弟子笑嘻嘻插嘴,“你居然能看到这张状子内容,不知是何方神仙?”   楚孤逸冷冷瞥那弟子一眼,“邓阳。”   邓阳竖起双手,闭上了嘴巴。   “到底怎么回事?”贺凉水完全无法理解,“你干嘛要发布这种任务?嫌命太长?万一真有人对你图谋不轨怎么办?”   “不会的。”楚孤逸解释道,“能接青云状的,只有青霄弟子。众弟子当中,能看到完整内容的,如今大概只有我与大师兄,以及林师兄。”   其实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即便青霄派有人对楚孤逸不满,但绝不会堂而皇之地接过这张甲级青云状,那无异于自爆,遑论他们根本看不到甲级任务内容。   而写这张青云状的人,又怎会不知无人敢接这任务?即便有人敢接这任务,假设完成了任务,也会落得一个残杀同门的罪名。   是以,这张青云状从一开始就透着古怪,只是贺凉水关心则乱,竟未发觉。   贺凉水理解了一半,还有一半云里雾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简单来说就是,”楚孤逸似有些难以启齿,“……作弊。”   “作弊?”   仙门林立,每个仙门都牟足了劲提升自己的名望、财富、地位。得民心者得天下,要想得民心,就要脚踏实地做些实在事。   但并不是每年都有甲级任务。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固然好,却容易让人忘却仙门的功能,所以每个仙门每年都会有类似“善修”的活动。   任务难度越高,做的越多,越让人信服。没有甲级任务,那就自己创造几个出来,让大家看到,修仙确实厉害——这在以道家为尊的世界,是非常重要的。   有时人的信仰,会创造一尊神,一座佛,或一只魔。引导众生向道,哪怕出于善意的欺骗,这也是仙门的责任。   同时,仙门之间攀比之风盛行,一个仙门得了甲级任务,势必会压另一个仙门一头。别看告示板前走动的好像不是平头百姓就是青霄弟子,其实从几天前开始,就有其他仙门的弟子前来查探情况。   “所以,你们发布假的甲级青云状,是为了表面风光,面子好看?”贺凉水可算明白了。   “可以这么说。”楚孤逸道。   “简单来说就是为了冲kpi,也是难为你了。”   “?”   贺凉水话锋一转:“那你干嘛非要写‘刺杀青霄派楚孤逸’,反正前半句用了障目法,一般人看不到。”   “就是因为一般人看不到,才专门给你看的啊。”邓阳又忍不住插嘴。   “……”   楚孤逸很难说写下这张青云状的时候没有私心,被明晃晃地点出来,他几乎是在冒杀气,道:“邓阳,青云状你不用选了,去给阿叶姑娘卖豆腐。”   邓阳张圆了嘴巴:“去年就是我给阿叶卖豆腐,今年还是??”   “让你去,你就去。”   在楚孤逸冷冷的注视下,邓阳败下阵来,垮着肩去寻阿叶。   贺凉水望着邓阳的身影,心中是有些纳罕的,原书中邓阳确实是楚孤逸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且为同门,但在人气上比不过林松烟与其他配角,对他的描述通常点到即止。   楚孤逸成为内门弟子之后,邓阳才拜进青霄,当时还是杂役的邓阳,因为太饿多吃了厨房一个馒头,而被当时领班的拳打脚踢。楚孤逸恰巧路过,顺手帮了一把,从此邓阳就成了他的狗腿子,鞍前马后。   后来邓阳凭借努力进阶内门弟子,而楚孤逸已是青霄掌门的亲传弟子,两人依然友好往来——多半是邓阳厚脸皮的死乞白赖,也可以说是慧眼识珠。楚孤逸出门做任务,不时会带着邓阳,邓阳呢,就在他后面捡点便宜,说笑话活跃气氛。   邓阳就像每个班级里都有的那种男生,活泼开朗,大大咧咧,没头没脑,跟他在一起,就不会无聊。   楚孤逸负责酷,林松烟负责雅,邓阳就负责搞怪与拖后腿。   “贺先生。”   楚孤逸的声音拉回贺凉水的注意力,贺凉水语带嗔怪:“下次不许这样,害我白担心一场。”   楚孤逸道:“我设的障目法,寻常修士看不到,但为防万一,还是不要瞎写的好。”   说不准其他仙门的高阶弟子兴之所至来瞅一眼,如若写的是“刺杀小猫小狗,望道友相助”,这甲级任务就会变成一个笑话,丢的是青霄的脸。   “那就不能编一个难度高的任务?”贺凉水问。   “我……想不出来。”楚孤逸诚实道。   贺凉水气笑了,“刺杀你就是甲级任务,谁评定的?”   “林师兄。”   “他怎么没来?”   “善修任务繁重,并不止梧桐镇一处,他去别处帮忙了。”   林松烟不在,贺凉水心中松快许多,“就算是你师兄,他凭什么认为,刺杀你是甲级任务,不是乙级或丙级?”   楚孤逸直视贺凉水眼睛,“贺先生说过,我很强。”   贺凉水一怔。   “我很强。”楚孤逸认真道,“想杀我,没那么容易。所以,请贺先生放心。”   贺凉水再忍不住笑意,居然有人一本正经地说自己很强,不是自傲,也不是显摆,只是为了让他宽心。   “我的妈呀!赶上了赶上了。”柳画鸢气喘吁吁跑过来,后面是二宝三宝。   为了等楚孤逸,贺凉水难得起了个大早,没叫他们。幸而柳画鸢起得迟,不然与凤素素撞上,指不定节外生枝。   “怎么样了?楚孤逸你接任务了吗?”柳画鸢一手叉腰,一手扶着告示板,形象那叫一个豪放。   “尚未。”楚孤逸道。   “那正好。”柳画鸢指着那小芳青云状,“这个任务,非你莫属。”   楚孤逸只瞧了一眼,面上毫无波澜,随手摘了一张青云状,“贺先生,你回云栖居,午间我去寻你。”   “我看看。”贺凉水拿过他的状子,“‘半月前天降暴雨,铜钱巷十一户人家屋顶漏水,至今未能修葺’——你要给人修屋顶?”   丁级任务,多是力气活,或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算一天完成一百件丁级任务,也赶不上一件甲级任务。多数弟子深知自己不是甲级任务的料,却也能选乙、丙级任务,就不选丁级任务。   费时又费力,还得不到什么奖励。   凤素素也就罢了,楚孤逸居然也会挑这么简单的任务。   楚孤逸道:“我什么都不缺,其他弟子比我更需要这一年一度的机会。”   别人家的龙傲天主角,是拼命抢占资源,天材地宝美人以及各种展示自己的机会,一概不会错过。楚孤逸不会如此,他懂得退让,心怀悲悯,公正有担当。   这是他的魅力之一,可惜懂的人太少。   贺凉水懂,他道:“我跟你一起。”   柳画鸢:“别走啊楚孤逸!这个小芳你再考虑一下!”   她这话被风听到,刮过去就没了。眼看他们走远,柳画鸢兀自气闷片刻,提起裙摆追上去:“等等人家啦。”   铜钱巷在梧桐镇西,地名喜气,可惜风水不行,镇子其他地方都发达起来了,这里只有一排破落户,肉眼可见的贫苦,根本拿不出钱修葺被大雨淋坏的屋顶,所以才会借青霄派善修求助。   楚孤逸上门统计了一下,比青云状写的十一户,还要多出二十一户,几乎是家家户户都要修了。   贺凉水:“……这要是其他弟子接到这任务,到了这里就得撂挑子走人。”   楚孤逸拿出账本认真计算,问:“贺先生,可否借你的侍从买些砖瓦稻草来?”   “他们闲着也是闲着,尽管使唤。”   二宝三宝乐得帮忙跑腿,况且有零花钱拿。   一应物品买齐后,楚孤逸便开始逐门逐户修葺屋顶,贺凉水卷起衣袖,扇子塞在腰间,爬竹梯上去给楚孤逸搭把手。   如此勤恳朴实的劳作,在书里就是一句话的事,但当他们做起来,所耗费的时间不可谓不长。不知不觉过去一个多时辰,到了中午,才修到第三户人家。   这户人家端出饭菜来,让他们吃完了再忙,楚孤逸道:“贺先生去吃吧。”   贺凉水料到他会这么说,笑道:“弟弟,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他们拿不出钱来酬谢,只能做一顿粗茶淡饭。你要是不吃,他们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楚孤逸被说服,只得应下。   贺凉水正要下竹梯,却被楚孤逸拦腰一跃,直接从屋顶跳了下去。   做饭的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婆婆,没有儿子,丈夫早逝,唯一的女儿已经嫁人,所幸老人家身体康健,暂时还能照顾自己,便没有去麻烦女儿。   老婆婆笑呵呵的,能说会道,一直让他们多吃点。   二宝三宝自是不会客气。楚孤逸吃一口饭,能嚼上两分钟,等他一碗饭吃完,黄花菜都凉了。贺凉水给他夹菜,楚孤逸看上去并无食欲,但还是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贺凉水忽然有种自己在奶孩子的错觉。   柳画鸢闻着饭香进来:“什么好吃的?也不叫我。”   老婆婆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又眯起昏花的老眼打量贺凉水与楚孤逸,恍然大悟:“对,你们小俩口是仙人,有这么大的女儿,不足为奇。”   贺凉水:“???”   柳画鸢:“啥?”   老婆婆:“哎呦呦,小姑娘快来跟你爹娘一起吃,别客气。”   柳画鸢指指自己,“我爹娘??”   贺凉水与楚孤逸面面相觑。   老婆婆笑道:“你们小俩口感情真好,生了这么一个漂亮闺女,又生了一对大胖小子。”   漂亮闺女柳画鸢:“……”   大胖小子二宝三宝:“……”   小俩口楚孤逸贺凉水:“……”   老婆婆捧着水煮蛋,放贺凉水面前,“小娘子,你可真能生啊,能生是福,吃个鸡蛋补补。”   贺凉水:“…………”   柳画鸢猛然爆发出公鸭混着猪叫般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嘎嘎嘎嘎吼吼吼吼……”笑得实在支撑不住,捂着肚子滚在地上。   圆溜溜的草鸡蛋摆在贺凉水眼前,吃还是不吃,这是一个问题。   楚孤逸拼命压住上翘的嘴角,“贺先生,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风水轮流转,贺凉水对楚孤逸说的话,原样反弹到了他身上。   正不知如何收场,只见阿叶含泪走进来,后面跟着不知所措的邓阳。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加更~   楚孤逸:贺先生真的很能生吗?   贺凉水:……gun   楚孤逸:还是不要生了,只想让他奶我。   贺凉水:…… 第035章 冤家   若非万不得已,凭阿叶胆小的性子,不会主动找楚孤逸。   邓阳一脸心虚,不用阿叶说半句,大家便知道,肯定是他做什么什么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   柳画鸢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尘土,“阿叶?”   阿叶瞧见她,再看一院子的人,本是含羞带怒,此时只剩下了羞:“姑娘,你、你们……跟楚公子相识?”   贺凉水顺其自然“忘记”那颗给他补身体的草鸡蛋,笑道:“阿叶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你这是怎么了?”   阿叶视线飘忽,落到楚孤逸身上,又羞涩挪开,捏着手指嗫嚅:“楚公子,你可不可以让邓阳别给我卖豆腐了?”   “为什么?”柳画鸢向来心直口快,“他偷吃你豆腐了?”   “……”   邓阳直呼冤枉:“我怎么可能偷吃阿叶豆腐?我给她卖出去好多豆腐!”说着笑嘻嘻凑上去,“话说美女你是谁?芳龄几何?可有婚配?你看我怎么样?”   柳画鸢一脚踩过去,“哪里来的臭流氓!爹,娘,他欺负我!”   贺凉水:“……”   楚孤逸很有当爹的自觉:“邓阳,你再不三不四不着调,休怪将暝伺候。”   邓阳立马举手投降:“好好好,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所以,到底发生了何事?”贺凉水问。   事情很简单,今日是青霄派弟子善修的第一天,阿叶多做了两桶豆腐,想着多卖一点。恰好邓阳寻来,说是楚孤逸指派来给她卖豆腐的,去年就“合作”过,所以阿叶开开心心答应,并表达真挚的感谢。   然而物是人非,邓阳已经不是去年的邓阳,他越来越油滑了。   为了卖出这么多豆腐,邓阳想了一个小妙招,就是把豆腐切好,见到人就推销。合理的推销当然好,关键是,如果别人没有买豆腐的意愿,他就会威胁一句:“知道我师兄是谁吗?我师父是谁吗?你惹得起我吗?”   一桶豆腐,不到半天卖完,在他得意洋洋的时候,阿叶却哭了。   “邓阳这样,让我以后还怎么在梧桐镇卖豆腐?”   贺凉水摇扇下了评判:“这就是典型的狐假虎威,杀鸡取卵,杀的还是别人的鸡。”   邓阳挠头:“我就是想帮阿叶早点把豆腐卖完,真没考虑那么长远。”   贺凉水徐徐道:“好心办坏事,错已铸成,当下如何挽回叶家豆腐的名誉,才是要紧。”   楚孤逸问:“邓阳,你可还记得豆腐都卖给了谁?挨个去赔罪。”   邓阳要跪了:“师兄,这我哪还记得。”   阿叶怯怯地说:“算了,只要邓阳别再帮我卖豆腐就好了。”   邓阳诚恳道:“阿叶姑娘,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对不起。你看这样,我这里有十两银子,当做赔偿。”   阿叶的脸登时红透,嗔怒道:“我卖半个月豆腐,都不一定有一两银子,你是存心羞辱我吗?”   “啊?不是……我就是想道歉。”   “我不要!”阿叶眼看又要气哭。   邓阳没辙了,求助地看向楚孤逸。   楚孤逸认真计算了一下,说:“那就赔偿十文钱。”   阿叶:“……”   贺凉水扶额,我的傻弟弟,这根本不是一道计算题好不好?   柳画鸢都比楚孤逸通晓人情世故,摇头叹道:“指望你们男人了解女儿家的心思,不如指望猪去爬树。阿叶,我帮你卖豆腐,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豆腐西施。”   阿叶怔愣:“这不太好吧……”她跟柳画鸢才第二次见面,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帮忙卖豆腐,“姑娘也是青霄弟子?”   “我就是人美心善。”柳画鸢大言不惭,“走,我保证帮你把豆腐卖光光。”   阿叶寻求楚孤逸的帮助:“楚公子,这……”   楚孤逸道:“放心,柳姑娘不是坏人。”   柳画鸢自夸:“对,我人可好了。”   阿叶犹犹豫豫,大约怕出第二个邓阳。但见柳画鸢花容月貌、姿色甚美,不自觉卸下几分心防,腼腆道:“那就多谢柳姑娘了。”   “没事,我就喜欢乐于助人。”柳画鸢得了人家一句感谢,都快飘上天了。   俩姑娘欢欢喜喜地去卖豆腐,走到半路柳画鸢才想起来,擦,说好的要帮阿叶与楚孤逸牵线搭桥的呢?   光顾着自己散发人性的真善美光辉,把任务都给忘了。   算了,总有机会的,先把豆腐卖了。柳画鸢乐观地想。   阿叶卖豆腐的模式十分单调,推着木头小车,在大街小巷穿行,偶尔叫卖一声软糯的“豆腐,卖豆腐”。   有人听到想吃块豆腐,就来买一块,不那么想吃的,就此错过。   柳画鸢忖度,怪不得半个月都不一定赚到一两银子。人家刘寡妇卖井水,一天还有五百文,阿叶卖豆腐一天十文就不错了。   柳画鸢算是见识了企业经营与个体经营的差距,刘寡妇家的井水有人推销,背靠梧桐镇“居委会”,建立了品牌效应,成为著名旅游景点,只要井水不干涸,永远有钱来;阿叶太老实了,做豆腐费时又费力,却只能靠一点口碑艰难维生。   这口碑在上午还差点被邓阳给砸了。   柳画鸢觉得,将来自己穿回现代,可以就《古代商户经营的参差》写篇论文。   “阿叶,我们也要打响品牌效应!”柳画鸢斗志昂扬。   阿叶听不懂她的话。   柳画鸢兴致勃勃地给她提议了一堆提升销量的方法,比如化妆变美,比如将豆腐做出各种花样,再比如叫卖的时候唱歌跳舞。   阿叶听得直摇头,“不行,不行,我不行的……”   柳画鸢鼓励道:“你可以的,你本来就很美。”   阿叶为难:“柳姑娘,还是我自己卖豆腐吧。”她不想再横生枝节。   柳画鸢愣了一下,看来是她太冒进,吓到人家小姑娘了,搞不好她就是第二个邓阳。柳画鸢只好退一步:“要不这样,咱们去摘点桂花。”   “桂花?”   柳画鸢深吸一口气:“我闻到了桂花香,现在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吧?”   姑娘家都是爱花的,阿叶笑道:“好啊。”   阿叶原以为柳画鸢摘桂花是想戴头上,没成想,她居然将花揉碎了,撒在豆腐花中,豆腐上,剩下的两枝桂花,才分别戴在两人头上。   “这叫桂花豆腐。”柳画鸢笑道,“到了冬天,你可以卖梅花豆腐,春天就卖百花豆腐,夏天卖荷叶豆腐。”   阿叶被逗笑:“吃的是豆腐,又不是花。”   “花也能吃啊。有了这花做点缀,大家看着喜欢,就会多买点。”柳画鸢说着,扬起嗓门叫卖,“卖豆腐嘞,好吃的桂花豆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快来瞧一瞧,快来看一看~”   美女卖豆腐,走街串巷半个时辰,就全卖光了。   阿叶惊叹不已,邓阳强卖半天才卖出去一桶豆腐,柳画鸢居然只用了半个时辰。   “柳姑娘,你真厉害。”阿叶由衷钦佩。   柳画鸢笑道:“多亏了我这张脸。”   叫卖一个多小时,柳画鸢嗓子发疼,指着前面说:“哎正好,咱们去寡妇井喝点水。”   阿叶自是满嘴答应:“请柳姑娘喝水,应该的。”   柳画鸢后来无数次后悔,这一天,她就是渴死,也不该走进刘寡妇家的。   凤素素正在帮刘寡妇卖水。   都说青霄掌门的私生女千娇万宠,脾气大,一开始凤素素带着青云状来的时候,刘寡妇战战兢兢,私心里宁愿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来,要这大小姐伺候别人,谁敢哪。   奇怪的是,凤素素居然真的老老实实给她卖了大半天水,除了抱怨几句“女客怎么这么少”,倒也没甩脸子。   刘寡妇讪笑,正巧看到柳画鸢与阿叶进来,“哎呦,这不是又来了女客嘛,凤姑娘不耐烦端水给男人,就端给她们吧。”   凤素素往门口斜了一眼,待看清柳画鸢容貌,手一抖碰翻一只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柳画鸢循声看过去。   四目相对。   冤家路窄。   凤素素犹记得在后菊坊时,她被老鸨百般语言羞辱,柳画鸢就在一旁,时不时瞧上两眼。那个场景她永生难忘。   柳画鸢没有对她如何,却是她耻辱的证明,心头的一根刺。如果柳画鸢不出现,她们相安无事。但她们狭路相逢了,凤素素很难不想去拔除这根刺。   柳画鸢嘴角一抽,扭头对阿叶说:“要不我们去别处喝水。”   “为什么?”阿叶不明所以。   “柳姑娘!”凤素素叫道。   柳画鸢撩一把头发,巧笑倩兮:“姑娘,我们认识吗?”   “……”凤素素咬牙道,“我有话对你说。”   柳画鸢眼珠一转,想着能不得罪这个女配就不得罪,施施然走过去坐下。凤素素给她与阿叶各打了一碗井水,放她们面前。   “你在这里善修?”柳画鸢很快想到凤素素回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凤素素直切正题:“我希望你能保密。”   柳画鸢立即答应:“当然,我很乐意为你保密。咱们从此以后就不认识。”   “算你识相。”凤素素示意桌上两碗水,“我请你们的。”   柳画鸢与阿叶喝了免费井水,并不多留,也没什么好说的,二人一道离开。   凤素素走到门口,目送她们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冷笑:“只有死人,才会真正为我保密。”   ……   邓阳搞砸了阿叶的豆腐,楚孤逸原没留他赎罪,他自发留下来给铜钱巷修葺屋顶。   多一双手干活效率提高好几倍,傍晚时已经修好一大半人家的屋顶。   在勤恳朴实的劳作中,贺凉水重新认识了邓阳其人,建立了并不深厚但还算可以的友情。邓阳折服于贺凉水妙趣横生的语言艺术,贺凉水则觉得这个邓阳确实是个傻蛋。   “贺公子,我算是知道楚师兄为什么会交你这个朋友,还对你这么在意了。”   “哦?为什么?”   “因为你的嘴巴,太会说了,让人想继续听下去,又想……”   “?又想什么?”   邓阳竟有些不好意思:“又想堵住。”   语毕,杀气袭来。邓阳打个哆嗦回头,讪笑:“楚师兄,你那边忙完了?”   “接下来有我跟贺先生即可,你可以走了。”楚孤逸道。   “难不成你要修一夜的房子?还要贺公子跟你一起修??”   “贺先生愿意陪我,你有意见?”   “可是,贺公子还没说话。”   “……”楚孤逸看向贺凉水。   贺凉水:“……”   陪弟弟干一夜的活儿?   贺凉水抱着一捆稻草,说:“我愿意。”   此情此景,如果有一枚铂金戒指,他们可以直接结婚了。   楚孤逸满意地弯起唇角,面对邓阳时冷若冰霜:“你还有意见?”   邓阳哪里还敢有意见,“那我舍命陪君子,跟着你们修一夜房子好了。”   其实贺凉水不想修一夜的房子……这算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天黑了,二宝三宝窝在墙角打起了小呼噜,屋顶三人,还在干活。   贺凉水干了一天活,腰酸背痛,没有力气再去说笑。反倒邓阳,还活蹦乱跳的,楚孤逸也没显出半点疲惫。   修仙之人,体魄真好。贺凉水羡慕嫉妒恨。   户主都睡了,他们还在干活。   没有月亮,他们还在干活。   反正,还在干活。   贺凉水不想干了,肥啾看不下去了:“别干了。”   “可是他们还在干。”贺凉水说。   “你的思维已经被他们带偏了。”   贺凉水醍醐灌顶,但见楚孤逸如此认真负责,他又说不出想先回去睡觉的话。说好陪着干一夜的活儿,就一夜。   他就不信会累死。   尿憋了有一阵,贺凉水再忍不住,说:“我去如厕。”   楚孤逸立即问:“要我陪你吗?”   “不用不用,我去去就回。”   肥啾落在他肩上,“尿遁,好计策。”   贺凉水心酸,他是想尿遁,然而良心过不去,舍不得丢下楚孤逸。   “是真尿。”他叹道。   下了竹梯,四处昏暗,正愁没个灯笼,他头上的万人迷光环倏地亮起,为他照明。   贺凉水宛如发现新大陆:“这破玩意总算有点实用的功能,我都不用挑灯了。我现在就为它改名叫‘万人迷手电筒’。”   高兴不过五秒,忽听屋顶传来邓阳激情澎湃的鬼吼狼叫:“贺公子!你实在太美了!!我要向你表明心意!楚师兄你不要阻止我!!不要阻止我对贺公子如同滔滔江水、绵延不绝的——爱——!!!”   “贺公子,我来啦~~~”邓阳手舞足蹈自屋顶一个飞扑。   将暝剑出,咣啷敲在邓阳头上。   邓阳飞到一半,如同折翼天使扑通摔趴在地。   贺凉水:“…………”   这个万人迷光环,害人不浅哪。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   贺凉水:?   晚安啦~ 第036章 念旧   邓阳头痛欲裂醒来,迷迷瞪瞪望着陌生的房间。   这是哪儿?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   窗外传来小贩叫卖糖葫芦的声音,两个脆生生的少年音一叠声呼唤:“等一下,我们要买糖葫芦!”   声音听着耳熟,像是贺公子的侍从。   贺公子?贺公子……几个片段在他脑海闪回,昨天搞砸了阿叶的豆腐后,他自发留下来帮楚师兄修葺铜钱巷屋顶,以作赔罪。到了晚上,楚师兄打算与贺公子修一夜屋顶,他当然不能自个儿溜,便一起留了下来。   然后贺公子想上茅房,下了屋顶,走到院中,头顶莫名其妙出现一个光环。   那个光环好亮,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再然后……   邓阳觉得自己可以去死一死了。   鬼鬼祟祟出了房间,正遇上送水的伙计:“哎邓公子,你醒了,这是……”   “嘘!”邓阳出来便知,此处是云栖居,料想贺凉水也住这里,他哪里还有颜面见人家。   伙计端着洗脸盆:“你至少先洗洗脸吧?”   邓阳:“我这张脸都丢光了,洗了也没用,我不要了。”   “?”第一次见人把不要脸说得这么悲伤的。   邓阳就跟做贼似的蹑手蹑脚下楼,至楼梯转弯处,半蹲下来,借着扶手间隙窥探大堂情况,很好,没有熟悉的面孔,可以直接开溜。   他一个箭步冲下去——   “邓阳。”一道低沉的男声如同惊雷在他身后炸响。   邓阳维持想要跑路的怪异姿势,纠结半晌,到底无法忤逆那道威严嗓音,掉过头,对上犄角旮旯那一桌。   楚孤逸贺凉水柳画鸢二宝三宝,好一个一家五口团团圆圆的画面。   邓阳恨自己眼拙心急,刚才竟没发现,早知道就跳窗户跑了。   二宝三宝的嘴被糖葫芦塞得鼓鼓的,“他脑袋后面的包好大哦。”   邓阳摸了摸后脑勺,还真有一个大包,不免哀怨:“楚师兄,你下手也忒狠了。”   楚孤逸道:“吃一堑长一智。”   贺凉水对二宝三宝说:“你们去一边玩,邓阳你过来坐,一起吃点。”   邓阳不敢直视贺凉水,硬着头皮过去坐下,支吾半晌:“贺公子,昨晚……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我太混账了,还好楚师兄阻止了我。我以前不这样的,我对男人从来不感兴趣的,看到你头顶的光环之后,我就像着了魔一样……”   车轱辘话说了好几遍,贺凉水抬手打断:“我明白,我理解,不是你的错。”   邓阳感激涕零:“贺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被发好人卡的贺凉水给他夹一个灌汤包,“头还疼吗?”   “还行。”邓阳想着,贺公子深明大义,居然不怪我非礼他——妈蛋,昨晚到底出了什么毛病想去非礼一个男人??   要说抱歉,贺凉水才是那个深感抱歉的人,这万人迷光环不受他控制,但毕竟是他种的因,无论结什么果都跟他脱不了干系。   邓阳偷瞄贺凉水头顶,“贺公子,可否问一句,你昨晚为什么会发光?”   楚孤逸代为解释:“贺先生身受重伤,他本身会一种迷人心智的幻术,受伤之后这幻术不受他控制,旁人看了会对他产生非分之想。但只要坚定心智,便可抵挡。”   言下之意是,邓阳的道心不够稳。   邓阳深感羞愧的同时,惊叹道:“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幻术,贺公子没受伤之前,一定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吧?”   贺凉水干笑:“一般一般。”   邓阳心想,会迷人心智的幻术,那就只有狐媚之术?顿时看贺凉水的眼神不一般了。   以至于在吃完早饭,将楚孤逸拉到一边,悄声提醒:“楚师兄,这个贺公子,会不会是狐狸精?”   “……”楚孤逸冷冷盯他一眼,“我看你是蛾子。”   “??”   “看到光就扑过去。”   邓阳愁啊,万一这个贺公子真是个狐狸精,那他师兄岂不是已经被迷住了?   邓阳的话倒是提醒了楚孤逸,贺凉水与普通人是不同的。梧桐镇这么多青霄弟子,难保不会被看出古怪,是以悄声询问:“贺先生,隐息丹可曾记得吃?”   贺凉水:“你不说我都忘了。”赶紧倒出一颗吃下。   楚孤逸,看来还得他盯着,不然指不定贺凉水哪天魔修的身份就暴露了。   “好了,走吧。”贺凉水仿佛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暴露与否是一个大问题,只要楚孤逸认可他,其他人无所谓。   楚孤逸问:“贺先生今日还要陪我去铜钱巷?”   “当然,不然你一个修房子多孤单。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楚孤逸脑子自动删除后一句,只听了前一句,解释说:“昨晚我并非真想贺先生与我修一夜屋顶,只是想支走邓阳。”   贺凉水一愣,“为什么?”   楚孤逸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他昨晚就觉得邓阳碍眼。   除了柳画鸢,大家伙儿继续去善修。柳画鸢神色恹恹,眼角挂着泪珠直打哈欠:“真是奇了怪了,我睡够八小时了啊,为什么还这么困?”   贺凉水见她精神不济,便说:“想来是昨天累着了,你今天在客栈好好休息。”   “那阿叶的豆腐……”   邓阳:“我去帮她,放心,我保证不会再搞砸。”最重要的是,他现在看到贺凉水还会尴尬,巴不得远一点。   各司其事,楚孤逸带着贺凉水,小俩口似的前往铜钱巷继续行善修葺屋顶。   有的人家院子里养着鸡鸭鹅,朴实的农民给他们送来水果蜜饯之类的作为招待,这已经是他们能拿得出的最阔绰的食物。贺凉水由衷体会到,修真文里的普通人,确实在普普通通勤勤恳恳地活着。   他们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忧愁恐惧,也会为了他人的善举而感激不已。   这个世界,很真实。   他身边的楚孤逸,也很真实,看得见,摸得着——   楚孤逸停下,看向自己小臂,贺凉水正来回抚摸。   贺凉水一边摸一边夸赞:“弟弟,你的肌肉真结实。”   干活时楚孤逸穿着劲装,袖子撸到小臂之上,方便搬运砖瓦。他的臂肌并不大块,却充满了力量感,紧实漂亮。   贺凉水一碰,楚孤逸差点砸了手里的瓦片,肌肉更为紧绷,“贺先生……”   “嗯?”贺凉水抬头,与楚孤逸四目相对。   “别摸了。”   肥啾补充:“再摸他就石更了。”   贺凉水:“……”   进门的邓阳:“!!”贺公子果然是狐狸精,在勾引楚师兄!我也好想被勾引!   ……等等,我刚才脑子是不是又坏了?   “咳!咳咳咳!”邓阳宛如肺痨病人发出震天咳嗽。   贺凉水顺其自然收回爪子,“邓阳你怎么来了?不是去帮阿叶卖豆腐?”   邓阳观察楚孤逸脸色,果然,又黑了,看来很不欢迎他的到来。邓阳心塞道:“阿叶生病了,今天不卖豆腐。”   “生病了?怎么会忽然生病?”   “我也不知道,去她家隔着窗户,听她声音软软的,说很困,再睡会儿。我猜是染上风寒了,就去药铺买了药,煮好了放她屋里。”   “你还挺贴心。”   邓阳给点阳光就灿烂:“贺公子过奖。”   贺凉水:“既然没事做,那今天还是一起修屋顶吧。”   “哎好嘞。”   楚孤逸指挥:“你先去那户人家处理屋顶上的陈年稻草,我们这边瓦片铺好就过去。”   邓阳:“……好。”敢情我在这里就碍你事是吧?   贺凉水懵然不觉邓阳被楚孤逸当成了灯泡,继续干活。   不知不觉,日头西沉,又一天过去,他们总算修好铜钱巷三十一户人家的屋顶,此次善修任务顺利完成。   贺凉水莫名有种成就感。   楚孤逸给邓阳二宝三宝发了作为奖励的灵石,问贺凉水:“贺先生想要什么?”   “我不用。”干了一天活,贺凉水就想回客栈洗个澡睡觉。   楚孤逸视线凝在贺凉水身上,“贺先生,你衣服破了。”   “哪里?”   “袖子,下摆,还有肩,都破了。”   这一整天爬上爬下,搬砖揭瓦的,贺凉水还真没注意过自己的衣服,“破了就破了,回去换一套。”   在炼魔境扔了一套衣服,现在又要扔一套,贺凉水只剩下一套衣服,还有就是上次进紫晶宫穿的女装……   唉,又要花钱重新添置衣服。   好在贺凉水物欲不高,一身最便宜的白衣都能被他穿出逼格。   到了云栖居,贺凉水先去洗澡,并邀请楚孤逸一起:“我们一起洗吧。”   楚孤逸:“……”   邓阳竖起耳朵张圆嘴巴,贺公子这么直接的??   楚孤逸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清醒一点,贺先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一起洗澡,一起洗澡,一起洗澡……而已。   “不用。”楚孤逸用尽毕生的自控力拒绝,“我晚些时候还要回青霄。”   “好吧。”贺凉水说,“那我先去洗了。”   贺凉水上了楼。邓阳问楚孤逸:“那我们先吃饭还是先回青霄……”   楚孤逸没有搭理,直愣愣地跟上楼。   邓阳:“师兄?楚师兄?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楚孤逸丢了魂,满脑子都是,就算不能一起洗,看看也是好的。   邓阳:“……”   到了门前,楚孤逸屈指扣三下:“贺先生。”   贺凉水让他进来,一桶热腾腾的洗澡水已经被伙计抬来,水温刚好。贺凉水一边脱衣服一边笑问:“要跟我一起洗?”   楚孤逸看着他衣服一件一件落下,如同一条化出双腿的美人鱼,毫无保留地向他展现隐秘的诱惑。   “不是。”楚孤逸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从乾坤地取出一套衣服,“这衣服,你待会儿穿上。”   贺凉水跨进浴桶,“你给我买的?”   “是我的衣服,贺先生要是嫌弃……”   “不嫌弃。”贺凉水忙说,“我洗完澡就穿上,就怕大了。”   “这是我二十岁时穿过的衣服,那时我还没这么高。”   贺凉水笑了:“这么念旧?”   楚孤逸沉默片刻,说:“从小到大,属于我的东西很少。”   正因为稀少,在楚孤逸看来,每样属于他的东西的,才弥足珍贵,哪怕是已经小到不能穿的旧衣服,用过碗筷,文房四宝,一块玉佩,他都会好好保存。   即便如今他什么都不缺,名声地位实力天材地宝,他都有,却又好像缺了某个最重要的东西。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只有在贺凉水身上能找到。   贺凉水定定地望着眼前不敢与自己对视的高大俊美的青年,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刺了一下,他弯起唇角,对楚孤逸说:“你会得到一切你想要的。”   楚孤逸这么优秀,这么好,应该得到。   尽管他们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楚孤逸系在腰间的传音玉符亮起来,他恋恋不舍地一瞥“美人入浴图”,这才走出去。   “楚师弟,你在何处?”是林松烟的声音。   “我在云栖居。”   林松烟大约以为他在云栖居喝茶,道:“我马上到。”   楚孤逸去大堂等候。邓阳已经与二宝三宝开了一桌酒菜,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没有道理,邓阳的心智比俩宝高不到哪里去。   一盏茶的工夫,一道青碧的身影走进来,张望一圈,锁定楚孤逸,温润一笑:“楚师弟,我这趟顺道去了南……”   语声一顿,脸色肉眼可见沉下来。   洗完澡的贺凉水摇着扇子风度翩翩走下楼,楚孤逸二十岁时穿过的衣服给他穿刚好合身。   只有一点,楚孤逸的弟子服是白底里衣水蓝外袍,而他给贺凉水的这一身是蓝底里衣白色外袍,分开看不觉得有什么,到了一起,那简直就是妥妥的……情侣装。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我又被套路了吗?   楚孤逸:嗯。   宝子们,从明天开始,我要早上一章,晚上一章,不出意外都会在九点左右~   支棱起来!奋斗吧~(σ≧v≦)σ 第037章 怪事   “贺公子怎会在此?”林松烟语气淡然,神色寻常,脸上已看不出半点负面情绪的痕迹。   唯有贺凉水在面对林松烟那犹如黄蜂尾后针的一眼时微微心惊,面上不动声色:“天大地大,相逢即是有缘。”   “是啊,相逢即是有缘。”林松烟话锋一转,“但愿这缘分,不要掺杂其他东西才好。”   贺凉水细细咂摸他的话,难道他知道我是魔修?   楚孤逸出声:“林师兄,你刚才想说什么?”   林松烟收回落在贺凉水身上的视线,指尖搓了搓,临时改口:“没什么,不是大事。”   楚孤逸便没细问。   林松烟目光流转,停在邓阳身上,“你怎么也在这里?”   邓阳手上还拿着筷子,懵道:“我在这里吃饭。”   “你还未辟谷?”   “辟谷了。”   “所以你吃的不是饭,是屎。”   “……”   一桌饭菜顿时不香了。   邓阳本能觉得自己大概做了出气筒,讪讪放下筷子,“我先回去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林松烟对楚孤逸道:“我们也回去吧。”   楚孤逸道:“林师兄先回去吧,我与贺先生还有几句话说。”   林松烟蹙起眉,到底没有理由干涉,先行回去。   贺凉水觑着林松烟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落座楚孤逸对面,笑问:“什么话?”   楚孤逸沉吟道:“贺先生,对不起,林师兄已经知道你的身份。”   贺凉水摇扇动作顿了足足三秒,继而反问:“所以?”   “?”   “他会到处说我是魔修?”   “当然不会,林师兄不是这种人。”   “是啊,他不是这种人。不然他就崩人设了。”贺凉水不疾不徐道,“怪不得他对我很有意见的样子。”   “抱歉。”楚孤逸道。   “你道什么歉。”贺凉水失笑,“只要你相信我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魔修,其他人信与不信,于我并无太大干系。”   楚孤逸望着贺凉水眼睛,坚定道:“我信。”   又说了几句,直到楚孤逸不能不回青霄,他才起身离开,贺凉水随便吃了碗小米粥,便要回房休憩。   忽然想起:“柳画鸢呢?怎么不见她?”   二宝:“不知道呀,回来就没见柳姐姐。”   “去看看。”   到了柳画鸢客房门前,贺凉水敲门,很快,里面传来没有声调起伏的一声:“谁呀?”   “你老乡。”贺凉水听她声音,像是刚睡醒,推门进去,便闻到一股怪味,“你怎么了?饭藏被窝里馊了?”   柳画鸢呆呆地坐在床边,头发不梳,脸不洗,颧骨那朵桃花形胎记都暗淡不少,神情活似刚死了丈夫,无欲无求。   她抬起脸,说:“我好困啊。”   贺凉水细瞅她的绝世美女脸,可不得了,“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我哪儿知道,都睡了一天了,还是好困。”   “你不会生病了吧?”贺凉水试她额头,不冷不热,体温正常。   柳画鸢打哈欠,“我不会得了嗜睡症吧?”   贺凉水吩咐:“二宝三宝,你们去医馆请个郎中来。”   郎中来的时候直喘气,头上汗津津的,说今晚已经跑了好几家,可怜镇上只有他家一家医馆。   郎中给柳画鸢把完脉,看了看她眼白脸色,纳罕道:“真是奇了,今晚看的都是同一种怪病。”   “同一种怪病?”贺凉水问,“可否把话说清楚一点?”   郎中说,他今晚跑的那几户人家中,生病的也都是女人,并且都是白天嗜睡,脸色发黄,身上有怪味。   “怪味?”柳画鸢精神了一秒,或者说是惊恐,“我身上有怪味??我才两天没洗澡!”   贺凉水问郎中:“这到底是什么病?”   “柳姐姐不会得了瘟疫吧?”二宝叫道。   郎中打个激灵,离柳画鸢远了些,“此病老夫未曾见过,但硬要说是瘟疫,不大像。许是姑娘接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柳画鸢一向不信牛鬼蛇神,但如今都穿到修真设定的书里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心惊胆战地问,“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郎中摇头,“此事你们可找青霄派的道长。”   “楚孤逸呢?”柳画鸢忙问。   贺凉水:“他回去了,等明天他来了再给你瞧瞧。”   柳画鸢愁眉苦脸打哈欠,“那我再睡一觉,明天楚孤逸来了,你一定让他给我看看。”   “放心吧。”贺凉水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此事甚为古怪。   照郎中所说,他今晚跑的几户人家都是女子“生病”,并且病症相同,这绝非偶然。   原以为熬到明天,等楚孤逸来了就好,谁知睡到一半,贺凉水听到了敲门声。   他看看沙漏,算算时间应该是半夜十二点左右。   尽管贺凉水没做过亏心事,这夜半敲门也够惊悚的,他没出声。   “贺凉水,你睡了吗?”竟是柳画鸢的声音。   贺凉水回答:“我睡了。”   “你睡了还跟我说话,骗鬼呢?”   “……”贺凉水抱紧被子,他怕门外就是鬼。   “别睡了,起来嗨。”   “……”   “一起搓麻将啊。”   确定了,就是柳画鸢。   贺凉水打开房门,眼前的柳画鸢神采奕奕,那里还有之前困倦的样子,她兴高采烈说:“我睡饱了,感觉特精神,去跳广场舞都没问题。”   贺凉水:“你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靠,能不能说点好话?”   “你真没事?”   柳画鸢转个圈,“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   贺凉水用手掩住鼻子,“你刚才是不是去蹲茅房了?”   “没有啊。”   柳画鸢身上的臭味又加重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柳画鸢闻了又闻自己,“真有味儿??”   贺凉水点头。   柳画鸢去洗澡了。   被闹醒的贺凉水却再也睡不着,他没告诉柳画鸢,她身上的味道发酵后像尸臭。   他问肥啾:“是不是因为柳画鸢穿的是个死人?”   肥啾说:“不可能。宿主穿到书中角色身上,用的多半是已死之身,但在宿主穿过来的第一时间,原身的身体机能自动恢复,与普通人无异。”   这点贺凉水深有体会,他现在用的贺冽的身体,除了有些内伤,其他方面正常得很,甚至还能有生理现象,宛如是他的第二个身体。   他闻了闻自己手腕内侧,只有残留的沐浴露清香。   过了个把小时,柳画鸢又来了,她问:“现在我身上没味道了吧?”   贺凉水:“是淡了很多。”但并非没有。   柳画鸢不傻,嘴与脑子同时质问自己系统:“有没有搞错?瘟疫也好,脏东西也罢,我都不怕,给我弄一身臭味,我还怎么保持大美女形象?!”   系统:“请稍安勿躁。恭喜解锁‘探索梧桐镇’剧情,奖励‘小苍兰香水×1瓶’。”   “……这个奖励是你现编的吧?”   有总比没有强,柳画鸢立即取出香水,对着自己喷了好几下,差点没把贺凉水熏晕过去。   “怎么办啊?”柳画鸢垮着脸,“我现在好像一条臭鱼。”   贺凉水展开扇子对着她扇风,“只要抱紧楚孤逸大腿,再大的事,他也能给你摆平了。”   “我只想重新变得香香美美的。”   天亮后,日头刚冒出一点尖儿,柳大美女扑通栽倒,再次呼呼大睡。   二宝三宝皱着脸把她抬回房间,店家欲言又止。一晚的工夫,镇上的流言蜚语就传开了。   听说胭脂铺的老板娘昨晚忽然发了疯,烧了自家灵堂;   听说绿水巷的王家婆娘昨晚忽然发了疯,用刀杀了自家的鸡,说那是丈夫的姘头;   听说刘寡妇昨晚也忽然发了疯,搬了一晚上的砖头,把寡妇井给填了;   还听说……总而言之,一夜之间,梧桐镇多了七八个“疯女人”。   这些女人之间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白天嗜睡,半夜忽然发疯,身上臭不可闻。   贺凉水:“……”   幸好柳画鸢昨晚没发疯,放火杀鸡搬砖。   二宝三宝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怎么啦?”   贺凉水哪里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疯病”并非传言中那样“忽然”来的,人为的可能性极大,这样才符合小说剧情发展的需要。   他没忘记自己穿的是一本修真文,人祸大于天灾。   梧桐镇就在青霄山脚,镇上发生如此怪事,自是第一时间惊动青霄派,派遣弟子来调查。   此事落到楚孤逸头上。   庄严巍峨的元清殿前,楚孤逸接过师命,转身大步离去。   大殿旁,凤素素现出身形,望着楚孤逸离去的背影,捏紧了手指。   “楚孤逸,别怪我,我也是被逼的。”   距离元清殿一个山头的千石峰,听松苑中,林松烟垂眸凝视书案上的檀木盒,盒中铺满桑叶,桑叶上蠕动着一条晶莹剔透的琉璃色蚕,正幽幽地吐丝。   俄顷,他盖上木盒,眼中无悲无喜,“本来,只有我能救你的。”   ……   楚孤逸脚步轻快,唇角挂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又可以见到贺先生了。   比起调查怪事,自己居然更在乎这个。楚孤逸脚下一顿,惭愧了三秒。   抬头,第一眼看到的正是走出云栖居的贺凉水。   刚要唤一声,却见贺凉水身后跟着哭丧着脸的二宝三宝,兄弟俩抬着担架,担架上白布盖着一个人。   许是抬得不稳,白布下的人落下一条手臂,看那华美衣袖,赫然是柳画鸢。   楚孤逸怔在当场,随即心情沉重地走过去,“贺先生……”   贺凉水眼睛一亮:“弟弟你可算来了!”   楚孤逸怀着老父亲的悲伤问:“柳姑娘怎么死的?”   贺凉水:“???她没死啊,就是身上太臭了,盖块布遮一遮。”   楚孤逸:“……”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闺女,走好。   贺凉水:点蜡。   柳画鸢:=_= 第038章 发疯   骨节修长的手落在白布一角,轻轻捏起,露出一点缝隙,飘出的异味使得那只手立即放下白布。   白布下倾国倾城的大美女脸蛋也无法拯救他人糟糕的心情。   “她怎么了?”楚孤逸强忍捂鼻子的冲动,怀疑柳画鸢掉进过茅坑。   一扇在手,贺凉水面上清风拂过,叹道:“昨晚镇上发生一件怪事,数个女子同时染上怪病。她们白天嗜睡,午夜发疯,身上奇臭无比。柳画鸢不幸也染上了这种怪病。”   楚孤逸面色肃然,柳画鸢会成为“怪事”中的一员,是他没想到的。   “不过,柳画鸢没发疯。”贺凉水补充,“最多精神了一点,想跳广场舞。”   “?”楚孤逸有时听不懂贺凉水的话,他选择略过,问,“贺先生现在要带她去就医?”   “郎中昨晚就来看过了。”   “怎么说?”   贺凉水摇头,“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病,怀疑有不干净的东西,你能看出来吗?”   楚孤逸张开右手,隔着白布,以灵力试探柳画鸢经脉。   好一阵,贺凉水忍不住问:“怎么样?”   楚孤逸眼睫低垂,右手覆着一层微弱的灵力,中指将暝剑化成的细黑戒指似有嗡鸣之音,他眉峰渐渐蹙起:“……柳姑娘体内确实有东西,但并非邪祟。”   “不是邪祟,那是什么?”   “暂时无法探查。”以他金丹期的灵力试探凡人经脉脏腑,不可太过,否则难免造成损伤。楚孤逸收回手,又道:“我此次下山,正是奉师命追查此事,还望贺先生细细告知柳姑娘是何时出现这样的症状,具体表现为何,有何怪异举动。”   贺凉水刚要说话,出来一个伙计,唉声恳求:“公子,我求你们快走吧,别挡门口,客人都不敢来了。”   楚孤逸冷声问:“什么意思?”   贺凉水摊开扇子,“还能什么意思,柳画鸢身上有异味,昨夜接连几个女子发疯,整个梧桐镇闹得纷纷扬扬的。所以,我们被赶出来了。”   “岂有此理。”楚孤逸道,“让你们老板出来。”   不用去叫,云栖居老板就自动滚出来,脸上堆满谄笑:“楚公子,这真是个误会,我们从来没有赶过贺公子,是他自己要走的。”   楚孤逸以眼神询问贺凉水。   贺凉水淡淡道:“他是没赶我走,却要把柳画鸢丢出去,我总不能看她横尸街头吧?”   怎么说也是来自一个世界的老乡,一个姑娘家遇到这种事本就艰难,再被赶出去,没人陪着那简直一个大写的惨。   一起来的,自然一起走。   贺凉水忽然想到:“你付了几天的房钱?把剩下的要回来。”   老板麻溜地捧上银钱,“楚公子,贺公子,这房钱我都退了,只求你们不要怪罪,小本生意,我也是没办法啊。”   贺凉水只拿了该退的那部分,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话说得好听,云栖居不敢留柳画鸢,其他客栈更不敢冒险。贺凉水心知肚明,楚孤逸对此亦是了然,人情冷暖,禁不起太大考验。   楚孤逸道:“在镇子西边有个破落的碧云观,贺先生可愿暂时去那里落脚?”   “那是再好不过了。”贺凉水乐观道,“清静,没人说闲话,也不用受气。”   “……抱歉。”   贺凉水笑:“你怎么总是对我道歉,我长得像你债主?”   “……”   确实是个破落的道观,除了头顶那块“碧云观”牌匾,整个道观就没完整的地方。   杂草丛生,砖瓦破碎,各种犄角旮旯的地方结满蛛网,三清像不是少了头就是缺了胳膊,只剩庞大的石身冰冷地俯视人间魑魅魍魉。   二宝三宝将担架放在门口,与楚孤逸一道进去清理,贺凉水就在门口看着呼呼大睡的柳画鸢,望着清晨的流云,心中隐隐生出不安。   “小啾,要是柳画鸢真挂了怎么办?”   肥啾:“她挂了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说不定她还高兴呢。”   贺凉水又问,“那我挂了也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肥啾:“你挂了能复活,请不要辜负我的期待,让我第一次执行任务就失败好吗?”   贺凉水失笑:“你该减减肥了,站我头上有点重。”   “……”肥啾气得在他头上乱蹦乱跳。   碧云观大堂收拾出来,除了屋顶漏些天光,地方还算宽敞,住二十几人也是绰绰有余。   担架抬进来,楚孤逸在地上铺了稻草与皮毛,柳画鸢舒舒服服躺在上面,全无醒来的迹象。贺凉水给楚孤逸讲了一遍柳画鸢从昨天到今天的情况。   “前天她还好好的,帮阿叶卖豆腐,回来的当晚也正常,第二天早上就开始精神不济。然后她睡了一天,醒来还是困,同时身上出现异味,郎中看过之后继续睡。到了半夜,忽然就精神了,却在天一亮倒头接着睡。”   楚孤逸听完,说:“她真能睡。”   贺凉水突发奇想:“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虫子,是瞌睡虫与屎壳郎的结合体?她被这种虫子咬了一口中毒才会如此?”   “……”楚孤逸道,“我对虫子并无研究,林师兄博学多闻,兴许他知道。”   “那你博学多闻的林师兄怎么没来?”贺凉水语气带上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酸。   楚孤逸盯着贺凉水,唇角微翘:“不知道,大概有事。”   贺凉水意识到自己这飞醋吃得莫名,故作淡然:“只有你一人调查此事?”   “自然不是。还有邓阳。”   说邓阳邓阳到,还带着几名青霄弟子。邓阳也是神奇,次次能自动定位楚孤逸位置,大约天生适合在楚孤逸后面捡漏。   “楚师兄,怎么到了这破道观?”邓阳问完,看到地上的柳画鸢,惊道,“柳姑娘怎么了?”   身后的几名弟子纷纷捂住鼻子:“什么味儿?”   楚孤逸道:“出去说。”   过了一阵,楚孤逸进来,留下淡水与一点果子,递去一块温润的莲花形白玉,说:“贺先生,我与邓阳前去调查,如果柳姑娘有什么异况,可凭此传音玉符唤我。”   贺凉水接过白玉,道:“我与你一起。”   “贺先生……”   “我想知道此事因何而起,柳画鸢这样,我不放心。”   楚孤逸沉默须臾问:“贺先生待柳姑娘……与他人不同?”   当然不同了,柳画鸢是他老乡。贺凉水刚要脱口而出,忽然反应过来,楚孤逸大概误会了,于是另一句话脱口而出:“她是我们闺女啊。”   “……”   “……”   四目相对,贺凉水面红耳赤补充:“说笑的。”   楚孤逸笑了:“嗯,我很喜欢这个笑话。”   尽管据目前得到线索,得了“疯病”的女子到了半夜才会醒,以防万一,楚孤逸施了一道捆仙绳将柳画鸢绑住,二宝三宝留下看守。   楚孤逸率五六名青霄弟子,挨个走访发生怪事的人家。贺凉水的衣服与青霄弟子十分相似,乍一看,竟瞧不出区别。   除了邓阳,其他弟子深感意外,一向高冷的楚师兄何时与一个外门小弟子如此亲近?   邓阳也没多作解释,这贺公子根本不是青霄弟子,而是楚师兄的“情人”——看那身情侣装,啧啧。   单身狗邓阳心有戚戚,幻想着将来他有道侣,也要穿情侣装。   调查的人家有七八户,家家闹得鸡犬不宁,看到楚孤逸等人,有的哭天抹泪,有的惊惧非常。毕竟自家的女儿/婆娘/老板娘忽然发疯,搁谁身上都难以接受。   楚孤逸冷静有条理地询问这些女子发病前后的状况,比如见过什么人,吃过什么,去过哪里。   离开之时,他留下一句:“如果今夜还有异况,可到镇西碧云观寻我。”   路过一户人家,邓阳忽然说:“也不知道阿叶的风寒怎么样了。”   贺凉水问:“这里就是阿叶家?”   “嗯。”   “去看看,她要是在家,正好买块豆腐。”   几人进了院子,却见满院狼藉,磨豆子的石磨都被推翻了,木桶横七竖八。   “阿叶?!”邓阳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里。   阿叶倒在地上,昏睡不醒,身上散发着与那些“疯女人”如出一辙的臭味。   其余弟子下意识退避,邓阳却去扶起她,向楚孤逸求助:“楚师兄,阿叶没有亲人,她现在这样可怎么办?”   楚孤逸想了想:“贺先生,可否让阿叶姑娘与柳姑娘一处?”   贺凉水自是答应,于是邓阳将阿叶背到了碧云观。   “看他,像不像猪八戒背媳妇?”贺凉水悄悄对楚孤逸笑道。   楚孤逸本在思索此事,眉头皱得紧,闻言抬头看去,疑惑道:“猪八戒是谁?”   哦,这个世界没有西游记。   贺凉水换了一个说法:“你看他像不像背自己媳妇?”   “为什么要说像背媳妇?”楚孤逸不解,“邓阳没有媳妇,阿叶还未出阁,莫要开这样的玩笑为好。”   “……”贺凉水服了,“我的意思是,邓阳是不是对阿叶有意思?”   楚孤逸:“邓阳对谁都有意思,看到一条大白狗,他都要上去摸摸。”   贺凉水:“…………”邓阳,果然是个奇人。   更绝的是,楚孤逸居然是这么看邓阳的。   回到碧云观,已是日头西沉,众弟子都累了,但楚孤逸都没喊累,他们又怎能躲懒,歇在道观,各自打坐。   回来的路上,贺凉水记挂着两个笨蛋吃货,给他们带了馒头与烤鸡。二宝三宝有的吃就开心,大概一整天闻习惯了柳画鸢身上的味道,就算在她身边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楚孤逸收回捆仙绳,他要看柳画鸢“发疯”,才能判断她是否已病入膏肓。   柳画鸢与阿叶躺在一块,静静地沉睡着,等待夜幕的降临。   夜深露重,贺凉水打了个喷嚏。楚孤逸便去捡些柴火,生起一丛篝火。   火光照拂这个破落道观,添了一丝温度,也让众人一整天被吊起的心,稍稍回落。   “距离午夜还有半个时辰。”邓阳望着两个并排躺的女孩,“她们真的会发疯吗?”   “我觉得柳画鸢不会发疯。”贺凉水说。   “为什么?”   因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身体与灵魂是可以分开的。贺凉水当然无法这么说,“我猜的,她向来是个……矜持的姑娘。”   为了维持柳大美女的形象,贺凉水自以为尽力了。   话音落下不到十秒,矜持的姑娘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一名青霄弟子吓了一跳,指道:“她、她……”   柳画鸢竟然不到午夜就醒了,懵逼地看着周围一大群男人,认出了楚孤逸贺凉水以及邓阳——二宝三宝算不上男人。   “这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干嘛那样看着我?”柳画鸢问。   贺凉水问:“你睡得还好吗?”   “好啊,好得很,咦,好臭啊。阿叶?她怎么在这里?”   “你们得了同一种‘病’。”   “不是瘟疫吧?”   “不是。”   “那就好。”柳画鸢推了推阿叶,“阿叶,起来嗨!”   “……”   阿叶当真睁开眼睛,眼角竟有蛛网般的纹路扩散,双瞳焦距也不正常,直勾勾地盯着柳画鸢。   柳画鸢凑过去:“阿叶,你这眼妆不错欸。咱们现在都臭臭的,简直臭味相投。”   “……”   柳画鸢牵过阿叶的手,拉她起来,激情四射地将阿叶拉近又推远,手舞足蹈,让阿叶转一个圈,落在她臂膀间。   柳画鸢挑起阿叶下巴,“美人儿,我们来跳舞吧。”   阿叶眼中生出戾气,隐约有狂躁迹象,但在柳画鸢一个接着一个转圈中,愣是给转晕了。   柳画鸢边跳边唱:“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   贺凉水:“…………”   其他人:“…………”   柳大美女的发疯画风,为何如此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我们闺女是个矜持的姑娘。   柳画鸢:跳完拉丁跳探戈,跳完探戈跳芭蕾,跳完芭蕾跳爵士,跳完爵士跳广场舞!来吧宝贝~~~   楚孤逸:嗯,她很矜持。 第039章 告急   众人欣赏了好一阵狂魔乱舞——也就是柳画鸢硬拉着阿叶跳的现代舞。   说现代舞是好听的,因为柳画鸢只会跟阿叶转圈圈,成功将暴走的阿叶转晕,攻击力直线下降。   她们从东跳到西,又从西跳到南,在每个弟子眼前翩翩起舞,裙摆翻飞,绕来绕去,臭味弥漫。以至于众人提前得老花眼,以及嗅觉失灵。   阿叶几次想要摆脱与攻击柳画鸢,每次都被柳画鸢运气好躲过,柳画鸢就跟眼瘸似的竟然没发现阿叶的异常——莫不如说,她本身也是不正常的。   直到她唱完一首歌,跳完一支舞,带着阿叶优雅谢幕,鞠躬。   “感谢先生们女士们的捧场,今夜有你们相伴,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下面是点歌时间,你们想听什么?”   众人无言。   柳画鸢红光满面,就像干了一整瓶二锅头:“没人点歌,那我自己唱了啊——啊?”   阿叶突然发力,一爪子朝她面门抓去!   在距离柳画鸢面孔不到一厘米处,阿叶绷紧的五指堪堪停住,邓阳捉住她手臂,试图唤醒她:“阿叶!”   阿叶瞳孔紧缩了一瞬,但很快再次被戾气淹没,眼角蛛网纹路扩散,用力挣扎不过,低头一口咬在邓阳手背上。   邓阳“嗷”一声惨叫。   贺凉水道:“快让她松口,别咬出血,不然你也会变成丧尸的!”   “??丧尸是什么?”邓阳一手按在阿叶额头往外推,其他弟子也来帮忙。   “就是她现在的样子。”   柳画鸢被这一幕吓到,牙齿打颤往贺凉水身边钻,还没靠近,身上一紧,竟是被绳子从上到下捆了十几道,惊道:“楚孤逸你干嘛?!”   楚孤逸道:“坐下,不许咬人。”   柳画鸢:“……”这命令,咋听着那么熟悉呢?   她猛然反应过来:“靠,我又不是狗。”   在众人的手忙脚乱下,阿叶也被绑了起来,邓阳手背多了两排深深的牙印,磨破一点皮。他疼得龇牙咧嘴:“我是不是要变成丧尸了?”   贺凉水:“我就说说,得这个病的都是女人,要是会传染,说不定你会变成女人。”   邓阳目瞪口呆:“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了。傻孩子这都信。”   “……”   阿叶虽神智尽失,到底是个弱质女子,发狂半个时辰,便消耗完体能,木呆呆地睁着眼睛,不叫也不动。   楚孤逸并起中食二指,指尖凝聚一点灵力,点在她额上,对邓阳说:“叫她。”   邓阳一声声唤着:“阿叶?阿叶?……”   柳画鸢身上绑着捆仙绳,兔子似的跳了两下,说:“这要是在电视剧里,你这么叫她是不会醒的。”   “?”   “你应该对她深情表白,说你多么多么喜欢她,唯她不娶。”   邓阳脸庞涨红:“柳姑娘,请不要胡说。”   “你不喜欢她,会心甘情愿被她咬?”   楚孤逸:“每次看到大白狗,邓阳为了摸一把,也会心甘情愿被狗咬。”   邓阳:“……”   贺凉水:“……”又是大白狗,在楚孤逸眼里,邓阳与大白狗才是天生一对吗?   柳画鸢放弃了从爱情方面唤醒阿叶,亲自上阵:“阿叶啊阿叶,你醒醒,想想你的豆腐,那么多人等着吃你的豆腐……呃,我是说真的豆腐,不是吃你豆腐……是你的豆腐,不是……”   柳画鸢凌乱了。   贺凉水扶额,代为感化:“阿叶,做豆腐是你家的祖传手艺,从你太爷爷到你爹娘,再到你手里,你真的甘愿就此放弃叶家豆腐吗?”   “我相信,叶家豆腐对于你来说,已经不仅仅是做豆腐卖豆腐,而是活在这个世界的小小信仰,对吗?”   “阿叶,还有很多人等着吃你做的豆腐。叶家豆腐,真的很好吃。你愿意再做一次给我们吃吗?”   众人期待地观察阿叶神色。   半盏茶过去,一炷香过去……阿叶毫无变化。   贺凉水尴尬地干咳一声:“看来感化行不通。”   柳画鸢:“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   楚孤逸收回手,忽听外面传来焦急的喊声:“楚仙长在吗?楚仙长可在?”   几名弟子先行出去询问:“寻我师兄何事?”   “楚仙长,不得了了,我家婆娘她、她杀人了!”来人是个七尺大汉,此时竟怯弱惊恐如妇人,“她杀了我的小妾,还要杀我!救救我,快救救我!”   话毕,只听一道气势汹汹的女高音:“杀千刀的我要宰了你!!哪里逃!”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夜色中冲出一个球似的中年妇人,手中高举杀猪刀,锋芒锃亮。   大汉眼泪鼻涕一大把嚎叫:“仙长救命啊!”   不必楚孤逸出手,众弟子合力制住这妇人。妇人蛮力惊人,竟将普通绳索挣断,还是一名弟子取出特制的牛筋绳才将其完全绑缚。   大汉见自家婆娘无法再行凶,恶向胆边生:“仙长,这婆娘可恶得很,不如就此把她……”   楚孤逸眼色一厉,那大汉陡然结巴:“把她、她……送官?”   “那也要等她恢复正常。”   大汉唯唯诺诺:“那我先回去了,你们可千万要看好这婆娘。”   妇人被绑在廊柱上,凶神恶煞地吼:“王二你等着!回家我就把你宰了!”大汉踉跄一步,发足狂奔。   邓阳问:“她清醒吗?”   贺凉水以扇遮鼻小心翼翼走到那妇人面前,“这位夫人,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妇人:“王二我饶不了你!我要剁烂你几把!!你个黑心肝烂屁.眼的!”   贺凉水:“……”   柳画鸢又在兔子跳:“看来现在无论谁在她眼里都是王二,你别靠太近,小心变成太监。”   楚孤逸捉住贺凉水手腕往后拉。邓阳一阵恶寒,连忙将妇人的杀猪刀扔进杂草丛。   贺凉水瞅柳画鸢,“你干嘛一直跳?”   柳画鸢:“不知道,我就想跳跳跳,停不下来——这就是舞者的修养,舞者的灵魂在燃烧吧!”   修养没看出来,体力不错。贺凉水发现,她的眼尾与阿叶以及那妇人一样,出现了蛛网纹路,看着挺骇人。   “看来这疯病发疯的主要症状,就是狂躁、易怒、精神在特定时间段提升数倍。并且,现在不到午夜,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会一日比一日早醒。”贺凉水分析道。   这才第二夜。   “好臭啊。”二宝三宝皱着脸。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里是三个女人能把人臭晕。   贺凉水拼命对着脸扇风也无法驱逐那股挥之不去的臭味,楚孤逸拿出一瓶药,说:“此药可使人暂时嗅觉失灵。”   众弟子一哄而上:“楚师兄你怎么不早说!”   瓜分到最后,只剩一颗,楚孤逸递给贺凉水。   “这味道熏不死我,你吃吧。”贺凉水道。   楚孤逸道:“贺先生,你喜欢吃西瓜还是冬瓜?”   “啊?……”   楚孤逸竟将那颗药塞他嘴里,转眼间,已靠得极近,就像在堕魔城擂台上……   贺凉水张大眼睛,难道又要被“强吻”?   咕噜一声,把药咽了下去。   楚孤逸微微一笑,退开,他只是做做样子。而贺凉水以为是真的,下意识吞了药。   他们明明没有亲,周围却弥漫着“发现一对狗男男”的氛围。   肥啾打破他们之间的暧昧:“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了?我也不想闻臭味。”   邓阳震惊:“活的!一只会说话的小胖鸟!我还以为是贺公子的头饰呢。”   肥啾飞过去怼着邓阳脸扑打:“你才胖!啾啾啾!”   轻松只有一刻,今夜注定不平静。   接二连三有人来告急,说他们家女儿/媳妇/老板娘/丫鬟又发疯了,比昨晚更严重,用凶器伤人,绑着不管用,镇上已经鸡飞狗跳。   楚孤逸留两名弟子看守碧云观,前去的弟子加上他与贺凉水,不过七人,根本不够。   “林师兄,你睡了吗?”没办法,楚孤逸用传音玉符联系林松烟。   林松烟嗓音清晰:“还未,调查如何了?”   “事态紧急,师兄可否多带几人来?”   “好。”   “到镇上之后,请师兄直接带人前往绿水巷、南街两处,我先去后巷、寡妇井。”   “好。”   “麻烦师兄了。”   “不麻烦。”   “还有一件事……”   “你说。”   “罢了,待事情处理完,再禀明不迟。”   贺凉水已经先进了刘寡妇家。   这个梧桐镇著名旅游景点,经过两夜的破坏,此刻只剩狼藉,桌凳全被柴刀砍得缺腿少脚,井口堆满杂物,各个房间门窗损毁殆尽,只有一间房亮着烛火。   这点烛火,给此处镀上一层阴森外衣。就像话本小说中的破落院子里,总会住着那么一个吃人的精怪或厉鬼。   不作死就不会死,贺凉水深谙恐怖片模式,立即停下脚步,等楚孤逸。   楚孤逸进来,二人对视一眼,不用任何言语,默契地朝点着蜡烛的房间靠近。   楚孤逸右手微动,将暝化形,至门前,轻轻推开。   这门实在太旧,只推开一点缝隙,就像拉二胡似的响。里面的人立即警觉,恶狠狠瞪过来。   贺凉水心头一惊,别人只是眼角有一点蛛网纹路,刘寡妇竟整张脸都是黑色纹路。   纹路越多,越深,代表着越狂躁,戾气越大。   楚孤逸不能真的伤她们,捆仙绳与牛筋绳已经用完,如何将这个刘寡妇带去碧云观,是个问题。   二人思索良策之际,刘寡妇竟渐渐缓和脸色,笑道:“儿啊,你可算回来了,别耽误了吉时,快跟你媳妇拜堂成亲。”   “???”   作者有话要说:   柳画鸢:跳跳跳,跳跳跳,跳跳跳~我是一只快乐的小兔几~   贺凉水:狼的女儿为什么是兔子呢?   楚孤逸:因为狼的媳妇是兔子。 第040章 拜堂   刘寡妇早年丧夫,中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其中悲痛非三言两语可表。这疯病恐怕会激发人心底最深的渴望,阿叶想不那么懦弱,委屈了半生的妇人提刀杀小妾,刘寡妇则期望儿子还在世,看他成家立业。   “儿啊,还愣着做什么?”刘寡妇满脸蛛网纹路,本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此时只剩森然可怖,“快跟你媳妇拜堂成亲,然后入洞房,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楚孤逸:“……”   贺凉水:“……”   梧桐镇的人莫非集体老花眼,他到底哪里长得像楚孤逸媳妇了??   面面相觑,贺凉水刚要开口,只听楚孤逸道:“好,这就成亲。”   贺凉水瞪直了眼,搞什么?   楚孤逸悄声道:“先稳住她。”   刘寡妇喜得见牙不见眼,“哎,这才对嘛。我找找,你们的喜服放哪里了……”   “不必找了。”贺凉水道。   刘寡妇动作一顿,呆滞的眼神带上狠厉,“你说什么?”   “我是说,吉时快过了。”   “快过了?”刘寡妇眼睛撑得大大的,盯着某一处,好一阵才接着说,“对,吉时快过了,你们快点拜堂。”   楚孤逸道:“那我们先拜天地。”与贺凉水一道退出门去。   刘寡妇忙跟出来,“哎,拜天地,千里姻缘一线牵,月老会为你们作证的。”   夜幕靛蓝,月亮只有浅浅的一弯,光华暗淡,落在楚贺二人身上,他们对着天地,身后是脸上洋溢诡异幸福的刘寡妇。   贺凉水额冒冷汗,楚孤逸牵起他手,一起对着月亮,鞠了一躬。   拜完天地拜高堂,这里有个鬼的高堂,这一步难住了他们,就算知道是假的,也不想拜一个假的高堂,感觉对不起自己亲生父母。   于是楚孤逸道:“入洞房的吉时快过了,过了吉时就生不了大胖儿子了。”   贺凉水:“……”   刘寡妇一听,那还得了,连忙赶他们:“好了好了,快去入洞房!”   这里有个鬼的洞房。刘寡妇四顾张望,“奇怪,你们的新房在哪儿来着?”   楚孤逸脸不红气不喘:“我跟娘子的新房在别处,您要不要去看看?”   贺凉水:“……”谁是你娘子!   “好,去看看。”刘寡妇笑出一脸褶子,肢体僵硬地跟在他们后面。   出了刘家,穿过大街小巷,抵达镇子西边的碧云观。一路上,刘寡妇都表现得乐呵呵的,一声声“儿啊儿媳”地叫,到了道观前,她望着无处不破旧的“新房”,笑容唰地褪去,面上纹路加深,五官扭曲:“你不是我儿子,他不会在这种破地方!我给他烧了大房子,他应该住在大房子里!”   在刘寡妇面前,其他发疯的女子可谓是小巫见大巫。刘寡妇张牙舞爪,形貌癫狂,身上竟隐约有魔气冒出。   即便是普通人,在极度愤怒悲伤的情况下,亦会入魔。况且有她体内的“魔物”作祟。   一个刘寡妇,抵过十个“疯女人”,她彻底迷失神智,只有处于本能的攻击,不知痛觉为何。   楚孤逸以剑鞘抵挡,施法在她几处大穴点过,却并无太大效果,她的身体已不由她自己控制,就算被折断手脚,也会持续不断地攻击他人。   “绳子!”一层灵光笼罩刘寡妇,楚孤逸施法将她定身,但这并非多么高级的法术,控制不了多久,刘寡妇疯狂扭动,身上魔气越发浓郁。   听到动静的弟子手忙脚乱搜刮剩余的绳子,用了三根才牢牢将刘寡妇捆住,与其他发疯女子一同缚在院中。   一时间,此破落道观鬼吼狼叫,臭气熏天。若是普通人路过,恐怕撑不过三秒。   贺凉水吃了药暂时嗅觉失灵,但看楚孤逸脸色,那味道定然让人难忍,他问肥啾:“可不可以给我一个防毒口罩?”   肥啾:“如果有这玩意,我第一个戴。”   贺凉水思忖须臾,拿出一条平时用来包果子点心的帕子,院里有一口缸,里面积满雨水,他将帕子浸湿,对折两道。   “楚孤逸,用它捂住口鼻,会好点。”贺凉水也只能想出这种办法了。   楚孤逸接过帕子,捂着口鼻探查这些女人的脉象,尽管知道可能没什么用,还是让几个弟子同念清心咒,安抚她们不受控制的情绪。   贺凉水前去慰问柳画鸢:“你还好吗?”   柳画鸢呆呆地看着满院的疯女人,“不好,一点都不好。”   “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柳画鸢不再兔子跳,情绪低落,“我不想变成她们这样。”   “不会。”贺凉水凑近一点,低声道,“你跟她们不同,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个‘病’对你影响并不大。坚持住,会有办法解决的。”   柳画鸢快哭了:“可是我好臭啊,控制不住想跳舞,带着大家一起跳,如果没人捧场,我就想拿锅打他们。”   “你这样已经很好了,真的,至少你还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那要是控制不了呢?”   贺凉水勾了勾她身上的捆仙绳,“它会控制你。”   柳画鸢叫屈:“我不要啊,为什么我要遭这种罪?”   贺凉水说了一句非常具有哲理的话:“人活着,就是遭罪的。所有的快乐,都是苦中作乐。”   “……”   不多时,林松烟带着人来了。   加上柳画鸢,总计十二个患上疯病的女子,也就柳画鸢与发呆的阿叶正常点,其余人等无不奇形怪状,面目狰狞。   贺凉水真心觉得,这场景可以拍一个古代丧尸片。   “林师兄见多识广,你看这染上怪病的都是女子,可有见解?”楚孤逸问。   师兄弟俩在观外商议对策,贺凉水轻手轻脚寻过去。   林松烟沉吟道:“先说说你的看法。”   “我有一个看法。”贺凉水施施然走出来。   林松烟淡淡睨去,“贺公子有何高见?”   “此次事件,定是人为。”   林松烟皮笑肉不笑:“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贺凉水猝然对上林松烟眼睛,“林公子这话,新奇得很。”就像网络流行语。   林松烟笑意冷却,不动声色道:“贺公子的话,才常常教人听着新奇。”   楚孤逸道:“贺先生说的不错,我也怀疑此事是人为。”   “师弟你说。”林松烟不咸不淡,不看贺凉水。   贺凉水就是来要个旁听席,待在楚孤逸身边,并非一定要争口舌,比林松烟更云淡风轻地摇着扇。   楚孤逸道:“在此之前,我详细询问过这些女子的家人,我发现她们在前一天,也就是善修开始的第一天,都去过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林松烟问。   “寡妇井。”楚孤逸道,“她们都去寡妇井喝过水。”   “你是说,有人故意在她们喝的水中,下了东西?”   “是。”   “你已经猜到是谁了,对吗?”   夜色沉沉,楚孤逸微微低着脸,剑眉下双目凛然,“是凤师妹。”   林松烟像是感到满意,唇角翘了一下,继而肃了脸色:“你当真这么觉得?”   “除了她,我想不到别人还有这本事。当天,凤师妹出乎所有人意料,去帮刘寡妇卖水,行为反常是其一;她明明去过后菊坊、紫晶宫,被送去炼魔境,却说没去过,此其二。最重要的是,这些女子身上的东西,有魔气,想来并非人间所有。”   “是,她确实可疑。”林松烟道,“但若要师父相信,这点证据恐怕不够。凤师妹也会竭力否认。”   楚孤逸道:“师兄人脉比我广,定然知道,那日随行凤师妹护卫的,是哪几个人。”   林松烟笑道:“我确实知道,我还知道,他们在善修开始之前,就被凤师妹找理由打压逐出师门了。”   “那……”   “我料想他们还有用处,就把人留在了梧桐镇。”   楚孤逸错愕,“林师兄所思,果真长远。”   这戏要做就做全套,林松烟不光思虑深厚,还心计过人,来此之前,就给青霄掌门打了招呼,言说事态紧急,梧桐镇上的怪事并不简单,请师父下山一探究竟。   没说要带凤素素,但凤素素知道此事后,心虚慌张,跟着下了山。为防万一,她叫了自己娘亲陪同,留作后盾。   说到就到,贺凉水抬头只见一群修士御剑而来,端的是仙气飘飘。此时月色蒙眬,两列弟子提着宫灯,拥簇中间的道人仙姑,这排场乍一瞧,还真以为是神仙下凡。   青霄掌门徐平宽,年逾五十,表面看如同刚至不惑之年,面庞刚正,双目威严,唇上两撇美髯,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翩翩公子。   他身边随着一名褐袍道姑,年岁相似,吊梢眼,樱桃口,一看便知是个厉害的。   贺凉水了然,这道姑大约便是徐平宽年轻时犯下的错误,凤藻,凤素素的母亲。   凤素素站在凤藻身边,有了底气,嚷道:“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林松烟平和道:“凤师妹,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你能来,说明你心里过意不去,对吗?”   凤素素急道:“什么过意不去?林师兄你莫要含血喷人!”   林松烟不疾不徐:“是否是含血喷人,还要师父听过再作评判。”   徐平宽扫过一大片乌糟糟的人,“到底怎么回事?”视线蓦然与贺凉水对上,“……你为何一直看我?”   贺凉水好奇啊,合起扇子谦谦笑道:“常听楚孤逸说他师父青霄道人仙风道骨、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神勇威武、气质高雅,今日一见,果然不俗,晚辈好生敬仰钦佩。徐掌门的风姿,当真举世无双、为天下之楷模。”   这马屁,拍得惊天动地,响彻云霄,集体安静。   徐平宽愣住了,他没出过什么传奇的一生,居然会得到这么多赞美的词汇。   半晌,徐平宽像是老脸一红,干咳一声:“我这小徒,当真这么说?”   贺凉水:“当然,楚孤逸经常在我面前说,他对您的敬仰是滔滔江水、绵延不绝,此生能有您这样的师父,是他三生修来的荣幸。”   楚孤逸:“……”   徐平宽面色复杂地看着楚孤逸,“为师没想到,你居然……”   凤素素炸开了:“楚孤逸!你居然喜欢我爹?!!他是你师父,你这样是大逆不道!”   楚孤逸:“…………”   徐平宽:“…………”   其他人:“…………”   贺凉水:我马屁收回还来得及吗?   正当所有人沉浸在难言的氛围中时,刘寡妇突然挣脱束缚,叫着“儿子儿媳”,横冲直撞而来,贺凉水首当其冲被撞翻,猝不及防扑向楚孤逸——   “贺……?”   啵的一声,众目睽睽之下,贺凉水的嘴巴与楚孤逸脸颊亲密接触。   刘寡妇:“好哇好哇!小俩口真要好!”   贺凉水:“……”我今晚是造了什么孽啊。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帮弟弟刷好感有错吗?   楚孤逸:只想刷贺先生好感,占贺先生便宜,对贺先生这样那样。   贺凉水:…… 第041章 逼供   贺凉水该庆幸,他亲到的不是楚孤逸的嘴。只要楚孤逸的俊脸角度再偏一点,他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刘寡妇很快被弟子们七手八脚制住,满院臭味弥漫、疯癫怪状,除却个别之人,其余人提不起探究贺凉水与楚孤逸关系的兴趣。   林松烟冷冷一瞥贺凉水。   贺凉水无地自容地用扇子遮住下半张脸,讪笑:“不好意思,没站稳,让大家见笑了。”   楚孤逸倒是稳得住,面上不动声色——或者说,他不知该作何表情。   徐平宽怒斥凤素素:“口无遮拦,胡言乱语!”   凤素素咬唇不敢顶嘴,怨愤地瞪了贺凉水一眼。   平白一口黑锅落到楚孤逸头上,滑稽可笑,楚孤逸一板一眼作了解释:”弟子对师父只有尊敬,绝无半点有悖纲常伦理的想法,请师父明鉴。“   徐平宽道:“说正事。梧桐镇这两日发生的怪事究竟是何缘由?”   “请师父与凤师叔移步院内。”   徐平宽凤藻为首,凤藻临进道观之前责备凤素素一句:“咋咋呼呼,成何体统。”   凤素素只得低眉,心中默默将贺凉水又恨了一层,觉得自己是被故意引导,才会失口说出那般骇人听闻的话。   众人进了道观,掩嘴捂鼻不在少数,凤素素干呕:“好臭!她们是不是死了?”   林松烟道:“凤师妹好像并不意外有这么多人?”   凤素素脸色一变:“林师兄你这话什么意思?”   凤藻护女:“松烟,你说话何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林松烟不慌不忙:“师叔有所不知,我是可怜这些女子,她们之中有的是妻子,有的是母亲,有的还未出阁,有的孤苦伶仃。”   “与素素有何干系?”   “难道师妹不可怜她们?”   凤素素眼角一抽,“我可不可怜她们,有什么区别。”   林松烟意有所指:“修道之人,当心怀悲悯,救济苍生。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就算不能救济苍生,至少不能伤害无辜之人。”   凤素素被堵得说不出来。   贺凉水不由得抚掌:“林公子说得太有道理了。”虽然他觉得林松烟有点装,但这话说的是真好。   林松烟本不愿理睬贺凉水,奈何贺凉水存在感太强,像个专业马屁精。   于是短短不到十分钟之内,凤素素给了贺凉水第三个白眼——贺凉水对此反射弧长,次次都没收到。   徐平宽道:“松烟这话,似乎话里有话。”   林松烟刚要开口,楚孤逸抢先一步道:“此事还是由我来说吧。”   贺凉水明白楚孤逸此举,谁在徐平宽面前揭发他私生女,无论出于何种缘由,大义还是正道,势必会在徐平宽心里留一个疙瘩。   刚才他为楚孤逸拍马屁,就是为了缓和徐平宽对楚孤逸的看法。在原书中,徐平宽虽然收了楚孤逸做亲传弟子,却并不看重。   特别是,在楚孤逸结了金丹之后,修为比徐平宽还要高,徐平宽修行多年也只是个金丹初阶,作为师父的威严受到”挑战”,对楚孤逸态度越发冷漠。   总而言之,徐平宽虽为一代掌门,但并非心地宽和之人。青出于蓝,他嫉妒自己的弟子。   与其让林松烟开这个口,不如他来说。楚孤逸就是这样一个人。   “凤师妹,这些人你都见过吧?”楚孤逸逼视凤素素,直切正题。   凤素素嘴唇发抖,“我、我怎么可能见过她们?”   “前一天,你选择了寡妇井作为善修任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去寡妇井喝过水。”   “那又如何?”   “你给她们下了蛊,对吗?”   凤素素浑身剧烈一颤,橙红纱衣在夜色中如同一团即将熄灭的火焰,“楚孤逸,你不要含血喷人!”   贺凉水脑中灵光一闪,这些女子不是瘟疫,也非恶灵作祟,却神似中邪,可不就是蛊?   说起来,他曾对楚孤逸提过,怀疑她们被虫子咬过,难不成是他的话给了楚孤逸灵感?   徐平宽冷声道:“楚孤逸,说话要讲究凭证。“   凤素素:“就是,你有证据吗?凭什么说我给她们下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跟她们无冤无仇。”   楚孤逸冷静自若:”这事要从凤师妹上次离开青霄山说起,你带了几个护卫,中途因为不满他们擅自离开,而跟踪他们到青楼,大闹一场,随后被送去紫晶宫,又送去了炼魔境堕魔城。“   “楚孤逸!”凤素素怒不可遏,“我之前就说过,我没有去过后菊坊,没有去过紫晶宫,更没有去过炼魔境!这都是你编排出来诬陷我的!”   “是不是诬陷,你的护卫也该说两句。”林松烟道,“你们过来。”   众弟子当中,走过来两名,正是被凤素素前几天设法驱逐出青霄的两个护卫,他们刚才混在弟子当中,是以未被凤素素发现。   “你们不许满口胡言!”不等他们开口,凤素素就先嚷上了。   那两名护士跪下来哭道:“掌门,我们错了,是我们擅离职守,去了后菊坊,被凤小姐看到。我们也不想看她身陷那种地方,但我们实在太害怕了,所以才隐瞒不报。事后我们反思了,凤小姐回来后我们也去道歉了,但她不肯放过我们……”   凤素素跳脚大叫:“放屁!放屁!是你们触犯门规,活该被逐!爹你不要信他们的话,他们在说谎!”   徐平宽面色阴沉,不发一言。凤藻手持拂尘,发力将尾端打在那两名护卫背部,看似轻若浮毛的一击,却教那两名护卫五体投地,口中发出痛呼。   “放肆!”凤藻怒道,“胆敢如此污蔑素素。”   一个女儿家,去了青楼,还被辗转送走,这要是传出去,丢的不光是凤素素的脸,更是整个青霄的脸。   “师叔何必如此动怒。”林松烟道,“他们所说,未必不是实情。”   “什么实情。”凤藻冷哼,“此二人德行有亏,人品败坏,他们说的话信不得。难不成你也要污蔑你师妹?”   “并非污蔑。”楚孤逸接过话,“这些女子身上的蛊,散发魔气,乃是炼魔境所有。当初我因为寻找凤师妹而潜入紫晶宫,也是实情。朵摩罗被我重伤而亡,他的胞妹朵摩兰不可能不知道,如今却迟迟未现身,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已经有所部署,展开报复。”   楚孤逸这话,让贺凉水心头一惊,怪不得这些天总觉得遗漏了什么,原来是朵摩兰。朵摩罗死了,朵摩兰怎会那般“好心”放过他们?   凤素素与朵摩兰见过面,达成交易,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只是,要如何通过凤素素之手下蛊十二女子,达到报复楚孤逸的目的?贺凉水眉宇深锁,心中那股不安越发浓重。   “我不明白你们说什么,这一切都跟我没关系!”凤素素抵死不认。   凤藻冷笑:“就算朵摩兰要报复你,与素素何干?她跟朵摩兰素不相识,这些中蛊女人,也跟素素毫无瓜葛。”   贺凉水啧啧称叹,这对母女不但长得像,性格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凤师妹。”楚孤逸望着凤素素,一字一字道,“我相信,你并非有意。”   凤素素愕然。   “你只是被朵摩兰威胁了,对吗?”   凤素素退后半步,分明不敢与楚孤逸对视,却又忍不住被楚孤逸坚毅的眼神吸引。   楚孤逸一如既往沉静,对身边的愤怒、怀疑、惊惧全盘接受。贺凉水再次看到那个疏离在人世之外,带着神性的楚孤逸。   遥不可及,近在咫尺。   他说的话,让人想聆听,去相信。   “师妹,现在来还来得及。你还有救。”   凤素素摇着头,不知不觉泪流满面,“……我也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我没办法……我做不到救济苍生,但我真的不是有意害那么多人的……”   她这话,无异于自招。   凤藻:“素素!!”   凤素素回神,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色惨白如纸,还要再辩,徐平宽一个耳光打过来,她脑袋一偏跌在地上,脸庞迅速红肿,声泪俱下:“爹。”   “别叫我爹!”徐平宽惊怒交加,“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真的是你做的?”   “不是,不是啊!我也不知道我刚才说了什么!”凤素素又开始否认。   贺凉水也是无语了,凤素素这个女配,娇蛮任性大小姐,小心眼,爱记仇,不是什么好人,原本与恶毒沾不上边,这次却做得这么绝,别说旁人,就是亲爹也很难饶恕她了。   “我相信,凤师妹是被威胁了。”楚孤逸道。   凤素素哭道:“楚孤逸,你别假好心了!别再迷惑我了!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你去死啊!”   “……”   贺凉水听不下去,啪的合起扇子,刚要辩驳两句,被楚孤逸伸臂拦住,道:“我知道你讨厌我,这不重要。”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讨厌都不在乎时,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根本不在乎那个人。   楚孤逸可能连自己无意中说了最伤人的话都不知道。   贺凉水:弟弟是真好心,但是他这么一说,真的好假。   凤素素睁大泪眼:“楚孤逸!我讨厌你!!”   楚孤逸似乎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要复述一遍,可能是为了加深讨厌的程度?他言归正传:“这位柳姑娘,你应该认识,她曾是后菊坊的花魁,也曾是紫晶宫的人。”   突然被点名的柳画鸢懵了几秒,愣愣点头,“是,但我已经从良了。”   “这不重要。”楚孤逸说。   “……”尼玛我从良怎么不重要了??关乎我伟大的形象好不好?   “这位柳姑娘,师妹见过。”   凤素素恨声道:“你都把我逼成这样了,难道还要我亲口承认我去过青楼吗?!”   楚孤逸:“如此再好不过。”   “…………”   贺凉水:正直的弟弟,魔鬼的弟弟。   但见凤素素不打算自己招供,楚孤逸反问:“师妹为何不说了?”   贺凉水总算明白,楚孤逸在青霄派交友甚少,是有原因的。他平时寡言,一旦套起别人的话来,那真是一环套一环,能把人气死。   楚孤逸一本正经向徐平宽禀道:“师父,凤师妹确实去过后菊坊,然后被卖到紫晶宫,又被送去炼魔境,想必她与朵摩兰有所接触,受了威胁。梧桐镇的频频怪事,十二女子被下蛊,正是她所为。”   徐平宽的脸可以用冷如黑铁来形容,胸膛起伏,大约因为愤怒,一时间竟吐不出半个字。   凤藻抢先一步护住女儿,嘶声道:“师兄,素素是做错了事,但她是被威胁的啊。若非关乎性命的威胁,她决计不会做出这等事,你莫要动怒……”   一语未了,只听一道娇笑传来:“好一个母女情深,好一出师徒大戏,妾身看得真是尽兴。”   这声音,分明是朵摩兰!   青霄弟子立即整肃以待。   “何方魔女!现出身来!”徐平宽叱道。   朵摩兰:“老不死的牛鼻子道士,居然敢叫妾身献身,你算个什么东西?”   徐平宽:“……”   “若是贺公子,妾身倒是愿意献身,呵呵呵。”   贺凉水:“……”这二小姐居然还对他还贼心不死,万人迷光环的时效还挺长。   突然有三四五六个弟子跌坐在地,惊恐万状:“我不要她献身啊!”   楚孤逸:“这几人都姓贺。”   贺凉水:“……”   朵摩兰不知在何处窥视,见状约莫气出了心梗,好一阵才再次开口:“不管你们有几个姓贺的,妾身只要那个戴白玉面具的。”   众人齐刷刷看向贺凉水。   楚孤逸捉住贺凉水手臂,往身后一带,天神般冰冷无情的脸,出现一丝戒备。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楚孤逸,我……讨厌你……?(心惊胆战观察对方反应)   楚孤逸:贺先生嘴上说着讨厌,身体却很诚实。   贺凉水:……T^T 第042章 混战   “楚孤逸,你身后那位贺公子,与那魔女是什么关系?”凤藻厉声问道。   众弟子肃然,顷刻间矛头一致对准贺凉水,似乎忘了凤素素才是导致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之一。   毕竟,贺凉水是外人,凤素素怎么说也是青霄派的。   楚孤逸解释:“贺先生与朵摩兰并无瓜葛,只是朵摩兰的一厢情愿而已。”   “呵,一厢情愿?焉知他们不是同流合污?”凤藻冷笑。   “这位仙姑,”贺凉水摇扇从楚孤逸身后出来,“要说同流合污,您的女儿是在场当中最有经验的。”   凤藻脸色青红交错,凤素素更是怨毒,偏偏她们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当务之急,已经不是探究贺凉水与朵摩兰恩怨的时候,徐平宽冷声问:“素素,你当真与这朵摩兰相识?”   凤素素想起什么,跪行到徐平宽面前,紧紧攥着对方衣摆哭道:“爹,你一定要救我啊!我不是故意的,是朵摩兰威胁我,她给我下了噬心蛊,如果我不听她的话,就会遭受万虫噬心之痛,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语罢突然眼眶圆睁,长大嘴巴满地打滚,惨叫不迭。   噬心蛊发作了。   凤藻惊怒不已,抱住女儿,吼道:“朵摩兰你给我出来!快解了素素身上的蛊!”   浓黑的煞气自周围扑卷而来,弟子们各个手持长剑,以徐平宽为中心,作八卦阵。煞气之中,朵摩兰的声音忽远忽近:“这噬心蛊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只要你这婆娘耗费半生修为,定能将你女儿体内的蛊虫逼出来。凤素素若是要早些告知你们实情,今夜也不会有这么多人要做孤鬼冤魂。可惜啊,她太蠢了,一点小手段就把她吓得要死要活的,为我所用,呵呵呵。”   凤素素眼泪鼻涕齐下,破口大骂:“朵摩兰你这个婊.子!!!我咒你不得好死啊啊啊——”哽咽一声,痛得晕厥过去。   “素素!”凤藻抱住昏迷的女儿,恨声道,“师兄,我一定要杀了这朵摩兰。”   徐平宽冷冷一瞥女儿,“自作孽,不可活。若非你平时娇惯,怎会让她闯出如此大祸?”   凤藻没了话,眼中含恨。   众弟子设下结界屏障,那煞气无孔不入,竟从地下钻了出来,弟子们自乱阵脚,结界倏地破了。   让贺凉水意外的是,朵摩兰释放的煞气,并不像朵摩罗的煞气,会扭曲成各种“幽灵体”来攻击人,她的煞气就像烟雾,慢慢遮罩碧云观。   忽然,一名弟子七窍流血倒地,众人方知:“这黑雾有毒!”   修仙之人,难免会遇到各种意外情况,是以每人身上都会带些灵药,比如避毒丸。众人连忙嗑药,继续严阵以待。   “贺先生,你怎么样?”楚孤逸给贺凉水吃了避毒丸,将整瓶药扔给二宝三宝,嘱咐他们别出大堂,躲在三清石像后面。   贺凉水道:“没事。”   这时徐平宽喝道:“朵摩兰,有本事别藏头缩尾,出来与老夫一战!”   朵摩兰道:“你们人多势众,妾身孤身一人,不嫌以多欺少?真是不要脸。”   “……”徐平宽虽修仙资质平庸,到底是一派掌门,活了大半辈子,也经过一些大风大浪,掌心甩出一道金色符光,穿过煞气,照得周围如同天光大亮。   刹那间,朵摩兰身形一闪,“老道士,算你有几分本领。”   徐平宽提剑而去:“魔女受死!”   却是一剑斩空,竟是煞气化成的幻象。   朵摩兰娇笑传来:“我逗你玩呢,真以为自己很厉害?”   徐平宽:“……”   话音刚落,朵摩兰轻叱一声:“楚孤逸?!”   众人望去,楚孤逸已不见了身影,黑雾之中传来打斗的声音。朵摩兰气急败坏:“楚孤逸!我要你的命!”   贺凉水循声往前疾走两步:“楚孤逸?”   “贺先生不要过来!”   电光火石间,贺凉水只见一道紫色身影自黑雾中劈来,为什么用“劈”呢?因为真的就像斧头一样,贺凉水就是那根即将被劈中的木头。   这紫色的斧头不是旁人,正是朵摩兰。   如果这是一部电视剧,应该会给贺凉水的眼睛一个特写,桃花瓣形状,双瞳点墨,凄迷夜色下,瞳孔微微放大,又紧缩。   这双漂亮的眼睛,宛如老旧的摄像机,一帧一帧记录朵摩兰离自己的距离。   五米、三米、一米、半米——贺凉水掏出扇子,用力一扇!   朵摩兰:“?!!”   朵摩兰脸颊受力,以头部为中心腾空翻滚,与此同时,她身上的衣服因为狂风突至,而片片撕裂。   当她落地之时,已是衣不蔽体,前凸后翘,大腿修长,几片布堪堪遮住重要部位。   贺凉水:“……”   朵摩兰:“……”   赶过来的楚孤逸:“……”   众弟子呆滞,眼球都快凸出眼外。   邓阳口水哗哗:“哇哦~~~”   柳画鸢三秒之内兔子跳出来:“美女欸!”   朵摩兰手握皮鞭,因为柳画鸢的话,而多看她一眼:“你也被下了蛊,为何没有疯?”   柳画鸢大言不惭:“因为我是天选之女。”   朵摩兰不置可否,对贺凉水娇羞一笑:“贺公子,你就这么急着想跟妾身共赴云雨?”   贺凉水冤枉死了,不忍直视道:“二小姐,天冷了,请你衣服穿多点,用料结实点。”   “多谢贺公子关心。”被众人盯着光裸的胳膊腿,朵摩兰毫无羞耻之态,坦然自若,“若此番你能跟妾身走,这些人的性命,也许我能大发慈悲饶了。”   贺凉水信她个鬼。   朵摩兰继续:“我想通了,我不在乎你已经被楚孤逸玷污,只要你下半辈子做我的狗。”   “……”   众人只听到重点:被楚孤逸玷污。   徐平宽怒斥:“楚孤逸,这是怎么回事?你与这姓贺的,你们……他是男人!”   贺凉水嘴角一抽,他的清誉无所谓,楚孤逸绝对不能被泼脏水,否则以后还怎么给他把妹?连忙道:“我与楚孤逸君子之交,清清白白。因之前我与朵摩兰有宿怨,又蒙楚孤逸搭救,她才会这般污蔑我们。楚孤逸为人难道你们不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半信半疑。   凤藻提剑攻来:“你这淫.荡的魔女!”   朵摩兰并不与其过招,趁众人没反应过来,再次迅速隐没煞气之中,嗓音森然:“贺公子,既然你不愿跟我走,别怪我不客气了。”   黑雾之中,陡然钻出大片黑蛇。   “有蛇!”弟子们慌忙挥剑斩蛇。   徐平宽冷哼:“魔女就是魔女,尽用些雕虫小技。”   很快,就有人中了这些雕虫小技的计,这些蛇并非真的蛇,而符咒化成,斩为两段之后依然可以活动,循着任何空隙攀爬到人腿脚上。一旦被缠住,符咒侵入肌体,登时皮肤溃烂。   惨叫接二连三响起。   林松烟祭出火符,烧毁黑蛇,“它们怕火!”   众人连忙施展火咒,然而所有人都没料到,朵摩兰醉翁之意不在酒,黑蛇是奔着院里的十二中蛊女子去的。   一条黑蛇爬到柳画鸢身上,她吓得大叫:“靠,救命!我最怕蛇了!!”   贺凉水手上只有一把扇子,想要给她挑了这蛇,那蛇却紧紧依附捆仙绳,将其腐蚀断裂,捆仙绳猝然松绑。   柳画鸢:“?”   贺凉水一惊:“不好!”   随着话音落下,道观内被黑蛇松绑的蛊女子们张牙舞爪袭击修士。   乱上加乱,本来只用对付朵摩兰一人,现在却要分心对付这些女人,还不能伤了她们。   朵摩兰作壁上观,放浪大笑:“楚孤逸,你杀了我哥,我要你付出惨痛的代价!”   贺凉水忍不住辩解:“不是楚孤逸杀了朵摩罗,楚孤逸本来留他一命,是……”   “贺先生,不必多言。”楚孤逸制住一名意图袭击贺凉水的女子,沉声打断贺凉水的话。   贺凉水扇飞绕在楚孤逸脚边的几条黑蛇,叹了口气,说什么都晚了,不管朵摩罗最后死于谁手,这笔账朵摩兰势必会算在楚孤逸头上。什么兄妹情深,也许她只是寻一个由头报复罢了。   弟子们光是对付这些发疯的女子已经拼尽全力,哪里还有精力去防备朵摩兰。   徐平宽气得发抖:“无耻魔修!”   朵摩兰是为报复楚孤逸,如果就这样让她走了,以徐平宽的性子,这笔账最后难保不会落到楚孤逸头上,于是贺凉水对楚孤逸说:“你去活捉朵摩兰。”   抓了朵摩兰,一切好说,否则楚孤逸今晚的努力都得打水漂。   楚孤逸目光沉沉,不离贺凉水半步,“来日方长。”他更在乎贺凉水的安危,怕朵摩兰再搞一个突袭。   贺凉水急道:“我没事,你先去抓朵摩兰。”   林松烟亦道:“师弟,若能抓了朵摩兰,师父定然欣慰。”   楚孤逸:“师父他自己抓到才会欣慰。”   “……”   原来楚孤逸很了解徐平宽。   然而徐平宽抓不到朵摩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闹完退场。   “你们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臭道士,就等着给她们收尸吧,妾身等着你们好戏开场。”   好戏开场?今晚在朵摩兰眼里还不算一出好戏?   “魔女!你别走!”凤藻叫道。   朵摩兰:“老不死的就知道嚷嚷,屁用没有。”   接下来嚷嚷的是一道年轻的女声:“你干嘛抓我?!放开我!贺凉水楚孤逸救命啊!”   贺凉水扭头一看,柳画鸢不见了,拔腿就追:“柳画鸢!”   煞气渐渐消散,朵摩兰身形显现,长鞭卷着柳画鸢,迅速奔逃。   “你抓她做什么?!朵摩兰你也百合了??”贺凉水手臂一紧,是楚孤逸抓住了他,比原先快三倍的速度追赶朵摩兰。   朵摩兰回头看去,啧了一声,她本是出于好奇才会抓柳画鸢,其他蛊女子都发了疯,只有柳画鸢神智清醒,她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然而楚贺二人穷追不舍,她是带不走柳画鸢了。   带不走,那就毁掉。   朵摩兰面上闪过一抹狠厉,一掌拍上柳画鸢面门:“还给你们!”   贺凉水:“柳画鸢!!”   柳画鸢眼看朵摩兰的夺命掌朝自己打来,瞳仁一颤,发不出半点声音,目光涣散。   楚孤逸用力掷出将暝剑——   月亮弯弯,飞剑急奔,四道人影在夜色下如同剪影。   将暝嗡鸣,朵摩兰在手掌落下之前,陡然察觉危机,迅捷躲避,带着柳画鸢于空中翻飞,长鞭一松,没能卷住吓晕的柳画鸢。   柳画鸢往下坠落。   楚孤逸唤剑欲要接住柳画鸢。   柳画鸢却忽然凌空一翻,踩着剑,猛然一跃,抓住朵摩兰脚踝,狠命一拽。   朵摩兰猝不及防坠落摔在地上!   烟尘滚滚,柳画鸢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眼中掠过一串代码:“真麻烦,本来不想干涉剧情的。”   贺凉水:“???”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我没有玷污贺先生。   贺凉水:对!   楚孤逸:我是占有贺先生。   贺凉水:…… 第043章 休整   柳画鸢什么时候这么吊炸天了?居然能徒手反杀朵摩兰,将其从天上拽下来,摔在地上灰头土脸。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贺凉水大白天都梦不到这么奇幻的剧情。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女大学生吗?   显然不是。柳画鸢的壳子还在,里面已经换了人。   在场的三人都察觉到了。朵摩兰恼恨地从坑里爬起来——是的,她不但被柳画鸢徒手摔在地上,还摔了一个坑。   “你不是那个臭丫头。”朵摩兰在灰尘中咳嗽,这一摔,让她内脏隐隐作痛。   柳画鸢依旧面无表情,衣服头发都似静止,一动不动,宛如木偶。   “贱人!”朵摩兰何曾吃过这样的亏,还是如此狼狈地从天上跌进尘埃,手腕一翻甩出皮鞭,袭向柳画鸢。   木偶总算作出反应,她抬起手,快而准地抓住鞭子。   朵摩兰欲要收回鞭子,居然拽不动,柳画鸢就像定在原地的柱子,将她的鞭子牢牢攥在手中。眼看楚孤逸逼近,朵摩兰料想自己不是他对手,毅然丢下鞭子,落荒而逃,身影几瞬之间没入夜色。   “柳画鸢?”贺凉水迟疑叫道。   楚孤逸抬起手臂,拦阻贺凉水过分靠近柳画鸢。   柳画鸢丢下朵摩兰的鞭子,转过身,暗淡月华下,她长发如墨,鬓边步摇,颧骨桃花,眼角蛛纹,依旧是那张倾国倾城的大美女脸蛋,却无半点情绪。   冰冷得像机器人。   楚孤逸的看法与贺凉水不同:“她可能被夺舍了。”   贺凉水心想,夺舍的恐怕不是妖魔鬼怪,而是她的系统。   将暝回到楚孤逸手中,他剑指柳画鸢,“你是何人?”   柳画鸢抿唇不言,看向贺凉水。贺凉水仿佛从她眼底深处看到属于柳画鸢的影子:老乡,你要帮我蒙混过关。   贺凉水睁眼说瞎话:“她没有被夺舍,而是……在发疯。”   这话倒是应情应景,话音刚落,便有一道疯疯癫癫的身影冲过来,正是满脸蛛网的刘寡妇,她叫着:“儿啊,你怎么还没跟你媳风妇洞房啊?”   后面跟着两名弟子,显然是为追捕这刘寡妇而来,“楚师兄!快捉住她!还有一个??”   楚孤逸动手去擒刘寡妇,两名弟子则冲着柳画鸢,手中剑芒闪烁。   贺凉水一惊:“你们不要伤她!”   “得罪了!”两名弟子并不听贺凉水劝告,刚才为了抓捕这些发疯的蛊女子,被打伤不少人,再这样下去,恐怕谁都抓不了,只能动用武力。   两名弟子当然不是真砍,而是以剑术结一个小法阵,困住柳画鸢,再伺机绑缚。   贺凉水喊道:“你束手就擒吧!”   柳画鸢叹口气,而后眼一闭,直挺挺躺在了地上。   两名弟子:“???我们还什么都没做啊。”   贺凉水松口气:“她被你们的身上的正气折服了。”   “是吗?”两名弟子憨笑。   一个半时辰后,绚烂霞光涂了半边天,太阳自东方冉冉升起。蛊女子们再次陷入沉眠,众弟子总算能歇口气,休息的休息,疗伤的疗伤。   破落的碧云观,暂时成了他们的落脚之处。   贺凉水吩咐二宝三宝去买些水与早餐来,慰劳这些辛苦了一夜的青霄弟子。   众人不好意思吃,昨夜发生那么多事,对楚师兄与这位贺公子产生那般误会,贺公子却不计前嫌。   邓阳心大,带头先吃:“你们不饿给我,就算辟谷了也要补充体力。”   众人这才喝水吃饭,待会儿还有事忙。   道观外,徐平宽将楚孤逸叫出来,冷声质问:“你与那贺公子,还有朵摩兰,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孤逸没有提及寻找续灵草之事,只道:“朵摩兰意图对贺先生不轨,弟子路过帮了一把。”   “这个贺公子是什么人?”   “贺先生是好人。”   “……”徐平宽吸一口气,“我是问他的身份。”   楚孤逸抿唇默然,他也不知道。   徐平宽冷笑:“你不知道他的身份就与他相交,难道你忘了前车之鉴?”   “弟子没忘。”楚孤逸眼睫低垂,让人看不出里面情绪。   “他是魔修吗?”   “……不是。”   “最好不是,否则别怪为师无情。”   贺凉水刷完一波好感,除了个别几个,大多人都能跟他有说有笑,被他妙趣横生的语言艺术折服,总要多看几眼他头顶圆滚滚的肥啾。   邓阳包子越吃越慢,望着蝴蝶似的飞来飞去的贺凉水,为他的楚师兄感到深深的忧虑,贺公子这个狐狸精,太会勾人了。   看大家,十个里有八个被他迷住了。   如果贺凉水知道邓阳的想法,就会告诉他,那是万人迷光环后遗症。因为邓阳被贺凉水的万人迷光环迷过一次,清醒后理智拒绝了光环迷惑,意识深处却还残存念想,觉得贺凉水“迷人”,能迷住所有人。   实质上,那是一种自以为是的错觉。贺凉水只是在正常社交而已,只要万人光环不亮,大多数人不会被他“迷住”,最多有点好感。   二十一世纪的媒体运营副总,不是白干的,这点社交对贺凉水而言小菜一碟。   “柳画鸢怎么样了?”僻静角落,贺凉水悄声问肥啾。   蛊女子都被青霄弟子聚在一处看守,即便是贺凉水也不好接近,那位上了柳画鸢身的系统仁兄,也不知是何状况。   人不好接近,肥啾小小的体积、软萌的外貌、毛茸茸的手感,赢得了看守弟子的欢心,让它得以趁机溜进去,在柳画鸢身上来回蹦跶。   “她好像死了。”肥啾语出惊人。   “死了?!”   “都不理我。”   贺凉水放心地倚到墙上,咬一口苹果续命,“说明她会演。要是她‘醒了’才是怪事。”   别的蛊女子都在睡,如果只有柳画鸢醒着,恐怕立马就能被解剖切片。   “你们系统,可以代替宿主?”贺凉水问。   “一般来说不可以,除非是特殊任务。”   “特殊的任务?帮楚孤逸摆脱单身算是特殊任务?那你也能控制我身体?”   “不能。”肥啾说,“我要是能控制你身体,第一件事就是裸奔。”   “……”贺凉水说,“你当禽类时间长了,越来越向鸡靠拢了。”   肥啾犹自愤慨:“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柳画鸢系统的权限很大,一种植物。”   普通系统不可以说脏话,除非像上次临时代替肥啾的系统002,说了一句“卧槽”,从编号来看,权限应该也挺大的。   “1009。”贺凉水叫道。   肥啾炸了毛:“干嘛?嫌我小?”   贺凉水摸摸它,“小有小的好处,别自卑。”   肥啾啄他。   “贺先生。”楚孤逸走来。   贺凉水站直了,掏出怀里捂得温热的苹果,“吃一个补充体力。”   楚孤逸眼含笑意接过苹果,旋即正色道:“这些女子要送去青霄山为她们除蛊,贺先生你……留在镇上可好?”   贺凉水说:“我不放心柳画鸢。”   “我定会救她,为她安排妥当。”   不,你不知道事情已经变得复杂,柳画鸢很有可能已经不是柳画鸢。贺凉水必须跟去,搞清楚柳画鸢系统的目的。最重要的,他担心楚孤逸,朵摩兰的目的绝对不止对十二女子下蛊。   “弟弟,”贺凉水眼巴巴瞅着楚孤逸,“我舍不得你。”   楚孤逸捏紧手指,艰涩道:“贺先生,此去对你不利,万一你的身份被发现……”   “我不怕。”贺凉水道,“我只怕见不到你。”   楚孤逸撇过脸,耳廓微红,“贺先生,待此事解决,我定会下山寻你。”   “可我度日如年,我不要跟你分开!”贺凉水声情并茂,越说越像那么一回事。   肥啾:“……”   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的弟子:“……”   楚师兄与贺公子真的没什么吗?   周围异样的目光让贺凉水收敛音量,小声恳求:“带我去,我想看看你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楚孤逸作最后的挣扎:“没什么好看的。”   “我想看。”贺凉水坚持。   对上贺凉水白玉面具后水灵灵的桃花眼,特别是那颗小痣,恰巧落在钩子似的左眼尾下方,宛如神仙落泪的印记,楚孤逸喉结一滚,再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他说:“那你要答应我,绝不离开我。”   贺凉水爽快答应:“好,我们吃饭在一起,走路在一起,睡觉也在一起。这样行了吧?”   “睡觉也……”楚孤逸魂被勾走了大半,想着今晚要用新的被褥,新的帐子,新的茶杯。   ……就像新房。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要入洞房了。   贺凉水:??? 第044章 上山   “贺公子并非本门中人,此行恐怕不妥。”林松烟得知贺凉水随行,淡声提醒,“况且,贺先生的身份多有不便。”   贺凉水摇扇笑眯眯:“没什么不方便的,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楚孤逸不说,就没人会说。”   “贺公子当其他人的眼睛是瞎的吗?如果有人怀疑你,连累的是楚师弟。”   楚孤逸道:“贺先生有我特制的隐息丹,不会有事的。”   “师弟,你一定要冒这个险?不是我不让你交友,只是师父嫉恶如仇,若是被他发现……”   “师父的修为,已经很多年没有精进了。”楚孤逸道。   言下之意是,徐平宽不是他对手。   林松烟:“……”   贺凉水环顾一圈,还好没人听墙角。   林松烟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师弟,师父终究是师父。”   楚孤逸:“我并无任何不尊重师父的意思,望林师兄通融,我只想带个朋友回去而已。贺先生与柳姑娘交情匪浅,担心她的安危。”   林松烟表情有所松动,“贺公子与柳姑娘,当真情深义重?”   贺凉水:“情深就免了,义重是真的。”   最终林松烟松了口,答应贺凉水随行,临行之前说:“贺公子可曾听说过一句话,上山容易下山难。”   贺凉水品出意味深长的意思,笑而不语。   肥啾从贺凉水头顶跳到他肩上,“这个林松烟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下一秒好像就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贺凉水:“说什么大实话。看来我到了青霄派,不能离楚孤逸半步。”   “你越这样他越想坑你。”   “你干脆别做鸟了,去做他肚里的蛔虫。”贺凉水觉得,林松烟就算讨厌他入骨,明面上绝不会做出过分之举,否则还不崩了他光风霁月的人设?   二宝三宝被贺凉水留在镇上,两只笨蛋吃货委屈巴巴:“先生,为什么不能带我们去玩?”   贺凉水给了他们足够半个月花销的银钱灵石,“不是去玩,老老实实待在镇上,等我回来。”   运送十二个中蛊女子并不简单,青霄派出动将近百来个弟子,护送的同时,要确保不会横生变故。   有的蛊女子家人含泪相送,跪地磕头:“请各位仙长一定要救救我女儿啊!”   凤藻已经先行带凤素素回去,徐平宽留下抢风头:“各位乡亲父老请放心,有我青霄在,绝不容妖魔作祟。”   众人叩谢:“徐掌门大恩大德,大恩大德!”   贺凉水心想,脏活累活都是楚孤逸他们做的,徐平宽除了打了一场不痛不痒的口水仗,就没作出实际的贡献,捡便宜倒是一流。这掌门真好当,只要弟子优秀,便可高枕无忧。   怕御剑有个闪失,蛊女子们是被青霄弟子用担架一步一步抬上山的。   山道崎岖,贺凉水跟在大部队后头,正值金秋,漫山绿翠浓阴之中,混着红橙黄,山涧清流,泠泠作响;一路山鸟啼鸣,宛如歌唱。   若在平常,青霄山倒是个秋游的好地方。   越往上走,气温越低,层林尽染,云雾弥漫,这才有了踏入仙门之境的感觉。   贺凉水已无心情欣赏,走了一天山路,加上昨天,就是两天一夜无眠无休,他感觉自己可能又要得心肌梗塞。   楚孤逸等他慢吞吞跟上,提议道:“要不我先御剑带你上去。”   贺凉水摆了摆扇子,喘得有气无力:“不用,不用。”   那些抬担架的弟子都没喊累,他要是劳烦楚孤逸御剑带他,他的脸面不要紧,楚孤逸的光辉形象不能倒。   有苦一起吃,才是好师兄弟。   “那我背你吧。”楚孤逸又说。   贺凉水快直不起腰了,闻言无比心动,“你不累?”   楚孤逸曾经为了捕捉一头异兽,取其角炼药,伏击追捕三天三夜,连水都没喝一口。他强悍的体魄由此可见一斑,这小小的山路,在他脚下如履平地。   “不累。”楚孤逸背对贺凉水,微微弓起腰身。   贺凉水犹豫再三,没能抵住楚孤逸宽肩厚背的诱惑,趴了上去。   楚孤逸双臂捞起他大腿,往上一提一颠,继续上路。   贺凉水搂住他脖颈,耳根发热,“背一段就放下我。”   “嗯。”楚孤逸步伐轻盈,不多时便赶上大部队。   众弟子目光各异,窃笑不止。贺凉水越发无地自容:“放我下来吧。”   楚孤逸跟他不在一个频道,“贺先生很轻。”   “也很丢脸。”贺凉水把脸埋在他肩上。   楚孤逸脚步一顿,稍稍偏过脑袋,嗅闻到贺凉水头发上的清香,托着贺凉水大腿的手掌逐渐发烫,“……不丢脸。”   “不行,我要下来。”   楚孤逸又把他往上一颠,蓦然对上林松烟视线,眼不眨说:“贺先生脚扭了。”   林松烟额上布了一点细汗,停在原地不知是休息,还是专门等楚孤逸,手中绿扇轻摇:“贺公子,当真身娇体弱。”   肥啾补充:“易推倒。”   贺凉水:“……”   幸好肥啾声音小,林松烟没听到,否则更酸。但它站在贺凉水头顶,楚孤逸听到了,三秒之内领悟。   贺凉水讪笑:“我身子一向比较弱,比不得林公子虎虎生威、力大如牛、身强体壮。”   林松烟身形是标准的男二,颀长挺拔,温润如玉,他不悦地盯着贺凉水,“多谢贺公子夸赞,只是言不符实,太过夸张。”   继续山路十八弯,太阳落下之前,可算进了青霄派正门。   贺凉水感叹,怪不得说求仙之路艰难,这一天的山路,快把人给绕糊涂了。修士出行多御剑,不是没有道理,这要是走人间道路,猴年马月才能出一次任务。   到了目的地,楚孤逸总算舍得将贺凉水放下来。贺凉水活动手脚,望着眼前巍峨的仙门建筑,下意识去摸口袋。   哦,没手机,没法拍照片。   邓阳凑过来问:“贺公子你不是脚扭了吗?”   贺凉水眼不眨圆谎:“好了。”   邓阳献殷勤:“要不要我带你四处逛逛,这里我熟。”   “邓阳。”楚孤逸指挥,“去把中蛊女子抬去禁室。”   “有他们抬嘛。”   “柳画鸢容貌出众,难道你没发现路上有人摸她脸?”   邓阳惊讶:“谁这么无耻?”   弟子们轮流抬担架,一天换了多少波,有一两个为美色所惑,不足为奇。毕竟是倾国倾城的柳大美女。   贺凉水:……惨遭轻薄的系统仁兄还好吗?   “将柳画鸢安排在禁室旁的偏房。”楚孤逸吩咐。   邓阳领命去了。   “禁室是什么?”贺凉水朦胧记得原书有这个设定。   楚孤逸道:“禁室在惩戒院,专门关押本门犯错弟子。非常问题,特殊对待,先将她们暂时关押,再商议对策。”   贺凉水想起来了,这个惩戒院正是凤藻掌管,所以才会被称为“掌院”。   楚孤逸在十七岁时进过惩戒院,不过被关的不是禁室,而是比禁室更可怕的地方——水牢。遭到如此惩罚的原因近乎可笑,不过是因为凤素素找他比剑时,他不小心伤了凤素素,在她金尊玉贵的胳膊留了一道三天便可痊愈的小伤口。   后来好像是林松烟说服徐平宽,让凤藻将楚孤逸放了。   “把柳画鸢留在惩戒院,会不会有人公报私仇?”贺凉水问。   这个人,只能是凤藻。   楚孤逸沉吟道:“凤师叔为凤师妹身上的噬心蛊焦灼,应该没有心思关心他人安危。”   这个猜测是对的,凤藻确实没心思关心蛊女子们的生死,她只想救她的女儿,正在元清殿跪地哀求徐平宽:“师兄你一定要救救素素,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啊。”   徐平宽冷酷道:“如果不是你平日对她百般骄纵,她会闯出这么大祸?她现在这样,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凤藻泣不成声。   徐平宽被她哭得烦躁,终归是自己欠下的孽债,自是真不能不管女儿死活,道:“那个朵摩兰不是说了,只要你耗费半生修为,就能逼出素素体内的噬心蛊。”   凤藻身子一抖,半生的修为啊,她当然想救女儿,可是修行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快结金丹,若是此时有损修为,恐怕此生都与仙道无缘。   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师兄。”凤藻抬头,眼神猝然狠辣,“说到底,这事是因楚孤逸而起,他必须救素素,必须!”   ……   贺凉水漫步在楚孤逸在青霄派的小院子里。   与庄严的元清殿、雅致的听松苑、古朴的沧海阁、秀丽的萝月楼比起来,楚孤逸的这座“无事院”,真的无事发生,普普通通。   男主的待遇,竟凄凉如此?   不,是楚孤逸向来朴素,地方能住就行。况且他十五岁之后,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外面历练,这里于他而言,与其说是师门,更像一个落脚处。   楚孤逸本不觉得自己的住处寒酸,但当贺凉水站到这里,他忽然局促起来,“贺先生,请在外面稍等。”   进屋关门,楚孤逸的身影瞬间化成好几道——因为挪动太快。用时五秒,楚孤逸最后换上一套新的茶具,这才邀请贺凉水进来。   贺凉水失笑,抬脚走进屋里,如他所料,东西很少,比客栈还简洁寡淡的布局。   这里并没有一个“家”的感觉。   无论是原书,还是现在,贺凉水能感觉到,楚孤逸的心并不属于这里,他迟早会飞出去,拥有自己的天地。   “贺先生,请坐。”   茶具是新的,却是个宝物,这茶壶之内别有洞天,连通一处高山清泉,所倒出的水皆是由那清泉引来,源源不竭。   贺凉水好奇把玩,接连喝了三杯水,“真是个好东西,不管去哪儿,只要带上这个壶,不愁没水喝啊。”   楚孤逸道:“贺先生若是喜欢,便送给贺先生。”   “算了,我乾坤袋就那么大,装不下太多东西。你带着,我要是渴了,就找你要水喝。”   楚孤逸问:“我去哪儿,贺先生便去哪儿?”   “当然。”在楚孤逸没找到一生的伴侣前,贺凉水是不会离开他的。   楚孤逸低头喝光茶杯里的水,不让唇角翘得太明显。   贺凉水打个哈欠,眼中溢了一圈水光,“我想先睡会儿,天黑再叫我。”   “床……床在里面,贺先生请。”楚孤逸请贺凉水进里间。   贺凉水拿过放在桌上的扇子,“嘶”了一声。   许是这桌子年代久远,起了倒刺,贺凉水指头被戳了一下,冒出血珠。   楚孤逸连忙捉住贺凉水手腕察看。   “没事,小伤。”贺凉水浑不在意。   楚孤逸拧眉望着缀在贺凉水粉白指尖的血珠。   贺凉水被他自责的模样逗笑:“真没事。”欲要收回手,却被紧紧攥着不放。   楚孤逸眉头渐渐舒展,眼神游离,眼角若隐若现火焰黑纹,他盯着这颗血珠,像是被一股魔力被慑住了,吸引了。   他低下头,吮吸这颗殷红血珠。   “楚孤逸!!”   楚孤逸骤然回神,含着贺凉水手指抬头,眼中已然恢复清明,“贺先生?”   贺凉水盯着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楚孤逸齿颊一动,咬住了贺凉水手指,“……”   贺凉水趁他手劲一松,面红耳赤抽回自己的手,拿出教训小朋友的语气:“你不能随便吃别人的手指,你知不知道,我一天没洗手了,上山的时候我摸过树、摘过花、逗过水潭里的大王八,我还……”   “什么?”   贺凉水:“我还解过手。”   “…………”   这么说,他不但跟树、跟花、跟大王八,还跟贺先生的那个……间接产生接触?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我跟贺先生间接接吻了吗?   贺凉水:=_= 第045章 死局   楚孤逸走出院子,林松烟通过传音玉符唤他去元清殿商议十二蛊女子之事。   贺凉水真的累到了,洗个手洗把脸躺床上就开始犯迷糊,将要入睡之际,突然一个激灵坐起来——楚孤逸刚才是不是想吸他血?   ……看错了。贺凉水如同一条咸鱼重新躺下,困倦让他脑速运转越发迟钝,最后脑中回放的画面是,楚孤逸含着他手指,就像吃奶……   在贺凉水陷入黑甜的梦乡后,肥啾探索完青霄派地图,扑棱翅膀从窗户飞进来,见状嗤之以鼻:“在别人床上都能睡得这么香,也不怕被[哔——]”   脏话自动被屏蔽。   肥啾:“……一种植物。”   元清殿,以徐平宽为首,底下是青霄各院长老,包括凤藻,总共四位。下首是林松烟。   徐平宽有五名亲传弟子,大弟子闭关,二弟子三弟子已经陨落,林松烟排第四,楚孤逸第五。徐平宽对楚孤逸态度本就微妙,是以如今最得他宠信的,是林松烟。   “楚师弟,何事耽搁?诸位长老已经等候多时。”林松烟道。   楚孤逸袍袖一振,拱手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弟子来迟,请师父、诸位长老见谅。”   有个长老笑呵呵,长得像弥勒佛,“无妨无妨,来坐下。”   徐平宽不假辞色:“发生如此大事,还有闲工夫带朋友来玩。”   楚孤逸一瞥林松烟,林松烟并不接他视线,楚孤逸道:“贺先生不是来玩的,他是为了柳姑娘。”   “柳姑娘?”   “就是那位脸带桃花的姑娘。”   徐平宽显然也有印象,“那个花魁?”   “是。”   徐平宽冷笑:“一个青楼女子,能救她已是慈悲。”   弥勒佛长老笑道:“此言差矣,即便是青楼女子,也不是天生想生在那凡俗污浊里的。有句话叫出淤泥而不染,无论出身如何,不以贫贱富贵区别对待,只要他们的心是善良的,有一片净土,就有修成正果的机会……”   徐平宽揉太阳穴:“别念叨了朱长老,说正事。”   凤藻从楚孤逸进来就盯着他,目光用虎视眈眈来形容毫不为过,忍了又忍,终是迫不及待:“楚孤逸,你必须给个交代,素素……”   “你闭嘴。”徐平宽打断她,“素素的事过后再说,现在要说的,是十二个中蛊女子。”   凤藻不甘道:“难道素素的事就不重要吗?”   “凤掌院,难道你忘了,修道之人,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儿女私情先放一边。”徐平宽说得大义凛然,实质是在用眼神安抚,稍安勿躁。   长老们都在,凤藻只得忍气吞声。   “松烟,你说。”   林松烟膝上放着一本古旧的书册,他嗓音轻缓温和:“师妹昏迷未醒,无法从她口中探知详情。弟子在藏书阁翻阅典籍,终于在这本记录着炼魔境地域志的《异经》中查探到,那些女子中的究竟是何蛊。”   “是何蛊?”徐平宽问。   “她们所中名为十三蛊,乃是炼魔境所独有。身中此蛊后,一开始,白天嗜睡,午夜惊醒,癫狂暴躁,具体表现为对周遭环境的不满意,出现轻度暴力行为。从第二夜开始,她们的醒来的时间会逐渐提前,并且越来越无法控制,对人造成攻击伤害,却不会攻击自己人。”   朱长老问:“十三蛊?但这里只有十二个中蛊女子——哦,凤大小姐除外。”   凤藻翻了一个白眼。   另一名长老道:“说不定第十三个中蛊的正是凤大小姐。”   凤藻惊道:“你是说,素素体内可能有两种蛊?”   “没有这种可能。”林松烟道。   众人看向他,等他解释。   林松烟不疾不徐道:“此蛊之所以名为十三蛊,是因为除了下蛊的十二人,第十三个人是蛊王。一般而言,人体内无法同时存在两种蛊虫,因为它们必定互相残杀,直到同归于尽,或一方杀死另一方。”   “第十三人是蛊王?”徐平宽皱眉,“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一人流落在镇上,并且是蛊王?”   楚孤逸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是我?”   众人唰地将视线投向他,徐平宽猛然站起来,这时只听林松烟已经变得严肃的声音:“楚师弟,第十三只蛊,很有可能在你体内。”   离楚孤逸稍微近些的长老立即撤退一步,惊疑不定:“怎么会?”   林松烟道:“凤师妹能给梧桐镇十二个女子下蛊,在门派内,楚师弟毫无防备,她……”   “休得胡言!”凤藻拍案而起。   朱长劳叹道:“如果第十三只蛊真在楚孤逸体内,那定然是蛊王,凤大小姐是真不把同门师兄的命放在眼里了啊。”   凤藻面上青红交错,“即便如此,素素也是被朵摩兰逼的!都是那魔女的错!”   尖锐嗓音忽的一滞,“不对,中蛊的都是女子,为什么只有楚孤逸是男子?林松烟你是不是搞错了?”   林松烟眉宇凝重:“凤师叔有所不知,这十三蛊很特别,讲究阴阳相生相克,方能成就最大效果。”   徐平宽:“你说清楚点。”   “简单来说就是,前十二只蛊下在男人体内,第十三只蛊必须在女子体内,才能成为蛊王;相反,当前十二只蛊在女子体内,蛊王必定在男子体内。否则此蛊无法炼成。”   徐平宽跌坐回去,“朵摩兰是为报复楚孤逸而来,这第十三只蛊,只能在他体内。”   一时间,殿内寂然,只闻唏嘘叹息。   朱长老弥勒佛般的笑容消失,问:“但不知这蛊王,如何炼成?”   林松烟目光落在楚孤逸身上,“自十二女子中蛊之日起,十二日之后,也就是第十三日,被下了前十二子蛊的人由内之外溃烂,必死无疑,这也是她们身上异味的源头。随后,子蛊自动向蛊王贡献养分与生命,以此唤醒蛊王。”   徐平宽额上流下一滴冷汗,他问:“蛊王唤醒之后会如何。”   林松烟一字一字道:“六亲不认,大肆屠戮,直至力竭而亡。”   “……”   长久的,有如实质的封闭性沉默,几近让人喘不过气来。   凤藻突然说:“就算蛊王唤醒,只要将楚孤逸关押在铜墙铁壁里,他就无法作为。”   “凤掌院,”朱长老缓慢道,“你这是判了楚孤逸死刑吗?”   凤藻面皮涨红:“我没有这么说。”   “若是真等到那时候,不单是判了楚孤逸死刑,更是判了那十二个女子的死刑。这样结局,徐掌门,是你想看到的吗?”   徐平宽脸如冰块:“十二女子不能死,她们若死了,怎么向山下镇民交代?传扬出去,我青霄派连自己地界范围内的人都救不了,还怎么在仙门立足?”   他甚至没给楚孤逸一个眼神,问林松烟:“可有办法先将蛊王逼出来?蛊王死了,那子蛊也没用了,对吗?”   林松烟:“道理是这样的,但十三蛊不同于别的蛊,他最邪门的地方在于,在蛊王炼成之前,是没有生命的。”   “没有生命?”   “对,蛊王有的只是一个无形的躯壳,只有十二子蛊的生命能唤醒它,某种意义上,蛊王也是十二子蛊的结合体。”   没有生命的东西,任你有多大神通也无法探查,遑论祓除。   “那就先把子蛊祓除!没了子蛊,蛊王也就不存在了。”   林松烟摇头,“子蛊为蛊王而生,若强行祓除,恐怕会伤及那些女子的性命。”   徐平宽一拳砸在身旁的案几上,“这算什么?死局!!”   就是一个死局,蛊王除不了,子蛊去不得,若是放任自流,最后还是会落得凄凄惨惨的下场。   众人视线再次聚在楚孤逸身上,凤藻欲言又止,大约难得良心发现,知道自己女儿将人家害惨了,指不定没几天活头。   “……楚孤逸,你怎么看?”徐平宽尽量平心静气地问。   自始至终,楚孤逸没说过几句话,他抬起眼睛,无悲无喜,无惊无怒,只道:“让我想想。”   朝众人一欠身,大步走了出去。   林松烟追出两步,“楚师弟!”   “让我想想。”楚孤逸重复一遍,嗓音清冷,头也不回。   月色如水,楚孤逸穿过婆娑树影,衣摆掠过奇花异草,檐下风铃在秋夜的风中泠然作响,他无知无觉。   几点亮光晃到眼睛,他低头看去,原来是一处天然的小水潭,里面趴着一只绿油油的大王八,乍一看,像长了苔藓的大石头。   贺凉水摸过的就是这只王八。   楚孤逸撩起衣摆蹲在水潭边,伸手也去摸了摸,滑溜溜又凹凸不平的壳,很奇怪的手感。   “真羡慕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活这么多年。”   回到“无事院”,楚孤逸进院门便怔住了。   一道白色人影坐在廊下打盹,胳膊肘撑在膝上,双手托腮,脸微微仰起,面具下眼睛闭着,嘴巴受到挤压嘟起,头上的束发玉冠已经歪了。   实在不是一个好形象,与贺凉水平时风流潇洒风度翩翩的模样大相径庭。   楚孤逸却看得入了迷。   贺凉水犹自不知这副瞌睡虫上脑的样子被看了去,理智想清醒点,眼睛就是睁不开,迷迷糊糊,浑浑噩噩,骤然往一边倒去——惊醒了。   却没有料想中脸着地,他的脸被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托住,眼睛睁得圆圆的,眨巴两下,待眼前的虚影不糊了,认出是楚孤逸。   “怎么坐在这里?”楚孤逸问。   贺凉水坐直,头上的玉冠却没有直,指着天上的月亮说:“赏月。”   楚孤逸随之望去,“……今晚月亮很美。”   贺凉水心里一咯噔,这不是情话吧?   “贺先生,”楚孤逸眼中的月亮,变成贺凉水的脸,“你在等我吗?”   月亮也从贺凉水眼中移走,变成楚孤逸。   俄而,他眼睛弯弯,灿然笑道:“对,我在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肥啾试探系统程序底线:   贺凉水,你迟早要被楚孤逸[哔——]   要被他这样[哔——],那样[哔——]   反正就是[哔——][哔——][哔——]   啊哔,啊哔哔哔,我哔……   贺凉水:咦,小啾你怎么不说话了?   肥啾:QAQ   [对不起,因为您的系统说脏话次数太多,暂时被禁言]   ps:今晚月色真美。出自夏目漱石,意思是我爱你。楚孤逸说的话比较类似~ 第046章 醉酒   两人一道坐在廊上,月光照拂这座小小的庭院,不知从何处飘来桂花香。   楚孤逸腿长,坐下之后尤显落拓,水蓝的弟子服衣摆自长腿两侧分开,底下是雪白的裤子,及小腿的黑色牛皮靴。   如此素淡的颜色搭配,却在楚孤逸身上穿出了举世无双之态。   贺凉水望着楚孤逸俊美无俦的侧脸,问:“商量出对策了吗?”   楚孤逸对上他眼睛,平静回答:“没有。”   “……没有?”   楚孤逸默然。   贺凉水观他神情,心往下一沉,“怎么了?”   楚孤逸并不瞒他,缓缓道:“她们所中的名为十三蛊……”   听完,贺凉水良久静默,心中滋味杂陈,他知道朵摩兰布的局不简单,却没想到会真的威胁到楚孤逸的命,还要把那十二女子都搭上。   如果说朵摩罗是小boss,那朵摩兰就是妥妥的中boss,一开始竟没看出来她有这么大能耐。   女反派毒辣起来,就没男反派什么事了。   “你不会死。”贺凉水突然说。   楚孤逸愕然。   “你不会死。”贺凉水重复。   “……贺先生何以如此认为?”   因为楚孤逸是男主,经历五百万字的风风雨雨,几次险象环生,九死一生。   贺凉水坚定道:“因为你是楚孤逸,你很强。”   楚孤逸笑,那或许可称之为苦笑,却又带着一丝洒脱,“我也觉得我这次不会死。”   贺凉水拍他肩膀,给出鼓励:“就是这样,你要相信自己,千难万险,都会度过去的。”   楚孤逸对此不置可否,移转视线,久久地凝望月亮,嗓音平缓低沉:“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了。”   贺凉水心脏重重一跳,“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不知道。从出生开始,进入青霄派,从外门弟子一路成为亲传弟子,外出历练,遇到过很多人,这些,有时候我觉得像是被安排好的。无尽的磨难,几次濒临死亡,我活了二十五年,却好像已经活了二百五十年。”   “……”   “贺先生,这就是命运吗?为什么只有我的命运是如此坎坷多舛?”   贺凉水回答不出,喉间蔓延出苦涩。   处在读者的角度,当然知道主角不会死,可是主角自己呢?他所经历的生死考验,喜怒哀乐,是真真切切的,受的伤流的血是滚烫的。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死的,只是凭借强大的信念走过刀山火海。   是的,他很强,用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种种苦难堆砌成王座。谁都没问过,他究竟愿不愿意登上这个王座。   更操蛋的是,即便他再强,还是会有敌人继续给他制造磨难。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楚孤逸被磨成定海神针,依然要遭雷劈——这就是主角的待遇。否则剧情进展不下去。   贺凉水的手自楚孤逸肩头滑落,抚过他手臂,落进他掌心,攥住他手指。   楚孤逸垂下眼睫,侧目望他。   “听说过一句话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你受的苦,将来都会成为你的财富。”   “……”   贺凉水也觉得自己说得太像鸡汤了,叹道:“命运这种东西,只要你感知到了,就能去改变。楚孤逸,我们走吧。”   “……走?”楚孤逸问,“去哪儿?”   “去一个谁都找不到你的地方,管他什么十三蛊,管他什么青霄派,别管任何人,你只要想着自己就好。”   “楚孤逸,你可以再自私一点的,像个普通人。”   “我陪你。”   楚孤逸抿紧唇,眼底有深不见底的情绪,五指猝然收紧,将贺凉水的手纳进掌心。贺凉水几乎被握得生疼。   “贺先生……”楚孤逸隐忍道,“你不要诱惑我。”   贺凉水:“啊?”   “我会真的想按照你说的做的。”   贺凉水心脏跳动重归平稳,原来是他的话诱惑了楚孤逸,“你可以这么做。”   “如果我走了,柳姑娘怎么办?”   “她会回到她来的地方。”   “那些女子呢?”   “不要想那么多,你救不了所有人,也并非所有人都要由你来救。”   自私也好,残酷也罢,如果将楚孤逸与十二蛊女子放在天平上,贺凉水会向楚孤逸倾斜。两全其美固然好,若难两全,他会选择让楚孤逸活。   至少要有那么一个人,在楚孤逸孤独的生命里,全心全意地选择他,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边。   贺凉水觉得,自己可以成为这个人,就像明君身边的佞臣,被唾骂也好,遗臭万年也罢,只要楚孤逸需要他帮他作出选择。   可惜,楚孤逸仍是楚孤逸,他心动于贺凉水的提议,找个地方躲起来,放下一切包袱,终究只是一叹置之。   “贺先生,如果我身上真有‘命运’这种东西,能改变它的……一定是你。”月色下,楚孤逸目光柔得不像话。   贺凉水喉间的苦水落下,浇在心头上,开出一小片花来。   “……楚师兄!喝酒啊——?”邓阳拎着两只巴掌大的酒坛走进来,看到院中两个男人深情对望、十指相扣的场景时,大大咧咧的表情瞬间裂成八瓣。   贺凉水抽出自己的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们什么都没做。”   邓阳问:“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有没有。找楚孤逸喝酒是吧?给我也来一口提提神。”   邓阳犹豫着走过去,一只小酒坛递给贺凉水,“你们喝一坛吧。”反正关系都这么亲密了。唉,他这条单身狗是上赶着来找虐吗。   贺凉水揭开酒坛的牛皮纸泥封,醇香的高粱酒味侵袭嗅觉,他浅浅尝了一口,“不错。”   邓阳自夸:“当然,这可是我三年前埋在老梨树底下的酒,如今只剩下这么两坛,下次想喝,就得再等一个三年,我够意思吧?”   贺凉水竖起大拇指,“老铁够意思。”   “我姓邓,不姓铁。”邓阳坐在楚孤逸另一边,碰了碰楚孤逸胳膊,“楚师兄,别难过,肯定会有办法的。”   楚孤逸不咸不淡:“我没有难过。”   “唉,我都明白,喝口酒,一醉解千愁。”   “这点酒还醉不倒我。”楚孤逸拿过贺凉水手中的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   贺凉水与邓阳齐刷刷盯着他。   楚孤逸又喝了一口酒。   五、四、三、二……楚孤逸仰面摔在廊上,脸颊酡红,呼吸均匀。   邓阳笑得前仰后合,“楚师兄他就是一杯倒,他自己不知道,还以为自己酒量很好呢。”   贺凉水也笑了,在楚孤逸身上,确实酒比毒管用,能让他立时就倒。   两人合力将楚孤逸架到床上,贺凉水给楚孤逸脱下靴子,解开腰带,邓阳看得咋舌:“那啥,我走了。”   “等等。”贺凉水说,“我还有话问你。”   眼看贺凉水把楚孤逸外袍给扒了下来,邓阳尴尬地摸摸鼻子,“我去外面等。”   逃似的溜出去,邓阳暗自唏嘘:“楚师兄真是铁树开花了,居然寻到这么一位蓝颜知己……男人跟男人真的那么好吗?那我跟贺公子是不是也能……”   “呸呸呸,脑子又坏了。”邓阳敲自己头。   对抗万人迷光环后遗症,他已经很努力了。   贺凉水给楚孤逸掖好被子,走出门来,只见邓阳倚着栏杆抖腿,说:“走吧。”   邓阳:“?”   贺凉水哗啦展开扇子,“带我去惩戒院。”   邓阳站直了,“你去惩戒院做什么?”   “算算时辰,十二蛊女子快到清醒的时候了,我去见见柳画鸢。”主要是见见柳画鸢的系统仁兄。   屋顶打瞌睡的肥啾立马精神,低空飞行跟着贺凉水。   说到柳画鸢,邓阳想起白天贺凉水说有人摸柳画鸢的脸,殷勤道:“贺公子放心,照着楚师兄的话,柳姑娘被单独安排在偏房里,派去看守的是女弟子。”   “女弟子?”   “你不是说有人轻薄柳姑娘。”   贺凉水露出讳莫如深的微笑:“少年,你还是太单纯了。”   “??”   到了惩戒院,果然重兵看守,便是邓阳,也是费了一番口舌才能将贺凉水带进去。   弟子们都在等待十二蛊女子发疯时刻的到来,备好了各种法宝严阵以待。贺凉水一路走去,只见众人神情凝重。   贺凉水忽然想起问:“邓阳,你怎么知道蛊王在楚孤逸身体里?”   照楚孤逸所说,当时在元清殿商讨的只有掌门与三个长老、凤藻、林松烟。邓阳是没有资格进去“参政”的。   “整个青霄都传遍了。”邓阳说。   这才多长时间?贺凉水思来想去,凤藻嫌疑最大,定然是她传扬出去的。   到了禁室旁的偏房,邓阳嬉皮笑脸跟女弟子搭话,三言两语就把人哄得娇笑不迭。贺凉水顺顺当当进去探望柳画鸢。   柳画鸢在他进来的瞬间,便睁开了眼睛,像是料到他会来。   四目相对,贺凉水问:“老乡?”   柳画鸢眼中无半点情绪,一板一眼道:“你好,我是柳画鸢的系统,编号001。”   肥啾“啾”的惊叫一声,从贺凉水头上摔下去。   贺凉水接住它娇弱的鸟躯,肥啾突然化身愤怒的小鸟,朝001冲撞过去。   001不以为意捉住这只蠢兮兮的系统,眸光微垂。   肥啾挣扎扭动:“居然是你!你不是只做现代背景的穿书任务?为什么要枪我饭碗?!”   001撒开肥啾,继续自己的话:“在此剧情结束前,我将代替柳画鸢,直到她安全。”   “一个世界的主角只能有一个任务,楚孤逸的任务是我先接的,你违规了,我要向主神投诉你!”   “我跟你不是一个任务。”001淡淡道。   “那你是什么任务?柳画鸢都说她是帮楚孤逸把妹来的!”   “这是她的任务,不是我的。”   肥啾不可思议道:“系统跟宿主可以不是一个任务?”   “可以,只要权限够高。”   “……”编号1009的肥啾再次被嫉妒冲昏了鸟躯,在001身上扑打叼啄。   贺凉水捉住这只愤怒的小鸟,问:“你们一个部门的?”   001:“我是他大哥。”   肥啾秒变小傲娇:“我才不承认呢,哼~”   贺凉水从善如流:“这位大哥,柳画鸢她去哪儿了?还好吗?”   001:“她在系统空间里,好吃好喝好睡,短短一天,目测胖了三斤。”   “……”贺凉水说,“那我就放心了。”   001望着贺凉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问了你会说吗?比如你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修bug。”   贺凉水一愣,指指自己,“你说的bug不是我吧?”   001:“你确实可能会成为这个世界的bug,比如今晚,你差点左右楚孤逸的人生。”   “??你怎么知道?”   “但你还差点火候,真正的bug不是你。”   贺凉水不知该笑还是该气,“不是我是谁?”   001道:“还在观察。言尽于此,这是你替柳画鸢保密的交换。”   知道柳画鸢安好,贺凉水就没其他所求了,临到门前折回身问:“如果蛊王炼成,这个世界的花魁身躯死了,柳画鸢会去哪儿?”   001:“我会给她重新安排任务,完成之后回家。”   走出惩戒院,贺凉水发现肥啾没跟上来,料想是跟它大哥唠嗑打架、单方面受虐去了,也没管,独自走回楚孤逸的无事院。   无事院中,并非无事发生。   林松烟从屋里出来,两人恰巧遇上。   四目相对,火花迸溅——见了鬼了,居然有种情敌想见,分外眼红的错觉。   贺凉水挂上微笑:“林公子来看望楚孤逸?”   林松烟不答反问:“你住楚师弟这里?”   “没错。”   林松烟慢慢地走近贺凉水,气息阴沉。贺凉水不动如山,迎上他冷若寒潭的目光。   “贺公子,”林松烟的声音如同腊月风过树梢,片叶不留,“有些事情,适可而止的好。”   贺凉水扇面轻摇,“林公子这话我就听不懂了,还请明示。”   “即刻下山。”   “恕难奉命。”   林松烟不再多说半句,拂袖离去。   贺凉水原地定定站了片刻,呼出一口气,这是把林松烟完全得罪了吧?   他的万人迷光环从一开始就对林松烟没用,那时他就该知道,林松烟对他有敌意。如今不过是将敌意摆到了明面上而已。   楚孤逸依然在沉睡。   只是睡得不那么安稳,眉心死死皱着,就像在做不好的梦。   贺凉水坐在床边,扇子放一边,伸出食指点在楚孤逸眉心,轻轻揉开皱痕。   揉着揉着,指尖顺着楚孤逸挺直的鼻梁滑落,点在两瓣优美如弓的唇上。真好看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贺凉水指尖拂过楚孤逸眼睫毛,指肚痒痒的。楚孤逸脸颊也很好,像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透着清醒时不曾有的稚气。   “才喝了两口酒,就睡得这么沉,要是别人想对你做什么,你醒来也只能认了。”贺凉水刚要收回手,却被一把捉住。   楚孤逸用力一拽,贺凉水扑过去,视线倒转,翻滚,被楚孤逸压在身下,一气呵成。   “……”   偏偏楚孤逸做完如此大胆的举动,神情居然是茫然的,“贺先生?你……要对我做什么?”   如果不是两人姿势,贺凉水就信了是自己想对楚孤逸做什么。   “贺先生趁我喝醉,要对我做过分的事吗?”   “不是……”贺凉水哭笑不得,“你让开。”   楚孤逸像是没听到,说:“我好热。”   贺凉水僵住了。   第三次,楚孤逸对着他起了生理现象。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呀~祝宝子们吉祥如意发大财! 第047章 办法   贺凉水没想到,喝醉的楚孤逸居然这么缠人。   他抱着贺凉水,生理现象迟迟不消,然而经验不足限制了他的行动,他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贺先生,我热。”   贺凉水无语凝噎,轻轻拍打他背,安抚道:“睡一觉就好了。乖啊,睡觉。”   楚孤逸望着贺凉水,像是被一块诱人的糕点吸引了,慢慢低下头。   贺凉水觉得自己要被亲了,忙把脸一扭。   紧接着身上一重,楚孤逸睡了过去。贺凉水被压得最后一口老气差点没了,费了好大劲才把楚孤逸推到一边。   贺凉水双目失神发了会儿呆,喃喃:“年轻人就是火气旺,逮着一根木头都能戳个洞。”   身边呼吸均匀,贺凉水偏过头望着楚孤逸,心里愁啊,弟弟这样,肯定没上过生理课,不知道男孩子长大了就会变成“男人”。   有机会的话,给他上一节生理课吧。教他阴阳合和,才是正途。   这么一闹,贺凉水也累了,拉上被子盖好,就这么心宽似海地睡了过去。   在他睡着不久,楚孤逸睁开了眼睛,他揉了揉眉心,叹出一口气。在他要亲贺凉水的时候,酒醒了,如果不是贺凉水把脸一扭,他可能会“将错就错,酒后乱性”。   究竟要怎么乱,他只有一个概念,没有足够的知识储备。   ……即便贺凉水让他乱,好像也乱不起来。   楚孤逸盯着贺凉水的唇,刚才没吃到,现在吃也来得及。   天不亮,就有弟子守在无事院外,一听里面有动静,忙高声喊道:“楚师兄!”   出来的并非楚孤逸,而是一名白衣戴白玉面具的男子,愣了几秒想起他的身份:“贺公子。”   迎着暖暖的大太阳,贺凉水伸个懒腰:“什么事?”   “敢问楚师兄在吗?”   “在你身后呢。”   “?”两名弟子回过头,果然见楚孤逸信步而来,手中提着藤编食盒。   “楚师兄,掌门请你去议事。”弟子恭敬之中透着忌惮。   楚孤逸面无表情从他们中间走过去,进了院门,将食盒放在院子中木桌上,头也不回说:“我今天有事。”   “还有什么是比……那十二个女子更大的事?”   “我要陪贺先生游览青霄山。”   “??”弟子的脸都快绷不住,“楚师兄是在开玩笑吧?”   楚孤逸摆出三菜一粥,莴苣豆干、雪菜肉丝、凉拌黄瓜,小米粥,一盘热腾腾的白面馒头。   “你们青霄派伙食不错嘛。”贺凉水笑道。   楚孤逸递上筷子,坐他对面一起用餐。   “楚师兄……”   “该去的时候我自然会去。”楚孤逸喝口粥,嗓音清冷。   两名弟子对视一眼,“楚师兄,你这样让我们没法交代。”   贺凉水也不想这两人为难,说:“要不这样,你们就回说楚孤逸不舒服。”   “不舒服?”   “蛊王寄生,换谁都会不舒服。”   两名弟子脸色唰的一下变了,“此话当真?蛊王不是还没复活?”   贺凉水:“假如你肚里有一条大虫子,你会舒服?”   “……”   两名弟子去回话了,贺凉水猜测:“你师父可能怕你跑了。”   楚孤逸道:“我跑了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将我逐出师门,然后发布追杀令,大义灭亲,为仙门正道作出表率。”   豆干从贺凉水筷头掉进粥里,昨晚建议楚孤逸逃避的时候,他还真没想过这茬。追杀亲传弟子,徐平宽真有可能做出来。   蛊王死了,被子蛊寄生的十二女子自动得救。   “就算这样,他肯定追不上你。”贺凉水言之凿凿,“你腿长,跑得比他快。”   楚孤逸被他一本正经的大实话取悦,面色不似先前肃然。   松快不过一顿饭工夫,又有讨债的上门了。   凤藻一夜未眠,脸色憔悴,眼角生出皱纹,显出老态来,道:“楚孤逸,我有话跟你说。”   楚孤逸道:“师叔请说。”   凤藻看了眼藤椅上晒着大太阳、姿态懒散的贺凉水。   楚孤逸了然,与她一道走出院子,在一棵梧桐树下立定。   凤藻道:“素素昨晚醒了,还是疼得厉害,我守了她一夜。楚孤逸,她是你师妹,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就一点都不心疼她吗?”   楚孤逸不置可否。   凤藻含恨咬唇,克制怒火,又道:“说到底,素素也是被牵连进去的。她是有错,但罪不至死,对吧?”   楚孤逸依然沉默。   贺凉水不能沉默了,他从院门后面冒出来:“难道楚孤逸就罪该万死了吗?”   “偷人墙角!”凤藻怒道,“与你何干?”   贺凉水展扇一笑:“别说我跟楚孤逸是朋友,便是路人都会讲个公道,凤素素是被逼无奈,害了十三个人却也是真,楚孤逸愿意以德报怨呢,那是他仁慈;若是楚孤逸不愿,您非常逼着他救你女儿,那是道德绑架与耍赖。”   “什么?耍赖??”   “凤掌院,你自己就能救你女儿,为什么要来找楚孤逸?”   不待凤藻辩驳,贺凉水毫不留情地撕掉她伪善的遮羞布:“你就是舍不得耗费自己的修为,硬把账算在楚孤逸头上,对吧?”   凤藻咬牙切齿:“那是楚孤逸欠我们的!青霄派养育他这么多年,他都要死了,还不能回报一下?”   登时,贺凉水脸上笑意全无,捏紧了扇子。   肥啾在他头上炸毛:“扇她!”   凤藻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狠了,心中懊悔,挽救道:“小楚,我不是那个意思……”   楚孤逸道:“师叔说的是实话。”   “……”   “我会考虑的。”   凤藻脸上霎时充满光彩,“真的?你真的答应了?”   楚孤逸:“我是说考虑。”   “……”凤藻点头,“好,你一定要好好考虑。小楚,这些年我并未亏待过你,素素那么喜欢你,你千万不能让我们失望哪。小楚……”   肥啾:“呕~呕呕呕~~”   凤藻:“……”哪里来的怪鸟!   肥啾的态度就是贺凉水的态度,他rua了一把肥啾翅膀,摇头叹道:“鸟都知道挟恩图报最为人所不耻。”   凤藻忍怒,语气恢复正常:“楚孤逸,我希望明天之前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相信,你不会如她愿的,气死她,对吗?”凤藻离去,贺凉水问楚孤逸。   楚孤逸反问:“贺先生为何对凤师叔敌意那么大?”   “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楚孤逸说:“你没有必要得罪她。”   贺凉水:“楚孤逸,你聪慧过人,但我有时怀疑你是傻瓜。”   楚孤逸一点即通:“是为了我?”   贺凉水摸摸他头,“你这聪明的脑袋,要是再多通晓些人情世故就好了。”   楚孤逸怔怔地感受头顶陌生又温柔的触感,垂下目光,落在贺凉水微微昂起的脸上,道:“我正在学习,贺先生愿意多教我一点吗?”   贺凉水大言不惭:“这世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东西,我以后慢慢教你。”   以后,慢慢,真是美好的词。   楚孤逸握住贺凉水欲要收回的手腕,说:“我想到救她们的办法了。”   贺凉水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你聪明的脑袋肯定会有办法。”   男主的光环果然是亮着的,这不,一夜过去,楚孤逸就想出如何破解死局。   “什么办法呀?”贺凉水问。   楚孤逸却说:“我先带你到处走走。”   “还要卖个关子。”贺凉水笑着与楚孤逸一道进行青霄山一日游。   除了元清殿没去,千石峰的听松苑,琅邪峰的沧海阁,小岳山的萝月楼,都去了。   “听松苑是林师兄住的。沧海阁是大师兄住的,他闭关了。”   林松烟不在听松苑,应当又被徐平宽叫去议事了。   两人站在萝月楼的第九层,俯瞰苍山绵延,群鸟归林,日头渐渐斜落,天地间云蒸霞蔚。   贺凉水说:“如果你大师兄在,也会多一份助力吧。”   楚孤逸道:“我与大师兄素来不合,他不一剑戳死我就不错了。”   贺凉水失笑,原书中,这个大师兄确实与楚孤逸不对付,但并非奸邪小人。莫不如说,这个大师兄比楚孤逸还要刚正不阿、冷酷卓绝,对谁都是一副冰块脸。便是徐平宽,在大弟子面前也不敢太端架子,约摸怕大弟子有一天也把他一剑戳了。   日落彻底落下西山,云渐渐收了,雾渐渐淡了,丛林山岭间只闻一声声的鹧鸪。   楚孤逸提着灯笼照明,与贺凉水一道从九层木梯,一阶一阶往下走。   周遭古朴昏暗,混着书墨香,楚孤逸道:“这里僻静,没有弟子看守,我以前练功习剑累了,就会到这里坐上一整天。”   “什么也不想,看看天,看看云。”贺凉水接道。   “贺先生如何知道?”   贺凉水笑:“我以前累了的时候,会去楼顶,也看天看云。”   楚孤逸道:“说不定我们看过同一片天,同一片云。”   这样浪漫的话,楚孤逸总会无意说出,贺凉水心中柔软:“嗯。”   “贺先生。”   “嗯?”   “我想提前唤醒蛊王。”   “……”贺凉水顿足,侧目看去,“什么?”   楚孤逸迎上他目光,“将十二女子的子蛊提前献祭,唤醒蛊王。只有这样,才能救她们。”   “那你呢?”   “我想过了,子蛊此时尚未成气候,炼成的蛊王我应该能够压制。”   “但你还是会有生命危险。”   “总比现在就被一剑戳死好。”   “……”   贺凉水心里乱糟糟的,正在此时,楚孤逸腰间传音玉符亮起,里面传来邓阳的声音:“楚师兄不好了,蛊女子们全都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呀~   楚孤逸:经验不足,要怎么做?   贺凉水:还好还好,没被戳。   后来——   某年某月某日清晨被戳醒的贺凉水:梦回当年,弟弟真的好纯情啊! 第048章 寻蛊   准确地来说,中蛊女子是被人放出来的。   惩戒院看守禁室的弟子全都横遭暗算,昏迷不醒,经查探,他们所中的正是朵摩兰的毒煞气。   青霄山周围布有结界,寻常人若无本门中人带路,是找不到青霄派正门的,如今倒好,不但正门被破,还被入侵了。   徐平宽震怒,下令彻查青霄,势必要揪出朵摩兰。更重要是找到那些中蛊女子,否则十二日期限一过,后果不堪设想。   “楚孤逸,你不用去。”徐平宽道。   楚孤逸道:“蛊王在我身体里,也许子蛊能感应到。”   “你是说,她们会自动向你靠近?”   “是。”   “那你更不用到处跑了,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楚孤逸心里清楚,徐平宽这是怕他真的跑了,如果别无他法,在十二女子牺牲之前,徐平宽可能会先让他“牺牲”。当然是放在眼前最妥当。   林松烟却道:“师父,朵摩兰混入青霄,正是为了看一出‘好戏’,楚师弟若不出现,岂不让她失望。”   徐平宽冷哼:“她失望最好,这个魔女,待找到她,我必将她诛杀。”   “若是寻不到呢?朵摩兰没有正面交战,说明她有意拖延时间,待期限将至,就回天乏力了。”   徐平宽蹙眉无言。   林松烟轻摇绿扇,不疾不徐道:“说到底,她是为了向楚师弟复仇而来,我们何不将计就计,趁机除了她。”   徐平宽立即问:“松烟你有何良策?快快道来。”   林松烟合起扇子,于掌心一敲,笑道:“师父可曾听说过‘同亲阵’?”   “同亲阵?你对法阵的研究是青霄第一人,为师倒不晓得这法阵,你说说看,有何妙处?”   林松烟道:“这同亲阵其实是个非常小的法阵,一般人用不到,因为它有限制,只能用于有直系血缘关系的人之间,并且这两人必须修习同一种功法,方能起作用。”   “你说明白点,这与朵摩兰有何关系?”   “朵摩兰还有一个哥哥,叫朵摩罗。”   “这个朵摩罗不是在紫晶宫死了?”   林松烟取出一只小南瓜形状的琉璃瓶,里面正有一颗黑色魔丹若隐若现红光,他道:“这是朵摩罗的魔丹,将它放在同亲阵中施法,即便朵摩兰远在天涯,也能让她痛不欲生。”   “好!”徐平宽拍案大笑,“好啊,那现在就开始布同亲阵。”   “不可。”林松烟道,“这同亲阵在一对亲人之间只能用一次,并且,只是让她痛不欲生,并不能将她挫骨扬灰。若是能找到她,以同亲阵为饵,将她引入事先布好的伏魔阵,她必死无疑。”   徐平宽颔首沉吟:“如此说来,只能先找出她了。如果能就此除了这魔女,三个月之后的仙盟大会,何愁我青霄派不扬眉吐气?”   越想越快意,徐平宽这就开始画大饼:“先是斩了影魔宗的贺冽魔头,又相继除去堕魔宗的朵氏兄妹,这炼魔境四大宗,有两大宗栽在我青霄派手里。哈哈哈,仙门之首,非我莫属!”   “……”   说的好像贺冽朵摩罗都是他杀的。   林松烟低眉轻笑,眼中有不屑之意。   徐平宽懵然不觉,道:“快快去寻那魔女。”   师兄弟二人一道走出元清殿,迎着殿外清冷月色,楚孤逸淡声道:“师兄取朵摩罗魔丹,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吗?”   林松烟不动声色道:“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林师兄与从前有所不同。”   林松烟眼中掠过一丝异样。   “林师兄可曾记得,五年前我们一起历练,当时遭到两名魔修父子偷袭。我们费了一番工夫捉住小魔修。我想要以此威胁那魔修父亲交出被盗法宝,你却偷偷放走了小魔修。”   “……”   “后来,那对魔修父子自觉有愧,主动交还法宝。我知道,这是特例,不是每个魔修都如他们。但你在放走小魔修之前,会想到他们主动交还法宝吗?”   林松烟默然。   楚孤逸又道:“我并非觉得林师兄做的不对,朵摩兰该死,林师兄会想到用同亲阵,我只是有些吃惊罢了。”   甚至在紫晶宫之时,林松烟就想到会用到朵摩罗这颗魔丹,是未卜先知,还是工于心计?   楚孤逸与林松烟一块长大,一起经过许多风雨,到了今晚,却有些看不清这位师兄了。   楚孤逸谦谦一颔首,大步离去。   月半圆,朗照天地。林松烟骤然回神,叫道:“师弟!”   楚孤逸背影一滞。   “我……”林松烟忽觉楚孤逸无比遥远,一字一字道,“你只要记住,我都是为了你。”   楚孤逸良久才静静道:“二十年师兄弟,孤逸从未忘。多谢师兄处处为我筹谋,但我希望,师兄一如从前。”   水蓝身影渐渐远去,林松烟蓦地凄凉一笑:“楚孤逸,你又何尝没有变……是谁改变了你?”   ……   贺凉水领着柳画鸢的躯壳、001的灵魂,堂而皇之地晒月亮。   四五个弟子手持长剑,在他身后严阵以待。邓阳也不敢靠得太近,紧张道:“贺公子,不绑着她真没事吗?”   贺凉水翩翩摇扇,白玉面具在月光下显出剔透光泽,更显得下半张脸精致神秘,他淡淡一笑:“现在的柳画鸢,就是小狗。”   001:“……”   肥啾跳到001头上学舌:“小狗,小狗!”   001快如闪电出手抓住肥啾,肥啾惨叫不迭,好不容易才挣脱了,老老实实回贺凉水头上待着。众人见了只当柳画鸢凶性未除,越发警惕:“贺公子,她是不是要发疯了?”   贺凉水不急不躁对001说:“对不起,我不该骂你是小狗,但你一定能闻到你‘姐妹’的味道,带我们去找她们,好吗?”   邓阳叫道:“原来如此!子蛊之间互有感应,而柳姑娘是特别的,她从一开始就不像其他女子那样发疯,她真的可以当我们的小狗!”   贺凉水:“……”孩子,不说最后半句,你会死得慢点。   001飞起一脚将邓阳踢到五十米开外。   众弟子:“??!她还是发疯了!”   001默默走回贺凉水身边。   在邓阳一瘸一拐回来时,贺凉水终于看到楚孤逸,举起扇子招呼:“弟弟这里!”   青霄弟子分为多路人马,前去寻找失踪的蛊女子。贺凉水与楚孤逸一道,出发没多久,就听楚孤逸的传音玉符传来呼救:“小岳山这里发现三名蛊女子,包括刘寡妇,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刘寡妇一人,可媲美十个蛊女子,确实是个A级任务。贺凉水与楚孤逸对视一眼,带着001以及四名弟子前往小岳山。   到达的时候,发现刘寡妇等三名蛊女子的弟子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这些女子打不得,伤不得,战斗力一晚比一晚高,用剑阵围住她们已是上策。   刘寡妇在四名弟子的剑阵里横冲直撞,煞气横生,其他两人也是无比凶残,身上臭味越发熏人欲死。   即便吃了让嗅觉暂时失灵的药,靠近她们时,贺凉水恍然以为掉进了爆炸的粪坑。   这不是青霄弟子打过最艰险的一场仗,但绝对是最让人臭不欲生的一场仗。   便是楚孤逸,也费了一点力气才在不伤她们的情况下,制住三人。紧接着,传音玉符里接二连三传来呼救,其他弟子也找到了狂性大发的蛊女子。   贺凉水就纳闷了,怎么他们都要向楚孤逸求救,好像没了楚孤逸就不知道怎么行动一样——好吧,因为楚孤逸是男主,剧情当然要围绕他进行。   但楚孤逸也没长三头六臂十八条腿,哪能同时到达众弟子呼救的地点,他一时之间分辨不出到底哪处情况更紧急。   “楚师兄,怎么办?”一名弟子问。   作为亲传弟子,楚孤逸强大的实力摆在那里,就算知道他身上有蛊王,有所忌惮,但在以往任务中依赖惯了,此时仍然以他为首。   楚孤逸顷刻间想不出对策,只得道:“你们先去支援千石峰弟子。”   贺凉水道:“我有一计。”   “贺先生请说。”   “子蛊之间互有感应,但她们神智尽失,很难利用这种感应,只能听凭微弱的本能来靠近。柳画鸢不一样,她还有神智……”   说到这里,楚孤逸不太相信地盯了一眼柳画鸢躯壳,“你确定她还有神智?我瞧着她像丢了魂。”   001:“……”不愧是男主,洞察力敏锐。   此时的柳画鸢,可不就是丢了魂。   贺凉水干咳一声:“我们可以让柳画鸢‘呼唤’她们。”   就像丧尸片里,丧尸王一声吼,用脑电波召集小丧尸们。   楚孤逸问:“如何‘呼唤’?”   这就需要001的配合了,贺凉水说:“等一下,我跟她商量一下。”走到001身边,悄声问,“我的提议可行吗?”   001声音更低:“你带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个。”   蛊虫在001眼里就是数据,将其整合到一起,不是问题。贺凉水喜道:“那就是可行了?你快吼一声。”   001:“那不叫吼,叫召唤。但没有一根线串起来,很难保证她们都能听到我的声音。”   “什么线?”   “也可以说是一道口令,篡改她们的蛊虫数据……”   贺凉水:“大哥,请说简单点。”   “我需要你唱一首歌,让她们每人都听到,保持同一频率的感应,我就能把她们串起来,召唤到这里。”   贺凉水走到楚孤逸面前,说:“送我去萝月楼顶,我要唱歌,让大家都听到。”   楚孤逸:“??为何?”   “这样柳画鸢才能把她们都召唤来,简单来说就是,这首歌充当一道口令。对了,各弟子传音玉符一定要保持通话状态。”   楚孤逸一瞥001,“真的是柳姑娘说的?我怎么觉得她中蛊之后比之前聪明了?”   贺凉水:“……”原来之前柳画鸢在楚孤逸眼里都是一副蠢相吗?   目前无计可行,楚孤逸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带贺凉水飞上萝月楼顶。小岳山本就是青霄最高的一座山头,萝月楼更有九层,更上一层楼顶,没了护栏,贺凉水有点恐高,紧紧抓着楚孤逸手臂。   楚孤逸稳稳托住他,道:“别怕。”   贺凉水问:“传音玉符都亮着?”   楚孤逸拿起传言玉符,道:“众弟子听令——贺先生要唱歌了。”   众弟子:“???”   楚孤逸简单解释一番,大家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竖起耳朵。   贺凉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开一场胜似网络直播的演唱会,这感觉还挺新奇美妙。他也不怯场,清清嗓子,就激情开唱了——   一首国歌,震撼了全青霄。   虽然腔调听着怪怪的,但还蛮振奋人心的。   蛊女子们也振奋了,发狂了。   弟子们:“楚师兄!她们又疯了!!”   贺凉水:“???”怎么会没用?   肥啾扑棱翅膀飞上来,贺凉水从它绿豆大的鸟眼看到了愤怒,连忙问:“怎么回事?”   愤怒的小鸟说:“001说,曲调必须保持在中低音以下,不能有高音,要温柔,不能有半点刺激,否则将适得其反。”   贺凉水怀疑001故意坑自己,正当此时,楚孤逸取出一杆玉箫来,抵在唇下,十指灵动,悠远绵长的曲调和着风,传了方圆十里。   贺凉水愕然,楚孤逸居然会乐器?原书中并未详写。只说他天资聪慧,精通剑道法阵,琴棋书画略有涉猎。   没想到,箫吹得这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弟弟的箫吹得真好。   楚孤逸:嗯。   不久后,楚孤逸学会了吹另一种箫。   楚孤逸:我吹得好吗?   贺凉水:…… 第049章 伏魔   秋夜月明,箫声如水,伴着晚风拂过山岗,松柏林木连绵的深处,清泉溪石之间,众弟子驻足聆听,传音玉符和鸣光绽。   九层楼上,一双人影,立于天地之间,宛如天涯眷侣。   楚孤逸的箫声不带任何个人感情,低回,宛转,就像风雷雨雪,大道自然。让人心情平静。   有那么一瞬间,大家只觉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升华——或许是因为贺凉水魔音在前。   如果在电视剧里,在此箫声的安抚下,以及001的召唤感应下,那些中蛊女子立马就能到萝月楼下,然而实际情况是,楚孤逸吹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箫,那些女子才终于翻山越岭,慢慢聚集过来。   任何动听的箫声,始终是一个曲子,任谁都会听腻,除了那些失去神智的蛊女子。   贺凉水听到最后,干脆在楼顶躺了下来,站着也是很累的。   曲声毕,弟子们领着蛊女子们相继而来,楚孤逸放下玉箫,轻轻呼出一口气,吹了这么长时间,他口干舌燥,都快没气了。   “弟弟,歇会儿。”贺凉水拍拍身边的位置。   楚孤逸没空歇息,居高临下俯视众弟子领着的蛊女子,抬手数了数,十二个,正好……   不对!   柳画鸢在这里,为什么还有十二个蛊女子?   多出来的一个是谁?   楚孤逸脸色微变:“贺先生,蛊女子多了一个。”   贺凉水扶着楚孤逸胳膊小心翼翼站起来,往下瞅了瞅。弟子们亮着灯笼,那并非普通烛火,而是仙门特制的“长明蜡”,遇风不熄,遇雨不灭,夜行时非常方便。   并且光照范围广,一个灯笼可使直径十米之内亮如白昼。十多个灯笼聚在一起,萝月楼下似热闹夜市,人头熙攘。   多出来的那个人头,让人心脏提到了喉咙口。   贺凉水数了两遍,真的多了一个蛊女子。   蛊女子很好认,这几日她们未曾换过衣服,醒来便是摸打滚爬,除了柳画鸢,各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张牙舞爪,神情痴呆。   底下弟子竟也没数一数,邓阳仰头高声询问:“楚师兄,接下来怎么办?”   楚孤逸眉心微蹙。   是当场揪出那个假冒的蛊女子,还是……   贺凉水道:“将计就计。”   楚孤逸微一点头,携贺凉水飞了下去,就在这时,其中一个蛊女子突然朝半空的他们发出攻击,那是一根手腕粗的带刺树藤!   楚孤逸原想一剑劈斩,但他很快发现,树藤之上遍布蛇虫,若是劈斩,蛇虫定然落到下方弟子们身上。   他当空指尖一动,祭出一片雪白的花瓣来,托住那根树藤,与此同时,带着贺凉水踩过片片凭空而生的花瓣,绕着萝月楼转了一圈。   底下弟子大惊:“楚师兄?!”   醉花阴法阵铺展开来,树藤上蛇虫窸窸窣窣爬过法阵,朝二人袭去。   花瓣起飞,组成数道弯刀利刃,与蛇虫互相绞杀。   楚孤逸揽着贺凉水自法阵边缘跳下,却见地面亦乱成一团。蛊女子们再次狂性大发,与众弟子缠斗。   “怎么回事?”贺凉水悄声问001。   001只道:“她们的蛊虫数据被打乱了,下蛊之人在这里。”作为系统,帮忙帮到这里已经仁至义尽,接下来的剧情,他不能再过度参与。   其实贺凉水也料想到了,除了朵摩兰,还有谁能控制这些蛊女子?   他四顾张望,周边混战一团,朵摩兰在哪里?   忽然,喝贺凉水背脊一凉,只觉暗处有道视线阴冷窥视,霍然回身,一道黑影袭来——   啪的一声,贺凉水被拍出五米远,避开那道黑影,出手帮他的人竟是林松烟。   楚孤逸奔来:“贺先生!”   “没事。”贺凉水摸了摸被林松烟拍到的肩膀,怪疼的。   那黑影仿若幽灵,与林松烟对了一掌,迅疾隐没暗处。   “林师兄,是朵摩兰吗?”楚孤逸问。   “应该是。”林松烟眼色肃然,一瞥贺凉水,“贺公子没事吧?”   贺凉水不是小心眼的人,别人帮了他,他就真诚道谢:“多谢林公子出手。”   林松烟似笑非笑:“贺公子还真是得朵摩兰欢心,她到现在都想带走你。”   “……”贺凉水也不懂这朵摩兰到底怎么想的。   楚孤逸道:“贺先生跟紧我。”   贺凉水有点尴尬,他一个大男人居然会被女人抢,还要另一个男人来保护。   他也想帮忙,但凭他一点拳脚功夫的战斗力,别说朵摩兰,就是这些发狂的蛊女子也打不过。   帮不上忙,至少不能拖后腿,楚孤逸分心照看他,已是有些左支右绌。   不知这些蛊女子有意无意,或是听凭号令,渐渐的,她们不约而同围在楚孤逸身边,纵有其他弟子施法困住她们,也会面目狰狞拼尽全力扑向楚孤逸。   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她们跟楚孤逸有什么深仇大恨。   贺凉水却明白,这定然是朵摩兰的意思。   邓阳被阿叶按在地上啃手臂,疼得龇牙咧嘴,又不能打她:“救命啊!”   贺凉水不忍直视,“你还能再出息点吗?”   所幸阿叶狂性不大,最多只知咬人,贺凉水也能搭把手。   “贺公子,快快快让她松嘴!!”邓阳哀哀叫道。   贺凉水走过去,将要触碰到阿叶,忽有一股阴柔而强劲的力道搭上肩,他心头一惊,疾风拂过,眼前一片虚影——   太快了,就连他头顶的肥啾都被甩了下去。   “贺公子?!!”邓阳大惊。   贺凉水瞬间移到半空,周身紫黑煞气弥漫,朵摩兰放浪娇笑:“贺公子,你终归是我的。”   贺凉水:“……”你个女反派能不能帅到最后,别被男色迷惑?   “贺先生!”楚孤逸提剑破空而来。   然而他刺到的是一团煞气。   朵摩兰:“楚孤逸,你在堕魔宫用过的伎俩我就不会用吗?贺公子是我的,是我的哈哈哈。”   “……”   煞气幻化成数道朵摩兰与贺凉水模样,四散向各方。   楚孤逸怔愣一瞬,并起中食二指,将暝竖立眼前,化作八道剑影,分别追踪煞气。   “楚师弟。”林松烟御剑腾空,“你别急。”   楚孤逸怎么可能不急,闭目凝神感受剑影追踪的煞气,到底哪个才是真的贺凉水。   贺凉水被煞气裹挟疾行,想了想,大喊一声:“弟弟——!!救命啊——!”   回音跌宕山谷,袅袅不绝如缕扩散。   身影可能是假的,声音却模仿不来。   楚孤逸立时睁眼,“将暝!”循声飞掠而去。   “师弟!”林松烟叫道。   楚孤逸身影已经没入夜色。   晚风猎猎,朵摩兰没想到贺凉水会来这一手,恨声道:“贺公子,你当真喜欢那楚孤逸?”   贺凉水:“喜欢。”当成弟弟,当成朋友来喜欢。   “你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去摔成肉泥?”   贺凉水:“好啊,楚孤逸肯定能接住我。”   朵摩兰立时把他提溜更紧,却忽而心脏一紧,岔了真气。原不当回事,不料下一秒便是排山倒海的激痛,猝然跌落——   贺凉水跟着下跌,吓一跳:“怎么不飞了??降落能不能温柔点?这样我们都会摔成肉泥的!”   朵摩兰从牙关挤出两个字:“闭嘴。”   在无限接近地面时,还是贺凉水掏出扇子对着地面一扇,作了缓冲。   烟尘四起,贺凉水在地上一滚,朵摩兰捂着小腹,黑发披散,额角青筋暴起,娇媚面容扭曲。   贺凉水扶着老腰爬起来,“你吃坏肚子了?”   “……”朵摩兰恶狠狠瞪他,“你对我做了什么?”   贺凉水冤枉:“二小姐,一直都是你想对我做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   朵摩兰喷出一大口血。   贺凉水:“不至于吧?我居然把你气吐血了?”   朵摩兰又喷出一口血。   “……你不是要被气死了吧?”   远方,林松烟紧随楚孤逸之后御剑而来,他的掌心运行一道极小的法阵,法阵中间是一颗黑色魔丹。   林松烟眉眼沉沉,传音玉符始终亮着:“朵摩兰在无妄崖,同亲阵已启,她走不了多远……伏魔阵已经设下,阵眼就在她身边,随时能开启。”   朵摩兰原地打坐调息,贺凉水撒腿就想跑,不想被一道煞气缠住腰,被拽回朵摩兰身边。   “二小姐,你就放了我吧。”   朵摩兰只觉丹田都快碎了,怎么会这么痛?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算计了,她睁开眼,望着贺凉水,眼瞳猩红显出杀意:“是不是你?”   贺凉水指天发誓:“如果是我算计你,天打雷劈。”   话音落,一道御剑身影而至,贺凉水立即认出:“楚孤逸!”   “贺先生!”楚孤逸刚要飞落,却见贺凉水肩上飞起一道金色符咒,瞳孔一缩。   那是……   金色符咒蝴蝶般飞舞,增殖繁衍,伸展扩张,如露如电连结,瞬息成阵,地面升起一圈金色光墙。   光墙上,是密密麻麻的驱魔咒。   贺凉水犹自发懵,直到两道金色雷电当空劈下,一道落在朵摩兰身上,一道落在他身上。   朵摩兰嘶声惨叫。   贺凉水霎时半跪在地,脸唰的一下惨白,双目疼得失去焦距。   ……世上居然有这样的疼,让人恨不能立即死了才好。   纯粹的,肉身如被灼烧撕裂的疼。   “……贺先生!”楚孤逸骤然被一道结界挡住去路。   林松烟御剑而来,“师弟,莫要破坏伏魔阵。”   随即又有几道身影御剑而至,正是徐平宽凤藻与三位长老。   楚孤逸立时明白过来,眼底拉满血丝,盯着林松烟,“你明知,贺先生是魔修,你还故意将伏魔阵阵眼设在他身上?”   林松烟道:“这是最好的机会,只能怪,朵摩兰带走的偏偏是他。”   “伏魔阵一旦开启,里面的魔不伏诛,就不会停止。”楚孤逸咬紧后槽牙,“林师兄,你明知……”   林松烟面无表情:“大道无情,有时候,总要有所牺牲。师弟,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楚孤逸不再多言,挥剑劈斩林松烟布在四周的小结界。   “师弟!!”   徐平宽等人注意到这边,又见伏魔阵中除了朵摩兰,居然还有贺凉水,不由得讶异:“他怎么会在伏魔阵里?”   朱长老脸色凝重。   凤藻快意道:“真是自找的。伏魔阵专降魔,修士进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四周金光辉烁,贺凉水勉力站起来,凭着本能往阵外走,朵摩兰却不放过他,煞气凝成鞭卷住他,黑发乱舞,痛声嘶吼:“不许走!!陪着我一起死!!!”   又一道雷劈下来,飞沙走石,天地变色。   贺凉水眼前一黑,再次跪在地上,衣摆袖口已经被烧得焦黑,五脏六腑都似碎成沫,喘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血腥,“……楚孤逸……”   “贺先生!!”楚孤逸奋力挥砍结界,脖颈青筋暴起,因为太过用力,虎口开裂亦不知。   砰——呲——结界颤然不止。   林松烟望着如此癫狂的楚孤逸,身形微晃,“师弟……”   下一秒,结界碎作无数道透明碎片,如同水晶蝴蝶纷纷扬扬飘落。   楚孤逸穿过碎片,义无反顾冲进伏魔阵。   徐平宽不由得上前一步,“他——!”   林松烟兀自站在御剑上,像是失了魂魄。   伏魔阵的每一道金光,每一个符咒,对于魔修来说都是入骨魂钉,便是沾上一点,那也是极痛的,何况身处其中。   贺凉水坚持不住了,倒了下去,被一双臂膀接住。   “……楚孤逸……”   “贺先生,我在。”楚孤逸紧紧拥住他。   “别过来……真的,太疼了。”   又一道雷落下,楚孤逸替他挡了,背脊轻颤,道:“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四舍五入还是甜的_(:з)∠)_   贺凉水pk林松烟   林松烟:师弟进了我的伏魔阵,不死也要脱层皮。   贺凉水:楚孤逸上了我的床,不死也要脱层衣服。   林松烟:…… 第050章 约定   伏魔阵中,金光大绽,电闪雷鸣,光墙上符咒流动越发密集迅速。   楚孤逸护着贺凉水,焦黑衣摆袖口无风自动,化作点点灰烬,飞散在光芒中。   贺凉水唇角溢出血,已然晕厥,若有似无的魔气自身上发散出来——伏魔阵内,隐息丹失去效用,没有任何魔修可以伪装。   楚孤逸抱起他,周身展开屏障,对抗伏魔阵。   徐平宽惊道:“他身上为什么会有魔修的气息?!”   凤藻刚要接话,朱长老先一步开口:“大概是沾染朵摩兰身上的。”   朵摩兰痛声狂吼,同亲阵牵引她的魔丹,伏魔阵震碎她的魂魄,肉身更是如在烈焰之中,她原本娇媚的面庞狰狞如恶鬼:“楚孤逸!不许走!不许走!!陪我一起死!!!”   楚孤逸头也不回,将暝斩断她探出的煞气,他每走一步,伏魔阵便跟着一晃,仿佛要踏碎此处。   徐平宽惊怒:“孽徒!你要毁了伏魔阵么?”   楚孤逸眼帘微垂,贺凉水躺在他双臂怀中,唇已无一丝血色,气息微弱。朵摩兰死不死已经不重要,他现在只想带贺凉水走出伏魔阵。   朵摩兰跪地双目赤红流血:“别走!别走!!别让我一个人死!!!”   楚孤逸恍若未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中,终于来到光墙边,只要穿过去,就好了。   “楚孤逸!”徐平宽叫道,却不知该如何阻止,难道还要阻止他出伏魔阵么?   凤藻道:“伏魔阵快不行了,师兄我们快加固法阵!杀了朵摩兰!”语罢施出第一道法力。   光墙上暗淡的金光瞬间重新焕发光彩,与此同时,朵摩兰叫得更惨,楚孤逸走得越发艰难,咬紧的牙关渗出铁锈味。   但他没有停,将暝开道,劈斩光墙,裂出一道缝隙,他抬脚穿了过去。   法阵颤晃不止,光墙龟裂!   徐平宽骇然失色:“快!”众长老这才一并用法力稳固伏魔阵,以防发狂的朵摩兰逃脱。   走出伏魔阵,楚孤逸抬眼看向林松烟,那一眼,仿若来自地狱的修罗。   林松烟身形一颤,喃喃叫道:“楚孤逸……”   楚孤逸抱着贺凉水背过身,疾掠如电,消失在夜中。   徐平宽愤怒:“他竟然就这么走了!松烟,松烟!快施法稳住这伏魔阵,今夜定要诛杀这魔女!”   ……   楚孤逸就近回到无事院,一进院门,便在设了一道结界护住院子,就连肥啾也不得进,慢了一步砰的撞在结界上,软趴趴滑落下去。   “啾~!”   楚孤逸将贺凉水放在床上,运用灵力为他续接断裂的经脉、毁损的脏腑。贺凉水无知无觉,只眉心紧蹙,冷汗一层一层冒出,即便晕过去依然被疼痛折磨。   甚至吐出血来。   楚孤逸喂他吃下丹药护住心脉,继而手势变换,灵力混着真气,运转出强大的治愈法力,传送进贺凉水身体。这几乎是在耗损他的丹田,但他没有停,一秒都未曾迟疑。   这一治疗,就是整整一夜。   贺凉水脸色渐渐好转,楚孤逸却面色苍白,虚汗淋漓,丹田已经生出刺痛。   灵力用尽,结界不得支撑破碎,在结界上守了一夜的肥啾啪叽掉在房顶,摔醒了。它急匆匆飞进门,只见贺凉水躺在床上,楚孤逸给他掖好被子,紧接着打坐调息。   肥啾不敢说话,老老实实守在一边。   直到一声声的“楚师兄”打破安静。   肥啾第一个扑出去,逮着邓阳的脸就抓,“小声点!”   邓阳听说了伏魔阵的事,担心楚孤逸与贺凉水,忙了一夜,安置好十二蛊女子就来探望,未曾料想一来脸就被抓成了花猫,愤愤道:“我来看看楚师兄怎么样了。你这小鸟真没礼貌,要不是看在你是贺公子灵宠的份上,我把你烤着吃了。”   肥啾说:“他们疗了一夜的伤,累着呢。”语罢非常自然地跳到邓阳头上。   邓阳抓了几次没抓到这只鸟,放弃了,蹑手蹑脚进屋,嗓门放低了些:“楚师兄?”   楚孤逸并不睁眼,道:“什么事?”   邓阳挠耳朵,“那啥,蛊女子都安置好了。据说朵摩兰也死了,被烧成了灰。”   楚孤逸不痛不痒地“嗯”了一声。   “贺公子还好吗?”   “嗯。”   “你还好吗?”   “嗯。”   “……”邓阳说,“那我不打扰你疗伤了。”   “邓阳。”   邓阳立即笑容灿烂回身:“师兄你还有什么吩咐?”仿佛楚孤逸不派个任务给他,就浑身不得劲似的。   “给院子设个结界,今天一天不要让外人进来。”   “外人指的是?”   “除你之外的所有人。”   邓阳受宠若惊,满脑子都是,楚师兄不拿我当外人,天哪,居然有这样的好事!除了我,其他人都不能进楚师兄的院子!   邓阳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使命感,目光炯炯字字恳切:“师兄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雄赳赳气昂昂大步走出去,给院子布一道结界,蹲在院门外自动化身看门狗。晒着大太阳,邓阳觉得自己很幸福。   一双黑靴停在他面前,阴影挡住他的大太阳。   邓阳抬头看去,“林师兄?”   林松烟亦是一夜未休,神情寡淡,全无平日的温文儒雅,他问:“楚孤逸在里面?”   “楚师兄当然在里面,这里是他住处。”   “我要进去。”   邓阳为难:“楚师兄说了,谁都不能进去。”嘿嘿,除了他。   林松烟冷冷垂眸:“你笑什么?”   邓阳:“……我笑了吗?”人果然不能得意窃喜。   他双手按住脸颊,揉了揉,“我不是笑,我是活动脸颊肌肉,防止面瘫。”随即想到,林师兄的脸怎么像面瘫一样?   林松烟重复:“我要进去。”   邓阳真的为难:“林师兄,不是我不让你进去,是楚师兄特地叮嘱我,不能让任何人进去,他在疗伤。”   “疗伤?”林松烟立即问,“他伤得重吗?”   邓阳认真想了一个自以为非常贴切的比喻:“楚师兄看着就像被狐狸精吸干了精气,给他时间补补就好了。”   “……”   林松烟面沉如水:“他给姓贺的疗伤了。”不是问句,是肯定的陈述句。   邓阳:“?不然谁给贺公子疗伤?你吗?”   林松烟垂眸看他。   邓阳一抖:“林师兄你别误会,我不是讽刺,我我……”   林松烟深深看了一眼这座朴素的院落,拂袖离去。   贺凉水睡了整整一晚加一个白天,终于清醒,毫不夸张地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被大石头滚了一遍又一遍,那个疼啊。   “贺先生。”楚孤逸立即惊觉,稍稍俯身问他,“你怎么样?”   贺凉水咬住唇,不让自己泻出呻.吟,缓过这一阵,气若游丝地说:“还好。”   怎么可能还好。楚孤逸捏紧十指,骨节发出摩擦的细微声响,他下颌线条绷紧,语调轻缓:“贺先生,对不起,是我……没护住你。”   贺凉水叹息:“不关你的事。”   楚孤逸扶他起身,贺凉水身上黏答答的,那是冷汗所至,手脚冰凉。   “贺先生,你给你准备了药澡,你泡一泡,会舒服很多。”   “嗯……”   楚孤逸打横抱起贺凉水,往泡药澡的桶走去,里面除了药材,还撒了一层花瓣。贺凉水无所谓香不香了,能缓解身上的疼就好。   贺凉水里衣未脱,坐在药桶里,额上很快出了一层热汗,楚孤逸给他备了温水,让他饮用。   “弟弟,你脸色看着不太好,受伤了?”贺凉水往旁边挪了挪,“你也进来泡泡。”   楚孤逸道:“我没事,只是耗损了一点灵力,明天就能恢复。”   “说得轻巧,快来,不然我也不泡了。”贺凉水说着便要起身往外爬。   楚孤逸制止他,不能推却,也着一层里衣进去。   贺凉水与之促膝,笑道:“我们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楚孤逸未能被他逗笑,伸手点了贺凉水几处穴位,贺凉水神奇地发现,身上的疼居然去了大半,就像打了麻药一样。   他长呼一口气:“这么大的罪,生来还是头一次,差点要了我老命。”   二人共浴,楚孤逸全无旖旎心思,斟酌半晌,道:“贺先生,待会儿我送你下山。”   贺凉水愕然,“下山?”   “是。”   “为什么?”   药材在水中沉浮,氤氲热气蒙眬二人视线,楚孤逸道:“你待在这里,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贺凉水问:“那你呢?”   “我要为十二女子祓除子蛊。”   “之后呢?”   “……不知道。”   贺凉水望着他,说:“我知道,你体内的蛊王会被唤醒,如果你失控,他们就会合力杀了你。”   “我会尽力不让自己失控。”   “还未发生的事,谁都不能保证。”贺凉水道,“如果你留下来,我也会留下来。”   “……为什么?”楚孤逸直视贺凉水眼睛,“贺先生冒着被发现是魔修也要留下来。你可知,在师父长老他们眼中,所有魔修都是可憎的,他们绝不会心慈心软。”   贺凉水叹道:“我知道。说实话我也担心。可是你在这里,至少让我看到你平安无事,到那时我立马卷铺盖走人。”   楚孤逸忙道:“我不是赶你走。我只是……”   贺凉水自水中摸到楚孤逸放在膝上的手,举出水面,一根一根掰开他紧握的五指,笑道:“我明白,你是紧张我。你看这样好不好,等你为那些女子除去子蛊,你就跟我一起走,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不用担心被发现魔修身份,你也能安心压制蛊王。”   两人都很清楚,即便除去子蛊,只要蛊王在楚孤逸身体里,就是个威胁,在青霄,始终是不安全的。   毕竟徐平宽真的是个能“大义灭亲”的人,虚荣又怕死,楚孤逸在他眼里是得力的徒弟不假,但他绝不允许楚孤逸威胁到自己。   “好。”楚孤逸答应,“听贺先生的。”   贺凉水笑起来:“我们这样像不像约定好私奔?”   “……”   “开玩笑的。”   楚孤逸默默想,不,就是私奔。   泡了半个时辰,日落月升,水也凉了,楚孤逸道:“我们出去吧。”   贺凉水身上恢复一点力气,说:“我自己来。”他双腿坐麻,扒着浴桶边沿费力起身,里衣湿漉漉贴着背脊蝴蝶骨,几近半透明。   楚孤逸视线凝住,终于后知后觉起了旖旎心思。   贺凉水费力往外爬,不料腿上一滑,楚孤逸动如脱兔:“贺先生!”   嘭——!!   邓阳竖起耳朵,什么声音?拔腿冲进屋里:“楚师兄怎么……了?”   地上,浴桶打翻,水药材花瓣泼洒一地,两个湿透的大男人摔在地上,衣衫凌乱,面红耳赤,身体叠着,那姿势,怎么看都像在那啥。   邓阳纯洁的小心灵受到了冲击:“……你们,这么激烈的?”   作者有话要说:   邓阳:汪汪!   肥啾:啾啾~   邓阳:汪汪汪!   肥啾:啾啾啾啾啾啾~!   贺凉水:……我有理由怀疑邓阳就是弟弟的灵宠。 第051章 祓除   药香混合水汽充盈整个屋子,对望成三人。   贺凉水薄薄的里衣贴在身上,透出一点肉色,紧挨着另一具英俊挺拔的男性躯体,他只觉骨头都快摔碎了,根本意识不到自己与楚孤逸的姿势有多惹人遐想。   邓阳臊着脸背过身,干巴巴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你们继续。”   贺凉水:“继续什么啊,都没水了……”浴桶翻了,还洗什么澡。   邓阳:“……”贺公子没水了,被楚师兄榨干了!天哪我为什么会懂?!   贺凉水推楚孤逸,“让开,疼死我了。”这一跤摔的,伤上加伤。   邓阳:“……”楚师兄真的好猛!就不能温柔点吗??   楚孤逸对邓阳说:“你出去。”   邓阳暗想,贺公子不要了,但楚师兄还要继续!他们,真的好激烈!   邓阳面庞涨红,呲溜跑了出去,并且贴心地给他们带上了门。   肥啾来不及飞进差点撞门上:“你干嘛?”   邓阳使出无影手,捉住这小胖鸟,深沉教育:“就算你是一只鸟,里面也有你不能看到的画面。”   “??什么东西?”   邓阳携鸟潜逃,肥啾奋力挣扎:“你个二[哔——]放开我!”   跑不过十步,忽见一行人走来,邓阳大惊失色。   徐平宽叫道:“邓阳——”   邓阳拔腿就往屋里跑:“楚师兄,不好了,掌门他们来了!你们快别双.修了!”   楚孤逸:“……”   贺凉水:“??什么?”   皇帝不急太监急,邓阳比他们还着急:“快把衣服穿好!”   “……”贺凉水觉得这愣头青大概脑子坏了。   他们已经换上干净衣服,再穿一件外衣即可。贺凉水身上还不得劲,既然有人来了,他就不能再躺回床上,坐在桌边饮茶。   楚孤逸也没有出去迎接的意思。   邓阳像个老妈子跑出去,毕恭毕敬谄笑:“掌门好,各位长老好,凤掌院好。”   徐平宽不悦道:“你刚才跑什么?我叫你没听到?”   邓阳装傻:“刚才尿急。”   徐平宽问:“楚孤逸何在?”   邓阳嘿嘿笑,让开身。   徐平宽抬脚走进屋里,楚孤逸这才起身,拱手行礼:“师父。”   徐平宽一瞥贺凉水,“贺公子无大碍了?”   “已无大碍。”贺凉水淡淡一笑,“只是身上没力气,无法起身相迎,徐掌门莫怪。”   “嗯。”徐平宽沉吟,“其实我们也没料到你会在那伏魔阵里,那是专门降服魔修的法阵,贺公子无事便好。”   凤藻出声:“不知这位贺公子,师承何门何派?”   他们怀疑他的身份。   贺凉水摇扇谦谦一笑:“无门无派。不过自学一些不值一提的小法术罢了,实在登不得台面。”   众人并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们来此的目的是为了楚孤逸。   徐平宽背着手,一副身为人师的姿态,语重心长道:“小楚,我知道在这件事上,你是无辜的。朵摩兰已死,我就不追究了。”   “师兄!”凤藻急道,“素素……”   徐平宽冷厉地觑她一眼,“素素的事之后再说,先把那十二个中蛊女子的子蛊给解决了,如此才对得起镇民殷切的期盼,否则传扬出去,我青霄派这点事都办不好,如何立足仙门?”   又道:“小楚,我相信你不会让为师失望的,也不会让那些镇民失望的,更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些女子送命对吧?我知道,你向来仁义孝顺。”   一番看似正义凛然的大道理,让凤藻闭了嘴。   贺凉水想翻白眼,好一个慷他人之慨,楚孤逸帮忙,是理所应当;若楚孤逸不帮,那就是不仁不孝不道义。   楚孤逸不惊不动,道:“师父放心,我明天就会为那些女子祓除子蛊。”   徐平宽放宽了心:“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我就知道,你从来都是个温柔的孩子,就像你……”   话语戛然而止。   楚孤逸霍然抬眼,“就像我……什么?”   “没什么。”徐平宽想到什么,似有怅然之色,“你今晚就好好休息,为明天做准备。”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朱长老最后一个走,弥勒佛一样慈祥的脸上一如既往挂着和蔼笑容:“小楚,你要是不愿意,可以拒绝的。”   楚孤逸道:“拒绝与否的结果,只在于是否会牺牲其他人。朱长老是在劝我选择最坏的结果吗?”   朱长老摇头,“有时候,太把别人的命看得太重,于修道并非好事。”   “……”   “你现在不懂,等你经历多了,就知道,芸芸众生,每人都有自己的命,勿要强求改变。”   楚孤逸道:“我没有想改任何人的命,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今天的选择。”   朱长老一愣,点头:“这样也好。你能有自己的主张,而非听从别人摆布,不被恩德道义左右,这样就好。”   哈哈一笑出门:“自在者,自得自在。”   屋内二人对视一眼,贺凉水说:“这个朱长老说的话真是高深。”   楚孤逸:“故作高深吧,其实就是个老头子。”   “……”   比起朱长老的话,楚孤逸更在意徐平宽那句“就像你……”。   “贺先生。”楚孤逸从前无处诉说,此时眼前有一个贺凉水,就很难憋住话了。   “嗯?”   “你说,师父会不会知道我身世?”   贺凉水认真忖度,“你师父对你的态度确实挺奇怪的。你这么优秀的弟子,一般的师父宠爱还来不及。”   楚孤逸从未想过被人宠爱,还是徐平宽……忽然觉得现在被徐平宽不喜更好。   身世先放一边,眼下迫在眉睫的是祓除十二女子的子蛊。   贺凉水吃了点水果,脏腑又开始作痛,特别是肚子。   “贺先生,我扶你去床上。”   贺凉水一手捂着肚子,后悔吃了两个苹果,肚子凉凉的,刀割似的,就像女生来大姨妈。   坐到床上,楚孤逸碰他小腹,“疼?”   贺凉水点点头,还有闲心开玩笑:“可能动了胎气了。”   “?胎气?据我所探查,贺先生仍在金丹境界,并未结元婴。”   贺凉水笑得肚子更疼了,滚在床上,“我迟早要被你一本正经的笑话笑死。”   楚孤逸无奈了,“我帮你调理一下。”   贺凉水就这么四仰八叉,衣襟开敞,两条腿挂在床边,眯眼享受小腹传来的阵阵热流。   楚孤逸掌心贴在他小腹,向他丹田传送真气,原是极正经的,奈何贺凉水不正经,情态撩人,楚孤逸眼睛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不该看的地方瞟。   “……贺先生。”   “嗯?”贺凉水嗓音小猫似的,快要睡着了。   楚孤逸却没再说话,过了会儿,收回手,遮掩般说:“我去凉榻上。”   贺凉水立时睁眼拉住他手腕,“不许去,跟我睡。”   “贺先生……”   “没有你我睡不着。”贺凉水图方便,伸腿夹住楚孤逸的腰,把人一扭,楚孤逸就摔他身边了。   “……”   两张脸对着,贺凉水嘿嘿笑:“我这叫剪刀腿,厉害吧?”   楚孤逸要再被贺凉水的两条大长腿剪一下,就把持不住了。   贺凉水自觉地滚到里面,把位置让出来,拍拍枕头,“来嘛。”   楚孤逸认命躺下。烛火跳动,屋内蒙着一层昏昏晕黄,催人欲睡。   贺凉水闭上眼睛,嗓音轻轻的,像打在棉花上的雨滴,“不管明天如何,我陪你。”   楚孤逸低低“嗯”了一声。   一夜好眠。   翌日,惩戒院内聚集青霄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包括邓阳,他带着青霄内精锐弟子,各持长剑法宝,以防突发情况。   徐平宽更是将自己的掌门信物青霄宝剑给带来了,据传一剑可开山劈海,每次出鞘必定伴随大事发生。   贺凉水不知该说他怕死,还是太看重楚孤逸体内的蛊王。   人头来齐,十二中蛊女子也被一一抬了出来,放在院中的防御法阵内。   楚孤逸将在此法阵内为她们祓除体内子蛊。   一切准备妥当,楚孤逸最后看了一眼贺凉水,贺凉水含笑对他点点头,楚孤逸踏进防御法阵。   法阵开启,银蓝光芒笼罩楚孤逸与沉睡的十二女子。贺凉水笑意消散,难掩忧虑,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成功,成功之后又会是怎样的情况。   楚孤逸盘腿坐下,并起中食二指,灵力自指尖发散,分作十二道,探测这些女子体内的蛊虫。   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看着,弟子们手握剑柄,以将要拔剑的姿态团团围住法阵。   林松烟来到贺凉水身边,说:“前晚是我利用了你。”   贺凉水淡然:“我知道。”   “你不恨我?”   “你是正,我是邪,没什么好说的。难不成我不恨你,你就会对我另眼相看?”   “不会。”林松烟道。   贺凉水摇扇道:“那就各为其道吧。”   林松烟默然。   贺凉水在心里补充一句,而且他现在没工夫跟人瞎逼逼,有那心思,不如放在楚孤逸身上。   忽然,防御法阵发出震颤之音,阵内蛊女子一齐挺起胸膛,脖颈后仰,嘴巴大张,眼瞳骤然圆睁,面上蛛网纹路变得浓黑赤红。   她们口中一齐发出诡异的嘶吼声。   弟子们骇然,铿锵拔剑三寸!   蛊女子们却未醒来——莫不如说,她们自从中蛊,真正清醒的时候少之又少。   她们维持如此诡异的体态,五指弯曲抓地,瞳中蔓延血丝。   楚孤逸变换手势,指尖探出的灵力越发强大。   徐平宽手握宝剑,眼睛一眨不眨,喝道:“小心点!别让她们断气了!”   楚孤逸收回一点灵力。渐渐的,煞气自十二女子口中耳中冒出,伴随着细微的蠕动声,宛如有什么东西在血肉里爬动。   贺凉水抿紧唇,后背渗出冷汗。他看到,楚孤逸眼角若隐若现凤尾翎羽般的火焰纹路,那是蛊王的印记?   朱长老望着那纹路,眯起眼睛。   贺凉水捏紧扇子,肥啾说:“……我可能需要避避。”   “去吧。”察觉到危险时这系统一向跑得快,他是知道的。   肥啾飞到了院门墙头上,暗下决心下个任务一定要接现代背景的,修真真的好危险啊。   太阳悄然隐没在乌云后方,蛊女子们身体扭曲到极限,口中发出震天嗡鸣,那根本不是人类会发出的声音!   伴着嗡鸣,她们口中飘出一团黑红“浓烟”,那便是子蛊?   子蛊才在她们身体里待了短短几天,还没有吸饱养分,扭动着,恋恋不舍,然而受到蛊王躯壳的召唤,它们无可选择。   十二团“浓烟”在飞出她们的身体瞬间,快速融为一体,紧接着朝楚孤逸袭去!   “楚孤逸!”贺凉水上前一步,却被挡在阵法外。   楚孤逸自是想到抵挡,将暝化形,一剑劈斩子蛊融合体,然而在强力的吸引下,“浓烟”一分为二冲进楚孤逸身体。   楚孤逸瞳孔紧缩,眼尾纹路彻底显现。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贺凉水觉得这纹路还蛮帅。   十二女子跌回地上,貌似晕厥。   是即刻打开防御法阵,救出她们,还是观察楚孤逸状态?弟子们踟蹰,纷纷看向徐平宽,等他下令。   徐平宽咬牙道:“救那些女子!”不知道她们状况如何,希望都还剩一口气,不然就白忙活了。   防御法阵落下,弟子们小心翼翼靠近。   楚孤逸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贺凉水走过去:“……楚孤逸?你还好吗?”   “楚孤逸?”贺凉水伸出手,轻轻放在楚孤逸肩上。   楚孤逸慢慢抬起眼睛,双瞳隐约笼罩一层雪蓝光泽。   贺凉水对他笑道:“没事了,没事了——”   须臾间,天旋地转。当贺凉水视线再次聚焦,看到的是晦暗的天空,与扼住他脖颈的楚孤逸。   “他失控了!!”周围弟子惊恐嘶喊,提剑围攻而来。   下一秒,他们一齐被楚孤逸随手一道法力震飞出去——   贺凉水望着楚孤逸,楚孤逸也在看着他,像在观察猎物。   “楚孤逸……”贺凉水的声音和在周围纷杂的声音中,实在微弱得很,况且被扼着喉咙。   喉骨受到挤压,他感到自己脸皮发烫,肺中氧气受到压迫,“清醒点,我被你……弄疼了。”   楚孤逸猛然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贺凉水抓住他手腕,“乖……放手。你可以做到的……”   贺凉水脖颈上的力道确实一点一点松了,周围的声音却不歇止,蛊王显然讨厌这种声音,狂躁与理智在楚孤逸眼中拉扯。   这样下去,楚孤逸真的会失去控制。   贺凉水喘出一口气,伸臂勾住楚孤逸肩颈,将唇贴在他额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亲吻。   楚孤逸眼眶微微睁大。   众弟子:“?!!!!”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主动亲我了,这次是额头,下次就是嘴了吧。   贺凉水:得寸进尺了还。   后来——   贺凉水:好吧,他还能更得寸进尺。 第052章 软禁   那一吻如同春风化冰,楚孤逸眼中渐渐恢复清明。   “……贺先生?”   贺凉水弯起眼睛,“认出我了?”   “……”   周遭弟子惊愕慌乱至极,徐平宽喊道:“快,快布剑阵困住他!”   弟子们听令,提剑爬起,迅速围成八卦阵型,手中剑锋嗡鸣,浩气凛然。   贺凉水一惊:“等等!楚孤逸没有失控!他没有失控,你们看!”   双手捧住楚孤逸的脸,扭到左边,又扭到右边,“你们看,他好好的,没有失控!”   众弟子停止布防剑阵,惊疑不定。凤藻叫道:“他刚才打了那么多弟子!”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贺凉水坐起来,“在我爱的呼唤下,他已经醒了。”   “……”   弟子们:爱的呼唤,天哪!   楚孤逸不说话,眼角火焰纹忽隐忽现,他单手按住太阳穴,气息紊乱,“贺先生,我头疼……”   那必然是非常疼,才能让楚孤逸说出“疼”这个字。   贺凉水恨不能代他承受一点疼,环视一圈,除了林松烟与朱长老,其他人或多或少面带畏惧之色。贺凉水道:“楚孤逸救了这些中蛊女子,提前唤醒蛊王,他现在需要你们的帮助,难道都没人敢来吗?”   徐平宽第一个被踩到尾巴跳起来:“楚孤逸,你是否还保留神智?说话!”   不待楚孤逸回答,林松烟走上前来,施出第一道法力击打在楚孤逸身上。楚孤逸瞬间像是被电击了一下,闷哼一声。   “楚孤逸!”   “别碰他。”林松烟道。   贺凉水双手虚张,此时也只能相信林松烟没有害楚孤逸的意思。   林松烟道:“请师父与诸位长老相助,楚师弟体内的蛊王还未完全苏醒,若此时不压制,就晚了。”   徐平宽一听,立即道:“那快动手!”与三位长老一齐施法。   楚孤逸双目紧闭,脖颈青筋暴起,肌肤渗出滚烫的汗液与魔气,他紧绷着身体,双手无意识地抓紧,用力到指甲陷进掌心,滴下血来。   头痛欲裂,在他身上不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切切实实的,宛如千万根锥子同时扎进脑中的痛楚。   贺凉水想碰不敢碰,跪在他面前,急得不行:“弟弟,你忍忍,过会儿就好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好。   “为什么他还这么疼?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将他打晕怎么样?!”   “……”   徐平宽当真问林松烟:“此计可行否?”   林松烟冷笑:“楚师兄晕了,那醒着的是谁?”   “……”   那必然是蛊王。   贺凉水没法了,只得一声声地叫着:“楚孤逸,你听我说,你是最棒的,你绝对不能败给一只虫子。管他什么王,那就是一只虫子,虫子是低级生物,你是人,是高级生物,你要相信你自己能战胜这只虫子!”   却见楚孤逸脸色发青,越发痛苦。   “??”   林松烟冷声道:“贺公子,你再虫子虫子地叫,蛊王在被你气死之前,肯定会让楚师弟先死。”   贺凉水万万没想到,这蛊王居然能听到人说话,还能分出好歹。   为了减轻楚孤逸的痛楚,贺凉水当机立断改变策略:“蛊王啊蛊王,你真是英俊又潇洒,风流又倜傥,你就行行好,先睡个美容觉,等你醒来,万千小蛊虫都会为你着迷的!”   众人:“……”这位贺公子真的不是马屁成精吗?   马屁效果显著,楚孤逸眉间舒展些许,似乎没那么疼了。   正当此时,凤藻终于舍得伸出援手,一道强劲的法力击打在楚孤逸身上,楚孤逸倏地睁开眼睛,眼角火焰纹灼灼透出血光,他双瞳再次蒙上雪蓝光泽,喉中发出困兽般的低鸣。   “怎么回事?!”徐平宽惊道。   “楚孤逸?”贺凉水对上楚孤逸眼睛,发现他的瞳孔缩成了纺锤状。   林松烟分出一道灵力截断凤藻施法,凤藻踉跄退后三四步堪堪站稳,惊怒道:“林松烟你做什么?!”   林松烟沉声道:“凤师叔压制太过强势,反而会激发蛊王凶性。”   凤藻见状,哑口无言。   楚孤逸极力忍耐,却仍然挡不住濒临失控,咬紧牙关一字一字吐出:“贺先生,快走……”   “我不走。”贺凉水坚信自己爱的教育可以再次让楚孤逸恢复神智,“我要在这里——啊呀!”   楚孤逸再克制不住凶性,一口咬在他肩头。   众人:“……”为什么觉得有点感动,又有点活该呢?   贺凉水眼泪都快飙出来,拍打楚孤逸后背:“松嘴松嘴,疼死我了。”   楚孤逸把脸埋在他肩上,咬定了就不松口。   贺凉水嗷嗷惨叫:“蛊王肯定是属狗的!”说完只觉肩头两排牙齿咬得更狠,连忙改口,“不狗不狗,蛊王你最英俊,最潇洒,是个乖宝宝,快点睡觉吧!”   弟子们不忍直视,堂堂蛊王觉醒,竟变成了小狗咬人。   而能将蛊王凶性控制在这种程度,已是相当幸运。楚孤逸瞳孔渐渐恢复原状,他猛然惊醒,满口血腥,“……贺先生?我……”   贺凉水半边肩膀都痛麻了,强颜欢笑:“没事,回去上点药就好。”勉强挣扎站起,却是虚弱腿软,本就内伤未愈,此时又添外伤。   楚孤逸一把扶住他,只见他肩头血迹斑斑,衣衫破碎,怔怔问:“是我做的?”   贺凉水:“不是你,是……英俊潇洒的蛊王。”唉,都不敢骂了。   “……”   徐平宽与众长老罢手,徐平宽右手搭上青霄宝剑,问:“楚孤逸,你可是清醒的?”   楚孤逸眼角火焰纹路已然褪去,唇角沾着一丝血迹,他面对诸位师长,道:“是。”   “那我问你,你可知自己在哪儿?在做什么?”   “在青霄山,为十二女子祓除子蛊。”   “蛊王呢?”   “力量不足,半醒半睡。弟子尚可压制。”   徐平宽摆起掌门架子:“好,尽管差点功亏一篑,你终究完成了任务,这是大功一件,你想要什么?”   楚孤逸抬眼,道:“弟子想要下山。”   贺凉水霎时明白,楚孤逸这是在履行与他的约定,一起下山——然而禀明师门还叫什么“私奔”?   果不其然,徐平宽一口回绝:“你绝不能下山。蛊王未除,在青霄说不定还有法子制住蛊王,到了山下只会出大乱子。”   制住蛊王的法子,就那么几个,一,杀了寄生者;二,杀了蛊王;三,压制蛊王。   前两个永绝后患,却有难度。最后一个即便成功,楚孤逸恐怕也要半生困在青霄。况且如今还未完全压制蛊王,就算悄悄离开青霄,徐平宽也不会轻易放过,到时顺理成章实行第一个办法,追杀楚孤逸。   凤藻提议:“不如将楚孤逸关押在水牢,周遭布下伏魔阵,这蛊王乃是炼魔境邪物,定然惧此法阵。”   贺凉水忍不住惊叹:“好一个馊主意,好一出恩将仇报。”   凤藻厉声:“你这黄口小儿说什么?!”   贺凉水道:“楚孤逸体内是有蛊王,但他不是犯人,水牢那是什么地方,凤院长你最清楚。用伏魔阵对付朵摩兰时是何等惨烈,凤院长你也看到了。亏你还能说出这种泯灭人性的话,是纯心要置楚孤逸于死地吗?”   凤藻恼羞成怒:“我是为了所有人着想,谁知道那蛊王什么时候苏醒,到时想要阻止,恐怕就来不及了。”   贺凉水气笑了:“所以,你要为了一件尚未发生的事,用这么残酷的手段对待你师侄?当然,你可以关押楚孤逸,也可以对他用伏魔阵,但蛊王一定不喜欢,若是不能将它一击至死,蛊王一定很乐意找你报仇。”   凤藻登时像吃了一只苍蝇,“你、你别胡说八道。”嗓门小了许多,像是怕蛊王听到。   徐平宽烦躁道:“那你说该如何?无论怎样是不能放任楚孤逸自由的。”   “师父。”林松烟淡淡出声,“就把楚师弟暂时软禁于他的无事院,以金光咒罩住整个院子,即便出事,金光咒也能暂且封住他行动。”   徐平宽道:“好,就这么办,还是松烟你有主意。”   凤藻咬牙瞪了林松烟一眼。   这样的结果就目前而言已是最好,楚孤逸暂时无法离开青霄,也不用入水牢,一切就看他能否彻底压制住蛊王。   贺凉水走了两步,忽听林松烟叫自己:“贺公子,你就别跟去了。蛊王残忍噬杀,恐怕会伤了你。”   “我不怕。”贺凉水说。   “贺公子,接下来是我青霄派的事,你不适合再参与。”   “楚孤逸需要我。”   林松烟看向楚孤逸,“楚师弟,是这样吗?蛊王随时会苏醒,你仍然要贺公子冒着生命危险待在你身边?”   楚孤逸宛如被拿捏住软肋,抿唇默然半晌,“……贺先生……”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贺凉水抢先开口,“煽情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就问你一句,你会完全失去理智,会杀我吗?”   “不会。”楚孤逸坚定道。   “那不就得了。”贺凉水面朝众人,“我知道我是个外人,但没办法啊,蛊王就喜欢我拍马屁,要是它醒来听不到我说它英俊潇洒,恐怕会不高兴呢。”   众人:“……”好有道理。   林松烟没料到他会用这种理由留下,也不知该笑还是该气。   贺凉水挽起楚孤逸手臂,二人在众弟子刀剑的护送下,回到无事院。   林松烟布下金光咒结界,罩住整个院子,徐平宽与诸位长老驻足一阵便离去。邓阳眼巴巴地问:“林师兄,我能不能进去?”   林松烟问:“你进去做什么?”   “万一楚师兄需要我呢?”   “需要你什么?你也想被他咬一口?”   “……”邓阳想到贺凉水血淋淋的肩膀,连忙摇头,“我就想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要是他发狂,我肯定跑得远远的。我打不过他。”   大约被他的大实话打动,林松烟随手丢给他一道符箓,“凭此符可自行出入结界,若楚孤逸需要什么,你就给他跑跑腿。”   邓阳笑得见牙不见眼:“哎!”   回到屋里,贺凉水就不装了,一屁股坐在凉塌上,嘶嘶喘气。   “贺先生,让我看看。”楚孤逸取来一堆药瓶子,望着贺凉水血斑斑的肩膀,竟无从下手。   好死不死的,伤的还是右肩,贺凉水用左手解开腰带,“快,快给我上药,疼死我了。”   楚孤逸指尖微颤,轻轻剥下他外衣,然后是一层夹衣,一层里衣。每撕开一层,贺凉水都要抖上一抖。特别是贴着肉的里衣,连着伤口,撕下来尤其疼,立时让他桃花眼中蓄满泪花,盈盈摇颤,欲坠未坠。   他侧头一看,委屈道:“还真像狗咬的。”   楚孤逸:“……”   两排牙印,几乎深入骨,仍在汩汩冒血,整个肩膀皮肉发紫,要么就是“白里透红”。怎一个惨字了得。   贺凉水仰头咽下男儿泪,说:“就用你上次给我的药,那个管用。”   楚孤逸找到药,却没急着上,低声说:“我先给你清理伤口。”   “嗯。”贺凉水呼出一口气,不忍再看肩上的咬伤,就像打针时,只要不看,疼痛似乎就会小点。   “贺先生……”楚孤逸嗓音低低的,宛如贴着贺凉水耳畔。   贺凉水伤口痒痒的,似被热热的气息拂过。接着便是柔软而温热的触感。   贺凉水心想还挺舒服,侧目望去,确实怔住了,楚孤逸竟然在亲吻他的伤口,一寸一寸细致而温柔为他清理血迹。   这豪华到让人面红耳热的待遇,将贺凉水定了身,动弹不得。他发不出声,只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快得像要逃出笼子的兔子。   “……对不起。”楚孤逸喃喃。   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三个字竟比药还有用,贺凉水顿时全身麻了,酥了,热血奔流冲上脸。他知道自己应该避开,这太奇怪了,太……亲密了。   他亲楚孤逸额头的时候,都没这种感觉,但当楚孤逸亲他肩膀,明明没什么的,却又好像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混杂在里面。   “楚、楚孤逸……”   楚孤逸恍若未闻,继续用唇为他清理伤口。   一个煞风景的人闯了进来,“楚师兄,你要不要……”   邓阳被眼前一人香肩半露、一人抱着肩啃的场景慑住了。   继而想到在惩戒院中,蛊王被激出凶性,咬了贺凉水。   邓阳铿锵拔剑:“楚师兄你快醒醒!!你的道侣被蛊王这个色坯子轻薄了!!!”   楚孤逸:“……”   贺凉水:“???”   作者有话要说:   爱听马屁的蛊王:这个人类甚合我意,快夸我哈哈哈!   楚孤逸一掌拍死虫子:贺先生是我的,只能夸我。   今天有点晚,鞠躬道歉。 第053章 赠剑   贺凉水觉得,邓阳这熊孩子大概天生缺了一只会敲门的手。   就算门没关,也该意思一下敲两声,万一屋子主人在做不方便让外人看到的事呢。   本来贺凉水不觉得楚孤逸给自己上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但他们这姿势,确实不太说得清楚。   “楚师兄!你醒醒!”邓阳试图学习贺凉水的爱的呼唤。   楚孤逸并不接受他的呼唤,冷冷道:“出去。”   邓阳手上佩剑一抖,宛如纸老虎吼道:“蛊王,我不怕你,师兄的道侣,你别想欺负!”   “……”   如果邓阳口中的“师兄的道侣”不是贺凉水,他会觉得邓阳傻得可爱,然而,他现在只有窘迫:“邓阳,你师兄在给我上药,他不是蛊王。”   “上药?”邓阳不太信任地瞪着楚孤逸,“师兄用嘴给你上药?”   贺凉水庆幸自己有一颗聪明的脑袋,这时还能编出理由:“口水可以消毒,他在为我清理伤口。”   “真的假的?”   “出去。”楚孤逸冷冰冰重复。   邓阳瞄一眼贺凉水的肩,脸颊微红,挠挠头,“对不起啊,我就想问问师兄,要不要我帮忙……看来不用了,你们继续。”   就像一段小插曲,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邓阳消失无踪,这里的旖旎气氛也没了。   贺凉水自顾捡起药瓶,“算了,我自己上药,你该干嘛干嘛去。”   楚孤逸不动,直勾勾地盯着贺凉水,像是要透过他的面具,看到他表情,“贺先生在生我气吗?”   “生你气?”贺凉水诧异,“为什么?”   “我对你……失礼了。”   贺凉水耳根微热,给他找理由:“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就像弟弟对哥哥那样。”   “……”只有前半句是对的。   贺凉水不想细究楚孤逸的行为动机,赶紧掠过这茬:“大半天没喝水了,口都渴了。”   楚孤逸去给他倒水,待转身,贺凉水已上好药,穿上衣服,遮得严严实实。   贺凉水故作淡然,避开与楚孤逸视线接触。   楚孤逸将水杯递给他。   贺凉水接过时碰到楚孤逸手指,好险才没有反应过度,三两口咕噜噜喝完。   “还要吗?”楚孤逸问。   “不要了。”   楚孤逸取过他水杯,又去倒了一杯水,却是自己低头啜饮。   贺凉水:“……”不要乱想,弟弟肯定只是图方便而已。   楚孤逸喝到一半,蓦然意识到什么,悄然转动杯子,再喝一口,水好像比之前甜了点。   “啾~啾啾~”肥啾在窗户口探出拇指大的小脑袋。   贺凉水侧身望去,“怎么了?”   肥啾严肃地盯着楚孤逸,贺凉水知道它怕,偏要揶揄:“你不是鸟嘛,居然怕一只虫子?”   尾音特别小,怕蛊王听到又发神经。   肥啾硬是用它的鸟眼做出翻白眼的动作,“我不想被掐死或咬死。”   楚孤逸听到它的话,朝它伸出手,掌心是一只粗布袋。   肥啾认出那是蓬莱灵谷,立马欢快地飞过去:“我要我要~”   肥啾钻进布袋就不肯出来,最后是被贺凉水拽出来的,小嘴里还衔着一粒金黄稻谷,软蓬蓬的羽毛沾着稻壳,整个就是肥嘟嘟的幸福模样。   楚孤逸眼含笑意:“你的灵宠跟你很像。”   贺凉水:“你在侮辱我?”   肥啾:“……”化身愤怒的小鸟去啄贺凉水。   这般嬉闹一阵,天就黑了。   贺凉水出门寻人,没看到邓阳,问肥啾:“你能出去吗?”   整座院子被金光咒结界罩住,不用烛火照明,院子亮如白昼。   “要是能出去,我会挨饿吗?”肥啾这两天吃了不少青霄派灵田里的蔬菜谷物,嘴养刁了,贺凉水给它的炒米都不大吃了。   贺凉水不信:“你挨饿?刚才吃得圆滚滚的是谁?我怎么觉得你又胖了半斤?别站我头上了,我风流潇洒的发型撑不住你的体重了。”   肥啾在他头上乱踩,“出不去漂亮给谁看,洗洗睡吧你。”   找不到邓阳问关于柳画鸢的情况,贺凉水灵光一闪:“你能跟你大哥连线吧?”   肥啾:“我说了,我才不承认001是我大哥,不就比我早出生了一千零八个系统。”   “你问问他,是不是还在柳画鸢身体里。”   肥啾就去连线问了,回答来得很快:“他回系统总部了,柳画鸢回来了。”   “柳画鸢人怎么样?”   “无可奉告——他说的。”   贺凉水大概能猜到,柳画鸢的灵魂应该是安全“归窍”了。   楚孤逸拿了一只蒲团出来,铺在廊上,边上是将暝剑。不用的时候,将暝总是化成戒指戴在他手上的。   “你做什么?”贺凉水走过去问。   楚孤逸道:“我在这里调息,贺先生你进去睡。”捡起将暝剑,双手奉上,“这剑你拿着。”   贺凉水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道:“剑我拿着,你进屋。”   外面夜深秋露寒凉,待一夜怎么行?   楚孤逸主意已定:“贺先生,我不想有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会伤害你。”   贺凉水接过剑,差点没给他腰闪了——这铁剑太重了,起码十几斤。   “那、那我给你拿一床被子。”贺凉水故作自然地抱住剑,这玩意别说给他防御,不砸到自己脚就阿弥陀佛了。   想到楚孤逸平时就把十几斤的剑化成戒指戴在手指上,贺凉水由衷相信,楚孤逸绝对力能扛鼎。   给楚孤逸抱了一床被子铺在廊上,贺凉水又想到楚孤逸半夜可能会口渴,把茶壶杯子也给拾掇出来,还有枕头。   楚孤逸失笑:“贺先生,你是要把屋子搬空吗?”   “哪里就搬空了,本来就没什么东西。”贺凉水说。   “那……你去睡吧。”   贺凉水点点头,回屋,没关门。   楚孤逸盘腿坐到蒲团上,知道自己该做正事,心思却飘进了屋里。   屋里,贺凉水好奇打量楚孤逸的佩剑,它通体漆黑,笨重朴实,原书中说是天外陨铁打造。   那不就是流星陨石?果然外星的金属密度就是大,这么重。   贺凉水抚摸剑鞘上的雕刻,将暝发出嗡鸣,隐隐颤动。   楚孤逸说过,将暝遇到魔修,会自动识别。   贺凉水:“……楚孤逸!!”   楚孤逸拔腿跑进屋,“贺先生,怎么了?”   贺凉水指着剑,“它动了,是不是要杀我??”   楚孤逸眉目冷肃,喝道:“将暝!”   将暝停止颤动,楚孤逸对贺凉水说:“你再放上去看看。”   贺凉水试探地伸出手,铁剑老老实实由着他触碰,一如刚交到他手里时。又或许是因为楚孤逸在这里。   “……将暝认主。”楚孤逸覆上贺凉水的手,捂着穿过他指缝,触碰剑鞘。   贺凉水指缝发痒,脸皮微烫,“要不还是算了,剑你拿回去。”   “没事。”楚孤逸道,“将暝有灵,只要让它知道,你是我……看重的人,就不会再排斥你。”   贺凉水觉得自己手背像被放了一块烙铁,被楚孤逸触碰的指缝沁出汗。他坐在床上,而楚孤逸站着,微微俯身,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他耳廓。   那股不自在的感觉又来了。   贺凉水不敢抬头,难耐地问:“好了么?”   楚孤逸望着他变红的耳尖,喉结上下一滚,过了好一阵才恋恋不舍收回手,“嗯,好了。”   贺凉水慢慢攥紧手指,听到楚孤逸再度开口:“贺先生,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脚步声远去,而后是关门声。   贺凉水把脸埋进被子,受不了了,弟弟为什么这么撩?   他探出两根手指,像一只小人儿走路,一点点靠近将暝,跳到剑鞘上,蹦了又蹦。   月上中天,楚孤逸坐在廊下,想了想,离开蒲团,坐到被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细细品尝。   明明是被软禁,他们却过得像二人世界。   楚孤逸觉得屁股下的被子很软,水很甜,月亮很圆,晚风很舒服。   就这么发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呆,才想起打坐调息,当然,打坐之前偷偷进去看了眼睡着的贺凉水。   贺凉水抱着他的将暝,就像……抱着他。   楚孤逸安心闭目调息。   天色将明时,他蓦然睁眼。   院门外一抹青色身影,不知立了多久,看了多久。   楚孤逸与之遥遥相对。   林松烟终是举步穿过结界,走了进来,“师弟。”   楚孤逸没有起身,“林师兄有事?”   “没事,我就不能来了吗?”林松烟问,“我们何时这么生分了?”   楚孤逸无言。   林松烟沉默须臾道:“那晚,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你该道歉的是贺先生。”   “……”林松烟又道,“我知道你怪我绝情,我无可辩解。但你要知道,魔修终究是魔修,他们所修习的功法,让他们无法如普通修士一样清清白白。你真的觉得,贺凉水没有杀过人吗?”   楚孤逸道:“我也杀过人。”   “你杀的都是作恶多端之徒,他们死不足惜。”   “那你又怎知,贺先生杀过人,杀的又都是无辜之人?我认识的贺先生,他手上从未沾过血腥,也不会视生命如儿戏。他待人温柔,心怀悲悯。”   林松烟捏紧绿竹扇,用力到发出细微声响:“他,就那么好?”   “是。”楚孤逸望着天边的启明星,“他很好。”   “那你……又是如何看我的?”   楚孤逸视线落回林松烟身上,“什么?”   林松烟一字一字问:“这么多年来,你是如何看我的?”   “……”   目睹此景的肥啾从屋顶直挺挺滑了下去,坠地之前慌慌张张扑棱翅膀翻窗进屋,对着贺凉水的面具就是狂扇:“看大戏了!林松烟对楚孤逸表白了!!”   迷迷盹盹被闹醒的贺凉水:“?”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我喜欢的人,可以摸我的剑。   贺凉水:我摸~   楚孤逸:我喜欢的人,可以摸我的剑。   贺凉水:?摸过了呀。   楚孤逸:另一把剑。   贺凉水:…… 第054章 恩情   林松烟向楚孤逸表白?   贺凉水手一挥,赶走肥啾,翻个身继续睡,“怎么可能……”   肥啾孜孜不倦地在他头脸上扑腾,“是真的,就在门外,再不去就晚了!楚孤逸要被林松烟糟蹋了!”   “……”贺凉水虎着脸坐起来,“要是他不在,我就把你毛拔光,炖了给邓阳尝个鲜。”   肥啾愤愤:“林松烟要是在,你就把邓阳炖了给我尝个鲜。”   “你真是越来越凶残了。”贺凉水下床,来到门边,悄然拉开一条缝隙,眯着眼睛觑个来回,还真看到了林松烟的身影,暗道一声卧槽。   因为角度关系,贺凉水只能看到楚孤逸一点肩背,坐在被子上,背脊挺直,有点滑稽,有点可爱。   被子虽然是贺凉水抱出去的,但以楚孤逸的性格,贺凉水还以为他不会用,而是整夜坐在蒲团上。   师兄弟二人的气氛,看起来是怪怪的。   “……他们怎么不说话?”贺凉水小声问肥啾。   肥啾贴在门缝中,鸟眼溜圆,贺凉水只要把门一关,绝对能夹掉它鸟头。肥啾毫无身处命悬一夹危险中的自觉,“林松烟在等楚孤逸回应呢。”   这么一说,贺凉水也跟着紧张起来。   一紧张,扒着门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贺凉水虽称不上力大如牛,却也跟手无缚鸡之力无缘,他穿的这个身体本就是高阶魔修,可以被称为大魔的存在,他在楚孤逸面前是身娇体弱,但对于一扇年久失修的门而言,可谓是千钧之力了。   只听得咔嚓一声,门摇摇欲晃朝他砸来。   贺凉水:“?!!”   肥啾当机立断从门缝飞出去。   “等等!”贺凉水被迫扛住门,结果扯到肩伤,身形不稳,结结实实被压在门板下面,躺平了。   果然听人墙角是要遭报应的。   “贺先生!”楚孤逸奔过来,揭开门板,救出了灰头土脸的贺凉水。   贺凉水一脸无欲无求、大慈大悲,“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从哪里来,又往何处去?”   楚孤逸:“贺先生,你是不是被砸到脑袋了?让我看看。”   “……”   贺凉水觉得丢人,“我起夜来着,没想到这门这么不结实。”   楚孤逸歉然:“这房子多年未曾修葺。”   贺凉水爬起来,与林松烟视线相接,礼节性一笑:“林公子天不亮造访,有何要事?”   林松烟面色冷冷:“我到我师弟住处,难不成还要经过贺公子同意?”   “林公子这是什么话,真是折煞我了。”   “这天也快亮了,我与师弟说的都是亮堂话,贺公子还是把心胸放宽些好。”   贺凉水:“林公子真是误会了,你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见。”   肥啾在贺凉水肩上来了一句:“说话弯弯绕绕的,你们现在好像宫斗。”   贺凉水没好气弹它,“去。”   当他从茅房里出来,林松烟已经已经走了。贺凉水故作淡然地问:“你师兄来是有什么事吗?”   楚孤逸打了井水,倒在洗脸盆里,“没什么事,说了几句话。”   “什么话?”贺凉水自觉洗脸,水扑在了面具上,滴滴答答落下,“……”   两两相望,楚孤逸背过身去,“他来道歉,我说他应该道歉的是你,然后他就问我对他怎么看。”   贺凉水相信楚孤逸为人,卸下面具洗脸,“那你怎么回答的?”   “……还未回答。”   贺凉水料想是被自己打断的,“那你原本想怎么回答?”   楚孤逸忖度半晌,道:“林师兄以前是个君子。”   贺凉水差点被洗脸水呛到,擦把脸,又把面具洗了洗,擦干重新戴上,笑道:“那他现在就不是君子了吗?”   楚孤逸却问:“我可以看贺先生了吗?”   “可以。”贺凉水无奈。   楚孤逸转过头来,望着贺凉水乳白无暇的面具,并未多言。反倒是贺凉水心虚,说:“将来有一天,你看到我的脸,可能会吓一跳。”   楚孤逸说:“不会。”光看贺先生的嘴巴眼睛,就知道是个美人。   恰逢邓阳来送爱心早餐:“楚师兄,贺公子,你们起这么早啊。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肉包子!”   楚孤逸陪着吃了一个,便到一边运功调息,压制体内蛊王。   邓阳凑到贺凉水身边,鬼鬼祟祟问:“贺公子,昨晚师兄有没有对你狂性大发?”   “没有。”贺凉水把肉包子里的肉馅用筷子挑成一粒一粒的,摆在盘子里,方便肥啾吃。肥啾啄得盘子叮叮响,像奏乐。   邓阳声音更低:“那兽性大发?色性大发?”   贺凉水:“……”   贺凉水由衷地问:“你来的时候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   邓阳震惊:“你怎么知道?!我今早刚要出门,但听一阵妖风刮过,把门啪一声带上,差点把我夹没了!”   “……”   肥啾昂起鸟头,“你们真是难兄难弟,今早他被门板砸了。”   邓阳喜滋滋:“真的?贺公子咱们真是有缘哪!”   贺凉水一点也不想要被门砸/夹的缘分,说起正事:“那些除蛊的女子怎么样了?”   邓阳说:“已经有两三个清醒,瞧着没什么大碍,已经让她们家人领回家了。”   “柳画鸢呢?醒了吗?”   “柳姑娘还没醒。”   贺凉水眯眼瞧了瞧刚升起的大太阳,“她可能还在睡,要是她醒了,麻烦你送她回梧桐镇,与二宝三宝会和。”   邓阳应下。   院门外除了有弟子换防看守,每日里徐平宽与凤藻总会过来一趟,询问情况。   楚孤逸对蛊王的压制似乎很成功,除却偶尔的头疼,表面看倒也没什么,未曾失控。同一屋檐下的贺凉水安然无恙,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此三四日后,徐平宽渐渐放了心,凤藻却是一日比一日焦躁。凤素素噬心蛊未除,眼看那些被她下蛊的女子都好转下山了,凤素素还在日日煎熬,打滚惨叫。   凤藻见此怎能不痛心?不由得责怪起徐平宽来,怨怼了几句。   毕竟是亲闺女,徐平宽总不能真的看着凤素素痛死,与诸长老合计一番,得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小楚,我真的只能指望你了。”凤藻一进门,就摆出柔弱长辈姿态,“你一定要帮帮我,帮帮素素啊。她毕竟是你师妹,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啊。”   贺凉水就奇了怪了:“凤院长,这么多天了,你还没给你女儿除蛊呢?你明明有那个能力,非要等这么多天,分明是你自己眼睁睁看着你女儿受苦啊。”   凤藻脸色青红交错:“我们青霄派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   徐平宽看向贺凉水的眼神亦是不喜,对楚孤逸道:“原本没想麻烦你,但事已至此,你何不顺手帮个忙?素素体内的噬心蛊,必然受蛊王克制。”   贺凉水算是听明白了,“你们要楚孤逸体内的蛊王引出凤素素体内的噬心蛊?”   徐平宽道:“如此一来,既能除蛊,又不会耗费修为,何乐而不为?”   噬心蛊比起十三蛊,确实是小巫见大巫,蛊王更有统领万蛊的本事,若是受到蛊王的召唤,噬心必然会乖乖滚出凤素素身体。   贺凉水道:“但蛊王已睡,如此便是要唤醒蛊王。”   凤藻道:“我相信,小楚能再次压制蛊王。”   贺凉水气笑了:“你们这是拿楚孤逸的命来打赌?”   “你这竖子!”徐平宽怒道,“一而再再而三地插话,我青霄派的事,岂容你置喙?”   贺凉水还要辩驳,楚孤逸捉住他手腕,道:“不必唤醒蛊王,只要释放出一点蛊王的气息,逼出师妹体内的噬心蛊即可。”   凤藻喜道:“如此说来,你是答应了?不枉我青霄派养育你多年。只要你救了素素,从前种种,一笔勾销。”   说的好像楚孤逸欠她什么似的。   贺凉水气得甩开楚孤逸,回了屋子。   待徐平宽凤藻离开,楚孤逸缓步进来,贺凉水把脸一掉,嘴巴噘起。   “贺先生……”楚孤逸还是第一次看到贺凉水气成如此模样,一时间又好笑又无措。   贺凉水投去悱怨的一眼:“难道你看不出来,他们根本不在乎你的命,你还听他们的话做什么?”   楚孤逸道:“凤师妹是他们的女儿,我只是他们的弟子,自然比不得亲生的。”   “比不得,那就离得远远的不好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楚孤逸道:“他们说的不错,青霄派养育我多年,我理应报恩。待报了恩,两不相欠,我自然没有必要留在这里。”   贺凉水怔然,“你一早就想好离开青霄了?”   楚孤逸沉吟片刻,说了真心话:“这些年,师父待我若即若离,凤师叔怨怒于我,凤师妹……不提也罢。以前二师兄三师兄还在的时候,能说笑两句,现在他们不在了,林师兄变了,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   “还有邓阳啊。”   “……邓阳,他跟谁都好,就是废话太多。”   贺凉水笑了:“这是他的缺点,也是优点。”若邓阳没有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格,如何当楚孤逸的狗腿子?   当晚,金光咒结界打开,二人在软禁四天后,终于得以走出无事院,前往凤素素的住处。   在原书中,凤素素的住处叫“红莲园”,无论春晓秋冬,园中水池里总是开满红莲。她住的房子也是涂满了朱漆,金碧辉煌的,比任何弟子的住所都要精致奢华。特别是对比楚孤逸的住处,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掌门私生女的待遇由此可见一斑。   贺凉水还没进门,就被凤藻拦住:“贺公子,女儿闺房,你就不要进了。”   “哦,那我就不进了,蛊王醒了想听拍马屁也别叫我。”贺凉水云淡风轻摇扇。   “……”   “这些天,蛊王还挺喜欢我的。”贺凉水胡诌。   “……”   凤藻愤而甩袖。   贺凉水施施然踏进门,走到林松烟身边,“是你的主意吗?”   林松烟冷冷一瞥,道:“不是。”   “你为何不阻止?你不是很看重楚孤逸?”   “如果我能左右楚师弟的决定,岂容你在此放肆。”   贺凉水脚下一顿,点头,“倒也是。”又道,“但你能说服你师父改变主意,不是吗?”   林松烟:“如果你现在就走出这个门下山,再也不出现在楚孤逸眼前,我就劝说师父收回成命。”   贺凉水说:“我已经被你坑了两次了,再信你就是傻子。”   一次是易容丹,一次是伏魔阵。   穿过层层红纱帘幔,凤藻奔到一张圆形大床前,半跪着扶起蓝男不分再度昏迷的凤素素,“素素,素素,你有救了,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凤素素面白如纸,哪里还有平日的骄横,这些天的折磨,她如今只剩下一口气还在苟延残喘。   “素素。”凤藻捧着女儿的脸,流下泪来。   肥啾在贺凉水肩上嘀咕:“哭给谁看呢,早干嘛去了。”   徐平宽叹道:“好了,快让楚孤逸给素素治疗。”   凤藻擦擦眼睛,对楚孤逸说:“素素的命,可就在你手里了。”   楚孤逸并不多言,坐在床边,离凤素素有段距离。鉴于楚孤逸为十二女子除蛊时的场景,凤藻抱着女儿,不让她乱动。   俄顷,楚孤逸周身蕴满灵力,他抬起双臂,运转真气,并起中食二指,一道灵力探入凤素素心口。   凤素素陡然睁开眼睛,尖利惨叫:“娘!娘!虫子又来咬我了,我好痛啊!好痛啊!”   凤藻紧紧抱住剧烈颤动的女儿,“素素,马上就好了,你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啊啊啊!!!”凤素素张大嘴巴,瞳仁往上翻,“好疼啊!我要杀了你们!!”   周围弟子不由得往后退,这些天,被凤素素无辜伤及的弟子不在少数。   “素素,素素……”凤藻叫道,“楚孤逸你快点!素素她很疼!”   贺凉水捏紧扇子,恨不能扇这师叔一巴掌,难道就她女儿疼?楚孤逸更疼好不好。   这些日子,楚孤逸为了压制蛊王,没少受罪,头疼时冒一夜虚汗,还是他给楚孤逸按摩缓解,不过是聊胜于无。   如今,却要冒着唤醒蛊王的危险引出凤素素体内的噬心蛊。   在凤素素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叫中,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紫黑虫子从她口中爬了出来。   凤藻大喜:“出来了!出来了!”   肥啾:“生了!生了!”   贺凉水:“……”   那蛊虫无人敢碰,突然,它迅如闪电跳向楚孤逸。   楚孤逸眼疾手快捉住,刚要一掌拍死,却是眉心一蹙,张开手掌,蛊虫不见了,唯留一点紫色痕迹在掌心。   “蛊虫去哪儿了?!”徐平宽惊问。   林松烟道:“噬心蛊受到蛊王召唤,自是与蛊王相会了。”   也就是说,蛊虫进入了楚孤逸身体。他如今是两蛊在身。   意识到这点的弟子们骇然后退,凤藻抱着女儿也躲得远远的,林松烟不动。   肥啾早就飞到了横梁上,贺凉水明白,它这是察觉到危险了。他咬了咬后槽牙,靠近尚且坐在床上的楚孤逸。   “……弟弟?”   又开始了,头痛欲裂,楚孤逸脑中嗡嗡,眼尾火焰纹若隐若现,他运功调息,拼命压制那股暴戾的力量。   然而成效不大,明明之前能控制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多了一个噬心蛊,他只觉五脏六腑被万蚁啃噬,丹田内真气总提不起来。   是了,正邪相对,他要提起真气,就是与蛊王的魔气作对。之前蛊王力量不足,他尚能压制,现在多了一个噬心蛊来帮忙,身体的控制权便很难再分出高低。   一个毒蛊就有够人受的,双蛊加身,已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痛楚。   顷刻间,楚孤逸已是大汗淋漓,唇色发青,吐出一口血来。   “楚孤逸!”贺凉水掐住楚孤逸双臂,“你怎么样?”   楚孤逸慢慢抬起头,眼中笼罩一层雪蓝光泽,染血双唇诡异翘起。   贺凉水猛然被掐住脖子,摔在床上。   却在下一秒,楚孤逸立即放开贺凉水。   “楚孤……唔。”贺凉水脖子又被掐住。   楚孤逸强行松开自己手指。   “楚……”又被掐住。   贺凉水:“……”我是娃娃吗?   楚孤逸口中喃喃:“杀,杀,杀……”   “不……”贺凉水艰难摇头。   “杀!!”楚孤逸脑中像是被一幕幕血腥的场景占据了,竟让他兴奋,十指越收越紧。   贺凉水拍打楚孤逸手臂:“要……死了……”   忽然,贺凉水头上万人迷光环亮了。   楚孤逸瞳孔扩张,瞬间安静,口中说出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话:“美虫,本王封你做蛊后。”   “?????”   作者有话要说:   蛊王:这个人类好美!我要他变成我的虫子!   楚孤逸面无表情将蛊王千刀万剐,剁成肉沫,铁锅翻炒,挫骨扬灰。() 第055章 厮杀   继攻略无数炮灰反派后,万人迷光环迎来了它的新征途,向着非人发起了进攻。   贺凉水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只虫子表白。   即便这只虫子是用楚孤逸这张俊脸代言,依然改变不了在贺凉水心中,那就是一只黑不溜秋货真价实的虫子。   贺凉水整个人都要裂了。   三观受到冲击的,显然不止贺凉水。楚孤逸在代言蛊王的惊人表白后,脸变得无比阴沉,他双手抓住被褥,呲的一声,裂帛如云絮。   被褥被撕成一条又一条,在贺凉水头顶飘散落下,把他埋了,但依然挡不住他头顶光环的耀眼明亮。   弟子们看得呆了,喃喃:“美人要被糟蹋了。”   贺凉水:“……”   因为万人迷光环的限制,凤澡没被贺凉水迷惑,惊惶道:“怎么回事?”   徐平宽也只是晃了一下眼,恢复正色,沉默地看着楚孤逸“发狂”。   “……美虫……闭嘴!……美虫……我让你闭嘴!”   在旁人看来,这就是楚孤逸的自言自语。只有他自己知道,到底在做怎样的一种挣扎。   他迫使自己清醒,蛊王却在他体内叫嚣,色迷心窍,想要跟它的美虫……交.媾。   这对楚孤逸而言,是羞辱,是冒犯,是罪无可恕。他掐住自己脖颈,“……闭嘴!”   弟子们战战兢兢,“楚师兄他疯了吗?”   贺凉水拨开棉絮与布条,捉住楚孤逸双手,扭过头:“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弟子们被他头上光环迷了眼,一动不动。   “……”贺凉水深吸一口气,一脚将楚孤逸踹到地上,自己把剩下的破被子往头上一裹,滚到了床另一边,跌到床下。   为今之计,只有不让大家看到他。   蛊王失去目标,果然再次发作,楚孤逸面上戾气横生。危险到了眼前,徐平宽方才有了主张:“摆阵!”   能进门的弟子都是训练有素的,立即拔剑摆阵,剑芒大绽,施法将楚孤逸围困,并口念清心咒。   在一声声的咒语中,楚孤逸如同困兽喘息,望着周遭迷乱又重叠的虚影,强行提起一口真气,闭目调息。   那厢楚孤逸度秒如年,这厢贺凉水已经在被子里闷出了汗,为了不再横生枝节,他像一只成了精的冬瓜,裹着被子朝门口滚去。   直到被一只脚踩住。   贺凉水探出脑壳,与林松烟四目相对。   “……林公子,请挪一下尊脚。”   林松烟玩味一笑:“现在才走,晚了吧。”   说着脚尖一动,将贺凉水踢了回去。   贺凉水被迫滚到一名弟子脚边,那弟子一愣,低头看到亮闪闪的贺凉水,立时忘记布阵,脸颊红红,眼冒爱心,就像平地捡到万两黄金。   “贺公子,你、你真好看,怪不得连虫子都喜欢。”那弟子害羞地说。   “……”   剑阵本就是团队合作,这一打乱,整个就乱了。此阵加上清心咒,可使人暂时心静,停下的瞬间楚孤逸猝然睁眼,戾气再次蔓延,出手如电,将周遭弟子一掌打飞。   徐平宽既惊且惧:“松烟!”   林松烟慢条斯理甩出一张定身符,灵力灌注于剑,而后身形舞动,将剑气灵力分别施加于楚孤逸身上几处大穴。   楚孤逸霎时无法动弹。   蛊王再厉害,也无法驱使一个僵如木头的人,尽管只是暂时拖延时间,却也足够了。   贺凉水头上的万人迷光环可算消失,他从被子里爬出来,看林松烟出风头,楚孤逸被捆仙绳绑缚。   其实楚孤逸已经有七八成清醒,第一时间去寻贺凉水身影,“贺先生……”嗓音低低的,竟让贺凉水听出了委屈。   他还没向贺先生诉说心意,居然让一只虫子抢先了……还是借着他的口。   贺凉水当他担心自己,说:“我没事。”除了脖子有些疼,被林松烟这个混蛋踩了一脚。   见楚孤逸恢复神智,徐平宽大大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兴师问罪贺凉水:“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莫名其妙的发光?为何我的弟子看了你,竟跟丢了魂似的?”   贺凉水:“说来话长,我练功时出了岔子,至今重伤未愈,这光环算是一种诅咒吧,看到的人也会被诅咒。”   “诅咒?什么诅咒??”凤澡叫道。   “说来不好意思,这个诅咒就是,别人会觉得我特别美。”   “……”   “不过凤院长看上去应该没中诅咒。”   凤澡冷笑:“世上竟有这种诅咒,恬不知耻。”   徐平宽环视周遭偷瞄贺凉水的弟子,沉声道:“快解了这诅咒。”   贺凉水:“我这光环消失,诅咒也会消失。”   “那他们为何还在看你?”   贺凉水:“这就跟诅咒无关了,是我的个人魅力。”   “……”   万人迷光环算是糊弄过去,弟子们对贺凉水着不着迷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楚孤逸。   元清殿前,金光咒结界占了大半场地,咒文于结界上流动,光华流转,隐约伴随呲啦电击之音。   这与原先布在无事院的金光咒不同,宛如升级版。   果不其然,林松烟道:“这道结界除了金光咒,我还融合了引雷符,无论防御还是攻击,效果不比伏魔阵差。”   “为何不直接布伏魔阵?”一名长老问。   “伏魔阵会刺激蛊王,让它狂躁。”   徐平宽:“那又如何?朵摩兰都能诛杀在伏魔阵内……”   语声一顿,这种话从作为师父的他口中说出,太绝情了。   林松烟脸色微冷,却未多言。   贺凉水听到了,他不知该不该庆幸,是林松烟布置法阵,否则交给其他人,直接伏魔阵伺候,判死刑。   “……楚孤逸。”贺凉水到一边唤道。   楚孤逸端正盘坐金光之内,双手置于膝,朝他望去,人虽清醒,眼尾火焰纹却未消失,这也是众人觉得他危险的证据。   “你头还疼吗?”贺凉水问。   隔着将近十米的距离,楚孤逸弯起唇角:“不疼。”   贺凉水知道他在说谎,因为楚孤逸的脸仍是煞白的,他一定每一秒,都在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痛。   贺凉水鼻子一酸,问林松烟:“我可以进去吗?”   林松烟冷漠道:“不可以。”   “你坑了我两次,踩了我一脚,就不能做一次好事?”   “……”   楚孤逸问:“林师兄踩了你一脚?”   贺凉水面无表情装绿茶:“是啊,不过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他那么君子,才不会小肚鸡肠伺机报复,他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   踩人能有什么苦衷?   林松烟面色难看,丢给贺凉水一道符箓,“只有三次自由出入的机会,如果你把小命丢里面,没人救你。”   贺凉水立马刷符箓进结界,给楚孤逸按摩脑袋。   因为万人迷光环后遗症,周围看守弟子纷纷露出羡慕嫉妒恨的表情,楚师兄真是艳福不浅。   三个时辰后,天都亮了,贺凉水还没从里面出来。   楚孤逸蓦然眉心紧蹙,鬓角渗出冷汗,唇抿成一条线。   贺凉水见状立马打起精神:“你头是不是又疼了?”   刚要上手给楚孤逸继续按摩,楚孤逸一把捉住他手腕,用力到几乎将其折断。贺凉水闷哼一声,试图安抚:“没事的,我再给你按按……”   楚孤逸声音颤抖,一字一字从牙关迸出:“出去。”   贺凉水愕然。   楚孤逸猛地一甩,贺凉水凭空浮起,衣摆翻飞——楚孤逸脱手,贺凉水便飞出了金光咒结界。   他堪堪站稳,还要再进,只听楚孤逸喝道:“别进来!”   贺凉水止住脚步,眼睁睁看着楚孤逸独自在里面忍受锥心刺骨之痛,看他脚下金色咒文涌动成莲花,看他跌跌撞撞,一拳一拳地砸着地面以控制暴戾嗜杀的渴望。   他的拳头鲜血淋漓,神情透出狰狞,没人敢靠近。   贺凉水想帮他,却只能站在这里。   林松烟走来,道:“噬心蛊开始与蛊王厮杀了。”   “厮杀?”   “一个容器内,只能有一个蛊。噬心蛊注定被蛊王吸收。”   “吸收会怎么样?”   林松烟冷然瞥他一眼,“蛊王力量壮大,彻底觉醒。”   贺凉水怔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林松烟望着金光之中戾气横生的楚孤逸,“他作出了选择,就会承担后果。”   贺凉水不可思议地望着林松烟,“你到底想干什么?楚孤逸是师弟,你不是……很看重他?”   “你当然不会懂我。”林松烟目光放空,像是在看着楚孤逸,又像空无一物,“我做的一切,都是合理的。”   “合理?”贺凉水被这个词激怒,“你居然觉得让楚孤逸痛苦,是合理的?”   “是我让他痛苦吗?”林松烟反问。   贺凉水被问住了。确实是楚孤逸选择为凤素素除蛊,若说有人挟恩图报,也是凤藻与徐平宽。   蛊王是朵摩兰设计下在楚孤逸身上的。跟林松烟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好在一切尽在林松烟掌握之中。   “你有办法救他,对吗?”贺凉水肯定道。   林松烟抬脚踏进结界,声音缥缈如烟:“是,我有办法救他。”   “什么办法?”贺凉水喊道。   林松烟一步一步走近楚孤逸,手中化出长剑,“在那之前,必须让蛊王完全苏醒。”   他的声音太轻,贺凉水只听到前半句,看到他手中的剑,心头大骇,以为林松烟要将楚孤逸就地正法,再顾不得危险奔进去:“不可以——”   锵然一声,剑光扫过。   贺凉水眼一眨,楚孤逸不知何时挡在他身前,将暝与林松烟的石泉剑碰在一处。   “……不许……伤害……贺先生……”   楚孤逸周身杀气腾腾,神智被拽进黑暗深渊,但他说出的每一个字,字字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   凤素素:我的被子!谁撕的?!   弟子们喜滋滋将被子布条瓜分收藏,多年后捧着布条热泪盈眶回忆,想当年,有一个美人,差点在这上面被楚师兄糟蹋!   贺凉水:=_= 第056章 克星   半球形透明结界上,金光璀璨,咒文流动,地面宛如水面,一朵朵盛开的金光咒之花便是涟漪,在三人脚下漾开。   杀意,灵力,魔气,剑气,在两把剑之间碰撞。   林松烟霍然跃出三丈之远,眼色沉沉注视楚孤逸,旋即目光锋锐如刃刺向贺凉水。不待他说出半个字,楚孤逸提剑杀去!   原书中林松烟十五岁后就不是楚孤逸的对手,何况此时,楚孤逸体内蛊王发狂,林松烟就更不是对手了。   虽说在金光咒内,楚孤逸行动受到一定的限制,但林松烟的符咒亦有限制,是以他没用符箓,只跟楚孤逸比剑。   刚才还以为楚孤逸要被就地正法,此时看来,林松烟可能是来找虐的。   贺凉水眼睁睁看着林松烟被左砍一剑,右砍一剑,又被刺穿了肩,狼狈又凄惨。   说实话,贺凉水有点暗爽,让他踩自己,现在轮到他被虐了。   古怪的是,林松烟好像感觉不到痛,近乎冷酷地审视楚孤逸,直至眼底隐约浮起笑意。   贺凉水隐约觉得不妙,楚孤逸的神情,好似越来越癫狂了——林松烟的血,让他体内的蛊王无可遏制地兴奋,杀气如有实质,控制了他的肢体,让他不知疲倦地挥剑向自己的同门师兄。   “楚孤逸!!”贺凉水终于意识到林松烟的图谋,他想彻底唤醒蛊王!   楚孤逸持剑的手一颤,眼中有瞬间的清明。   “楚孤逸,你把剑放下。”贺凉水硬着头皮走向魔气缠绕的楚孤逸,“你看清楚,那是你从前光风霁月、现在满肚子坏水的林师兄。”   林松烟:“……”   楚孤逸瞳孔紧缩成纺锤状,似要努力辨清眼前之人。   林松烟倏地举剑刺向一旁的贺凉水!   未及贺凉水反应,比林松烟更快的剑凶猛斩断袭击,师兄弟二人再次战在一处。   贺凉水一句国骂憋在喉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打得昏天黑地,贺凉水也不好过,在金光咒内躲来躲去,稍不注意,就被一道剑气震出结界。   邓阳赶来,见状大惊:“贺公子,楚师兄与林师兄为你大打出手了?”   贺凉水没空跟他打诨,扶着差点摔断的老腰爬起来,“快去阻止林松烟,别让他刺激楚孤逸了,蛊王要醒了!”   邓阳傻乎乎问:“林师兄怎么刺激楚师兄了?他是不是非礼你了?”   贺凉水一拳头敲在邓阳头上,“蛊王醒了,你我都得完蛋!”   邓阳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贺公子,我觉得完蛋的是我,不是你。你可是要被封为蛊后的男人。”   “……”   邓阳拿出原先林松烟给他的符箓,竟也能进这加强版的金光咒结界,喜上眉梢:“小的们,跟我上!”   看守弟子惊恐摇头,要他们阻止蛊王可以,但要跟林松烟对着干,是万万不能的,他们说:“林师兄这样做,一定有他的深意。”   邓阳:“有什么深意?不就是为贺公子争风吃醋?”   弟子们:“那我们就更不能掺和了。”语罢,欲说还休地一瞥贺凉水,好一个美人,果然只有强者才能得到他。   贺凉水要呕出一口老血,憋不住骂道:“什么万人迷光环,就是降智光环!让人恋爱脑光环!”   梧桐树上,肥啾弱弱辩解:“但你不能否认,万人迷光环对你有过帮助。而且它不光能让人恋爱脑,还能让非人恋爱脑。”   “……”   邓阳坚强地自己一个人踏进了结界,面对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位师兄,提起一口气喊道:“楚师兄,林师兄,你们别打了,贺公子说了,他两个都要。”   贺凉水:“???”   邓阳自以为聪明机智:“贺公子还说,每个月初一到十五是楚师兄,后半个月是林师兄,他雨露均沾,你们平分秋色。”   楚孤逸林松烟瞬间停下打斗,宛如同时被一道雷劈了。   贺凉水也被雷得不行:“邓阳你别胡说八道!我只要楚孤逸!!”   后半句,实乃脱口而出的肺腑之言。   楚孤逸与林松烟,贺凉水闭着眼睛都会选择楚孤逸——无论是否涉及儿女私情。   在这样的情景下,贺凉水的话,注定要被误解。姗姗来迟的徐平宽与诸位长老,成了一座座化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位贺公子好不知耻。   贺凉水试图补救:“我的意思是,我只跟楚孤逸交朋友。”   弟子们:我们明白,白天交朋友,晚上交叉叉。   满嘴跑火车的邓阳在结界内变成一只沙包,被楚孤逸林松烟混合双打,最后被林松烟一脚踢出结界,时长十五秒。   贺凉水觉得再揍他十五秒都不能解气。这个邓阳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专业拖后腿,贺凉水的名声都被他败坏了。   徐平宽白了贺凉水一眼,“狐媚子。”   贺凉水:“……”   徐平宽喝道:“松烟!你为了这么一个狐媚子,成何体统?”   林松烟一身青衣血迹斑斑,手中长剑却未沾染多少血,贺凉水注意到,楚孤逸身上确实没什么伤口。楚孤逸武力值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约莫是林松烟无意伤他,只是刺激他罢了。   贺凉水拧起眉,林松烟用一身伤,来换蛊王觉醒,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松烟自己也支撑不下了,寻个间隙退出结界,而楚孤逸正值蛊王狂躁之际,骤然失去目标,将暝剑四处狂砍,结界发出震颤。   徐平宽与诸位长老不由得退后几步,贺凉水站在结界边缘,一声声地喊着:“楚孤逸,楚孤逸……”   楚孤逸一剑劈向结界,而当意识到结界另一边就是贺凉水时,生生地收住了手,剑气激荡在结界上,依然令人头皮发麻。   如果没有结界抵挡,贺凉水此时就算没被劈成两半,也要受重伤。   楚孤逸以左手遏制右手,一步一步朝贺凉水走来,“贺……”   贺凉水双手拍在结界上,说:“我没事,你冷静一点,好吗?”   楚孤逸猛地丢了将暝,按住太阳穴,头痛欲裂。   贺凉水再顾不得,使用最后一次进出结界的机会,一把抱住楚孤逸,在他耳边安抚:“没事的,你现在只是在做噩梦,等你醒来就好了。”   “噩梦……”   “对,噩梦。你在梦里经历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贺先生……是真的吗?”   贺凉水捧住他脸,弯起唇角:“只有我是真的。”   楚孤逸眼中雪蓝光泽幽幽流转,喃喃重复:“只有贺先生是真的……”眼皮缓缓合起,骤然倒在贺凉水肩头。   “楚孤逸!”贺凉水双臂接住他,奈何实在太重,双双跌跪在地。   “蛊王累了。”林松烟淡淡道,“他也累了。”   贺凉水慢慢将楚孤逸放在地上,问林松烟:“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也是徐平宽想问的,“松烟,此时的楚孤逸就是个……你何必自讨苦吃?”   省略的是“疯子”两个字,但凡有点智商的都能听出来。   贺凉水回敬了徐平宽一个白眼,皮笑肉不笑:“徐掌门说得太好了,林公子可不就是自讨苦吃。”   徐平宽羞怒:“我说话,有你插嘴的地吗?”   “那你来打我啊。”   “……”   “进结界,快点,待会儿楚孤逸该醒了,蛊王也该醒了。”贺凉水这两日受的气,再不发泄一点就憋死他了。   徐平宽气得胡子飞起来:“无理竖子,懒得与你计较。”   “我并非在自讨苦吃。”林松烟轻飘飘将话拉回正题,“万物相生相克,弟子昨夜翻阅典籍,发现十三蛊是有克星的。”   “克星?是什么?”徐平宽忙问。   “琉璃天蚕。”   “琉璃天蚕?好似听说过。”   “此天蚕生在南疆丛林之中,是炼制返命丹的必备药材之一。”   “返命丹?!”徐平宽惊道,“便是那有起死回生之效的返命丹?”   即便是修真设定,能起死回生的丹药,也是极其罕见的,要想炼成,更是难于上青天。   林松烟继续道:“然而世上见过琉璃天蚕的人并不多,据说极难繁衍,如今也就剩十只不到。”   徐平宽叹道:“这等宝物,自是稀缺。可惜了,蛊王唯一的克星……”   “弟子主持善修时顺道路过南疆,机缘巧合得到一只琉璃天蚕。”   “唉,楚孤逸恐怕……”徐平宽猛然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你得到一只琉璃天蚕?”   “是。”   “那岂不是可以炼制返命丹……”   “咳。”朱长老干咳一声。   徐平宽被狂喜冲昏的脑袋清醒了,讪讪道:“当然是救楚孤逸要紧,这等宝物,用在他身上……很好。”   朱长老笑眯眯问林松烟:“老朽还是想不通,你为何要进去刺激楚孤逸体内的蛊王呢?”   林松烟道:“用这琉璃天蚕有一个条件,必须在蛊王完全觉醒时,天蚕方能将其克制。”   “所以,你刚才所做,只是为了让蛊王觉醒,而非为贺公子争风吃醋?”   “……”林松烟脸一黑,“不是。”   徐平宽道:“既然要让蛊王觉醒,何必你亲身上阵,用伏魔阵,蛊王定然更受刺激。”   “不可。”林松烟厉声道。   徐平宽大约从未被温文儒雅的四徒弟吼过,一时怔然,林松烟何时变得如此厉害了?   林松烟很快收敛情绪,“弟子刚才心急,还望师父见谅。伏魔阵绝对不可,蛊王是完全觉醒了,但是除去蛊王之后,楚师弟的脑子亦会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   简而言之就是,就算蛊王死了,楚孤逸也有可能变成一个傻子。   贺凉水不由得问:“那怎么办?”   林松烟盯他一眼,“只有让蛊王在楚师弟有意识的状态下醒来,才能避免最坏的结果。”   让蛊王醒,但不能让它感觉到被威胁,楚孤逸不能失去理智。这很难,但对于楚孤逸而言,是可行的。   楚孤逸是男主,他的意志力无人能比。   贺凉水心里本来堵着一块大石,不知道怎么才能救楚孤逸,现在看到了一道光,尽管这道光是林松烟给的,他仍诚恳道:“如果真能救楚孤逸,我既往不咎,还要感谢你。”   林楠枫松烟用帕子擦去手背上的血迹,拂袖而去:“楚孤逸是我师弟,我不会害他。”   贺凉水蹲在楚孤逸身边,俄顷,将外袍脱下来,盖在楚孤逸身上。   琉璃天蚕这等宝物,徐平宽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观瞻。林松烟不吝啬地拿出檀木盒,众长老接过一一察看惊叹:“果然是琉璃天蚕,色如琉璃,晶莹剔透啊。”   最后才到了徐平宽手里,他原先是假装大方,才让长老们先看,此时终于轮到他,又开始装矜持:“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   却是拿在手里,怎么也舍不得放下。   林松烟道:“琉璃天蚕需要用最嫩的桑叶芽喂食,芽上若有露珠更好。这便放在元清殿,待蛊王彻底觉醒,便可派上用场。”   徐平宽颔首,万般不舍才放下檀木盒。   贺凉水也想看看能救楚孤逸的宝物,奈何徐平宽小肚鸡肠,不让他进元清殿。他也不急,等徐平宽与长老们都离开了,月上中天之时,摇着扇子施施然走到元清殿门前,被看门弟子第三次拦截。   “贺公子,您不能进去,请回。”   贺凉水是观察过,这次换防的弟子,正是当时在凤素素的红莲园里被他万人迷光环迷过的,趁着光环后遗症还没过,他眨巴眼睛:“我就看一眼,就一眼,大哥行行好。”   两名弟子登时脸颊爆红,吭哧半晌:“那、那就一眼,贺公子你快点。”   贺凉水大摇大摆进了门。   琉璃天蚕换了住所,从檀木盒移到了水晶盒里,底下不但有桑叶,还有棉絮垫着,可见徐平宽对它的疼爱……   “一只蚕,居然过得比楚孤逸还好。”贺凉水愤愤。   紧接着想到,楚孤逸的命与脑子就靠这只蚕了,过得好一点也是应该的。   贺凉水顿生怜爱之情,低头细瞅蠕动的琉璃色半透明虫子,“……”   视线移开几秒。   再度定睛。   又移开。   又看。   贺凉水有点怕虫子。他深呼吸,告诉自己,这是楚孤逸的救星,要对它充满爱心。   贺凉水强迫自己盯了好一阵,也许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这蚕还挺漂亮的。   “小天蚕,我家弟弟就靠你了。”   “蚕宝宝,宝宝?”   “宝宝,你快快吃,快些长大,楚孤逸在等着你呢。”   “宝宝,你这么可爱,楚孤逸看了一定喜欢。”   刚要进门查看琉璃天蚕的邓阳变成了石雕,缓缓开裂。   而后,他撒腿跑了出去,扑通跪在楚孤逸身边,嚎啕哭道:“楚师兄!你一定要坚持住啊!贺公子已经怀了你的宝宝!!你不能丢下他们孤儿寡母啊!”   这一晚,贺凉水怀了楚孤逸的宝宝,传遍全青霄。   作者有话要说:   肥啾:他是被谁打的?   邓阳: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057章 渡劫   楚孤逸站在悬崖前,底下万丈黑云,深不见底,隐约传来金戈铁马的战斗之声。他被一股力量驱使往前,想探个究竟,突然脚下落空,猝不及防坠下去。   他伸出右手,想唤出将暝,却发现右手中指没有戒指。   他落到战场上,鼻尖嗅到血腥味,四顾望去,尸横遍野。   这些尸体中,有徐平宽、凤藻、凤素素、林松烟、邓阳、大师兄……楚孤逸走过他们,看到了梧桐镇的镇民、阿叶、二宝三宝。   再往前,他发现一道白色身影。   “贺先生……”楚孤逸走过去,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人,白玉面具,扇子掉落在手边,一动不动。还有一只僵硬的肥啾。   楚孤逸半跪在贺凉水身边,颤颤巍巍伸出手,这真的是他的贺先生吗?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为什么全都死了?   忽然,楚孤逸目光呆滞,他看到,贺凉水的肚子大了起来……   “……师兄你快醒醒啊,贺公子怀了你的宝宝,你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啊!”   “师兄,你听到了没,贺公子怀了你的宝宝。”   “你跟贺公子有宝宝了,你有后了。”   “宝宝宝宝宝宝宝宝宝宝……”   楚孤逸:“……”   “师兄?师兄!”   听邓阳的声音,楚孤逸以为自己死了一次。   他坐起来,头依然疼,但在看到盖在身上的外袍时,脑中那股要命的肆虐风暴,慢慢平息下来。   “……什么宝宝?”楚孤逸总算能够思考邓阳的话。   邓阳言之凿凿:“贺公子怀了你的宝宝!”   “?”楚孤逸道,“贺先生是男人。”   邓阳一愣:“男人不能怀孕吗?”   “能吗?”   “不能吗?”   “你见过怀孕的男人?”   “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吧。”邓阳说了一句至理名言,这一刻就是他人生的高光点。   楚孤逸竟被他说服了,难道贺先生真能怀孕?还怀了他的……不可能,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   不对,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们睡过同一张床,还亲了嘴,拉了手,抱了很多次。   难道这样就能让人怀孕?   楚孤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还想对贺凉水做更多的事,不应该这么简单就怀孕。   “师兄,”邓阳抹泪,“真好,你就快有孩子了。”   楚孤逸不太喜欢小孩,他的童年遇到的都是熊孩子……但如果是他跟贺凉水的孩子,应该是乖巧可爱的吧。   “师兄,你跟贺公子的孩子,能认我做干爹——呜哇!!”   邓阳被一脚踹趴,脸着地,双手乱刨试图爬起来,却被背上那只脚踩得牢牢的,费力转过沾满尘土的脸:“……贺、嫂子?”   贺凉水活动十指,噶嚓噶嚓响。   邓阳心生不妙:“嫂子??”   贺凉水揪住他耳朵,以猪耳朵为最终目标狠狠拽。   邓阳惨叫:“嫂子嫂子嫂子,疼疼疼!”   贺凉水揪完他耳朵,去撕他嘴,捏着他鼻子狂甩。   邓阳:“嗷嗷嗷嗷嗷呜呜呜……”   楚孤逸:“……”   肥啾:“……”   谁能想到,贺凉水生起气来,居然这么可怕。   十分钟后,邓阳跪在贺凉水面前哭鼻子:“贺公子,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听你在里面说什么宝宝,我以为你有了楚师兄的孩子。”   误会解除,流言蜚语却已经飞了出去。贺凉水懒得追究,只要了邓阳手中可自由出入结界的符箓。他现在只关心楚孤逸体内的蛊王能不能除。   肩上忽然多了一层重量,贺凉水垂眼,他的外袍回到了身上,楚孤逸给他披的。   “夜深露凉,贺先生别受凉了。”   贺凉水笑道:“我名字里就有一个‘凉’,我不怕凉。”   楚孤逸说:“御剑飞行的时候,你冻得发抖。”   “……用得着这么揭穿吗。”贺凉水穿好外袍,席地而坐,恰在一朵咒文金莲上。   他拍拍身边,“坐啊。”   楚孤逸道:“贺先生还是去结界外吧。”   贺凉水稍稍仰着脸,白玉面具在流转额金光中辉映出剔透光泽,但更亮的,是他面具后的眼睛,姣好,纯澈。他笑起来:“你说过,永远不会伤害我。我相信。”   楚孤逸迟疑一下,落座他身边。   贺凉水指着天上,“看。”   楚孤逸抬眼望去,山高月小,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只是隔着金光咒结界,看不太分明,流动的咒文如同交错纵横的锁链,将他们困在这一方小天地。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贺凉水感性了一把,“以后就算我们分开了,也可以看着同一轮月亮。”   楚孤逸蹙眉:“为何要分开?”   “我就这么一说。难道我们能永远在一起?”   “为何不能?”   贺凉水被问住了,“可是你以后,总要遇到自己心爱的人,与她共度一生。”   楚孤逸沉默下来,侧脸瞧着好似生气模样。   贺凉水自己心里也有股怪怪的感觉,就像辛辛苦苦种的白菜,将来要送人。   “……不会的。”楚孤逸望着月疯亮,低低道。   贺凉水心弦无端拨弄一声,却等不到楚孤逸下半句。   到底什么“不会”?他们不会分开?不会遇到心爱的人?   ……   有了琉璃天蚕,问题似乎得到了解决。楚孤逸积极配合,想方设法在不丧失神智的情况下,唤醒蛊王。   噬心蛊已经被蛊王吞噬,蛊王力量壮大,每当楚孤逸养足精神,就企图占据控制他。楚孤逸为了压制蛊王,又不至于太过于压制而让它陷入沉睡,可谓是费尽心力。   楚孤逸什么时候睡,贺凉水就什么时候睡;楚孤逸醒来时,贺凉水必定比他先醒,观察情况。   看守弟子还有轮休,贺凉水就跟保姆似的,除了喝水上厕所,废寝忘食守着楚孤逸,守着琉璃天蚕。   肥啾劝他:“何必这么折腾自己,楚孤逸是男主,肯定能熬过去的。”   贺凉水蹲在灵田的井边洗把脸,“你也说了,是‘熬’,他在煎熬,我怎么可能在床上呼呼大睡?”   青霄山的灵田土壤肥沃,不但有鲜美瓜果蔬菜,还有桑树。没有别处的桑叶比这里更嫩了,贺凉水这几天唯一的休闲活动就是提着小竹篮,采桑喂蚕。   他没忘,要采最嫩的叶芽,最好带着露珠,是以他总是一大早过来采摘,负责采摘的弟子还没起床。   肥啾在瓜田里啄香瓜,笃笃笃,汲取里面甜蜜的汁液,“这么上心,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爱上楚孤逸了。”   贺凉水采桑动作一顿,“你就知足吧,遇到我这么负责的宿主。”   回到元清殿,楚孤逸在打坐。贺凉水看他片刻,走进殿内,却见几个弟子围在桌前惊慌至极,口中念念有词:“这下完了,完了……”   这桌子,正是放置琉璃天蚕的桌子,为了方便随时查看,就放在殿中央。   贺凉水心下一沉,问:“怎么了?”   众人慌忙回身,“贺公子,这、这天蚕好像不动了。”   “不动了?”竹篮落下,撒了一地桑叶嫩芽。贺凉水奔到桌前,水晶盒中,琉璃天蚕果然一动不动,色泽发暗。   贺凉水用手指拨弄它,“小东西,别睡了,你还有一个任务没完成呢。完成再睡好不好?”   “楚孤逸还等着你呢。”   “给我醒醒!!”   贺凉水一掌拍在桌上,“……我早上还看过,它还好好的,采个桑叶的工夫而已。是谁?是谁杀了它?!”   弟子们摇头,“我们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   “它不是宝物吗?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贺凉水摇晃水晶盒,“琉璃天蚕!醒醒!”   桑叶翻卷,琉璃天蚕小小的虫身随之翻滚,死气沉沉。   刹那间,贺凉水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他每天那么小心地喂养,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怎么回事?”门口传来一道中正威严的声音。   “掌门,林师兄。”众弟子惶恐行礼。   徐平宽看到贺凉水的背影,皱了皱眉:“你在那里做什么?”   贺凉水失魂落魄站直了,回过身,看着他们,又像看着别处。   林松烟低头瞥见地上的竹篮与桑叶,“怎么回事?”   众弟子面面相觑,扑通跪下:“弟子们看守不力,琉璃天蚕不知为何……死了。”   “死了?!”徐平宽大惊,跑过去做出与贺凉水如出一辙的摇盒动作,“怎么会?它怎么死的?!狐媚子,是不是你?”最后竟有了哭腔,可见心疼这宝物。   贺凉水无动于衷。   林松烟眉眼阴沉,问:“谁把它放在水晶盒里的?”   徐平宽愕然:“放在水晶盒里怎么了?”   “琉璃天蚕生于南疆,南疆气候溽热潮湿,适宜它生存。我带它回来,一直放在木盒里,就是为了保温。如今又是寒秋,把它放在水晶盒里,无异置它于死地。”   也就是说,琉璃天蚕是被冻死的。   徐平宽愣住了。   贺凉水缓缓侧目,眼眶发红,一字一字问:“徐掌门,你就这么想让楚孤逸死吗?”   徐平宽脸色青红交错,旋即勃然大怒:“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怎么知道,这琉璃天蚕居然这么脆弱!”   不管徐平宽是不是故意的,已经不重要了。   没了琉璃天蚕,楚孤逸怎么办?   贺凉水疾步走出元清殿,当他看到还在认真打坐,与蛊王对抗的楚孤逸,眼眶鼻子不由得发酸。   肥啾目睹全程,此时亦无言以对。就算是男主,这命也太坎坷了,难道真要走个鬼门关才能渡过这劫?   贺凉水守在结界外,望着楚孤逸,心口一阵一阵刺痛。   看小说的时候贺凉水可以当个旁观者,当他面对真实的楚孤逸,楚孤逸的喜怒哀乐真实地展现在他眼前,他无法不触动,无法不心疼。   楚孤逸受了那么多苦,前五百万字也就罢了,如今是后续剧情,难道他也不能自由?   贺凉水伸手触碰结界,流动的咒文发出细微嗡鸣。   咫尺天涯,楚孤逸近在眼前,却好像随时会被苦难击碎消散。   “本打算,今晚就用琉璃天蚕为楚师弟除蛊的。”林松烟嗓音幽幽响起,抬手在结界上施了一道法力,“他现在听不到我们说话。”   贺凉水望着林松烟,“你是不是还有救楚孤逸的办法?”   “有。”林松烟干脆利落地给出答案。   “是什么?”贺凉水立即问。   “一,去南疆再寻一只琉璃天蚕,但时间不够,不一定能找到。即便侥幸找到,楚孤逸恐怕已经完全被蛊王控制,就算除蛊成功,也会变成傻子。或者在等到琉璃天蚕之前,就会被杀死。”   “也就是说,这个办法基本可以排除。二呢?”   林松烟望着贺凉水,弯唇吐出四个字:“大魔之血。”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宝宝没了,贺先生再给我生一个吧。   贺凉水:来,抱抱亲嘴拉小手。()   后来——   贺凉水:我真的生不出来,啊~ 第058章 拯救   普通的魔修,便只是魔修。只有修炼到如血皇天、贺冽、朵摩罗之流的,才能称为大魔。这样的大魔纵然在炼魔境,也是少之又少。   “大魔之血?”贺凉水怔愣须臾,紧接着便是狂喜,“要多少?”   林松烟道:“越多越好。”   “……”   “蛊王喜食魔修之血,若是大魔,更是无上美味。若有大魔之血作引子,它一定会主动从楚师弟身体里出来,寄生于大魔。”   贺凉水如被泼了一盆冰水,“寄生大魔?”   “是。至于寄生之后,恐怕就非常人所能料了。”   也就是说,九死一生。   贺凉水抿唇默然。   树梢上,肥啾炸开了毛,紧张地盯着贺凉水。   林松烟目光落在结界中,“这世上的大魔只有寥寥几人,贺公子是其中之一,对吗?”   “……”   “如果你不愿意,现在就可以下山。此后楚孤逸是生是死,是好是坏,与你再无瓜葛,你不要再出现。”   贺凉水捏紧手指,惨然一笑:“你是算准了我会答应?”   林松烟转身离去,留下一句:“人心难测,生死有命。”   原地杵了半晌,直到肥啾把他扇醒:“贺凉水,你不能答应!林松烟明摆着又给你挖了一个坑!”   “我知道。”贺凉水望着结界内楚孤逸身影,“但这个坑,我必须跳。”   “他肯定是骗你的!”   “不是。”贺凉水回想,“其实,早就有迹象的……”   在他第一次进楚孤逸的无事院时,指肚被桌上的倒刺扎破,流了血,楚孤逸神情恍惚地给他吮了血。   那时候,蛊王已经在楚孤逸体内。它喜欢贺凉水的血,发狂时掐住的第一人,也总是贺凉水。   “林松烟没有说谎,是我早就变成了‘剧情’的一个配角。”贺凉水道,“我参与了楚孤逸的人生,陪他走过这段剧情,现在,是我做选择的时候了。”   肥啾:“那你也没必要把命送了。”   “现在只有我能救他。”贺凉水触碰结界,“只有我能。”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也许吧。可是,等不了了。”   楚孤逸等不了。   琉璃天蚕死了,在徐平宽看来,事情已经朝着最严重的方向发展。蛊王已经觉醒,失去了克星,楚孤逸还能压制蛊王多久?   蛊王狂性大发的频率,已经从每日两三次,提升到每日七八次。   金光咒结界就快关不住他,弟子日夜不休修补结界,蛊王破界而出,也就这几日的事。   徐平宽连夜召集众长老与林松烟,商议对策。   “实在不行,只能大义灭亲了。”徐平宽佯装痛惜道。   凤藻道:“我知道,师兄你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但若让蛊王狂性大发,到时遭殃的就是全青霄,还有山下的村民。”   朱长老罕见地沉了脸,说:“就没别的办法么?”   林松烟道:“还有一个,是用大魔之血。”   “大魔之血?”   林松烟稍加解释,徐平宽连连摆手:“别说大魔之血,现在到哪儿去找一个大魔?还是一个愿意为楚孤逸牺牲的大魔。这根本不可能。”   朱长老垂下了眼皮。   “这可不一定。”林松烟摩挲手指低喃。   尽管再找一只琉璃天蚕不太可能,邓阳仍是接了这个任务,走之前找到贺凉水,强笑道:“贺公子,你别难过,等我再去找一只琉璃天蚕,楚师兄就会好起来的。”   金光咒结界内,楚孤逸再一次被蛊王控制,提剑乱砍,周身魔气缠绕。   煞气浓郁到一定程度,便是魔气。这表明,蛊王正在蚕食楚孤逸的神智,让他一天比一天更难控制自己。   贺凉水望着这样的楚孤逸,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谁都知道,在这两日内找到琉璃天蚕,比登天还难。   邓阳哽咽:“你们一定要等我回来啊。”   贺凉水:“别给自己立flag,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   邓阳带着几名内门弟子,连夜御剑前往南疆。   贺凉水就在金光咒结界外等,等到蛊王发泄完了,累了,楚孤逸的意识勉强占领原本就属于自己的脑子,他半跪下来,疲倦不堪。   贺凉水穿过施法维护结界的弟子,刷符进去,走到楚孤逸身边,用袖口给他擦汗:“玩累了吧,歇歇。”   护法弟子们汗颜,这叫玩吗?差点没把结界掀了。   楚孤逸眼尾的火焰纹染上诡异的幽蓝,他盯了贺凉水半晌,好似终于认出他:“贺先生?”   贺凉水弯起眼睛:“嗯,是我。”   楚孤逸按住锥刺般快要爆炸的太阳穴,“……我是不是又失控了?”   贺凉水哄他:“没事,明天一切就都结束了,你不会再痛,也不会再受折磨。”   “琉璃天蚕喂养好了?”   “……嗯,好了。”   弟子们默然,掌门已经决定明天处决楚孤逸。   他们畏惧此时的楚孤逸,但细细想来,楚师兄这些年并未为难过他们,相反,得到什么好东西,总会均分给有需要的弟子。   看似冷酷严肃,实则最好说话。只要合情合理,力所能及,楚师兄总会帮助他们。   而现在,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师兄被当成蛊王处决。他自己还不知道,以为有救。   天道何在?   贺凉水没做别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苹果,咬一口,“嗯,甜,给你。”   楚孤逸愣愣接过苹果,望着贺凉水咬过的地方。   “怎么,嫌我口水?”   “不是。”楚孤逸有了连日来的第一个笑,一口一口将苹果吃完了。   贺凉水坐他身边,一会儿看他,一会儿看天,心里很安静。   天色将明时,贺凉水第一次踏足千石峰,听松苑。   此处就像原书林松烟的人设,文雅君子,端方如玉,一应景物雅致清幽。   听松苑的门没关,像是料到会有客来。   贺凉水走进去,看到林松烟坐在绿纱窗前,捧着一册书卷,眼不抬问:“想好了?”   “你等了我一夜,我总不能让你失望。”贺凉水道。   “……”林松烟放下书,示意桌上。   桌上放着一瓶药,一把匕首。   “药可消去你体内的隐息丹,匕首就不用我教你怎么用了吧。”   贺凉水拿起匕首,抽出一截,雪光照眼,可见锋利。他忽觉好笑:“你早就准备好这两样东西了吧?”   林松烟不置可否,只道:“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贺凉水将药与匕首都揣怀里,走了出去。   林松烟不惊不动,直到东方既白。   他没告诉贺凉水的是,即便他走了也没关系,因为青霄派还有一个大魔。   ……   日升的第一缕光照在楚孤逸眼皮上,他不知自己是何时昏睡过去的,身上盖着贺凉水的外袍。   在熟悉的头痛中醒来,连日来与蛊王在脑中拼死搏斗,不由自主而疯狂的攻击,一幕幕的,碎片般在他神识中浮现。   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不知道。   唯一清楚的,就是绝对不能屈服。   楚孤逸艰难坐起,周围影憧憧的,有很多人。透过纺锤状瞳孔,他费力辨认,徐平宽、凤藻、三位长老,以及大部分内门弟子,都来了。   当他看过去的时候,一些弟子尤为惊惧,仿佛他是一只即将出笼的怪物。   而有的弟子,则满面哀戚,仿佛不忍。   徐平宽手持青霄宝剑,威严肃穆地望着他。   楚孤逸清晰地看到一张张面孔,金光咒结界已经消失,唯有他脚下的咒文莲花仍在绽放。他逐个扫视,没有看到贺凉水。   ……贺先生呢?   “楚孤逸。”徐平宽道。   楚孤逸回神,抱着贺凉水的外袍站起来,“师父……”   这声师父,让徐平宽难得动容,嘴唇翕动,吐出的却是世上最冷酷的话:“你体内的蛊王已经无法压制,为了避免生灵涂炭,莫要怪为师无情。”   楚孤逸怔住:“什么意思?”   “琉璃天蚕已死,这世上再无可克制蛊王的东西。作出这样的决断,为师也很难,希望你能理解。”   楚孤逸无法理解,琉璃天蚕死了,就必须判他死刑吗?   凤藻道:“楚孤逸,我们也没有办法。蛊王觉醒,六亲不认,大肆屠戮,到时你就算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为了大义,现在的你若慷慨赴死,还是我青霄弟子,死后自当供奉长生牌位,让你往生极乐。”   “……”楚孤逸喃喃重复,“慷慨赴死,往生极乐?”   他猛然按住头,锥刺般的痛又在他脑中重演,眼尾火焰纹越发诡谲,透出幽蓝,眼中亦蒙上一层雪蓝光泽,脖颈青筋暴起。   “他又发狂了!!”一名弟子惊恐叫道。   徐平宽:“快!筑金光柱!”   金光柱乃是金光咒的终极形态,若说伏魔阵内妖魔现行,那么金光柱上,妖魔必灭。   只是金光柱需要一百零八名精通金光咒的修士自四面八方一同施法,因条件苛刻,一般情况下很难达成。   怪不得会有这么多人。原来不是助他除蛊,是来除他的。   一百零八道法力的作用下,金光柱在楚孤逸身后迅速成型,无数咒文在光柱上交错流动,发散飞舞,自动捕捉束缚周遭妖魔。   楚孤逸被两条锁链般的金色咒文绑缚,挣扎道:“师父,我不是妖魔,我不是!我可以控制蛊王的!我可以的!!”   纵然他眼底拉出血丝,声嘶力竭,徐平宽不为所动:“你今天在这里为了大义赴死,还是我的好徒儿,为师绝不会让你染上半点污迹。”   楚孤逸不明白,为什么为了大义,他就一定要死。大义是什么?   徐平宽口中的污迹又是什么?真的是为了他吗?还是为了青霄派的名誉?   牺牲他一个,换取所有人的岁月静好?   凭什么?   金光柱成型,与日月争辉。于是乌云蔽日,也就没有争的必要了。   仿佛这人间之事,天亦难决策。   天色昏昏,楚孤逸被缚金光柱上,剧烈挣动,却无济于事,面上隐约现出凶性:“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此话已不知是他说的,还是蛊王说的。   朱长老额上滚下冷汗,上前一步,刚要出声,蓦然一惊。   所有人,包括徐平宽在内,全都感觉到了,魔修的气息!   这种时候,会是谁?   众人回首望去,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   这道身影就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在暗淡的天光下闲庭信步般走来,一步步,却走得沉稳笃定。   “……贺公子?”弟子们怔然,“他是……”   贺凉水周身魔气缠绕,林松烟给的药果然厉害,不但让隐息丹失效,还激发了他身为魔修的内力。就算他想让魔气散发少一点,都不行。   他不必说话,本身就明明白白告诉别人,他是魔修。   徐平宽锵然拔剑,“你、你果然是——”声音被数道一起拔剑的响动淹没。   朵摩罗朵摩兰身上还只是煞气,贺凉水身上却是魔气,可见他底子深厚,旁人如何看不出。凤藻拿剑的手都在颤:“你别过来!”   贺凉水平静地穿过他们的刀剑,众人自发分成两拨,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遥遥相望,楚孤逸讷讷问:“贺先生?”   贺凉水朝他一笑。   徐平宽喝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贺凉水道:“我是大魔。”   “那又如何?我们不怕你!”   “我可以救楚孤逸。”   徐平宽愣住了,“……你说什么?”   贺凉水举步踏进金光咒范围,咒文金莲在他脚下一朵朵漾开。每多靠近楚孤逸一步,便觉肺腑像被灼到一般。   金光柱名不虚传,妖魔光是靠近,便已疼痛难忍。   被绑在柱上的楚孤逸又是何等痛苦?   贺凉水站在离楚孤逸十步之外,这是最恰当的距离,不至于靠太近痛晕过去,又不至于离得太远。   楚孤逸牙关咬出血,“贺先生,快走。”   贺凉水道:“我不能走。”   “快走!走!”师门中人会如何对付魔修,没人比楚孤逸更清楚。   贺凉水一如往常弯起眼睛,“弟弟,我真高兴,只有我能救你。”   他掏出匕首,拔掉鞘,雪光再次映入眼帘,他对着自己手腕用力划了一刀。   浓稠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楚孤逸猛然像是意识到什么:“贺先生,你做什么?你做什么?!”   贺凉水撸起袖子,又在小臂划了深深的一刀。   “不要,贺先生不要……停下……”   一刀又一刀,左臂无处再下刀。贺凉水咬唇将匕首换到左手,开始割右手腕。   “停下!贺凉水,我让你停下!”   贺凉水再握不住匕首,铛啷掉在地上,血液大量流失让他唇色全无,他张开血淋淋的双臂,像迎着风,像一个拥抱。   楚孤逸想去抱住他,但他挣脱不了金光柱的束缚,陡然血气翻涌,大量的魔气自他身体冒出来,逐渐组成一团奇形怪状的黑雾。   这黑雾贪婪地嘶吼着,被贺凉水的血吸引,一点点抽离楚孤逸的身体,楚孤逸不可遏制地颤抖。   血从地上浮起来,包括贺凉水手臂流下的血,失去重力,在咒文中连成一条通往楚孤逸的线,将那团黑雾怪物引渡过来。   楚孤逸眼尾火焰纹越发明艳,酸涩自眼底渗出,“不,不要……蛊王!不要过去!不要……”   不要伤害他的……贺先生。   蛊王食髓知味,哪里肯听楚孤逸的话,仰天狂吼一声扑向贺凉水。   贺凉水整个人被撞得踉跄后退两步,黑雾与他身上魔气混淆,内里翻腾,几乎让他失去知觉。   原来被蛊王寄生,这么疼。楚孤逸忍了这么久。   “快!杀了蛊王!杀了这魔修!!”徐平宽喝道。   却无人敢动。   林松烟手指一动,一道法力射向楚孤逸。   徐平宽刚要提剑上前,猛然顿足。   楚孤逸中指戒指忽然化形,黑铁长剑铮然长鸣,倏地刺向贺凉水——!   楚孤逸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发出震天悲鸣:“将暝!!不要!!!”   呲——   贺凉水心口一凉,那一瞬间,所有的痛都歇止了。   他低头看看剑,又看看楚孤逸,世界好像在演一个无声的默片。   他看到楚孤逸在奋力挣扎,像是要脱离命运的束缚,终于,金光柱在楚孤逸身后破碎如万千雪片,纷纷扬扬落下。   还挺美的。   贺凉水望着天,与雪片一起落下。他看到了楚孤逸的脸,他从没见过楚孤逸如此无措悲痛的表情。   他想告诉楚孤逸,别怕,不是你的错,现在挺好的,一点也不疼了。   当他走到这里,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死在楚孤逸的剑下,比死在别人手里要好一千倍,一万倍。   他,不后悔。 第059章 回来   苍茫大地,绵延青山,通天金光柱散作点点雪片般的光,洒落巍峨大殿前。   楚孤逸抱着白衣染血的贺凉水,心像破了一个窟窿,眼睛却流不出一滴泪。   他有太多的不明白,有太多的不理解,最终通通化作:“……是我……杀了贺先生……?”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他怎么会杀贺凉水?   可是将暝,的的确确刺进了贺凉水心口。   那是他的佩剑,伴他十年,只听他召唤。为什么现在却违背他的意愿,杀了他最……看重的人。   就在前几天,他还与贺凉水共同触摸将暝,他的指尖插.进贺凉水指缝。将暝有灵,明明知道主人的心意,就算知道贺凉水是魔修,也不会伤害他。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将暝颤动起来,像是感受到主人悲痛彻骨的心境,锵然一声,竟裂出数道裂痕。   天外陨石打造的黑铁剑,多年来诛杀无数妖魔,与无数法宝交击,未曾退却,未曾惧怕,未曾伤过分毫。   今日,它几近断毁。   “贺先生,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这是承诺,是誓言,是楚孤逸那晚对贺凉水最接近表白的话。   然而现在,他杀了贺凉水。   ……场面长久地凝固在肃静中,人间仿佛也在为这场始料未及的惨剧默哀。   直到林松烟出声:“师弟……”   楚孤逸恍若未闻,抱起贺凉水,嗓音低沉嘶哑:“将暝。”   将暝倏然自贺凉水心口消失,旋即重新化形。   “师弟?!”林松烟抢上前两步,“你要去哪儿?”   楚孤逸怆然道:“我答应过贺先生,跟他一起下山。”   “他已经……”   一语未了,楚孤逸已怀抱一人踏剑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苍穹。   ……   贺凉水走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走廊墙壁上白下蓝,墙上有扶手,墙边有钢制长椅。   他停在一扇门前,门上有方形玻璃,他往里面瞅了瞅,只看到拉起来的浅蓝色床帘,随风微微飘动。   贺凉水抱着新鲜的百合花,轻轻转动门把。   他走进去,绕过床帘,看到少女的面庞,比他手里的百合还要娇嫩,无暇。   “……灵灵?”   医疗仪器在床头发出轻微噪音,少女秀发铺展在蓝白条纹病服上,她手上长期不离点滴,手背青筋蜿蜒,几近半透明,像山川河谷的脉络。   少女睁开与贺凉水打一娘胎里造化出来的桃花眼,打个哈欠:“哥,你来了。”   贺凉水将两天前的旧花处理掉,换水,新鲜的百合花插入长颈玻璃花瓶,“这两天东奔西走比较忙。我看了主治医师的意见,你现在身体免疫力上来了,能化疗。”   “嗯。那就化疗吧。”少女语气轻松。   贺凉水说:“一旦化疗,你就会慢慢变成秃子。”   少女丢他一个橘子,“那你也要跟我一起变秃。”   贺凉水接住橘子剥皮:“好,等你头发掉光了,我就去剃光头。”   少女灿烂地笑起来,比阳光还要明媚。   “……灵灵……你会好起来的……”   “楚孤逸,别哭……”   “灵灵,楚孤逸,你们怎么都在?”   “都死了?哦……我也死了……”   “……”   “贺凉水!贺凉水!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   贺凉水迷迷盹盹:“小啾别吵,我跟灵灵还有楚孤逸一起吃火锅呢,再吵把你一起炖了……”   待到自然醒之时,贺凉水干瞪着眼,以为还在梦里,因为他看到的一切都是乳白的。   天花板、墙壁、门、窗、床、桌椅、水壶杯子,像刷了白漆。   只有窗外的天是黑的,缀着几颗星,特别亮,像假的。   这间房没有灯,却亮如白昼。   “……”啥玩意儿?异度空间?   记忆慢慢复苏,他以血为楚孤逸引出蛊王,然后被一剑捅穿心窝。   “这世上大概没有比我更伟大的人了。”贺凉水自我评价很高。   砰的一声,门开了,门自动关上,一个约摸只有一米五,年龄不到十五的清秀少年鼻孔朝天走进来,手里端着两人份的快餐。   “吃饭了。”少年说。   这腔调,这声音,活脱脱的就是:“小啾?”   “你伟大,你无私,穿书一个月就死翘翘。”   “……”贺凉水打量少年,“原来你长这样,有十五岁吗?”   1009翻白眼,自顾拿起汉堡,啃了两口觉得不对味,没有楚孤逸给的蓬莱灵谷好吃。   贺凉水许久没吃垃圾食品,兴趣依然不大:“这是系统空间?”   “不然还能是地狱?”   “语气那么冲,招你惹你了?”   1009瞪贺凉水,“多亏我有先见之明,给你复活金手指傍身,否则我统生的第一个任务就失败了。”   这么一说,贺凉水忽然想起:“糟了!我忘了对楚孤逸说我不会死,他现在肯定以为我死了,哭得特别伤心,掉了很多金豆豆。”   1009:“你失忆症蛮严重的,这么快就忘了是楚孤逸把你捅了?也不知你私底下对他做了什么[哔——]事,他这么恨你。”   “……”   贺凉水说:“你狼心狗肺也蛮严重的,楚孤逸那么正直,我这么好,他怎么可能恨我?”   “那他为什么捅你?”   “你哪只眼睛看见他拿剑了?”   1009噎住了。   “你说的没错。”门忽然打开,001夹着一块平板电脑轻车熟路走进来,“楚孤逸没有拿剑,他不是自愿捅你。”   1009喝一口可乐吞下汉堡,恼道:“你为什么不敲门就进来,还偷听我们讲话!”   001与贺凉水想象中一模一样,一个冰冷高大英俊的成年男人,板着脸,几乎没有情绪波动。   “几句话就走,我很忙。”001自顾坐下。   1009鼓起腮帮子:“我也很忙的!”可惜这位系统大哥并不给他眼神。   001打开平板,直切正题:“贺凉水先生,这是你的死亡回放录像,请仔细看。”   贺凉水:“……”   录像不长,大约三分钟,从贺凉水以血引渡蛊王,到被将暝一剑刺穿心口。   看自己死翘翘的画面,这感觉非常怪异,幸而没有声音。   “怎么样?”001问。   贺凉水觉得他的问题一定有深意,回答:“我死的时候很唯美,这拍摄角度,这镜头,要不是亲身经历,还以为是特效。”   贺凉水竖起大拇指:“大哥,你改行当导演,绝对行。”   001:“……”   1009赶紧抢属于自己的功劳:“这是我拍的!程序自动矫正,就算我没有看到的地方,也会自动成像哦。”   贺凉水夸道:“你还有这本事?以后拍个风景视频什么的,放网上绝对火。”   1009昂起下巴,骄傲的小表情与当肥啾时简直一模一样。   001扶额,不跟他们绕圈子:“看林松烟。”   录像回放,贺凉水不明所以看画面中的另一个人,“……他怎么了?”   “看他手。”   “好像动了一下。”   “那是施展法力的手势,投射的方向是楚孤逸。”   “所以?”   001:“当他输出这道法力后,楚孤逸的将暝就失控了。”   贺凉水盯着平板屏幕,情绪没有太大起伏:“他还真是擅长给人挖坑。”   气愤吗?肯定是有一点的。重要的是,他知道楚孤逸并不想伤害他。   但还是在那种情况下,出现了最坏的“意外”,楚孤逸该有多难过?   “这个林松烟到底是什么人?”贺凉水问。   001熄灭平板屏幕,站起来说:“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是真的林松烟。”   贺凉水对这个结论竟也不意外,“真正的林松烟被人穿了?”   “按理说,林松烟这样的重要配角,在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被穿,是不太可能的。但确实发生了这样的bug,此人身份还在调查。”   “调查?”   “不是一个主神掌管的穿书系统,事情会很复杂。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贺凉水听明白了:“林松烟也有系统,但跟你们不是一个主神?”   001:“你可以理解为一个主神就是公司老总,底下系统是员工。这世上有很多不同性质的公司,在做各种各样的穿书工作。”   贺凉水:“听着是挺复杂的,没想到你们系统也要商战。”   “你也要跟林松烟战斗。”   “……”如有可能,贺凉水只想当一条咸鱼。   可惜天不从人愿,楚孤逸的身边注定充满坎坷,他想要待在楚孤逸身边,就要锻炼出坚韧的心志,与强健的体魄。   001刚走,忽听外面传来一道喜气洋洋有些耳熟的声音:“听说小九回来了?我来看看。”   “一种植物!快走!”1009一把抓住贺凉水手腕。   贺凉水眼前闪过一阵刺目的白光,紧接着落进黑暗。   他从黑暗中睁开眼睛。   阳光灿烂,蓝天白云,鸟语花香,以及吭哧吭哧的挖土声。   贺凉水转动脑袋,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副檀香木棺材里。   “……”我这是回档重来了吗?   第一次穿进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在棺材里,当时贺冽刚被楚孤逸斩杀,还是二宝三宝给贺冽买了一副薄木板的便宜棺材。   相较之下,这檀香木棺材就非常高级了,闻着还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嗯,好闻。   再好闻,也改变不了这是棺材的事实。   贺凉水坐起来,他看到,自己身处一座绿草如茵的山坡上,远山绵延,天清气朗,是个办丧事的好日子。   距离他不远,挺拔俊美的青年披麻戴孝,手握铁锨,正在挖一个长方形的土坑。   墓碑已经刻好:吾爱贺凉水之墓。   贺凉水:“…………”   要是再晚醒半小时,就真的被埋了。   贺凉水清清嗓子:“楚孤逸。”   楚孤逸身形僵滞,没有第一时间回过头来,怕是自己的幻听。   “楚孤逸!”   “……”   “弟弟!”   这声叫完,楚孤逸手中铁锨落地,他缓缓转过头,“……贺先生?”   贺凉水喉间一哽,楚孤逸如此落魄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纵然在小说中,亦从未有过他眼眶发红、不修边幅的描述。   然而此时眼前这个宛如被一场疾风骤雨击打过的男人,分明就是那个原本意气风发、正直冷静的楚孤逸。   “贺先生……真的,是你吗?”几步距离,楚孤逸竟走得踉跄。   贺凉水跨出棺材抱住他,心脏一抽一抽疼:“是我。”   楚孤逸的拥抱用力到几乎将贺凉水融进骨血,嗓音嘶哑:“贺先生,你真的回来了?”   “嗯,回来了。”   “我不是做梦?”   贺凉水再难忍住,捧住楚孤逸憔悴的俊脸,在他额头脸颊鼻尖分别亲一口:“是真的。”   楚孤逸喃喃:“我果然是在做梦,贺先生怎么可能这么亲我。”   “……”   贺凉水在楚孤逸左脸啵啵啵响亮亲了三口,又在他右脸啵啵啵响亮亲了三口:“现在相信了吧?”   楚孤逸:“……”   “还不信?”贺凉水捧住他脸,在他额头小鸡啄米似的一连响亮亲了十几口!   楚孤逸醒了。   贺凉水看楚孤逸这怔惘的表情,心疼得不行,弟弟莫不是伤心太过傻了吧?还要他亲多少口才相信他真的活过来了?   贺凉水灵光一闪:“要不你亲我,摸我,抱我。”   “……”   “快呀!”贺凉水主动凑上去,“你摸摸我,就知道我是真的了。”   楚孤逸抬手触碰贺凉水的下颌,慢慢低头,隔着面具,在贺凉水额头印下一吻。   “嗯,是真的贺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亲亲抱抱摸摸,一个都不能少。   贺凉水:……来吧!() 第060章 吾爱   秋季山野风光绮丽,大朵白云飘过蔚蓝天际,云影拂过山峦溪流,飞往遥远的地平线。   微风徐徐,带来青草芬芳,两道素色身影坐在山坡上。   贺凉水脚趾扣地,他知道楚孤逸在看自己,目光专注得像在研究一道数学题。这会儿冷静下来想想,贺凉水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不妥,居然亲了楚孤逸那么多口。   楚孤逸可能不是伤心傻的,而是被他亲傻的。   “……贺先生。”楚孤逸已经叫了不知多少次。   “嗯。”贺凉水第n次回应。   “你怎么活过来的?”   这个问题很好,直切重点。   贺凉水微微一笑:“其实我没有死。”   “没有死?”楚孤逸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草叶,在手指上缠绕,如同他千结百绕的心绪,“可是,我是看着你没气的,那么多天,我试过各种办法,就是找不到你的魂魄……”   贺凉水愕然:“我死了多少天?”   楚孤逸反问:“贺先生的魂魄去了哪里?”   “……”   “罢了。”楚孤逸又说,手中的草叶被他揪成一段一段的,“贺先生回来就好。”   他身上的秘密与他这个人比起来,无足轻重。   贺凉水捉住楚孤逸手,覆在他手背上,下定决心:“将来有一天,我一定把我所有的事都告诉你。”   待他楚孤逸摆脱单身,有一个能够相伴终身的道侣,贺凉水功成身退,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楚孤逸反握住他,“只要贺先生在我身边就好。”   “……”   一个想着功成身退,一个想着永不分离,这可咋办?那岂不是一辈子不能让楚孤逸看到他的脸?   算了,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   贺凉水觉得手心有点硌,他掰开楚孤逸的骨节修长的大手,发现他掌心薄茧磨破,没流血,红红的。贺凉水按了按:“疼不疼?”   “不疼。”楚孤逸说。   想到方才看楚孤逸用铁锨挖坑的场景,贺凉水绷不住笑了,目光一滞,将楚孤逸的手翻来翻去,“你戒指……将暝呢?”   楚孤逸的中指,空空如也。   “丢了。”楚孤逸说。   “??你把将暝丢了?丢哪儿了?快找回来!”   楚孤逸抿唇不言。   贺凉水一想即通:“因为你觉得是它杀了我?”   楚孤逸握住五指,眼帘低垂,“它不听我的话。”   “这不是它的错,它也是——”语声顿住,要说受林松烟指使,有何证据?除非林松烟亲口承认。   与其说出来打草惊蛇,不如先放一放,秋后算账。   楚孤逸道:“是我的错。是我没管束好它。”   贺凉水叹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是一把只能任人驱使的铁剑。这事原本就是个‘意外’,将暝必然也不愿违背主人的意愿,只是当时我魔气缠绕,蛊王加身,就算不是它,也会是其他人的剑……”   楚孤逸道:“若是其他人的剑,我必让将暝将其斩断。但偏偏是将暝,刺向了贺先生。为什么是它?为什么?它是我的配剑,相伴十年,它怎么能……怎么能?”   “都过去了。”贺凉水捧住楚孤逸再度变得阴郁悲怆的脸,“楚孤逸,看着我,我现在好好的在你眼前。事情都过去了,别想了,好吗?”   此事给楚孤逸造成的阴影与伤害必然不小,让楚孤逸此时去接回将暝,恐怕是不可能了。   贺凉水悄然为将暝抹一把辛酸泪,老铁,委屈你风吹日晒几天,等你主人消了气再去接你。   挖出的坑要填上,至于棺材,楚孤逸说:“可以送给柏姑娘。”   “柏姑娘?”贺凉水跟着一起填坑。   “我一个朋友,就住不远。”   贺凉水反应过来:“这里是药谷?”   “嗯。我来找柏姑娘医治贺先生,但她也没有办法……贺先生怎知药谷里住着柏姑娘?”   当然是因为书中写过。   药谷主人姓奇,人称奇老,是个性格古怪的老头,没人知道他活了多少岁。他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三十岁以上不救,男人不救,十岁以下小孩不救。   有传言,他是一个喜欢妙龄少女的老变态。   奇老有一个得意门生,也是唯一的一个,名叫柏灵儿,人美心善,医术精湛。这柏灵儿没那么多规矩,只要有人上门求医,她不分贫穷富贵、善恶黑白,全凭医者仁心。   这对师徒简直就是反着来的,是以奇老总被气得离家出走,云游四方,每次一游就是三四年,药谷由柏灵儿打点。   原书中,楚孤逸先与奇老结缘。当时楚孤逸还是一个十六岁的俊秀少年,在执行师门任务时,遭到对手的暗算,中了毒,被推下悬崖。   事实证明,男主落下悬崖必有奇遇,这不,就遇到了正在攀岩采草药的奇老,把这老头……砸了下去。   有奇老有垫背,楚孤逸除了一身毒,毫发无伤。奇老差点被砸死。   奇老当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宰了这小子,但在看到楚孤逸尚未长开的漂亮脸蛋时,他改变了主意。   待给楚孤逸解毒,奇老发现楚孤逸居然是个男孩,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吹胡子瞪眼奚落一番,拍拍屁股就走。   此后因缘巧合,楚孤逸与奇老又碰上两三次,楚孤逸顺其自然与柏灵儿相识,当时读者们还小小期待了一把。   柏灵儿与楚孤逸年岁相当,柏灵儿性情温婉,贤良大方,绝对是众多妹子中,正妻的最佳人选。可惜后续剧情中,柏灵儿的戏份很少,楚孤逸跟她相处又十分寡淡——他跟任何一个女角色好像都很寡淡。   后来新角色一个接着一个,大家对楚孤逸与柏灵儿拉郎配的热情逐渐消失,就此不了了之。   “奇老妙医圣手之名,我自是听过。”贺凉水笑道,“他的得意弟子柏灵儿姑娘,更是芳名在外。”   楚孤逸没有怀疑,继续填坑。   贺凉水视线离不开横陈在地的墓碑,上面的七个字火辣辣地冲进眼帘,不自在地干咳一声:“弟弟,这碑……刻错了吧?”   ——吾爱贺凉水之墓。   楚孤逸拄着铁锨,注视碑上刻字,沉默了。   他没有刻错,是他亲手刻上去的。   他以为贺先生死了,大胆地刻了“吾爱”两个字。现在被贺先生看到了,他想跳进坑里自埋。   秋风拂过,草叶纷飞,两两相望,楚孤逸未能给出回答。   贺凉水不好意思再问,只说:“反正用不着了,埋了吧。”   楚孤逸将墓碑一掌击碎,一同填进坑里。   贺凉水忽然注意到填起来的坑边有一个拳头大的小土包,还未细看,只听一道柔柔的女声:“楚孤逸?”   贺凉水回过头去,一个衣着素净温雅的女子走上山坡。   看到贺凉水好端端站着时,女子清丽面容难掩惊讶:“这位公子……”   “贺先生活过来了。”楚孤逸言简意赅。   柏灵儿杏眼圆睁,平生被她判定无救的人,从未有一个从鬼门关转回来。结果贺凉水在死了这么多天后,居然神奇地复活了?   她打量贺凉水,怀疑楚孤逸用了禁术。使用禁术复活的人,与普通人不同,类似行尸走肉。   贺凉水准确地读出了她眼中的困惑,微微一笑道:“柏姑娘你好,在下姓贺,名凉水。”   柏灵儿迟疑地看向楚孤逸。   楚孤逸道:“我没用禁术,他是贺先生。”   “当真?”   “是贺先生,不会有假。”   既然楚孤逸这么肯定,柏灵儿不好再怀疑,朝贺凉水一笑:“抱歉贺公子,我实在太吃惊了,你咽气了半个月,没有半点生息,我以为你救不回来了。”   贺凉水:“……”我竟然咽气了半个月?!   怪不得把人家姑娘吓到了。   贺凉水掏出扇子,故作淡然:“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活过来的,就听见楚孤逸哭哭啼啼,可能是他感动了上天,才会把我送回来。”   柏灵儿:“……”楚孤逸哭哭啼啼?难以想象。   楚孤逸:“我没有哭哭啼啼。”   贺凉水:“那你眼睛那么红?”   “……”流过泪,熬过夜,才会红,绝对没有哭哭啼啼。   楚孤逸口拙不知如何解释,怎么解释都有点羞耻。   柏灵儿抿嘴一笑:“贺公子,不管怎么说,你回来就好,不然楚孤逸恐怕要跟着你去了。”   贺凉水笑道:“柏姑娘真会开玩笑。”   柏灵儿暗自唏嘘,她哪里是开玩笑,这半个月来楚孤逸的精神状态,是她从未见过的阴沉、绝望。   既然楚孤逸不愿意多说,她也无需多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自会让人明白一切。   “柏姑娘,这棺材不用了,你要吗?”楚孤逸当场给人姑娘送棺材。   贺凉水:“……”   柏灵儿居然接受良好,走上前屈指敲了敲棺材,“我正缺一个书柜,这么好的檀香木,改制成书柜刚好,省了我出谷去买。”   能接住楚孤逸严肃又正经的“冷笑话”的人,少之又少,柏灵儿是其中一个。贺凉水冒出一个想法,也许楚孤逸的良缘,就是柏灵儿。   理智上是这么告诉他的,心里却不对味。   要不问问系统。   ……肥啾?1009呢?   贺凉水这才想起,从他醒来,就没看到肥啾这只小胖鸟。   难不成被丢在了青霄,正在赶来的途中?不应该啊,他都到了这里,它不会不跟来。   贺凉水举目四顾,苍穹高邈,渺无踪迹。   “贺先生,你看什么?”   “你看见我的灵宠了吗?”   楚孤逸沉默须臾,说:“贺先生,节哀顺变。”   “?”   楚孤逸一指地上的小土包。   贺凉水弯腰瞧去,只见小土包上插了一根筷子长的木片,木片上写:贺氏肥啾之墓。   贺凉水大惊:“……小啾啊!!你怎么被埋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肥啾:=_= 第061章 上药   肥啾未死身先埋,这事说起来不能怪楚孤逸。   在贺凉水身中一剑咽气不久,去了系统空间,肥啾当然要跟着去。于是它在这边的身体也如贺凉水一般进入“假死”状态。   楚孤逸一看,贺凉水没了,鸟也跟着僵了,念及肥啾大约伤心过度导致气绝而亡,平时也算是一只忠肝义胆的灵宠,既然要把贺凉水埋了,地下孤零零一个人可怜,有只灵宠追随而去也是好的。   肥啾体积小,楚孤逸三下五除二,用手刨个坑埋了,还专门立了一个碑。   现在,贺凉水哭笑不得将它刨出来。   大约在土里闷久了,这只小胖鸟羽毛干瘪地贴在鸟躯上,显得瘦了一圈,鸟头耷拉着,满身灰土,生无可恋。   “……贺先生,它还活着吗?”楚孤逸问,“我埋的时候,它明明死了。”   贺凉水不知如何作答,轻轻拍去肥啾身上的土,“小啾,还好吗?”   肥啾张了张鸟喙:“好你个[哔——],我就在坟墓里听你们打啵,啵啵啵啵啵,[哔——],[哔——]……”   贺凉水:“……”   楚孤逸:“它在说什么?”   贺凉水:系统自动屏蔽脏话功能真好用。   柏灵儿伸出双手:“它还会说话呢?看着不像鹦鹉,可以给我看看吗?”   肥啾交到柏灵儿手上,它躺在女性宛如柔荑的双手中,掌心洁白而温暖,带着淡淡的植物香气,瞬间被治愈,昂起小脑袋:“啾~!”   “真可爱。”柏灵儿揉了揉它腹部,“这是肥啾吗?”   “我叫小啾,啾啾啾~”肥啾抖了抖羽毛。   贺凉水:“卖萌可耻。”   肥啾才不管,在柏灵儿手心打滚,还是女孩子好哇,下次宿主一定要挑温柔的女孩子!   柏灵儿给它检查一遍,“听说有些鸟类会假死,没想到肥啾也会。”   贺凉水道:“它不是普通的肥啾,是我的灵宠。”   “确实挺灵的,还会说话呢。”柏灵儿捧着肥啾,“走,回去给你洗个澡好不好?”   肥啾:“……”   “?”   贺凉水不忍直视,对楚孤逸说:“你看它,太谄媚了。”   楚孤逸用绳子绑住起码百来斤重的檀香木棺材,轻轻松松单手提起,说:“柏姑娘一向有动物缘,山里的蛇虫鸟兽都亲近她,不奇怪。”   这倒是真的,柏灵儿有一种气质,天生招动物喜欢。   “那你亲近她吗?”贺凉水暗戳戳问。   楚孤逸:“?贺先生在骂我是禽兽吗?”   “不是。”贺凉水失笑,“我的意思是,你觉得柏姑娘怎么样?”   楚孤逸想了想说:“她医术很高,人也勤奋,读了很多书。”   就像在夸学霸。   贺凉水居然有种的安心的感觉,弟弟还没开窍……慢慢来吧。   正如药谷这个名字,柏灵儿的住处非常朴素,就是一个草庐。   从门扉进去,两三间房,一院药材与菜圃。好在地方还算宽敞,一间房可作两间使用,柏灵儿让他们住在奇老偶尔回来住的房间。   “柏姑娘,”楚孤逸走进药堂,“可否再给贺先生看看?”   柏灵儿给肥啾抓了一把谷子,笑道:“我正有这个想法。怕唐突了没说,贺公子能起生回生实乃平生罕见。”   贺凉水虽然用了复活金手指,但身上的伤是实实在在的,走了小半天路,疲乏至极,沾着床就想睡觉。   楚孤逸与柏灵儿一道进来,说明来意,贺凉水痛快地伸出手腕。   腕上割伤仍在,结了痂,便是大魔体质,也经不住连番的这伤那伤,况且咽气了半个月,能恢复成这样已经很不错。   楚孤逸目光落在他伤口,眼底暗潮涌动。   柏灵儿指尖搭在贺凉水完好的皮肤上,秀眉微蹙。   “柏姑娘,贺先生怎么样?”楚孤逸迫不及待问。   “……贺公子被一剑贯穿心脉,纵然是魔修,原本就身有重伤,不死已是万幸。”柏灵儿缓缓道,“只是他终归心脉受损,还需静静调养,过个三年五载,也许就痊愈了。”   “三年五载?”贺凉水惊讶,“这么慢?”   “是。而且这三五年里,贺公子不能动用真气,否则重则丹田尽毁,轻则经脉错乱。”   三年五年在修真设定里,并不长,也许一晃眼就过去了,对于贺凉水而言却是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事实证明,人善被人欺,他本来还打算这次复活后好好修炼一番,强身健体也是好的。要是三五年病歪歪的,岂不是别人一棒子就能打死。   “没有别的办法吗?”楚孤逸问。   “有。”柏灵儿道。   “请姑娘直言。”   “化虚丹。”   楚孤逸怔住了。   每个仙门都有一样或几样镇门法宝或灵丹妙药,化虚丹正是青霄派祖传下来的保命灵药,作用仅次于返命丹。   化虚丹可解百毒,续经脉,补气血,修丹田,只要还剩一口气,就能救回来。   只有一点,化虚丹所用的一味药材,已经绝迹百年,此后再无人能炼制此药。青霄派百年前炼了百来颗,传到徐平宽这一代,只剩三颗。   一颗徐平宽自己用了,一颗给了大徒弟,还有一颗被束之高阁,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会拿出来的。   贺凉水道:“其实慢慢养着挺好的,养生。”   楚孤逸陷入沉默。   贺凉水拽了拽楚孤逸衣袖,“好了,别想太多。”   柏灵儿笑道:“贺公子能想开,自然是好的。我这里的药虽不能让你立时痊愈,若是给我一两年时间,我还是有这个把握的。”   从三五年提前到一两年,贺凉水满足了:“那就全仰赖柏姑娘的妙手了,贺某在此谢过。”   开启养生模式的贺凉水,吃完药早早入睡。   日落西山,趁着余晖未散,楚孤逸在院子里拆棺材,锯木板,改制成书柜。他动作熟稔,不用尺子量,脑子里自有一张图纸。劳作让他短暂忘记忧愁。   柏灵儿给肥啾洗得香喷喷的,用棉布细细擦拭,“小啾,你能告诉我,楚孤逸与你主人的故事吗?”   肥啾被温柔乡迷了心智,懒懒道:“他们没什么故事,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谁打谁挨?”   “之前是贺凉水打楚孤逸,然后是楚孤逸打贺凉水。”   “所以,他们是打情骂俏?”   “……”肥啾昂起脑袋,深沉道,“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认为。”   柏灵儿好笑,“你怎么像个小大人一样。”   天黑之时,书柜就打造出来了,楚孤逸问:“书柜放哪儿?”   柏灵儿让他搬去药堂,然后说:“你去休息吧。”   楚孤逸道:“这些日子,给柏姑娘添麻烦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柏灵儿叹道,“是我医术不精,无法救治贺公子。好在他吉人自有天相。”   楚孤逸回到屋里,贺凉水仍在沉沉地睡着。   桌上一盏烛灯静静燃烧,光线昏暗。楚孤逸坐在床边,用眼睛一寸一寸描摹床上男子的下半张脸,唇珠一如往常酣睡时微微嘟着,只是刚活过来,没什么正常的血色,发青。   贺凉水睡觉向来没什么姿势,四仰八叉,一条腿一条胳膊伸出被窝,袖口褪到肘部。   一条一条,都是那时划下的伤口。   楚孤逸气血翻腾,咬紧后槽牙,仿佛再次尝到苦味的血腥,与刻进骨子里的惊惧。   他颤抖着伸出手,触碰那一道道伤口。   从来没有人,为了他伤成这样,为了他命都不要,为了他虽死无悔。   “贺先生……”   滚烫的一滴砸在伤口上。   贺凉水梦里喃喃:“疼……”   楚孤逸低头亲吻他伤痕累累的手臂,“对不起。”   ……   贺凉水醒来时,心口凉凉的,恍然以为又被刺了一剑。直到他对上楚孤逸认真的俊脸,哦,刺的不是剑,是棒棒糖。   楚孤逸正用一只小木勺,挖碗里的黑色药膏,糊在贺凉水心口的剑伤上。   “……我的心,漏了风。”贺凉水玩笑道,“你给补上了。”   “?”楚孤逸道,“别动,马上就好。”   “什么东西?”   “消炎止痛的。”   “好丑啊。”贺凉水伸手拉了拉衣襟,袒露更多,方便上药。   楚孤逸手上一顿,视线乱飘,“不丑。”   “不丑你为什么不看我?”黑黑的一块糊在心口,看着别扭。   楚孤逸视线缓缓落回贺凉水心口……往下三寸,粉嫩的小樱桃。   他刚才有多小心,只将贺凉水衣服褪到剑伤处,想做个君子。贺凉水倒好,一个动作就把他魂勾走了。   贺凉水犹自想让这药糊糊变得好看点:“要不弄成爱心形状。”   “爱心?”   “就是……我来吧。”贺凉水拿过木勺,小心地将心口的黑色药糊抹成爱心形状,“你看,现在好看多了吧?”   “……”贺先生上个药都这么精致。   只是比起爱心,更吸引楚孤逸视线的是,小樱桃,小樱桃,小樱桃……   楚孤逸忍不住伸出手,揪了一下。   贺凉水嘤咛一声:“嗯~?!”   楚孤逸:“……”   贺凉水:“……”   楚孤逸手悬在小樱桃上,整个人呆滞,他竟然,真的做了这种事。   柏灵儿端药进屋,见此场景,放下药,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贺凉水:“??!!不是!”   柏灵儿已经飞逃出门。   贺凉水张着嘴,与楚孤逸面面相觑,蓦然面如火烧:“楚孤逸!你、你居然揪我的……我的……”   楚孤逸耳尖红透,“贺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贺凉水含羞带怒地瞪他。   半晌,楚孤逸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要不,贺先生也揪我的……”   贺凉水:“……”   互揪小樱桃?那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收看九点档狗血仙侠剧:《纯情弟弟是怎样变骚的》   楚孤逸:……早就想揪了()   ps:才发现一个小技巧,app显示网络连接失败时,可以到app个人中心的系统设置里“网络连接优化”换到线路一,立马顺畅~ 第062章 休养   上好药,贺凉水拢起衣衫,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樱桃对男人而言就是装饰品,没什么好计较的,揪就揪了——他这样安慰自己。   唯一值得在意的,是这画面被柏灵儿瞧了去。   “你快去跟柏姑娘解释。”贺凉水说。   楚孤逸把熬好的药端来,勺子搅了搅,吹散一层热气,“解释什么?”   “还能什么。”贺凉水耳根发烫,“就说你刚才给我上药,没干别的。”   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就是。   楚孤逸说:“柏姑娘不会多想的。”之前的半个月,他对贺凉水怎么样,柏灵儿都是看到的。   “不行,你去解释。”贺凉水捧过已经变得温热的药碗,“我自己喝。”   这情况下楚孤逸也怪尴尬的,便走了出去。   贺凉水捧着药,一口气喝完,竟觉不出苦味,心里还被楚孤逸那一揪闹着,他低头斥责自己的心脏:“别跳了。”   肥啾这个小叛徒昨夜偷睡温柔乡,这会儿才神魂颠倒飞到宿主身边,“柏灵儿身上好香哦。”   贺凉水:“哦。”   “你身上好臭。”   “??”贺凉水闻闻自己,除了药味,是有一点异味,毕竟死了半个月。   洗澡迫在眉睫。   将院里的药材翻晒一遍,柏灵儿收拾好药箱,准备出门。   “柏姑娘。”楚孤逸道。   屋里,贺凉水竖起耳朵。   柏灵儿道:“我去寒洞。”   楚孤逸:“这些日子一直忘了问,梅夫人情况如何?”   “还是老样子。”柏灵儿道,“我去就行,你照顾贺公子。”   “……嗯。”   肥啾扑棱翅膀,又开始叛逆:“我跟去看看,你在家跟楚孤逸打啵玩吧。”   贺凉水:“……”   外面没了声,系统也跑了。贺凉水百无聊赖走出去,院里没人,“楚孤逸?”   “贺先生,这里。”   贺凉水循声走进边角的小屋子,灶台、锅、柴火,是一个厨房。楚孤逸坐在小板凳上,往灶洞里添柴。   “你烧什么呢?”贺凉水问。   楚孤逸说:“水。贺先生要洗澡。”   贺凉水惊了:“你怎么知道我要洗澡?”   “猜的。”楚孤逸淡笑,“贺先生爱干净。”   贺凉水坐他边上,灶洞里亮堂堂的,火光暖融融的。贺凉水感到新奇:“原来这里的灶台是这样的。”   楚孤逸问:“灶台不都这样?”   贺凉水从小到大用的都是天然气,哪里亲眼见过这种造型古朴的灶台,丢一根柴进去,笑道:“挺好玩。”   楚孤逸不置可否,他刚进入青霄派的时候,从外门打杂干起,什么脏活粗活累活都做过。第一次烧火的时候烫到手指,起了水泡,潦草挑破,第二天依然要干很多活。   这些活,他从来不觉得好玩。   “小心。”楚孤逸捉住贺凉水金尊玉贵的手,“我来吧。”   时隔多日,贺凉水终于洗到一个热水澡,几乎融化在浴桶里。怕尴尬,他没要楚孤逸伺候,自己这里搓搓,那里搓搓。   搓到小樱桃,他笑容僵住。   居然有感觉。   一定是因为太多天没发泄,不是因为被楚孤逸揪过……   贺凉水把脸埋进水里憋气,迫使自己冷静,别想了,别想了,不许想!   ……   休养四五天,贺凉水精气神恢复得差不多,皮外伤开始愈合。至于内伤,正如柏灵儿所言,伤到心脉,偶尔会隐隐闷疼。   每当这时,贺凉水就会西子捧心状感叹:“上天这是要我走病美人路线吗?”   肥啾:“病是真的,美人就算了吧,戴着面具谁知道你是美是丑。”   “不知道我是美是丑,他们还一个个晕头转向地向我表白?”   “那是万人迷光环的功劳,就算你是只虫子,戴上万人迷光环,大家也会觉得你美。”   说到虫子,贺凉水想起问:“蛊王死了吧?”   肥啾:“你都死了,它还不死得透透的。死在它心爱的美虫身体里,它一定很开心吧。”   “……”贺凉水被恶心到了,跑去茅房新陈代谢。   之前楚孤逸提过,他救了一位梅夫人,在这药谷里由柏灵儿医治。因为缺少续灵草,不能制成返命丹,梅夫人至今昏迷。   “除了续灵草,还缺什么?”贺凉水问柏灵儿。   “不缺了。”柏灵儿说。   贺凉水心思一动:“炼制返命丹需要琉璃天蚕,是吗?”   “是。”柏灵儿用小秤杆称量药材,“贺公子当真学识渊博,连这个都知道。”   哪里是贺凉水学识渊博,而是对琉璃天蚕的怨念太深,“柏姑娘有琉璃天蚕?”   “有一只,好好养着呢。”   “……”   “怎么了?”   “没事。”贺凉水心里苦。   楚孤逸也说过,还缺续灵草,也就是说,他知道柏灵儿这里有琉璃天蚕。然而楚孤逸直到要被处决,才知道要救他的那只琉璃天蚕死了,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若是早些让楚孤逸知道琉璃天蚕死了,说不定能借柏灵儿的琉璃天蚕一用,也就不用贺凉水牺牲。   时也命也,贺凉水认了。   再来一次,他仍会这样选择。   柏灵儿每日都会去看望一次梅夫人,楚孤逸在贺凉水身体好转后去过两回,就连肥啾都去看过,只有贺凉水没看过。   他心理不平衡,楚孤逸为什么不带他去看?   不带他去,他就自己跟去。   楚孤逸与柏灵儿走到一半,楚孤逸蓦然回头。   贺凉水躲在树后,过了片刻,眼巴巴探出脑袋。   楚孤逸站在爽朗秋光中,望着他,语气无奈:“贺先生。”   贺凉水哗啦展开扇子,故作潇洒:“出来散散步。”   楚孤逸朝他伸手,“走吧。”   “去哪儿?”   “带你去见梅夫人。”   贺凉水高兴了:“我自己能走。又不是小孩子,牵什么手。”   结果走了不到十米,贺凉水就绊了三次,次次差点摔个大马趴,“……”   楚孤逸牵住他手,“山路不好走,石头多。”   贺凉水怀疑自己被楚孤逸施了一个“不给牵手就绊倒”的法术。   柏灵儿走惯山路,脚程快,贺凉水与楚孤逸到寒洞时,她已经在给石床上的女子扎针。   路上楚孤逸给了解释,梅夫人不但内伤严重,更是身中奇毒,时常处于高热状态,必须置于阴凉之处休养。   这处寒洞刚好,处于半山腰,鸟兽罕至,温度寒凉。以防万一,柏灵儿在洞口撒了驱虫药粉,堆了树枝,洞里布置一番,有时她就住在这里。   贺凉水一进山洞,就闻到了幽幽梅香。   原书对这梅夫人形容很少,国色天香,天生梅香,以及最重要的,她是血皇天的相好。   炼魔境最大的魔宗宗主血皇天,这个一听就是大反派的角色还未露面。按照剧情发展,应该快了。   贺凉水想起自己说过的慌,说他是被血皇天打伤的,要是见了血皇天被拆穿怎么办?   唉,走一步看一步,尽量避开这位大boss吧。   “贺先生。”   贺凉水回神,“嗯?”   楚孤逸面带不悦:“梅夫人就那么好看,你盯她那么久?”   “??”贺凉水冤枉,“我没有啊。”天地良心,他刚才在发呆,梅夫人长什么样子都没注意。   他赶紧瞅一眼,确实是个大美人。   楚孤逸:“……”   楚孤逸拂袖而去。   贺凉水莫名其妙:“他吃错药了?”   柏灵儿抿嘴笑:“他是吃醋了。”   “……”   贺凉水走出寒洞,阳光炽烈,楚孤逸拿着一根草编蛐蛐儿。贺凉水夸道:“手真巧。”   楚孤逸背过身去。   贺凉水转到他跟前,“可以送给我吗?”   楚孤逸:“一只蛐蛐而已,哪有梅夫人好看。”   贺凉水好笑:“你拿蛐蛐跟梅夫人比?”   楚孤逸将编好蛐蛐随手丢到地上。   贺凉水捡起来,“我捡到就是我的。”   楚孤逸丢了一块玉佩在地上,贺凉水继续捡:“这个也是我的。”   一只金元宝铛啷掉地。   贺凉水:“嘿嘿,这个我喜欢。”   楚孤逸蹲在贺凉水面前。   贺凉水捧出他脸,在他鼻尖啵一口:“哪里来的弟弟?这么俊,我就不客气捡回家啦。”   楚孤逸这才有了笑意。   肥啾飞回洞里,对柏灵儿说:“他们好幼稚。”   柏灵儿有条不紊拔针,“正因为幼稚,才真挚。”   难得出来放风,贺凉水自然要多走走,楚孤逸陪他。走到一处荒草乱石,楚孤逸驻足道:“没路了,回去吧。”   贺凉水眼尖,荒草乱石里斜插一把黑鞘长剑,“那是不是你的剑?”   楚孤逸冷漠道:“已经不是了。”   乱石中,将暝感知到主人气息,发出颤动嗡鸣,但没有离开原处,像被下了死令。   “走吧。”   贺凉水:“它是不是在哭?”   “剑不会哭。”   “我听到它的哭声了。你真的不要?”   楚孤逸沉默几息,将冷漠进行到底:“不要。”   贺凉水撒开楚孤逸的手,欢快地奔过去:“那我捡到就是我的。”   楚孤逸:“贺先生!”   贺凉水:“嘿嘿嘿!将将,我来啦~”   “……”   然而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当贺凉水来到将暝身边,握住将暝往上一拔,将暝纹丝不动。   贺凉水松开剑柄,搓了搓双手,再次握住剑柄,用力往上拔、拔、拔……还是纹丝不动。   “肯定是方向不对。”贺凉水换个方向继续拔。   换个姿势拔。   换只手拔。   抱住将暝往上拔。   ……总而言之,贺凉水用尽了各种办法,累瘫在地,也没能撼动将暝分毫。   楚孤逸在一边抱臂看他。   贺凉水破罐子破摔:“楚孤逸,你今天要是不把你的剑带回去,别上我的床。”   楚孤逸被他打败,叹道:“将暝。”   将暝瞬间解除禁制,锵然挣出乱石,欢喜飞到楚孤逸面前,嗡鸣确实似呜咽,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楚孤逸道:“看在贺先生的面上,这次原谅你,下不为例。”   将暝绕主人两圈,又飞去绕了贺凉水两圈,像是感谢,随即化作细黑戒指乖巧地套在楚孤逸右手中指。   楚孤逸用这只拉起贺凉水。   二人踏着夕辉,一起回草庐。   贺凉水说:“不知道二宝三宝怎么样了,还有柳画鸢。可不可以把他们接来?”   “好。”   翌日,楚孤逸御剑前往梧桐镇,贺凉水留在草庐等候。   药谷到梧桐镇,御剑快的话也就半日,一天足够一个来回。楚孤逸却知道,自己今晚是赶不回去了。   他没有降落梧桐镇。   当他出现在青霄派大门,过往弟子无不驻足而视,面上犹带惊惧之色,无人敢阻。   楚孤逸目不斜视,一步一步走到庄严古朴的元清殿前。   殿前九十九级台阶,他拾级而上,每一步,沉稳笃实,正如那天贺凉水以大魔之身出现。   当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不出所料,数十名精锐内门弟子,奉命持剑挡住他去路。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   贺凉水:最后一个表情包,给我撤回! 第063章 求药   长空万里,青山巍峨。元清殿前弟子们刀剑相向,整齐划一地对准楚孤逸。   楚孤逸不惊不动驻足。   一人为首,站出来问:“是楚师兄吗?”   楚孤逸道:“弟子楚孤逸,求见师父。”   为首那人观察楚孤逸神色,见他不似神志不清,并无杀意,心下放松,道:“楚师兄,多有得罪。”   那天楚孤逸突然离去,一走就是半个月,虽说蛊王被引渡到贺凉水身上,贺凉水身死,但之后发生的事谁又知道。   徐平宽有事没事就在元清殿摆架子,大殿后面便是掌门居所,他听到有弟子来报楚孤逸回来时,说不怕是假的。   那日发生之事历历在目,徐平宽这半个多月来就没睡过安稳觉,梦里都在怕楚孤逸提剑杀上山报仇雪恨。   是以他立即召集门下得力弟子,前去打头阵。   这头阵没打起来,他在元清殿里觑着外面,确定楚孤逸神智正常,并无欺师灭祖的举动,长长呼出一口气,一振宽袍大袖,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弟子们恭敬退让。   “楚孤逸,你回来了。”徐平宽一如往常不苟言笑,做足了宗师派头,“这半个月你去何处了?”   楚孤逸道:“药谷。”   “药谷?”徐平宽心思一动,“你去找奇老了?他老人家还健在?”   “没见到。”   “……”   “那日之后,我本不打算再回来。”   徐平宽蹙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楚孤逸:“师父想杀了我,我怎敢回来。”   两旁弟子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徐平宽。   徐平宽:“……”   徐平宽绷住脸:“那日事出有因,若非如此,怎会逼得那贺凉水现出大魔之身?解了你的困。楚孤逸,你做得好,当机立断杀了他,他毕竟是魔修。”   楚孤逸握紧十指,道:“贺先生没有死。”   “没死?!”徐平宽大惊,“怎么会没死?”   “贺先生救了我,我杀的是他体内的蛊王,他暂时无性命之忧。”   徐平宽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怎的,“罢了,你回来就好。”   楚孤逸道:“弟子回来,为求一药。”   “求药?什么药?”   “化虚丹。”   徐平宽眉心狠狠一蹙:“你好好的,求本门灵药作甚?”   楚孤逸道:“为贺先生所求,他心脉受损,急需此药。”   “胡闹!”徐平宽勃然大怒,“你竟为了那个魔修,求本门灵药?”   “请师父赐药。”   徐平宽甩袖背过身,冷声道:“化虚丹只剩一颗,绝无可能给一个邪魔外道。”   楚孤逸道:“贺先生救了我。”   “那又如何,他是魔修。”徐平宽转身回元清殿,“你要走便走吧,休要打化虚丹主意。”   “师父。”   徐平宽脚下一顿。   乾坤朗朗,西方天际却已然黑压压一片,雨云缓缓向此处迁徙。   楚孤逸缓缓屈膝,跪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目色阴沉,一字一字道:“请师父念在我多年为青霄鞠躬尽瘁、无怨无悔的份上,赐灵药。”   徐平宽心头火起:“你在威胁我吗?若是不给你药,你就有怨有悔了?”   “弟子不敢。”   “你这是不敢的样子?”徐平宽恨不能给他两脚,“孽徒,你跪也无用,在这里好好反思吧。”   楚孤逸面上没什么波动,高声道:“请师父赐药!”   徐平宽差点被大殿门槛绊到,恼羞成怒把门一关。   “请师父赐药!”楚孤逸执拗重复。   “……”   “请师父赐药!”   徐平宽越听越心烦,差人去千石峰找林松烟。   殿外,楚孤逸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重复“请师父赐药”五个字。   两旁弟子们面面相觑,神色复杂。他们同样厌恶魔修,但对于贺凉水,也许是先入为主,也许是那日舍身相救楚孤逸的行为,让他们对这位大魔毫无恶感。   得知贺凉水没死,他们当中有人是为之庆幸的。楚孤逸为其求药,更是有情有义。若非怕触怒掌门,甚至有人想助一臂之力。   然而终究无人胆敢与楚孤逸为伍,默默退下。   楚孤逸面朝元清殿长跪,背脊挺直,一声声,不曾停下。   直到日头西移,嗓音逐渐喑哑。   一道清瘦的青色身影走到他身边,“……师弟。”   楚孤逸目不斜视,仍道:“请师父赐药。”   “你求不到的。”林松烟捏紧手指,“师父把化虚丹看得有多重要,你应该清楚。”   楚孤逸当然知道,但他还是要试试。   “不要为了一个外人得罪师父,好吗?”   楚孤逸道:“贺先生不是外人。”   “他是魔修,不是外人,是何人?”林松烟眼底涌动汹涌情绪,死死压抑。   楚孤逸语气不自觉放轻:“他是我……看重之人。”   亦是他所爱。   林松烟:“就算他救了你,终究是魔修,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何必?”   楚孤逸道:“我看人,只在乎是否合心意。”   “心意?什么心意?”林松烟诘问,“你对一个魔修,能有什么心意?”   “贺先生不是物品,不要在他身上贴标签。”楚孤逸认真道,“除了魔修这个身份,他有很多优点,你们视而不见,我看得到。”   “师父看不到!你纵然一直跪着,也无法感动他分毫。”   “我不求他感动,只求药。他若肯赠,我自当感激。若求不得……”   “如何?”   楚孤逸目光放空,道:“二十年师门养育之恩,我已报了。”   林松烟身形一晃:“你要走?”   楚孤逸抿起唇,决然之色已无需言明。   天色渐渐暗下来,雨云历经长途跋涉飘然而至,砸下大滴大滴雨点,地面深色扩散。旋即,天空倏然倾盆,人间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雨雾中。   贺凉水望着窗外,愣怔发呆。   大雨将至之前,他就帮柏灵儿收拾了一院的药材,当时掐指算算楚孤逸该回来了。结果掌灯了,天黑了,喝了一壶茶,楚孤逸还没回来。   柏灵儿在红泥茶炉边捧着一卷医经,笑道:“也许他半道被雨困住了,要晚些回来。”   贺凉水回神,略觉尴尬,自己想什么都写脸上了吗?   左等右等等不到,贺凉水借口先去睡,以免柏灵儿看他像一块望夫石。   柏灵儿没有拆穿。   贺凉水回了房间,找出乾坤袋,在里面摸了又摸,可算找到一块莲形玉佩,正是楚孤逸给他的传音符。   “早就该拿出来用的,真笨。”贺凉水摆弄这古代版手机好一阵,“喂,喂,喂?楚孤逸,听得到吗?”   “……怎么用啊?”   贺凉水拿着传音玉符正犯难,它亮了,连忙试着指纹解锁,按了好几下。   “贺先生?……贺先生?”   “听到了!哈哈,我会用了。”贺凉水误打误撞摸索到使用方法,“楚孤逸,你在哪儿呢?怎么还没回来?”   “我今晚应该回不去了,贺先生早点睡。”   “为什么?我这边下雨了,你那边也下了?”贺凉水听到楚孤逸那边的雨声很大,将楚孤逸的声音盖得模糊了些。   “嗯。”和着雨声,楚孤逸嗓音低沉平和,“明天回去。”   贺凉水放了心,“你找家客栈,不用急着赶回来,别淋雨生病了。”   “嗯。就在客栈里,倚窗听雨。”   贺凉水笑道:“我也在窗边,我们听的是同一场雨。”   “贺先生那边的雨更好听。”   “难道不是我声音好听?”   “嗯,好听。”   ……   大雨如注,大理石地面溅起无数水晶花,传音玉符光芒渐渐暗淡。   楚孤逸握紧玉符,唇角微翘。   冰冷雨水不停从他头脸浇下,只能勉强睁开眼睛,他依然跪得挺直。   楚孤逸双手垂在身侧,掌心玉符温度是他今夜的支撑,他正视前方,第一千八百零三十三次道:   “请师父,赐药!”   元清殿内,徐平宽几乎发狂。   楚孤逸如此执着,如此倔!   “这个孽徒!孽徒!!”徐平宽挥手打碎茶杯。   面对一地碎裂的茶具,林松烟面无表情。   凤藻道:“师兄,化虚丹只剩一颗,绝不能给他。”语罢假仁假义补充,“不是舍不得给他,用在自家人身上也就罢了,他居然要给一个魔修用!”   徐平宽烦躁道:“松烟,你拿个主意,这楚孤逸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不给他,不知他会怎么想。”   凤藻:“青霄派养育他这么多年,他总不能变成白眼狼反过来恨我们吧?”   “师弟不会变成白眼狼。”林松烟道,“只会变成一匹孤狼。”   不,不是孤狼,他的身边,还有一只白狐狸。   林松烟攥紧绿竹扇,“天亮之后,就把药给他吧。”   “你说什么?!”凤藻惊叫。   “给他,这是缓兵之计。”   “什么缓兵之计?药都没了!”   “为了留住他。”林松烟仿若自言自语,“他现在不能离开青霄,不能把他逼得太紧了。”   凤藻坚决反对,言辞激烈。徐平宽亦火冒三丈:“松烟你说的这叫什么话?青霄派离了他楚孤逸还能倒了?我发觉你最近越来越奇怪…”   “我说,”林松烟冷然直视这对暗地私通的师兄妹,引导般加重语气,“把化虚丹给楚孤逸。”   徐平宽与凤藻一下子没了声,面上表情逐渐变得呆滞。   “……是。”徐平宽如被慑了魂魄。   天光大亮,雨已停。   淋了一夜雨,楚孤逸唇色发白,嗓音已经哑得不行:“请师父……赐药。”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垂下眼睛,终归还是求不得吗?   这些年,他为青霄派不说建功立业,这一半的名声产业,能够位列仙门前三,他自认功劳不算小。师门有难,有任何艰险任务,他总是打头阵,为其化危为安。   到头来,连一颗化虚丹都得不到。   罢了,罢了。   楚孤逸踉跄一步站起来,刚要转身,元清殿门开了。   青色身影走来:“师弟且慢。”   楚孤逸无甚表情望着那道身影。   林松烟递给他一只堪堪可握在掌心的木盒,“化虚丹。”   楚孤逸接过,道:“多谢。”   “还回来吗?”   楚孤逸道:“我欠的,一定会还。”   林松烟望着他御剑离去,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已是一派狠厉:“贺凉水,来日方长。”   药谷草庐。   贺凉水帮着翻晒药材,念叨:“这大雨真是一阵一阵的,昨天下得那么凶,今天大太阳就出来了。”   肥啾啄着炒米,心不在焉接话:“风雨之后会有老公。”   贺凉水刚要笑话一句,只见天上御剑而来一道挺拔的深蓝身影,脱口而出:“老公!!”   楚孤逸降落,“贺先生刚才叫我什么?”   贺凉水:“……”   肥啾:“……”   口误的贺凉水将魔爪伸向肥啾,肥啾飞速逃走:“关我[哔——]事!”   楚孤逸非常在意,总觉得听到了天籁之音,又没听清楚:“贺先生刚才叫我什么?”   “没什么。”贺凉水耳尖微红,抓着药材翻面儿,“你没淋雨吧?”   来的路上楚孤逸施了净衣咒,衣服头发都是干的,“没有。”   “那就好。”贺凉水往他身后瞧。   “贺先生找什么?”   “柳画鸢,二宝三宝呢?”   楚孤逸:“…………”   贺凉水:“他们人呢?”   楚孤逸讷讷:“我……忘了。”   贺凉水:“????你专门去接他们的,结果你把他们忘了??”   “……”   “那你干嘛去了?”   楚孤逸无言以对。   两人大眼瞪小眼。   正当此时,院门口探头探脑三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身泥巴的乞丐。   贺凉水与三个乞丐对上眼。   三个乞丐立马泪眼汪汪:“我的妈呀!可算找到你们了!”   贺凉水:“???”   这三个乞丐正是柳画鸢与二宝三宝。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想听贺先生再叫一遍。   贺凉水: 第064章 会和   贺凉水要被搞糊涂了,楚孤逸专门去接柳画鸢他们,结果忘了。被忘的三人紧接着出现在他眼前,还是一副潦倒乞丐模样。   “呜呜呜先生……”两只小乞丐哭唧唧奔进院子。   贺凉水打量脏兮兮的三人,“你们遇到泥石流了?”   毫不夸张地说,这三人就是一副在泥里滚过、从粪坑里爬过的样子。   便是倾国倾城的柳大美女,也挨不住这样的糟践,去参加丐帮夫人选秀,绝对能以“蓬头垢面”夺得头筹。   柳画鸢抹一把辛酸泪,漂亮脸蛋又多一道泥痕,“你个狼心狗肺没心肝的,害我找得好苦!”   语气活脱脱就是怨妇。   自从贺凉水上了青霄山,十二个除蛊女子依次被送下山,柳画鸢在梧桐镇里与二宝三宝会和,一起等楚贺二人下山。   结果没过几天,001告诉柳画鸢,楚孤逸不在青霄派了。   具体原因系统没说,她想着,楚孤逸走了,贺凉水肯定跟着走,居然不告诉她一声,把二宝三宝也丢下,真是太过分了。   由系统导航,柳画鸢就跟老妈子似的带着两只宝,跋山涉水不远万里来“寻亲”。   一路上,三人遭遇了被马夫坑钱、被土匪劫色、翻船掉江里喂鱼等重大事件。柳画鸢凭着一只不粘锅、一瓶防狼喷雾、两把菜刀,用她无双的机智与无敌的勇气,过五关斩六将挺过来。   一路都要吃喝拉撒睡,三人走到一半穷得叮当响,柳画鸢典当了自己华美的衣服,昂贵的首饰,带着二宝三宝大吃大喝几顿,又没了。   怎么办呢?柳画鸢用自己美妙的歌喉,漂亮的脸蛋,卖艺攒了几个钱,带着二宝三宝继续前进。屋漏偏逢连夜雨,柳画鸢再次遭到劫财劫色,离青楼就差临门一脚,二宝三宝也差点变成小倌儿。   三人逃出生天后,决定隐藏自己的绝美容颜,扮成乞丐。   山路不好走,他们身上的泥巴确实是路上摔打滚爬的。   “我现在才深深地感受到,世道艰险,人心叵测,当个美女太难了。”柳画鸢悲伤感慨,“为什么上天不把我生得平凡一点,普通一点,也许我就不会这么多劫难。”   “好了柳大美女,再不吃就被二宝三宝吃完了。”贺凉水将早上吃剩的粥饭热热,二宝三宝就跟两只小猪似的吭哧吭哧,几乎把脸埋进碗里。   柳画鸢连忙咬一口春饼,幸福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后半段路,我们就是在风餐露宿吃糠咽菜啊。”   贺凉水哭笑不得:“不是让你们待在梧桐镇,楚孤逸会去接你们。”   柳画鸢朝楚孤逸投去怨念的一眼,“接我们?我看他早就把我们忘了!”   楚孤逸:“……”无可反驳。   贺凉水:“这不还有我,他忘了我会提醒他。”   柳画鸢问:“那你为什么将近一个月过去都没提醒?”   从上青霄派,到贺凉水死去的半个月,加起来是差不多一个月。贺凉水说:“因为我牺牲了。”   “你牺牲了你的节操还是贞操?一个月下不来床?就算下不来床,给楚孤逸吹个耳边风都能让他来接我们呀。”   “……”   楚孤逸望着贺凉水的嘴,贺先生的耳边风,他一定听。   贺凉水不自在地避开楚孤逸视线。   柳画鸢凑过去悄声:“贺凉水,你让我非常失望。咱们不南都说好了,互相帮助,一起完成任务?”   贺凉水捏住鼻子,“赶紧吃,吃完把头换了,你这脑袋现在拧下来给我当球踢都嫌脏。”   柳画鸢气得连干三碗,锅底最后一滴汤水都被她舔了,二宝三宝则捧着菜碟舔。   贺凉水不忍直视:“你们逃荒呢。”   三人正大舔特舔,柏灵儿看望完梅夫人回来,一进院门便愣住了,继而从药堂取出一只荷包,抓了几锭银子放桌上,叹道:“怪可怜的,从哪里来的?没听说哪里闹灾荒呀。”   柳画鸢直勾勾地盯着眼前气质温柔大方的小姐姐。   柏灵儿认出:“哎哟,还是个姑娘家呢,他们是你弟弟吧?是不是没吃饱?我再去做点,你们等着啊。”   “柏姑娘,”贺凉水道,“不必准备,他们吃饱了。”   柏灵儿:“世道艰难,乞丐更不容易,至少让他们吃个饱饭再走。”   “……”贺凉水解释,“他们不是乞丐,这两个是我随从,这位柳姑娘是我朋友。”   “??”   简单介绍说明之后,柏灵儿道:“实在抱歉柳姑娘,你们这样,我还以为……”   “没事没事。”柳画鸢摆手,上下打量柏灵儿,越看越满意,随即嗖地盯住楚孤逸,“嘿嘿嘿~”   楚孤逸:“?”   柳画鸢屁股一撅,贺凉水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继阿叶之后,她又看上了柏灵儿作为楚孤逸配偶的候选人。   这样脏兮兮的不成样子,柏灵儿带他们去洗澡,并将自己的衣服借给柳画鸢。   洗完澡的柳画鸢可谓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柏灵儿夸道;“柳姑娘当真是个绝色佳人。”   柳画鸢不知怎的就想到贺凉水的真面目,说:“贺凉水也不差。”   “?”   柏灵儿没什么首饰,不过一根素银簪,插在柳画鸢云鬓间,又给她涂了一点胭脂水粉。柳画鸢美目流转,“柏姐姐?”   柏灵儿与楚孤逸同岁,二十五,比柳画鸢是要大三岁,当得起这声姐姐。她笑问:“嗯?”   柳画鸢促狭道:“这些天,楚孤逸一直在你这里?”   “是。”   “他肯定喜欢你!”   柏灵儿道:“他喜欢他的每一个朋友。”   “他对你肯定不止朋友那么简单。”柳画鸢有理有据,“你们认识将近十年,俗话说,男女之间没有纯粹的友情,也许你们就差一层窗户纸了。”   柏灵儿给他画眉的动作停下来,缓缓道:“柳姑娘,一则,你我初见,说这种话不合适;二则,楚孤逸有心悦之人。你若对他心存爱意,不必向我试探,我待他亦如他待我,只是朋友。”   不急不躁,无羞无怒,只是在给柳画鸢讲理。   柳画鸢被她落落大方的气质震慑住,待柏灵儿要出去,连忙追问:“楚孤逸有心悦之人?谁??”   柏灵儿莞尔一笑:“用眼去看,用心观察。”   复又叹道:“柳姑娘,若你当真对楚孤逸心存爱慕,还是死心吧。”   柳画鸢:“我不喜欢楚孤逸啊,我喜欢你喜欢楚孤逸,也喜欢楚孤逸喜欢你。可是你说楚孤逸喜欢别人,我就不喜欢了。你说他喜欢的是谁,也许我就喜欢了。”   柏灵儿:“……”   这口令绕的,是个人都听不懂。   “柏姑娘在家么?”一道陌生的男声自院中传来。   “在呢。”柏灵儿走出药堂,笑吟吟道,“真是麻烦你跑一趟了。”   来人是名伙计,院外停着一辆马车,柏灵儿将昨日就打包好的药材搬出来,那伙计搬上车,给了银钱:“多谢柏姑娘。”   “哪里,还要谢谢你们老板对草庐的照拂。”   “老板常说,柏姑娘这里的药材是顶好的,若无柏姑娘的好药,我们妙春堂的生意哪会这般红火。”   送走马车,柏灵儿折回院子,对楚贺二人道:“偶尔做点小生意糊口。”   贺凉水是知道的,柏灵儿是个散修,也会修炼,但不像传统修士那般热衷修仙,她专注医道,至今未能辟谷,修为也不高。   柏灵儿又道:“不知为何,妙春堂这次要了许多白术、地黄、柴胡、芍药、连翘之类。”   “怎么?”贺凉水问。   “贺公子有所不知,这些药材都是极为常见的,用作退热解毒,我这里的与药材商一般无二。以往妙春堂向我买的,多是市面上溢价的名贵药材。”   贺凉水分析道:“也许是妙春堂老板觉得,还是跟你买最划算。”   柏灵儿叹道:“但愿吧。虽说我卖药,却巴不得卖出去的药越少越好。”   药卖得少,说明无人需要,无人生病。医者仁心。   柳画鸢听到这番话,咬着手绢将贺凉水拉到一边:“柏灵儿这个人设真好,我都快迷上她了。”   贺凉水:“不要怂,就是上。”   “……”柳画鸢岔开话题,“这些天,你一直跟楚孤逸在一起?”   “算是吧。”贺凉水想,就算他变成了尸体,也是跟楚孤逸在一起呢。   “那你有没有发现,他跟谁来往特别密切?”   “应该没有。”他死后,楚孤逸不是给他守灵,就是给他招魂,要么就是披麻戴孝。   要说来往密切,也是跟他的尸体。复活之后更不用说,楚孤逸就睡在贺凉水身边。   柳画鸢摸着下巴名侦探附身:“那就是柏灵儿误会了。”   “误会?”   “她说楚孤逸有心悦之人。”   贺凉水心头一咯噔,“谁?”   柳画鸢摊手:“我觉得这个人根本不可能存在,那可是楚孤逸欸!比石头还冷,比木头还呆,比金刚钻还坚硬的万年处男楚孤逸!!”   贺凉水:“……”   一道声音冷冷响起:“柳画鸢。”   柳画鸢被一道灵力弹飞,从百米高空惨叫坠落,四仰八叉挂在院中枇杷树上。   贺凉水劝道:“她口无遮拦也不是第一次了,你这个当爹的,要宽宏大量,消消气。”   楚孤逸:“处男当不了爹。”   “……”   “贺先生也是处男吗?”   “……”   “不是?”楚孤逸面色微沉。   为了让楚孤逸消气,贺凉水只得承认:“是。”   楚孤逸道:“好,我们一起脱处。”   贺凉水:“…………”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 第065章 伤愈   好兄弟就要一起脱处?   贺凉水嘴角一抽,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场景。   ……不管怎么想,画面里好像都只有他们二人。   楚孤逸瞄一眼贺凉水淡然自若的反应,心想,亲嘴拉手睡一张床就能怀孕,果然是假的。贺先生还是处,他也是处。   具体怎样脱处,还需学习探索。   柳画鸢挂在树上哀嚎,肥啾在一边说风凉话:“活该啾~吼吼吼~有本事再叫001保护你呀。”   柳画鸢正要发怒,脑中叮的一声,得到系统奖励:“恭喜找到男主,奖励鸳鸯火锅×1。”   “火锅?”柳画鸢立马转悲为喜,“好!不给楚孤逸吃!也不给这只肥鸟!”   肥啾小脑袋一扭:“我才不爱吃火锅呢。”   中午就吃鸳鸯火锅。   鸳鸯火锅架在小火炉上,烧木炭,放在桌子中央,几人围桌而坐。   柳画鸢凭空拿出各种丸子蔬菜牛肉片,看呆柏灵儿,她捏起一颗深褐色丸子:“柳姑娘走到哪里都带着这么多食材?这是何物?”   “撒尿牛丸。”柳画鸢说,“这个丸子会撒尿,吃的时候小心一点。”   “……”   肥啾:“撒尿撒尿撒尿~呕~”   “别阴阳怪气的。”贺凉水训斥肥啾,对柏灵儿解释,“这撒尿牛丸里面有汤汁,不是真的尿,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柏灵儿笑笑:“原来如此。”   柳画鸢熟稔地往浓汤与清汤里添加食材,“别愣着,要吃什么自己加。”   三宝却问:“柳姐姐,路上我们差点饿死,为什么没有吃这个?”   因为这是柳画鸢刚得到的奖励,她说:“这个只能吃一顿,吃完就没了,当然是大家一起吃开心啦。”   面对热气腾腾的火锅,楚孤逸一如既往一副无情无欲的厌食症脸,贺凉水给他挑了小半碗丸子,他吃几颗便放下筷子,说去练剑。   柳画鸢嘀嘀咕咕:“辟谷了不起,真以为自己是神仙,这么好吃的东西都不吃。”   系统:“刚才是谁说不给楚孤逸吃?”   柳画鸢:“……”   楚孤逸说练剑就练剑,绝不含糊。贺凉水端着碗跑去院门口,就跟富农家的少爷似的,一边啃玉米,一边欣赏楚孤逸的剑法。   在贺凉水的想象里,楚孤逸的剑法应当飘逸灵动、仙气十足,实际上——   楚孤逸握住将暝,往一个地方劈。   重复数十下,数百下。   贺凉水:“……”   贺凉水玉米吃完,碗里剩下的丸子给肥啾,忍不住问楚孤逸:“你在劈空气?”   楚孤逸道:“将暝裂了,我给它甩甩。”   “??裂了?”贺凉水过去一瞧,黑铁长剑当真裂了几道缝,“怎么裂的?你拿它砍柴了?”   “没有。”   “你甩它有什么用?”   “看它会不会断。”   “……”   楚孤逸面色如常收剑入鞘,“看来还能坚持一段时日。”   所以他的练剑,是真的练“剑”。   贺凉水由衷地同情这把剑,“有空去补补吧。”   楚孤逸道:“将暝由天外陨铁打造,普通铁匠恐怕无法修补。”   “那它当初是谁打造的?”   “不知道。”楚孤逸若有所思,“或许可以问问子车掌门。”   在原书的设定中,人间有三大仙门,北有北冥,南有南斗,青霄派处于东,后来居上跻身前三。   子车良,乃是南斗掌门人,与徐平宽交好,与楚孤逸更是投缘,这把将暝,便是楚孤逸少年成名时,子车良所赠。   在读原书的时候,贺凉水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比起小肚鸡肠的徐平宽,这个子车良更像楚孤逸的师父,不光赠剑,传授功法,更是三番两次对楚孤逸伸出援手。   为此读者曾盖起高楼,让楚孤逸叛变去南斗,绝对稳坐大弟子之位,这个子车良才是良师啊。   寻常又闹腾的一天就这么过去,柳画鸢与柏灵儿睡一屋,二宝三宝一屋,贺凉水自然还是跟楚孤逸睡。   山中寂静,夜间虫鸣格外清晰,声声催人入眠。   烛火未灭,楚孤逸在床尾打坐片刻,待到躺下休憩时,他一如既往地偷亲贺凉水。   贺凉水偶尔会无意识地回应他,口中梦呓:“好吃……”   楚孤逸眼色微深,指肚擦过贺凉水被吮得殷红如玫瑰花瓣的唇,低声道:“我也觉得贺凉水的嘴巴好吃。”   肥啾飞进来,见楚孤逸几乎趴在贺凉水身上,鸟脸一黑:“你干嘛呢?”   楚孤逸面不改色:“帮贺先生擦口水。”   肥啾信了,因为贺凉水睡觉有时候确实会流口水,那通常表示他梦到好吃的了。   “你怎么不在柏姑娘屋里。”楚孤逸问。   肥啾飞到楚孤逸给它做的无门鸟笼里,里面被贺凉水垫了干草,备了水,还有一小碗炒米。   “我就是贱。”肥啾鼻孔出气。   楚孤逸:“……”区区一只鸟,居然这么有自知之明。   肥啾继续:“离开这么舒适的小窝,就为了每晚睡觉前,柏灵儿给我揉揉翅膀。可是柳画鸢来了之后,这个女人就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   楚孤逸躺下,拉上被子,听戏。   肥啾悲愤交加:“我亲眼看着她们说说笑笑卿卿我我,无视我的存在,任凭我在柏灵儿面前多么努力卖萌,她,没有再看我一眼!”   “呵,女人。我已经看透她们了,我再也不会被她们温柔的外表迷惑,从今晚开始,我就是贺·钮祜禄·肥啾!我——”   激情张开翅膀的肥啾转过鸟头,正要落下一滴系统泪,只见床上兄弟二人已然呼呼大睡。   肥啾:“……”   它想起002曾经说过,小九,你要记住,作为系统最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戏太多。因为没人会鸟你。   翌日,楚孤逸起早等候门口。   不多时,柏灵儿从药堂出来,楚孤逸递上不足巴掌大的小木盒,道:“还请柏姑娘查验。”   “什么?”柏灵儿打开盒子,只见里面一颗深绿色丹药丸子,鼻尖轻嗅,须臾,杏眼圆睁,“化虚丹?”   “是真的便好。”楚孤意放下心来。   “你前夜未能按时归来,就是为了它。”   “是。”   柏灵儿笑道:“那可要恭喜贺公子了。”   楚孤逸却道:“暂且不要告诉他。”   他不要贺凉水的感恩,他只要他健康,心中无负担。   贺凉水胸闷气喘醒来,心口又疼了,他在床上瘫了好一阵,才能起身。   刷牙洗脸梳头,他闻到了药香。   楚孤逸如常端了一碗药进来,“贺先生,睡得好吗?”   “嗯,好。”   “把药喝了吧。”   贺凉水发现今天的药颜色很怪,居然是绿色的,“换药了?”   楚孤逸弯起唇角:“嗯。喝了这一碗,就不用喝了。”   贺凉水大喜:“真的?”   中药太苦,每天喝他还真有点受不了。   贺凉水端起药,咕噜噜几大口喝完。   楚孤逸问:“如何?”   贺凉水回味:“没有之前苦了,还有点甜,如果每天喝这个药,我倒是可以。”   “……”这是世上仅存的一颗化虚丹了。   贺凉水继续梳头,楚孤逸道:“我帮你。”   贺凉水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长发披散一身白衣,活脱脱一副病美人模样,他伤感道:“要一年后才能吃辣了。”   心脉受损,柏灵儿禁止他吃辣,昨天火锅他吃的都是清汤,望着柳画鸢斯哈斯哈吃飘着一层鲜亮红辣椒的浓汤,别提多羡慕嫉妒恨了。   以至于昨晚做梦又在吃火锅,那个火辣辣,那个爽……咦?   贺凉水凑到镜子前,“我嘴巴是不是有点肿?”   楚孤逸手上一顿,继续若无其事地给他梳头,“嗯。”   贺凉水惊了,做梦吃辣椒,都能把嘴巴辣肿??   除了嘴巴,贺凉水觉得今天的自己格外容光焕发精神抖擞,早饭一连吃了五碗,去给柏灵儿整理药材,抢了二宝三宝的活,把柴劈了。   他把所有房间打扫一遍,中午他做饭洗碗,看楚孤逸练剑想上去学两手,直接用将暝把方圆两里地的枯树枝都砍了,预计草庐的柴火一年内不用愁。   贺凉水没有停下他的步伐,跑去寒洞看了梅夫人,而后绕了药谷一大圈,采了无数药材蘑菇,抓了十几条鱼,打了三只野兔,单手击晕一头野猪。   夕阳西下,秋风吹拂,贺凉水呆呆地站在草坡上,他问楚孤逸:“我是不是不对劲?”   楚孤逸:“是有点。”   没想到化虚丹效果这么好,直接让贺凉水内伤恢复了一大半。大魔的精力与功力他虽然不会用,但就在他体内,他必须找点事干才能发泄。   贺凉水望着自己修长如玉的双手,“我该不会觉醒超能力了吧?”   楚孤逸捉住他手,说:“我为贺先生疏通经脉,也许会好一点。”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贺凉水狐疑地问,“我昨天还一步三喘,今天就力大如牛,你是不是偷偷给我传了内力?”   “没有。”楚孤逸道,“这是贺先生自己,只是恢复了而已。”   “恢复?为什么会恢复?”贺凉水想到早上那碗药,“你给我喝的是什么药?”   楚孤逸笑而不语。   回到草庐,院里来了人,两个风一样的男人伙计与一名婢女。婢女感激道:“那就麻烦柏姑娘跑一趟了。”   送走人,柏灵儿对他们解释:“城里多发怪病,已有十余人为之病故。这王府的小姐不幸染病,恳请我过府一看。”   “明日去?”楚孤逸问。   “是。”   “我同去。”   “我也去!”贺凉水说,在山里闷了这些天,早就想去城里逛逛。   他们去,柳画鸢二宝三宝自然要跟着,于是变成了组团进城。   进城的前一夜,贺凉水兴奋难眠,他说:“万万没想到,我居然是个土包子。”   楚孤逸却知,贺凉水哪里是为了进城而兴奋,分明就是精力还没发泄完。   “贺先生,我为你调理一下身体。”   贺凉水背对楚孤逸静坐,楚孤逸双掌沿着他手臂后背推拿,贺凉水但觉通体畅快,说:“感觉像打通了任督二脉。”   “?”楚孤逸目光一动,“什么?”   贺凉水犹自沉浸在绝世高手的幸福感中,问:“我的任督二脉打通了吗?”   楚孤逸神色微妙。   “没有?那你现在就帮我打通吧。”   “贺先生当真要打通……任督二脉?”   “那当然,不然还算什么高手?”   楚孤逸道:“请贺先生跪坐,直腰。”   贺凉水依言而行,“然后?”   “……起上身。”   “直接说跪着不就得了。”贺凉水背对楚孤逸跪着,“这样?”   “嗯。”楚孤逸深呼吸,缓缓聚集灵力于双掌,靠近贺凉水……腰下。   啪,拍了上去。   贺凉水屁股麻了,成了电臀。   “??!!!”贺凉水睁大眼睛,身体前倾,成了一个大写的“or2”体型。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就是打通任督二脉??跟想象里完全不同!   “楚、楚孤逸……”贺凉水不光电臀抖,整个人都抖起来。   楚孤逸耳尖微红,手掌跟着贺凉水身体发颤,不禁收紧十指,“我也是第一次帮人打通任督二脉,贺先生觉得怎么样?”   非常不好!非常羞耻!   贺凉水整个人都要爆了,“你、你停下!!”   任督二脉居然是这样打通的?居然是这样打通的??居然是这样打通的???   他充满了怀疑。   楚孤逸恋恋不舍,迟疑之际,柏灵儿端着药进来。   三个人,六只眼睛相对。   贺凉水:“………………”   柏灵儿:“………………”   唯有楚孤逸,还在发力电击贺凉水。   柏灵儿放下药:“不好意思,打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没错,任督二脉就是这样打通的。   贺凉水:or2 第066章 进城   如果任督二脉是通过电击臀部来打通的,贺凉水表示,他再也不要当高手。   贺凉水坐在床头,楚孤逸坐在床尾,宛如一对刚吵完架的夫妻。   楚孤逸摩挲手指,像是在回味软如面团的触感,他道:“任脉由颈前打通,督脉由会阴打通,我看的书上是这么写的。”   “那你怎么不先打通我的任脉?”贺凉水羞怒而视。   “任脉贺先生自己便能打通,督脉需要旁人协助。”   “那你怎么不早说?不早说?!”贺凉水俨然一副被惹炸毛的猫样,“害我那么丢脸。”   “……我以为贺先生知道。”   贺凉水要是知道,绝对不会让自己变成电臀,那个姿势,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一遍。   楚孤逸反而觉得贺凉水那个姿势有种难言的美妙……   “贺先生,把药喝了吧。”楚孤逸试图揭过这茬。   “不是说不用喝药了?”   “我拜托柏姑娘熬的,安神的。”   贺凉水一口气喝了药,想着算了,又不是第一次丢脸,习惯就好。嗯,习惯就好——脚丫子可能自己有了意识,一脚蹬在楚孤逸身上。   楚孤逸坐如磐石,面对贺凉水接下来的连环踹,他见招拆招,有条不紊进行格挡。贺凉水越发来气,两人就在床上闹起来。   贺凉水哪里是楚孤逸的对手,闹了将近半个时辰,他终于精疲力尽,被楚孤逸牢牢制住,按在被子上。   两人挨得极近,几乎贴在一起。楚孤逸双膝跪于贺凉水腿侧,弓着身,一时没有动弹。   贺凉水扭动几下,挣脱不得,求饶道:“我输了,不闹了。”   楚孤逸望着贺凉水的眼睛,与他的唇,喉结上下一滚,低低的,带着丝丝喑哑的嗓音泻出:“贺先生,你可知道,如何脱处?”   贺凉水:“……”   “不知道?”   那股火烧火燎小兔乱撞的感觉又来了,贺凉水强行镇定,维持作为兄长的威严:“我当然知道。”   “要如何做?”楚孤逸虚心好学,似乎打算下一秒就跟贺凉水实践。   “……”贺凉水面红耳赤,谆谆教诲,“楚孤逸,这种事要跟喜欢的人做。”   “贺先生就是我喜欢的人。”   贺凉水心神大动,性取向岌岌可危,他张大眼睛,定定地望着楚孤逸,“你说什么?”   “贺先生就是我喜欢的人。”楚孤逸重复。   听得一清二楚,贺凉水屏住呼吸,在差点把自己憋死之前,开了口:“楚孤逸,我也喜欢你。”   楚孤逸握紧贺凉水手腕,笨拙重复:“我也喜欢贺先生。”   贺凉水叹道:“但我们不能做这种事。”   “为什么?”楚孤逸不解。   “因为我们是兄弟,我们的感情,是兄弟情。”   “……”   贺凉水:“有一天,你遇到喜欢的姑娘,就会明白了。”   楚孤逸抿紧唇,表情隐隐不悦。虽然贺凉水擅自叫他弟弟,但他一次都没有承认过。狗屁的兄弟情。   还是说,贺先生现在只是把他当弟弟?   楚孤逸无可奈何放开贺凉水。   贺凉水立即滚到床里面,裹上被子,宛如一只冬眠的蚕。   谁都没再说话。   许是药效上来,贺凉水眼皮渐沉,心中叹息,再被楚孤逸撩下去,真要弯了。   翌日,六人一道徒步进城。   柳画鸢曾带着二宝三宝跋山涉水半个多月,双腿差点走残,可怜巴巴问柏灵儿:“柏姐姐,没有马车吗?”   柏灵儿背着硕大沉重的药箱,笑道:“我一直都是徒步进城,一个时辰就能到。”   “一个时辰,两个小时啊。”柳画鸢哀嚎,“楚孤逸,能不能御剑?”   楚孤逸道:“不能。将暝撑不住你的体重。”   柳画鸢爆了粗口:“靠,我哪里重了?”   二宝三宝倒是活蹦乱跳,一路揪各种花草编成花环,献宝给贺凉水:“先生,给你。”   贺凉水将花环戴在楚孤逸头上,“嗯,好看。”   柳画鸢爆笑:“哈哈哈哈哈!好一个花姑娘!”   楚孤逸:“……”   将暝出鞘,割了无数草叶,纷纷扬扬撒了柳画鸢一身,让她“穿红戴绿”。   楚孤逸:“好一只七彩瓢虫。”   柳画鸢吱哇乱叫扑打过去,楚孤逸身形如电闪避,柳大美女次次扑空,差点栽沟里。二宝三宝拍手较好,肥啾绕着他们起舞,闹腾得不行。   柏灵儿笑吟吟地望着他们,对贺凉水道:“我这里好多年没这么热闹过了。”   贺凉水摇扇道:“让柏姑娘见笑了。”   “真好。”柏灵儿笑道,“我自小生活在这药谷中,友人虽有几个,却不常见面,日子寂寥,你们来了,我每天都有人说话,欢喜得很。”   贺凉水心思一动,“柏姑娘,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什么拜托不拜托的,朋友间自当有话直说。”   贺凉水笑道:“柏姑娘如此爽快,我就却之不恭了。二宝三宝出生炼魔境,但并无什么修为,也从未害过人。炼魔境环境险恶,他们若无人护持,恐怕无法生存。”   “所以贺先生才收了他们做随从?”   “是。但我恐怕自身难保。”贺凉水叹道,“这两个孩子心性纯良,若柏姑娘不嫌弃,可否收做药童,留下打杂做个帮手?”   柏灵儿思忖须臾,“若贺公子信得过,那自然是好的。”   贺凉水朝她一拱手,“如此,便多谢柏姑娘了。”   “只是魔修在人间行走,多有不便。他们修为不高,与寻常人无异,可否让我为他们洗髓,祛除魔修气息?”   贺凉水笑道:“我们竟想到一块去了。”   离药谷最近的城叫安善城,为南疆十八城之首,城中显赫富贵人家不少,最出名的要数安王府,是正宗的皇亲国戚府邸。   生病的正是这安王府的小姐。柏灵儿刚进城,就有一辆车前灯笼写着“安”的王府马车驶来,正是算准了时辰来接柏灵儿的家仆。   众人约好晚间在燕来客栈相会,柏灵儿上车前往王府。   柳画鸢羡慕:“神医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贺凉水:“这说明,女子要有一技之长傍身,才能受人尊重。”   柳画鸢:“你什么意思?奚落我只有漂亮脸蛋没有一技之长?”   “至少你有自知之明。”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跟楚孤逸一样讨厌!”   “……”   约莫因为地处南方,安善城虽大,却处处透着南方特有的精致,路边卖的茶食点心花样繁多,各种店铺鳞次栉比,好不热闹。   二宝三宝到处乱跑,没办法,贺凉水把传音玉符给他们,以防走丢。   柳画鸢则喜欢逛卖胭脂水粉、玉器首饰之类的店铺,只是没钱,过过眼瘾。   三只麻烦精没了,贺凉水落得清静,摇着扇子翩然漫步大街。   楚孤逸问:“贺先生有什么想要的?”   “我什么都不缺。”贺凉水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打算,他剩下的钱要省着点花了,将二宝三宝托付给柏灵儿,总不能白吃白喝。   肥啾在他头顶扑腾:“快看那边米粮店!”   贺凉水侧目望去,米粮店门口挂着一块木板,上写:今日灵谷,五折售卖。   “我要吃!”   “吃什么吃,回家炒大米给你吃。”   “我要吃我要吃~”   楚孤逸举步前去米粮店。贺凉水道:“别给它买!”   普通米粮店售卖的灵谷,通常是仙门种植,运来贩卖的粮食,价格是普通粮食的一百倍,鲜有普通百姓吃得起。即便打五折,在贺凉水看来还是太贵。   楚孤逸眼不眨买了百来斤,肥啾感动地窝在他肩头:“楚孤逸,你对我真好,啾~”   楚孤逸:“一百多斤灵谷你可以吃到去世,以后都不用买了。”   肥啾:“……”   贺凉水:狠,还是弟弟狠。   路过一家成衣店,楚孤逸进去买了十几套衣服;路过卖古董的,他扫了七八件宝贝;路过卖书的,他淘了一百多本古卷书册。   贺凉水一路看着,觉得好玩,原来楚孤逸逛街模式就是一个“快”字。   从书屋出来,楚孤逸脚步一顿,对贺凉水说:“贺先生且等片刻。”兀自折返回书屋。   贺凉水就在门口等着。   “公子还有什么需要?”书屋老板喜上眉梢,刚才卖出的一百多本古卷,赶得上平常一年的收入了,这样大方的客人谁不喜欢。   楚孤逸在书架上扫视半晌,终是低声开口:“有……那种书吗?”   老板立马明白过来,红光满面笑道:“有,有,公子这边请。”揭开一道通往里间的帘子,“都在这里呢。”   楚孤逸犹豫到底要不要走进去。   老板一看就知道:“第一次买这种书?”   “……”   “哎哟公子我告诉你,这没什么的,食色性也,人之大欲,正常。”   楚孤逸说服自己,这都是为了学习,不然跟贺先生怎么做那种事都不知道。他一脸正直地走进里间。   下一秒,他被里面满墙露骨的春宫图吓得退了出来。   老板:“……”   楚孤逸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闷头再次走进去。   不多时,他故作自然地拿着两本书出来,结账。老板体贴地用牛皮纸将书包好,笑道:“公子,拿好。”   楚孤逸抱着书出来。   贺凉水问:“什么书,包这么严实?”   楚孤逸立即将书丢进乾坤袋,“两册古书罢了。”   贺凉水没有怀疑,古书当然要好好保护。他的注意力被一条雪白的大狼犬吸引:“看那狗,真漂亮。”   “嗯。”楚孤逸想着,回去定要好好钻研这书,早日与贺先生脱处。   贺凉水问:“如果邓阳在这里,会不会上去摸摸?”   “嗯。”楚孤逸继续神游天外,眼里只有贺凉水,一根狗毛都没看到。   “好漂亮的大白狗!”一道欢快的声音传来,转眼间,已有一人拦住那狗的去路,“狗狗,让我摸摸好不好?”   贺凉水:“……”邓阳身上是安了寻狗雷达吗?   邓阳蹲在大狼狗面前,两眼放光伸出爪子,“狗狗,让我摸摸啊~乖啊~”   大狼狗吭哧一口咬住他手。   邓阳惨叫:“嗷!嗷!!”   贺凉水:“……楚孤逸?楚孤逸!”   楚孤逸:“嗯?”   “邓阳被狗咬了!”   “哦。”   “看我做什么?”贺凉水捧住他脸,掰个方向,“看那里,邓阳被狗咬了。”   楚孤逸这才看到狗,看到邓阳,“?他什么时候来的?”   将暝飞去,击打在那大狼狗身上。   狼狗被迫松口,翻滚在地。不消片刻它便站起,前爪抓地,脊背伏低,龇牙发出凶狠嗷叫。周围民众慌乱退散。   被将暝击中还能站起,它不是一条普通狗。   “哪个混蛋敢打我的狗?也不睁开狗眼看看你小爷我是谁?”一道跋扈声音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弟弟一心只读圣贤书。   楚孤逸:嗯。()()() 第067章 南斗   来人一身铅色劲装,外罩金色纱袍,腰间勒着黄金玉带钩,雕刻龙纹的黄金佩剑挂在腰侧,单手按住剑柄,似是准备随时出鞘。   贺凉水看他头上发冠,果不其然,也是黄金。   ——又一个土豪。   “乾坤!”那人叫道,“谁打你的,就去咬谁!”   大狼狗却只喉间发出低吼,凶相十足,维持进攻姿态半晌不敢动。将暝在楚孤逸手中隐隐嗡鸣,慑人威压发散开来。   那人冷嗖嗖看向楚孤逸,却是一愣,继而更为光火:“楚孤逸?!”   楚孤逸不给眼神,只看着邓阳被咬得血淋淋的手,眉心微蹙。   邓阳欣喜万分跑过去,“楚师兄!”   贺凉水看着都觉得疼,“快点去医馆包扎一下,不要得狂犬病了。”   邓阳不以为意给自己施了一个净衣咒,熟稔上药,“没事啦,我被狗咬了好多回。”   “……”这就是手贱的下场吗?   “楚孤逸!”那人叫道,“你为什么打我的狗?”   “安俊,是你的狗先咬我的。”邓阳甩甩手说。   安俊?贺凉水脑中叮的一声,想起原书中此人的设定。   安俊,王孙贵族之子,早年拜入南斗子车良座下,因入门早,成了首座弟子。安俊也争气,各方面条件都不差。   可惜他不是男主,遇到楚孤逸之后就处处被比下去,十年前,子车良更是将名剑将暝送给楚孤逸。安俊心里的酸水那叫一个泛滥,没少给楚孤逸使绊子。   少年人记仇,十年过去,安俊仍将楚孤逸视为最大的眼中钉。   “你是安俊?”楚孤逸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将这酸水里泡了十年的安俊气个半死。   “楚孤逸!”安俊面庞涨红,杀气腾腾握住剑柄,虽说三年不见,但不至于连他样子都忘了吧??居然这么不将他放在眼里!   楚孤逸看出他的意图,在他拔剑的前一秒道:“我不想跟你打架。”   安俊冷笑:“怎么,你怕了?”   楚孤逸道:“你打不过我。”   “……”安俊目眦欲裂,当即拔剑冲来,“楚孤逸!!”   楚孤逸仅用一招,剑鞘都没拔,便轻而易举破解了安俊的攻击,他道:“这三年,你剑术没有进步。”   安俊面目阴沉,周身灵力暴涨,“乾坤!”   大狼狗:“嗷~!”   安俊回头看去,大狼狗正被邓阳按在地上摩擦。邓阳狂揉狗头,笑道:“咬了我,必须让我摸摸。”   安俊:“……”   贺凉水轻摇折扇,摇头叹息,安俊遇到谁不好,偏偏遇到楚孤逸,根本就是送人头、送耻辱来的,这倒霉孩子。   安俊与楚孤逸一般大,放在南斗,甚至全仙门,他这样的年龄算得上是少年英才、出类拔萃了,然而每次一遇到楚孤逸,总会碰得一鼻子灰,有气撒不出。   “安师兄!”一行人走来,“发生什么事了?”   这些身穿灰色弟子服的弟子,自然都是南斗的,唯安俊这位首座弟子马首是瞻。   师弟们面前,安俊自是要保持风度,铛啷收剑入鞘,从牙缝挤出声音:“没什么,不过是乾坤被这位青霄派的弟子,打了一下。”   “什么?”几名弟子怒视邓阳,“你这登徒子,连一只狗都不放过?”   邓阳:“……”   安俊:“……”我骂的是楚孤逸,有点眼色行不行?   邓阳放开狗,展示自己的手,“是这狗现咬我的。”   弟子:“那你咬回来啊,何必轻薄一条狗?”   大狼狗朝弟子们:“汪汪!”   “?”弟子们安慰安俊,“师兄你别难过,乾坤它肯定不知道自己被人非礼了。”   安俊:“它原本不知道的,现在它知道了。”   “那怎么办?让他娶了乾坤?”   “……”   邓阳大惊失色:“??什么鬼?有毛病吧?我就摸了它两下,就要我娶它?”   贺凉水也是看不懂这发展了。   安俊:“呸,邓阳才配不上我的乾坤。”   邓阳大大松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摸有主人的狗。   安俊似还有事忙,警告地一瞥邓阳与楚孤逸,“这笔账,小爷我记下了,给我等着。”   楚孤逸:“等你也追不上。”   安俊一口气憋在喉咙眼,拂袖愤愤而去。   贺凉水忽然叫道:“安公子!”   安俊回头,其实他刚才就注意到贺凉水出挑的身姿与气质。   贺凉水微微一笑:“这路呢,是大家的。你的狗咬到邓阳不要紧,要是咬到旁人,就不美了。”   安俊冷哼:“我的乾坤岂是普通野狗可比?它从不乱咬人,除非有人对着它犯贱。”   “话虽如此,但这大街之上,普通百姓并不晓得你的灵犬通人性,乍一瞧见还是会怕的。”   安俊沉默几息,然后说:“要你管!”   贺凉水:“这熊孩子。”   邓阳犹自亲切问候:“楚师兄,这些天我找你找得好苦。”   贺凉水觉得这话耳熟,哦,柳画鸢说过类似的话。   楚孤逸问:“你找我做什么?”   邓阳:“瞧你这话问的,我当然是担心你了。”语罢,面色复杂地望着贺凉水,“贺公子……”   贺凉水笑笑:“你都知道了?”   邓阳挠挠头,他回到青霄山后,听闻贺凉水是魔修,以血引渡蛊王救了楚孤逸,心中震撼良久。   后来他想通了,出来寻找楚贺二人,可惜半个月没什么线索。直到昨天,他再次回到青霄,林松烟告诉他,楚孤逸在药谷。   “你林师兄告诉你的?”贺凉水心思一动,“那他为什么没有一起来?”   邓阳说:“他说现在楚师兄可能不想见他。”   贺凉水笑吟吟地问楚孤逸:“是吗?”   楚孤逸默然。   贺凉水心道,好一招以退为进。林松烟料想楚孤逸此时对他生了嫌隙,就减少自己在楚孤逸面前露脸,毕竟多年的师兄弟,时日长了,楚孤逸自然会有所心软。   罢了,林松烟自己识趣,贺凉水乐得暂时不用应付他。   “……贺先生。”   贺凉水回神,“嗯?”   楚孤逸问:“你生气了吗?”   “我生什么气?”   “林师兄……知道我们在这里。”   “你告诉他的?”   “……我告诉了师父。”   “你什么时候回青霄的?”   “……”   贺凉水立住脚,脑中闪过那夜滂沱的大雨,楚孤逸第二天才回来,昨早那碗药。   原来是这样么。   “……肚子饿了,去吃碗面吧。”贺凉水憋回眼底的酸涩,笑着往面馆走去。   邓阳欢快跟在后面:“我也饿了!师兄请客!”   面馆生意兴隆,吃饭的人多,嘴巴除了吃,还会往外吐八卦。   “听说安王府的小姐都染上怪病了,请了药谷的奇老医治,妙医圣手出手,这回有救了。”   “请的不是奇老,是他徒弟柏灵儿。奇老那老头一年到头在外面游荡,鬼知道他在哪里,如何请?”   “柏灵儿医术不比奇老差多少,早就该请她出山的。”   “谁知道会变成这样啊,你们说说,这怪病一开始就是发烧发热,就跟伤风似的,谁知道会逐渐四肢溃烂……唉,不说了,还吃着饭呢。”   “已经有好些人为此丧命,搞不好是瘟疫。”   “别吓人啊!”   “哈哈,忘了安王府的世子是谁啦?就是南斗的首座弟子安俊啊,他妹妹得此怪病,他会不管?南斗会不管?这两天就看这安俊满城跑,不知查到什么没有。”   ……   “原来安俊这小子是为他妹妹回来的。”邓阳嗦着牛肉面,含糊道,“他也不容易。”   贺凉水好笑:“这么快就忘了他的狗咬过你,还差点逼你娶他的狗?”   “……”邓阳呛了一口,“贺公子你就别打趣我了。”   原书中,安俊虽然干过几件坑楚孤逸的事,但都无伤大雅,并且得到了其师子车良的处罚。安俊本性不坏,只是一遇楚孤逸就会变成炮弹,大概天生水火不容。   楚孤逸听着周围的谈话,指尖敲了两下桌面,若有所思。   走出面馆,恰巧碰到柳画鸢,邓阳喜道:“柳姑娘好巧,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柳画鸢:“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吧?”   “哦对对对,是不相逢。”   几人一道前往燕来客栈,贺凉水用楚孤逸的传音玉符呼唤二宝三宝:“别玩了,去客栈。”   这天快黑了,不知是不是刚才的八卦给贺凉水的心理错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柳画鸢问:“晚上有夜市,不去逛逛?”   贺凉水非常心动,但还是说:“看看吧。”   柳画鸢眼珠一转,不指望他们了,“邓阳。”   邓阳:“柳姑娘有话直说。”   “你看我这么漂亮,是不是很危险?”   “?有什么危险?难道你是狐狸精变的?”   柳画鸢给他一个栗暴,“我这么漂亮,很容易被人盯上的,你来保护我。”   邓阳摸着脑壳,“行吧。”   柳画鸢叉腰:“让你保护一个大美女,你还不乐意?”   “乐意至极大小姐,行了吧。”   到了燕来客栈,办理入住手续,为了节省开支,贺凉水主动提议:“弟弟,我还是跟你一间房。”   柳画鸢:“我跟柏灵儿一间。”   二宝:“我跟三宝一间。”   落单的邓阳:“我呢?”   楚孤逸:“要不你去破庙里跟乞丐挤挤。”   “……”   单身狗邓阳自己一间房,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无语凝噎,明明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睡的,为什么到了这里就这么失落呢?   他将目光投向贺凉水……头上的肥啾。   肥啾:“?”   邓阳宛如找到了知音,张开臂膀:“肥鸟!跟我睡吧!让我温暖你冰冷的翅膀!!”   肥啾飞过去啪啪给他两巴掌。   许是看邓阳太可怜,贺凉水大方地将肥啾捧给他,“对它好点。”   邓阳感激涕零接过刚才扇过自己的肥啾,“我会的。”   肥啾翻白眼:“没有我这个电灯泡,你们可以尽情玩耍了呢。”   贺凉水弹它鸟头:“瞎说什么,这是你不尊重邓阳同学的惩罚,今晚给他暖脚。”   邓阳受宠若惊:“不敢不敢,我暖小啾的小脚脚。”   安善城果然是大城,入夜之后灯火辉煌,大街亮如白昼。   “柏姑娘怎么还没来?”贺凉水靠在窗边观赏街景,“她有传音玉符吗?”   “没有。”楚孤逸取出白天买的几本古卷放在书案上,翻看有无破损遗失。   贺凉水忽而点睛瞧向客栈门口,柳画鸢与邓阳一道眉飞色舞出了客栈,肥啾在邓阳头上那叫一个喜庆。贺凉水抱臂摇头:“就属他们没心没肺。”   “贺先生不去逛逛?”   “不了。我先洗个澡。”   “……在这里洗?”   “当然,不然在哪儿?”   楚孤逸一本正经:“我不会偷看的。”   贺凉水:“……我们都是男人,看了也没什么。”   “好,我会看的。”楚孤逸飞快回答。   “……”更奇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肥啾:入夜了,我要尽情玩耍了啾~   柳画鸢:尽情玩耍~   邓阳:尽情玩耍~   二宝三宝:偷偷跑出去玩耍~   柏灵儿:还在治病ing   贺凉水:没事,我也没有玩。   楚孤逸:我想玩贺先生。() 第068章 好大   客栈伙计很快抬了洗澡水进来,一应洗漱用品准备妥当,都不用贺凉水拿出自己的沐浴露来用。   热气氤氲,贺凉水解开腰带,衣物一件件落下。要脱亵裤时,他抬眼瞧去,楚孤逸果真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动不一动的。   贺凉水:“……”忽然无法在弟弟面前坦蛋蛋。   许是楚孤逸也觉得自己的视线太过直白,他敛下眼皮,若无其事地看书。   贺凉水这才有了脱裤子的勇气,当他抬起一条腿跨进浴桶中时,楚孤逸再次看了过来……   蛋蛋的忧伤,被看光。   贺凉水:“……”   楚孤逸用他纯洁的眼神,好奇地望着贺凉水,而后缓缓红了脸颊,再次移开视线。   贺凉水故作镇定地进了浴桶,坐下。   浴桶内水声慢慢响起,贺凉水往身上撩水,习惯使然这里搓搓,那里搓搓,搓不出灰也要搓搓。搓到小樱桃动作一顿,他缓缓侧过头,果然,楚孤逸又在看他。   楚孤逸盯着他的手,或者说,是盯着他手搓之处,入了魔似的。   为什么洗个澡都这么提心吊胆?贺凉水故作云淡风轻地说:“其实男人洗澡没什么好看的,书中自有颜如玉,你快看书。”   书里有再多的颜如玉,也不如贺先生好看。楚孤逸这么想着,心不在焉地翻了一页书。   贺凉水换个方向,背对楚孤逸,羞耻感终于没那么强烈。   难道以后都无法在楚孤逸面前洗澡了吗?这究竟是为何?贺凉水反思自己,是不是对楚孤逸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明明之前跟楚孤逸一起泡药浴都没事的。   贺凉水洗完楚孤逸洗,贺凉水非常自觉,绝不偷看一眼。   楚孤逸:“贺先生。”   贺凉水穿着崭新的里衣,窄袖撸到胳膊肘,小臂白得发光,他背对楚孤逸,坐姿端正假装看书,“嗯?”   “你书拿倒了。”   “……”贺凉水连忙将书倒过来,忽觉不对,他背对楚孤逸,楚孤逸怎么看到的?   贺凉水霍然回头,霎时,男色照眼,迷乱心神——楚孤逸竟然在浴桶中站了起来,身上犹自水珠滚滚,流过他紧绷结实的肌肉线条。   四目相对,贺凉水视线顺着硕美如希腊雕像的男性躯体缓缓垂落。   “……好大。”   楚孤逸:“?”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贺凉水面如火烧,唰地转过头,差点生生把自己脖子扭断,恼羞成怒:“楚孤逸!你洗澡就洗澡,站起来做什么?”   楚孤逸坐回浴桶,回想贺凉水的话,什么大?   ……这个大?这个大有什么用?难道跟那种事有关?   楚孤逸想了想说:“贺先生,你也不小。”   贺凉水:“……”没听到没听到。   这个澡可算是洗完,贺凉水竟然觉得比走了一天山路还要累,他本想直接瘫在床上,楚孤逸忽然说:“柏姑娘回来了。”   安王府的马车将柏灵儿送到客栈,管家客客气气的:“柏姑娘,你大可住在王府,已经为你安排好住处,何必劳顿来这里。”   柏灵儿解释:“我朋友在此处。管家请回,明日我再登门拜访。”   楚贺二人下楼,三人相见,柏灵儿问:“柳妹妹与二宝三宝呢?”   “他们玩去了。”贺凉水坐在桌边,点了几样小菜,给柏灵儿倒了一杯茶。   柏灵儿一口喝光,“可算缓过气来,差点把我累死。”   “那位安小姐的病很重?”楚孤逸问。   柏灵儿纳罕:“你什么时候会关心人家小姐了?”   “……”   贺凉水睨楚孤逸一眼,道:“我们白天听了一些传闻,说这病古怪得很,先是发烧发热,像普通伤风,没过多久便会四肢溃烂。”   闻言,柏灵儿秀眉微蹙,“没错。妙春堂向我购买大量退热药材,正是城中百姓以为,这是普通的伤风。官府怕事情闹大,这些天一直压着,然而就在前两天,病情实在瞒不住了,明面上是十多人病故,实际上已有□□十人因此怪病离世。”   瞒不住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安王府的小姐也染上怪病,安王爷夫妇心急如焚,求助南斗门,飞书传儿。子车良派安俊来调查。   “难不成真是瘟疫?”贺凉水问。   柏灵儿摇头:“不是瘟疫。楚孤逸,你应该猜到了吧?”   楚孤逸面色肃然,“是炎毒。”   “炎毒?”贺凉水问。   “梅夫人所中之毒,便是炎毒。”柏灵儿道,“这是血魔宗特有的奇毒。传说血魔宗弟子所练功法与血液密切相关,练到一定境界,他们的血便是天生的毒液。而炎毒,正是从他们的毒血中提取而来。”   贺凉水没想到此事居然跟血魔宗扯上关联,心中肃然。   楚孤逸却问:“贺先生不知道炎毒?”   贺凉水再次想起自己撒过的谎,他干笑:“当然知道,这么恶毒的功法,也只有血皇天才会练。”   ……这个血皇天,名字里就带着一个“血”,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么血腥凶残狂霸拽?   恐怕是个比朵摩罗朵摩兰加起来还难对付的反派。   贺凉水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深深的忧虑。   “所幸安小姐不似梅夫人,中毒不深,又诊治及时,她体内的毒还能逼出来。”柏灵儿道,“楚孤逸,你明天可否随我去一趟安王府?”   楚孤逸一点即通:“你想让我为安小姐逼毒?”   “是。我的灵力太过薄弱,恐怕无法为她祛毒。”   “安俊回来了。”   “他不行。”柏灵儿道,“一则,你有为梅夫人祛毒的经验;二则,安俊灵力不如你深厚平稳,若是让他动手,难保不会出岔子。”   贺凉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就去吧。”   楚孤逸没把话说太满:“我尽我所能。”   饭毕,一伙人热热闹闹进来。贺凉水侧目瞧去,笑了:“这安俊还真是满城跑,转一圈又来了。”   安俊根本没看到楚贺二人,眼里只有柳画鸢,乐呵呵献殷勤:“柳姑娘,这安善城就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你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想玩的,尽管告诉我,我定为你安排妥当。”   柳画鸢撩一把秀发,淑女微笑:“那就麻烦安公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能为柳姑娘效劳,是我的荣幸。”   柳画鸢再次撩一把秀发,除了这一头青丝,她也没什么好秀的了,“安公子的诚心,真让我感动。”   “真的?”安俊面颊泛红。   “假的。”贺凉水出声,“傻小子,这都信。”   “?”安俊循声望去,语气倏然变冲,“你们怎么在这里?真是阴魂不散。”   贺凉水:“真是不好意思,柳画鸢也是我们‘阴魂’的一员。”   柳画鸢走过去,“吃什么好吃的?也不给我留点?”她端起吃剩的花生米,一颗一颗往嘴里丢。   安俊愕然:“柳姑娘,你跟他们认识?”   柳画鸢秀发一甩,端着花生米回头,“是的,他们是我朋友。”   “……花生米有什么好吃的,我请你吃好的。”   贺凉水:“贫贱不能移,柳画鸢不是这种人。”   柳画鸢:“是的,有花生米,我就满足了。”   安俊大为羞惭:“原来如此,柳姑娘,是在下唐突了。”   柳画鸢再次秀发一甩——被贺凉水抓住,“嗷?!”   贺凉水:“别甩了,你这头发刚才就打到我脸。”   柳画鸢不演了,豪迈地从贺凉水手里夺回自己的头发,“天生丽质难自弃,我头发就这么长!”   话音刚落,嚓的一声,柳画鸢秀发没了半截。   青丝飘然落地,四周鸦雀无声。   将暝归鞘,楚孤逸若无其事。   柳画鸢跪地捧起自己的三千青丝哀嚎:“我的头发啊!你就这样离我而去,让我余生怎么办?”   安俊惊怒交加,拔剑对准楚孤逸:“楚孤逸!你居然敢这么对柳姑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凭什么割她头发?”   楚孤逸:“我是她爹。”   “你是她……爹?”安俊傻住,“不可能!你才多大,就有这么大的女儿了?而且她姓柳!”   “干爹。”楚孤逸道,“如果你喜欢她,也要叫我干爹。”   安俊:“……”   什么叫不鸣则已,一鸣气死人,这就是。   柳画鸢甩甩头,忽而喜笑颜开:“我的头好轻!这也太棒了叭!爹,我还可以再割短点。”   安俊表情裂了,万万没想到自己一见钟情的姑娘,居然真的是“宿敌”的干女儿。   “安公子。”柏灵儿出声。   安俊这才注意到她,怔怔道:“柏姑娘,你怎么在这里?你也是楚孤逸的干女儿吗?”   “……”柏灵儿不忍道,“你先回去吧。”   安俊智商回归,尴尬不已:“抱歉柏姑娘,我失言了。”   “没事。”   “可是,你怎么在这里?我妹妹如何了?”   “安公子回去看看便知。”   安俊略一思忖,拱手道:“柏姑娘在此,自是表明我妹妹已脱离危险,安俊在此谢过。”语罢,郑重行了一个礼。   柏灵儿笑道:“安公子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明日还会登门为令妹医治,你莫要太担心。”   贺凉水失笑,这安俊,只要不面对楚孤逸,还是挺有仙门子弟风范的。   “表哥。”忽有一名面貌秀雅的黄衣女子走进客栈。   安俊回身,“表妹,大晚上的,你怎么出来了?”   那女子口中说着“我来找表哥”,视线却穿过所有人,准确无误地落在楚孤逸身上。   安俊的表妹?贺凉水回想原书,有这号人物吗?   楚孤逸若有所觉望去。   那女子陡然眼瞳发亮,满面粉红,直勾勾地盯着楚孤逸,仿若一眼万年。   楚孤逸问:“你也要割头发?”   女子:“……”   贺凉水摇扇轻笑,弟弟大概永远不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我不会一见钟情,但我会一吻定情。   贺凉水:……   楚孤逸:我还大。()   贺凉水:…… 第069章 祛毒   安俊的表妹名为卢香,与安俊妹妹一样,双十年华,还未嫁人。少女情怀总是诗,看到英俊潇洒少年郎,难免会春心萌动。   楚孤逸这个英俊潇洒少年郎,果真潇洒,半点没能解读人姑娘家眼中的情意。   贺凉水喝口茶,旁观,看戏。   卢香望着楚孤逸,轻咬樱唇,欲说还休。   楚孤逸一本正经婉拒:“虽然我割头技术好,但我不是理发师。”   割头??弟弟你少说了一个“发”!   卢香:“……”   楚孤逸想了想补充:“只有柳画鸢能享受我的割头待遇。”   柳画鸢:“求求你不要割我头好吗?”   卢香目光落在柳画鸢身上,愣了一下,像是被她的颜值惊到,随即,眼中流露出嫉恨之色。   “卢表妹。”   卢香立即收敛情绪,仍是那副娇娇怯怯的模样:“表哥,你这么晚还不回家,我很担心你。”   安俊难得严肃起来:“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跑出来像什么样子?舅舅舅妈把你托付在我家,要是发生什么事,如何跟他们交代?”   “表哥你别凶我……”卢香泪盈于睫,“我错了。”   安俊:“哎你别哭啊,我就说两句,又没责怪你。”   他无奈挠头,大狼狗与南斗其他弟子都在外面,恋恋不舍瞅一眼柳画鸢,“柳姑娘,那我先回去了。”   柳画鸢摆摆手:“拜拜~”   “啊?”虽然不懂她的意思,安俊仍是被她明艳的笑容闪到眼睛,傻笑着退出客栈,“拜拜,拜拜。”   卢香回头一瞥柳画鸢,表情说不出的扭曲古怪。   贺凉水也是看不懂了,这卢香仿佛对楚孤逸“一见钟情”,却又好像喜欢安俊。   而楚孤逸与安俊,此时都很“在意”柳画鸢。落下卢香眼里,怎能不嫉妒?   傻姑娘柳画鸢,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已经被人恨上了。   不过,安俊的表妹而已,原书中没有这号人,应该不是什么重要角色。贺凉水这样想着,却又隐隐有股担忧,他自己何尝不是一个小人物,却与楚孤逸经历了那么多事。   蝴蝶效应,很难说不是因为一串串的小事引起。   “柳画鸢,”贺凉水敲敲桌子,“从实招来。”   “招什么?”柳画鸢刚要坐下,被邓阳抢了先,于是去跟柏灵儿挤一条凳子。   “你跟安俊怎么认识的?”   “我走大街上,他的狗一下子冲了过来,冲邓阳叫。我吓得花容失色、我见犹怜、楚楚可怜、美丽动人,他看呆了。”   邓阳就着剩菜补充:“柳姑娘当时确实吓到了,那是撒腿就跑,一下子撞进安俊怀里,把人撞翻在地,差点口吐鲜血而亡。”   “……”柳画鸢丢他花生米,“不是我力气大,是安俊那小身板太薄了好不好。我不喜欢这么弱的,看起来像弱受。”   她嘻嘻一笑:“配你这个傻大个倒是刚好。”   邓阳:“??”   良辰美景,灯火阑珊,一个美女骤然撞入怀,是个男人都会心动。贺凉水很能理解,安俊单身二十五年,哪里能招架得住这种言情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桥段。   可惜柳画鸢不是言情女主,她是逗比女配,根本不喜欢安俊这一款的。   闲聊片刻,各归各房安歇。   本着专业素养,入睡之前,贺凉水问了一句:“弟弟,你觉得安俊表妹怎么样?”   楚孤逸一本正经:“贺先生也觉得她可疑?”   “??你为什么觉得她可疑?”贺凉水惊了,他是出于自己的任务才会问楚孤逸,万一楚孤逸口是心非对人家有好感呢?尽管这个可能无限趋于无。   楚孤逸道:“感觉。”   第六感这种东西,出现在别人身上也许是无稽之谈,出现在男主角身上,那就是一把钥匙——难不成卢香真的可疑?   “贺先生。”   “嗯?”   “不许想别人。睡觉。”   “……”   过了十分钟,贺凉水当真没心没肺地睡着了,梦里有楚孤逸的美男出浴图……醒来之后,他裤子仿佛也刚出浴。   贺凉水:“……”   他往旁边一瞄,松了口气,楚孤逸已经起床,不在屋里,只有他一人。   贺凉水做贼似的从乾坤袋取出干净亵裤,掀开被子,解开裤子系带,打算速战速决换上。   世事本就无巧不成书,他刚把一条腿刚伸进裤管,楚孤逸回屋了。   贺凉水变成优美的雕像。   楚孤逸愣了一下,旋即飞快关门,生怕屋内春光乍泄,而后,光明正大地自己欣赏。   贺凉水直起腰,缓缓提起裤子,坚强地维持表面云淡风轻,“这么早就起来了?”   “嗯,吩咐客栈做了鸡肉。”楚孤逸这么说着,脑子里只有刚才看到的白肉。   “鸡肉?”   “贺先生昨晚说想吃鸡肉。”   “我没有啊。”   “梦里说的。”   “……”那应该是肌肉,梦里,他碰了楚孤逸的肌肉。   楚孤逸又问:“贺先生为什么换裤子?”   贺凉水:“裤子换就换了,哪有为什么。”   “是不是湿了?”   “?!”贺凉水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不可思议地望着楚孤逸。   楚孤逸说:“我这段时间,也经常一觉醒来裤子就湿了,贺先生知道是为什么吗?”   可怜的孩子,连基本生理常识都不知道。贺凉水清清嗓子:“这很正常,男人都这样。”   “原来如此,我梦到贺先生很正常。”   “??”   安王府的马车早早就等在客栈外,管家在一边笑出一脸褶子,“不急不急,柏姑娘你慢慢吃。”   柏灵儿很快吃好,贺凉水也放下了筷子,柳画鸢抱着一整只烧鸡啃得满嘴是油:“等等我,马上就好。”   贺凉水道:“你别去了。”   柳画鸢大言不惭:“我不去,安俊非得把你们赶出去,我是牺牲自己,成全你们。”   楚孤逸要去安王府,安俊还不知道。   邓阳问:“那我去不去?”   楚孤逸:“你去娶乾坤?”   “……”邓阳打了退堂鼓,“我留在客栈跟小啾玩。”   肥啾飞到贺凉水头上,“你跟两只宝玩吧。”   饭毕,柏灵儿带着“一家三口”前往安王府。   安王府十分气派,进去后一路走了二十多分钟,才抵达目的地:安小姐的闺房。   男客止步闺阁外,需要特别通传才能进去。   柏灵儿带着柳画鸢先进去,里面传来客气的说话声,与安俊欣喜的笑声:“柳姑娘,你能来,我真是太开心了。”   安王爷呵斥:“你妹妹那样,你居然还能嬉皮笑脸!”   安俊:“……对不起,爹。”   柏灵儿道:“王爷,我今日还带了一人,他能为安小姐逼出体内炎毒。”   安俊请缨道:“不必,安善城中,还有谁的灵力比得过我?我能为妹妹祛毒。”   柏灵儿委婉解释:“那人有祛除炎毒的经验,为小姐祛毒更为稳妥些。”   没能在柳画鸢面前讨个脸面,安俊撇嘴。王妃忙道:“快请那人进来。”   却听拱门外狼狗大声吠叫。贺凉水躲到楚孤逸身后,楚孤逸道:“别怕。”   “乾坤!”安俊在院门内叫道,“怎么回事?”   楚孤逸带着贺凉水现出身来,安俊登时怒容满面:“你们来做什么?”   柏灵儿道:“楚孤逸便是我请来为安小姐祛毒的。”   “他?不行!”   “为什么不行?”贺凉水摇扇笑眯眯,“你刚才说,安善城内没有灵力比你高的?”   安俊涨红了脸,他不想承认也不行,从十年前开始,仙盟大会比试中,他就一直败给楚孤逸……   安王爷竟然认得楚孤逸,道:“原来是楚仙长,有失远迎,失敬。”   “什么仙长!”安俊暴跳,“爹,楚孤逸跟我一样大!”   “闭嘴!”安王爷呵斥,“子车掌门都曾夸过楚孤逸,尊称他一声仙长,不为过。”   师父与亲爹都向着楚孤逸,安俊自觉脸面丢尽,愤愤拂袖而去:“我不管了!”   柳画鸢约摸看他可怜,娇滴滴笑盈盈飞过去:“安公子,不要生我爹的气啦~”   安俊:“……”   王爷王妃没空搭理儿子,请柏灵儿楚孤逸入内,为他们女儿医治。   贺凉水不方便进去,想起楚孤逸说安俊表妹可疑的话,寻了出去,好巧便碰上这位表妹。   卢香望着他,莫不如说是在打量,继而欠身施了一礼:“敢问公子,为何会在我表姐闺房外?”   贺凉水翩翩摇扇,“我是你表哥的朋友。”   “可是我从未听表哥提起过你。”   “我也从未听你表哥提起过你。”   卢香眼色一沉,若无其事道:“表哥自然不是那等轻浮之人,怎会随意向人提起家中女眷。”   贺凉水合起扇子,“看我头上。”   卢香早就看到了,一只鸟,一个戴面具的神秘男人,她眼珠一转,笑道:“敢问公子大名?”   “无名小卒而已。”贺凉水自谦,“毕竟你表哥从未提起过我。”   语罢,四五度角望天。   卢香四五度角望他,忽然娇呼一声,跌进贺凉水怀里,“公子……”   “你对我表妹做什么?!”安俊被柳画鸢劝回来,见此画面火冒三丈。   贺凉水竖起双手,拉长声音:“啊,非礼啦——非礼啦——!”   卢香:“……”   安俊:“?”   贺凉水:“我替你表妹叫的,但很抱歉,我没有非礼她。”   “没有就没有,你抱歉什么?”   卢香脸黑了,“公子的意思是,我不值得你非礼吗?”   贺凉水微微一笑:“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卢香握紧双手,怒道:“表哥你看,我被人欺负了!”   柳画鸢这会儿看出了,这卢香大概是个心机婊,翻白眼道:“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贺凉水的品德她是绝对相信的。   “表哥!”   安俊:“你那么大声做什么?表妹你这几天真奇怪,脾气这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夺舍了。”   卢香面色一僵。   贺凉水心中吁了一声,这不来了,试探一个可疑之人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激怒她。   人在愤怒中,是无法掩藏自己的真实性格的。   卢香撇开脸,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去看看表姐。”   安俊狐疑地审视贺凉水,“你当真没有非礼我表妹?”   贺凉水:“我要是非礼她,天打五雷轰,劈成两半变成黑炭灰飞烟灭。我要是没非礼她却被污蔑,那就她天打五雷轰,劈成两半变成黑炭灰飞烟灭。”   “……”   祛毒的过程不长,一炷香结束,安小姐吐了一口浓黑的毒血,娇弱地继续昏迷。   柏灵儿为其诊脉,道:“休养一两个月,安小姐当能痊愈。”   王妃抹泪喜道:“辛苦柏姑娘,辛苦楚仙长了。”   安王爷道:“楚仙长大恩大德,来日若有任何事,尽管使唤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安俊瞪直了眼:“爹!你要我给楚孤逸当牛做马??”   安王爷:“给楚仙长当牛做马,是你的福气。看在你妹妹的份上,不许推辞。”   楚孤逸:“我不——”   “我不要!”安俊怒道,“我不要给楚孤逸当牛做马,我就算来世变成牛,变成马,也绝不会让楚孤逸骑!”   楚孤逸:“……我不——”   “爹你知道楚孤逸干了什么好事吗?”安俊完全不给楚孤逸说话的机会,“他弄大了别人的肚子!!”   楚孤逸:“……”   贺凉水:“???”   安俊言之凿凿:“各大仙门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他,楚孤逸,让一个男人怀了孕!是邓阳亲口说的!”   楚孤逸:“……”   贺凉水眼前一黑,他跟楚孤逸那桩乌龙事件,竟然传遍了各大仙门??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看到了贺先生没穿裤子的翘屁。()   贺凉水:…… 第070章 阴奴   安俊石破天惊的一番话,使得周遭一时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在这难言的寂静中,安王爷腮帮子鼓动,胡子乱颤,陡然发出爆喝:“你个逆子!胆敢如此污蔑楚仙长!看我不打死你!”   说罢从路过的婢女手中夺过鸡毛掸子,就去抽打儿子。   安俊被抽得跳来蹦去,直呼冤枉:“我没有污蔑他,是邓阳亲口说的!”   “人家亲口对你说了?!”   “……传闻是这样的。”   “我打死你个不成器的东西,三教九流上不得台面的流言,你也敢拿到明面上说,污蔑楚仙长清誉。你这脑子也不好想想,男人能怀孕吗?能吗?!”   安俊委屈:“他们说能的。”   “那你怀一个给我看看!要是你能怀孕,公猪都会下蛋了!”   “……”   王妃劝阻道:“罢了罢了,安俊傻头傻脑又不是第一次,别人说什么他都信。”   安王爷摔了鸡毛掸子,指着儿子鼻子:“亏你还是个世子,如果不去修仙,在朝里被人算计掉了脑袋都不知道。”   安俊不服气:“就算楚孤逸让男人怀孕是假的,但他跟他身边的这个贺公子,肯定不清不楚。柳姑娘都告诉我了,楚孤逸是她干爹,这位贺公子就是她干娘!”   贺凉水:“……”   柳画鸢瞪大媚眼:“安俊,你怎么能出卖我呢?我告诉你这件事是为了逗你开心,跟你说笑,你却反过来指责我们,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安俊傻了:“柳姑娘,这件事我不是针对你……”   “你针对我干爹干娘,就是针对我!”   贺凉水扶额:“别说了行吗?”   一旁的卢香满面狐疑,似无法理解眼前过于复杂的情况。   安王爷向楚孤逸道歉:“楚仙长,实在不好意思,我这逆子一向没什么脑子,请你宽宏大量不要跟他计较。”   楚孤逸:“嗯。”   安俊差点气到原地升天,“爹!!”   安王爷:“再给我满口胡言,就跪下叫楚仙长爹。”   “……”   楚孤逸道:“在下告辞。”   “楚公子。”卢香赶在王爷王妃前面出声,“你救了我表姐,就这样走了?不如留下来吃顿饭。”   楚孤逸道:“在下已辟谷。”   安王爷诚恳邀请:“那就留下来喝杯茶,楚仙长若这样就走了,老夫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这逆子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你留下来打他一顿也好。”   安俊:“……”我真的是爹的亲儿子吗?   楚孤逸一瞥安俊状似痴呆的脸,在对方胆战心惊的凝望中,顿了半晌,终于开口:“不必。”   安俊竟然松了一口气,如果他爹命令他跪下不许动,百善孝为先,他还真不敢违抗。   避免了挨打,安俊老实许多,或者说是放弃了挣扎。   众人落座茶厅,婢女依次上茶。卢香竟亲自端一杯茶献给楚孤逸,粉面含羞:“楚公子,请用茶。”   楚孤逸没有接,道:“姑娘待字闺中,为外男奉茶,不妥。”   卢香眼角一抽,忽而手一抖,杯盏倾倒,茶水泼出——   热气凝结在楚孤逸衣上三寸之处,他张开五指隔空托住那茶杯茶水,轻轻一转,一齐泼了出去,恰巧落在卢香脚面上。   卢香惊叫一声退后。   王妃:“香儿!”   卢香鞋面裙摆尽皆沾湿,脸黑如锅底。   贺凉水喝口茶,轻笑,真当演电视剧呢?把茶泼到男主身上,达成“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成就?   王妃道:“香儿,你在这里不成体统,快去把衣服换了。楚仙长,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外甥女没见过世面。”   楚孤逸不给卢香半个眼神,淡淡道:“无妨。”   卢香含恨而退。   众人说起正事。柏灵儿道:“这炎毒来势汹汹,不知这城内还有多少人受此煎熬?”   安王爷问:“柏姑娘的意思是?”   “还请王爷尽快歇止此乃瘟疫的流言,以防人心大乱。再者,可否将所有病患统一安置,让我一一为其疗毒?”   安王爷捋着胡子赞叹:“柏姑娘真是医者仁心,慈悲为怀。”   柏灵儿道:“我尽的不过是绵薄之力,还要仰仗楚孤逸的灵力为其祛毒。”   安俊发出一声冷哼。   安王爷没好气:“你哼什么哼,鼻子不通气就去冷风口吹吹。”   “……”   楚孤逸道:“还有一事。”   “楚仙长但说无妨。”安王爷的态度比翻书还快,转脸便笑呵呵。   楚孤逸正色道:“这炎毒乃是血魔宗弟子特有之毒,这些毒怕是有人故意为之,为了城中百姓着想,还请尽快找到此人。”   安王爷点头,“这是自然——安俊,听到了没?”   安俊嗤笑:“还用他说,我这两天满城跑不就是为了这事。”   “那你找到人没?”   “……还没。”   “如果不是柏姑娘,你知道这是炎毒吗?”   “我知道妹妹体内有煞气,必定是魔修所为。我又没跟血魔宗打过交道,我怎么知道。”   “人家楚仙长就知道,见识短就多读书!”   这厢热闹,茶厅背面的窗下,卢香面色阴沉。   妙春堂是安善城最大的医馆,主业卖药,副业看病。安王府的人一声令下,医馆老板连忙将地方拾掇出来,供城中中毒者暂歇此处,由柏灵儿医治。   老板常差人从柏灵儿的草庐购买药材,算是熟人,一见到柏灵儿便喜笑颜开。因为柏灵儿推荐了他这里,安王爷赐了白银百两作为借用场地的费用,赶上他小半年的收入了。   安王府下人挨个统计通知中毒患者家人,将患者送到妙春堂。   贺凉水扫视一圈,问:“中毒的为何都是女子?”   柏灵儿想了想说:“女子属阴,男子属阳。炎毒毒性刚烈,在女子体内,要比在男子体内效用大,阴阳相克,更致命。”   “所以,这魔修专门逮着女子下手?”   柳画鸢愤愤:“好恶毒,就像凤素素。”   “……”说起来,十三蛊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能说,果然是魔修会用的手段。   柏灵儿负责针灸,楚孤逸负责祛毒。   二宝三宝被叫来打下手,邓阳柳画鸢也没闲着,只有贺凉水找不到事做,在医馆门口晒太阳,肥啾在他头上懒洋洋,一大一小,宛如一对吉祥物。   贺凉水眼看那安俊从城东跑到城西,又从城西跑到城东;太阳从中天挪到西边,一弯冷白的月亮显出轮廓;暮色四合,鳞次栉比的店铺间点上灯笼,客流量比白天还要多一倍。   远远的便听到弹琴唱曲儿、烟花爆竹的声响。   贺凉水问路过的一人:“这位大哥,今晚是有什么活动吗?”   “活动?哦,今晚是我们安善城一年一度的千灯节,最热闹的地方在那兴胜街,有天女散花呢!”   “天女散花?”   “就是选城中最漂亮的未出阁少女,扮作天女,图个吉利。”   未出阁少女?贺凉水转过头,妙春堂内,柏灵儿还在忙活为人扎针。   贺凉水在柏灵儿耳边耳语两句,柏灵儿神色微讶,点点头,悄声询问这些女子的家人:“冒昧一问,请问令千金是否未出阁?”   得到的答案都是,未出阁。就算有婆家找好的,目前还未嫁过去。   贺凉水与楚孤逸商量此事,“这魔修不单只对女子下手,还是未出阁的女子,有什么说法没?比如修炼魔功什么的。”   楚孤逸忖度半晌,“魔修功法杂芜狠毒,不乏有魔修自创,暂未听闻一定要用未出阁女子来修炼的。况且她们死了,如何——”   语声一顿,楚孤逸面若冰霜。   贺凉水立即问:“你想到什么了?”   楚孤逸沉默好一阵才低声道:“几年前,有个魔修四处收集处子魂魄,炼制阴奴。”   “阴奴?”   “阴奴由至阴之气炼制,不沾染阳气的处子魂魄是最容易得到、也最精纯的至阴之气。但阴奴极难炼成,一百个处子魂魄,也不一定炼成一个阴奴。”   贺凉水握紧扇子,一山更比一山高,原以为十三蛊已经足够恶毒,没想到这阴奴的炼制更为灭绝人性。   “等等。”贺凉水牵起楚孤逸的手,“我们去趟兴胜街。”   “?”   “今晚是安善城一年一度的千灯节,有天女散花表演。”   “贺先生要看天女散花?”   “听说那天女由城中最漂亮的未出阁少女扮作。”   楚孤逸冷了脸:“最漂亮的少女?”   贺凉水掰回重点:“是未出阁少女,万一那少女被魔修盯上怎么办?我们正好去抓个现行。”   楚孤逸眉间舒展,原来不是去看天女,是去抓魔修。   恰好柏灵儿这里暂时不需要楚孤逸帮忙,以为他们是去约会,笑道:“去吧。”   柳画鸢举手:“我也去玩!”   柏灵儿拉住她,“柳妹妹就别去了,晚上人多不安全。”   “我让邓阳陪我——邓阳!”   柏灵儿这才撒手,想着不搅扰了楚孤逸与贺公子的好事就好。   四人行,朝兴胜街走去。贺凉水嘱咐柳画鸢:“那魔修专挑未出阁的少女下手,你千万别跟大家走散了。”   柳画鸢掐着嗓子装嫩:“嗯嗯,有爹娘还有邓阳哥哥保护我,我才不怕呢。”   邓阳:“你叫楚师兄爹,叫我哥?”   “是呀。”   “……”这不平白比楚师兄矮了一辈嘛。   楚孤逸忽然说:“贺先生不必担心,柳画鸢不是处子。她阅尽千帆,那魔修定能一眼看出。”   穿到花魁身上的柳画鸢:“……”   贺凉水:“……”   柳画鸢举起了不粘锅。   贺凉水从后面擒住她胳膊,“闺女冷静点!”   柳画鸢花容狰狞,手握不粘锅,双腿踢打,化身河东狮吼:“别拦我!我没有这样的爹!!”   贺凉水:“就是,哪有这样当爹的。闺女别急,今晚我就罚你爹做一百个俯卧撑!”   楚孤逸:“?”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只要贺先生在下面,别说一百个俯卧撑,一晚上俯卧撑我都能做。   贺凉水:…… 第071章 天女   兴胜街是安善城主街,走巷子抄近路,拐个弯就到。   千灯节名不虚传,一眼看去,这条街上成千上万只灯笼,灼灼如白昼。乍一瞧,灯笼都是不同样式,造型从十二生肖到昆虫鸟兽,再到到花草树木,直教人眼花缭乱。   柳画鸢惊叹道:“昨晚来玩的时候还没这么热闹呢,真是太美了。”   贺凉水摇着扇子:“美则美矣,就怕消防措施跟不上,千灯节变成玩火节。”   “……”   为了看天女散花,不说全城,起码半个城的人都来了,挤挤挨挨,热闹辉煌。因为人太多,需要官府的人维持秩序。   看到官府的人,以及各家店铺前的水缸,贺凉水稍感放心,看来古代人民的智慧考虑到了烛火安全。   “天女散花在哪儿?”柳画鸢四顾张望。   “还没来吧。”贺凉水道,“跟着大部队走,准没错。”   大部队就是人群密集的地方,人一多,摩肩接踵的,难免会被挤散。贺凉水是挤过二十一世纪人肉罐头的人,那叫一个游刃有余。反倒是楚孤逸,走走停停,眉心微蹙。   “贺先生,我们可以直接御剑飞过去。”楚孤逸提议。   贺凉水牵住他手,“飞什么飞,就是要人挤人,才有过节气氛。反正天女还没来,咱们先逛逛。”   楚孤逸问:“有什么好逛的?贺先生缺什么?”   “这个好吃欸!邓阳你尝尝,然后把钱付了。”柳画鸢与邓阳停在一个小吃摊前。   贺凉水说:“走,我们也去尝尝。”   到了小吃摊前,贺凉水一看,不就是烤串嘛。他道:“老板,羊肉来二十串,蔬菜来二十串。”   等了片刻,他们的烤串好了,贺凉水没急着吃,边上有卖酥饼的,他买了两个酥饼,将羊肉蔬菜夹进去,用牛皮纸包好,递给楚孤逸:“这样吃就不腻了。”   柳画鸢:“还有这种吃法??给我也来一个!”   贺凉水也给她夹了一个简易版的肉夹馍。   邓阳馋道:“我也要。”   楚孤逸:“自己弄。”咬口饼,拉起贺凉水就走。   邓阳:“……”   贺凉水哭笑不得,吃了两根肉串,肥啾对此垃圾食品不感兴趣,啾啾叫:“那边那边,有卖桂花糕的!”   不光有桂花糕,还有绿豆糕芙蓉糕冰皮月饼,贺凉水问楚孤逸:“你喜欢吃哪种?”   肥啾:“我都要!”   “没问你。”   楚孤逸都不太想吃,但看贺凉水如此热情,他指着看上去最不腻人的冰皮月饼,“这个。”   除了吃的,玩的也很多,最热闹的要属猜灯谜,一路走去,十个商贩里有一半在布置灯谜,毕竟是千灯节。   猜一个灯谜一文钱,猜到了送灯笼,猜错就当捧个钱场。   贺凉水对此一窍不通,送了几文钱,都猜错了。   楚孤逸问:“贺先生想要哪个灯笼?”   “那个兔子灯笼,我属兔的。”贺凉水说着,指肚抹了一下楚孤逸唇角,笑道,“沾上冰皮了。”   “……”楚孤逸耳廓微红擦嘴,叮一声投了一文钱在地上的陶罐里,对摆摊老板说,“我要那只兔子灯笼。”   贺凉水瞧去,只见那兔子灯笼上只写着一个字:壹。   “?”   “客观请猜。”老板笑道。   楚孤逸道:“接二连三。”   壹,便是一,可不就是接二连三。这灯谜,活似脑筋急转弯。   贺凉水提着兔子灯笼,紧接着发现,周围不时有女孩子窃笑看他。   贺凉水问:“她们为什么笑?”   楚孤逸道:“千灯节这晚有个习俗,女子可以提着灯笼表明自己尚未婚嫁,上街寻觅如意郎君。”   贺凉水:“……不早说!”   楚孤逸:“没关系,她们会以为我就是贺先生寻到的如意郎君。”   “这更成问题了好不好?”贺凉水环顾四周,扬声喊道,“柳画鸢!——小啾你叫柳画鸢过来。”   柳画鸢跑过来,“你们干嘛去了?”   贺凉水:“送个灯笼给你。”   “好可爱的兔子灯笼。”柳画鸢乐滋滋接过。   忽闻一阵悠长美妙的乐声遥遥传来,城中百姓无不欢欣雀跃:“天女来了!”   一窝蜂似的往天女所在之处挤。   柳画鸢被一个路人撞得差点摔个跟头,“靠,比当初我花魁游街还疯狂!”   邓阳道:“要不我们御剑飞过去。”   柳画鸢:“好啊好啊,邓阳叔叔快带我去!”   “……为什么成了叔叔?”   “你不是不喜欢我叫你哥哥?”   “还是叫哥哥吧。”只比柳画鸢大三岁的邓阳如是说,叔叔听着好老。   柳画鸢刚起飞,安俊就赶来了,连忙道:“柳姑娘我带你去!”   竟生生把柳画鸢劫到自己飞剑上,柳画鸢大惊失色,摇摇晃晃。   “安俊你做什么?!”邓阳也不是好欺负的,这就去抢柳画鸢。   柳画鸢被两人在空中拉来拉去,惨叫连连:“你们干嘛啦?!爹救命啊!”   贺凉水:“……”   楚孤逸双手拈花,一片弹向邓阳飞剑,一片弹向安俊飞剑。   三人同时从空中坠落,摔趴在大街上。柳画鸢在中间,邓阳安俊刚要抬头,就被路人踩了下去。   楚孤逸道:“他们还是走着去吧。”语罢,御剑带贺凉水飞离原地。   柳画鸢灰头土脸爬起来,两个男人也一左一右爬起来:“柳姑娘……”   柳画鸢薅住二人后脑勺,啪叽一下,将他们的头按到了一起,嘴对嘴。   邓阳:“…………”   安俊:“??!!”   柳画鸢拍拍手,将变成雕像的他们甩在身后,“妈的,我自己去看。”   路人本想去看天女散花,此时却无不惊愕地瞪着这两个当街“接吻”的男人。   ……   叮铃——当啷——天女身上环佩叮当。   贺凉水没想到,天女居然这么小,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巴掌大的小脸,猫儿眼,雪白到近乎半透明的肌肤,脸上婴儿肥还未退却。   她身穿于她而言过于累赘的重重叠叠华服,头上手腕脚腕戴着繁丽的银饰,在轿辇上翩翩起舞,轻盈得像一只蝴蝶。   也许是乐声,也许是周围虔诚的氛围,望着她,不知为何竟让人心里平静下来。   天女一边起舞,一边向周围撒落花瓣,那花瓣抛得极高,落下时纷纷扬扬,贺凉水笑道:“像不像你的醉花阴法阵?”   楚孤逸沐浴在花瓣中,视线紧盯那天女。   “……弟弟,她太小了,不行。”   “?”楚孤逸道,“她身上的气息很奇怪。”   “奇怪?”   “像人,又像精灵。”   贺凉水第一眼看到这少女,也觉得不似普通人,“不会是魔修吧?”   “不敢肯定。”   “——救命啊!——救命啊!!”一道女声穿过嘈杂人声,传进贺凉水耳中。   他抬眼瞧去,竟是卢香。   卢香神色慌乱,慌乱之中却透着一丝理智,准确无误朝他这边跑过来。或者说,她的目标是楚孤逸。   “楚公子?楚公子救命啊!有人要杀我!”卢香跌跌撞撞穿过人群,楚楚可怜朝楚孤逸扑去。   贺凉水离她更近,然而这位卢小姐把他当成了空气。   “楚公子……”卢香伸出双臂,似乎做好了一头撞进男主怀中的准备。   在她指尖即将触到楚孤逸的前一秒,楚孤逸消失了——   卢香扑通摔趴在地,“……”   贺凉水一点也不意外,摇扇轻笑。   什么有人追杀,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一道黑色身影站在熙攘人群中,与贺凉水四目相对。   那人戴着遮住整张脸的铁面具,唯有一双形状姣好的桃花眼,在万千灯火中清若泉水。   贺凉水心头重重跳了一下。   卢香爬起来恨恨瞪视楚孤逸,然而看到铁面具时再度惊恐万状,指着道:“是他,就是他想杀我!他是魔修!!楚孤逸你快杀了他!”   楚孤逸:“将暝!”   那铁面具却未迎敌,突然跃上天女轿辇。   天女惊慌跌坐,周围人群发出惊惧喊叫,四散奔逃。   在面具男的铁剑即将落到天女身上时,被一把扇子打开。   贺凉水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一手,仿佛与生俱来,扇子旋转一圈飞回手中:“楚孤逸!”   将暝改变轨迹,直指铁面具魔修。楚孤逸亦跃上轿辇,两把铁剑锵然相击,灵力与魔气冲撞,周遭瞬间如同狂风过境,狼藉一片。   处于打斗中心的天女不知所措退到轿辇边缘,骤然摔落,落进一个怀抱。   天女讶异地望着接住自己的男子,猫儿眼熠熠生辉。   贺凉水抱着天女飞快撤离战斗中心,将她放下来,“没事吧?”   这小天女比贺凉水矮了足足两个头,仰着脸,害羞地摇摇头,声音软软的:“没事。”   一声巨响,轿辇再承受不住楚孤逸与那魔修的打斗,四分五裂飞散开去。   那边卢香被碎片打到,咬牙忍痛,当机立断拔腿就跑。   铁面具魔修被楚孤逸一剑击退,脚尖在地上摩擦,数十丈后堪堪站稳。他抬起头,衣袂裂开数道。   反观楚孤逸,一根头发丝都没少。   铁面具魔修似乎斟酌了一下,旋即毫不恋战撤退。   “别让他跑了!”贺凉水叫道,与楚孤逸一起追去。   天女往前一步,望着贺凉水背影小声喃喃:“……我还没问你名字呢……”   贺凉水跑不过楚孤逸,勉强跟上,待看到楚孤逸身影,却是立在一堵墙前。   贺凉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站这儿干嘛?魔修呢?”   楚孤逸道:“他翻墙进去了。”   “那我们也翻墙进去啊。”   “贺先生可知这里是何处?”   “何处?”贺凉水没觉得眼前这堵墙哪里特别,最多比普通百姓家的墙高大了些。   楚孤逸道:“这里是安王府的后院。”   “?那还不快进去?魔修要杀人放火了!”   “贺先生有所不知,安王府内布置着诸多对付魔修的法阵。”   “所以?”   “所以我在这里等你,怕你一个跟斗翻进去,就没了。”   “……”哦,我是魔修。   贺凉水不服气:“照你这么说,那个铁面具魔修进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楚孤逸:“两种情况除外,一,他对安王府很熟悉;二,他对此种法阵很熟悉,并不怕。”   “那我们还进不进去?”   “进。”楚孤逸把手递给贺凉水,“贺先生必须对我寸步不离。”   “哪有那么夸张。”贺凉水握住楚孤逸的手,一起跃上墙头。   天黑,月亮那点光根本照不清这后院是个什么样子。贺凉水眯眼四顾,寻找法阵的痕迹。   楚孤逸道:“贺先生别怕,我们一起跳下去。”   贺凉水忽然有一种情侣跳崖殉情的壮烈感,“要不我还是不进……”   “跳。”楚孤逸拉着他一起跳下去。   窸窸窣窣,一张大网罩过来。   贺凉水:“啊?!!”   网收得极快,根本不是凡物,转瞬便将他们包得严严实实,宛如双黄蛋中的两只蛋黄。   “好你个小毛贼!可算逮到你……嚯,还是一对呢!”   贺凉水面无表情问楚孤逸:“所以我们是自投罗网了吗?”   楚孤逸:“……”   贺凉水在网里挣扎,却跟楚孤逸越贴越紧。   楚孤逸坐如磐石,让贺凉水曲着双腿,坐到自己腿上:“这是捆仙网。”   贺凉水立马改变策略:“我们不是贼,快放了我们!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楚孤逸!”   “别废话,见了王爷自有你们好看!”   两人在网里抱成一团,神似观音坐莲,被一名大力士提去见安王爷。   “王爷你看,就是他们,原来不是一个贼,而是一对神偷侠侣!”   安王爷弯腰去看缚在捆仙网里的两人,大吃一惊:“楚仙长!贺公子?怎么是你们?!你们这是……我明白了,情趣,快将他们送去卧房!”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   贺凉水:=_= 第072章 真假   “王爷,我们是追着魔修的踪迹来的,无意夜闯王府。还请王爷见谅,并将捆仙网解开。”   贺凉水简单而快速地陈述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想尽快结束这丢脸的体验,他还坐在楚孤逸腿上,受众人围观。   安王爷怔愣一下,干咳道:“快快快,给他们解开,看你们办的叫什么糊涂事!楚仙长与贺公子怎么会是小偷?”   下人七手八脚去解捆仙网,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王爷,这个网只有世子能解。”   安王爷诧异:“怎会如此?”   “这是世子留下的仙门宝物,说是用来捉怪兽的。我们想着,抓贼也是一样的……”   “……”安王爷望着困仙网里的楚贺二人,尴尬无比,“那还不快去把世子找回来!”   “哎,哎。”   贺凉水佛了,一脸大慈大悲:“王爷你别忙活了,赶紧把我跟楚孤逸一起丢进湖里喂鱼。”   王爷惊讶道:“这是何故?”   “难道你没看到,我已经没脸见人了。”   “你本来就戴着面具啊。”   “……”   面具下的脸皮隐隐抽搐,贺凉水从牙缝挤出声音:“楚孤逸,快想办法。”他们这副样子被安俊看到,还不被奚落死?   同时意味着这事明天就会传遍各大仙门。   楚孤逸享受够了贺凉水坐在腿上的感觉,终于道:“我试试。”   捆仙网将人兜住之后就成了浑圆的一体,找不到绳结,一般人还真不知道怎么解开。楚孤逸在网上摸索须臾,寻到一处薄弱之处,以灵力画个手势:“开!”   只听得噼啪一声,捆仙网如同爆开的花苞,向四周散落。   贺凉水怒瞪楚孤逸:“这么简单,不早解开?”   楚孤逸道:“每个仙门的手势口令都不一样,我需要想想。”   正当此时,外面一叠声通传:“王爷,世子回来了。”   贺凉水连忙从楚孤逸身上起来,掏出扇子摆姿势。   安王爷出去:“怎么现在才回来?找到线索了没?”   安俊黑着脸:“我听说千灯节出了乱子,有人看到楚孤逸与一名魔修打起来,把天女吓跑了。”   安王爷想起贺凉水的话,“遭了!魔修进了我们家!”   “??”安俊大惊,“爹你看到了?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安王爷:“他要是对我怎么样,你还能看到我?”   “……”安俊拔剑,“魔修在何处?快给小爷滚出来!”   恰巧踏出门槛的魔修贺凉水:“……”   安俊:“你怎么在这里?”   楚孤逸在贺凉水身后现出身形,道:“我们是追着魔修的行踪来的。”   安俊冷了脸:“魔修当真进了我家?”   当初安俊拜入南斗后,日渐出头,他怕有魔修找他家人麻烦,就在安王府布置了几个法阵,这些年魔修没抓到,倒是抓到几个贼。   安俊检查王府各处的法阵,脸越发黑。当年布置的法阵虽有缺点,但居然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状态被破坏,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破坏此法阵的显然不是普通的小贼,而是正宗的魔修。   “弟子听令!”安俊带了不少南斗弟子,“严查王府各处!”   “是!”   楚孤逸道:“魔修应该已经走了。”   “你怎么知道?”安俊报以怀疑。   楚孤逸不紧不慢:“如果他是王府的人,应该熟知法阵在何处,不会将其破坏。”   “那他来做什么?”   确实奇怪,这魔修专门翻墙进王府,却没有伤害任何人。   贺凉水猜测:“他会不会只是路过?”   安俊翻白眼:“专门路过我家后院,然后翻墙进去?”   楚孤逸思忖:“这个魔修,也许是特意引我们至此。”   “为何?”贺凉水问。   “后院。”楚孤逸道,“去后院看看。”   贺凉水来到刚才与楚孤逸双双“落网”的后院,在长明灯的照耀下,但见房舍齐整、园林秀美。   安俊忽然想起:“卢表妹就住在这里。”拔腿就往一处房舍跑,“表妹?表妹!”   卢香不在。   安俊叫道:“不好,我表妹被那魔修掳走了!”   贺凉水道:“别喊了,你表妹估计还没回来。”   “什么意思?”   “天女散花的时候,看到你那表妹了,她正被魔修追杀。”   “???为什么?”   贺凉水摊手,“这就要问你表妹了。楚孤逸与魔修打起来后,你表妹就跑了。”   安俊一拳砸在院中树上,在落叶飘飘中愤慨:“那魔修定是看上了我表妹,我表妹宁死不从,他就想杀人灭口。”   贺凉水不置可否,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楚孤逸忽然说:“安俊,你把脚抬一下。”   安俊:“?干嘛?”   楚孤逸望着他,眼色肃然。   安俊不由自主地抬起左脚。   楚孤逸道:“右脚也抬一下。”   “……你直接让我走开不就得了!”安俊愤然,“怎么,你在树下藏了三百两银子?”   贺凉水发现了端倪,“这里的土好像翻过。”   安俊叫来几人:“把这里给我挖开。”   几个弟子七手八脚去挖那块翻过的土,贺凉水目测翻土面积,心头一紧,这大小,可容纳一个人……   安俊可能真的以为土里藏着金银珠宝,自己也动手挖土,挖着挖着,摸到了一只冰冷僵硬的手。   “啊!!”安俊惊叫一声跌坐在地,随即察觉自己的反应太丢脸,故作镇定拍拍手站起来,“快,给我挖开!……表妹院子里为什么埋着死人?”   贺凉水用扇子遮住口鼻,视线飘忽,不忍看树下的死尸。   肥啾姗姗飞来,见此场景,直挺挺地掉了下去。   贺凉水接住这只胆小的肥鸟,揣进怀里。肥啾这才胆敢从衣襟间冒出一颗毛茸茸的小鸟头,紧张地盯着众人挖尸。   不多时,尸体完整呈现在大家眼前。   看清尸体面貌,安俊彻底傻了:“……卢表妹?表妹??!”   安俊目眦欲裂:“这个杀千刀的魔修!他杀了我表妹!!”   楚孤逸冷静地望着尸体,道:“从尸体的腐坏程度来看,她已经死了将近半个月。”   安俊喝道:“众弟子听令,就算翻遍全城,也要找出那个魔修,为我表妹报仇!”   楚孤逸道:“你表妹不是那个魔修杀的。”   “我一定要为表妹报仇……你说什么?”   贺凉水叹道:“你表妹已经死了半个月,你这些天看到的表妹,是谁?”   安俊哑然失声。   一名家仆来报:“世子,卢小姐回来了。”   安俊终于反应过来,脸色骤变。家仆报完,视线落到地上,看到真正的卢小姐尸体,当场吓晕过去。   作为南斗的首座弟子,关键时刻,安俊还是挺能沉住气的,他闭了闭眼睛,吩咐众人:“不要打草惊蛇,务必活捉此妖女。”   前厅,王妃正与卢香说话。王妃笑问:“你今晚可有见到心仪之人?”   卢香低头笑笑,落在王妃眼里,那就是羞怯的微笑。   “见到了?他人呢?”   “……跟人打架去了。”   “?”   卢香不欲多言,今晚横生的枝节让她身心俱疲,“姨母,我想先去睡了。”   却见安俊走进来,卢香强打精神,莞尔一笑:“表哥,你回来了。”   安俊能控制脸上的表情,却不能控制过于冰冷的嗓音:“我送你回去。”   “什么?”   “我送你回去歇息,刚才家里遭了贼,正在缉拿,不安全。”   卢香羞涩道:“那就多谢表哥了。”   表兄妹俩一道出门。安俊面无表情问:“表妹,过两天就是我娘生日,你可有准备礼物?”   卢香笑道:“瞧表哥说的,姨母的生日,我怎能不准备礼物?”   安俊面如冰霜,立住脚,一字一字道:“我娘的生日,是在七月份,早就过了。”   卢香怔然。   “你,根本就不是我表妹。”   卢香面色唰地惨白,周遭弟子持剑围上来:“妖女,束手就擒吧!”   安俊提剑便砍。   假卢香旋身堪堪避过,眼神陡然狠辣无比:“表哥,别逼我。”   “我不是你表哥!你这妖女,还我表妹命来!”   假卢香也不否认是她杀了安俊表妹,看得出,她身手并不好,然而每次在即将被砍到时,她总能躲过,宛如受到了什么操控,无处不透着古怪。   贺凉水与楚孤逸在一旁观战,贺凉水问:“这是什么路数?”   楚孤逸道:“什么路数都不是,她的动作很奇怪。”   比如假卢香在抬腿躲避安俊的剑时,竟像被扯到了筋,疼得龇牙咧嘴。真正练过武的人,不会如此。   “她好像自动挂机打怪。”肥啾点评。   贺凉水摇扇动作一顿,脑中灵光闪过——这个假卢香,该不会也是穿的吧?   回想假卢香的所作所为,确实很像那种看多了玛丽苏小说的,以为自己是女主,身边的男人都要围着她转。   “摆阵!”安俊叫道。   假卢香恨恨咬牙,忽见楚孤逸在一旁,忙叫道:“楚孤逸救我!只要你救了我,我就是你的人!”   楚孤逸拉起贺凉水转身就走。   假卢香:“……”   安俊怒喝:“妖女受死!!”   一剑刺去,假卢香消失了。   “人呢?!”   一名弟子查看假卢香消失之处,发现地上有一个坑,道:“安师兄,她用了遁地符。”   安俊一剑插在那土坑中,“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   “师兄,就算掘地三千尺,也找不到她的。”   “……谁让你真掘地了?我的意思是给我找!”安俊气得不行,忽而冷笑,“她喜欢逃,我就让她插翅难逃。”   贺凉水竟在安俊脸上品出了几分邪魅狂狷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强取豪夺心爱的姑娘。   “请师兄示下。”   安俊眼色沉沉,剑指苍穹,“布置金刚大结界!”   晚风习习,中二少年衣袂翻飞,敢与天叫板。   贺凉水夸道:“如果安俊去拍戏一定很有天赋,来年的最佳新人奖就是他了。”   楚孤逸无法理解:“贺先生,你笑什么?”   “我不该笑吗?”   “你可知金刚大结界是什么?”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贺凉水好奇地问:“是什么?比金光咒结界还厉害?”   “没有金光咒结界厉害。”楚孤逸道,“金刚大结界以结界范围广、质地坚而著称,为各大仙门必备法阵。被金刚大结界罩住之后,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所以?”   “你听。”   贺凉水竖起耳朵,风声猎猎中,再次传来安俊霸道的发言:“全城搜捕魔修,抓一个杀一个,抓一对杀一双,格杀勿论!”   贺凉水:“……”   贺凉水腿一软,倒在楚孤逸怀里,悲伤道:“弟弟,你一定要保护我呀。”   楚孤逸:“嗯。”   安俊回头,“你们……奸夫淫夫!这时候了还卿卿我我!”   作者有话要说:   肥啾:好可怕,躲贺凉水怀里~   贺凉水:好可怕,躲弟弟怀里。   楚孤逸:   肥啾:…… 第073章 搜捕   王妃得知外甥女早就遇害,这些天在她眼前晃悠的其实是个妖女,不由得大惊大悲,哭了一场。   安王爷则震怒不已,他的辖地之内,南斗的势力范围,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他指着安俊鼻子:“真是反了天了!你平时干什么吃的?你去修仙,不就是专门降妖伏魔的吗?结果倒好,让那个妖女跑家里来杀人,竟半个月无人察觉!”   安俊咬着后槽牙,无可反驳,若说没回家之前,他不知道表妹被换情有可原。但在看到假卢香之后,依然无所察觉,他这南斗首座弟子的脸没处搁。   “那女子并非魔修。”楚孤逸忽然说。   “并非魔修?”安俊愕然。   “若是魔修,你我二人怎会没有一无所察?”   安俊醍醐灌顶,是啊,连楚孤逸都没察觉,他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   安俊脸一黑,他为什么要这么自贬?这不就暗里承认了比楚孤逸差?   “那妖女不是魔修是何人?”安王爷问。   楚孤逸道:“我看了她的身手与法术,像是仙门中人,但用得乱七八糟,暂时看不出是哪门哪派。”   安王爷长叹一声:“不管这女子是魔修还是何人,安俊,你务必要找到她,替你表妹报仇。”   安俊沉声应道:“是。”   各仙门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特别是要塞之地,都会有所部署。安善城早有设防,开启金刚大结界并不复杂。   这晚,全城的人看到,流光溢彩的半透明光罩如同一只巨大的倒扣的碗,罩住城市上空。   南斗众弟子分开行动,他们一手持剑,一手握辟邪罗盘,全城搜捕魔修。   辟邪罗盘,也是仙门常用之物,可自动分辨指引周边一里地之内是妖邪气息。   走出安王府,安俊拿出辟邪罗盘,正要御剑,却见那罗盘指针指向了自己。   “??”他晃了晃罗盘,“怎么回事?”   安俊身后的贺凉水:“……”   楚孤逸不慌不忙,“这罗盘坏了。”   安俊啧了一声,收起罗盘,不情不愿道:“若是那妖女去找你们,还请拿住见我。”   “她为什么要找我们?”贺凉水问。   “她不是喜欢楚孤逸?”   “……”   楚孤逸道:“如果她来找我,我不能保证你见到的是活人。”   安俊:“随便,就算她变成尸体,我也要将她碎尸万段。”   贺凉水:“……”少年,你们好像反派。   安俊踏上飞剑,贺凉水想起来问:“柳画鸢呢?”   安俊差点从飞剑上栽下来,面颊透出怒红,语气生硬:“不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看花灯的时候你们还在一起,还有邓阳。”   提到邓阳,安俊那脸色更不能看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从今往后,别跟我提这两个人!哼!”   咻地飞了出去。   贺凉水满脑袋问号,“他怎么了?白天还对柳画鸢情根深种,晚上就闹掰了?”   楚孤逸道:“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回到客栈。   贺凉水去找二宝三宝,这两个小魔修一点坏事都没做过,别被南斗抓住第一个献祭了。   “二宝!三宝?”贺凉水喊遍了整个客栈也没应声。   肥啾说:“他们肯定还在外面吃糖葫芦。”   “这两个吃货。”贺凉水正要出门寻人,两只小吃货就回来了,怀里一如既往抱着大堆零食小吃。   贺凉水赶紧倒出两粒隐息丹给他们,“快吃了。”   二宝说:“我们昨天才吃过呀。”   这隐息丹苦得很,他们掐准了时间每隔五天吃一颗,绝不多吃。   贺凉水道:“南斗弟子全城搜捕魔修,你们要是被抓了,会被五花大绑架在火上变成烤乳猪。”   二宝三宝傻眼,“他们好凶呀。”   “所以快点吃了这药,以防万一。”   二宝三宝的魔修气息可以用隐息丹封住,贺凉水的大魔体质却是个问题。特别是在吃了化虚丹后,他全身经脉打通,魔息流畅,隐息丹可以骗骗安俊,却骗不过辟邪罗盘。   贺凉水问楚孤逸:“你还有更厉害的药吗?”   楚孤逸:“我没有壮阳药,也不需要。”   贺凉水深吸一口气:“我没跟你开玩笑。”   楚孤逸正经道:“有三种办法,一,只要他们发现贺先生是魔修之前,先找到妖女或铁面具魔修。”   贺凉水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完全就是碰运气,“不太行,二呢?”   “贺先生先一步找到那魔修,两个魔修在一起,辟邪罗盘就不知道该指谁了。”   “下一个。”贺凉水不想面对那铁面具魔修。   “三,贺先生藏起来。”   贺凉水:“这个我喜欢,藏哪儿比较好?床底还是衣橱?你要不要给我弄个结界什么的,最好再布置十个八个法阵,谁来把谁炸飞。”   “……”   “南斗弟子要是来了,就说我被吓破了胆才会如此,千万不要来看我。”   “谁被吓破胆了啊?”柳画鸢大摇大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苦瓜相的邓阳。   “这是怎么了?”贺凉水一眼注意到邓阳半边肿胀的脸,“谁揍你了?”   邓阳幽怨的看一眼柳画鸢。   “好好的,你打邓阳干什么?多好一孩子,别打残了,他也只有这张脸能看,别砸他饭碗好吗?”   邓阳:“……”   柳画鸢大喇喇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抽出二宝三宝怀里的烤肉串,全撸嘴里,大嚼特嚼:“呵,我可没打他你,是安俊打的吧。”   贺凉水了然:“为你争风吃醋了?”   柳画鸢笑得非常魔性:“哈哈哈!吼吼吼!嘎嘎嘎!不是哦~他们赐我以伤痛,我就报之以伤痛,扯平了。以后你们男人打架,雨我无瓜,胆敢再扯上我,休怪我无情!”   语罢一拍桌子,上楼睡美容觉去也。   贺凉水:“吃错药了她?”   邓阳摸着被安俊一巴掌拍肿的脸,叹气:“唉,我再也不敢惹柳姑奶奶了。”   可怜的孩子,居然怕到从柳姑娘变成了柳姑奶奶。   贺凉水操起老父亲的心:“柳画鸢这样,以后谁敢喜欢她呀?”   楚孤逸:“她可以重操旧业,会有很多人喜欢。”   “……”贺凉水说,“这话你千万别对她说,否则她再用锅打你,我就不拦了。”   楚孤逸想起来问:“什么是俯卧撑?”   贺凉水眉开眼笑:“走,回房我做给你看。”   反正睡不着,贺凉水积极地为楚孤逸示范表演俯卧撑。   “这样,双手撑地,脚尖点地,撑住了,然后就这样,这样。会了吗?”   楚孤逸问:“这么简单?”   “简单?你做一百个给我看看。”贺凉水平时最多一口气做五十个。   楚孤逸伏在地上,轻轻松松做了一百个。   贺凉水:“……再做一百个。”   楚孤逸轻轻松松又做了一百个,“这个有什么意义?是什么功法?有口诀吗?”   贺凉水被凡到了,一屁股坐在他腰上,“给我再做一百个。”   楚孤逸腰往下一沉,但很快撑起,一个大男人在身上,他动作比刚才吃力了许多,但还是一个没少地又做了一百个俯卧撑。   鬓角渗出汗水,楚孤逸转过脸问:“贺先生,还要做吗?”   贺凉水:“做!”   “……贺先生……”   “嗯?”   “我有点热。”   “做这种就是要热起来,流汗,才性感。”   “性感?”   “嗯,你现在非常性感,腰真好,再快点。”   “……”   门外的邓阳放弃了敲门,脸颊爆红离开,贺公子夸楚师兄的腰好,他们正在……   他们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激烈啊。   金刚大结界下,安俊御剑飞过燕来客栈上空,一名弟子忽然叫道:“安师兄,有魔息!”   辟邪罗盘指针转圈,说明他们已经到了魔修藏身地。按理说一里地之内就能察觉,但一路过来,辟邪罗盘到了这里才转,这是为何?   安俊取出自己的罗盘,发现它也在指针乱转。   总不可能大家的罗盘都坏了。   “下去看看。”安俊道。   一行人落在燕来客栈前。   三个人,三只罗盘,一同指向客栈里面。   乾坤是灵犬,安俊唤出它,目光沉沉注视客栈。   楚孤逸住在这里,魔修也在这里,难不成他们已经打起来了?为何没有听到打斗声?   “安师兄?”   “等等。”安俊谨慎道,“这里不对劲。”   “魔修在此,自是不对劲。”   “楚孤逸也在这里,但并无打斗痕迹……”   “难道楚孤逸已死?!”   “……”连楚孤逸都打不赢的魔修??要不再去搬几个救兵?   ……五百多个俯卧撑,加上贺凉水的重量,楚孤逸终于累趴在地。   贺凉水在他腰上扭臀庆祝:“做不动了吧?”   楚孤逸问:“贺先生,我惹你生气了吗?为什么?”   因为你做的俯卧撑比我多太多。贺凉水忽然觉得自己好无理取闹,好幼稚,赶紧起身给楚孤逸擦擦汗,“对不起啊弟弟,是我不好,累着了吧?要不要喝口水?我给你捏捏肩膀。”   忽听狗吠声,贺凉水一惊,推开临街窗户往下一瞅:“邓阳的未婚妻来了!”   乾坤:“汪汪汪!”   安俊:“乾坤,再等等。”   贺老师小心翼翼掩上窗户,问楚孤逸:“怎么办?肯定是辟邪罗盘勘测到我了,快跑吧。”   楚孤逸气定神闲喝茶,“现在跑只会让安俊更怀疑。”   客栈门前,弟子问安俊:“师兄,我们到底进不进去?”   “当然要进去。”安俊咬牙,“但切不可鲁莽,我倒要看看这魔修耍什么花招,我偏不上他的当!再等等!”   “……”再等黄花菜都凉了。   邓阳也听到了狗叫,想起那一巴掌之仇,磨着后槽牙下楼。   安俊直视客栈内,心道,太安静了,果然有陷阱。   然后他看到了邓阳。   安俊拔剑便砍:“拿命来!!”   弟子:“??师兄那是邓阳!”   邓阳错身避开剑锋,“你疯了?”   安俊怒视邓阳,“魔修在此,我来缉拿!”   “魔修?”邓阳心头一咯噔,贺公子就是魔修,他居然把这个忘了,“……这里哪有什么魔修,你别胡说八道。”   安俊把头一掉,“楚孤逸在何处?叫他出来。”   邓阳心想,难道安俊已怀疑到贺公子身上,才会叫楚师兄出来对质?当即道:“楚师兄没空见你。”   “什么叫没空?他莫不是已经被魔修害死了?”   “怎么可能,楚师兄最多被吸干!”   “?”安俊道,“别废话,快叫楚孤逸出来。”   邓阳梗着脖子:“我说了,楚师兄没空,他正在跟贺公子办好事,不要打扰他们创造新生命!”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楚孤逸趴了,来日,贺凉水趴了——   贺凉水:弟弟的腰是真好啊……   楚孤逸:贺先生喜欢就好。 第074章 诱敌   “邓阳,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满口胡言。你可以说楚孤逸跟那个贺公子有染,但要说他们能怀孕,除非猪会下蛋!”   安俊喷了邓阳一脸唾沫星子。   邓阳抹把脸,喷回去:“反正你就是不能见他们!不能打扰他们的好事!”   安俊气得不行,拿出辟邪罗盘,“蠢货看清楚,指针指向楼上,说明楼上有魔息,我要见楚孤逸,是想确认他的安全!”   邓阳:“不用确认了,楚师兄在贺公子的温柔乡里,安全得很。”   “……”   楼上,贺凉水耳朵贴门听楼下的动静,邓阳安俊那么大嗓门,别说他,整个客栈都听到了。贺凉水又气又急,这两个真是冤家,一个坏他清誉,一个要抓他。   楼下脚步杂沓,伴着狗吠,客栈老板苦声哀求他们别闹,安俊被激得气焰越发嚣张,举剑道:“南斗办事,闲杂人等滚一边儿去!给我冲上去!”   乾坤用它毛茸茸的庞大身躯拖住邓阳,两名弟子随安俊冲上楼——   冲到一半,安俊霍然顿住脚,两名弟子撞他后背,险些滚落下去。   安俊瞪着眼前容貌绝美的倾城美女,脸颊肌肉一抽一抽,“柳姑娘,请让开。”   柳画鸢抱着胳膊,“你们干嘛呢?玩杂耍?”   特别是邓阳,与大狼狗已将客栈大堂毁得乱七八糟,把客栈老板心疼得差点厥过去。   “柳姑娘,我在抓魔修。”安俊举剑,“请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柳画鸢立即跳到一边,“你抓你抓,我不妨碍你。”   邓阳一条胳膊被大狼狗咬住,疼得龇牙咧嘴:“柳姑娘!你怎么可以这样?!”   房内,贺凉水为了听得更清楚,弓着腰趴在门上,暗暗磨后槽牙,亏他那么疼柳画鸢,这小蹄子就不能再坚持一下吗?   等等,柳画鸢好像不知道他是魔修……   柳画鸢确实不知道,要是知道,哭爹喊娘也要拖住安俊。   安俊手持辟邪罗盘,来到门前。   门后,贺凉水心头一跳,刚要直起腰,屁股撞到楚孤逸,趔趄着再次弯了腰,啪的拍在门上。   楚孤逸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   安俊一脚踹开另一扇门,“魔修拿命——???”   贺凉水弯腰伏在门上,翘屁撅起,楚孤逸贴着他,冷冰冰地注视闯入的外来者。   安俊唰地脸颊爆红,“你们……你们……奸夫淫夫!”   南斗师兄弟三人狼狈退出房间,那两名弟子大开眼界,男人与男人居然真的可以?   楚孤逸淡定地关上门,“贺先生,你还要趴多久?”   贺凉水:“……”   肥啾:“他啾的你们又没脱裤子,凭什么又给我马赛克?接入主系统,我要投诉!”   贺凉水为楚孤逸找理由,这就是“误打误撞”,弟弟肯定不是故意的,就像上次打通任督二脉时,他也不知道这个姿势是羞耻的。   不管怎么说,暂时蒙混过关。   安俊退出去后,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又骂了三声“奸夫淫夫”,随即拿出辟邪罗盘,怀疑出了问题,敲敲打打:“这破玩意儿,能不能有点用?给我指的什么方向。”   弟子:“安师兄,是你自己要来找楚孤逸的。”   “……”安俊后悔自己一时的好心,何必要来确认楚孤逸的安全,恨声道,“他最好死在男人身上!”   “师兄,罗盘又转了!”   三人辟邪罗盘的指针同时转动,快得令人眼花,还是那句话,总不可能都坏了。安俊皱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孤逸好好的在屋里,贺公子也在屋里,这里却有魔修的气息,难不成……   “师兄!”一名弟子将罗盘竖起,指针准确无误地指着天,“在上面!”   安俊霍然抬头,原来如此,他们下来后,魔修就逃到了房顶!   二层已是顶楼,安俊举剑,周身灵力暴涨,喝一声:“破!”竟直接将屋顶捅穿,飞身而上。   “什么声音?”贺凉水惊道。   楚孤逸掌心化出将暝,沉声道:“魔修。”   “魔修?你是说这里除了我,还有一个魔修?”   “不,他刚来。”   屋顶碎瓦纷落,安俊手中长剑如同一道水练劈斩向黑影,那黑影纵身一跳,轻盈避开,跃到对面店铺屋顶。   安俊怒喝:“魔修!拿命来!!”   两名弟子:“……”师兄能不能换句台词?   听到这熟悉的台词,贺凉水放宽了心,安俊去追铁面具魔修,那就不关他事了。话说这铁面具来得也真是巧。   楚孤逸立在窗前,眉心微蹙注视战况。   对面店铺屋顶上,南斗三师兄弟与那铁面具魔修战在一处,但见刀光剑影,左突右跳,上翻下跃,灵力与魔气碰撞,直教乌云蔽月,周遭寂然,唯余打斗声,与瓦片碎裂声。   听到动静的平民百姓,探出头瞅一眼,吓得几近魂飞魄散,哪里还敢看热闹,紧闭窗户缩在家中保命要紧。   安俊的身手虽不如楚孤逸,但作为南斗首座弟子,较之寻常修士,高出不止一个境界,而此时,他竟然在这铁面具魔修手里讨不到好处,甚至连对方一片衣角都伤不到。   安俊心头大震,这魔修的修为,分明已是大魔!   连安俊都能看出来,与铁面具过过招的楚孤逸更是清楚,纵然再加上十余个南斗弟子,也不是这铁面具的对手。   惨淡夜色下,铁面具魔修跃回燕来客栈屋顶。   贺凉水只觉头顶像是有上万只耗子在踩,瓦片宛如抹了油,稀里哗啦砸在寂静无人的长街上。   肥啾早就从横梁飞到了贺凉水怀里,瑟瑟发抖:“房子会不会塌?我们快逃吧。”   贺凉水刚要说“好”,只听屋顶传来一道惨叫,一名弟子连同瓦片重重摔在长街上,看身上,已是鲜血淋漓。   贺凉水吸一口凉气,“他……”   “没死。”楚孤逸道。   “可是……”   “再打下去说不定就死了。”   “那你……”   “我去搭把手。”   贺凉水道:“你小心一点。”   楚孤逸:“我尽量速战速决。”   这种情况,楚孤逸必须出手。他跃窗而出,飞上屋顶。   另一名弟子不知何时也已失去战斗力,只剩安俊一人勉强支撑。他祭出各种法术,那魔修却身经百战,对他法术总能以最简单粗暴的方法破解,就是打断他想要施法的手势。   在击退两名弟子,铁面具魔修像是有些不耐烦,进攻越发刁钻诡谲,安俊被逼得节节败退,腮帮子因为牙齿咬合太用力而隐隐生疼。更疼的是身上,他以被这魔修伤了好几处,都不是皮外伤。   “我跟你拼了!!”安俊欲要献出南斗剑法的绝技,却见那魔修身形一闪,退出十丈开外。   “?”安俊哈哈大笑,“你怕了吧?!”   那魔修所注视的方向稍稍偏离了些,安俊侧目而视,看到了楚孤逸,“……”   操,原来怕的不是他。   一弯残月下,瓦砾破碎的屋顶上,楚孤逸身姿提拔,本身已如一把剑。他身上的墨蓝布料很奇特,光线越黑,反而流着雪水一般暗纹,隐隐烁烁,宛如披了一层星光。   真正的贵公子安俊顿时觉得自己被比了下去,举起黄金剑,“这个魔修是我的,必须由我来打败,楚孤逸你不许跟我抢!”   楚孤逸道:“好。”   安俊提起一口真气,再次冲向那铁面具魔修:“拿命来——!”   三秒后,安俊被铁面具魔修的剑压弯了腰,咬牙道:“楚孤逸!快帮我!”   楚孤逸废话不多说,提剑而上。   有他出战,战况瞬间逆转。   安俊惊险逃生,故态复萌:“魔修!拿命来!”   地上伤重的南斗弟子口吐鲜血:“师兄,求你换句台词……真的听腻了。”   铁面具魔修大约因为与楚孤逸打过一场,深知自己不是对手,且战且退。楚孤逸本不欲恋战,安俊却道:“今夜我们定要一鼓作气捉住他,否则还不知会有多少人死于他手。”   楚孤逸只得与安俊一同追击那魔修。   眼看着外面没了动静,贺凉水心里是七上八下,既希望楚孤逸捉住那魔修,又希望他早点回来,他总觉得不太妙。   这股不妙的感觉越来越严重,让他心跳如鼓,后背起了鸡皮疙瘩。   贺凉水缓缓转过身,门外站着铁面具魔修。   怎么会?那楚孤逸追的是谁?   贺凉水惊恐地瞪着铁面具,发不出声音。   铁面具缓缓吐出一道清越的男声:“贺冽。”   贺凉水瞳孔一缩,这个人认识他,不,是认识贺冽。   “不想让楚孤逸知道你是谁,跟我走。”语罢,铁面具转过身去。   这句话,可谓是精准地戳中了贺凉水的痛点,他双腿如同灌了铅,迈着沉重的步伐跟在铁面具后面。   肥啾藏在贺凉水怀里,不敢吭声。   柳画鸢抱头蹲在楼梯口,上学时老师教过,地震时要找个旮旯地方抱头蹲下,刚才的动静正如地震一般,虽然是从头顶发来的震动。   直到震动停下,她四顾张望,看到贺凉水,喜道:“妈呀!上面是不是不打了?那个杀千刀的魔修是不是屁滚尿流跑了?”   贺凉水:“……”   “咦,他是谁?”   贺凉水:“他就是你口中杀千刀屁滚尿流的魔修。”   柳画鸢:“……”   铁面具手起掌落,柳画鸢被敲晕过去,扛在肩上。   贺凉水惊道:“你要做什么?”   铁面具不予回答,径直下楼。   楼下,邓阳居然还在跟乾坤干架,一人一狗,画面辣眼。   看到贺凉水,与被魔修扛着的柳画鸢,邓阳反应要正常多了:“你就是那个魔修?!”   铁面具身形如电,手起掌落,将人与狗都拍晕过去。   贺凉水:“……”你们也太弱了吧!居然跟柳画鸢一个级别的??   ……   楚孤逸与安俊追了将近半个城,楚孤逸蓦然停下,安俊问:“你停下做什么?魔修要跑了!”   “……这个魔修,一直在跑。”楚孤逸道。   “被追杀当然要跑了。”   “他为什么不躲起来?”   “我怎么知道。”   楚孤逸忽而喝一声:“将暝!”   将暝迅如雷霆飞出,刺穿那铁面具魔修——安俊睁大了眼,这么简单?这就完了?   不,不对。   那魔修被捅穿之后,竟化成了一团魔气四散。   安俊面色大变:“怎么回事?”   楚孤逸心头颤然,“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贺先生!”   拔腿就往回跑,将暝旋转飞来,楚孤逸一跃而上,御剑如风。至燕来客栈,他破窗而入,却已是人去楼空。   楚孤逸慌忙下楼,一剑敲醒邓阳。   邓阳茫茫然睁眼,只听楚孤逸一叠声地问:“贺先生呢?是不是被铁面具魔修带走了?”   “……”邓阳猛然惊醒,“楚师兄,不好!贺公子与柳姑娘都被魔修带走了!那可是你道侣与干女儿啊,四舍五入就是你老婆孩子都被人抢走了!师兄你一定要追回来!”   安俊一进来便听闻此话,被酸得一趔趄,“乾坤!好你个邓阳!”   邓阳:“啊?不是我——”咚的一声,被安俊一脚踢晕。   安俊抱着自己的狗,只见楚孤逸面如寒冰,眼中隐约有肃杀之色,咂摸邓阳的话,好像也没错。   楚孤逸的老婆孩子,都被抢走了……   安俊不由得愧疚:“楚孤逸,你别难过,那魔修没有杀你老婆孩子,说明他需要他们……等等,那个魔修为什么要抢你老婆孩子?会不会孩子不是你的,你老婆其实跟人有一腿?”   楚孤逸一个剑鞘敲在安俊头上,安俊眼冒金星,抱着狗倒在邓阳身上。   楚孤逸沉着脸走出去,就算踏平全城,他也要找到他的贺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千里追老婆。   贺凉水:弟弟QAQ   柳画鸢:我呢?=_= 第075章 掳走   贺凉水走在一条悠长悠长的小巷中,但没有逢着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只有一个铁面具魔修男人,扛着一个昏迷的姑娘。   从客栈出来后,这铁面具就隐匿了魔修气息,若非近在咫尺,便是楚孤逸恐怕也很难察觉。   这个魔修,怕是比朵摩罗朵摩兰加起来还要难对付。   贺凉水心念电转,清清嗓子开口:“你要带我去哪儿?”   铁面具头不回,话不说,像个哑巴。   “你要带我去哪儿?”贺凉水再问一遍。   铁面具这才给了他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你变了。”   贺凉水问:“我们很熟?”   铁面具又变成了哑巴。   “……”贺凉水道,“你抓一个姑娘做什么?把她放了吧,扔路边就行。”   “你在乎她?”铁面具的声音很好听,却有一种奇特的断句感,像是不常说话。   “……是又如何?”   “人质。”   贺凉水明白了,他是要拿柳画鸢当人质,来威胁他,“不,我一点也不在乎她。”   铁面具脚步一顿,倏地掐住柳画鸢脖子,提在半空。   贺凉水大惊:“你做什么?!”   柳画鸢被生生掐醒了,惊恐万分,抓住铁面具如同虎钳的手不停拍打,喉间发出类似干呕的声音。   贺凉水再顾不得,挥扇袭向铁面具颈部。   铁面具将柳画鸢甩出去,抬手三招五式,便化解了贺凉水的三脚猫攻击。   柳画鸢扶着墙剧烈咳嗽,贺凉水叫道:“快跑!”   柳画鸢咳得眼角发红:“那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快走!”   柳画鸢:“不行!要走一起走!”   贺凉水:“我也是魔修!”   “啥?我不管,你是我干娘,我不能丢下你!”   “……”   铁面具:“……干娘?”   贺凉水厚着脸皮:“再收一个干儿子也行。”   铁面具冷冷盯着贺凉水,贺凉水被看得头皮发麻,改口:“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三人行,铁面具在前面,后面跟着贺凉水与柳画鸢。   柳画鸢悄声商量:“我们一起跑吧?”   说干就干,两人拔腿就往回跑,七步之内,硬是刹住了脚。一把造型诡谲腥红如死神之镰的弯刃,凭空横在他们脖子前。   若是再往前三寸,必定血溅当场。   两人小心翼翼撤退,身后传来铁面具的声音:“下不为例。”   翻译过来就是,再敢跑,死刑伺候。   两人老实了。   一路走去,皆无人影,贺凉水觉得不对劲,就算天黑大家都睡着了,也不该一点动静都没有吧?何况今夜还是千灯节。   “是不是起雾了?”柳画鸢问。   贺凉水醍醐灌顶,“这不是起雾,是障目法。”   他看不到别人,别人也看不到他们。   来到一处破落院子,这应该就是铁面具在城中暂时的落脚处。他兀自走进去,贺凉水柳画鸢只得跟进去,又傻了一回眼。   这院子表面看着破,里面却井井有条,干干净净,一块抹布都叠得整整齐齐。   柳画鸢:“什么情况?他家?”   贺凉水:“显然不是,可能有强迫症与洁癖。”   进了院子之后,铁面具随手布了一道结界,旋即坐在井盖上闭目调息。   柳画鸢暗戳戳问贺凉水:“你能打得过他吗?”   贺凉水从牙缝挤出声音:“我要是打得过,会在这里?”   两人齐齐哀叹一声。   颓唐片刻,贺凉水摇扇走到铁面具面前,“你怎么认出我的?”   铁面具一动不动。   “哈喽?”贺凉水弯腰在他面前摆摆手。   铁面具不动如山。   交流失败,肥啾从贺凉水冒出小脑袋,怂恿道:“你要不要戳他一剑看看?”   贺凉水:“我敢保证,我戳到他之前,就会被他一剑戳死。而且我拿什么戳他?扇子?”   穿越至今,除了扇子,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贺凉水想,自己真是被楚孤逸惯坏了,遇到武打片场,第一个念头就是楚孤逸保护他。忘了楚孤逸武力值再高,也不是随时都能为他派上用场。   “他到底是谁?”柳画鸢也是厉害,这就既来之则安之,大约与她的系统进行了恳切对谈,得到了基本的生命保障。   贺凉水不置可否,他也是第二次见这魔修,名字都不知道。他猜测,这安善城的炎毒是血魔宗的,原书中写过贺冽与血魔宗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这铁面具应该是血魔宗的人。   难不成是血皇天?   不会,堂堂一宗主,炼魔境第一大boss,怎么会亲自驾临,给人下毒?   那就应该是血皇天手下的得力干将,与贺冽相识。   贺凉水叹出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他穿进这幅壳子,迟早要面对血皇天。   可是,贺冽被楚孤逸所杀,不是传遍炼魔境了?铁面具又如何认出他就是贺冽?   难不成真是他倒霉?只是进城一游,就遇到原身旧识了?   扇子一下一下敲在掌心,贺凉水觉得此事不简单。   忽然,一道墨蓝身影御剑停留在上空。   贺凉水心头一颤,几乎要脱口而出——   “楚……唔!”柳画鸢刚要喊,被贺凉水捂住嘴巴。   柳画鸢满脸不可思议。   铁面具幽幽睁眼,注视贺凉水夜色下抿紧的唇。   贺凉水仰头望着天上的身影,一手死死捂住柳画鸢的嘴,心下哀戚。   他当然想让楚孤逸找到自己,想跟楚孤逸在一起,但现在不行,他的身份是个大问题。   必须先跟血皇天过招,将这事压下去,顺便探探情况。   楚孤逸在此处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在夜色、结界、障目法的三重作用下,在他看来,贺凉水所在的院子,就是一处破落院子,半个人影也无。   他焦灼四顾,喊道:“贺先生——贺先生——?”   贺凉水蓦然心脏抽疼,弟弟,对不起。   楚孤逸探查一番无所获,只得赶往别处寻找。   柳画鸢:“呜呜呜!”   贺凉水终于放开她,柳画鸢扯着嗓门叫楚孤逸,奈何对方人面已去,又有结界阻挡,她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你干嘛不让我叫他?”柳画鸢愤然质问贺凉水。   贺凉水虚脱般扶着院中一棵枯树,“抱歉,我过后再跟你解释好吗?”   柳画鸢瞧他比自己还伤心失落的样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吧。”   铁面具看向贺凉水的目光变得奇怪,“你……”   贺凉水:“你现在跟我说话了?但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   复又沉寂下来。   天色将明时,铁面具从井盖上下来,手中亮出那把造型诡异的血刃,仰脸望着天上的金刚大结界。   贺凉水一夜没睡,抱臂问他:“咋滴,你还能把结界劈了?”   楚孤逸都说了,金刚大结界质地坚硬,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铁面具反而问他:“你不认得我手里是什么?”   “……”   “血皇刀。”   血皇刀?跟血皇天的关系简直一目了然……血皇天的刀。   铁面具手握血皇刀,在启明星、日月交替之时,催动灵力一把掷向空中,旋即抓住贺凉水与柳画鸢,踏剑而上。   柳画鸢迷迷糊糊打盹,乍然惊醒时已在半空,吓得不轻,吱哇乱叫。   冷风拂面,贺凉水眼睁睁看着,那把腥红的血皇刀旋转着劈向结界,叮的一声,插.进结界!   旋即,以此为中心,结界裂出数道裂痕,呈放射状流向四面八方。   在哗然破碎的裂缝中,铁面具带他们冲了出去。   金刚大结界被破坏,如此大的动静,自是引得南斗弟子震惊,继而他们看到另一道身影冲了出去——   楚孤逸寻了一夜,料定那铁面具魔修会想方设法破了这金刚大结界,就在结界下等着,视线一刻未曾离开过天空。   日月交替,正是结界最薄弱之时。   终于,他看到了他们。   风声猎猎,结界破碎如雪片,纷纷扬扬落了整座城。   城的上空,一道身影迅如雷电袭过去。   但就在剑尖即将抵达的前一秒,他停下了所有动作,握剑的手微颤。   铁面具将柳画鸢以煞气绑缚系在飞剑下,一手掐住贺凉水脖颈挡在身前,楚孤逸的剑,再前进不得半寸,目光沉沉盯着铁面具魔修:“你想要什么?”   铁面具道:“要他。”   “……”楚孤逸问,“为什么?”   “宗主要他。”   “血皇天?”   铁面具未再作答。   这样的结果,在贺凉水意料之中,因此他格外平静,甚至笑了笑:“楚孤逸,我没事,等我回来。”   楚孤逸怎么可能等,他恨不能现在就将贺凉水抢回来。   但他不能,从贺凉水被掳走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现在的败局。他无法拿贺凉水的命做赌注。   “贺先生……”   “弟弟。”贺凉水近乎安抚道,“等我回来。”   不知贺凉水的话戳了铁面具哪根敏感神经,铁面具手一紧,贺凉水咳了一声。   “贺先生!”楚孤逸握紧剑,一字一字对铁面具道,“告诉血皇天,如果贺先生少一根头发,来日我必将血洗血魔宗。”   铁面具不置可否,御剑而去。   吊在剑下的柳画鸢哭喊:“爹啊!楚孤逸干爹救命啊!”   飞剑晃了一晃,铁面具问:“你叫楚孤逸干爹?”   贺凉水嘴角一抽,“她叫着玩的。”   “她叫你干娘。”   “……”   “你竟然跟楚孤逸拜堂成亲了?”   贺凉水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跟楚孤逸清清白白!”   铁面具:“我会如实禀告宗主此事。”   贺凉水lijia:“都说没有拜堂成亲!就算我跟楚孤逸成亲,与血皇天有什么关系?”   铁面具:“看来你真的忘了,宗主的养育之恩。”   养育之恩??贺冽跟血皇天到底是啥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邓阳负责在人间传播师兄与他道侣的绯闻   柳画鸢负责将干爹干娘的绯闻传到炼魔境   他们一定要让全天下知道楚贺二人已结婚   楚孤逸:很好。   贺凉水:真是谢谢你们嘞=_= 第076章 血魔   炼魔境位于人间以西,血魔宗又位于炼魔境以西。迢迢长途,万里高空,越往西越偏僻荒凉,崇山峻岭连绵,人烟稀少,成了鸟兽王国。   直至一处平原,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巍峨宫殿伫立山川龙脉间,坐北朝南,气势恢宏。   宫殿之上,布着一层结界,飞鸟难进。   铁面具带他们降落宫殿以南正门,寻常魔修侍卫,只能从侧门进出,铁面具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甫一降落,柳画鸢便趴在地上,双臂勉强撑着地面,哇的一声呕出大滩食物残渣与酸水,气味飘了方圆十米。   铁面具唰地退到二十米开外,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贺凉水倒是不嫌弃,扶她起来,“没事吧?”   柳画鸢脚下虚浮,有气无力:“你吊在空中半天试试。”   贺凉水:“我看你玩得挺开心的。”   飞行途中,柳画鸢一开始鬼哭狼嚎,大骂铁面具没有人性,居然这样对待一个美女。铁面具用一句话让她闭了嘴:“再吵,丢下去。”   柳画鸢不敢骂了,改为唱歌:“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样的女人~~”   铁面具:“……”   唱着唱着,柳画鸢就上头了,一路歌声嘹亮,她觉出了与蓝天白天、鸟儿齐飞的乐趣:“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贺凉水被她的乐观感染,不由得张开双臂,跟着一起唱:“带我飞~”   二人合唱:“飞过绝望~~~”   铁面具:“…………”   忽然想把他们全都扔下去,看他们还能不能飞过绝望。   就这样,两人完全不像被绑架,而是去秋游的,一路欢声笑语,一个在剑上飞,一个剑下飞。   飞完就吐了。   贺凉水轻轻拍抚柳画鸢的背,从乾坤袋拿出牛皮水袋,这玩意从穿书伊始就准备好了,终于派上用场:“漱漱口。”   柳画鸢漱了口,又喝一大口,皱眉:“怎么一股皮革味?”   贺凉水:“因为已经一个多月没换水了。”   “呸!不早说!”   “我只让你漱口,又没让你喝。”贺凉水把剩下的水倒了。   柳画鸢抹把嘴,望着眼前的宫门,“什么地方?”   “血魔宗。”   铁面具径直走在前面,“跟上。”   已经到了魔窟,想逃更是插翅难飞,两人认命地跟着。   一路都有巡逻侍卫,布防严密,就像进了皇宫。柳画鸢嘀咕:“这个血皇天,真当自己是皇帝?”   贺凉水:“他名字里有个‘皇’字,又是炼魔境的最大boss,可以称得上是皇帝了。”   柳画鸢撇嘴,“肯定是个青面獠牙的臭老头。”   贺凉水想起铁面具那句“养育之恩”,结合柳画鸢的形容,脑中浮现出一个长相丑陋、瘦小精悍、桀桀怪笑的小老头形象……   要真长这样,也太对不起血皇天这个霸总名字了。   迎面走来一个一身黑,穿银靴的男人,“哟!阿泠回来啦。”   此人不但穿银靴,腰带发冠也是银的,配着那一张天生风流的俏皮囊,倒也不算违和,反而有种别样的精致。   原来铁面具叫阿泠?这名字一点也不霸气啊,贺凉水想。   铁面具语气平淡:“这句话应该我说。”   男人手指不停地玩着一把没有柄的匕首,绕来绕去,刀影变成了一朵花,他一眼看到柳画鸢,吹一声口哨:“哪里来的美女?阿泠可以啊,开窍了?”   铁面具:“给宗主的。”   男人手势一顿,哈哈大笑:“宗主又对你发骚了吧?”   “……”   “自从梅夫人叛逃,宗主有段时日没有可心人伺候,憋坏了吧。他也是有病,你一摘面具他就发骚,你一摘面具他就发骚,你一摘……”   铁面具骤然出手,血皇刀擦着那男人脸颊飞过,男人在千钧一发之际稍稍偏过脑袋,不然指不定他就毁容了。   男人竖起双手,“不说了,我有多远滚多远。”   铁面具收回血皇刀,道:“别滚太远,宗主会以为你叛变,让我追杀你。”   “我好怕怕哟。”男人视线落在贺凉水身上,“他是谁?我瞧着怎么有点眼熟?”   “贺冽。”   “贺冽?”男人嗤的一声笑了,“怎么可能,他不是被楚孤逸杀了?”   “我也很奇怪他为什么还活着。”   男人打量贺凉水,“你真的是贺冽?”上手就去揭人面具。   贺凉水让他揭。   “嚯,摘不下来。阿泠,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别人冒充的?”   贺凉水:谢邀,就是冒充的。   铁面具却道:“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男人一笑:“这倒是,你们是亲兄弟。”   贺凉水:“???”铁面具与贺冽是亲兄弟?   那他在铁面具面前唱歌,真的没有崩贺冽人设吗?等等,从铁面具的语气,以及对楚孤逸的态度来看,他与贺冽关系好像不怎么好,也许他们不常见面?   贺凉水绷紧下颌线条,决定接下来装逼,以免被认出是冒牌货,然后被一掌拍死。   铁面具带他回来,说明“贺冽”这个人还有用。   那一脸风流相的男人饶有兴趣地盯着贺凉水,“贺冽,我们来打一架。”   贺凉水装作没听见。   铁面具冷冷道:“要打架找别人去,宗主还要见他。”   男人没意思地一撇嘴,“算了,我找正道修士打架去,那才好玩。”   贺凉水一瞥男人潇洒离去的身影,却听铁面具清越的嗓音:“他叫小夙,你也忘了?”   贺凉水:“……”   转过头,对上铁面具暗藏怀疑的桃花眼。   贺凉水展开扇子微微一笑:“当然记得,是个讨厌鬼,整天就知道打架。”   铁面具不置可否,继续带路。   柳画鸢要哭了,拼命扯贺凉水袖子:“靠,我是不是要被送给一个糟老头子了?”   贺凉水:“是吧。”   “我不要啊!”   “也许不是糟老头子呢。”   “那我也不要!”   铁面具头也不回:“我都听到了,再侮辱宗主一句,割舌头。”   “……”柳画鸢捂住嘴,呜呜咽咽,“为什么身为美女如此艰难。”   贺凉水算是知道铁面具带柳画鸢来的真正目的,不是要她当人质,而是送来充实自家宗主后宫的。   血皇天没了梅夫人后,百无聊赖,日常发骚。想来铁面具真容貌美,之所以要戴面具,就是为了杜绝血皇天的骚扰,但这不是长久办法,必须找个“替身”。   这时候,倾国倾城的柳大美女出现了,铁面具当然不会拒绝这个天降的“新任宗主夫人”,当机立断绑回血魔宗,献给宗主。   “你要往好处想,等你当上宗主夫人,这个铁面具你想把怎样都行。”贺凉水劝慰柳画鸢。   柳画鸢拧贺凉水胳膊,“我没跟你说笑,我要是想泡男人,放着楚孤逸这个正宗的男主不泡,去泡一个反派大魔头?我有病?”   “看来你的晋江文还是看太少了,里面的女主角都是泡反派大魔头的。”贺凉水嘶了一声,拍掉柳画鸢的爪子。   柳画鸢哭天抹泪:“我不要啊,要是在这里失身,我还怎么回家?”   贺凉水叹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我呢。”   柳画鸢立马转悲为喜:“对,你代替我去泡血皇天!”   贺凉水道:“我放着楚孤逸这个正宗的男主不泡,去泡一个反派大魔头?我有病?”   “看来你晋江文还是看太少了,里面的小受都是去泡反派大魔头的。”   “……”   来到一处宫殿前,进去,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偏殿。只听得里面传来靡靡乐声,女子的调笑声,哗然水声,翩翩起舞的裙摆风声。   隔着重重屏风,沁人心脾的香风妖妖娆娆飘出来。   光听声音,就知道里面必定酒池肉林、纸醉金迷、骄奢无度。   柳画鸢竖起耳朵,深吸一口:“这里不是有女人嘛,听声音,我就知道个个都是美女!”   贺凉水:“……妹子,你对美女的雷达为什么总比对帅哥灵验?”   柳画鸢:“唉,一想到有个糟老头子被那么多美女环绕,我就恶心。”   铁面具走进去,通传一声。随即有个妖艳女子出来,直勾勾地盯了柳画鸢一眼,笑道:“请吧。”   柳画鸢一把抓住贺凉水手腕,“哥,娘,我求你了,一定要救我啊。”   贺凉水掰开她手,“放轻松,实在不行装死,让001出来。”   柳画鸢道:“好主意!”   肥啾冒出半颗小脑袋:“我提议现在就让他出来感受一下被反派[哔——]。”   001:“……”   二人一鸟走进去。   此处显然是专门用来洗澡的地方,足足一个泳池大的汤池里,热气氤氲,众美女下饺子似的在里面沉浮,岸上唱歌的、跳舞的、弹奏乐器的,以及端茶倒水、摆弄琴棋书画的,应有尽有。   贺柳二人不约而同想到紫晶宫,只是此处比紫晶宫更风雅,至少美女们都穿得整整齐齐,最多露个胳膊小腿,玩个湿身play。   现场唯一全.裸的,是个男人。   铁面具垂着眼皮,目不斜视,眼里没有任何人,也不看贺凉水与柳画鸢,像是隐形了。   “宗主,他们来了~”妖艳女子已重新入水,推走其他女子,依偎在那男人怀里。   这男人,便是血皇天。   血皇天背对二人,看上半身背影,相当高大,身上肌肉虬结,披头撒发,纵然湿透也丝毫没有半分服帖,张狂地微微卷翘着。   他站起身来,身前的女子就像小鸟似的滑下去,他一脚踏上岸,如同野兽捕猎,君王睥睨,滚滚水珠顺着古铜色肌肤滴落,他弯起唇角微笑,眼瞳暗红:“阿冽,你没死?”   糟老头子的形象在二人脑中灰飞烟灭,被眼前这个狂野性感异域风的猛男帅哥代替。   柳画鸢流下了鼻血。   贺凉水:“……”出息呢?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只会为我流血。   贺凉水:为了弟弟,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楚孤逸:上.床就行。   贺凉水:…… 第077章 周旋   就像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梦中女神,每个女人心中,也会有一个性幻想对象。   柳画鸢穿越至今,遇到了正直英俊的楚孤逸,热情开朗的邓阳,富贵精致的安俊,以及温柔沙雕的贺凉水。   但没有一个戳中她的性.癖。   直到,血皇天出现了,柳画鸢不纯洁了,她流了鼻血。   血皇天这种类型的男人,确实大多数女人性幻想的最佳对象,当他走近,荷尔蒙气息之浓,让他本身就像一个“酒池肉林”,但凡一个取向正常的女人都要心神乱颤。   血皇天却把眉头一皱,低音炮轰炸耳膜:“我对小丫头片子不感兴趣。”   柳画鸢还愣着。   贺凉水稍稍偏过脑袋提醒她:“把鼻血擦擦。”   “啊?……啊!”柳画鸢胡乱抹了一把鼻子,眼睛根本无法从眼前过于诱惑的男性裸.体上离开,她脸颊爆红,鼻腔一热,血再次哗啦啦流下来……   贺凉水给她挽尊:“她一路来都是吊在半空,肯定脑袋充血了,流会儿就好了。”   柳画鸢捂住口鼻弯腰,“哪位美女借我一块手帕?”   边上正在抚琴的女子递给她一块手帕,大家都被她乐到了,娇笑不迭。   血皇天目光重新落在贺凉水身上,伸出手,欲要揭他面具,贺凉水却后撤一步,故作淡然:“是,我没死。”   血皇天张开手臂,自有婢女为他披上浴袍,他不穿也不系,就这样落拓地坐到一旁的藤椅上,翘起二郎腿,婢女跪地伏身为他修脚指甲。   他又把手一伸,一杯茶恭恭敬敬送到他手中。   妖艳女子显然是新宠,爬上岸来,跪在血皇天腿边,把脑袋搁他腿上,纤如玉葱般的双手顺着血皇天紧实的小腿肌肉往上按摩,朱唇轻启:“宗主,左使真懂你的心思,为您寻到这样一个绝色美女,您当真不感兴趣?”   左使,应当就是铁面具了。   血皇天看向还在忙着擦鼻血的柳画鸢,“……美则美矣,就是太蠢。”   柳画鸢瞬间对眼前高鼻深目头发微卷的异域猛男没了兴趣,敢怒不敢言地瞪过去,而在看到血皇天开敞的浴袍下摆时,底气倏地跑光,捂住眼睛:“我不纯洁了,我看到了呜呜呜。”   贺凉水:“看到也没关系,他光着不就是让人看的。尽管看,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好有道理。于是柳画鸢敞开了羞耻心,大看特看。   血皇天:“……”很好,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贺凉水倒觉得没什么,毕竟在原本的世界,他钢铁直男一个,对男性的身体只有欣赏,没有半毛钱兴趣。   唯一会让他无法直视的,大概只有脱了衣服的楚孤逸。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贺凉水咬了一下舌尖,暗斥自己色.欲熏心,居然意.淫起楚孤逸。   “给她把脸洗洗。”血皇天吩咐婢女。   柳画鸢莫名其妙被拉去洗脸。   “宗主,请把衣服穿上。”贺泠淡淡提醒。   “我这不是穿着。”   “裤子。”   血皇天弯起唇角,“我的阿泠又不好意思了?”   “……”贺泠道,“当我没说过。”   “那怎么行,我都听到了。”血皇天盯着贺泠的铁面具,语气可谓是温柔款款,让人头皮发麻,“阿泠说的话,我当然会听。”   话音落下,一名婢女捧着一条裤子来了。   血皇天穿上裤子,终于像个人样,而不是随时准备发.情的野兽。   肥啾从贺凉水怀里冒出头,“[哔——],我终于看到血皇天长什么样了,他啾的从进来开始,我看到的就是一个人形马赛克。”   贺凉水:“……”   “那是何物?”血皇天指尖一勾,肥啾被一道无形引力拉扯,到了反派大boss手中。   “小啾!”   肥啾炸开了毛,近距离面对血皇天异域风的脸,“啾~!”   血皇天捏住肥啾翅膀,甩来甩去,“什么东西?给我带的人间土特产?还不够我塞牙缝的,阿冽你也太小气了。”   肥啾:“啾啾啾~!!”翻译过来就是,救救我。   贺凉水尽量心平气和地解救肥啾:“它是我新收的灵宠。”   “灵宠?”血皇天饶有兴趣,“它会做什么?”   “……卖萌。”   “?”   肥啾立马唱道:“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   不待它唱完,血皇天道了句“真难听”,随手将肥啾丢了出去。   肥啾在惊恐中落进一处温暖之地,翻起翅膀举目望去一片雪白,只听一名女子娇嗔:“宗主讨厌~”   贺凉水不忍直视:“小啾……”   肥啾转过鸟躯,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美女的胸沟之中,它娇羞了,躺平了,享受这因祸得福的时刻。   血皇天好整以暇地盯着贺凉水,上下打量,“阿冽,你气质变了。”   “多谢。”贺凉水道。   “谢什么?”   “受人赞誉,自然要谢。”   “我看你是人间呆久了,乐不思家了吧。”   “家?这里吗?”贺凉水反问。   “不然还是哪里?”血皇天似笑非笑看他。   贺凉水后背泛起寒意,正当此时,柳画鸢被强行洗好脸带来了。   柳画鸢埋怨:“都快把我的脸搓掉一层皮了,我自己不会洗?”   血皇天望着她,笑起来:“刚才没仔细看,如今看来,确实是个美人。那颊边的桃花,是天生的?”   柳画鸢一听便知,自己的美色又被觊觎了,原来血皇天这种级别的大boss也不例外,都是大猪蹄子,见到漂亮女人就想泡。   早知道,当初就选个平凡普通点的壳子,自作自受啊。   “这是胎记。”贺凉水代为解释,“可能她天生命犯桃花。”   柳画鸢含泪点头。   血皇天:“看出来了,她不是处子。”   柳画鸢:“……”   血皇天勾勾手指,“小丫头,过来。”   柳画鸢抱住自己,“我不!”   “过来。”血皇天嗓音低沉,带上威胁的杀意。   柳画鸢腿一软跌坐在地,颤抖着抱住贺凉水大腿,“娘,我不要做他的女人!”   “……她叫你什么?”   贺凉水清清嗓子:“她叫我娘。”   血皇天上下打量,“你什么时候变成女人了?还生了这么大一个女儿?”   “是干娘。”贺泠道。   “她为何会认阿冽一个大男人做干娘?”   “因为还有一个干爹。”贺泠又道。   “是谁?”   “楚孤逸。”   “…………”   话都被说完了,贺凉水只好笑笑:“所以说,如果宗主你执意要收了这丫头,那免不了要叫我一声干娘,叫楚孤逸干爹。”   哗然一声巨响,血皇天座下藤椅四分五裂溅向周围,美女们发出惊呼。血皇天身上披挂的浴袍一齐飞落水中,魔气在他周围律动,眼瞳风雨欲来:“你再说一遍。”   识时务者为俊杰,贺凉水闭紧嘴巴。   好一阵,周围渐渐肃静,血皇天走向正殿,“阿泠,阿冽。”   贺泠路过贺凉水身边,道:“你过来,她不用。”   柳画鸢眨巴眼睛,问贺凉水:“我这是不用伺候了吗?”   贺凉水轻轻呼出一口气,“是吧。”   他把话说到这种份上,如果血皇天还有心思收了柳画鸢,只能说是真的没有底线。但看血皇天如此生气,便是柳画鸢主动想伺候也没戏了。   还是把血皇天给得罪了,贺凉水迈着沉重的步伐跟在贺泠后面,来到正殿。   血皇天裸着上半身坐在宝座上,目光沉沉注视走进来的兄弟二人,道:“阿冽,你把面具摘了。”   贺凉水平静问:“为何?”   “我要确认你的身份。”   贺凉水把白玉面具摘下,抬起桃花眼,镇定地迎上血皇天探究的视线。   血皇天约莫想看得更清楚些,起身走下台阶,绕着贺凉水打量一圈,“你真的是阿冽?”说着抬手就想摸贺凉水的脸。   贺凉水脑袋一偏躲过,“如果我不是贺冽,何必带我回来?”   血皇天问贺泠:“你确实他是你哥?”   贺泠只道:“他没用易容丹,世上绝无可能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你没看他脸怎么知道长得一样?”   “眼睛、嘴巴、身形,身高,体重。”   血皇天没再追究这个问题,重回宝座,“说说吧,你不是被楚孤逸杀了,为什么还活着?还跟楚孤逸做了……夫妻?”   贺凉水道:“不是夫妻。”   “那就是夫夫?”   “不是……”   “你到底想做什么?”   贺凉水自然是想楚孤逸不那么孤单,自己陪着他,或者为他寻一个志同道合的道侣。这么简单的答案,显然不会令血皇天满意。   他必须别有目的,必须有所图谋,才符合贺冽的人设。   血皇天暗红双瞳咄咄逼视:“说说看,你改名换面留在楚孤逸身边,到底想做什么?”   贺凉水捏紧手指,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违心之言:“楚孤逸害我几乎经脉寸断,丹田损伤,功力尽失。我接近他,是为了复仇。”   “复仇?”血皇天听到自己喜欢的词,愉悦地勾起嘴角,“你想怎么复仇?”   “我……会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杀了他。”   “这多无趣,这样吧,我替你筹谋。”   “不必!”贺凉水连忙道,如果让血皇天插手,这事会更加复杂,“我想自己动手。”   血皇天不置可否,“罢了,下去吧。”   贺凉水道:“我的计划还未完成,应尽快回去,免得楚孤逸怀疑。”   “急什么。难得回来一次,多住两天,陪陪阿泠。”   贺凉水一瞥始终不曾取下铁面具的贺泠,“行吧。”   贺泠:“……不用。”   贺凉水忽然想起问:“还有一事,你们是如何知道我还活着的?”   血皇天低笑一声,手指一勾,一只竹筒从边上书架上飞到手中,丢给贺凉水。   贺凉水摸索打开,发现这是一只信筒,里面藏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贺冽在安善城。   “恰好安善城有人假冒我血魔宗弟子,用炎毒害人,就让阿泠去查查。”血皇天道,“还真把你给找回来了。”   如此大的信息量让贺凉水消化了半晌,收起纸条,问:“炎毒不是血魔宗投的?”   血皇天嗤笑:“蝼蚁之辈。若是我血魔宗做的,本座定当昭告天下,尽管来报仇。”   又问:“阿泠,你查到什么了?”   贺泠道:“下毒之人名叫羽红珠,并非魔修,半月前混入安王府,杀害安俊表妹并假扮,利用身份之便给城中未出阁女子下毒。”   “羽红珠?没听说过,死了吗?”   “逃了。”   “下次遇到杀了。”   “是。”   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贺凉水走出正殿,心中哀叹。   晚间,血皇天举办了一场晚宴,名义是给贺凉水接风洗尘,其实是夜夜笙歌,闲着无聊时每晚都有这样的晚宴。   美女穿梭,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仿佛很热闹。   贺凉水假笑到脸都要僵了,应付血皇天,与接踵而来的各色美女。柳画鸢也没好到哪里去,血皇天对她失去了兴趣,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血皇天的女人们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柳画鸢泪流满面:“我再也不要做美女了。”   两人一个笑,一个哭,还有一只肥鸟醉倒在温柔乡里。   直到午夜,血皇天去休息,众人才敢退散。   “阿泠,阿泠,你扶我一下。”血皇天微醺似的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朝贺泠伸去。   众人见惯不怪,眼观鼻鼻观心。   贺凉水猜测,贺泠的脸应该是黑的,这么多美女,还专门带了一个回来献给血皇天,结果血皇天还是要他扶。   一扶就要扶到寝宫。   就算不做什么,摸摸蹭蹭总会有。   贺凉水笑眯眯看好戏,却见贺泠冷飕飕看过来,对他说:“你来扶宗主。”   长得太美也是一种罪过,贺凉水戴上面具,一脑袋嗑在桌上,“我醉了。”   贺泠:“……”   曲终人散,大家走得差不多了,贺凉水与柳画鸢被安排了住处,暂时歇息下来。   贺凉水一开始以为自己铁定睡不着,结果不知是不是酒喝太多,沾着床就呼呼大睡。   夜,彻底寂静。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闪进屋里。   贺凉水睡得四仰八叉,待到被压得喘不过气来,霍然睁开眼睛,以为遇到夜袭的色狼,连踹带打:“操!是哪个臭流氓?!”   “……”那人毫不反抗,从贺凉水颈间抬起脸,压低声音,“贺先生,是我。”   就着昏暗的烛火,贺凉水捧住身上之人的俊脸,“楚孤逸?你怎么来了?”   楚孤逸望着贺凉水眼睛,认真道:“我等不及了,我要把贺先生偷走。” 第078章 捉奸   “把我偷走?”贺凉水哭笑不得,心尖却因这句稚气的话变得柔软,“你怎么把我偷走?   楚孤逸捉住贺凉水手腕,正色道:“现在就走。我给这里的结界制造了一个缺口,他们还未发现。”   贺凉水却有些犹豫,如果就这样不辞而别,必定会让血皇天不悦。这位酷炫狂霸拽的反派大魔头一不高兴,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但话又说回来,楚孤逸来救他,不正说明楚孤逸对他情深义重,离贺凉水的“计划”又进了一步,血皇天说不定会格外“开恩”,但看他如何坑害楚孤逸——这一天当然是永远等不到的。   尽管贺凉水戴着面具,他眼中的犹疑、躲闪的目光,近距离之下分毫不差落入楚孤逸眼中。楚孤逸沉声问:“贺先生,你不想跟我走?”   “怎么会?”贺凉水立即道,张嘴就来,“我想跟你走,走到天涯海角,山崩地裂,不离不弃!”   楚孤逸吃到了甜言蜜语,眉间舒展,“那我们现在就走。”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像有几列血魔宗侍卫巡逻而过。   贺凉水立即捂住楚孤逸的嘴,竖起耳朵聆听外面的动静。   楚孤逸伏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唇贴着贺凉水手心,温热的呼吸渐渐变烫。外面的声音在他耳中,更清晰的是自己的心跳声。楚孤逸一眨不眨地望着贺凉水紧张的样子,不禁探出舌尖,舔一口。   贺凉水掌心一痒,知道是楚孤逸捉弄,瞪他一眼。   这害羞带怒的一眼,反而助长楚孤逸火焰,他一个翻身压住贺凉水,低下头去。   贺凉水不敢作出太大动作,也不敢发出太大声音,用气音告诫:“外面有人。”   正因为如此,才有种偷情的刺激。   楚孤逸的脸靠近贺凉水的脸,寻找下嘴的地方,若是直接亲嘴,肯定会吓到贺先生,鼻子额头都被面具遮着,只剩腮边、耳朵、脖子。   三选一,楚孤逸选了耳朵。   贺凉水眼看他越来越近,紧紧闭上嘴巴,楚孤逸弯起唇角,贴近他耳廓,轻轻含住。贺凉水浑身麻了,比被亲了嘴还要酥软。   他现在才知道,耳朵竟是自己的敏感处。   肥啾终于舍得从血皇天后宫的温柔乡里扑棱翅膀飞回来,它深刻体会到作为萌宠的乐趣,只要不是人形,就能尽情地吃“豆腐”了呢。   “呼呼哈嘿~呼呼哈嘿~”肥啾陶醉地回味,小翅膀都飞不稳了,它打算蜷在宿主身边再睡个回笼觉。到了床边,却见一对狗男男抱在一起又亲又啃。   肥啾瞪圆了绿豆大鸟眼,发出一声明亮的:“啾~!通奸啦!!!”   贺凉水:“??!”   外面巡逻的侍卫听到,面面相觑,走到门前,不敢冒然闯入,因为这里住的是宗主的“贵客”,只得敲门。   贺凉水要被猪队友肥啾气死,忙将楚孤逸藏被子里,装作不耐烦地问:“谁呀?敲什么敲?大晚上的不睡觉?”   “贺公子,我们听到里面有声音,可否开门让我们探查一番?”   “探查?好大的胆子!”贺凉水一拍床板,试图演出暴君风范,“给我滚!”   “……”   侍卫们走了。   外面的动静消失,贺凉水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斥责站在屏风上的肥啾,“叫个什么劲儿?差点坏事你。”   肥啾理直气壮:“我怎么知道是楚孤逸,我还以为是别的男人……”   “呸,别的男人能近我身?”贺凉水说完,越发觉得此话暧昧,补充一句,“我们是好兄弟嘛。”   楚孤逸不置可否。   肥啾更是把白眼翻上了天,它就没见过哪对好兄弟处成贺凉水与楚孤逸这样的,又亲又抱,还上床!   好兄弟一起走,没走到门口撒腿往回溜——敲门声再次响起。   贺凉水拉着楚孤逸溜回床上,故技重施用被子把楚孤逸盖住,不耐烦喊道:“又是谁啊?信不信我明早让你们个个人头落地,串成糖葫芦拿出去卖!”   砰的一声,门被一脚踢开。   透过森冷铁面具,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冷冰冰地盯着贺凉水,“你要把谁的头,串成糖葫芦去卖?”   要命,居然是贺泠。   贺凉水强作镇定:“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血魔宗结界被人捅了一个洞,有刺客闯入,正在搜查。侍卫说听到你这里有动静。”   “动静?我睡觉说梦话,翻个身都不行?”   贺泠走近床边,“你一个人睡?”   贺凉水侧躺,单手撑头,试图用自己瘦削挺拔的身躯为身后的棉被里的“野男人”遮风挡雨,笑眯眯道:“当然,不然你跟我睡?”   “……”   贺凉水翘屁被拧了一下,“……”   贺泠移开视线,慢慢扫过全屋。   贺凉水一只手探到被子里,想要阻止楚孤逸作乱的手,却见贺泠骤然盯住自己,一挥衣袖,贺凉水身上的被子不翼而飞。   贺凉水一动不动。   贺泠视线落在另一半床铺,空荡荡,果然只有贺凉水一个,“你在做什么?”   贺凉水维持摸自己屁股的动作,“我屁股有点痒。”说着,挠了两下。   贺泠怀疑地盯着他,刚才明明感觉屋里有另外一个人的气息。   贺凉水心中打鼓,还好楚孤逸机警,在拧了他屁股后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到哪儿去了?这么短的时间,也就够从床上移到床下。   贺凉水能想到的,贺泠也能想到,他突然弯腰朝床底看去——   “?!不是……”贺凉水连忙趴在床边往床底看,只有灰尘没有人。   “不是什么?”贺泠抬起脸问。   四目相对,贺凉水反问:“难不成你怀疑我在床底藏了个人?”   贺泠直起腰,淡淡道:“最好没有。”   “当然没有,不信你爬进去再找找。”贺凉水这么说着,心中纳罕,不在床底,那楚孤逸藏哪儿了?   他看向开敞的窗户,难不成趁着贺泠弯腰的那一瞬间,楚孤逸跳窗了?那现在应该在……屋顶?   贺凉水不由自主地朝上面看去,旋即,贺泠一阵风似的刮过,跃出窗户,飞上屋顶。   “……”贺凉水目瞪口呆,这个贺泠,该不会是他肚里蛔虫转世吧?   完了。贺凉水奔到窗边,伸长了脖子往上瞅,什么都看不到,也没听到打斗声。   过了会儿,贺泠跃下屋顶,冷然一瞥贺凉水,“你很着急?”   贺凉水的心可谓是七上八下,强笑道:“我是怕你跳下来扭到脚。”   贺泠未再回应,去别处寻找入侵者。   关上窗户,贺凉水满屋子猫叫似的:“弟弟?弟弟?”   吱呀一声,门无风自动关上,贺凉水回头一看,楚孤逸竟就躲在门后。   “吓死我了。”贺凉水一屁股坐在床上。   楚孤逸走到贺凉水面前,一时没有出声。   贺凉水仰起脸,只见楚孤逸眉目凝肃,“怎么了?”   “他们为何会对贺先生礼遇有加?”在楚孤逸看来,贺凉水是被贺泠绑回血魔宗的,贺凉水自己也说过,他跟血皇天结了仇怨,被打成重伤。   还是穿帮了。贺凉水脑子疯狂运转,笑道:“因为他们还不能杀我,我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什么?”   “万人迷光环。”   肥啾:“……”   楚孤逸问:“这是何物?”   贺凉水指着自己脑袋,“还记得我脑袋上不时会出现的那个光环吗?就是它,全名叫万人迷光环。只要有它,所有人都会为你着迷,甘愿做你的奴隶。”   楚孤逸回想至今被贺凉水万人迷光环照耀的人,道:“这个光环确实厉害,是一种顶级幻术?”   “没错。幻术。”贺凉水顺坡下驴,“这世上,只有我会这种幻术。”   “血皇天也想得到此幻术?”   “所以他们对我有所求,还不能对我怎样。”   楚孤逸信了。   肥啾服了,不愧是贺凉水,自圆其说的本事真他啾的强。   入侵被发现,结界缺口必然已被补上,此时楚孤逸想带走贺凉水,必须再次破坏结界,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并不明智。   贺凉水拍拍床铺,“不急,咱们先睡一觉。”   肥啾学嘴:“咱们先睡一觉,睡一觉,睡一觉~”   贺凉水:“……滚一边儿去。”   肥啾哼唧一声飞走。   贺凉水打个哈欠躺上床,“弟弟,来呀。”   楚孤逸:“……”贺先生的心为何如此大。   既来之则安之,楚孤逸再次躺在贺凉水身边,明明身处敌营,却好似到了家。他轻声问:“贺先生,你没有骗我吧?”   贺凉水心脏重重一跳,问:“要是我骗你,你会如何?”   楚孤逸被问住了,想了好一阵才说:“那我只能原谅贺先生。”   “……为何?”贺凉水只觉自己陡然被一股柔情覆盖了,让他发颤,让他羞惭。尽管此事非他本意,他仍是骗了楚孤逸。   楚孤逸转过脸,望着贺凉水,道:“因为你是贺先生。”   是那个经常逗他笑,肯为他赴汤蹈火,豁出性命的贺凉水。纵然骗了自己又如何,楚孤逸不在乎。   一直以来,贺凉水所做的一切,不会骗人。   贺凉水闭上眼睛,憋回眼底的酸涩,笑道:“那说好了,你要原谅我。我向你保证,也许我会骗你,但我绝对,绝对不会害你。你信吗?”   “信。”楚孤逸道。   “睡吧。”   “贺先生,我可以亲你吗?”   “啊?”转折太突然,贺凉水没反应过来。   楚孤逸不由分说凑过去,在贺凉水腮边、下巴、唇角,啵啵啵亲了十几口。   贺凉水:“……”   “跟贺先生学的,怎么样?”   说实话,挺懵的,有点甜。贺凉水想,弟弟长大了,要教他打飞机了……不然总对着他发泄可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会亲身示范吗?   贺凉水:当然。   楚孤逸:感谢贺先生献身。   贺凉水:??? 第079章 缩小   天色渐明,贺凉水依然酣睡。楚孤逸在他身边打坐,蓦然睁开眼睛,有脚步声接近。   楚孤逸目光沉沉,拇指摩挲将暝化成的戒指,若是血魔宗弟子闯入,他不会手软。   “贺凉水,还没睡醒呢?”柳画鸢大喇喇推门而入,对上楚孤逸一尊佛似的悲悯无情的脸,她揉了揉眼睛,“爹?!”   楚孤逸:“嗯。”   柳画鸢:“难道我被绑到血魔宗,见到异域猛男血皇天,还差点被血皇天收作后宫,都是我做的一场梦?其实我现在还在安善城客栈?”   “转过身去。”   柳画鸢转过身。   “看看外面的风景。”   柳画鸢清醒了,原来还在血魔宗。   “把门关上。不然被人发现我只能把你丢下,带贺先生走。”   柳画鸢立马关上门,双手合十跪在床前,泪光盈盈:“爹啊,我的楚干爹啊,你一定要带我离开这里,他们都觊觎我的美貌!”   楚孤逸垂下眼睛,指尖作拈花手势,弹出一道灵力在柳画鸢眉心,问:“到这里之后发生了什么?”   柳画鸢:“这就说来话长了,首先呢,我们遇到了一个名叫小夙的男人。”   “右使小夙?”   “你知道?”   “血皇天手下有两大臂膀,左使铁面修罗贺泠,右使玉面阎罗小夙。”楚孤逸道,“他对你们说什么了?”   柳画鸢就跟背书似的:“这小夙先说,阿泠,你回来啦。然后贺泠说,这句话应该我说……”   “长话短说。”楚孤逸打断道,“他对贺先生说什么了?”   “哦,小夙问,他是谁?贺泠就回答,贺——”   “咳咳咳!!”贺凉水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再不吭声底裤都被这倒霉丫头抖落掉了。   柳画鸢一屁股跌坐在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眨巴眼睛,自己平时有这么脑缺吗?   楚孤逸问什么她答什么?   系统:“……楚孤逸应该用了‘真话术’。”   柳画鸢在脑中问:“真话术?”   系统:“被施了这种法术的人,只能说真话。”   “靠,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对贺凉水用?”   “你觉得在楚孤逸眼里,你能跟贺凉水一个待遇?”   “……”   “贺先生,你醒了。”楚孤逸秒变回纯良正直的弟弟。   贺凉水全无怀疑,只瞪了柳画鸢一眼,你个傻丫头!   柳画鸢:“……”这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吗?   这时又传来敲门声,婢女唤道:“贺公子,你醒了吗?宗主邀您共进早餐。”   贺凉水抱起被子就往楚孤逸头上盖,“不用,我不饿。”   “宗主说了,如果你不去,就把你女儿赏给下面饥饿的将士们,他不要的女人,都是这么处理的。”   “……”   柳画鸢花容失色:“我不要啊!”   贺凉水改口道:“让我洗把脸,整理着装,见宗主怎么能有失体统,你说是吧?”   婢女:“你要是光着身子,宗主更高兴。”   “……”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养出什么样的奴仆,一个小小婢女,竟如此生猛。   “我就在这里候着,你快点。”   屋内“一家三口”面面相觑,楚孤逸面色阴沉,低声道:“待会儿我打晕那婢女,我带你们冲出血魔宗。”   贺凉水反问:“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五成。”   “不受伤的几率有多少?”   “五成。”   “想想梅夫人,她被血皇天打伤之后一直没醒来,难道你忍心面对我躺尸三个月,甚至更久?”   楚孤逸道:“我可以将你与柳画鸢都装进乾坤袋,我一个人冲出血魔宗。”   贺凉水:“那更不行了,万一你被血皇天打伤,我跟柳画鸢岂不是要饿死在你的乾坤袋里?”   “里面有水。”   贺凉水叹道:“弟弟,我不想你受伤。”   “我尽量不受伤。”   “血皇天与朵摩罗不是一个级别,你跟贺泠过过招,应该知道,一个贺泠已经如此难对付,加上血皇天,你想毫发无伤地脱身几乎是不可能的。”贺凉水跟他讲道理,“不就是一顿饭嘛,又不是没吃过。”   “我不喜欢你沾上别人的气息。”楚孤逸道。   肥啾学嘴:“我不喜欢你沾上别人的气息~”   柳画鸢被酸得一激灵,仿佛看到了霸总与他的小娇妻,“干嘛呢,又不是去吃鸿门宴。”   “鸿门宴?”楚孤逸问。   “跟断头饭差不多啦。”   “……”   婢女咣咣敲门,语气已是不耐烦:“贺公子你好没好啊?”   贺凉水:“我闺女拉大便呢,我得给她擦屁股!”   柳画鸢:“……”   婢女:“?你闺女多大了还要你擦屁股?她干嘛要在房间里拉?”   贺凉水:“害羞,不喜欢去茅房,嗯,真臭!闺女你拉快点,肚子空了才能去吃好吃的!”   婢女大约没见过这么粗俗的父女,“什么人哪。”   “哎,你要不要进来闻闻呀?”   “……”婢女捂着鼻子离房门更远了些。   柳画鸢气到差点原地升天。   贺凉水安抚道:“比起被血皇天赏给下面的将士,这点委屈根本不算什么,你一定要深呼吸,别气死。”   吸气,呼气,柳画鸢坚强地挺过来了。   贺凉水对楚孤逸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知道血皇天喜欢吃什么,说不定哪天不用跟他过招,直接把他毒翻呢。”   楚孤逸不置可否。   贺凉水捧着楚孤逸的俊脸揉了揉,“乖,在这里等我。别被人发现。”   柳画鸢率先走出门。婢女回过身来,上下打量,并不靠近,“贺公子呢?”   “拉屎呢。”柳画鸢说。   “??你刚拉过,他又拉?”   “是啊,不信你进去闻闻。”   “……”   “久等了。”贺凉水后脚出来,仔细地带上门,却见婢女满脸嫌弃。   血皇天用餐的地方在一处池塘边的小亭子里,池塘里零落几片荷叶,游着几尾金鱼,一条破旧的小舟,他说:“还是阿泠这里风景好,有种简约之美。”   贺凉水心想,按照血皇天昨日奢靡的作风来看,他能品出这里的美才怪。   贺泠还是那张铁面具,显得冷冰冰的。   “都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诚不欺我。”柳画鸢悄声说。   贺凉水用扇子遮住下半张脸,说:“这叫贱。”   “……有道理。”   两人挂上春风拂面的微笑,朝贱男人走去。   血皇天一瞥二人,“我只让阿冽来,怎么还带一个拖油瓶?”   婢女欠身一礼:“回禀宗主,柳姑娘可是专门拉空了肚子,来吃好吃的。”   柳画鸢:“……”   血皇天大约从未见过如此清奇的女人,刚要打发了,却听贺泠一笑,顿时改变主意:“那就一起吃吧。”   二人一道坐下,血皇天道:“阿泠,现在可以吃了吧?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我专门让人从那祁山镇包子铺买来的。”   贺泠没有吭声,掀起面具一角,只露出一点小巧的下颌,殷唇皓齿,唇珠水润。柳画鸢这个看看,那个看看:“靠,你们真的好像欸!”   贺凉水却是愕然,贺泠的下颌与其说像他,不如说更像另一个人……   柳画鸢又说:“你这样吃包子,不就看不到了嘛。”   贺泠动作一顿,他确实看不到。   血皇天陡然呼吸急促,嗓音压得极低:“阿泠,不如把面具摘了。”   贺泠迅速重新戴正面具,“我吃好了。”   “你只吃了两口。”   “饱了。本就不需进食。”   血皇天难掩失望。他们不吃,贺凉水与柳画鸢可不会客气,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   贺泠起身道:“若宗主无事吩咐,属下先行告退。”   “有事。”血皇天慢条斯理地剥着包子皮喂鱼,“前几天从堕魔宗抄来的法宝财物,你去挑挑有无喜欢的。”   贺泠道:“没有。”   贺凉水心思一动,“唔有!”咽下口中包子,“我有!”   朵摩罗朵摩兰一死,血皇天就劫掠了堕魔宗,果然是炼魔境最大的魔头。朵摩兰那株续灵草,说不定被一起抄来了。   血皇天问:“你要什么?”   “我……”贺凉水及时打住,他不能张口就说续灵草,楚孤逸也在寻找续灵草,难保血皇天不会探查到,“我听说堕魔宗擅长制蛊,我想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血皇天不以为意,“阿泠,你带他去。”   贺泠:“是。”   吃饱喝饱,贺凉水“不小心”让包子馅掉身上,说:“衣服脏了,我先回去换身衣服。”   贺泠用一种“就你事多”的眼神看他。贺凉水则微微一笑,桃花眼弯起柔软的弧度:“阿泠,麻烦你了。”   “……”贺泠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贺凉水回到临时居所,屋里瞅了一圈,不见楚孤逸人,刚要急,楚孤逸从横梁上翻身下来,把贺凉水吓了一跳。   “贺……”   贺凉水立马捂住他嘴,示意门外,在他手心写:贺泠。   婢女听不见屋里的动静,但以贺泠的修为,他们的说话声难保不会被察觉。   贺凉水又在他掌心写:血皇天劫掠堕魔宗,得了许多宝贝,我借说要蛊,马上前往藏宝阁寻找续灵草。   楚孤逸目光微动,点点头,掰过贺凉水的手,在他掌心写:我跟你一起去。   贺凉水:你怎么去?   楚孤逸:我悄悄跟着。   贺凉水:不行,太危险了。我找到续灵草就回来。   楚孤逸急了,要他原地不动地等贺凉水,一次两次已经够了,他不想再提心吊胆。他在贺凉水手心写:我会缩小术。   “缩小术?”贺凉水用唇语问。   楚孤逸点点头,闭目屏气凝神,俄顷,宛如气泡炸裂,啵的一声,从贺凉水眼前消失。   贺凉水:“???”   “这里。”楚孤逸道。   贺凉水低头看去,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肥啾也好奇地飞到地上,与难得分楚孤逸平视——   缩小后的楚孤逸,只有成年人的中指高,堪称迷你娃娃。   肥啾张开翅膀,发出一声响亮的:“啾~!”晃动鸟头去啄楚孤逸,楚孤逸一脚蹬过去,肥啾啪叽摔出去。   别看成了迷你娃娃,男主依然是男主。   贺凉水伸出手,楚孤逸便跳到他掌心。   真是令人难以相信,楚孤逸居然会变这么小,贺凉水被萌到了。   楚孤逸仰起小小脸,望着贺凉水,也觉得新奇,从这个视角看贺先生,当真奇妙。楚孤逸压低声音问:“我现在可以跟你一起去了吗?”   贺凉水点头,现在的楚孤逸,走到哪里他都想戴着,没事就从口袋里掏出来玩玩。   但他没有口袋,装哪里呢?   贺凉水想了想又想,弟弟的待遇当然要比肥啾好,于是把楚孤逸揣进了怀里,最里层。   掉进贺凉水热烘烘的怀里,贴着里衣,楚孤逸有些懵。贺凉水身上特有的气息席卷而来,他小小的身体浸泡在贺凉水皮肤的温度与香气中。   贺凉水不想闷着他,将衣襟弄得宽松些,透些空气与光进去。   楚孤逸站在贺凉水里衣的夹缝间,仰起头,透过暗淡的光线,似乎能看到里衣上两颗凸起。   “……”   贺凉水用气音问:“怎么样?是不是不舒服?”   楚孤逸:“……没有。”莫不如说,太舒服了,这种好事,他做梦都没想过。   贺凉水放心地走了出去,步伐尽量稳稳当当,不晃着怀里的楚孤逸。   楚孤逸却自己晃了起来,他感觉自己要醉了,醉倒在贺凉水的气息中。他望着里衣上的凸起,他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天上的月亮,是他渴望这具身体的最初欲念。   门外,贺泠等待良久,回头只见贺凉水仍穿着吃早饭时那一身,问:“你不是换衣服?”   贺凉水神色一僵,解释道:“我是想换来着,但我才想起来,我只有这一身衣服。”   “……”贺泠一言难尽道,“走吧。”   贺凉水长舒一口气,轻轻一拍衣服里的楚孤逸,心中快意:谁能想到,楚孤逸就在我怀里呢。   迷你娃娃楚孤逸被拍得趴在贺凉水里衣上,双手隔着一层布料,皮肤的温度通过掌心传到脑神经,本能胜过了理智。   楚孤逸扒着雪白里衣往上爬。   贺凉水觉得怪痒的,但没管。   楚孤逸一路爬到里衣交襟处,他终于看到,最美的风景。   原本的小樱桃,在缩小后他的眼里,变成了粉嫩嫩的大樱桃。   贺凉水用扇子挡住心口,用气音问:“干嘛呢?快下去。”   楚孤逸恍恍惚惚,飞身一跃,宛如一只精灵扑向自己的圣果——他抱住了!大樱桃!!   贺凉水:“??!!!”   贺凉水不由自主发出一声荡漾的嘤咛,腿一软跪在地上。   贺泠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   贺凉水: 第080章 寻宝   贺凉水没想到,自己的小樱桃会在这种情形下,再次迎来被揪的命运。   他半跪着,冒虚汗,脸颊滚烫。   缩小的楚孤逸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不得了的事,两只小小手抱着大樱桃,小小脸贴着,吊在上面荡来荡去,终是手一松,掉了下去。   贺凉水一把捂住左胸,痛苦中带着羞耻,羞耻中带着愤怒,掌心虚隆起,拖住这调皮的迷你弟弟。   楚孤逸啪的被拍回去,贴在大樱桃下面,知道闯了祸,不敢动。   “……你做什么?”贺泠难以理解贺凉水为何忽然给自己“下跪”,并且发出那种让人头皮一酥的声音……   贺凉水捂着胸,嗓音艰涩:“我可能没吃饱,低血糖。”   “……”   贺凉水直起腰,楚孤逸悄然掉回里衣与腰带的夹缝处,没再动弹,贺凉水一度怀疑楚孤逸是不是被自己拍死了,拿手指轻轻一戳。   楚孤逸动了,用手指在贺凉水里衣上写:对不起。   奈何手太小,字也小,贺凉水只觉得痒,对贺泠抱歉一笑:“现在好了,走吧。”   贺泠似是懒得多管,继续带路。   肥啾在天上飞,没能看到精彩一幕,落到贺凉水头顶问:“你什么时候得了低血糖?”   贺凉水冷冷道:“从今往后,你不许钻我怀里。”   肥啾:“??我咋的了?”   楚孤逸:“……”他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血魔宗恢宏壮阔,藏宝阁也比普通仙门要大气土豪,占地五百来平,飞檐翘角七八层。不时有侍卫巡逻而过,想要悄无声息地潜入此阁,绝非易事。   “左使。”阁前守卫恭敬行礼。   贺泠道:“打开。”   两扇黑漆漆的铁门由外至内开启,守卫退到两旁,贺泠带贺凉水进去。贺凉水着眼望去,金丝楠木架上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奇珍异宝,随便一样就够普通人吃香喝辣一辈子。   “你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贺泠道。   贺凉水问:“你不知道蛊虫放在哪儿?”   “不知道。你慢慢找。”贺泠说着便走了出去。   贺凉水又问:“你不怕我拿点别的?”   “随便你,只要不怕被剁手。”   “……”   贺泠走了出去,黑漆漆铁门关上,光线骤然昏暗,空气中漂浮着许多灰尘。贺凉水拿扇子挥了挥,“怎么这么多灰,平时也不打扫的——怪不得他不帮我找,肯定是嫌这里脏。”   藏宝阁,储藏的自然是血魔宗的宝物,但这么多宝物,还有七八层,别说半个时辰,恐怕给半天时间都不一定够。   贺凉水问:“从哪里开始找?”   腰腹间动了动,楚孤逸再次往上爬,贺凉水直接揪住楚孤逸后领,把他拎了出来。   楚孤逸老老实实由着他拎,仰起小小脸,面对贺凉水的大大脸。   贺凉水忽然有种如来佛祖斗孙悟空的错觉,孙悟空在如来的五指山撒尿,楚孤逸揪他的樱桃。   “贺先生,对不起。”楚孤逸面红耳赤垂下小小脸,因为缩小,整个人愈发显得精致无比。   面对这么萌的弟弟,贺凉水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呼地吹了一口:“下不为例。”   楚孤逸被吹得一晃,点点头,“知道了。”   肥啾在贺凉水肩上兴致盎然地俯视变小的楚孤逸,“你干什么了?”   楚孤逸不予理会。贺凉水望着这俩小东西,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小啾,你驮着楚孤逸。”   肥啾:“什么?!”   “小点声行不?楚孤逸这么小,你那么壮,当然是你驮着他了。”   “……”在禽鸟界,我他啾的真的很小了!   奈何楚孤逸现在比它还小,肥啾忍气当了一回苦力,让楚孤逸站到它背上。   楚孤逸指挥道:“去那边看看,再去那边,还有那边,飞过头了,回去。不对,你怎么这么笨?”   肥啾不干了,腾空翻转,将楚孤逸抖落下去。   楚孤逸飞身跃到书架上,“贺先生,它不配合。”   肥啾:“是他瞎指挥!”   贺凉水指指点点肥啾:“干啥啥不行,好吃第一名,让你背个人,到处找毛病。”   肥啾:“……”   贺凉水用自己温柔的掌心托住迷你弟弟,“没事,我带你找。”   肥啾深深觉得自己第一萌宠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怒道:“楚孤逸为什么不变回去?那样岂不是更方便?”   贺凉水一愣,说的也是啊。楚孤逸却道:“缩小术有限制,必须满一个时辰才能变回去,并且缩小之后的灵力大减。一般情况下,鲜有修士会用缩小术,除非万不得已。”   “这么严重?”贺凉水惊诧,“怎么不早说,我一个人来找也是一样的。”   楚孤逸说:“两个人找更快些。”   贺凉水盯着掌心的迷你楚孤逸,“你这样与我一个人找有什么区别?”   楚孤逸道:“我可以御剑——将暝。”   将暝化出剑形,也缩得极小,楚孤逸是成年人的中指长,铁剑则只有两个指节长,像极了五毛钱零食里赠送的塑料小玩具。   贺凉水噗嗤一笑。   楚孤逸踩上将暝,盯着贺凉水水润的唇,慢半拍道:“血皇天劫掠堕魔宗才没几天,从堕魔宗运来的财宝定然比较干净,落了灰尘的不必探查。”   这样就大大缩小了寻找范围,贺凉水点头:“好,我们分头找。”   二人加一只鸟,在藏宝阁中穿梭。   时间静静流淌,他们脚步不停、翅膀不停、御剑不停。偶尔停下,也是快速翻查,从一楼到二楼,再到三楼。   贺凉水一边找续灵草,一边感叹:“这血皇天真是富得流油,这么多宝贝。”   肥啾:“事实上他不用这里的宝物,就能吃香的喝辣的,美女成群,手下万千。”   “把反派设定得这么有钱,不知道原作者什么心态。”   “可能是想引发读者的深思。”   “深思?”   “如果血皇天没了钱,他还剩下什么?”   贺凉水:“血皇天没了钱,他还有身体,可以去当鸭。”   “啾啾啾~!”   “哈哈哈!”   楚孤逸:“?”鸭是鸭子吗?原来血皇天长得像鸭子。   忽而,靠墙的一座百宝架吸引了楚孤逸的视线,他御剑过去,上面覆盖的一层灰尘颗粒在他眼中清清楚楚,唯一稍微干净些的,是一只透明灯笼形琉璃瓶。   琉璃瓶中充满透明的液体,中间一颗血色珠子,在其中沉浮。   那就是一颗血珠。   楚孤逸出神得盯着这颗血珠,心脏重重一跳,莫名的熟悉感袭来,让他觉得,这就是自己的东西。   他御剑飞到琉璃瓶边,伸出手,贴在琉璃瓶身上,血珠若有感应,啪嗒撞在瓶身上。   呲啦,琉璃瓶竟裂出数道纹路,旋即哗然破碎,血珠腾空而出,徐徐降落在楚孤逸手中。   楚孤逸望着这颗水滴形的血珠,看它渐渐变得坚硬,宛如凝固的琥珀。这颗琥珀血珠对于此时的他而言,还挺大的,需要用双手才能捧住。   贺凉水循声而来,望着地上破碎的琉璃瓶,“你干嘛呢?”   楚孤逸取出同样变得超迷你的乾坤袋,让它变大点,将血珠塞进去,说:“没事。”   贺凉水将琉璃瓶碎片往旮旯踢了踢,“这里也没有,去四楼吧。”   “嗯。”楚孤逸踩上将暝,悠然上楼。   正在此时,贺凉水听到贺泠的声音:“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贺凉水用自己的土拨鼠尖叫盖住那个“冽”字。   贺泠:“……”   正在御剑的楚孤逸一惊,差点栽个跟头。   “你有病?”贺泠冷声道。   贺凉水:“不好意思,我看到一只蟑螂。”   “找好了没?”贺泠上楼。   贺凉水冲到楼梯处,笑眯眯道:“还没找到呢。”   “那么慢,从堕魔宗抄来的东西好像都在七楼。”   “……不早说?我一层一层找上来的!”   贺泠事不关己抱臂,“你还有一盏茶的时间。”   贺凉水低头一吹楼梯上的灰尘,“哇,好多灰啊。”   贺泠立即捂住口鼻,继而想起自己戴着铁面具,说了声“快点”,转身下楼。   贺凉水呼出一口气,与楚孤逸一道上七楼。   果不其然,七楼的东西比下面要干净许多,两人找了没一阵,就在一只箱子里找到续灵草匣子,打开一看,续灵草完好无损。   贺凉水感慨万分,想当初,他与楚孤逸因为这棵续灵草而结缘,如今转了一大圈,这灵草又回到了他们手中,果然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是他的就是他的……好像哪里不对劲?   续灵草装进楚孤逸的乾坤袋,楚孤逸装回贺凉水的怀里,贺凉水满意下楼。   贺泠竟还在等,问:“找到了?”   “找到了。”贺凉水道。   “什么蛊?”   “啊?”   “你不是来找蛊虫?”   “……啊,是。”   “给我看看。”   “……我说被我吃了你相信吗?”   贺泠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就饿到这种地步?”   “开玩笑的。”贺凉水用扇子挠耳朵,脑筋快速运转,为自己圆谎,“我看了看,那些蛊虫都太低级了,我不喜欢。”   “所以你什么都没拿?”   “拿了。”   “什么?”   贺凉水随手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一把金镶玉匕首,“这个可以送我吗?我想拿去当了买身衣服。”   贺泠翻个白眼走出藏宝阁。贺凉水拿着匕首跟在后面。   “左使!不好了!”一名侍卫来报。   “何事?”贺泠问。   “宗主遇刺了!”   贺凉水:“哈哈哈哈哈!!血皇天遇刺?他死了吗?哈哈哈哈!!”   贺泠:“……”   侍卫:“……”   贺凉水戛然止笑,“……”糟糕,一不小心流露真情实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还想贴贴大樱桃。   贺凉水:…… 第081章 逃跑   “不好意思,我是在笑那个刺客,不自量力。”贺凉水一展扇子,溜须拍马,“宗主是何等雄伟之人,岂是这等宵小之辈能杀死的。你说是吧?”   侍卫磕巴道:“啊,是。”   贺凉水对贺泠说:“你看,宗主没死,你不用担心。”   贺泠淡淡道:“我本来就没担心。”   血皇天被刺,不管死没死,受没受伤,贺凉水礼节上要去“慰问”一番,与贺泠一道前往血皇天所在之处。   据侍卫说,血皇天是在宫中钓鱼的时候被刺杀的。当时湖里突然冒出一条美人鱼,他但见那鲛人相貌美艳,长着一对大胸,鱼尾巴翘啊翘,就被迷住了。   于是他招手让鲛人上岸来,问人家怎么游到这里的,鲛人开口便吐出毒刺,与血皇天拼命。   拼命变成了送命。鲛人在死去时,恨声诅咒:“血皇天,你杀我全族,你必遭天谴,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杀人全族,怪不得被寻仇,真是个魔渣。贺凉水想。   “宗主什么什么时候灭了鲛族?我怎么不知道?”一进殿内,贺泠便问。   血皇天坐在宝座上,裸着上身,正由美女为他挑毒刺。那毒刺刁钻得很,再偏一点就能刺到他心脏。   美女哪里做过这种“粗活”,拿着刀子,给血皇天胸前挖了一个血窟窿,也没把刺挑出来。   鲜红的血,从血皇天古铜色的胸肌流淌而下,他维持狂霸拽的坐姿,浑然不知自己的血已经淌过沟沟壑壑的八块腹肌,染上他裤子,就像来了大姨妈。   贺凉水震惊地望着他,什么叫真男人,这就是。   血皇天终是不耐烦,一把挥开美女,“阿泠,你来给我挑,这根刺扎我心上了。”   贺泠上前,对着血皇天左胸张开五指,运转灵力吸出那毒刺。   血皇天仰起脖子,陶醉地闭上眼睛,低音炮炸响:“啊,阿泠,我的阿泠~”   贺凉水:“……”   贺泠:“……”   鸦雀无声。   血皇天犹自喘.息,就像在干那啥,叫着贺泠的名字。   肥啾在贺凉水头顶炸开了毛,他啾的,太变态了,真的太变态了。再异域美的皮囊,也拯救不了这位反派大boss变态的灵魂呀。   楚孤逸提剑在贺凉水衣服上划了一道不足一厘米的缝隙,觑见血皇天真容,心想,这就是鸭叫?   血皇天陡然睁开眼睛,锐利的视线射向贺凉水,“你怀里藏着什么?”   楚孤逸立即屏息。   贺凉水心头咯噔一下,暗骂不愧是大反派,这么敏锐。   他清清嗓子,声情并茂道:“我藏着一颗滚烫的心,在得知宗主遇刺的那一刻,就碎了~~~”   血皇天:“……”   楚孤逸不开心地挠了贺凉水一下。   贺凉水痒痒:“啊哈!”   血皇天暗红的眸子盯着他,“你笑什么?”   贺凉水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金镶玉匕首,“我笑,宗主您真是英明神武,知道我拿了这个。”   “你不是去藏宝阁拿蛊虫?”   “但我发现,蛊虫没有这个值钱。”   “值钱?你很缺钱?”毒刺被吸出来后,血皇天胸前伤口竟肉眼可见愈合。   贺凉水一愣,继续道:“对,我很缺钱。”   “也是,影……”   “没错!我现在就是一个穷光蛋!”贺凉水连忙打断,生怕他说出影魔宗三个字。   “阿……”   “啊啊啊啊!!”贺凉水故技重施,“那里好像有一只蟑螂!”   血皇天冷冷道:“我不喜欢说话被人打断。”   贺凉水微微一笑:“那您就当我不是个人吧。”   “……”   贺凉水已经管不了在血皇天崩不崩人设,保住在楚孤逸面前的人设最要紧。   血皇天勾唇一笑:“你这嘴皮子工夫,倒比以前厉害多了。”   贺凉水:“人是会变的。”   “你刚才还说自己不是人。”   “……”   掰回一局,血皇天便失去斗嘴的兴趣,对贺泠道:“阿泠,你去查查,这鲛族怎么回事。”   贺泠道:“宗主不应该杀那鲛人。”   血皇天满不在乎道:“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我手一重,就让她如愿了。看来本座还是太仁慈了,应该留下她性命,慢慢折磨。”   贺泠不置可否,与贺凉水一道退出正殿。   贺凉水问:“鲛族不是你们灭的?”   “不是。”   “那鲛人为什么来寻仇?”   贺泠用一种“你在说什么废话”的眼神看着贺凉水,“我正要去查。”   “哦。”贺凉水笑问,“你是不是经常东奔西跑,为宗主收拾烂摊子?”   贺泠不予回答。   “那正好,你捎上我,一起去那个鲛族。”   “再说吧。”   “?”   这个再说,便到了午后。贺凉水是咂摸过来了,就算要去调查,也不急在一时,贺泠也是要休息的。   偌大一个魔宗,右使就知道到处找人打架,宗主只知享乐,兴趣来了杀个刺客,劫掠一下底下的小门小宗。   只有左使贺泠,每天忙着打理宗门,训练弟子,一出差就要跨地图、御飞剑。并且不时还要面对自家宗主的性骚扰。   “我想到了打败血皇天最简单的一个方法。”   屋内,一家三口正在开家庭会议。贺凉水目光炯炯说了这么一句话。   柳画鸢非常给面子:“亲娘耶,别卖关子了,快说吧。这里我一天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就在干爹干粮去藏宝阁后,柳大美女再次收到了血皇天后宫美女的“偷情”邀请,让她一度怀疑血皇天是不是不行,居然满足不了这群妖精。   “策反贺泠。”贺凉水笑道,“没了贺泠,血皇天就少了两条胳膊。”   “为什么是两条胳膊?”柳画鸢问。   “右使小夙根本不在家嘛。”   “贺泠怎么可能被策反?他被血皇天养了二十多年,家业根基主子,都在这里。”   “但我是他……”贺凉水差点嘴瓢说出“哥”这个字来,“呃,是他朋友嘛。”   楚孤逸问:“贺先生与贺泠是朋友?”   “对,因为我们都姓贺,今天刚变成很好的朋友。”   “我没看出你们有多好。”   “……好吧。”   策反贺泠行不通,贺柳二人愁眉苦脸,到底该怎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楚孤逸道:“天黑之后,我带你们硬闯。”   贺凉水一瞥变成正常大小的楚孤逸,“我们在敌人的大本营,硬闯就是自找死路。”   “贺先生信不过我?”楚孤逸隐隐不悦,“我能打得过血皇天。”   “那你能保证不受伤?”   “正邪对决,哪有不受伤的。”   “别说得那么大义凛然,我就不喜欢看到你受伤,管你什么正邪。”贺凉水赖皮道。   “……”楚孤逸忽然气就没了。   咣咣敲门声响起,贺凉水抱起床上的被子就往楚孤逸头上盖,“谁啊?”   还是那名趾高气昂的婢女:“宗主下午要去狩猎,左使让我来通知你一声,赶紧准备着。”   “狩猎?”贺凉水纳罕,这血皇天也真够奇怪的,早上非要陪贺泠吃饭,上午钓鱼钓到鲛人遭刺杀,这伤口还没好全乎,就要去狩猎。   估计晚上还要临幸十几个美女,或者骚扰贺泠。   难道混了异域血统的魔修,都如此精力丰沛?   等等,出去狩猎,岂不是一个大好的逃跑机会?   “要我准备什么?”贺凉水问。   婢女:“准备几个水煮蛋,路上吃,别饿死。”   “……”   “蛋我放门口了,你自己煮吧。”   贺凉水干咳:“不管怎么说,贺泠还挺贴心的。”   说着出门去取蛋,往地上一看,三只蛋,浑圆雪白,每只都有排球大。   “……他这是要撑死我吗?”   柳画鸢惊叹:“什么蛋这么大?”   楚孤逸掀开被子,发丝微乱,道:“是神龟蛋,蓬莱盛产之一,与蓬莱灵谷并称‘荤素绝味’。”   肥啾吱哇叫:“那一定很好吃了?”   “还行。”   三只蛋,贺凉水毫不客气全收,装进楚孤逸的乾坤袋,“带回去大家一起吃。”   无可奈何之下,楚孤逸再次使用缩小术,只要离开血魔宗大规模的守备与结界,他就有信心将贺凉水与柳画鸢毫发无伤地带回去。   午后,大队人马整列出发,前往的地方名叫腾蛟峰,炼魔境三大险峰之一,盛产各种三角魔兽。   这三角魔兽的角是各种灵丹妙药的药材之一,常有修士来此秘密狩猎。血魔宗一般不管,除非遇到血皇天出行,扰了他尊驾,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贺凉水原以为,血皇天会酷炫地腾空飞行,没想到他坐的是马车。   马车那叫一个奢靡宽大、雕栏画顶,四面透风。他坐在其中,身边围着四五个美人,为他捏腿揉肩喂水果,不时来一个香吻,袭一把□□。   贺凉水有幸也得到一辆马车,只是小了许多,只够两人排排坐。   柳画鸢目不转睛盯着前面,“啧,辣眼睛。”   “辣眼睛就别看。”   “不看白不看,回去之后就看不到了。”   秋风扫落叶,落叶飘到贺凉水腿上,这四面透风的马车,还不如走路舒坦暖和。   贺泠骑着一匹黑色骏马,换了一身素色劲装,衬得腰身如弓,英姿飒爽。随着马蹄哒哒,高马尾在他后背晃动。   贺凉水出神地望着。   贺泠若有所觉,回过头来,“又饿了?”   “……没有。”贺凉水说,“你发质真好,又柔又顺。”   “?”   柳画鸢注意力被带偏,“真的欸,你用什么洗发水?”   贺泠双腿一脚,马儿往前跑去。   血皇天推开身上美女,弯起唇角欣赏贺泠骑马的样子。   在外出行,血皇天终于舍得给自己套上衣服,只是那衣服大约只起到修饰双臂的作用,胸前沟壑明显,狂霸骚包之气扑面而来。   他喝口酒站起来,朝侍卫伸出手:“阿泠,来点开胃菜。”   侍卫恭敬地将一把足有百来斤重的大弓双手奉上。血皇天就像抚摸自己的小玩具,弹了弹弓弦。   前方的马车上,运着十多只大木箱,贺泠亲自斩断其中一只木箱的锁。   贺凉水探头看去,他原以为这些箱子运的是弓箭装备武器之类的东西,但随着箱子打开,里面骤然站起一个人来。   看衣服样式,是堕魔宗弟子。   其余箱子依次打开,都是人。   贺凉水霍然起身。   血皇天回头笑问:“你也想玩玩?”   贺凉水指尖发颤,勉强一笑:“就不打扰宗主雅兴了。”   弱肉强食,堕魔宗败落,财物被血魔宗掠夺,人也如牲畜带了回来,给血皇天当“开胃菜”。   那些魔修弟子意识到自身险境,惊恐万状,纷纷跳出箱子狼狈奔逃。   血皇天从箭筒取出一支精钢箭,弯弓搭弦,兴味盎然地瞄准那些奔逃飞快,几乎成了黑点的人。   咻的一声,射了出去。   贺凉水根本无法看见箭射了多远,又是否射中,直到捡取“猎物”的侍卫将尸体用铁戟勾回来。   柳画鸢惊叫一声捂住眼睛。   血皇天的箭一支一支射出,无论是飞到天上、逃进树林,还是躲进土坑,例无虚发,无人幸免。   贺凉水心凉半截。   如果说贺泠是朵摩罗朵摩兰加起来的实力,那血皇天就是十个贺泠不止,楚孤逸要战胜这种级别的boss,恐怕有一场硬仗要打。   怎么办?   肚子忽然痒痒,怀里的迷你楚孤逸又在挠他,三下,是准备走的暗号。   不行!贺凉水一掌捂住腹部,不让楚孤逸爬出来。   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   “宗主!”贺凉水喊道,“我闺女要拉屎!”   柳画鸢:“……”   “我带她去拉屎!!”   血皇天被搅扰了“雅兴”,相当不悦地一瞥柳画鸢,“去吧。”   柳画鸢怀疑自己去了就会被射死,她抱住贺凉水:“我要娘陪我去,给我擦屁股!”   “滚。”   贺凉水与柳画鸢下了马车,拔腿就往树林里跑。   血皇天对贺泠道:“你去看着他们。”   贺泠:“……我没有看人拉屎的癖好。”   “你看着阿冽就行。”   贺泠只得下马,跟去树林。   树林里,楚孤逸仍在贺凉水怀里,“贺先生,别跑了。”   “不跑不行啊,血皇天那个变态,比十步穿杨还厉害!”   “你放我出来,御剑跑得更快。”   “对啊。”贺凉水赶紧停下脚步,掀开衣襟,“我的小乖乖,快快出来。”   “……”   楚孤逸一个没憋住,直接在贺凉水怀里恢复原形——   嘶啦哗啦——!那是衣衫破裂的声音。   贺凉水上衣成了布片,挂在身上,坦荡荡,真清凉。   楚孤逸踉跄一步站稳,看到了他心爱的小樱桃……   柳画鸢&肥啾:“…………”   寻来的贺泠:“…………”   秋风拂过,落叶飘飘,贺凉水已变成雕像。   作者有话要说: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弟弟忍不住要变大!   贺凉水: 第082章 落崖   贺凉水想,这一定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上天在提醒他,该买新衣服了。才会遭遇如此惨绝人寰、羞耻度爆表的事。   他的弟弟,撑破了他的衣服。   秋天的风,是如此凉爽,他一点也不觉得冷,因为他的皮肤滚烫,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一时间,林中寂静如死。   楚孤逸默默抱住贺凉水牌衣衫褴褛的雕像,说:“都转过身去,贺先生怕羞。”   柳画鸢与贺泠一齐转过身去,随即意识到,不对呀,一个大男人怕什么羞?贺泠霍然回身,只见楚孤逸已给贺凉水披上自己的外袍,携了便走。   柳画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大口袋罩住,给装了进去。   贺泠一剑刺向楚孤逸。   锵然一声,楚孤逸一手揽着贺凉水腰身,一手以将暝抵挡,脚尖飞掠后退,剑气四荡,落叶自地面飞舞腾起,萦绕周围。   楚孤逸挥剑截击,挽个剑花,落叶成阵,朝贺泠袭去。   这不过是一个最简单不过的法阵,贺泠一剑击破,然而破除落叶阵,已不见楚孤逸踪影。他足尖掠过树梢,腾空而起,俯视树林,寻到楚孤逸方位,挥剑追击。   楚孤逸本不欲恋战,奈何贺泠紧追,他将贺凉水藏在一棵大树后,与贺泠战在一处。   贺凉水握紧扇子裹紧楚孤逸的外袍,从树后冒出脑袋,肥啾蹲他头顶,说:“要不我们先跑吧。”   贺凉水紧张观察战况,但见落叶纷飞,一深一浅两道身影交击如电,周遭在灵力与魔气的摧残下,树摇地晃。   因地域开阔许多,二人较之在安善城的那场战斗,还要激烈。   楚孤逸却没忘记自己的初衷,他是来带走贺凉水,不是来打架的,唯有速战速决,方是上策。   他指尖拈花而动,醉花阴法阵铺展开来,卷起万千“上弦月”刀刃,朝贺泠袭去。   贺泠旋身格挡,腾挪翻飞,一步踏错,一道“上弦月”劈向面门。他后撤缓冲,叮啷一声,铁面具碎作两半,从空中掉落。   贺泠亦半跪着地,墨发从后背滑到颈侧,垂落颊边。   贺凉水恍然失神,望着那张秀美无双的脸,“……灵灵?”   楚孤逸也愣了一下,贺泠脸廓唇形,为何与贺先生那般相似?   来不及深入思考,楚孤逸一剑刺出,他未想置贺泠于死地,却在剑尖即将抵达那一瞬间,一道人影阻挡眼前——   楚孤逸瞳孔一缩,及时收住剑势,“贺先生?”   贺凉水挡在楚孤逸剑前,“不要杀他!”   “贺先生,你让开——”   贺泠疾若闪电掐住贺凉水脖颈。贺凉水却无慌乱,转过头,近在咫尺凝视贺泠的脸,“灵灵……”   “……”贺泠挟持他后退三步。   楚孤逸目光沉沉,“放开贺先生。”   贺泠道:“真是愚蠢。”这话是对贺凉水说的。   贺凉水:“灵灵,只要你不受伤,我怎么样都行。”   贺泠眉心微蹙,他觉得此时的贺凉水不对劲,像是被什么魇住了,眼里看的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但无可否认,刚才贺凉水冲到他面前,为他抵挡楚孤逸的剑时,他的内心动摇了。   所以,他只是后退,没有立时将贺凉水带走。   他不带回去,却有人自己寻来——   “阿泠。”一道低沉而阴诡的笑声传来,“这是你的面具吗?”   贺泠抿唇不答。   血皇天暗红的双瞳在幽暗的林中越发显出夺目的艳色,“阿泠,你的真容,除了我,怎么可以让别人看见?”   艳色流转,血皇天目光落在楚孤逸身上,“是他吗?”   贺泠猛地将贺凉水推向楚孤逸,“快走!”   楚孤逸揽住贺凉水便急奔。   “——阿泠的脸,只有我能看。”铁面具在血皇天手中化作齑粉,周身浓郁的魔气铺天盖地朝楚孤逸逃离的方向席卷,如飓风过境,所行之处草木凋敝枯萎,化作黑炭。   楚孤逸自以为已奔得极快,不料血皇天的魔气更快,眼看就快追到他脚后跟!   凭他如何转换方向,在险峻山中上下腾飞,总也甩不脱。   楚孤逸挥剑劈斩而去,反倒令那魔气越发肆意张狂,从两旁包抄,楚孤逸抿紧唇,忽而瞥见前方有座万丈悬崖峭壁,他想也不想,急速滑行,抱着贺凉水一跃而下!   贺凉水:“?!!”   魔气冲天而起,大片飞鸟化作黑色粉末洋洋洒洒落下。   八十里外,血皇天无法再感知楚孤逸的行踪,收回魔气,唇角翘起兴奋的弧度:“他就是楚孤逸?”   贺泠道:“是。”   血皇天那么喜欢看贺泠的脸,然而此时,他的脑中只有楚孤逸的脸,呵的一声低笑,又一声,声声似来自地狱。   他的眼瞳从暗红化作红宝石一般的瑰丽:“真是太棒了,就像……他父亲。”   ……   万丈峭壁,垂直下落。别说贺凉水,肥啾这只会飞的鸟,扒着二人猎猎飞舞的衣袍都吓得够呛,啾啾叫个不住。   楚孤逸唤出将暝,一脚踩上,这才稍稍缓冲了地心引力。   但他竟然无法御剑。   贺凉水风中凌乱,扇子塞在裤腰间,身上裹的衣袍不足以抵挡如此强烈的风,一会儿刮到自己脸上,一会儿打到楚孤逸的脸。   楚孤逸一手抱着贺凉水,一手试图御剑。   “你摸哪儿呢?!”贺凉水叫道。   楚孤逸这才发现,贺凉水外袍鼓起,自己的手贴在他腰侧,滑腻,柔软。   贺凉水又痒又羞,“拿开!”   楚孤逸一拿开,贺凉水失去依靠,往后仰倒,脚下就是深不见底的崖底:“弟弟!”   楚孤逸及时拉回他,抱在怀里,喝道:“将暝!”   然而任凭他运足了灵力,将暝也牟足了劲,就是无法飞起,只能下坠。   “怎么回事?我们不是要摔死了吧?”贺凉水惊恐道。   楚孤逸道:“我给贺先生垫背。”   “……不要一本正经地吓我了!”贺凉水道,“快想办法!”   越忙越乱,柳画鸢在乾坤袋里正用楚孤逸储藏的金银珠宝打扮,朦朦胧听到二人说话,忙叫道:“发生什么事了?什么要摔死了?”   没人听到她的声音。   柳画鸢急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在乾坤袋里跳来跳去,隐约看到有一道光从天花板照进来,她拿起金元宝就往上砸,“放我出去!”   楚孤逸只觉腰上像是被一颗小石子硌了一下,他取出乾坤袋,打开袋口,柳画鸢欢欢喜喜爬了出去。   一出去,她傻眼了:“什么情况?!”   楚孤逸抖落一番,柳画鸢就叮叮当当从乾坤袋滑了出来,吓得眼泪都快飙出来:“我不要出来了!让我回乾坤袋!”   楚孤逸一手拎着她,道:“那就一起摔死。”   柳画鸢抱住楚孤逸大腿,“爹啊,娘啊,救命啊!”   贺凉水一言难尽地望着满头珠翠、手腕套着七八只大金镯子、脖子挂了十几串珍珠项链的柳画鸢,“你这是去了一趟珠宝店?”   “这些都不重要!”柳画鸢嚎道,“我马上就要香消玉殒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楚孤逸你不是男主,为什么连剑都御不了??”   楚孤逸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御剑需要灵力。一般而言,修士体内蕴藏灵力,但要配合周边环境,才能发挥最大效用。无论是人间还是炼魔境,有些地方因地理所限,修士进入后无法发出灵力与法力。”   也就是修真版的百慕大三角。   “这腾蛟峰断崖,便是其中一处。”   贺凉水道:“那你还跳下来?”   楚孤逸:“血皇天的魔气无法追踪到这里。”   柳画鸢眼泪哗哗:“现在好了,不被血皇天杀死,也要摔死。”   楚孤逸认真道:“我给你们垫背,我没有那么容易摔死。”   “……”   眼看这崖底越来越近,贺凉水掏出折扇,对着那崖底用力一扇!   狂风起,飞沙走石,大大缓冲了他们降落速度。   楚孤逸愕然:“贺先生的法宝为何还能用?”   贺凉水微笑:“因为这不是法宝,而是金手指。”   “?”   这狂力一扇,是飞剑速度降下来,却也因此形成风的回流,在崖底转了一圈,腾空环绕,竟扑向他们。   霎时飞沙迷眼,三人一鸟左摇右晃。   肥啾吱哇扑腾,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对翅膀,赶紧离得远远的。   柳画鸢就惨了。楚孤逸一心顾着贺凉水,在将要落地之时,推开柳画鸢,抱着贺凉水一转,给贺凉水当垫背。   贺凉水岂容他这般牺牲自己,便要挣扎,两人胳膊打架,抱着滚在一处。   柳画鸢啪叽摔趴在地上,满头珠翠落了一半,大金镯子滚出两圈,珍珠项链碎了几串。   “……靠。”   最终,楚孤逸还是执着地给贺凉水当了垫背,贺凉水掼在楚孤逸身上,面朝黄石。   这个视角,好像不太对啊?   贺凉水望着地上的碎石子,慢慢低头,看到一只黑玉冠,刀裁一般的鬓角美人尖。哦,他抱着楚孤逸的脑袋。   等等,为什么小樱桃痒痒的?   贺凉水心惊胆战继续往下看——他的小樱桃,正堵着楚孤逸的嘴。   “………………”   楚孤逸一动不动,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呆了。   柳画鸢四肢抽搐片刻,灰头土脸慢吞吞坐起来,张望周围寻找干爹干粮。   找到之后,她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我的妈呀,这真的是我能看见的画面吗?”   肥啾也把绿豆眼瞪得大大的,奈何什么都看不清:“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楚孤逸与贺凉水变成了一团马赛克?!”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嘴上说着不要,小樱桃却很诚实。   贺凉水:…… 第083章 清白   风萧萧兮易水寒,小樱桃兮……啵的一声从楚孤逸嘴里复返。   贺凉水裹着外袍躺到一边,仰望崖底灰蒙蒙的天空,闭上眼睛,宛如已经安详去世。   楚孤逸也望着天空,唇上犹有触感,齿颊留香,像做梦一样。   两人并排躺,肥啾的眼前终于不再是马赛克,担忧道:“他们是不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柳画鸢娇羞地捂住脸,“我愿意称之为——事、后。”   “??”   楚孤逸迷迷瞪瞪坐起来,望着身边的贺凉水,问:“贺先生,你没事吧?”   贺凉水有事,他现在想死。   “贺先生?!”楚孤逸晃他,试探鼻尖与颈侧脉搏,有气,有心跳。   柳画鸢干咳一声:“你别打扰他了,他现在是贤者时间。”   “贤者时间?”   贺凉水被活活气“诈尸”,猛然坐起来,怒视楚孤逸。   楚孤逸面对他含羞带怒的眼睛,反而红了耳根,一本正经道:“贺先生,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贺凉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裹着单薄的外袍走到一边。   “贺先生……”   柳画鸢拉住楚孤逸,“我的干爹欸,让他静静吧,刚刚没了清白呢。”   “……”楚孤逸想,他会负责的。   贺凉水望着悬崖峭壁,悲伤地想,怎么就没把摔晕自己呢,那样无论发生什么都眼不见心不烦。   肥啾落到贺凉水肩上,“到底怎么啦?”   贺凉水问:“你没看到?”   “就看到一团马赛克。你跟楚孤逸亲嘴了?”   “差不多吧。”   “太过分了!”   “就是,太过分了。”贺凉水宛如找到知音,他的清白,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莫名其妙没了。   肥啾:“不就是亲嘴,有什么好屏蔽的?我又不是没看过,他啾的我要投诉!”   “……”   贺凉水伤春悲秋十分钟就想通了,他是男人,小樱桃就是装饰品,被吃一口就吃一口,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让他比楚孤逸大三岁呢。长兄如父,亦如母,就当奶孩子了。   他深呼吸,转过身,楚孤逸正坐在一块大石上打坐,仿若气定神闲。贺凉水又想,既然弟弟都不在意了,他再纠结,只会徒增尴尬。   就让这一茬默默地过去,让时间冲淡今日的记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柳画鸢手里拿着一串摔断的珍珠项链,给它重新串起来,珠子串一颗掉一颗,眼睛早不在项链上,忍笑偷瞄贺凉水。   贺凉水冷眼扫去。   柳画鸢立马说:“我什么都没看到,就算看到了也会很快忘记!”   楚孤逸简单调息片刻,起身道:“贺先生,我们走吧。”   “去哪儿?”贺凉水翩翩摇扇,仿佛与平时一般无二,唯有视线始终不敢与楚孤逸相接,耳尖还烫着。   “找个隐蔽之处。”楚孤逸道,“给贺先生换衣服。”   “……”贺凉水狠狠瞪他一眼,无法反驳。   三人一鸟沿着崖底溪流往上游走去。炼魔境本就阴晴不定,此时还不到傍晚,天便黑了下来。风云变幻,天上乌云密布,似有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腾蛟峰上多兽,这断崖底人迹罕至,也不知有什么怪兽,在灵力受限的情况下,找个藏身处很重要。   也是运气好,很快找到一处山洞,楚孤逸先行而入,以防里面有什么毒虫猛兽。他在地上撒了一圈驱虫药粉,道:“暂时在这里将就过一夜,明日赶路。”   说着出去捡了些干树枝,在洞中点燃,从乾坤袋取出皮毛与一套干净衣服,道:“贺先生,你换上吧。”   贺凉水接过衣服,看了眼黑漆漆的山洞深处,有些发憷。   楚孤逸道:“我陪贺先生去,我刚才看了,里面有个拐角。”   话在嘴里溜了一圈,贺凉水没能吐出来,终归是有些怕的。   楚孤逸掌心燃起一小簇火焰,为贺凉水照明带路。至拐弯处,楚孤逸自觉背对他。贺凉水宽衣解带,飞快地换好衣服。   “好了。”贺凉水稍加整理,发现这衣服完美贴合他身形,不长不短,仿佛就是为他准备的。   “贺先生。”楚孤逸立在原处,仍然背对贺凉水。   “嗯?”   “对不起。”   贺凉水问:“你实话说,使用缩小术之后,你智商是不是跟着身体一起缩小了?”   “……”楚孤逸道,“对不起。”   “我不是骂你,是认真地问你。你缩小之后,头也缩小了,会不会觉得脑子不够用?”   楚孤逸想了想说:“可能吧。以后我不会再用缩小术,对不起。”   “别对不起了。”贺凉水叹息,用扇子挠了挠额角,“其实,你缩小之后还是很可爱的。”   “可爱?”楚孤逸回过头去,掌心焰火灼灼照眼。   比起缩小后的精致,此时的楚孤逸尤为深邃俊美,昏暗的光线也挡不住那股处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勃勃英气,特别是,那么认真专注地望着你。   贺凉水心跳乱了几拍,故作洒脱:“好话不说第二遍。”   “贺先生,你不生我气?”   “有什么好气的,我都忘光了。”贺凉水摇扇走出去。   轰隆隆滚雷擦过云层,泻出几道三叉戟似的闪电,雨便铺天盖地砸了下来。   好在楚孤逸乾坤袋里什么都有,柳画鸢坐在皮毛上,南风独家吃灵果,串项链。贺凉水则在静静思索,楚孤逸没有打扰他,坐在大石上偶尔拨弄一下篝火。肥啾则在一旁吃灵谷,吃饱了就睡。   晕黄的光涂在石壁上,拉长三人的影子,混着雨声,有种与世隔绝的安宁与温馨。   柳画鸢望着楚贺二人,心中颇有愁绪,问系统:“看过那一幕之后,我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帮楚孤逸把妹了,怎么办啊?”   系统:“你随意。”   “??什么意思?”   “宿主的任务是帮楚孤逸摆脱单身,并未规定,让楚孤逸脱单的对象,一定是女人。”   “……靠!”柳画鸢骂出声。   贺凉水回神,“好好的又怎么了?姑娘家要文雅。”   柳画鸢强行挽回自己的淑女形象,面孔扭曲微笑:“我只是忽然发现,这个世界的幸福,也是可以多种多样的。”   “?”   《孤逸》原是一本男频小说,在男频小说里搞基,等于自找死路。所以柳画鸢从一开始,就觉得应该帮楚孤逸把妹,而不是撩汉。现在告诉她,还有撩汉这个选项,她只觉终于等来自己的用武之地。   晋江的耽美小说,柳画鸢可不是白看的,这就打算摩拳擦掌给他们助攻一波。   柳画鸢:“嘿嘿嘿~”   贺凉水:“都说了姑娘家要文雅,矜持点笑。”   柳画鸢努起小嘴,拿腔作势:“干爹,干娘,你们还不睡?”   “这天还没黑,睡什么?不怕有怪兽来吃人?”   “怪兽?”柳画鸢瞬间清醒,“那你们快来保护我。”   “楚孤逸一个人保护你就够了。”贺凉水伸展四肢,咸鱼躺在银狐皮上。   柳画鸢呵呵冷笑:“掉下来的时候他可没有保护我,更没有给我当垫背,让我一个淑女,就那么趴在地上,差点起不来。”   “……”   一说垫背,就想到小樱桃落进楚孤逸的嘴,贺凉水闭上眼睛,再次安详去世。   雨幕之中,一道黑色人影冒雨走来。   楚孤逸瞬间警觉,魔修的气息,不亚于贺泠。他立时走到洞口,注视那道走近的人影,将暝在手中化形。   来人身长七尺,不算高也不算矮,面貌俊朗,眉眼自带一股风流,从雨中走来,本是极为狼狈,却教他走出了落拓不羁的姿态。   “哟,兄弟,可否借洞府暂歇一程?走了一天一夜,我实在走不动了。”   楚孤逸目光沉沉,道:“我是修士,你是魔修。”   “是啊,好巧。虽然我很想跟你打一架,但我现在没力气,这鬼地方也无法使用法力。”   柳画鸢辨认那人的脸,惊道:“是你?!”   那人看过来,“哟,美女,好巧。你不是被阿泠送给血皇天了?怎么到这里来了?”   视线在楚孤逸身上绕一圈,笑道:“原来是你的情郎来救你了。”   柳画鸢嘴角一抽:“他是我爹!”   “你爹?”小夙哈哈笑了,“别逗了,你爹这么年轻?”   “干爹!”   “哦~”   “看,还有干娘。”柳画鸢手一指咸鱼躺的贺凉水。   贺凉水翘起脑袋,与血皇天的右臂,玉面阎罗小夙四目相对。   小夙这回真的吃惊了:“贺——”   “贺凉水!”贺凉水吼道,“你好!我叫贺、凉、水!!”   “……”   肥啾生生被吓醒摔在地上:“贺凉水!你有[哔——]?”   小夙掏掏耳朵,充分理解了贺凉水的意思,从善如流道:“你好,我小夙。”   柳画鸢问:“你没有姓吗?”   “没有。”   贺凉水捂着差点吓到心肌梗塞的心脏,“让他进来吧。”   楚孤逸侧开身,小夙从旁而过,绕过篝火,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块靠近篝火的大石上。   那块大石,正是楚孤逸刚才坐的那块。顿时,他脸色微沉。   柳画鸢说:“那是我干爹的座位,你去别处坐。”   小夙笑道:“美女,你就这话就奇怪了,你干爹的座位,当然是在你干娘旁边了。”   “?”柳画鸢反应了会儿,几乎想拍案叫绝,老天一定是看她助攻不给力的份上,所以才派这个小夙来神助攻的吧?   而楚孤逸在瞬间的愕然后,顺其自然坐到了贺凉水身边。   小夙:“这就对了嘛,夫夫呢,就应该行走坐卧,都在一起。”   贺凉水:“……”   楚孤逸看向小夙的眼神,顺眼了许多。   柳画鸢看向小夙的眼神,钦佩了许多。   贺凉水一脸懵。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   楚孤逸:   摇滚男妃文案改了一下嘿,感兴趣的瞅瞅~ 第084章 山洞   大雨瓢泼,洞内篝火噼啪作响。小夙伸长了腿,手肘搁在膝盖上,靠近火光,甩了甩湿透的头发。   崖底无法运转灵气,一个简单的净衣咒都施不了。   他歪过脑袋,笑眯眯地望着楚贺二人,“还没请问,这位英俊潇洒的修士尊姓大名?”   楚孤逸一本正经道:“在下青霄派,楚孤逸。”   “你就是楚孤逸?”小夙惊诧,“久仰大名。”说着意味深长地瞄了贺凉水一眼。   贺凉水干笑,转移话题:“我们在血魔宗见过一面,你怎么到这崖底来了?”   “你们不也是。我猜,是被血皇天追杀,迫不得已跳下来的吧?”   一语中的,贺凉水道:“正是。”   小夙翻转自己刚刚烤干的双手,“我顺道来这里采一株槐参。”   “槐参?”   楚孤逸道:“腾蛟峰断崖壁上长有槐参,这槐参状似人参,效用比千年人参要好,但长满倒刺,且所生长的地理位置十分险峻,鲜有人能采摘到。”   小夙笑道:“不愧是名门弟子,懂的就是多。要不是我朋友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东西。啧,为了拔这玩意,差点把我摔骨折。”   柳画鸢说:“那正好,你现在就把它吃了补补。”   小夙噗嗤一笑:“我要是吃了,还得重新找一株去。”   “为什么?”   “是为别人采的吧。”贺凉水道。   小夙不置可否,慢慢将衣服烤干了,掏出一枚果子,朝肥啾招手:“小东西,过来,给你好吃的。”   肥啾半信半疑,睁着鸟眼报以怀疑之情。   小夙将果子丢进嘴里,“不吃我吃。”   “……”   小夙又掏出一把葡萄大小的深红色果子,一颗一颗往嘴里丢。肥啾没能忍住诱惑,飞到小夙腿上,小夙摊开掌心,肥啾叼了一颗果子,吧唧吧唧啄破皮,汲取汁液与果肉。   忽然,肥啾全身毛发一抖,直挺挺掉了下去。   “小啾?!”   小夙哈哈大笑。   贺凉水捡起肥啾,“你给它吃的是什么?”   “酸莓,奇酸无比。”小夙笑得毫无仪态,差点栽下大石。   肥啾在贺凉水手里一颤一颤,张开鸟喙:“水……水……”   贺凉水没好气:“让你好吃。”去洞口接了点雨水。   肥啾啄米似的喝了十几口,终于缓过气来,发誓再也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天渐渐黑了,干柴不够烧,篝火逐渐变小,直至变成拳头大的一小簇,根本无法照明山洞。柳画鸢道:“我看不到了。”   贺凉水:“那就睡觉。”   “太黑了,我害怕。”   “美女,黑才好啊。”小夙说。   “有什么好的?”   “要是一直亮着,你干爹干粮办起事来多不好意思。”   贺凉水:“……”   楚孤逸悄悄挨近贺凉水。   贺凉水推他一把,自顾侧躺,“你们爱咋咋的,我先睡了。”这么说着,眼睛却睁得溜圆,努力辨认昏暗中楚孤逸的身影。   楚孤逸没再动,老老实实盘腿而坐。   贺凉水竟有些失望。   柳画鸢也不出声了,竖起耳朵,聆听篝火灰烬另一边的动静。小夙坐在大石上运功调息,宛如一尊清冷无欲的佛。   洞内彻底安静下来。   贺凉水纠结半晌,终是见不得他自个儿舒舒服服躺着,楚孤逸却要一坐到天亮,抹黑摸到楚孤逸的腿,往上,想要摸到楚孤逸的手。   楚孤逸霎时浑身肌肉绷紧,不敢动作,亦无言语——贺先生对他做什么?   贺凉水摸索着,奇怪,弟弟的手呢?他摸呀摸,没摸到手,摸到了大家伙……   啥玩意?贺凉水隔着布料拽了拽,手感越来越熟悉。   楚孤逸:“……”   贺凉水突然停止了动作,他好像知道那是什么了。   手腕忽而被擒住,贺凉水慌慌张张想要缩回手,却被楚孤逸牢牢攥紧,按着,脱离不得那处。   贺凉水面如火烧,正在此时,一道光芒,笼罩了二人——贺凉水头上的万人迷手电筒亮了。   柳画鸢与小夙同时看过来,“……”   纯白圣洁的光,映照二人的一点也不纯洁的姿势。   贺凉水猛地抽回手,艰涩道:“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   小夙惊叹:“我就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你们真敢做。佩服。”   柳画鸢一脸“三观已碎”的表情。   肥啾睁开眼睛已经迟了,没能看到最精彩的部分,“啾啾~咋了?”   贺凉水生无可恋地躺回去,他本来只想拉着楚孤逸小手一起睡觉而已,为什么会画风突变?   小夙指着贺凉水,“你头上那个是什么东西?”   念及万人迷光环的特性,贺凉水一惊,观察小夙神态。楚孤逸显然也想到了,握住将暝警惕地看着小夙,如果小夙敢“色迷心窍”冲上来,他不会客气。   小夙:“你们干嘛像看色狼一样看着我?”   贺凉水问:“你看到我头上这个光环,没有别的感觉?”   “有啊,我感觉特别好笑。”小夙说笑就笑,“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头上顶着这么一个环的,还会发光。”   万人迷光环居然对小夙没用?   贺凉水在心中细数万人迷光环迄今为止的限制使用条件:一,对男主楚孤逸无用;二,对贺凉水以及原身亲近的人无用;三,对怀有敌意的人无用;四,对同为穿书者无用;五,对心中有挚爱的人无用。   第二条可以对照二宝三宝,贺冽好像没有亲近的人。第三四条对照林松烟。   小夙是属于哪条?对他有敌意?还是穿书者?抑或心中有喜欢的人?   敌意这条可以排除,那就剩下穿书者与最后一条。   若是穿书者,必定为主角或大反派而来。目前为止,小夙对血皇天这个大boss似乎并不如何效忠,却在崖底偶遇了楚孤逸。   贺凉水道:“小夙,实话跟你说吧,我们是老乡,柳画鸢也是你老乡。”   小夙:“?”   柳画鸢懵了会儿,“老乡?你也是老乡?!”   小夙莫名其妙道:“什么老乡?我是孤儿。”   “不要装了。”贺凉水微笑。   柳画鸢扑过去:“老乡哇!”   小夙猝不及防被扑了个满怀,差点倒翻跟头跌地上,“哎哎哎,美女,男女授受不亲,请自重。”   楚孤逸看不明白了:“贺先生,你们在说什么?”   小夙:“操,我也想知道。美女你别抱了,我对女人过敏!起疹子了!”   柳画鸢放开小夙一看,只见这位玉面阎罗的脸颊脖子,还真起了几个小红点点,立马撒开爪子,“你真过敏了??”   小夙挠脖子,“千防万防,居然没防住你这么个小丫头。不许说出去,不然追到天涯海角割你舌头。”   柳画鸢一哆嗦,离他远远的,“我绝对不说,你放一千个一万个心。所以你到底是不是老乡?”   “我最多跟你干娘是老乡。”小夙没好气,“都是魔修。”   贺凉水看他样子不像装的,松了口气:“看来我们不是老乡。”   要是再多出一个穿书者,就真乱了套了。   细数如今已知确认的穿书者有三个,贺凉水自己、柳画鸢、林松烟。在安善城,那个假扮卢香的羽红珠,疑似也是穿书者。   一个林松烟就够难搞,平白又多出一个来,贺凉水叹气,什么时候才能躺平当一条咸鱼啊。   翌日雨停,几人收拾收拾继续上路,除了徒步走出无法使用法力的崖底,别无他法。   又是一整天过去,柳画鸢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正要自暴自弃,只听楚孤逸道:“可以御剑了。”   “可以御剑了?可以御剑了!!”柳画鸢兴奋得背过气去,扑通倒地。   楚孤逸将她装进乾坤袋。   贺凉水:“……你怎么不早让她进去?”   楚孤逸:“忘了。”   小夙掌心化出一把无柄刀刃,笑眯眯道:“楚修士,我们可以打一架了。”   楚孤逸不给眼神,道:“后会有期。”语罢带着贺凉水御剑就飞,转眼成了苍穹一个小黑点。   小夙愣了一下,叹气:“行吧,以后再打架。”   二人径直回了安善城燕来客栈,到时已是晚间,正是晚饭时分,大堂十分热闹。贺凉水张望一圈,没找到二宝三宝,也没看到柏灵儿。   正要上楼寻,忽听堂内食客谈论:“就在白天,子车掌门亲自在这里抓了两个魔修,怀疑城内的炎毒正是他们带来的。”   “那两个魔修看着纯良无害的样子,没想到这么歹毒。”   “不知为何,药谷的柏姑娘去为那两个魔修求情,现在还没回来呢。”   “我看呀,他们就是一伙的,一个放毒,一个解毒,名利双收!”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短,有点卡文orz   贺凉水:就当提前对弟弟进行爱的教育……   楚孤逸:请贺先生多多教育,不要松手。 第085章 救人   子车良亲临安善城,抓走燕来客栈里的两个魔修,怀疑与城中炎毒事件有关,柏灵儿为其求情。   显然,这两个魔修正是二宝三宝。   贺凉水眼色凝肃,立即走出客栈。楚孤逸跟随其后,用传音玉符联系邓阳。   “邓阳,二宝三宝被抓去哪儿了?”   邓阳叫苦连天:“楚师兄我可算联系上你了,白天叫了你半天也没通上话,还以为你……你救出贺公子了吗?”   “邓阳。”贺凉水凑近传音玉符,“我没事。二宝三宝怎么回事?”   “贺公子,没事就好。”邓阳叹息一声,缓缓道来——   “楚师兄走的时候城中还有几个姑娘的炎毒没解,安俊逼毒的时候没个轻重,不小心让那姑娘的毒流入心肺,没救了。”   “那姑娘的家人哭天抹泪的,安王爷把安俊骂了个狗血淋头。安俊自己也很自责,不敢再帮别的姑娘逼毒,求助子车掌门。”   “子车掌门来了,又把安俊斥责了一遍,给几个姑娘祛了毒。子车掌门听说城中这几日发生的事,想要修补金刚大结界,路过燕来客栈,恰好看到二宝三宝出来,就给抓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主子倒霉,侍从跟着翻车。   子车良何许人也,南斗掌门,修为高深。别说两个小魔修,便是刻意伪装过高阶魔修到了他面前,恐怕也会被一眼识破。   “子车掌门将他们带去南斗了?”楚孤逸问。   邓阳:“是啊,我就在这里呢,林师兄也在这里。”   “林师兄?”楚孤逸蹙眉,“他怎么也在?”   “师兄你忘啦,子车掌门后日开始为期一月的斋戒,掌门每年这时候,都会派林师兄给子车掌门送点丹药啥的。”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贺凉水心里乱糟糟的,却没忘了柳画鸢,道:“赶紧把柳画鸢放出来。”   柳画鸢从乾坤袋里爬出来,两眼无神,像是被憋坏了。贺凉水没心思哄她,道:“二宝三宝被抓了,我跟楚孤逸去趟南斗。”   “被抓了?为什么?”柳画鸢瞬间来了精神。   贺凉水心思一动,“路上说。”   柳画鸢像是已经习惯了腾空飞翔,竟然不觉得慌张,还有空夸一句:“古代的城市夜景还蛮漂亮。”   安善城的千灯节刚过不久,灯笼尚且挂得满城都是。御剑飞出城后,地面亮灯的人家陡然少之又少。普通农户家舍不得蜡烛灯油,早早熄灯睡觉,   南疆气候温润潮湿,多山陵植被,白日郁郁葱葱,到了夜间,却多出丝丝阴森。   重峦叠嶂间,倏然出现一道巨大光罩,覆盖方圆几十里。   “金刚大结界?”贺凉水问。   楚孤逸道:“南疆多毒虫猛兽,特别是在这广阳山上,金刚大结界常年不撤,防兽防敌。唯有一道守界口,可出入南斗。”   结界内,南斗建筑巍峨绵延,守界口守着两座石狮,柳画鸢刚要一脚踏入,被贺凉水拦截:“进门要先敲门。”   楚孤逸掌心在石狮上轻轻一触,道:“青霄派楚孤逸,求见子车掌门。”   石狮竟口吐人语:“请进。”   楚孤逸带着贺柳二人进去,隔着结界看这南斗冷冷清清,到了里面赫然发现,大殿前都是人,像是要开什么大会。   南斗不如青霄派大,弟子却比青霄多了足足一倍,弟子服以黄白两色为主,透着股清贵之气。   接引楚孤逸的是位道童,那道童认得他:“楚公子,好久不见。”   楚孤逸问:“敢问子车掌门何在?”   “掌门正在偏殿,这边请。”   贺凉水与柳画鸢翩翩随后,几个弟子注意到形貌出众的他们,交头接耳:“那不是楚孤逸吗?”   “哈,安师兄又要气得跳脚了。”   “每次他来,准没好事。”   “师妹,别看了,走远了。”   道童将他们带到偏殿,里面正坐着子车良、安俊、林松烟、柏灵儿,以及没什么存在感的邓阳。   “楚师兄!”邓阳喜道,“你可算来了!”   再不来,这大会一开,那俩小吃货就没命了。   子车良在原书中描绘是仙风道骨,以德服人,颇有侠义风范。本人确实长得不错,比起徐平宽故作姿态的虚伪,子车良看上去稳重又可靠。   “小楚,来了。”子车良和蔼微笑,上唇八字美髯,下巴上亦有一道小胡子,面目清癯,平时不苟言笑,唯有在面对楚孤逸时方能绽出些许笑意。   安俊撇撇嘴,神色颇为不屑,及至看到柳画鸢,又变得复杂,毕竟是他喜欢过的姑娘,问:“你没事吧?”   柳画鸢凑到在场唯一的同性柏灵儿身边,“当然有事了,我差点被血皇天强取豪夺。”   “什么?!”安俊拍案而起,“那你有没有被、被……”   “安俊。”子车良道,“像什么话?”   安俊讪讪落座,“师父,这位柳姑娘是我朋友。”   子车良却问楚孤逸:“我听安俊说,你的道侣被一个戴铁面具的魔修劫走?”   “……”楚孤逸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戴铁面具的魔修,想来就是血皇天座下的铁面修罗贺泠。”   “是。”   “你的道侣,就是这位姑娘吧?”子车打量柳画鸢,微笑颔首,“资质差了点,但可以后天修炼。”   柳画鸢连忙摆手,“不是我,我不是楚孤逸道侣,他才是!”抬手一指贺凉水。   贺凉水:“……”   楚孤逸竟没否认,他跟贺先生的小樱桃发生了那么亲密的接触,玷污了贺先生的清白,贺先生只能是他道侣。   林松烟放下茶盏,面色微冷。   子车良打量贺凉水,“恕贫道眼拙,竟没看出这位是女郎。”   贺凉水合起扇子,拱手一礼:“子车掌门误会了,我是男人。这丫头是胡说玩笑的话,还请莫要见怪。”   子车良一怔,看向安俊,“你也是胡说玩笑的话?”   安俊:“……”我没有,他们那么亲密,就是道侣。   “想来安大公子并非故意。”林松烟淡淡开口,“兴许是受人蛊惑,认知偏差罢了。”   安俊翻了一个白眼,不再轻易出声,吃力不讨好。   子车良言归正传,道:“小楚你来得正好,本派召开除魔大会,将近日抓到的几个魔修一道正法,以扬正道之义。”   每个仙门除魔卫道的方式各有不同,大多数门派在遇到魔修时即便不就地正法,也要打得你死我活。南斗的传统却是尽量留活口,凑齐六名魔修,以六星阵正法,昭告天地。   当然,是在打得过的情况下。南斗弟子小命受到威胁时,当然保命要紧。   六星阵更像是一种仪式,除魔大会的意义是训诫弟子走正道,莫要误入歧途,否则便如这魔修一般。   “子车掌门,弟子此来,正是为此事。”楚孤逸正色道,“我有两位小友,名为二宝三宝,他们虽是魔修,却年纪尚小,从未行过恶事。不过是因为出生炼魔境,才被称为魔修,他们其实与普通百姓一般无二。”   子车良敛了笑意:“魔修就是魔修,何谈出身。他们今日没有作恶,难保以后不会作恶,今日除之,以绝后患。”   “怎可以他们没有做过的事作为评判标准?”楚孤逸拱手低眉,字字恳切,“请子车掌门慎重考虑。”   子车气息沉沉,一时无言。   贺凉水捏一把冷汗,道:“这两位小友已经做了洗髓的打算,此后一心向道,绝不敢行恶。”   “洗髓?”   “对!”柏灵儿忙道,“我会为他们洗髓,那样他们就不是魔修了。”   子车良犹疑,“但不知你们是如何认识这两个小魔修的?又如何知晓,他们从前没有作过恶?”   贺凉水强笑道:“他们那么笨,相信子车掌门一眼就看出来了。”   “……”子车良回想,抓住那两个小魔修时,却是够简单的,他们连跑都不跑,被抓住之后才吱哇乱叫,眼泪鼻涕一大把……   子车良又问:“他们口中一直喊着‘先生救命’,想来是他们的主人了,敢问这位公子,是你吗?”   贺凉水捏紧扇子,果然一派掌门都是老江湖,没那么好糊弄,他承认道:“是我。是我在炼魔境捡到了他们。”   “你为何去炼魔境,又为何会被铁面修罗劫走?”   “子车掌门。”楚孤逸截住话题,“贺先生收留那两个小魔修,正在看在他们单纯良善的份上,还请放了他们兄弟二人。”   子车良道:“这事不好办。”   “有何不好办?”   “我若当众放走魔修,将南斗置于何地?”   正邪不两立,子车良这样的业内大拿,当众放走魔修确实不好看。若是偷偷将魔修放走,或让魔修被救走,也会掉整个门派面子。   贺凉水道:“这简单,就说抓错了,让二宝三宝自己走。”   子车良:“你的意思是,我抓错了?”   “假装抓错了。”贺凉水纠正。   子车良喝口茶,不动声色道:“小楚,这事你就别管了。”   楚孤逸怔然:“子车掌门——”   “好了,你有些日子没来了,待除魔大会结束,你我叙叙旧。”子车良语气温和,像个再敦厚不过的长辈。   贺凉水急道:“子车掌门,二宝三宝虽是魔修,但他们纯良无辜,安善城中的炎毒与他们没有半分关系,都是安俊的表妹——不是,是假扮安俊表妹的人下的!”   “是那个妖女下的毒?”安俊怒道,“我就知道,那个妖女杀了我表妹,假扮成她,必有目的!师父……”   “你闭嘴。”子车良冷声道,“没你的事。”   安俊还想说什么,然而面对子车良淡漠的眼色,蓦然失声。   “子车掌门。”楚孤逸如何不明白子车良的意思,一字一字道,“还望您,慎重考虑。”   子车良语重心长道:“小楚,你太年轻了,易受迷惑。画虎难画骨,知面不知心,此事你莫要管,我自有决断。”   贺凉水心凉半截,他原以为子车良通情达理,没想到,仙门中人对魔修的态度大同小异,楚孤逸这样的才是“异类”,遇到“同类”谈何容易。   便是如师如父的子车良,也难以认同楚孤逸对魔修的看法。   若是子车良发现他也是魔修,那这场面想来就更“热闹”了。   贺凉水呵的一声笑了,三分凉薄七分无可奈何。   子车良蹙眉问:“你笑什么?”   贺凉水道:“我笑,我太天真。”   “……”   楚孤逸指尖微动,想捉住贺凉水的手以作安抚,生生忍住了,问:“子车掌门,当真不愿意放那两个小魔修?”   子车良脸色已是不好,“小楚,你是在逼迫我吗?”   “弟子不敢。”楚孤逸道,“前辈自小待我恩重如山,早已是半个师父。我不敢逼迫您,只是,大丈夫有可为有可不为,若是见人无辜枉死而不救,我一生良心不安。”   子车良脸颊肌肉微微抽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楚孤逸,瞳孔放大,放空,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邓阳不由得站起来,走到楚孤逸身边,“请子车掌门,慎重考虑。”   柏灵儿也站起来,“请子车掌门慎重考虑。”   柳画鸢随大流:“请慎重考虑。”   安俊:“请师父……”   “子车掌门。”林松烟截断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安俊:“……”   肥啾替他道出心声:“一种植物,哔哔哔~”   子车良冷冷一瞥众人,拂袖了去了后殿。   林松烟望着楚孤逸,淡淡一笑:“师弟的事便是我的事。”   楚孤逸默然。   林松烟摇扇去了后殿。   安俊憋不住骂了一声:“操。”   贺凉水也觉得他可怜,堂堂南斗首座弟子,比不过楚孤逸也就罢了,现在连林松烟都能爬头上。   “林公子什么意思?”柏灵儿问。   贺凉水心想,应该不是盘算着将他害得更惨,就是盘算着怎么挽回楚孤逸的心吧。   “什么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整个一道貌盎然。”安俊冷笑,“楚孤逸,你不咋的,你师兄也不咋的。”   楚孤逸不给眼神。   柳画鸢脑洞大开:“他们不会是在商量怎么将二宝三宝大卸八块、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吧?”   贺凉水:“……别乌鸦嘴行不?”   楚孤逸道:“应该不会。”   若真如此,林松烟大可以撒手不管,何必趟这趟浑水。   贺凉水心头烦躁,对着脸扇风,头发丝飘飘,语气飘飘:“师弟的事便是我的事。”   楚孤逸:“?”   贺凉水:“呵呵。”   “……”   柳画鸢:“啧啧,好大的醋味。”   作者有话要说:   林松烟:师弟的是便是我的事。   楚孤逸:贺先生的事便是我的事。   贺凉水:我想吃包子。   林松烟:师弟想吃包子?我去买。   哒哒哒跑去买来~   林松烟:师弟,给你。   楚孤逸:贺先生,给你。   贺凉水:哈哈哈好吃~弟弟你也来一个~   林松烟:…… 第086章 升级   这一等,就是一炷香。   内殿没有传出丁点声音,想来设了阻隔声音的结界。偏殿等候的几人面色各异,贺凉水还算镇定,如果子车良当真不肯放二宝三宝,那他只能动手抢了。   而楚孤逸必会帮他。   林松烟就是料到这点,才会与子车良单独谈话。想必还有转圜余地,他此举便是卖楚孤逸一个人情,挽回自己的形象。   终于,二人自内殿出来,众人站起,等候最终宣判。   子车良视线扫过贺凉水,不动声色道:“本座可以放了那两个小魔修。”   虽不知林松烟是如何说服子车良,但能保下二宝三宝就成。贺凉水合扇行礼:“多谢子车掌门宽宏大量。”   子车良的眼睛紧盯楚孤逸,“小楚,你可满意?”   楚孤逸与贺凉水一道拱手行礼:“多谢子车掌门。”   “叫什么掌门,像小时候那样叫叔叔就好。”   “……多谢子车叔叔。”   子车良颔首微笑,笑意却未抵达眼底,反而有种隐隐的忧虑。   安俊酸得不行,却不敢造次,干巴巴问:“师父,六星阵怎么办?加上那两个小魔修,正好六个,如此除魔大会便举办不了了。”   子车良道:“枉你身为南斗首座弟子,连这点决断都没有?”   “……”安俊只得说,“弟子这就让师弟师妹们散了,择日再办除魔大会。”   子车良:“去吧,再带这位贺公子去领人。”   贺凉水谦谦告退。   子车良又道:“小楚,你留下。”   楚孤逸脚步一顿,道:“我去看看那两位小友,随后必向子车叔叔致谢。”语罢与贺凉水一道走了出去。   柏灵儿柳画鸢邓阳跟着撤退。   林松烟驻足殿内,望着这一伙人影消失门外,一瞥子车良脸色,可以称得上是风雨欲来了。   “小楚竟被迷惑至此。”子车良肃声道。   林松烟道:“这位贺公子心计极深,还望掌门沉住气,静待良机。”   ……   安俊露面,殿外的弟子们齐刷刷安静下来,安俊找回自己的场子,清清嗓子扬声道:“众弟子听令!”   众人竖起耳朵,屏气凝神。   “——都散了。”   “??”   议论声陡然沸沸扬扬,问东问西,安俊道:“除魔大会下次举办,没有为什么,都散了,谁敢问罚俸一年。”   “……”   安俊带着贺凉水等人前往南斗天牢。   天牢位于南斗最高的三秋峰上,此峰孤绝于其他山峰,四周布满法阵陷阱,唯有一条铁索通向峰顶天牢。   安俊道:“御剑必须贴着这条铁索,否则掉下去概不负责。”   楚孤逸对柳画鸢等人道:“我与贺先生去即可,你们在此等候。”   柳画鸢巴不得呢,南斗哪里都灯火通明,唯有这三秋峰周围阴森昏暗,浓雾弥漫,不知潜藏多少危险,她才不要冒险。   贺凉水踏上楚孤逸飞剑,随在安俊后头,沿着铁索徐徐升高,破开一层又一层雾气,登上峰顶。   随着往上,空气愈发寒冷,到了峰顶,贺凉水竟发现头发丝结了霜,呵出的气变成了白色。   安俊施个法术,点燃周围的石灯,道:“这三秋峰是南斗最高峰,算不得奇寒,但在南疆已是拔尖儿了。”   贺凉水打了一个喷嚏,吸了吸鼻子,“所以这三秋,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三秋,而是三个秋天加起来的冷?”   安俊:“……”这样独特的见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楚孤逸从乾坤袋掏出一件披风为贺凉水披上,贺凉水却道:“也不知那两个小傻子冻成什么样了。”   安俊撇撇嘴,带他们前往天牢。   贺凉水发现,这天牢竟无人把守,想来南斗对于这三秋峰的天牢相当自信。   说是天牢,其实相当于自然形成的溶洞,稍加挖掘布置,以百炼玄铁为牢笼,佐以法阵结界,镇压魔修。   一进洞,贺凉水便听到了呜呜咽咽的哭声,有个魔修不耐烦地骂:“你们有完没完?都哭了一整天了,跟个娘们似的。”   “娘们怎么了?”贺凉水路过那铁笼,“你这是歧视女性,难道你不是娘生的?”   那魔修一身黑衣,五官普通,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地剪了刺猬头,鬓角两条横杠,皮肤苍白,下唇戴着黑色唇钉,乍一看,像个酷炫的流浪歌手。   贺凉水刹那间怀疑又遇到了“老乡”,但在对上那魔修邪气的眼睛时,确认了,这是一个特立独行的魔修。   安俊踢了一脚铁笼,“给我老实点!”   魔修不搭理他,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贺凉水。   楚孤逸不动声色挡住贺凉水,冷冷一瞥那魔修。那魔修反倒一怔,眼瞳深处跳起兴奋的光芒。   “先生?楚孤逸!”二宝三宝听到贺凉水的声音,鹅似的把脖子伸出牢笼,眼泪汪汪流鼻涕,“先生~”   贺凉水又心酸又好笑:“别哭了,这就带你们出去。”   安俊用专用钥匙打开施加层层禁制的牢笼,带他们出去。那魔修一直看着楚孤逸消失,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一条小蛇从他后领钻出,魔修用手指戳了戳:“宝贝,你也认出来了对不对?”   让贺凉水意外的是,二宝三宝居然十分抗冻,比他身体还好。寒风呼呼的,两人一个喷嚏没打。   唯一的解释是,两人平时好东西吃多了。   接到人,子车良并不留客,他身边的小道童前来道:“掌门让我来送贺公子与这两位小友下山。”   又道:“楚公子,掌门有请。”   楚孤逸犹疑。   林松烟在这里,贺凉水怎放心让这对师兄弟“独处”,二宝三宝的安全又是个问题。不是他小人之心,他实在担心子车良会不会先礼后兵,派人半路截胡,秘密处死二宝三宝。   楚孤逸与贺凉水对视一眼,心有灵犀,楚孤逸道:“邓阳,你先护送二宝三宝下山。”   邓阳道:“交给我吧。”   柏灵儿也道:“我与你们一起,柳妹妹,你也一起吧?”   柳画鸢脑袋瓜还算灵光,点点头,“好。”   贺凉水与楚孤逸一起留下来,对此,子车良面上无所表示,但给二人安排好住处,就把楚孤逸叫走,整整一夜没让楚孤逸回来……   贺凉水坐在桌边,一手撑着脑袋等啊等,咚的一声,磕在桌上,醒了。他捂着脑门,赶紧摸摸面具,还好没坏。   日出东方,百鸟啼鸣,已经清晨。他抬手挡了挡射进窗户的阳光,问站在笔架上的肥啾:“楚孤逸还没回来?”   肥啾打着盹儿,迷迷糊糊回答:“他要是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抱到床上,这样那样……”   “……”贺凉水伸出一根手指,戳在肥啾毛茸茸的小胸脯。   肥啾啪叽摔在砚台里,好在里面无墨,没让它变成黑炭啾。它愤愤地爬起来:“你要是担心,可以去找他。”   贺凉水不答反问:“你说,子车良跟楚孤逸到底有什么好聊的,一聊就是一夜?”   “我怎么知道,肯定不是在下棋就是喝茶,难不成你还怀疑子车良会对楚孤逸不轨?”   贺凉水哗啦展开扇子,不指望这只满脑子黄色的肥啾会给出什么正经答案了。他随手关上窗户,屋里还是有阳光。他重复打开窗户,关上窗户,那光竟毫无变化。   “啾!”肥啾扑腾翅膀,“快看你头顶!”   贺凉水抬头看去,原来是他的万人迷光环在发光,“你有没有觉得这光环变黄了?”   是变黄了,发出的光也是黄色的。   肥啾:“叮,恭喜宿主,万人迷光环升级啦!”   “升级?”   “据统计,你已经迷倒了一万个人,满足升级条件,所以现在是升级版万人迷光环。”   贺凉水来了兴趣:“这个升级版有什么用?”   肥啾查询资料,说:“升级版修复了一些低级bug,比如初级版万人迷光环的时候,任何路人炮灰都会想对你嘿嘿嘿,升级之后不会再如此,路人炮灰只会对你有好感。”   这对于贺凉水而言可以说是天大的喜事了,感动道:“你们系统总算干了件人事。”   “……”肥啾又说,“同时,升级版万人迷光环会加强一些配角对你的爱意值,精选优质股,让你更加迷人~”   贺凉水没了笑意:“我怎么觉得还是有坑呢?”   但比起之前的“万人骑光环”,升级版听起来已经人性化多了。贺凉水掏出小镜子照了照,这一圈黄的光环照在头上,总觉得比白色光环还要显目,不对劲。   此处名为霁月楼,楚孤逸每次来南斗,都会被安排在此处暂歇,此次也不例外。   楚孤逸踏进楼里,刚要循着楼梯往上,瞥到窗边的贺凉水,“贺先生,你一夜没睡?”   书房在一楼,卧房在二楼。   贺凉水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他放下镜子,“可算回来了。你才是,什么话需要说一夜?”   “没说什么。”楚孤逸道,“下了一夜棋。”   还真给肥啾蒙对了。   不过想来除了下棋喝茶,探讨修仙学术,一个长辈,一个晚辈,俩大老爷们对坐一夜也没什么好说的。   贺凉水想,还好我与弟弟年龄差不大,没有代沟。   “贺先生,你头上这个环,颜色变了。”楚孤逸道。   “对啊,说明我的幻术加强了。”   “加强?”   贺凉水摸了摸头上看得见摸不着的环,“具体还没实验过。”   正说着,就有现成的小白鼠来当实验对象。   安俊就像进自家,门不敲一脚踏入,鼻孔朝天对着楚孤逸:“师父让我来这里取一本书,别挡道——”眼一斜,看到了贺凉水。   楚孤逸问:“什么书?这里的书我都看过。”   安俊直勾勾地望着贺凉水,移不开眼睛,越看越心动,越看越脸红,越看越黄。   贺凉水展开扇子:“楚孤逸快来保护我!”   楚孤逸这才想起万人迷光环的特性,挡在安俊面前,“安公子,只要你坚定心性,便可抵挡贺先生的幻术。作为南斗首座弟子,我相信你不想丢脸——”   安俊充耳不闻,喃喃道:“贺公子,你……好美。”   贺凉水:“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   然后安俊当场石更了。   贺凉水:“……”   楚孤逸:“……”   安俊犹自没有发觉,面红耳赤表白:“贺公子,我现在心跳得好快,我是不是爱上你了?”   贺凉水:“呃,安公子,你冷静点……”   正当此时,一名师妹在门口羞涩问:“请问楚公子在吗?”   安俊侧身看去。   “安师兄?”那名师妹本就低着脑袋,目光下移,恰巧看到安俊的石更处,“……”   啪的一声,安俊脸上多了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   “流氓!!!”师妹哭着跑走。   安俊:“……”   贺凉水:造孽啊,万人迷光环又害了一个纯情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将暝,把他阉了。()   安俊:=_= 第087章 小楼   安俊挨了那一巴掌之后,贺凉水头上的升级版万人迷光环倏然消失。   及至赏安俊巴掌的师妹丽影消失,他顶着火辣辣的脸颊转过头,茫然地望着楚贺二人。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安俊忽然瞪直了眼,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甩了自己一巴掌——   很好,他的巴掌印左右对称了。   “操!操!!”安俊面红耳赤捂住下面,“贺公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可怜的孩子,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我怎么会向一个男人……贺公子对不起!我、我没脸活在这世上了!”安俊狼狈奔逃。   贺凉水大惊:“他不是要寻死吧?快拦住他!”   楚孤逸道:“他不敢死的。”   “万一呢?”   “真正决定去死的人不会喊出来。他再如何也是南斗首座弟子,安王世子,如果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自杀,只会贻笑大方。”   贺凉水叹道:“碰上我,他真是倒霉。”   楚孤逸不以为意:“他最多跳个楼,不知道会不会把命根子摔断。”   “……”贺凉水问,“我怎么感觉你在说风凉话?”   楚孤逸一本正经:“他居然在贺先生面前那般猥琐,难道不应该把命根子摔断?”   贺凉水好笑道:“照这样说,第一个跟我摩擦起火的人,不就是你。”   楚孤逸一点即通“摩擦起火”的意思,讷讷好一阵,为自己辩解:“那是因为贺先生……碰了我。”   说着,耳廓都红了。   贺凉水怔怔地望着楚孤逸的反应,心脏砰砰跳起来,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就算是一只鸟,也要被两人之间的粉红气氛熏死了,扑棱从他们中间飞了出去,留下一句:“狗男男。”   贺凉水:“……”   两人在楼里休息了会儿,贺凉水没话找话:“子车掌门对你挺不错的。”   楚孤逸嗯了声,“他明日开始斋戒。”   “斋戒?”贺凉水奇怪道,“难道他还没有辟谷?”   “自然辟谷了。”楚孤逸解释,“修士辟谷之后,并非什么都不吃,每日仍会食用灵果、丹药、茶水之类。修士的斋戒就是断绝一切食物,锻炼修为耐力。”   “简单来说就是,不吃不喝?”   “可以这么说。”   “我看你平时也不吃不喝的,岂不是每天都在斋戒?”   楚孤逸轻笑:“并非如此,我是三天一小戒。自从遇到贺先生,我的斋戒就不太规律了。”   因为贺凉水总是随时随地劝楚孤逸吃东西。   贺凉水恼道:“你不早说。算了,我以后不管你吃什么了。”   楚孤逸一怔,道:“我并非指责贺先生,是我自己意志不坚定,只要是贺先生让我吃的,哪怕毒药我也吃。”   “呸呸呸,我为什么让你吃毒药?”贺凉水没好气,“以后我记着你斋戒的日子便是。”   有的修士每年定期斋戒一月,而楚孤逸三天两头斋戒,也怪不得是男主,修为比一般门派掌门还要高深。   两人又说了几句,喝杯茶,“贵客”登门。贺凉水拿眼一瞄,没有急着起身。   楚孤逸站起来:“林师兄。”   林松烟轻蔑一瞥贺凉水,对楚孤逸笑道:“我刚从子车掌门那里过来,听闻昨夜师弟与子车掌门下了一宿棋?”   “是。”   “师弟的棋,我是很久没有领教了。”   “‘领教’谈不上,若说琴棋书画四艺,在青霄,没人比得过师兄你。”   林松烟莞尔,打量这霁月楼,“师弟可知,这霁月楼原是何人所有?”   楚孤逸道:“不知。想来是位前辈高人。”   “何以见得?”   贺凉水摇扇,“很简单嘛,这么多书,还有那些兵器谱,法阵图,放哪儿都是高人。”   林松烟继续自己的话:“子车掌门让师弟住这里,必有深意。”   贺凉水:“不能光明正大地教楚孤逸,只好让他住在书堆里自学咯。”   “……”林松烟皮笑肉不笑,“贺公子,我在跟我师弟说话。”   贺凉水回以微笑:“不好意思,我在自说自话,你可以当做没听到。”   “如何当做没听到?”   “是啊,这里就我们三人,如何当做没听到?”   二人同时摇起扇子,谁都看不上谁。   楚孤逸夹在中间,道:“说到书,安俊说他来帮子车掌门拿书,现在也没来。”   准确地说,是来了之后书没拿就跑了。   林松烟道:“这倒是奇事一桩,一炷香前,安俊从广阳大殿屋顶跳了下来,把腿摔折了。”   贺凉水惊讶:“真寻死了??”   “这点高度摔不死。贺公子知晓缘由?”   楚孤逸却问:“他摔折了哪条腿?”   林松烟道:“好像是左腿。”   “真可惜。”   “?”   贺凉水知道他在可惜安俊摔折的,不是第三条腿。   林松烟又道:“后来有个师妹去看他,说原谅他了。”   贺凉水觉得自己应该去瞅瞅这倒霉的安俊。   林松烟终于切入正题:“师弟,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那你们聊吧。我去看看安俊。”贺凉水施施然出门。   “贺先生……”   贺凉水头也不回挥挥扇子:“待会儿就回。”   楚孤逸又不是他腰带,总不能时时拴在腰上,控制欲太强只会招人嫌,就像林松烟。   可惜这个道理,林松烟明白得太晚,还不一定全然理解。   贺凉水一路走去,风度翩翩佳公子,南斗弟子们很乐意为他带路。   安俊的住所就像他本人,充满了土豪风格,一应物件镶金带银,审美堪忧。弟子带贺凉水到门口,就不愿进去了。   贺凉水道了谢,悠哉悠哉进了里间,安俊正吊着一条腿,在床上两眼发直怀疑人生。   “安俊。”   “谁都不见,出去……”安俊扭头看去,唰的一下面庞通红,“贺、贺公子……”   贺凉水一口气说完:“你别怕,我不是来责怪你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不是你的错。其实你是不小心中了我的幻术,那不是你本意,你不必想不开。不信你问问邓阳,他曾遭遇跟你一模一样的事,也从屋顶跳了下来。”   “……”安俊一脸痴呆状消化贺凉水的话,“不是我的错?”   “绝对不是。”   “可是我对你……”   “那是幻觉,不是你本意。你现在面对我,还会心脏乱跳吗?”   安俊点头,“会,跳得特别快。”   “那是你的羞耻心在作怪。说明你是个知廉耻、讲道德的好孩子,你的心并不是为我而跳动,而是为你自己。”   安俊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真的?”   “当然。”贺凉水肯定道。   安俊直勾勾地望着贺凉水,眼底泛起感激泪光,“贺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被发好人卡的贺凉水展扇一笑:“我一直都个好人。”   安抚完纯情少年,贺凉水深藏功与名离开,没发现在偏僻一角,有道身影眼色阴沉地望着他。   子车良握碎本打算送给徒弟的丹药瓶——幻术?这个贺凉水果然如林松烟所言,是个会惑人心智的魔修。   心病还须心药医,安俊当天下午就伤愈,活蹦乱跳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底下弟子也都识相地装聋作哑。   只是偶尔,安俊想到贺凉水时,还会恍惚,心头热乎,他摸着自己心窝子,喃喃自语:“贺公子,真是个好人啊。”   “啊秋~”贺凉水打了一个喷嚏,翻个身继续午睡,“谁想我呢……”   二楼四面通透,灰尘在光线中飞舞,楚孤逸穿过光线,观察贺凉水睡容。他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及白玉面具时却又收回。   此处床榻狭窄,平躺只够睡一人,但侧躺的话勉强能挤两个大男人。楚孤逸推着贺凉水的肩,将他姿势改为侧躺,朝里面,自己小心翼翼躺上去,将贺凉水抱个满怀。   贺凉水不舒服地动了动,伸展不开手脚,两人越发挤成一团。   楚孤逸的生理现象又来了。   贺凉水迷迷糊糊往后摸,“什么东西……拿开。”   楚孤逸没动。   贺凉水拿了半晌也没拿开,放弃了,手忘了收回来。   楚孤逸就这么一直没动,如同成了一座雕像。   肥啾享受了一圈南斗女弟子的温柔乡,终于舍得回来,一飞进窗户就看到一团双人马赛克,吱哇乱叫:“你们又干嘛了?!”   贺凉水一个激灵坐起来,楚孤逸咕咚掉下床,贺凉水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楚孤逸用宽大衣摆遮住不和谐处,淡然道:“没什么。”   “你怎么坐地上?”   “贺先生掉下来的时候我便可以接住。”   “……”   楚孤逸道:“小啾,你吵醒贺先生,往后十天没有灵谷吃。”   肥啾傻眼,它后悔,就不该大惊小怪的,这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嘛。这次一定要投诉,不就两人睡在一起,都穿着衣服,凭什么给它打马赛克??   贺凉水在床上找了找,“奇怪,睡觉的时候好像有一根棍子戳我,我抓到了啊,怎么没了?”   肥啾:“……”啊哔,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到了晚间,子车良又把楚孤逸喊去下棋。   贺凉水无法理解,这子车良大晚上的不睡觉,拉着楚孤逸下棋,怎么不跟林松烟下?   楚孤逸走之前道:“贺先生,你先睡,别等我。”   “嗯。”贺凉水想着,反正明天就走了,就再忍一晚。   肥啾长吁短叹:“独守空房,何等凄凉~”   贺凉水:“……滚一边去。”   古人的书催眠效果显著,贺凉水看了两页,眼就睁不开了,吹了蜡烛,上床歇息。   至半夜,他凭着一种生物直觉惊醒。   楼下有声音——脚步与翻找东西的杂乱声响。   难道是楚孤逸回来了?   不对,楚孤逸就算找东西,也不会这么不成章法,何况是在他人的房子里,翻找他人物品。   楚孤逸绝不会做这种事。   那就是小偷?   居然敢偷到南斗来,这小偷胆子够大,又或者是内贼?   贺凉水轻手轻脚下床,猫一般走到楼梯口,往下瞧去。   黑色的影子,一手握着一颗夜明珠照明,翻箱倒柜,动作很急。一会儿敲墙寻找机关,一会儿弹木盒看有无夹层,一会儿又趴在地上摸索,大约是在确认有没有地下室。   贺凉水于昏暗中眯起眼睛仔细辨认那人身形样貌,刺猬头……   操,这贼不就是那个被关押在三秋峰天牢的魔修!   怎么逃出来的?竟然没有惊动南斗弟子?   贺凉水不由得屏住呼吸,缓缓退回去。   那魔修在一楼一无所获,目光投向二楼。   贺凉水目光投向窗户,思考跳窗逃跑的可能性。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我爱大床!   楚孤逸:小床挺好的,适合摩擦摩擦。 第088章 凤凰   跳窗逃走,贺凉水很快否决了这个可能性。恐怕刚跳出窗户,就会被那刺猬头魔修察觉,一掌拍死。   脚步声逼近,贺凉水心头悬了起来,肥啾倒挂在窗口,像只蝙蝠,发出啾啾鸟啼。   刺猬头魔修脚步一顿,耳朵动了动,辨认鸟啼真伪。   这空当,贺凉水腰一弯,钻进床底躺平,手中捏着扇子,如果这样还是被那魔修发现,只能狂风伺候,再跳窗逃了。   刺猬头上了楼,拿夜明珠照视一圈,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唯有靠窗的单人小床乱了些,他试了试被褥,是冷的。   贺凉水庆幸他发现魔修早,这会儿被子已经凉了。   刺猬头放下心来,事不宜迟,他在楼下如何翻箱倒柜的,到了此处如数复制一遍。刺猬头敲地板的时候,贺凉水的心跳几乎到了嗓子眼。   好在夜明珠照明有限,光晕在贺凉水胳膊五厘米处晃了一圈,便移到了别处。   刺猬头找了好一阵,似乎仍未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眉眼难掩烦躁,后颈钻出一条小蛇来,他对那小蛇说:“宝贝,去犄角旮旯找找。”   贺凉水:“?!”   那小蛇手指粗细,在箱柜缝隙间游走自如,俄而沿着墙角,眼看就要游到床腿,贺凉水头皮发麻,不停地噘嘴龇牙,试图用表情恐吓那小蛇。   那小蛇吐出细细的蛇信子,发出“嘶嘶”之音,刺猬头魔修问:“宝贝,你发现什么了吗?”   “……”   肥啾:“啾啾啾~!”   小蛇被转移注意力,朝窗户爬去,这时只听外面跑过杂沓的脚步声,南斗警钟长鸣三声,有弟子喊道:“这边找找!”   贺凉水立时明白,南斗弟子应该是发现这刺猬头魔修从天牢逃了。   “宝贝。”刺猬头魔修低低唤了一声,待小蛇回到身上,他一脚踩上床铺,自窗口探查外面情况。肥啾吓得扑棱翅膀飞到别处。   等了片刻,待南斗弟子巡查而过,刺猬头魔修飞身下楼,几个跳跃消失在夜色中。   床底下,贺凉水长长松了一口气,他刚要爬出来,忽然,用力支撑的手肘陷进年久失修的地板,硌得生疼。   什么东西这么硬?   贺凉水把手伸进去摸索,摸到一块恰能放进掌心的玉牌。   灰头土脸从床底出来,贺凉水就在地上坐了片刻,燃起蜡烛,将玉牌对准烛火。   这玉牌通体雪白,正面雕刻一只凤凰,背面刻着几行贺凉水看不懂的文字,他本能觉得不简单,应该给楚孤逸看看。   将玉牌收进怀里,贺凉水披上披风走出霁月楼,去寻楚孤逸。   肥啾落到贺凉水肩上,“这南斗不行啊,连个魔修都关不住。”   夜深露凉,贺凉水语气更凉:“我看这个刺猬头根本就是故意被抓住,混进来偷东西的。”   “偷东西不去南斗藏宝阁,跑霁月楼偷,这魔修脑子有坑?”   贺凉水思忖,“也许他认为他需要的东西,在霁月楼的可能性更大。”   “那到底是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贺凉水脚下一顿,摸了摸怀里的玉牌,“不会那么巧吧?”   一路走去,灯火辉煌,南斗弟子几乎全体出动,搜查魔修。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遥遥听见安俊的声音:“众弟子分头寻找,绝不能让那魔修出南斗!守界弟子务必守住金刚大结界!”   “是!”众弟子震声回答。   贺凉水循声而去,“安俊。”   安俊一见贺凉水,万人光环后遗症发作,面红耳赤心跳加快:“贺、贺公子,你怎么来了?”   “我找楚孤逸。”   说到楚孤逸,安俊语气发酸:“他肯定又被师父叫去广阳殿下棋了。”   “行吧,你忙。”   “贺公子!”   “嗯?”贺凉水回头。   长明灯照耀,眼前白衣雪袍男子如若琼枝玉树,安俊磕巴道:“魔修从天牢跑、跑出来了,你小心点……”   “好。”贺凉水笑了笑。   安俊恋恋不舍地望着他背影,直到师弟唤他一声,方才回神办正事。   贺凉水知道广阳殿的方向,以为不难找,不料越走越偏僻,灯也少了。他张望一圈,大山头小山头都差不多,建筑也差不多。   “小啾,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肥啾:“是你迷路,不是我迷路。”   “那你给我带路。”   “现在想起我的好处了,前往往左,第三个建筑往右——”   突然,一道影子在飞檐翘角上掠过。   一人一鸟噤声。   贺凉水问:“看清是谁了吗?”   肥啾:“那么有个性的刺猬头,眼瞎才看不清。”   “……还走吗?”   “我可以飞。”   贺凉水道:“按理说,我一个大魔,应该也能飞。”   “那你飞一个给我看看。”   贺凉水提起一口真气,张开手臂往前跑,把自己想象成绝顶高手,往上一跳——哗啦啦,披风鼓足了风,让他如同一只风筝,乘风而行!   “诶?”贺凉水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这么一试,居然真的飞起来了,“我操?!”   他往下一看,已经离地十几米。   肥啾与他齐飞:“贺凉水你好牛[哔——]啊!”   贺凉水第一次体验独自飞翔,因为太过震惊,只坚持了不到五秒,扑通摔在地上。   肥啾:“……”   贺凉水竟然不觉得疼,兴奋地爬起来,“这次,我要飞得更高。”   肥啾:“小心飞得越高,摔得越惨。”   贺凉水哪里肯听,只要学会飞翔,御剑还远吗?拳打脚踢这个世界还远吗?称霸三界还远吗?不远了。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贺凉水充满了信心。   他张开手臂,迎接新的挑战——拔腿往前冲,飞!   贺凉水再次飞了起来,这次,他镇定多了,会用手臂控制飞行的方向。当他飞过屋顶,将要降落时,脚尖便在屋顶脊梁上一蹬,又飞了起来。   这种感觉真是太爽太好玩,贺凉水不由得哈哈大笑:“我会飞啦!”   肥啾:“你悠着点!”   贺凉水此时的心情,完全就是第一次学会走路的宝宝,他不但要飞,还要摆出各种帅气的姿势飞翔,建筑群成了他脚下的玩具,南斗成了他的游乐园。   在这个游乐园里,贺凉水自由翱翔,忘记所有,所过之处留下一串欢快的笑声。   看到御剑的南斗弟子,他就说:“hello!你们好啊!”   看到地面上的弟子,他就说:“goodnight晚安!”   南斗众弟子:“……”   安俊蓦然抬头,及至贺凉水飞远,才想起来喊道:“贺公子,你不是去找楚孤逸吗?”   贺凉水早就把所有人忘到九霄云外,他觉得今晚的风是如此舒服,月亮是如此的圆,一切都美极了。   最美的,当然是学会飞翔的自己。   事实证明,得意忘形真的不是一件好事,当贺凉水发现脚下已无人迹,唯余茂林幽深时,已经晚了。   特别是,在茂林之中有一处空地,空地上有两道人影,其中一道正是刺猬头魔修。   只要贺凉水飞过去,就会被发现。   在空中急刹车,不是一件容易事,贺凉水一口真气没提上来,手忙脚乱摔了下去。   林中空地上,刺猬头警觉抬头,夜幕靛蓝,圆月当空,仿佛并无异常。   一棵百来米高的参天大树上,贺凉水挂在顶端树杈上,宛如一条咸鱼。   他清醒了,征服什么世界,就挂这儿吧,挺好的,至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肥啾故作老气横秋:“不听系统言,吃亏在眼前。”   贺凉水不动也不下去,侧耳聆听下面的声音,居然清晰可闻。看来吃了化虚丹后,他不但修复了心脉丹田,感官也变得敏锐起来。   刺猬头魔修道:“我在霁月楼里捣腾了一遍,没找到凤凰令。”   在他面前的是一位穿着黑披风的老者,叹道:“如果这里也没有,当真不知去何处找了。”   “要不你在青霄再找找。”   “如果在青霄,我早就找到了。我连徐平宽的亵裤都翻了好几遍。”   “……”刺猬头魔修嘴角一抽,“朱长老,你没必要这么拼吧?”   “怎么没必要?凤凰令乃是我天水宗圣物,待少主归来,必定要用。如是没有这凤凰令,如何服众?”   青霄,朱长老?贺凉水一惊,树杈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咔嚓断裂——   “何人在上面?!”朱长老厉声喝道,语罢一道魔气发射出去,如同利剑削枝砍叶,如果不是贺凉水运气好,被树枝弹到另一边,指不定已经身首异处。   月华如水,照耀参天大树,贺凉水侧躺在粗壮的树杈间,衣袂飘飘,宛如谪仙。   朱长老:“好厉害的身法。”   贺凉水:“……”我不是,我没有,真的纯属意外才能躲过您老人家的杀气。   看来上天都要他装个逼。   刺猬头眯起眼睛,冷笑道:“是你?来送死的?”   贺凉水:“我就来赏个月,你们聊你们的。”   “你下来,我们过过招。”   “你让我下去我就下去?我偏不下去。”   刺猬头杀气腾腾,“好,我上去——”   “罢了。”朱长老忽然道,“贺公子,你走吧。”   刺猬头:“??”   朱长老在刺猬头耳边说了一句,刺猬头不可置信道:“当真?”   “千真万确。”朱长老点头。   刺猬头看向贺凉水的眼神变了,打个比喻就是,茅坑里的石头,突然在他眼前变成了宝石。   朱长老高声喊道:“贺公子,你可以走了。”   贺凉水也想走,但他走不了,提不起真气,百米高的树也下不来,他故作淡然,“我再赏会儿月,你们快走吧。南斗弟子正在四处搜查,相信很快就会找到这边。”   朱长老道:“多谢提醒。”   刺猬头面色复杂地深深一瞥树上的贺凉水,随即与朱长老一同消失在密林深处。   贺凉水维持仙气飘飘的姿势,望着天上浑圆的月亮,隔着一层金刚大结界,还是那么漂亮,他微微一笑:“今夜,我人品爆发啊。”   肥啾凉凉道:“你还是先想想怎么下去吧。”   “急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   “哦。”   “……”   肥啾陪他一起赏月。   “……”贺凉水忍无可忍,“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喊楚孤逸接我!”   肥啾发出啾啾啾的嘲笑,扑棱翅膀飞去找楚孤逸。   不多时,南斗弟子果然寻来,看到躺在树上的贺凉水。贺凉水为他们指路:“我赏月的时候,好像看到有一道影子往那边去了。”   “多谢贺公子。”众弟子御剑飞走,赞叹道,“贺公子真是一位高雅的人,这么晚还出来赏月。”   高雅的贺凉水,继续挂在树上,默默翻个身,抱住树杈哀嚎:“弟弟你快来啊,我再也不要独自飞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人生就是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啊。   楚孤逸:我们双飞,啥事没有。 第089章 书信   贺凉水没有等太久,楚孤逸跟着肥啾御剑飞来,落在空地上,问:“贺先生在何处?”   肥啾:“抬头看。”   楚孤逸抬头望去,当空明月,大树参天,百米之高的树杈上,坐着一道白衣飘飘的身影,看上去挺悠闲。   肥啾找到楚孤逸后的原话是“贺凉水让你去接他”,楚孤逸二话不说撂下与子车良的棋局——因魔修逃出天牢,子车良也已无心下棋——飞到此处,未曾想贺凉水竟在巨树之上。他仰头问:“贺先生,你在树上做什么?”   贺凉水心里有了底气,笑道:“赏月。弟弟你也上来。”   楚孤逸足尖一点,飞了上去,与贺凉水坐在一处。   贺凉水指着月亮,“你看,像不像一块月饼?”   楚孤逸问:“贺先生,你饿了?”   贺凉水顺其自然挽住楚孤逸胳膊,这样就算掉下去,也有楚孤逸拉他一把,“不饿,弟弟秀色可餐,我已经饱了。”   “……”   两人双双望着月亮,就像一对流落天涯的恋人,直到贺凉水打了一个喷嚏。   楚孤逸道:“贺先生回去吧,夜里露水湿重,别病着了。”   贺凉水点头,踏上楚孤逸飞剑,回了霁月楼。南斗弟子仍在四处搜查魔修,安俊手持辟邪罗盘,冲进小楼:“这里有魔修的气息!”   贺凉水不慌不忙:“当然有了,看这里乱成什么样了,就是那魔修弄成这样的。”   安俊讶异:“何时发生的事?”   “就……我今晚碰到你之前。”   “贺公子有无受伤?”安俊连忙问。   贺凉水道:“没有。”   “没有就好。”安俊松口气,“那这里……我派人来整理一下。”   “不必。”楚孤逸冷冷道,“我来整理。安公子找魔修要紧。”   安俊确实在这里耽误不得,领着弟子前往别处查探。   “贺先生。”楚孤逸面色肃然,“你为何不对我说?”   “我正要说呢。”贺凉水关上小楼门,压低声音,“那个刺猬头魔修,不简单。”   楚孤逸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怎么不简单?连贺先生都没打过就跑了。”   贺凉水羞惭:“我们根本没打。”   “没打?”   “我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我躲床底了。”   “……”楚孤逸尬夸,“贺先生很理智,很聪明,很……”   “行了。”贺凉水帮着收拾整理,“我在别人面前装逼也就罢了,在你面前没必要。”   楚孤逸弯起唇角,他在贺先生心里果然是特别的。   贺凉水捡地上掉了一地的书,一本一本摞起来,“你绝对想不到,那个刺猬头魔修在找什么。”   “贺先生知道?”   贺凉水掏出怀里的玉牌,“他肯定在找这个。”   楚孤逸接过玉牌,“一块玉,有何用?”   “看到上面雕刻的那只凤凰了吗?听说好像叫凤凰令,天水宗的圣物。”   “天水宗?”楚孤逸思忖,“炼魔境四大魔宗,百来个小宗门,我从未听过天水宗。”   贺凉水道:“你没听过的事还多着呢。比如你们青霄派的朱长老,也是天水宗的长老。”   楚孤逸愕然,“贺先生你在开玩笑吧?”   “若非亲眼所见,亲耳听到,我也难以置信。”贺凉水叹道。   楚孤逸眉宇深锁,“朱长老一直待我不薄,他若是魔修,如何能隐藏这么多年?”   “活到他这种岁数的魔修,离成精不远了,一定有他的独门绝技。”贺凉水脑洞大开,“比如,每天沾染修士的气息,穿你师父的亵裤?”   “??”楚孤逸被雷到了,“贺先生的意思,朱长老与我师父……有染?”   贺凉水安静了会儿,哈哈大笑,捧着肚子眼泪都快掉出来:“真应该让邓阳听听,明早你师父与朱长老的绯闻就会传遍各大仙门。”   楚孤逸意识到自己所言太过离谱,由着贺凉水笑话,反正不是笑他。   待贺凉水笑够了,一屁股坐在蒲团上,撑着书案缓口气,“反正我把看到的,听到的,都跟你说了,要怎么做,你自己决断。”   楚孤逸诚实道:“我不知道。”从小到大,朱长老一直比徐平宽对他还要宽仁慈祥,就算知道朱长老是魔修,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唯有一点,就是朱长老潜伏青霄的目的,当真只是寻找凤凰令那么简单?   这个凤凰令,又为何会在南斗?   有太多的谜团。楚孤逸摸着玉牌,拿不准主意。   贺凉水道:“别想那么多了,先把这小楼拾掇干净,明天我们走了,别落人口舌。”   这玉牌放在楚孤逸身上,明显比放在贺凉水身上要安全得多,也危险得很,楚孤逸将其收进乾坤袋,以后再做打算。   地上基本收拾干净,贺凉水在塞一本书的时候,从书架的缝隙间落下一封信,他捡起来,只见正面写着:楚修士亲启。   “楚孤逸,这是给你的吗?”贺凉水拿着信出来。   “?”楚孤逸接过信,道,“应该不是给我的,这信有些年头了。”   “那就奇怪了,这里除了你姓楚,还有谁?肯定是以前南斗哪个师妹暗恋你,偷偷塞进来的,你没看到。”   楚孤逸面色平静,摆放桌上的文房四宝,将毛笔一一挂在笔架上。   贺凉水笑道:“你不看,我看了?”   见楚孤逸确实不感兴趣,贺凉水便自己拆开。这信当真有些年头,信纸泛黄,所幸墨迹还算清晰,字体娟秀。   贺凉水读道:“见字如面。与君拜别已久,前日路过桂花藕粉小店,吃三碗,君两碗,妾一碗……”   第一句就让贺凉水笑出来:“这师妹还挺有意思,吃了三碗桂花藕粉,两碗是帮你吃的。”   楚孤逸:“……我从未吃过桂花藕粉。”   贺凉水继续读:“君若想吃,妾愿千里送桂花。然世事难料,妾与师兄即将前往百妖境,此去路途遥遥,艰险叵测,待归来,盼与君相见。勿念,瑶。”   读完,两人一阵沉默。   贺凉水问:“你说这个师妹有没有回来?”   楚孤逸拿过信纸,像是发现什么,对准火光,“这信纸,像是青霄所产。”   “青霄?”   “这信纸名为‘金鹊纸’,里面掺着金箔,对准烛火烘烤时,会散发出鹊羽烧焦的味道。”   “原来是你同门师妹写给你的,还寄到南斗来……”贺凉水说着,也觉得太牵强了些。   即便是青霄女子所写,她又怎知道楚孤逸会在这里?又何必舍近求远寄到南斗?   楚孤逸道:“只有一种可能,原本住在这霁月楼的人,也姓楚。”   “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   若当真这么巧,子车良安排楚孤逸住在这里,就显得非常可疑了。   楚孤逸与霁月楼主人都姓楚,难不成有什么关系?   而这信是从青霄寄来的,子车良与徐平宽交好,两个仙门间,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这关联当中,系着一个楚孤逸。   楚孤逸将信纸仔细叠好,塞回信封,放回原处,伫立在书架前良久。   贺凉水轻声道:“如果你想去问子车掌门的话,就去吧。”   楚孤逸转过身来,眉间隐有郁色,道:“不必了,我会自己查清。”   如果子车良想告诉他,早就说了。   仔细想来,子车良这些年对他几乎无条件的好,确实不是一个普通前辈的态度,更像有着深层渊源。   一夜过去,魔修终是逃了。南斗北边金刚大结界缺了一个口。   广阳殿前,子车良大发雷霆,安俊与众弟子跪成一片。   “一个小小的魔修都看不住,安俊,你让我如何放心把南斗交给你?!”   安俊双膝跪地,垂着头,沉声道:“弟子无能,还请师父责罚。”   子车良气息难定,“本座今日便要斋戒闭关,结果给我出了这档子事,传扬出去,南斗颜面何存?安俊,你身为首徒,责任重大,领鞭二十,可有异议?”   “弟子愿受罚。”安俊磕头。   贺凉水看不过去,“子车掌门,虽说这是南斗的家务事,我还是要多嘴一句,那魔修狡猾,极有可能是佯装被捕,并非弟子看守不力,而是早有图谋。”   子车良冷声道:“贺公子也说了是我南斗家务事,就不必过问了。”   贺凉水还要为安俊辩解几句,被楚孤逸捉住手腕,悄声道:“南斗在人间产业还要靠安王府,安俊的二十鞭只是做做样子,不会动真格。”   贺凉水:“……”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吗?   安俊目光盈盈一瞥贺凉水,心内感激,子车良罚他,不管轻重,向来无人敢替他求情,今天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他求情。   楚孤逸朝子车良拱手一礼,道:“子车掌门,晚辈就此别过。”   子车良亦知他是来道别的,并不挽留,只深深地望着,觑一眼贺凉水,道:“小楚,修道者,行得正坐得直,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切勿误入歧途。”   “晚辈谨记。”楚孤逸语罢,与贺凉水一道御剑而去。   安俊恋恋不舍地望着他们消失在天际。   “安俊,你们都退下吧。”子车良道。   安俊这才收回目光,告退自去领罚。   殿前弟子散尽,子车良独立秋风,遥望远方,眉间似有千万重阴影。   林松烟摇着绿扇出来,“子车掌门,我也就此别过了。”   “……徐平宽为何能容忍楚孤逸与一个魔修走得那般近?”子车良忽然问。   林松烟道:“我师父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比你更嫉恶如仇,他都能‘忍’,你又为何不能?万望子车掌门沉住气,现在并非最佳时机,师弟陷得太深了,必须要有足够的证据,与理由,才能让他脱离苦海,回头是岸。”   “若非为了小楚,我如何能容一个魔修在我南斗放肆!”   “没错,我们都是为了楚孤逸。”林松烟目光渐渐变得迷蒙,“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不择手段。可是,他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我必须纠正过来……”   “林公子?”子车良心头一惊,为何会觉得林松烟变了一个人?   林松烟蓦然回神,眼睛紧紧盯着子车良,道:“忘了我刚才说的话。”   子车良顿时像被摄取了魂魄,机械回答:“是。”   “子车掌门,告辞。”   直到林松烟走出很远,子车良骤然回魂,“……奇怪,我刚刚走神了?”   ……   秋高气爽,艳阳高照,苍穹一碧如洗,一蓝一白两道身影御剑云间。   “再高点!再高点!”贺凉水在楚孤逸身后叫道,冷风灌进口中,呛了一个喷嚏,喷在楚孤逸颈侧。   楚孤逸无奈道:“已经很高了,贺先生你不是怕高?”   贺凉水抱着楚孤逸腰,“有你在,飞多高我都不怕!看前面那朵云,好大好白,像不像一个包子?我们穿过去!”   楚孤逸载着贺凉水穿进云团,不料那云里竟藏着闪电,三只导电体外加一把剑一进去,就被噼里啪啦劈了个外焦里嫩,肥啾直接变成了秃啾。   贺凉水:“……”   楚孤逸:“……”   肥啾大哭:“呜哇哇!!!!”   将暝摇摇颤颤,剑上的裂痕更大了。   楚孤逸:“贺先生,我忘了一件事。”   贺凉水:“忘记问子车掌门,将暝是谁铸的?”   “是。”   “还忘记修了?”   “是。”   “所以?”   “它伤上加伤,恐怕要不行了。”   一身黑灰的贺凉水望着脚下的万丈高空,“果然人不能得意忘形,早知道就飞低一点了。”   将暝骤然下坠,二人的脚已经踩不住剑身。   楚孤逸干脆收起将暝,拉住贺凉水的手,在下坠中飞舞。   贺凉水望着楚孤逸被闪电劈成卷毛的头发哈哈大笑,楚孤逸亦前所未有地畅怀开笑。   二人一道落在草庐的枇杷树上作缓冲,楚孤逸再次当了贺凉水垫背,二人双双摔在地上。   正在晒太阳的柳画鸢吓了一跳,“你们谁啊?”   贺凉水风度翩翩爬起来,身上抖落黑灰无数,“你个傻丫头,我跟你爹不过是被闪电劈了,这就认不出来了?”   变成卷毛的楚孤逸相当镇定:“贺先生,我们先洗个澡吧。”   柳画鸢张着嘴,被闪电劈了?这叫“不过是”?   “先生!”二宝三宝听到声音奔出来,同时傻眼,“先生?”   贺凉水:“嗯,给我烧个洗澡水。”   “哦……”二宝鼻尖抽动,“好香啊,我闻到了烤肉味。”   三宝一指:“烤肉在那儿!”   二人捡起地上光秃秃的小鸟,“它好像没熟欸,我们再烤烤吧。”   肥啾:“呜哇哇哇~~~我不活啦!!!”   “??我怎么觉得它像先生的灵宠?”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叮,卷毛版弟弟上线,我要为他拉直。   楚孤逸:早就不直了。 第090章 故地   楚孤逸本想与贺凉水共浴,奈何草庐浴桶不足以装下两个大男人。只能退而求其次,一人一个浴桶,一起洗。   便是如此,贺凉水还想着要不要在两人中间挂个帘子,又觉得太过刻意,遂作罢。   贺凉水三下五除二扒了身上的衣服,跳进温度刚好的热水中,背对楚孤逸。楚孤逸只能看到他的后脑与一双雪白细腻肩头,褪下衣物,进了自己的浴桶。   “贺先生。”   “嗯?”   “花瓣给我一点。”   贺凉水纳罕,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楚孤逸洗澡要用花瓣。装花瓣的箩筐在他这边,他伸手抓了一把,撒在楚孤逸头上,笑道:“好一个美丽的男仙。”   楚孤逸跟着笑,他如愿看到贺凉水的小樱桃。他很谨慎地没有太过盯着,怕贺凉水敏感又背过身去。   贺凉水向来心宽,见楚孤逸老老实实正正经经,他便卸下心防,试图培养兄弟情。直闹到水温渐凉,才各自出浴,换上干净衣物。   贺凉水脱衣快,穿衣慢,楚孤逸得以欣赏一幅美人出浴图。   楚孤逸的头发还卷着,贺凉水让他坐在屋前的板凳上,向柏灵儿借一把剪刀,一炉炭火。   柏灵儿一大早便去了寒洞为梅夫人扎针,这会儿刚回来,听柳画鸢与两只宝叽里呱啦说了这件奇事,看到变秃的肥啾,笑个不住,再看楚孤逸的一头卷毛,更是忍俊不禁。   肥啾仍在哇哇大哭,叫着要重新投胎,在柏灵儿手心打滚。   柏灵儿好声安抚:“不用重新投胎,我这里有一种药水,只要每天给你涂点,三天之后你就能恢复原样。”   肥啾欣喜地问:“真的?”   “自然。”   “可我现在好丑,我不想活在这世上了。”   “谁说的,你现在肉肉的,也很可爱。”   肥啾被治愈了,醉倒在柏灵儿的温柔乡里,“这才是我心目中的女主啊。”   柳画鸢吐出瓜子皮,看看柏灵儿,又望望贺凉水,比较一番,心内伤感。柏灵儿何尝不是她心目中的女主人选,可惜她再也不能将楚孤逸与柏灵儿拉郎配。   在腾蛟峰断崖,楚孤逸“玷污”贺凉水清白,楚贺cp就在柳画鸢心中定了。   柳画鸢抹一把辛酸泪,虽然她爱看晋江的耽美文,却从来不嗑真人,楚孤逸与贺凉水硬生生打破了她的世界观。   “邓阳呢?”贺凉水想起来问。   “把我们送到这里就被召回师门了。”柳画鸢抓一把瓜子,绕楚孤逸转一圈,啧啧称奇,“真是神了,闪电能劈出这么自然的卷发?说是天生的我都相信。”   楚孤逸的卷发相当自然,配合楚孤逸深邃俊美的五官,愣是给他整了一出异域风,特别是当贺凉水给他头发全都披散下来时。   柳画鸢有理由怀疑:“楚干爹,你有没有可能是混血?”   楚孤逸不置可否,他若是混血,除非他爹娘也是混血。   火炉上架着一块铁板,烧得滚烫,二宝三宝捧着宰好的鱼,“先生,你是要做铁板烤肉吗?”   贺凉水:“一边儿玩去。”说着将两片约莫一厘米厚的薄木板放在铁板上烤。   “先生,你要吃木头?”   柳画鸢就明白多了,“你是要给他烫头发?”   贺凉水笑道:“弟弟,我给你把头发拉直了哦。”   楚孤逸由着贺凉水对自己的头发剪、烫、拉,两块烤热的薄木板在他耳边咔咔咔。柳画鸢也上手帮忙,毫不夸张地说,两人差点把楚孤逸的头拽掉。   也没把头发拉直。   贺凉水:“……”   柳画鸢:“托尼老师,还来吗?”   贺凉水瞅了瞅楚孤逸被拽得发红的头皮,心疼道:“今天算了。”   楚孤逸披着一头乱糟糟的卷毛,道:“我小时候有段时间,头发也是卷的。”   “?什么时候?”   “大概七八岁时,过了几个月,头发就变直了。”   贺凉水原以为,楚孤逸的卷毛是因为闪电,如今看来,也许闪电只是一个诱因,楚孤逸的头发本来就是可以卷的。   “难不成是隐性基因?”贺凉水端详楚孤逸浓颜系的五官,“你身上真有异域血统?”   “隐性基因?”楚孤逸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柳画鸢给出大白话解释:“意思就是说,你的祖辈当中有天生卷发的,传到你这一代已经不明显了,但在特殊条件下,偶尔会显现出来。”   “原来如此。”   卷发造型不好打理,披着比扎起来更好看。贺凉水这回真正发挥托尼老师的水平,给楚孤逸专门剪出两道长长弯弯的龙须,用耳边的头发编了六条细细的小辫子,给楚孤逸固定在后脑勺。   搭配楚孤逸那套深蓝银色暗纹的套装,效果绝了。   柳画鸢口水差点流下来,“不愧是本书颜值的天花板。”   搞完头发,楚孤逸开始做正事,将续灵草盒子交给柏灵儿,“柏姑娘看看,这灵草可是真的?”   柏灵儿细细察看,对照医书,闻了闻,欣然道:“是真的。这续灵草生于高原,极其罕见。我师父跋山涉水寻了两年也没找到,你竟这么快就找到了。”   “机缘巧合罢了。”楚孤逸思及当初与贺凉水相识的过程,不由得微笑。   柏灵儿瞧抿嘴一笑:“是不是多亏了贺公子?”   楚孤逸回神,“是多亏了贺先生,柏姑娘怎知?”   “你呀,只有在贺公子面前才会这么笑。我猜你一定是想到他了。”柏灵儿小心地藏好续灵草,择日炼制。   楚孤逸问:“我有这么明显吗?”   “就差写在脸上了。”   “那贺先生为什么看不出来?”   柏灵儿想,傻子才看不出来,贺公子那般聪慧,肯定早就看出来了,只是还不能彻底接受,装傻罢了。   “你自己琢磨去吧。”柏灵儿笑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会苦尽甘来,花好月圆的。”   “……”楚孤逸强行掰回正题,“返命丹何时能炼成?”   “少则十天半个月,长则一月有余。”柏灵儿道,“今明两天我把药堂收拾一下,后天开始炼制,你看可以吗?”   “当然,辛苦柏姑娘了。”   “跟我客气什么,将来请我喝杯喜酒就成。”   “……”   下午无事,楚孤逸去了一趟安善城,从铁铺购买一块铁坨坨,打算自己给将暝补补。   还是那火炉、铁板,多了一把小锤子。贺凉水问:“你补过剑吗?”   “没有。”楚孤逸道,“可以试试。”   “你怎么不让铁匠给你补?”   “将暝不喜欢别人碰它。”   “这小破剑还挺有脾气。”贺凉水摸了摸将暝,将暝大约还念着他的恩德,讨好地发出有节奏的嗡鸣,就像唱歌。   柳画鸢觉得稀奇,也要上手摸摸,手指摸出了一道哗哗流血的伤口,“妈呀!”   贺凉水:“楚孤逸都说了将暝不喜欢别人碰它,你还碰。”   柳画鸢气鼓了腮帮子,“我是别人吗?我是楚孤逸干女儿!”   楚孤逸:“干女儿也不行,只有贺先生可以。”   柳画鸢气咻咻地去药堂找柏灵儿给自己包扎,与肥啾同病相怜:“狗男男,没人性。”   二宝三宝就乖多了,楚孤逸的东西从来不随便乱碰,只在一旁看着,每人捧着一条烤鱼啃,啃着啃着便惊呆了。   贺凉水也愣住了。   楚孤逸补剑的方式,非常简单,就是用手,在那么大一块铁坨坨上,就像揪泥巴似的,给揪出一块铁来,抹在将暝剑身缝隙处,放在烤热的铁板上,用小锤子敲敲打打。   如果不够,就再揪一点铁抹上去。   贺凉水摸了摸铁坨坨,坚硬无比,楚孤逸用手揪过的地方,也是硬的。   对比之前楚孤逸揪他小樱桃的力道,可以说是真的非常温柔,如同鸿毛拂过了。   楚孤逸懵然不觉自己做了什么惊人的举动,专心补剑,这里敲敲,那里打打,还真给他补好了,一点修补的痕迹也无。   贺凉水惊奇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孤逸道:“看来只要有铁,将暝就能自己修复。”说着亲自实验,又揪了一点铁抹上去。贺凉水亲眼看到,这铁剑居然自动将铁吸收,光泽如新。   只能说,不愧是楚孤逸的配剑。   说起来,血液里面也有铁元素,难道这就是一些剑越用越厉害的原因?   补好剑,楚孤逸便要去试试,在院外舞剑,身形灵动轻盈,自带一股刚正之气。贺凉水击掌赞叹:“好!”   楚孤逸停下,道:“贺先生,我们飞一圈。”   “好啊。”   两人御剑绕着药谷转圈圈,这次他们长记性,没有飞太高,落在小山坡上故地重游。   贺凉水找了找,一块地皮上的青草明显不如别处茂盛,“就是这里,要是当初你把我埋了,草肯定比现在还高。”   楚孤逸道:“我不喜欢这个假设。”   贺凉水笑道:“我就开个玩笑。”   “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贺凉水捧住楚孤逸的脸,揉了揉,“那我不说了。”   楚孤逸一眨不眨地望着贺凉水,“贺先生,你可以再亲我吗?就是那种发出声音的,啵啵啵。”   “……”贺凉水尴尬,“我那时是太激动了,真正的亲吻不是这样子的,你不要跟我学。”   “那真正的亲吻是什么样子的?”   “呃……”   “贺先生,你可以教我吗?”   贺凉水深吸一口气,凑过去,唇在楚孤逸脸上碰了一下,“这样。”   “就这样?”楚孤逸摸了摸脸,“那还不如啵啵啵。”   “……”   “贺先生,你看是不是这样?”   “?”   乌金西坠,云蒸霞蔚,贺凉水眼中映入一道夕辉,夕辉中是楚孤逸挨近的脸,他唇上一软,宛如初见。   作者有话要说:   将暝:我削铁如泥!   楚孤逸:我揪铁如泥。   将暝:对待主人的道侣要温油~   楚孤逸:要轻轻地揪。   贺凉水看一眼自己的小樱桃:被撩到了是怎么回事…… 第091章 心动   贺凉水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楚孤逸亲了嘴。   楚孤逸的吻技十分青涩,轻轻啄吻,像是怕吓到贺凉水,又不愿一触即分。与第一次擂台之上蛮横强势的“吻”,截然不同。   贺凉水猛地推开楚孤逸,推开之后才咀嚼到心动滋味,刷的一下红了耳根,可与天边晚霞争辉。   “贺先生。”楚孤逸专注地凝视贺凉水面具后形状姣好的桃花眼,“怎么样?”   就像初学乍练的蛋糕师,在问自己的伴侣,蛋糕好不好吃。   “好吃。”贺凉水回答。   “?”   “不是。”贺凉水面热更甚,欲遮欲掩带上教训语气,“楚孤逸,你不能随便亲别人的嘴。”   楚孤逸道:“我没有随便。”   “还说没有。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亲了我。”   “我那不是亲。”楚孤逸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我那时不知道这叫亲嘴……对不起。”   他这么认真地道歉,贺凉水哪里还气得起来,扭过脸说:“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楚孤逸等着他说下去。   贺凉水却道:“回去吧。”若无其事地走下山坡。   “贺先生,”楚孤逸追问,“你还没告诉我,我刚才是真正的亲吻吗?怎么样?”   贺凉水故作淡然回头,“把你的手抬起来。”   “?”楚孤逸照做。   “对着你手背练习,以后遇到喜欢的姑娘,就能熟能生巧。”   楚孤逸看了看自己手背,“……”完全提不起欲望。   贺先生的意思是,不怎么样?怎么会?明明贺先生睡着后那么配合他。   到了这种地步,贺凉水依然有足够的理由骗自己,楚孤逸就是春心萌动期到了,对着一根木头都能品出眉清目秀,是时候教他打飞机,学会自己解决问题了。   在血魔宗走了一遭,柳画鸢又得到了系统的奖励:脆皮鸭×1   柳画鸢怀疑系统在讽刺自己,哪个晋江女孩没听过脆皮鸭文学?   晚饭桌上,这只脆皮鸭受到了二宝三宝极大的好评:“好吃,好好吃,太好吃了!”   连骨头都给他们吃了。   贺凉水吃了一点脆脆的鸭皮,喝半碗粥,便放下了筷子。柳画鸢问:“吃这么少?”   贺凉水人淡如菊:“我一直都吃这么少。”   “骗鬼呢,小笼包你眼不眨能吃三笼。”   “瞎说,我最多吃了两笼半!”贺凉水说完,一瞥楚孤逸,干咳一声,“我吃的小笼包,都是那种一口塞的,也就一颗栗子那么大,特别小。”   柳画鸢嗤笑:“你怎么不说一颗瓜子那么大?吃就吃了,男人就要能吃,力气才大。”   这就纯属胡说八道了,楚孤逸一天到晚没见他吃什么,照样力能扛鼎、手能揪铁,还能带着贺凉水御剑兜风。   楚孤逸一有空就修炼与学习,贺凉水吃个饭的工夫,他已经将全身经脉内的真气运转了一遍,灯下看了半册古卷。   旁人只道楚孤逸是奇才,天资聪慧,殊不知他背后付出的努力,是常人的十倍百倍。   时至今日,他依然孜孜不倦地锻炼体魄、拓宽眼界与学识——虽然偶尔会有点恋爱脑。   恋爱脑?贺凉水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楚孤逸都没恋爱,哪来的恋爱脑?   “贺先生?”楚孤逸放下书卷,“吃过了?”   “嗯。”贺凉水往书案上一瞄,脑子就晕了,“这写的都什么?你看得懂吗?”   “大概能看懂。”楚孤逸道,“贺先生要是想知道,我可以读给你听。”   “好。”   然后贺凉水听了一段文言文,每个字好像都能听懂,连成句子愣是没领会出意思,唯有颔首微笑。   楚孤逸解释道:“这第一段的意思是,在久远之前,人间还是一个整体,后来因为天魔降生,才分为几大区域。”   “哦,这样啊。”其实这个设定,在读原书的时候,贺凉水就了解到了。   楚孤逸见他兴致不高,便放下书,从乾坤袋取出玉牌与那颗血液凝成的琥珀。   贺凉水落座他书案侧边的蒲团,用扇子指着水滴状的血琥珀问:“这是何物?”   “我也不知。是在血魔宗的藏宝阁中找到的。”   贺凉水回想,“就是你打碎的那个琉璃瓶?”   “是。”   “你拿血皇天的东西做什么,肯定不干净。”   “贺先生不也拿了一把匕首。”   “……我那是迫不得已,反正用不着,找个机会卖了便罢。”   楚孤逸对着烛火凝视血琥珀,“不知道为什么,这滴血给我的感觉很特别。”   “有什么特别的?难道是谁的处子血?”   “……”   贺凉水讪笑:“开个玩笑。”   楚孤逸问:“处子血是什么?”   “啊?”贺凉水不知该如何解释,“……处子血,就是处子的血嘛。”   “就这样?那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在于,是从处子哪里流出来的。   楚孤逸又问:“那贺先生的血也是处子血?”   “……嗯。”   “给我一滴。”   “……”贺凉水努力绷住表情,“你要我的处子血干什么?”   楚孤逸:“只有贺先生的处子血是特别的,我把它凝成琥珀,留作纪念。”   贺凉水完全无法想象自己的处子血,被楚孤逸凝成琥珀,一辈子纪念是个什么样的画面……话说,他有处子血吗?   如果有,那也只能从那里……   打住!贺凉水敲打自己脑壳,说:“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楚孤逸觉得很有纪念意义,“以后贺先生不是处子了,就没有处子血了。”   “……”   “要不我们交换?我把我的处子血给贺先生,贺先生把你的处子血给我。”楚孤逸说着,当真要划破手指,给贺凉水挤一滴血。   “真的不用了!”贺凉水拍案而起,窘迫不已,“实话跟你说吧,其实男人没有处子血。”   楚孤逸不解:“可是我们都是处子。”   “没错。”   “但我们的血不是处子血?”   “不是这么说的。”贺凉水挠头,“其实处子的血,跟处子血,是两样东西,只有女子才会有处子血这个概念。你明白了吗?”   楚孤逸懵懵懂懂:“好像明白了一点。我听说,女子新婚之夜,都会流血,是这样吗?”   贺凉水长呼一口气:“没错,是这样。”   “为什么只有女子会流血?男子新婚之夜不会流血吗?”   “……这就要涉及生理学知识了。”贺凉水头疼,“你先让我备个课,过两天再给你上课啊。”   楚孤逸一脸好学地点头,“好。”   贺凉水赶紧溜,“那我洗洗睡了。”再聊下去,脸皮都要烫没了。   躺上床,贺凉水舒舒服服地准备睡大觉,这时楚孤逸又来了一句:“贺先生不会流血就好。”   “……”什么叫不会流血就好?   楚孤逸说话,真是越来越让人胡思乱想了……   贺凉水心绪乱糟糟的,入眠之后做的梦也是乱糟糟的,一会是楚孤逸在山坡上亲吻自己的画面,一会回到了堕魔城,楚孤逸在擂台上强吻,又到了紫晶宫的水潭,那个水下深吻……   游出水潭跃出水面一看,竟到了双人浴桶中,二人赤.裸相对,楚孤逸卷曲的长发浮在水面上,红色玫瑰花瓣在水波中荡漾。水波之下,是渐渐靠近的男性躯体。   他的胸膛硕美、宽厚、英俊,涂了一层蜜糖色,沿着肌肉的沟壑,近在咫尺的诱惑。   贺凉水望着眼前的楚孤逸,无法抗拒,由着他靠近,发出低沉喑哑的呼唤:“贺先生……”   骤然清醒。   贺凉水睁圆了眼,一动不动,如同在做另一个梦。   他希望这是梦,因为他的裤子,又湿了。   可惜天不如人愿,贺凉水掐了一把自己大腿,有疼痛感,不是梦。唯一值得庆幸,就是屋里没有楚孤逸。   看窗外天色,刚蒙蒙亮。勤奋的楚孤逸,应当是起早去修炼了。   贺凉水赶紧把裤子换了,裹成一团塞进乾坤袋,打算到小溪边洗洗。   出门,贺凉水偷偷摸摸瞄了一圈,很好,院里没人,他轻手轻脚跑出去。   与楚孤逸一道御剑时就看过整个药谷地形,知道离草庐不远就有一条小溪,水不深,他不晕,二宝三宝的鱼都是那条小溪里抓的。   到了溪边,贺凉水将裤子浸泡在水里,打算泡一泡再洗,更干净。谁知溪水淙淙、来去如风,他刚撒手,裤子就被冲跑了。   “哎!”贺凉水追着裤子跑。   溪边多石,大大小小,奇形怪状,贺凉水的脚程竟然生生没有赶上溪水流动的速度。裤子在水中沉沉浮浮,滑行如梭。   贺凉水一度想放弃,裤子不要也罢,但在跑出一段路程后,谢天谢地,裤子停了下来,它被溪中的树枝勾住了。   贺凉水却无欢喜,因为他看到溪中的大石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脊挺直,侧颜俊美,一头卷发。   “……”   楚孤逸看一眼被树枝勾住的裤子,疑惑四顾。   贺凉水硬着头皮走过去。   “贺先生?这裤子是你的?”   “啊……是。”   “你来洗衣服?”   “嗯。”   “为什么只有一条裤子?”   贺凉水回答不上来,指着楚孤逸膝盖,“你看的什么书?”   “……”楚孤逸仿佛这时才清醒过来,啪的合上书,双手捂住封面,“没什么。”   贺凉水以为是什么武功秘籍,“紧张什么,你修炼的功法,我又不能修炼。把我裤子捞一下。”   楚孤逸便去捞贺凉水的裤子,裤子捞了上来,不料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放在膝间的话本啪嗒落进水里,再想捡已迟了,话本哗啦啦被溪水冲走。   贺凉水比丢了裤子还着急:“你的武功秘籍!”不管不顾蹚进溪水就去追。   楚孤逸捧着贺凉水的裤子,呆了一会,“……贺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   贺凉水:弟弟的武功秘籍!我瞅瞅……? 第092章 自学   半个时辰前。   天蒙蒙亮,楚孤逸看了一夜古卷,眼睛略有酸涩,心神疲乏,本想上床小憩片刻,但在抱住贺凉水时,又陡然精神十足。   就像只剩一格电的手机,遇到了充电宝。   楚孤逸默默冲了会儿电,生理现象昂扬。他抱着贺凉水,却陷入了苦恼,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   他靠近贺凉水的下半张脸,吮住他唇,就像每个可以共眠的夜晚,轻轻地撬开贺凉水唇齿,辗转亲吻。   除了亲吻,应该还有更亲密的事,楚孤逸必须知道。   在贺凉水发出模糊的哼唧时,楚孤逸及时撤离,用拇指抹去贺凉水唇上的水光,指尖按压过那颗形状饱满的水红唇珠,忍不住低头又亲了亲。   “……贺先生?”   贺凉水动了动唇,“果冻……”   “?”   在贺凉水做梦吃果冻时,楚孤逸下了床,暗自思索片刻,取出乾坤袋里的话本。   话本封面就很劲爆,两个男人半遮半掩,在芭蕉下衣衫凌乱抱在一起。楚孤逸看一眼,便倏地移开视线,紧接着又看了一眼,再一瞥贺凉水的睡容,他走到书案边盘腿坐下,欲要摊开话本,觉得不妥,万一贺先生醒来当场抓获怎么办?   楚孤逸轻手轻脚走出门去,院里没人,枇杷树下有石凳,他坐到石凳上,却又担心被柏灵儿或柳画鸢发现,若是被姑娘瞧见这种东西,更是罪过。   楚孤逸足尖一点,飞上草庐屋顶,这回没人发现了吧?就算发现,也有时间收拾。   “啾啾啾~!”肥啾在药堂里打鸣,看样子要飞出来迎接日出。   楚孤逸:“……”   忘了还有一只长着翅膀的灵宠。   看来草庐直径百丈之内,是不能待了。楚孤逸御剑而出,把药谷转了一圈,最后选定离草庐不远的小溪。   原因有二,如果贺凉水醒来找他,只要喊一声,他就能听到;这里有水,晕水的贺凉水一般而言不会轻易找到这边。   东方泛起鱼肚白,楚孤逸盘腿坐在溪水中央的大石上,放心地将话本摊在膝上,开始学习男男之间那点事。   话本一页一页翻过去,太阳渐渐升起,楚孤逸神色平静,唯有眼底熠熠生辉,仿佛感悟到了天地大道。   原来如此,竟然这么简单。   只要照着图上所画、文字所写这样那样,他与贺先生就能建立最亲密的关系。   想及此,楚孤逸后知后觉耳根发烫。   看话本的时候没什么,一旦代入他跟贺凉水,便不由自主地热起来,楚孤逸立即默念清心咒。   正当此时,一抹白色吸引了楚孤逸的注意力——一条亵裤顺着溪水流来,挂在溪中树枝上。   “?”   楚孤逸茫然四顾,在看到贺凉水时,脑子的画面还停留在水中的亵裤,不由得问:“贺先生,这裤子是你的?”   “啊……是。”贺凉水回答。   “你来洗衣服?”   “嗯。”   “为什么只有一条裤子?”   贺凉水没有回答,指着他膝上的话本问:“你看的什么书?”   楚孤逸脑中一嗡,骤然清醒,啪的合上话本,双手盖住封面惹人遐想的图画,“没什么。”   贺凉水以为是什么秘籍,没有在意,让楚孤逸帮他捞裤子。事实证明这是一个错误的行为,树枝就在楚孤逸所坐的大石边,楚孤逸手一伸就能够到树枝,进而拿到裤子。   他捞到了裤子,但也因此,话本从他膝盖滑了下去,落进水中,发生与裤子如出一辙的命运——被溪流冲走。   楚孤逸一时呆住了。   贺凉水却蹚进水中,去追话本,“你的武功秘籍!”   “……贺先生!”楚孤逸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口哇凉,“贺先生不要追了!”   然而已经迟了,贺凉水追自己裤子时慢吞吞,追楚孤逸的“武功秘籍”时那叫一个飞毛腿,生怕楚孤逸损失一套绝世神功。   贺凉水捡起话本,一时没有看清封面,抖了抖哗哗落下的水珠,“这可怎么办?弟弟你快用火烘干……?”   一页图画从话本中落下,上面画的正是两个光屁股小人儿荡秋千。   贺凉水怀疑自己眼花,弯腰想要捞起那图画看得更仔细些,腹间却是一紧,紧接着整个人腾飞起来,须臾之间落在岸边。   楚孤逸将他抱出了溪流。   “你的武功秘籍!”贺凉水伸手,“还有一页被冲跑了!”   众所周知,武功秘籍若是缺了一页,很容易练着练着走火入魔。   楚孤逸夺过贺凉水手中的话本,瞬间粉碎成无数细小碎片,雪花般纷纷扬扬从他们头上落下。   贺凉水仰头:“??你干什么?”   楚孤逸道:“这不是什么武功秘籍,就是地摊货,我看了,是假的。”   “假的?”贺凉水回忆被冲走的那一页图画,破口大骂,“真缺德!污染你纯洁的心灵!”   楚孤逸并没有觉得被污染,反而觉得学到的知识颇多,这种话当然不能说出来,道:“我只看了两页,就知道是假的。贺先生为何这般说,上面写了什么吗?”   贺凉水只记得两个光屁股小人儿,是男是女倒是没看清,道:“就男欢女爱那档子事嘛,你现在不能看这些,我会慢慢教你的。”   楚孤逸心脏咚咚跳动,有些口干舌燥:“贺先生教我?”   贺凉水惊觉自己的话颇有歧义,忙补充:“我的意思是,我会用授课的方式,教你男女之间的生理学、爱情与婚姻的关系,让你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这些乌七八糟的书,只会让你陷入错误的冲动当中,明白吗?”   楚孤逸:“……听起来好像很复杂。”   “人生本来就是复杂的。”贺凉水捉住楚孤逸手腕,“走,回去给你备课。”   走到一半,贺凉水忽然想起:“我的裤子呢?”   楚孤逸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贺先生的裤子呢?”   “……”   贺凉水的裤子,终究是随着流水飘向远方。   贺凉水:“我只剩身上这一条裤子了……”   楚孤逸道:“我还有很多,贺先生随便穿。”   二人回到草庐,忽见一名红衣女子踉踉跄跄跑来:“救命啊!救命啊!”   乍一瞧,还以为是凤素素。定睛看去,那女子虽与凤素素虽有几分相似,眼睛却更大些,嘴巴也更宽些。   看到楚孤逸,那女子软倒在地,楚楚可怜道:“公子,救命……”   楚孤逸走到她面前,转个弯,进了院子。   女子:“……”   贺凉水觉得这女子的声音像在哪里听过,在她面前停了片刻,而后也进了院子。   女子大声哀嚎:“救命啊!!”   贺凉水想,这么中气十足的喊救命,果然是装的。   柏灵儿出来,“发生什么事了?哎呀,这位姑娘怎么了?怎么坐地上?”   那女子只得爬起来,柔柔弱弱走进院子,“你就是柏灵儿姑娘吗?你一定要救救我,我遇到了土匪,他们抢走了我的银子,还打了我……”   柏灵儿忙让她坐在药堂前的椅子上,为她检查伤情,“姑娘,你哪里受伤了?”   “这里。”那女子松开捂住胳膊的手,胳膊上确实有一道伤口,不深,只流了点血。   柏灵儿笑道:“不妨事,我给你包扎一下。”   “多谢柏姑娘。”那女子嘴上说着,目光却一直不离枇杷树下的楚孤逸。   楚孤逸坐在石凳上,用一块粗布给将暝擦拭剑身,做日常护理。贺凉水自去将红泥小炉搬出来,烧一壶茶水。   柳画鸢与二宝三宝闻声出来,两只宝看了眼,不感兴趣,还是做饭好,又折返回了厨房。柳画鸢揉着眼睛:“谁啊?一大早吵吵嚷嚷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那女子瞥见柳画鸢,脸色一沉。   柳画鸢睡眼惺忪,眼角沾着一粒眼屎,不施脂粉,便是如此,依然难掩她的绝色姿容。她的容貌在这世上的女人看来,要么喜爱,要么嫉恨,只有这两种处于极端的选择。   显然,那女子是后者。   柳画鸢揉掉眼屎,“这位是?”   柏灵儿取来药箱,给女子简单清理伤口,道:“姑娘别怕,你这是小伤,不妨事。”   那女子道:“可是我好疼,跑了这么久的山路,脚也疼。”   柳画鸢插嘴:“我刚才在里面听见,你是遇到土匪了?”   “是。”   “你被劫色了?”   女子怒道:“你别污人清白!”   柳画鸢指着她身上的破损之处,“可是你的衣服好破啊,难道不是土匪撕的?”   贺凉水哗啦展开扇子,心道,这要是土匪撕的,也太会撕了,香肩半露,妆容精致,耳环朱钗一样不少,除了手臂伤口,身上半分脏污也无。   这要是演古装剧,开播绝对会被观众吐槽,这女配确定是遭遇了土匪,而不是刚跟恩客调完情?   “是土匪用刀砍的。”那女子道,“幸好我跑得快,否则此时已经香消玉殒了。”语罢,呜呜咽咽。   柳画鸢抖了抖鸡皮疙瘩,“好了,别哭了,都过去了。”   贺凉水:你个傻丫头,这么容易就相信了。   柏灵儿给那女子包扎,问:“姑娘,你是在哪里遭遇的土匪?”   “就……不远处。”女子道。   “不远处?我这药谷百年来没有土匪敢踏足。若说最近的土匪窝,也要在百里之外。”   柳画鸢:“这么说你跑了一百里,就为了让柏灵儿给你包扎这么一道小伤口?牛批啊,可以去参加奥运长跑了。”   女子:“……”   贺凉水摇扇笑问:“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清清嗓子,宛若莺啼道:“我叫,羽红珠。”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   贺凉水:弟弟果然还是要我教才行。 第093章 作妖   羽红珠这个名字,对贺凉水而言不说有多么如雷贯耳,却也不至于短短几日就遗忘。   贺泠向血皇天禀报过,杀害安俊表妹并假扮卢香,向安善城未出阁少女投放炎毒的,正是羽红珠。   “这名字真特别。”贺凉水摇吹梦到西洲扇轻笑,“敢问姑娘,是哪三个字?”   羽红珠道:“羽,是羽毛的羽。红珠……”   “是红色的猪?”柳画鸢道,“确实特别啊。”   羽红珠怨毒地盯她一眼,“红是红豆生南国的红,珠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珠。如此诗情画意的名字,还请姑娘莫要粗俗曲解。”   “……要说诗情画意,我名字就带着一个画字,也没这么自恋。”柳画鸢嘀咕。   “姑娘,包扎好了。”柏灵儿收拾好药箱,“出了草庐,你沿着东边那条小路一直走,就能出山,再往前走一程,就是安善城。”   羽红珠道:“柏姑娘这是赶我走?”   柏灵儿一愣,“姑娘若是累了,歇会儿再走也是一样。”   羽红珠咬唇道:“柏姑娘,实不相瞒,我已无亲无故,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已无处可去了。”   “无处可去?”   “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太久,只要让我在你这里栖身几日就好。大恩大德,红珠没齿难忘。”羽红珠耷拉着眼角,模样可怜。   柏灵儿为难:“羽姑娘,不是我不肯收留你,只是我这里,实在没有地方住了。”   “没关系的,我可以睡她的床。”羽红珠指着柳画鸢。   柳画鸢:“??不好意思,我跟柏姐姐睡一起。”   “那我跟你们一起睡,都是女人,应该没关系吧?”   柏灵儿解释:“我跟柳妹妹睡药堂,药堂的床最多睡两人。”   “没有别的床了吗?”羽红珠瞄向楚孤逸。   “……”   贺凉水挡在楚孤逸面前,“不好意思,楚孤逸跟我睡。”   羽红珠状似羞涩:“你别误会,我不是、不是想跟他睡。”   那你倒是别有事没事盯着我家弟弟看啊。贺凉水把楚孤逸遮得严严实实,楚孤逸也没动,眼前风景宜人,他伸出手,落在贺凉水的翘屁上。   贺凉水嗖的一下跳开,楚孤逸低头擦剑,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干嘛?”柳画鸢问,“被马蜂蛰了?”   贺凉水头皮还麻着,难道刚才是自己的幻觉?上次电臀的后遗症?   “柏姑娘,我求你了,让我留下来吧。”羽红珠用哭音唤回大家的注意力,“我给你跪下了!”   柏灵儿扶住羽红珠,“使不得羽姑娘。”为难半晌,叹道,“好吧,左右这几日我要炼药,守着药鼎。”   “炼药?炼什么药?”羽红珠问完,惊觉自己多了嘴,连忙道,“只要柏姑娘肯收留,红珠便心满意足了。”   楚孤逸擦完剑,便回了屋看书。贺凉水放下茶杯,跟进屋里,落座楚孤逸对面,问:“你还认得她是谁?”   “认得。”楚孤逸道,“贺先生,你觉得是把活人送给安俊好,还是把尸体送给安俊好?”   “……”贺凉水扶额,“安俊应该更喜欢活人。”   “什么时候动手?”   “等等吧,先看看她的目的。”贺凉水用扇子摩挲下巴,弯唇一笑,“说不定能钓出她背后的主使。”   楚孤逸眉间隐隐笼着一层郁色,“幕后主使……”   “怎么?”   楚孤逸斟酌道:“贺先生,其实我以前,结交过魔修。”   “哦。”贺凉水点头,他看原书的时候就知道了。   “你……不在意?”   “在意什么?又不是你前男友。”   楚孤逸疑惑:“贺先生怎么知道我以前结交的魔修是个男人?”   “那还能是女人?”贺凉水不慌不忙,“你一到女人面前就眼瞎。”   “……”   楚孤逸不知该如何继续,话题就此中断。   要跟羽红珠睡一张床,柳画鸢是一百个一万个不乐意,从中午就噘着嘴,满脸写着不高兴。这傻丫头终于看出来,羽红珠不是一个善茬。   贺凉水还真有点担心,羽红珠敢杀了安俊表妹,就敢杀这院里除了楚孤逸之外的任何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她包藏祸心,就要做好被楚孤逸斩杀的准备,所以应该不敢轻举妄动。   为了不让柳画鸢愁上加愁,贺凉水没跟柳画鸢说羽红珠是个危险分子,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如何在既能够试探羽红珠,又不让柳画鸢身处险境,这是一个问题。   “我宁愿跟你们睡。”柳画鸢对贺凉水抱怨。   贺凉水思忖道:“要不在我屋里打地铺。”   “好耶!”   “不好。”楚孤逸冷冷拒绝,“你会打扰到我跟贺先生。”   柳画鸢振振有词:“让我打扰几天又不会怎样,不然我在大堂打地铺,总打扰不到你们了吧?”   “不行,你会听到。”   “听到什么?”   “你不该听的。”   “……”   贺凉水不确定地问:“我应该不打呼吧?”   柳画鸢万万没想到,这两人都发展到这种地步,贺凉水还“装傻充愣”。她冷笑一声:“狗男男。”秀发一甩,走了出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贺凉水指着不孝女,“她发什么神经?”   楚孤逸:“习惯就好。”   大美女气跑,羽红珠逮着机会献殷勤,端来一盘茶水,掐着嗓子唤道:“楚公子,这是我家乡的特产,名为云露茶,你们尝尝。”   “云露茶?”楚孤逸终于给了羽红珠一个正眼。   羽红珠霎时红光满面,笑道:“是,你快尝尝。”   “我记得,这云露茶,是北冥特产。取自北冥山下茶农园中的香片嫩叶,配合青梧峰天泉水,方是最妙。”   “是。”   楚孤逸端起茶盏嗅闻,“这并非青梧峰天泉水,只是普通的井水罢了。”说着放下茶盏,再无半分兴趣。   羽红珠道:“就算不是天泉水,这茶也很好喝的。”   贺凉水心想,不管好不好喝,就怕你下毒。他笑眯眯道:“羽姑娘真是有心,走到哪里都带着家乡特产。”   “……”羽红珠道,“我念家。”   “你不是无亲无故了?”   “就算无亲无故,那里也还是我的家乡。”   “这么说,你很想回去?”   羽红珠面色微变,“这个……是当然的。”   贺凉水知道不能逼问太过,打一棒子给颗糖:“听闻北冥女子个个花容月貌,果然名不虚传。”   羽红珠娇羞一笑:“哪里比得过柳姑娘。”   “那倒是。”   “……”   贺凉水赶紧补充:“可惜她空有美貌,脑瓜子不太灵光。哪像羽姑娘,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   羽红珠笑笑,茶已经凉了,她却没走,说些有的没的:“楚公子,你要在此处留多久?”   楚孤逸翻过一页古书,眉梢都没抬一下。   贺凉水:“他看书的时候容易入迷,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羽红珠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端着一碗蛋炒饭进来,“楚公子,你中午就没吃,我用剩饭给你做了蛋炒饭,你尝尝。”   楚孤逸道:“不必。”   贺凉水:“他辟谷,斋戒清修,这两天都不吃东西。”   羽红珠:“这怎么行呢?茶也不喝,饭也不吃,身体撑得住吗?”   贺凉水:“撑得住,他每晚睡前都会做一百个俯卧撑。”   “……”   蛋炒饭最后进了二宝三宝的肚子。   到了晚间,羽红珠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把琵琶来,在枇杷树下弹奏,曲调幽怨缠绵,似有千言万语,无尽情思,想要诉与情郎听。   二宝三宝咬着春饼:“她弹的什么啊?”   柳画鸢:“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觉得她的手指在动,却没有按到弦上呢?”   贺凉水喝粥,“你没有看错。”   “那曲子怎么出来的?”   “大概琵琶成精,自己会唱吧。”   “??”   就像那次羽红珠与安俊打斗,要什么基本功,系统给她金手指,做做样子就行。   柏灵儿放下筷子,“羽姑娘,你别弹了,有什么伤心事,吃了饭再说。”   羽红珠呜咽:“我吃不下呀,我一想到我那去世的爹娘,如今我孤苦伶仃一人活在这世上,就觉得可怜、可叹、可悲!”   “……”   柳画鸢抖了抖鸡皮疙瘩:“我的妈呀,太能演了。”   羽红珠犹自弹奏,曲调越发凄凄惨惨戚戚,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奏哀乐,这顿庭中赏月晚饭,顿时让人没了胃口。   柏灵儿欲言又止,不好劝阻,直到楚孤逸出来。   羽红珠弹奏得更卖劲了,生怕人不知她弹了一手好琵琶,只是那手,与琵琶弦实在违和,假得很。除了二宝三宝,其他人只装作不知罢了。   “我一生飘零。”羽红珠目光盈盈注视楚孤逸,“唯一的心愿就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楚孤逸坐在贺凉水身边,给他剥鹌鹑蛋。   羽红珠并未泄气,放下琵琶,仰起脖子,幽幽清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众人:“……”   柳画鸢倏然睁大眼睛,“靠!”   羽红珠歌声一顿。   柳画鸢憋出微笑:“没事,你继续唱。”把贺凉水拉进屋里,激动地问,“你听到了吗?”   “我耳朵不聋。”贺凉水道。   “苏轼的水调歌头,简直就是穿越女必唱歌曲。”   “淡定,我跟你是老乡,可以联盟,这个羽红珠不行。”   “我知道。”柳画鸢深呼吸,“我就是太惊讶了,居然还有其他穿书者。她肯定知道,我们也是穿书者。”   “但她并不打算跟我们相认,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贺凉水凉凉道,“不要拆穿了,她肯定另有目的。”   柳画鸢点头,“我知道。”   这时听外面传来争吵声,二人出去一看,竟是羽红珠与肥啾吵了起来。原因是肥啾觉得羽红珠吵到了它睡美容觉,羽红珠直言“哪里来的丑鸟”,肥啾自尊心受创,吱哇乱叫:“又是唱歌又是弹琵琶,你是从青楼里出来的吧?”   羽红珠:“你这只丑鸟,怎能这般污蔑我?要说从青楼里出来的,柳画鸢才是!”   柳画鸢瞬间被点燃战火:“你怎么说话呢?你怎么知道我是从青楼里出来的?我还说你是从老鼠洞里爬出来的!”   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人对吵一人拉,还有一只秃啾在一旁煽风点火,二宝三宝也加进去,七嘴八舌,叽里呱啦。   贺凉水抬起双手,捂住耳朵:“我的天哪!”   楚孤逸如同没看到,没听到,剥了一碗雪白的鹌鹑蛋,端给贺凉水,“贺先生,给你。”   二人进屋,关门,洗洗睡觉。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在楚孤逸读书之时,外面总算安静。   贺凉水翘着二郎腿在床上看书,翻了一书柜,给他找出一本简单易懂的药草图鉴。   楚孤逸脱靴上床,贺凉水往里面去了去,放下书,打个哈欠:“他们要是每天这样,谁受得了。”   楚孤逸脱下外袍,就在贺凉水身边做起俯卧撑,“少操心即可。”   不操心,就是不在乎,贺凉水一手撑着头侧躺,“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心态就好了。”   楚孤逸眼一瞥,看到贺凉水胸膛半露的小樱桃,眼睛就离不开了,俯卧撑也停了下来。   贺凉水顺着他视线低头,“……”   楚孤逸伸出手,靠近小樱桃。   还没被揪,贺凉水就酥了骨头,全部的力气去了脚上,一脚踢过去,正中楚孤逸命根子。   楚孤逸:“……”   贺凉水大惊失色,“弟弟啊!”   楚孤逸侧趴在床,宛如垂死,“贺先生……”   “弟弟你说,我该怎么拯救你的弟弟?”   “帮我……揉揉。”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我揪你,你揉我,公平。   贺凉水:哦……好像哪里不对劲? 第094章 妖孽   做错了事,就要勇于承担。   贺凉水小心翼翼解开楚孤逸的裤腰系带,掀起一道缝隙,查看沉睡的巨龙——黑漆漆的,看不清。   缝隙撑大了些,贺凉水看一眼便挪开,脸热。   “要不让柏姑娘给你看吧。”贺凉水说。   楚孤逸从侧趴改为仰躺,眼神含怨,“你让一个姑娘看我?”   “医者面前无性别。”贺凉水找借口,“她肯定比我熟。”   “不用,贺先生帮我揉揉就好。”   “……”   揉就揉,贺凉水隔着布料,将手掌轻轻地覆上去,来回转圈摩挲。楚孤逸舒坦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贺凉水。   贺凉水避开他过于灼热的视线,“好了吗?”   楚孤逸嗓音含着一丝低哑:“没好。”   贺凉水就跟搓面团似的,轻揉慢捻,渐渐的,面团被揉成一根直挺挺的棍子,“……”   楚孤逸试图挽留:“没好。”   贺凉水打了那棍子一下,“好了!”   语罢面红耳赤侧躺床里面,背对楚孤逸。楚孤逸朝着贺凉水,问:“贺先生,你不是要教我男女之事?现在可以吗?”   “……”贺凉水脚尖一勾,勾住被子麻溜地把自己裹进去,“我课还没备好。”   “什么时候能备好?”楚孤逸掀起被子,也把自己塞进去,贴近贺凉水。   贺凉水背脊僵硬,尾椎酥麻,“就、就这两天……你远点,热。”   “天冷,我们这样暖和。”楚孤逸搂住贺凉水的腰,先发制人,“贺先生你别乱动,你越动,我越热。”   贺凉水不敢动了,少年人的火气,真要命。   更气人的是,他好像也来了感觉。更不能动了。   “……贺先生。”楚孤逸贴着贺凉水耳廓,宛如在进行情人间的喃喃絮语。   “干嘛啦,睡觉。”贺凉水强自镇定。   “我不行了。”   “?”   贺凉水后背一凉,他转过身去,只见楚孤逸已下了床,“你干嘛去?”   楚孤逸不答,奔到院中,打了一桶井水,自头顶哗啦冲下去,身上冒起一层若有似无的寒气。贺凉水追出去,眼看楚孤逸又要往自己头上倒井水,忙去夺水桶:“你这样会生病的!”   楚孤逸说:“可是这样很有效果,贺先生你看,我不会硌到你了。”   贺凉水往楚孤逸那处一瞥,果然消下去不少,心中又愧疚又好笑又感动:“没关系,这是正常现象。我一点也不觉得硌。”   “真的?”   “嗯。快点施个净衣咒把身上弄干,别生病了。”   楚孤逸再三确认:“贺先生真的不会觉得不妥?”   “不会。”贺凉水牵着楚孤逸回屋,决定再也不计较被吃过的豆腐,被弟弟吃就吃了。   得到保证,楚孤逸上床后,正大光明地去“硌”贺凉水,“贺先生,我又……不行了。”   贺凉水强行咽下苦果:“没关系,睡着就好了。改天我教你缓解这种现象。”   楚孤逸满意地弯起唇角,“贺先生要说话算话。”   ……   毫不夸张地说,贺凉水是被楚孤逸硌醒的。   楚孤逸睡着之前就那么精神,睡醒之后还这么精神,贺凉水深觉生理课要提上日程,不然以后每晚都要被硌。   敲门声响起,“楚公子,你醒了吗?”是羽红珠的声音。   楚孤逸睁眼就说:“晦气。”   贺凉水好笑道:“也该起来了。”   羽红珠在外等了片刻,没听到动静,移到窗前,“楚公子,你醒了吗?”   “没醒也被你吵醒了!”柳画鸢打着哈欠出来。   羽红珠剜她一眼,自顾道:“楚公子,我给你做了莲子百合粥,你醒来记得喝。”   二宝三宝抹着嘴从厨房出来,“那个粥是你做的?”   “没错。”   “挺好喝的。”   羽红珠得意道:“那当然……等等,你们怎么知道好喝?”   “我们喝了呀。”   羽红珠忙跑进厨房揭开锅盖一看,锅里一滴不剩,怒道:“你们是猪吗?都吃了?!”   二宝三宝讷讷:“我们以为是柏姐姐做的。”   “是我做的!专门做给楚公子做的,你们……真是猪!”   “一锅粥而已。”一道冷冷声音响起,“何必如此苛责两个孩子?”   羽红珠转过身去,见是楚孤逸,立马挤出两滴泪来,“楚公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太急了才会对他们大吼大叫,我平常不这样的,对不起。”   贺凉水道:“二宝三宝,莲子百合这里都有,再煮一锅赔给羽姑娘就是。”   二宝:“哦,好。”   羽红珠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楚公子说的对,他们还是孩子,小孩子贪嘴很正常,吃了就吃了。”   贺凉水:“那怎么行,吃了羽姑娘的东西就是猪,必须赔给你才是。”   羽红珠恨恨咬牙,贺凉水这么说,以后还怎么让楚孤逸吃她做的东西?“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贺公子,你为何对我的误会这么深?我是哪里做的不好,惹你不高兴了吗?”   贺凉水微微一笑:“羽姑娘当真比你昨日泡的云露茶,还要茶味清新啊。”   柳画鸢唱:“好一朵美丽的绿茶花,好一朵美丽的绿茶花~”   羽红珠面庞涨红,实在说不过他们,柔弱可怜地唤了一声:“楚公子,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做一碗粥给你。”   楚孤逸道:“不需要。”   “……”   柏灵儿是懒得掺和了,背上药箱出门:“我去去就回。”   楚孤逸道:“我一道去。”   家里需要有人看着,光二宝三宝显然不行,贺凉水与柳画鸢留下来。羽红珠跟上去:“楚公子,你去哪里?”   楚孤逸不答,带着柏灵儿御剑而去。   羽红珠瞪直了眼,“他们什么关系?”   柳画鸢抠抠鼻孔,弹出一粒鼻屎,“呵呵。”   贺凉水搬出躺椅,跟个老大爷似的晒太阳,“羽姑娘,你不是会弹琵琶?弹一曲,说不定楚孤逸就回来了。”   没有楚孤逸,羽红珠哪里还把他们放在眼里,“我累了。”说着径直回了药堂。   贺凉水对柳画鸢使个眼色,柳画鸢会意,跟了进去。羽红珠环顾一圈,看到柳画鸢,翻了个白眼。   柳画鸢也对她翻了个白眼。   羽红珠躺到床上去,柳画鸢就在一边嗑瓜子,呱嚓呱嚓。羽红珠心烦道:“你能不能出去嗑?”   “不能。”   “柳姑娘,我劝你一句,做人要识相。”   柳画鸢吐出瓜子皮,“那我也劝你一句,别蹬鼻子上脸。”   两人互看不顺眼,羽红珠背对她,暗暗磨牙,嘀咕:“迟早要你死得好看。”   炊烟袅袅,二宝三宝煮粥的时候顺便烤了红薯,气味那叫一个香甜,只烤了四个,巴巴地送给贺凉水与柳画鸢。   羽红珠闻到味道,坐起来:“我没有?”   二宝说:“你的粥在锅里。”   “我要吃红薯,用粥跟你们交换。”   “不要,粥已经喝够了。”二宝把头一掉,走了出去。   羽红珠再次气了个仰倒。   柳画鸢掰开红薯,咬一口,哈哈狂笑:“这是什么人间美味,太好吃了!”   羽红珠忍无可忍,跺着脚走出去。   贺凉水也在吃红薯,不过不是他一个人,还有一只刚长出绒毛的肥啾,咄咄地啄着盘子里分给它的那一小半。   贺凉水贴心地用核桃壳子盛了一点水放在边上,方便肥啾饮用。   “丑鸟。”羽红珠有气没处撒,念了这么一嘴。   肥啾顿时被点燃,立马就要扑打过去。贺凉水捉住它,微微一笑:“不好意思羽姑娘,我这灵宠比较爱美,以后还请称呼它为美鸟。”   羽姑娘嗤笑:“哪里美了?连毛都没有。”   贺凉水:“它遭遇了一场意外,最多过两天,就会恢复它的盛世美颜。”   “什么盛世美颜,不过是一只鸟罢了。”   “你说的对,不过是一只鸟罢了,你又何必跟一只鸟过不去?”   羽红珠像是终于找回了场子,心里没那么气了,望着贺凉水姣好俊美的下半张脸,心思微动:“贺公子,你为何戴着面具?”   贺凉水给肥啾顺毛,低眉浅笑:“每个人都会有一些小秘密,不是吗?”   羽红珠欲说还休地望着他,声音都柔了几度:“贺公子,你与楚公子走的很近,你可知,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贺凉水道:“这还真不好说,我觉得他可能喜欢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女子。”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那不就是柏灵儿?   羽红珠咬着唇,眼色阴沉,“难道他不喜欢琴棋书画、唱歌跳舞样样精通的女子?”   贺凉水笑而不语。这个羽红珠,真以为假弹琵琶没人看出来?唱歌用的也不是她自己的嗓子,像是系统用她的声音合成的。   经过昨夜,羽红珠应当是受到了打击,出门另寻良策。贺凉水乐得清静,去屋里备课,准备晚上就给楚孤逸上课。   他用毛笔在宣纸上画了一男一女人体图,标注出器官名称,又画了精子与卵子。   望着自己的作品,贺凉水自夸:“说不定我会成为这本修真小说里第一个生物学家、人类学家、科学家。”   肥啾站在窗口,“别自恋了,要说科学家,楚孤逸与柏灵儿比你强多了。”   这倒是,他们会炼药,各种配方剂量,会发生的化学反应,可谓是手到拈来。   肥啾昂起小脑袋,“他们回来了。”   贺凉水出门迎接,一到院门口就被震慑住了。   一株桃花树下,羽红珠一身红衣,脸上蒙着红纱,不知何时换了一个披头散发的造型,正在翩翩起舞。   桃花灼灼,若在寻常,羽红珠倒不失为一个美女。   但在此时,只有悚然,第一,院门口原本没有桃树,深秋的天气桃花居然开着;第二,羽红珠跳的那个舞,像僵尸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红衣女鬼上门索命。   众所周知,在正门口栽种桃树,不吉利。因而柏灵儿在看到桃树时,便是淡泊如她,脸也有些发黑。   “羽姑娘……”   羽红珠翩翩起舞,边跳边唱:“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这要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洛神赋作者能从坟墓里气醒。   楚孤逸道:“羽姑娘,请你适可而止。”   羽红珠犹自目光盈盈,“楚公子,我平常没有别的爱好,也就唱唱歌,跳跳舞……”   一语未了,一道符箓自空中飞来,贴在桃树上,霎时轰隆一声,雷电劈下,桃树灼灼燃烧。羽红珠大吃一惊,避之不及,衣摆被火苗灼到,惊叫着连滚带爬跑出十步之远。   众人仰头望去——   苍蓝天际,一道松绿身影御剑当空,冷冷道:“何方妖孽,快快伏诛。”   贺凉水第一次想给林松烟竖个大拇指。这妖孽,还得妖孽收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 第095章 出洞   草庐院门口的桃树在天雷火中熊熊燃烧,眨眼成了一堆灰烬。   羽红珠骇然失色,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一道引雷符至,她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喊道:“瞬移!”   刹那间,羽红珠身形移动,符箓穿过虚影落在地上,一道雷电落下,噼啪一声,浓烟滚滚,焦土四溅。羽红珠尖叫着爬向楚孤逸,欲要抱住楚孤逸大腿:“救命,救命啊!”   楚孤逸不动声色闪到一边,还是柏灵儿心慈,喊道:“林公子,这位姑娘并非妖孽!”   林松烟御剑落在地上,一道灵力打在羽红珠身上,探查一番,收回手势,道:“既然不是妖孽,又有何惧?”   羽红珠狼狈不堪,身上比刚来草庐时还要脏污,面纱不知飞到了哪里,裙摆被火烧焦,发丝凌乱,她抹把脸爬起来,恨声道:“这位公子,不知我哪里招惹你了,你要这般对我?”   林松烟不答。   贺凉水憋笑,要怪只能怪羽红珠自己行径太过奇葩,别说林松烟,普通人看了也要把她当成妖孽。   柏灵儿打圆场:“既然是误会一场,那就算了。林公子此番前来,可是有要事?”   林松烟点头一笑:“柏姑娘,叨扰了。楚师弟近日在此,可有给你添麻烦?”   “这是哪里的话,楚孤逸在这里,倒是热闹了不少了。”柏灵儿笑道,“都别站着了,大家进去歇歇,喝口茶压惊。”   贺凉水吩咐二宝三宝:“拿个扫帚,把院门口扫一下。”   柳画鸢伸长了脖子看羽红珠狼狈状,笑得打跌。羽红珠满面怨毒,说不出半个字,去药堂换衣服。   林松烟一瞥药堂,问:“这位姑娘是谁?”   “她叫羽红珠。”贺凉水道,“昨天刚来,说是遭遇土匪抢劫,专门跑了一百里来求柏姑娘医治。”   林松烟并不看贺凉水,道:“看她又跳又唱,看来伤得并不严重。”   柳画鸢嗤笑:“何止是又唱又跳,昨晚还弹了琵琶,今天一大早就给楚孤逸做莲子百合粥。”   “那棵桃树怎么回事?柏姑娘,是你种的?”   柏灵儿失笑摇头,“我没事种桃树做什么,还是正门口。”   贺凉水想,这羽红珠的金手指还真是齐全,要什么有什么,连桃树都能给她凭空造一棵,就为了让她翩翩起舞时意境唯美,可惜表演错了地方,楚孤逸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相较起来,柳画鸢的不粘锅真是又实用又可爱。   这不,柳画鸢又在用她的不粘锅,放在火炉上炒南瓜子吃。   林松烟眉梢隐隐抽了一下,贺凉水很能理解,因为不粘锅的画风,与这个古代背景太违和了。   热水现成的,柏灵儿打开常用的茶叶罐,发现里面已经空了,于是去药堂取新的。一进内间,只见羽红珠在翻找柜子,眼色微沉:“羽姑娘,你在找什么?”   羽红珠一惊,转过身来讪笑:“我手臂上的伤口有点疼,想看看有没有止痛药。”   柏灵儿道:“你的伤口用不着止痛药,用了反而对你身体不好。”   “哦,好。”羽红珠挤出微笑,努力让自己表情自然,“那我先出去了。”   柏灵儿道:“如果你身上还有不舒服,告诉我。”   羽红珠点点头,懊恼地走出门去。   “林师兄来此,是有何要事?”楚孤逸问。   林松烟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想看看师弟在这里如何。”   “多谢林师兄关心,我很好。”   羽红珠多看了林松烟两眼,走过去巧笑倩兮:“原来是楚公子的师兄,久仰青霄林松烟风采,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贺凉水乐了,这穿越女必然是把林松烟当成了原书男二来看待,殊不知林松烟的壳子里已经换了人,是本书最大的bug。若是招惹上这尊魔煞,可有的苦头吃了。   林松烟唇角含笑,模样具有十足的欺骗性,“在下倒是未曾听闻姑娘芳名。刚才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羽红珠羞涩道:“林公子言重了。”   瞧他们这般“眉目传情”,楚孤逸心思一动,唤道:“柳画鸢。”   柳画鸢正坐在板凳上,将葵花籽与南瓜子相互交替嗑,偶尔给肥啾剥几颗,“干嘛?”   “去帮柏姑娘泡茶。”   柏灵儿取来茶叶,笑道:“我来吧。”   楚孤逸便道:“柳画鸢,你过来倒茶。”   柳画鸢就奇了,“你干嘛使唤我?”   楚孤逸回以冷酷凝视,柳画鸢认怂,丢下瓜子走过来,给他们倒茶。贺凉水不知这唱的是哪一出,摇着扇子静观其变。   “林师兄,你觉得柳姑娘怎么样?”楚孤逸忽然问。   柳画鸢手一抖,茶水溢出茶杯。   林松烟问:“师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孤逸:“柳姑娘觉得你很好,曾夸你玉树临风、温润如玉。”   林松烟:“……”   柳画鸢瞪直了眼,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我什么时候说过?”   楚孤逸:“不用害羞,爹替你做主。”   “???”   贺凉水肩头颤抖,再忍不住大笑出声。真是绝了,楚孤逸居然以为柳画鸢喜欢林松烟,还要替她做主跟自己师兄“联姻”。   柳画鸢是干女儿,要是真跟林松烟成了,那以后林松烟叫楚孤逸什么?   “贺先生?”   贺凉水捂着肚子站起来,眼泪都快笑出来:“不行了,我出去缓缓。”   楚孤逸目送他出去,问林松烟:“师兄,你觉得如何?”   林松烟的表情大约可以用生无可恋来形容,他道:“多谢师弟美意,但我并无这方面的打算。”   楚孤逸略有些遗憾,安慰柳画鸢:“看来你只能另觅良缘。”   当面被拒绝的柳画鸢双手握成拳头,忍了又忍,“我真是谢谢您了爹!”气咻咻地走出草庐,与贺凉水一起放风。   羽红珠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约莫也搞不清状况。   喝完茶,林松烟切入正题,“师弟,你离开师门时日已久,是时候回去了。”   楚孤逸却道:“我还有事。”返命丹还未炼成,不看着总觉得不放心,怕有什么变故。   不得不说他的感觉是正确的,柏灵儿立时察觉楚孤逸的忧虑,思及刚才见羽红珠鬼鬼祟祟一幕,不动声色道:“楚孤逸,炼药的事我一个人就成,你师门若有要事,还是回去一趟吧。”   楚孤逸与之四目相对,柏灵儿眼睛往羽红珠那处一瞥,楚孤逸会意,沉吟道:“如此,便要麻烦柏姑娘一人,忙得过来?”   “有什么忙不过来的,这么多年,我不都是一个人。一颗小小的返命丹,还难不倒我。”   羽红珠目光闪动,只问:“楚公子你要走?”   楚孤逸道:“师门要事,不得不走。”   羽红珠有刹那的犹豫,不知想到什么,表情竟有一丝恐惧,道:“那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楚孤逸:“阴阳相隔的话,就见不到了吧。”   羽红珠问:“你接下来要做很危险的事?”   “可能会杀人。”   羽红珠犹自不觉他说的那个人指的就是她,“那你小心些。”   林松烟道:“我们现在就走吧。”   院门外秋风习习,二宝三宝已经把门口打扫干净,贺凉水捡一根枯枝,在地上划拉,画出一个地球,提前当老师:“我们脚下的大地是一个圆球,有七大洲四大洋……这个是月亮,其实上面没有嫦娥玉兔,也不会发光,它的光都是太阳光反射的……”   二宝三宝听得稀里糊涂,不住点头。   “你们懂了吗?”贺凉水抬头提问。   两人诚实摇头,“不懂,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柳画鸢蹲在篱笆边,像一只妖娆的小土狗,嘴里吐出瓜子皮,“教什么天文地理,不如教他们写自己名字更实在点。”   楚孤逸与林松烟一道出来,御剑脚下。贺凉水奇怪地问:“你们干嘛去?”   “贺先生,有缘再见。”楚孤逸道。   “啊?”   楚孤逸深深地看贺凉水一眼,随即踏剑离去,渐行渐远。   贺凉水还懵着,柳画鸢问:“他们这是私奔了?”   “……”贺凉水觉得自己心脏需要抢救一下,因为要气炸了。   楚孤逸什么意思?说走就走??林松烟到底跟楚孤逸说什么了?   羽红珠四五度角望天凝望他们远去的身影,失落之余长呼一口气,楚孤逸不在,事情就好办多了。   贺凉水回院里,问柏灵儿:“楚孤逸怎么突然走了?”   柏灵儿道:“他师门有事,需要回去处理,相信过几日就能回来。”   “什么事连商量都不商量一声?”   柏灵儿看一眼羽红珠,欲言又止,只说:“贺公子耐心等候即可。”   “耐心个屁。”贺凉水愤愤回了屋里,想要撕了专门为楚孤逸画的人体图,“还上什么生理课,让他师兄给他上吧!”   肥啾说风凉话:“那你倒是撕呀。”   贺凉水把宣纸抚平了,“我偏不,这是我辛辛苦苦画的,我为什么要撕?你看上面的精子与卵子,画得多么栩栩如生,一定可以成为传世名作!”   “……”   想用一颗小蝌蚪,一只鸡蛋来当传世之宝的,贺凉水也算是古今第一人了。   柳画鸢收拾好包袱,挂在肩头。   柏灵儿忙问:“柳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柳画鸢大义凛然:“带我娘,去找我爹。”   “……”柏灵儿再次欲言又止。   柳画鸢雄赳赳气昂昂地跨出药堂,羽红珠喜不自禁:“你也要走?”   柳画鸢翻一个白眼,去找贺凉水。   “你要走?”贺凉水问。   “不,是我们一起走。你快收拾收拾,我们一起去找楚孤逸。”   贺凉水负气:“有什么好找的,他说走就走,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根本没把我们放在心上。”   柳画鸢:“他没把我放在心上无所谓,他要是没把你放在心上,天打五雷轰。”   “呸呸,你诅咒谁呢?”   “这就心疼了?那快跟我走,一起找他去,朝他要个说法,都对你这样那样了,必须负责。”   贺凉水清清嗓子:“你别给我听风就是雨,我跟楚孤逸是纯洁的兄弟情。现在他连兄弟情都不顾,一走了之,我才不去找他。”   “你真不去?”柳画鸢问。   “不去。”   “那我去了。”   “唉,你一个傻丫头,我不放心,还是跟你一起吧。”贺凉水麻溜地收拾行李。   柳画鸢切了一声:“口嫌体正直。”   刚把包袱打一个结,贺凉水蓦然停下,“我们走了,柏姑娘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羽红珠还在这里。”贺凉水压低嗓音。   柳画鸢:“对啊……那怎么办?”   “不对。”贺凉水坐在床边,摇头,“不对。”   “什么不对?”   “整件事都不对。”贺凉水习惯性掏出扇子,边扇边思考推断。   楚孤逸怎么可能说扔下他们就扔下,放任羽红珠这样一个危险分子留在草庐?但他确实这么做了,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他说回师门,是假的。   真正的目的,是让羽红珠掉以轻心,抓个先行,这样才符合仙门行事的道义。在没有证据之前,冒然对一个不是魔修的姑娘出手,怎么看都说不过去。   但若抓到她“犯罪”,就不一样了,可以光明正大地处理她。   贺凉水冷笑一声:“原来如此。”   柳画鸢问:“咋了?”   贺凉水缓缓握指成拳,“好你个楚孤逸,连我都瞒着,等你回来,看我不捏断你唧唧。”   柳画鸢:“……”   柳画鸢诚恳道:“你还是悠着点吧,你要是捏断楚孤逸唧唧,一辈子的幸福就毁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林松烟:这次行动就叫,引蛇出洞大作战。   楚孤逸:对我而言应该叫,保护唧唧大作战……   贺凉水: 第096章 收网   贺凉水与柳画鸢一道出来,羽红珠欣然望去,假惺惺道:“这山路不好走,你们要小心啊。”   柳画鸢拎着包袱回药堂,“既然不好走,那我就不走了。”   羽红珠错愕,“你不走了?”   柳画鸢笑眯眯反问:“难不成你很希望我走?”   羽红珠何止希望柳画鸢走,还希望她死。皮笑肉不笑问:“你为什么不走了呢?”   “这里又不是你家,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你管得着吗?”柳画鸢哼着小曲,回屋放好包袱,抓了一把瓜子出来,又开始呱嚓呱嚓地嗑。   羽红珠听见那声音就烦,当自己被戏耍,恶狠狠地瞪着柳画鸢。   贺凉水出来道:“羽姑娘,是我劝她留下的,一个姑娘家,在外飘零多有不便,这点你应该深有体会,对吧?”   羽红珠阴阳怪气道:“我可不敢跟柳姑娘比,她至少有贺公子你陪着护着,我才是真的孤苦伶仃,怎么就没人可怜可怜我呢?”   贺凉水摇扇微笑:“羽姑娘何必自怨自艾,有句话说的好,你若盛开,清风自来,金子总会发光的,慢慢等,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   羽红珠:“……”第一次见人把好几个鸡汤勾兑得如此自然。   这锅浓浓的鸡汤灌下去,羽红珠没了言语,心中另有盘算。   柏灵儿得知他们不走,用眼神询问,贺凉水回以意味深长的微笑,点点头,表示他都猜到了。柏灵儿会意,如常做自己的事。   至晚间,柏灵儿蒸了一锅月饼,邀请众人吃饼赏月喝茶。   众人聚在院子里,笑闹了将近一个时辰。羽红珠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弹琵琶助兴,眼看着他们喝光接近一坛子的女儿红,随即借口困倦,说先去睡了。   柳画鸢已是半醉,站起来指着羽红珠:“床是我的,你,不许睡!”   羽红珠哪里是真睡,只要拿到药,她立马消失,前提是无人干扰。   “羽姑娘累了,别捣乱。”贺凉水拉住柳画鸢,“给我坐下,醒醒酒再去睡,不然明早起来头疼。”   柳画鸢坐下了,眼睛仍盯着羽红珠,“你不许睡床,打地铺!”   羽红珠不搭理她,抱着琵琶进屋,没有立马行动,竖起耳朵聆听外面的动静,仍笑闹着,在这笑闹声中,一道脚步声接近。   羽红珠立马歪在床上,盖上被子。   脚步声轻巧,一听就是柏灵儿。羽红珠闭着眼睛,听到柏灵儿唤自己:“羽姑娘,你睡着了吗?”   羽红珠一动不动。   过了会儿,柏灵儿拿了一样东西走出去,笑道:“这是我今年春天酿的蜂蜜酒,这个不醉人,喝这个吧。”   听外面重新热闹起来,羽红珠睁开眼睛,眼底闪过冷芒,轻手轻脚起身,在药堂内四处寻找。   她翻得很急,但发出的声音并不大,有外面的笑声覆盖,她这点声音算不得不算什么。真是天助我也,羽红珠不无得意。   更让她惊喜的是,就在药鼎旁的木箱里,她找到了想要的一切,琉璃天蚕,续灵草,都在!虽然返命丹还没有炼成,但只要有这些难得的药材,到哪里都能炼制。   羽红珠撑开自己的乾坤袋,刚要将整只木箱装进去,只听铛的一声,一把铁剑自窗户穿进来,将她的乾坤袋钉在木箱上。   此剑比一般长剑要宽上一寸,通体青黑,唯有刃口雪亮,杀机毕现。羽红珠大惊倒退三步,慌张望去,楚孤逸自窗口跃进来,与此同时,庭院中笑闹休止,贺凉水等人从正门而入。   团团包围,将羽红珠抓了一个现行。   羽红珠惊惶不已:“你们、你们算计我?!”   贺凉水刚要开口,林松烟先声夺人:“不是我们算计你,是你自己太蠢。”   羽红珠瞪向林松烟,“是你策划了这一切?你为什么要算计我?我与你才第一次见面,无冤无仇!”   贺凉水心想,第一次见面怎么了,现在回想,当初他在春晖楼与林松烟第一次见面,碰上花魁游街,紧接着就坠了楼,说不定也是林松烟搞的鬼。   林松烟不予回答,只问:“是谁派你来的?”   羽红珠咬牙道:“你们人多势众,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好意思吗?”   贺凉水凉凉道:“羽姑娘,你说你是一个弱女子,恐怕与事实相去甚远。在安善城,你假扮杀害并假扮安俊表妹,借用她身份给城中多名未出阁少女下毒,害得接连十几人丧命,这笔人命官司还没了结,你是不是该给一个解释?”   羽红珠脸色一白:“我没有!你胡说八道!”   林松烟道:“安善城的事我也听说了,那些女子所中的是炎毒,乃是血魔宗专用之毒,难不成她是血魔宗的走狗?”   “这话说的太早了。”贺凉水道,“我去过一趟血魔宗,他们也在调查这事,不是他们做的。”   “贺公子去过血魔宗?”林松烟意味深长地问,“贺公子如此言之凿凿说不是血魔宗做的,想来你对血魔宗很熟悉?”   原来是在这里挖个陷阱等他跳呢。贺凉水气笑了:“林公子,我忽然被抓去血魔宗,我也很奇怪,好像是有人通风报信呢。”   “……”   二人凭空用眼神较量,对彼此不屑之色溢于言表。   正当此时,羽红珠瞅准时机,朝贺凉水身旁的柏灵儿扑过去——柏灵儿是屋内战斗力最弱的一个,只要挟持她,就有机会逃!   说时迟那时快,贺凉水祭出自己的金手指,摇扇一扇!   疾风平地而起,旋转裹挟羽红珠,让她在空中翻了两个滚,轰隆一声撞在柜子上,无数装着药材的小抽屉哗啦震出来,药材撒了她一身。   羽红珠哀嚎不止:“你们欺人太甚!”   柳画鸢伸长了脖子,“靠!她脸怎么了??”   “脸?”羽红珠一愣,连忙摸自己的脸,“我的脸!我的鼻子!”   羽红珠的鼻子居然被扇歪了。   贺凉水:“……”   楚孤逸剑指羽红珠:“你是什么妖怪?”   羽红珠捂着鼻子哭道:“我不是妖怪,楚孤逸你要相信我,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柳画鸢不忍直视:“别真心了,你唱歌跳舞弹琵琶都是假的,脸也是整的,你身上到底有什么是真的?”   羽红珠吼道:“我是女人,我想让自己美一点有错吗?你长得那么漂亮,你根本不懂我的苦衷!”   “我确实不懂,我从小到大就没自卑过,不管在别人眼里我是美还是平凡。”   “你不过是仗着自己漂亮!”   林松烟打断她们的美丑论辩,“羽姑娘,只要你肯老实交代幕后主使,也许你还有活命的机会。”   羽红珠望着这一圈人,知晓在劫难逃,唯有尽量拖延才能活命,恨声道:“是掌门派我来盗取返命丹的。”   “哪个掌门?”   “北冥掌门,言淏。”   众人对视须臾,楚孤逸施出一道捆仙绳缚住羽红珠,对林松烟道:“林师兄,此事干系甚大,妖女之言不可尽信。”   林松烟一道灵力打在羽红珠身上,道:“我知道,既然是她是北冥的人,我带回去择日交由北冥处置。”   羽红珠脸色越发苍白,死咬着唇,不吭一声,待要被拖走之时,叫道:“我的乾坤袋!”   将暝已收回,羽红珠的乾坤袋落在地上,贺凉水就近捡起,抖落一番,里面掉出几件衣裳、金银首饰、灵石银子,以及几本书。   书名非常辣眼睛,比如攻略男主的十八种姿势、与男主的日日夜夜、男主为我神魂颠倒、穿成男主的娇软x奴……   柳画鸢:“……我的天,这都什么呀?”   这些书中唯一一本稍微正常点,大概就是“女配逆袭指南”。羽红珠的脸可谓是青红交错,把她丢进缸里能化成一滩染料。   楚孤逸问:“这是何物?”   贺凉水庆幸楚孤逸看不懂,没有污染他纯洁的心灵,将一应物品重新装回羽红珠的乾坤袋,丢给林松烟,“你处置。”   林松烟眉头微蹙,嫌脏,勉强塞进捆仙绳中,道:“师弟,别忘了后日之约。”   语罢,牵小狗似的将羽红珠拖出药堂,御剑而去。羽红珠被吊在剑下,吓得鬼吼狼叫。柳画鸢啧啧道:“你们修士是不是都喜欢把女人吊在剑下飞?”   楚孤逸问:“有什么不对吗?”   “……爹,你是认真问这个问题的?”   楚孤逸回以正直的眼神。   柳画鸢服气:“我懂了,你是天然弯。”   “天然弯?”   柏灵儿幽幽叹了一口气:“若是我能及早看出羽红珠有问题,也就不会横生今夜的枝节。”   贺凉水道:“柏姑娘心善,不是错。错的是那羽红珠居心不良,好在并无损失,你不必过意不去。”   柏灵儿点点头。   院中响起小呼噜声,原来是二宝三宝早趴在桌上睡得香甜,刚才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吵醒他们。贺凉水失笑:“真是两头小猪。”   柏灵儿叫醒他们,让他们回屋去睡,柳画鸢打个哈欠:“柏姐姐,我也睡了。”   “去吧。我收拾一下桌子。”   “楚孤逸,你进来。”贺凉水带头进了屋。   楚孤逸跟在后头,关上门,走进内间,观察贺凉水脸色,斟酌道:“贺先生,我不是有意的,我想以你的聪明才智,一定能猜出来。”   贺凉水绕着楚孤逸上下打量。   楚孤逸不明所以,他比贺凉水要高几公分,微微垂着眼睫,目光不离贺凉水:“怎么了?”   “弟弟,你的身材,可真是黄金比例。”贺凉水微微一笑,“给我脱。”   楚孤逸:“?”   “都脱光。”   “……”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   楚孤逸:不要省略,就要身体力行,一分一秒都不浪费,   贺凉水:……这个表情包可真够长的。   楚孤逸:我更长,还大。 第097章 上课   “……脱光?”楚孤逸不确定地问。   “脱光。”贺凉水就像最严谨的老师,“我现在就给你上生理课。”   楚孤逸有些懵,但没有拒绝。为了方便行动,他今天穿了一身灰蓝色劲装,系着玉带钩,衬得腰身劲瘦柔韧,双肩宽阔,背脊挺拔如玉树。   他解开腰带,放在一旁的衣架上,褪下外衣。紧接着是里面的衣服,脱下一层,又一层,然后贴身的最后一层,他没什么犹豫,在贺凉水面前袒露身体。   楚孤逸的皮肤不是像奶油小生的那种白,透着蜜色,肌肉紧实,线条流畅,每一寸仿佛经过天神之手,创造时格外细致精巧,比旁人多了不止一分偏心。   贺凉水早就看过好几回,一回比一回赧于直视,他故作镇定地打量,忽然想到,如果把手指沿着那肌肉的沟壑间滑行,触感定然绝妙。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慌乱地移开眼睛。   “贺先生。”楚孤逸道。   “干嘛?快脱。”贺凉水语气宛如一个资深嫖.客。   “……”   楚孤逸只得去解裤腰系带,期待地问:“贺先生不脱吗?”   贺凉水回神:“什么?”   “贺先生不脱吗?”话说时,系带解开,楚孤逸裤子落了下去。   巨龙昂然,威武雄壮。   贺凉水吓退两步,面颊滚烫:“你、你干嘛?”   楚孤逸耳根透出薄红,不解道:“不是你让我脱?”   “……”贺凉水慌乱撇开视线,“把裤子穿回去。”   “为什么?”   “让你穿你就穿,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哪个时候?”   “就……我先给你上一堂生理课,你给我憋住。”   这么光着也尴尬,楚孤逸提起裤子,系好裤腰带。贺凉水背过身,长呼一口气,楚孤逸半裸他还能以平常心多看几眼,全.裸真的顶不住。   “贺先生,你到底要做什么?”楚孤逸白欢喜一场,还以为贺凉水要跟他做些羞羞的事。   “跟你说了,上课嘛。”贺凉水找理由,拿起画着人体图的宣纸,“看到没,这是男人,这是女人。”   楚孤逸:“……我知道。这跟我脱衣服有什么关系?”   “你脱了才能更直观地给你讲解,你的身体特点。”   “那为什么不是贺先生脱?贺先生也是男人。”   “到底是你上课还是我上课,你怎么话那么多?”   楚孤逸端正态度:“贺老师,请讲。”   贺凉水满意微笑,开始为楚孤逸讲解男女的生理构造与差别,“……女人之所以会怀孕,是因为男人的精子与她的卵子,进行了结合,在子宫的温床上进行孕育,这就是哺乳动物生命的开始。明白了吗?”   “嗯。”楚孤逸点头。   “你想不想跟人孕育生命?”   “不想。”   “为什么?”   “首先,我是修道者。”楚孤逸道,“第二,我不喜欢小孩。”   贺凉水:“小孩多可爱,为什么不喜欢?”   楚孤逸道:“我以前还是小乞丐的时候,因为个子矮,总被小孩欺负。凤师妹七八岁的时候,特别吵。十几岁的小孩太皮,狗都嫌弃。”   贺凉水道:“可是这世上还有很多可爱的孩子,如果是你的孩子,继承了你的基因,肯定也会像你一样聪明乖巧。”   楚孤逸摇头,“我不要小孩,也不会有小孩,贺先生又不能生。”   “……”贺凉水啪的一掌打在他胳膊上,“说什么呢你,正经点。”   楚孤逸反问:“贺先生,你喜欢小孩吗?”   “喜欢啊,我妹妹就是我养大的。”   “你还有妹妹?”   贺凉水哑然失声,过了好一阵才说:“嗯,她叫贺灵灵。”   楚孤逸问:“贺先生的妹妹在哪儿,为何不与你在一起?”   “她……生病去世了。”   楚孤逸怔住,贺先生父母双亡,唯一的妹妹也走了,如此说来,他与自己一样,是个孤苦无依的人。   楚孤逸没怎么安慰过人,正不知如何说,贺凉水啪的一声拍在他后背,留下一个巴掌印:“上课。”   生理课干巴巴地上完,楚孤逸了解到男女人体的奥秘,却全无旖旎心思,或许是因为提到了贺凉水去世的妹妹,又或许对男女之事根本不感兴趣,了解一下造娃的概念就行。   “好了,你把衣服穿上吧。”贺凉水说。   楚孤逸从脱衣服到现在,除了啪啪挨了两下打,什么都没干。他慢吞吞地穿回衣服,再次道歉:“贺先生,今晚的事,我不是有意瞒你。当时决定仓促,也是临时起意,想要引出羽红珠,没有来得及跟你说。”   “这个我可以原谅你。”贺凉水将人体图卷成一卷,不紧不慢秋后算账,“说明你信任我的聪明才智,可以猜出你的所思所想。但……”   “但?”   “但你要给我做一百个俯卧撑,把衣服脱了做。”   “……”   刚穿回的衣服,楚孤逸只好又脱,伏在地上做俯卧撑,以求得彻底原谅。   贺凉水一屁股坐在他腰上,加重俯卧撑难度,翘着二郎腿笑眯眯问:“你跟你林师兄的‘后日之约’是什么意思?”   楚孤逸虽是个直肠子,但并非对人肚里的弯弯绕绕一窍不通,他立时领悟到,贺凉水真正生气的原因,是这个——他跟他林师兄在一起,还有贺凉水不知道的约定。   楚孤逸翘起唇角,道:“林师兄所说之约,不过是代为传话。”   “传话?传谁的话?”   “整个青霄派。”   “?”   “北海鲛族惨遭屠戮,各大仙门震惊,纷纷派人前去调查。但因为是北冥的管辖范围,不好冒然插手,各门逗留落霞镇,就在这几日,竟接连被杀。”   “北冥?”又是北冥,刚逮住一个来自北冥的羽红珠,北冥又出事,竟这么巧?“为何被杀?”   “不知。凶手还未找到。”楚孤逸往下伏低腰身,肱二头肌暴起,背肌有节奏地收缩,热汗沁出皮肤,淡淡的药香混着男性的麝香,将贺凉水包围。   贺凉水不自在地动了动屁股,楚孤逸陡然停下,喘出一口气,低声道:“贺先生,你别乱动。”   贺凉水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偏要在他腰上弹两下,“别停,继续做。”   “……”楚孤逸任劳任怨如一头牛,尽量忽略后腰的重量与触感,继续俯卧撑,“鲛族被屠,各大仙门认定是血魔宗所干,他们的人被杀,自然怀疑到血魔宗头上,在落霞镇上四处搜捕魔修。”   贺凉水忽然想起,贺泠被血皇天指派去调查鲛族之事,不会也在落霞镇吧?   “然后呢?”贺凉水问,“魔修抓到了吗?”   楚孤逸心中默记俯卧撑次数,道:“还未抓到。”   “所以这次派你去,也是去抓魔修的?”   “这是其一。在北冥地界出的事,北冥要负最大责任,这也表示,其他仙门插手的余地有限。”   “所以这不是你去落霞镇的最主要目的。”   “贺先生果然冰雪聪明。”   “别给我拍马屁。”贺凉水顺手打了一下楚孤逸屁股。   楚孤逸做了那么多下都没趴下,贺凉水这轻轻的一掌,差点让他当场泄出憋在丹田的那口真气,小腹一紧,嗓音低哑:“贺先生,我不行了。”   “??”贺凉水连忙挪开尊臀,“怎么了?”   楚孤逸从耳根红到脖子,“我难受。”   “哪里难受?”   楚孤逸做完最后一个俯卧撑,爬起来,手一指,“这里。”   巨龙再次昂扬,精神十足。   贺凉水道:“再做一百个俯卧撑。”   “……”   贺凉水舒舒服服侧躺在床,望着地上继续做俯卧撑的楚孤逸,“所以你去落霞镇到底干什么?”   楚孤逸持续用运动来泻火,道:“北海鲛族被屠杀的手段是海水混入大量炎毒,这炎毒不光让鲛族深受其害,也让方圆百里的鱼群遭到灭顶之灾,以捕鱼为生的落霞镇渔民一夜之间失去收入来源,村里的井水受到污染,已有几人为此丧命。”   贺凉水听得蹙眉,“这么严重?”   “若非如此严重,北冥不会向各大仙门请求支援,净化海水。炎毒霸道,这样下去,不光落霞镇,北海十几个城,都会被污染水源,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大的手笔,若说不是血皇天做的,我还真有点不相信。”贺凉水唏嘘。   楚孤逸道:“如果没有血魔宗这一趟,我也会认定是他做的。”   血皇天遭到鲛人刺杀,派贺泠去调查,加上安善城的投毒事件,这已经说明,也许跟血魔宗真的没什么关系。   唯一的关联就是,他们特有的炎毒,被人盗窃,栽赃陷害。   “安善城的炎毒是羽红珠投的,这北海的炎毒……会不会也跟她有关系?”贺凉水猜测,“这样说不通啊,羽红珠是北冥的人,那个北冥掌门总不可能派她给安善城投过毒,再跑自己地盘上投毒吧?”   “羽红珠在撒谎。”楚孤逸道。   贺凉水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算了,到了北海再说。”   楚孤逸又做完了一百个俯卧撑,欲言又止地望着贺凉水。因角度关系,贺凉水一眼看到不该看的部位,避开视线:“你快把衣服穿上。”   衣摆长,好歹能遮一遮。   “贺先生。”楚孤逸身上汗津津的,站在床前,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贺凉水起身走到脸盆架前,洗脸巾泡在水中浸湿,拧半干,给楚孤逸擦汗。   楚孤逸躲了一下。   “别动。”   楚孤逸老老实实由着他擦拭,肌肉线条紧绷,喉结上下一滚,“贺先生,这次,你别去了。”   贺凉水抬起脸,“为什么?”   楚孤逸直视他面具后澄澈透亮的桃花眼,说:“很危险。”   落霞镇聚集了各大仙门的人,杂七杂八的修士都有,都在搜捕魔修。一旦被发现,又有多少枝节与无法预料的危机,楚孤逸无法不担心。   “而且落霞镇靠海,你……不能看海吧?”   光是想到海,贺凉水就一阵犯晕,他不得不承认,楚孤逸的这两个理由,准确地掐中了他的弱点。   “看样子,我是不能去。”贺凉水道。   楚孤逸低下眼睫,“嗯,贺先生好好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但我一定要去。”贺凉水又道。   楚孤逸问:“为何?”   “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地狱都走过一遍,还怕小小的海?大不了我待在镇上,不去海边。”贺凉水笑道,“而且我相信没有修士比你厉害,只要我不说你不说,就没人发现我的身份。如果我的身份被发现,那一定是你林师兄说的。”   楚孤逸仍有疑虑,“贺先生……”   贺凉水佯装生气推他:“好啊,你走,现在就走!”   “贺先生……”   贺凉水把楚孤逸推出门外,砰的关上门,“你现在就去找你的林师兄去,跟他海上冲浪,天高海阔任鸟飞!”   “……”   贺凉水竖起耳朵,门外怎么没动静?反驳一声都不会?不会真的就这么飞去海上冲浪了吧?   “楚孤逸,你走了吗?”   门外依然没动静,隐约听到呱嚓呱嚓。   贺凉水不淡定了,悄悄打开一条门缝,楚孤逸还在,只是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二三四个脑袋。   柳画鸢磕着瓜子,“能不能不要大半夜作?别人要睡觉的欸。我爹真可怜,被使用完,光着身子丢出来。”   “……什么使用??”贺凉水脸热,“我没有。”   柏灵儿劝柳画鸢,“好了,他们床头吵架床尾和,快回去睡吧。二宝三宝,你们也赶紧去睡。”   丢一回脸,贺凉水灰溜溜地把还光着上半身的楚孤逸领回屋。   楚孤逸道:“贺先生,你可以使用我,不管做什么。”   “……”   贺凉水遭到了男色.诱惑暴击。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你不要过来!()   贺凉水:我才不想摸。()   贺凉水:你走吧,不要理我。()   楚孤逸:贺先生,喜欢我给你配的表情包吗?   贺凉水:……不要偷窥我内心谢谢。 第098章 北海   “快点把衣服穿上。”贺凉水不敢直视楚孤逸的身体,一头倒在床上,面朝里面,拉上被子蒙住脑袋。   楚孤逸施了一个净衣咒,随即光溜溜地钻进被子,贴近贺凉水,“贺先生,你是不是还有东西没教我?”   贺凉水又被楚孤逸硌到了,身上像着了火,却不敢动,“……改天教你。”   “我现在就可以学。”楚孤逸掀开一点被子,靠近贺凉水红透的耳廓,气息喷洒在上面,他看到贺凉水颤了一下,宛如荷叶中间的露珠,惹人垂怜。   贺凉水转过头,直视近在咫尺的俊脸,虚张声势:“你再这样,我就不教你了。”   兵书上写,穷寇莫追,现在的贺凉水就是被逼到了末路的样子,再逼下去,恐怕会跳脚,指不定还会发生上次被踢中唧唧的惨剧。楚孤逸见好就收,拉开一点安全距离,说:“我带贺先生去落霞镇。”   他要是不带贺凉水,以贺凉水的脾气,定然会自己找去。到时更无法预测。   贺凉水哼了一声:“不跟你师兄双宿双飞了?”   楚孤逸认真地端详贺凉水眼中的情绪,“原来贺先生这么爱吃醋。”   “谁吃醋了?”贺凉水不承认。   楚孤逸唇角微翘,“没关系,我好像也很喜欢吃贺先生的醋。”   “……”贺凉水心想,你是喜欢吃我豆腐。   还能怎么办呢,吃就吃吧,又不会少块肉。就当是培养兄弟情,摸摸蹭蹭很正常……大概吧。   楚孤逸的头发卷了三天,重新变回黑长直,发型恢复如初。   柳画鸢像是终于发现楚孤逸的美,蝴蝶似的围着他翩翩打转,“爹,你好英俊好潇洒好帅气!”   楚孤逸坐在井边用磨刀石磨剑,本就锋利的刃口,越发雪亮,吹毛立断。当然,用的是柳画鸢的头发,手到擒来拔了一根。   柳画鸢还没反应过来就头皮一疼,也没放在心上,蹲在磨刀石边,“让我吹一口看看。”   楚孤逸又拔了她一根头发,放在剑刃上。   “……”柳画鸢低头鼓起腮帮子一吹,“断了!真的断了!将暝你好厉害,可不可以让我摸摸呢?”   楚孤逸看在拔她两根毛的份上,大发慈悲道:“摸吧。”   柳画鸢上手就摸,手指再次哗哗流血,嚎啕大哭:“娘啊!”   楚孤逸:“……你就不能摸别处,非要摸剑刃?”   贺凉水没空搭理他们,正在药堂挨个试吃药丸,“这个味道不错,就这个吧。”   柏灵儿笑道:“你喜欢就好。”   二宝三宝眼巴巴的,馋得不行:“我们可不可以吃?”   “不可以,你们过几天就要洗髓,这隐息丹会影响你们的身体。这几日,你们也不要吃糖或吃得太咸。”   “哦……”   “贺公子,我做的隐息丹效果虽比楚孤逸做的好一点,但要每隔两日吃一次,一次不能落下。”   贺凉水道:“这小糖丸我可以天天吃。”   柏灵儿哭笑不得:“吃多了也不好。”   下午就要前往北海,几人上午做些准备,柏灵儿给了许多灵药以备不时之需,柳画鸢越发不舍:“柏姐姐,你一定要多保重,我们会回来看你的。”   楚孤逸道:“我在药谷周围布下结界,若无柏姑娘允许,人畜皆不得进。”   柏灵儿道:“你放心,返命丹我一定会炼成,梅夫人我看着。”   楚孤逸拱手一礼,“多谢柏姑娘了。”   众人依依惜别,二宝三宝哭丧着脸:“先生,你一定要回来啊。”   贺凉水没好气:“别给我立flag,乖乖听柏姑娘的话,少吃糖葫芦,对牙不好。知道吗?”   “哦。”   起飞之前,楚孤逸忽然改变主意:“柳画鸢,你留下。”   柳画鸢一口回绝:“我不要,我也要去。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跟贺先生不是去玩。”   “我也不是去玩!”   多带一个人,就多一分危险,楚孤逸决然道:“你留下。”   “不要啊!”柳画鸢可以想象得到,如果她留下,每天过的就是吃喝拉撒睡的日子,虽然安全了,但何时才能完成任务?   早一天撮合了楚贺二人,就能早一天回家。   贺凉水思忖片刻道:“带上她吧。其一,也许会有我们不适合出现的场合,柳画鸢作为女子能降低别人的戒心。其二,北冥专收女弟子,说不定可以让她试试,帮我们收集情报。”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就算柳画鸢派不上用场,还有她体内的001,此行必有林松烟,可以让001探探虚实。   楚孤逸犹豫一番,只得答应:“柳画鸢,到了落霞镇,你要保证不会擅自行动。”   柳画鸢指天发誓:“我保证。”   紧赶慢赶,南疆到北海路途遥遥,从上午,到下午,还没到。   楚孤逸平稳御剑,贺凉水勉强站在他身后,捶了捶略有些僵硬的后腰。柳画鸢很聪明,为了不被吊在剑下,做了一个秋千,就跟仙女似的一路荡漾,飘过这个世界的大好河川。   她一边荡秋千,一边歌唱:“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样的女人~”   楚孤逸问贺凉水:“她受了情伤,就变成喜欢女人了?”   贺凉水说:“一首歌而已,没什么意思。”   柳画鸢又唱:“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飞得更高嗷嗷嗷~~~”   楚孤逸当真飞得更高了些。   贺凉水惊慌:“你这个不孝女别唱了,再唱就被闪电烫成波浪卷了!”   三个时辰后,柳画鸢蔫了,她望眼欲穿,口干舌燥:“怎么还没到啊?我屁股都坐麻了。”   楚孤逸道:“估计还有一个时辰。”   “有没有搞错,修□□都御剑飞行了,就不能快一点吗?”   楚孤逸:“我跟贺先生喜欢慢一点,更有滋味。”   “……”一波狗粮差点把柳画鸢噎死。   重新长出毛的肥啾从贺凉水怀里钻出来,“还没到?”   贺凉水道:“你再睡一觉吧。”   肥啾脑袋上的呆毛被风吹得摇颤不已,耷拉着鸟头,“不知道落霞镇有没有可可爱爱的女孩子。”   楚孤逸道:“说不定有女鬼,你可以将就一下。”   肥啾炸开了毛:“你不要吓我。”   贺凉水教训它:“小啾,就算你是一只鸟,也不能随便对女孩子无理。”   “我喜欢让她们捧着我,揉揉我,有什么错?”肥啾振振有词,“说起来,还是我被吃豆腐呢。”   “……”贺凉水凉凉道,“哪天你要是上了女孩子的当,可别哭。”   肥啾:“说得好像男人不会骗人一样,你还不是早就被楚孤逸骗身又骗心。”   “什么骗身又骗心,信不信我拔光你的毛?”   肥啾飞到柳画鸢头上,“你来呀来呀,你够不到我。”   柳画鸢哈哈大笑:“说得好!”   这般说说笑笑,一个时辰并不难熬,转眼就过。柳画鸢指着远方的粼粼波光喜道:“快看,大海!”   贺凉水下意识瞥一眼,那头就晕了,脚发软。楚孤逸一手揽住他腰身,一手捂住他眼睛,“贺先生,别看。”   贺凉水轻轻拿开楚孤逸的手,深呼吸,“没事。”   柳画鸢兀自感叹:“真美啊,不知道有没有沙滩,可不可以游泳。”   楚孤逸泼冷水:“你看到的发光物,是海面上翻着肚皮的鱼。你去游泳,相信很快就会成为它们的一员。”   “……”   楚孤逸用传音玉符联系早一步到这里的邓阳,“我们快到了。”   邓阳道:“镇子上方布置了金刚大结界,从南边进来,有一棵很大的榕树。”   “好。”   楚孤逸很快锁定方位,朝落霞镇南边的大榕树飞去。正当此时,却有一群海鸥飞来,发出明亮的啼鸣。   柳画鸢张开手臂,陶醉道:“它们也被我的美丽吸引了吗?”   她没想到的是,这群海鸥真的是被她吸引过来的,上来就对着一通乱啄,咬得她吱哇乱叫。肥啾及时逃命,惊落两根羽毛。   贺凉水大惊:“这些海鸥怎么回事?!柳画鸢!”   柳画鸢在秋千上荡来荡去,用手臂挥赶这些海鸥,“走开!走开啊!”   楚孤逸迅速御剑,那群海鸥竟追赶过来,只围着柳画鸢啄,就像看到了鲜美的鱼。贺凉水拿出扇子,对着这些海鸥一扇,狂风起,这些海鸥却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竟会御风而行,转个弯回来,开始新一轮的攻击。   贺凉水傻眼:“什么情况?”   “是血,柳画鸢手指上的血引来了这些海鸥!”楚孤逸看得分明,海鸥围绕着的是柳画鸢右手,他刚要以灵力驱散海鸥,柳画鸢乱晃之际仰面一倒,掉了下去。   那可是五百米的高空!贺凉水叫道:“快!”   柳画鸢落到一半,吓晕了过去。   一道浅蓝身影御剑而上,先一步接住了她。海鸥群似乎察觉到危险,迅速飞离此处。   师兄弟俩空中碰头。邓阳长呼一口气:“吓我一跳,柳姑娘这是怎么了?”   贺凉水拍拍邓阳的肩,“nicejob少年。”   “?”   四人平稳落地,榕树前,正守着几名弟子,穿的并非青霄服饰。   那几名弟子只见邓阳往上一跃,下来便抱了一个绝色美女,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拦住他们:“她、他们是谁?”   邓阳:“这是我楚师兄,你看不出来?让开。”   那几名弟子亮出配剑,“进落霞镇者,必须验明身份。”   “你谁啊?你凭什么验我们的身?”   “凭我们有北冥掌门的信物。”一名华服公子趾高气昂走来,“这落霞镇的安危,还得由我们逍遥派来守护,你们青霄,不行。”   邓阳:“你凭什么说不行?落霞镇是北冥的管辖地没错,但也是全大陆的。”   那华服公子歪着嘴笑,一指楚孤逸,“就凭他,楚孤逸,不配。”   “我楚师兄怎么不配了?”   “楚孤逸十八年前就跟男人生了孩子,一年生一个,如今已有十八个孩子!他,怎么配?”   “……”   贺凉水扇子掉在地上,他跟楚孤逸的绯闻传遍各大仙门,他以为生了孩子就是最离谱的事。没想到还有更离谱的,居然已经歪曲事实到他跟楚孤逸一年生一个,已经有十八个孩子的地步。   十八年前,楚孤逸还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啊。   邓阳显然也被惊呆了,回想是自己造的口业,头皮一麻,战战兢兢看向楚孤逸,“楚、楚师兄,真的不关我的事,不是我说的!等我回青霄,我一定揪出那个往外传的大嘴巴,把他的门牙打碎!”   贺凉水:“你先打碎你门牙吧。”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原来我十八年前就跟贺先生在一起了。   贺凉水:…… 第099章 落霞   楚孤逸捡起地上的扇子,掸去灰尘,还给贺凉水,道:“贺先生,莫与无脑之人计较,我们过去吧。”   绯闻离谱到如此地步,贺凉水还真没生气,甚至觉得好笑,这种话都有人相信。   “楚孤逸!你骂谁呢?”那华服公子气得鼻歪眼斜,指着他们,“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了,你们谁都不能进镇!”   “凭什么?”邓阳杠上了,“你说不让进就不让进?”   “别凭什么了。”贺凉水耳朵都快被邓阳的车轱辘话听出老茧,问那华服公子,“请问,你住在这里吗?”   华服公子翻白眼,“不住这里,怎么?”   “那请问,这条路是你家的?”   “不是。”   “这棵树是你栽的?”   “不是。”   “金刚大结界是你布置的?”   “……是南斗布置的,但我们征得了南斗同意,这结界入口,由我们逍遥派来守。”   贺凉水微微一笑:“原来如此,你就是个看大门的。”   “什么看大门的,你给我放尊重点!”   “尊重是相互的,想让别人尊重你,首先你要学会尊重别人。”贺凉水不疾不徐摇扇轻笑,“如果这都不能理解,也难怪会轻信那种无稽之谈的谣言。”   一语双关,文文雅雅,没有一个字是脏的,却把人从里到外奚落了一遍。那华服公子涨红了脸,指着他们:“你们都别想进去!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好。是你说的。”楚孤逸亮出将暝,“大家都听到了,是他一心求死,不是我想杀他。”   众人:“……”   “邓师兄!”正在此时,青霄弟子来接应,看到楚孤逸与贺凉水,面色微变,但还算镇定。   贺凉水朝他们颔首微笑,竟有几人羞惭赧然,红了脸。   楚孤逸:“……”   虽然他们二人的绯闻是青霄弟子传出去的,但贺凉水是个魔修,这点倒是没有透露一点风声。楚孤逸曾经身中蛊王,仙门之间也有传言,但他最终是如何除蛊的,对外只说是琉璃天蚕的作用。   关于贺凉水大魔的身份,一来,传出去对青霄百害而无一利;二来,不乏有弟子出于钦佩之意,主动保密。   仙门百家,修仙弟子无数,其中不乏有老鼠屎,但整体而言,大多数修士还是积极向上、善恶分明的。   有时候他们并不想伤害心怀善念的人,但若是掌门之令,不得不遵从。   贺凉水理解他们的无奈,就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是每个人都如楚孤逸一般,有着跳脱身份人伦的勇气,追求自己的道。   “邓师兄,楚师兄。”几名弟子行礼,“发生何事?”   邓阳道:“这个张嵘,拦着不让进,还非要验明身份,这不明摆着跟我们青霄过不去?”说着,眼睛朝贺凉水那边一斜。   几名师弟立时明白,贺公子是魔修,如果被验出来,必然不妙。   张嵘歪嘴冷笑:“只是查验一下身份而已,我听说楚孤逸之前被蛊王寄生,谁知道现在蛊王还在不在?”   “蛊王早就除了,楚师兄是何人,区区蛊王还威胁不到他。”   “说的好听,谁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被蛊王控制。”张嵘取出辟邪罗盘,“每个进入落霞镇的人都要验身,谁都不能例外,否则一律当成魔修处置,这是大家一起定下的规矩。我说楚孤逸,既然你连区区蛊王都不怕,自然不会怕这辟邪罗盘吧?”   楚孤逸冷冷地看着张嵘。   青霄弟子道:“张嵘,你别欺人太甚!我楚师兄与贺公子,那是堂堂正正、恩恩爱爱、缠缠绵绵……”   “……”   场面一时掉针可闻。病急乱投医,人急乱说话,不是没有道理。   张嵘脸颊肌肉抽动,“楚孤逸,你果然喜欢男人。”语罢瞄了贺凉水两眼,嘴脸极尽嘲讽,“真恶心。”   将暝铮然出鞘,横在张嵘颈前,楚孤逸冷冷道:“收回你的话。”   见此情景,周围接二连三拔剑出鞘,两派弟子对峙。   “放开张师兄!”逍遥派弟子怒道。   “张嵘口出恶言!”青霄派弟子喝道。   张嵘额冒冷汗,虚张声势:“楚孤逸,你敢动我一下,说明你心里有鬼!”   楚孤逸:“我心里只有贺先生。”   “……”   “道歉。”   剑在脖子上,张嵘生怕楚孤逸冲冠一怒为蓝颜,只得说:“对不起,我不该觉得你们恶心,行了吧?”   楚孤逸语气森冷:“如果你不会说人话,我现在就将你当做魔修处置。”   “楚孤逸!你敢……敢,对不起是我口出恶言,快把剑拿开!”张嵘清晰地感觉到脖子一凉,哪里还敢横下去,“你们不用验身,我让你们过去,行了吧?”   楚孤逸收剑入鞘。   贺凉水却道:“楚孤逸是名门正派,有目共睹,就不必验了。在下与邓阳怀中的姑娘,还是要验一下,不能坏了这里的规矩。”   “贺公子!”邓阳叫道。   贺凉水微微一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大道自在心间。”   好一个清风明月、淡泊洒脱的世外高人形象。被他一衬,张嵘愈发显得小肚鸡肠、形容猥琐。   张嵘冷哼:“既如此,是再好不过。”   他先拿着辟邪罗盘,绕着邓阳转了一圈,眼睛不离柳画鸢绝美的面庞,看得有些痴了。邓阳嗤笑:“张嵘,把你的口水收收。”   张嵘立即擦嘴,待反应过来被耍,恼怒道:“这女子你是从何处得来?”   “关你屁事。”邓阳也知柳画鸢这样一个大美女在怀里,最能引发其他男人的妒忌,笑得得意洋洋。   逍遥派弟子悄声道:“张师兄,这女子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被邓阳接个正着。”   “天上掉下来的?”张嵘越发心痒,“难不成是仙女下凡?”   “张公子,”贺凉水打断道,“还验不验了?不验的话别挡道。”   张嵘心里装的都是柳画鸢,哪里还有心思在别处,捧着辟邪罗盘,避瘟神似的以三步开外的距离,绕着贺凉水转了一圈,辟邪罗盘指针没有动。   “进去吧。”张嵘等人总算肯放行。   张嵘目送他们远去,尤其是邓阳抱着柳画鸢的背影,痴痴道:“这样的绝色美女,配邓阳也太可惜了,你们说是吧?”   “……张师兄,楚孤逸他们不好惹,还是远着点好。”   “一群胆小鬼。”张嵘不以为意,“你们看着入口,我去瞅瞅他们住哪儿。”   他想,楚孤逸喜欢男人,只要不招惹他与他的男人,摆弄其他人还不容易?   这落霞镇在北海沿海一带,算是相当富庶的城镇,一进去,四顾望去全是青石板路,小桥流水,青砖黛瓦,仿若江南人家。若非空气中湿咸的海腥味,远方海鸥的长鸣,以及一些人家门口晾晒的鱼干,堆在地上的渔网,很难看出这是海边的小镇。   镇子的绿化也做得很好,基本做到了家家有院,路边有树,街道两侧还有一些荒废的摊子,看得出曾经的热闹非凡。   “我以前来这里,人山人海,挤都挤不动,路边还有贩卖珍珠的鲛人。现在家家户户院门紧闭,不敢出来。南来北往的客商也被拦截在其他城镇。”邓阳叹道。   “截止目前,镇上有多少人中毒?”楚孤逸问。   “大概有一百多人,其中十九人毒发而亡,剩下的人各大仙门还在想办法帮他们祛毒。好在还有几口没被炎毒污染的井,不然大家在这里真过不下去了。”   “他们可有办法净化海水?”   “如果有,也不会连南斗都叫来了。”邓阳道,“南疆那么远……”   “安俊来了?”贺凉水笑问。   提到安俊,邓阳面色微微尴尬,“他没来。南斗派的是别人。”   “你看上去好像很失望?”   “哪有?”邓阳一激动,手一撒,柳画鸢咚的掉在地上,“啊,柳姑娘!”   偷偷跟在后面的张嵘咬牙切齿,你他妈能不能怜香惜玉一点?!   柳画鸢活生生被摔醒了,“嗷,为什么我的屁股这么疼?”   邓阳:“……对不起。”   贺凉水扶起便宜闺女,“没事吧?”   柳画鸢迷迷瞪瞪,须臾,靠了一声:“我从天上掉下来了!你们怎么也不接住我?屁股好疼……”   邓阳缩了缩脑袋,没吭声。   “还有那个海鸥!”柳画鸢仰头四顾,“海鸥呢?”   “飞走了。”贺凉水道,“手伸出来看看。”   柳画鸢伸出双手,除了早上被将暝割的小口子,散落着几处被海鸥啄出的伤口,皮肉少了两小块。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瞬间疼哭,好在系统及时为他调低了疼痛感,并给了小小的奖励:护手霜×10   贺凉水掏出药与绷带,把她双手裹成两只粽子,哄道:“这药很灵的,这点小伤,明天就能痊愈,到时给你买漂亮裙子。”   柳画鸢吸了吸鼻子,“说话算数啊。”   楚孤逸回头一瞥。张嵘立时装作看天。邓阳高声道:“真晦气!大白天都有人跟踪。”   张嵘怒目而视,而当柳画鸢看过来时,立时咧嘴一笑,挥挥手:“姑娘你好,我叫——”   “他谁啊?”柳画鸢问。   邓阳:“不用搭理,好色之徒罢了。”   几人继续往客栈走去,楚孤逸道:“那些海鸥是循着柳画鸢手上的血味来的,怎么回事?”   邓阳道:“炎毒入海,不光鲛族遇难,其他鱼类亦遭到灭顶之灾,死鱼无数,浮在海面上发臭发烂。海鸥捕鱼为食,没了活鱼,它们只能吃沾着炎毒的死鱼,几日过去,海鸥也死了一大片,没死的,便成了如今嗜血凶残的样子。”   贺凉水总结:“简单来说就是,没死的海鸥沾了炎毒的煞气,成了魔鸥?”   “可以这么说。”   柳画鸢哀嚎:“我真倒霉。”   邓阳笨拙安慰:“你这还算轻的,有个渔民去海上捕鱼时受伤,被海鸥围攻,回来时一条胳膊就剩骨头了。”   “……”柳画鸢吓白了脸,往贺凉水身边躲,彻底打消去海边堆沙子游泳的念头。   “其实只要身上没有血腥味,一般而言不会遭到攻击。那些海鸥仍然可以吃死鱼。”邓阳往前一指,“就是这里。”   “杨柳客居。”贺凉水念道,“名字倒是风雅又接地气。”   这客栈门旁,正种着一棵粗大的杨柳,万千绿丝在夕辉中摇荡,像迎客,又宛如送客。   透过柳丝,贺凉水眼角余光瞥见一抹身影,侧头望去,那身影倏然隐没在黄昏日落的拐角。贺凉水心思一动,难不成是贺泠?   “贺先生?”   贺凉水悄声暗示:“我看到了性转版的灵灵。”   楚孤逸:“?”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我原谅师弟们了,因为他们说我跟贺先生恩恩爱爱缠缠绵绵,真懂。   师弟们:楚师轰~QAQ 第100章 夜里   “这家客栈不大,只有十来间客房,楚师兄,我把最好的一间留给你跟贺公子了。”邓阳对楚孤逸挤眉弄眼。   楚孤逸矜持一点头:“嗯。”   贺凉水:“……”   客栈老板是个中年女子,神色萎靡,勉强打起精神让伙计负责招待。一名青霄弟子唉声叹道:“这老板娘也是可怜,丈夫与大女儿都因为炎毒死了,小儿子现在在义庄。”   “义庄?”贺凉水诧异。   “中了毒的镇民,无论死活都送去了义庄,义庄现在是里三层外三层,忙得不可开交。”   话音落下,邓阳的传音玉符就亮了,为了方便与其他仙门联系,仙门之间有“公用玉符”以备不时之需,互相传递消息。   反过来讲,楚孤逸赠与贺凉水的传音玉符属于私人玉符,除非接入其他人的传音口令。   “……师兄,他们知道你来了,在安善城处理过炎毒,都眼巴巴地盼着你过去呢。”邓阳道,“你现在就是落霞镇的救星啊。”   楚孤逸不置可否,略带疑虑地看向贺凉水。   贺凉水道:“你去吧。我在客栈等你。”   楚孤逸吩咐两名弟子,“你们二人留下。”   两名弟子点头,“楚师兄请放心,我们一定保护好贺公子,不让奸邪小人接近。”   楚孤逸等人出了客栈,往义庄走去。这会儿已经暮色四合,镇上越发静谧,偶尔传来海鸥不祥的叫声。   柳画鸢哭丧着脸:“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早知道就待在药谷了,混吃等死总比送死强。”   贺凉水道:“只要你不四处乱跑,不作死就不会死。”   肥啾从贺凉水怀里钻出来,晕晕乎乎的,“好奇怪啊,一到这里我就犯困。”   贺凉水拎起这只肥鸟,“别美化自己懒蛋的行为,你现在除了吃就是睡,过几天肯定胖得连飞都飞不起来。快去运动运动,探查一下镇子上的情况。”   肥啾哼唧一声,扑打翅膀飞出客栈。   两名弟子给贺凉水与柳画鸢叫了一桌酒菜,贺凉水吃不下,柳画鸢凡人之躯,倒是胃口大开,饭菜入口才知自己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你们也别愣着,坐啊。”贺凉水招呼那两名弟子。   两名弟子憨笑落座,悄声问:“贺公子,你是怎么避开辟邪罗盘搜查的?”   贺凉水微微一笑,拿出一块黑色的石头,与一卷画纸,“这叫磁铁,这个是大陆地图。”   辟邪罗盘之所以可以察觉魔修的气息,主要是因为魔修身上的磁场,与普通修士不一样。贺凉水吃了柏灵儿所制的隐息丹,本就将魔息盖得七七八八,只要找到一块大小适宜的磁铁,配合北海的地理方位,就能将自己融入“自然”,辟邪罗盘指针当然不会指向他。   说白了,魔修身上的魔气,也是天地孕育而生,不仅仅存在于魔修身上,其实随处可见,只是十分稀薄。辟邪罗盘设计的最初,就忽略了这些天然魔气。   贺凉水道:“大道自然,诚不欺我。”   两名弟子佩服道:“贺公子当真智计无双。”   贺凉水来了劲儿,谆谆教诲:“你们只要记住,用科学的眼光看待发展,一切都有最优解。”   “??”   柳画鸢吃得满嘴流油之际,又看到了张嵘那张歪着嘴的脸。   张嵘大摇大摆进门,“吃着呢?”   两名弟子霍然起身,拔剑,“这家客栈已被青霄包下,闲杂人等勿进。”   张嵘脸颊肌肉抽搐,“知道被你们包下了,就你们财大气粗?我也包了一家客栈。”说着,笑嘻嘻地问柳画鸢,“姑娘,我住的那家客栈做的烧鸡才叫一绝,你要不要去尝尝?”   柳画鸢咬着鸡腿,翻个白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张嵘被赶了出去,面上羞怒难当,口中喊道:“柳姑娘,我是真心的,你考虑一下我!我保证你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柳画鸢:“这人脑子有毛病吧?我看起来很好骗?”   贺凉水抹了抹不存在的泪水,欣慰道:“闺女长大了,没那么容易被骗了。”   “……”   楚孤逸这一去,就是一个时辰,还没回来。贺凉水洗洗睡了,睡前拿出传音玉符放在枕边,防止楚孤逸有什么事叫自己。   闭上眼,他就进入了梦乡,走在一条白色的通道上。   墙壁一半浅蓝,墙上安了扶手,一道清瘦羸弱的背影,扶着墙走几口就要歇两口。她身上的蓝白条病服没变,几个月过去,无端成了一片飘荡的云,把她装在里面,轻得仿佛随时会飞走。   “灵灵。”   少女的背影慢吞吞回过头来,头上戴着白色毛线帽子,面颊瘦了一圈,姣好的面容如同缺水的花瓣,唯有那双眼睛,一如既往水灵灵的。   “哥。”少女笑起来,“你来了。”   贺凉水忽然有些不认识,这是他的妹妹吗?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短短几个月而已,病痛可以让一个人变化如此之大?   “哥,你给我带什么了?是蛋糕吗?”   贺凉水手里拎着超市购物袋,推过边上的轮椅,说:“我给你买了草莓干,蛋糕等你病好了之后再吃,好吗?”   “嗯。好。”贺灵灵坐到轮椅上,取出购物袋里的草莓干,吃了两颗,便不再吃。   化疗之后,她胃口越来越差,基本吃什么吐什么,她收好草莓干,说:“我慢慢吃。”   贺凉水推着轮椅,问过护士,给贺灵灵披上小毯子,出去兜风。   主要活动范围就在住院部周边,不出医院,有个小池子,贺灵灵喜欢去看鱼。那池子并不干净,养的金鱼倒是又肥又大,贺凉水给她买了鱼食,一星期能喂个两三次。   “哥,你还晕水吗?”贺灵灵问。   “还行。这点水不晕。”贺凉水抓一把鱼食丢进池子里,几条大鱼凶残争抢。   “哎,别喂那么多,我上星期从窗户看到,工人把池子里死掉的鱼收走了,肯定是撑死的。”   “宁做饱死鬼,不做饿死鬼。到了奈何桥上,它们也不冤。”   贺灵灵失笑,然后又说:“哥,什么时候我们再去海边?”   “去什么海边,这个天气冻死了。”贺凉水说。   “就是想去海边过生日,让爸爸妈妈看到,给我一起过。”   贺凉水蹲得腿有些发麻,血流不畅,他垂着脸站起来,手里的鱼食一把洒向水中,说:“好。等你出院了,我们就去海边,给你过生日,让爸妈都看到。”   ……   这一觉很浅,却似有千斤石压在心口,贺凉水费力地睁开眼睛,口鼻涌入海水的湿咸,窗户在风中吱呀作响。   贺凉水起身披衣,看了眼窗外月亮的位置,估摸着时辰,大概是子时,也就是晚间十一点至凌晨一点左右。   这个时间,大家都睡着了,只有海鸥还在叫着,几乎从早到晚不停歇。   镇上静极了,还亮着灯笼的,除了客栈就是义庄。   “小啾?”   肥啾没有回来,楚孤逸也没回来。   贺凉水拿起传音玉符,唤道:“楚孤逸?楚孤逸?……”   没有回音,像是忽然断了信号。   贺凉水不由得想起来到落霞镇的仙门众人,接连遇害的话,心中愈发不安。他来到楼下,两名弟子兢兢业业地守在大堂,昏昏欲睡,见状忙揉揉眼睛站直:“贺公子,你有什么吩咐?”   “义庄在哪儿?”贺凉水问。   “义庄……贺公子你要去义庄?”   “是。”   “万万不可!义庄聚集了太多仙门的人,你去太危险了。”   “那你们联系楚孤逸或邓阳,能联系上吗?”   两名弟子试着用传音玉符联系,竟都杳无音信,慌了:“白天还好好的,传音玉符怎么不灵了?”   贺凉水道:“我去趟义庄,你们看好柳画鸢。”   “深更半夜的,怎能让贺公子一人前去?而且这镇上藏着魔修。”   贺凉水压低声音:“我也是魔修,若是遇到魔修,我就跟他们称兄道弟,总能糊弄过去。”   两名弟子仍是犹豫,“贺公子,要不等天亮再说吧。”   “等不及了,我现在就要见到楚孤逸。”   “……”他们真的好恩爱啊。   夜黑风高,贺凉水提着一盏长明灯,独自走在寂静如死的小镇上,往义庄寻去。   两旁黑灯瞎火,胆子稍微小点的,决计不敢走这夜路。贺凉水秉着身正不怕影子斜,昂首阔步走在街道上。   月色凄清,暗影蒙眬。风声呜咽,如同鬼哭。   贺凉水硬着头皮,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忽然,一道娇小的身影跑来,是个穿红衣的十三四的少女,她的脸白得发光,在夜色中亦能使人看清她精致的五官、空灵的大眼睛。   贺凉水差点吓得背过气去,仿佛下一秒就能看到这少女张开嘴巴,面孔裂成血盆大口——恐怖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那少女跑过来,越来越近,确实张开了嘴巴:“……恩人?!”   贺凉水定睛看去,模模糊糊想起这张脸,好像在哪里看过……安善城千灯节扮作天女散花的小天女!   跟在这小天女的后面的,是一个穿黑色劲装、戴铁面具的男人,正提剑追赶这小天女。   “恩人救命!”小天女惊慌喊道。   贺凉水立时冲上去,越过小天女,朝铁面具张开手臂,飞扑过去:“男版灵灵——!!”   贺泠刹脚不及,被扑个正着,踉跄一步堪堪站稳,羞怒道:“让开!”   贺凉水非但不让,还把贺泠抱紧了,说:“我想死你了~”   话音落下,贺凉水蓦然头皮一麻,透过贺泠的肩,他看到了脸上结冰的楚孤逸。   “……”这也太巧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柳画鸢:不作死就不会死哈哈哈!老老实实等你老攻多好哈哈哈!   贺凉水:…… 第101章 风波   夜色凄迷,长明灯早就被贺凉水丢在一边,他抱着贺泠,就像抱着一个炸弹,可以引爆的人就是冷脸看他抱别人的楚孤逸。   “……嗨,弟弟。”贺凉水挤出笑容,强行打招呼。   楚孤逸手握将暝,不动如山。   贺凉水心生不妙,刚要松开贺泠,就被用力推了出去。小镇街道久不经打扫,四处散落杂物,贺凉水脚下踩到一只烂苹果,行将与青石板来个亲密接触时,腰间一紧,被一条胳膊牢牢锁住。   贺凉水站稳,对眼前的俊脸微笑,“弟弟,我是……”   后面的话被小天女的惊叫打断。贺凉水来不及多想,手中扇子一摇,疾风起地,贺泠剑锋偏移,擦着小天女肩头削过。   贺泠一剑插在青石板砖缝间,脚下沉稳,甩出一道煞气。   小天女被风刮飞出去,摔在路边废弃的箩筐中,待要狼狈爬起,却是风沙眯眼,手臂腿脚猛地被一道煞气束缚,动弹不得,嘶声柔弱地喊:“放开我!”   贺泠收拢五指一拽,煞气牵引,那小天女便到了他手边。随即,苍白修长的五指掐住这小天女纤细的脖子,铁面具下眼色森然。   小天女不足一米六,被贺泠单手掐离地面,发出痛苦的呻.吟,不停拍打贺泠手腕。   “贺泠别杀人!”贺凉水忙叫道。   贺泠一手提剑,一手掐紧那少女脖颈,周身萦绕魔气,他转过身,冷冷地望着贺凉水。   “贺泠,你别杀人。”贺凉水心头惊颤,他知道贺泠是魔修,手上不可能没有沾过血,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希冀,贺泠与那些嗜杀的魔修是不同的。   “人?”贺泠冰冷无情的声音自铁面具后传来,“你问问楚孤逸,这个东西,是人吗?”   贺凉水一怔,看向楚孤逸。   楚孤逸捉住他手腕。正在此时,贺凉水听到了一声咔嚓,猛然回头,小天女的脖颈已被贺泠生生拧断!   而后随手丢了出去,小天女在地上滚了几滚,一动不动。   贺凉水心跳到嗓子眼,三人静静地注视那瘦小的小天女。   也许是十秒,也许是一分钟,地上本该断气的少女,一颤一颤地爬起来,惊恐无措地望着他们,“不要杀我,不要……我也会疼的啊……”   她的眼中倒映贺泠手中的剑光,哀求地看向贺凉水,“恩公救救我,救救我!”   贺凉水上前一步,却被楚孤逸紧紧攥住手腕,“贺泠,她、她到底是什么?”   贺泠不答,一步步逼近那少女,冷酷质问:“是谁派你来的?”   少女只咬唇流泪。   剑尖倏地抵在她额前,贺泠道:“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都有办法让你灰飞烟灭。”   “不要……”少女哭道,“我求求你,不要杀我。我没有做坏事,我没有……”   “炎毒是不是你投的?”   少女摇头。   “那些修士是不是你杀的?”   少女又摇了摇头。   “那是谁杀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少女默不吭声。   长剑凛然刺进少女身体,她口中吐出鲜血,孱弱地倒在地上,似已下定决心什么都不再说,不再求救。   贺凉水不忍道:“就算她身份不明,也不是被逼问的理由,她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还是个孩子。”   将暝陡然发出嗡鸣,楚孤逸立时警觉:“有东西在靠近。”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五秒内,两道黑影凭空跃来,身上裹挟着比魔气还要邪恶百倍的气息,混着恶臭。   贺凉水被熏得眉头一紧,楚孤逸与贺泠同时出剑,一人对付一个。   夜太黑,长明灯照明有限,贺凉水无法看清他们如何打斗,只觉周身气息混杂,灵力剧烈波动,刀剑相击,人影憧憧。   贺凉水跑向那少女,给她喂了一颗灵药,躲进一家店铺。   少女伤势恢复得极快,此时已是大好,她于昏暗中怯弱地望着贺凉水,说:“我不是人……”   被拧断脖子,刺了一剑还不死,除了妖怪,没人能做到。贺凉水问:“你刚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少女抠着手指,迟疑地点点头。   贺凉水叹道:“你快走吧。最好想办法离开落霞镇,别回来。”   少女却说:“恩公,你离开北海吧。这里是个是非之地,无论是修士还是魔修,在这里都会被卷入风波。”   “什么风波?”   少女摇头,“我不能说,只要你离开这个地方,腊月初十之前别回来,就会安全。如有可能,还请转告其他人。已经有太多的人死了……”   贺凉水心神一凛,“你这话什么意思?”   “贺先生?!”   贺凉水忙走出店铺,寻找楚孤逸身影,“我在这里!”   楚孤逸一剑挥砍向那黑影,那黑影不知接到何种指示,并不恋战,几个跳跃隐没在夜色中,几乎在瞬间隐匿行踪。   贺泠追捕不到,折返回来,四处搜寻,质问贺凉水:“那个女孩呢?”   在贺凉水一不注意的时候,少女已消失无踪。就像那些黑影,一点气息都不留。   “贺——”   “是我放走了她!”贺凉水打断道。   贺泠冷冷道:“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就算抓了她,她也什么都不会说的。相反,放走她,才能钓到她背后的大鱼。”   贺泠握紧剑,冷声道:“借口。你怎么钓?”   贺凉水道:“至少我已经从她口中得到情报,腊月初十,这个日子对于她背后的人而言,应该是个特殊的日子。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下手。”   贺泠并不相信,“她告诉你的?她凭什么对你说实话?”   “凭我人美心善,人品爆表。”   “……”   此处打斗动静太大,魔修气息浓郁,各仙门不可能察觉不到,密集的脚步声寻来,修为高些的御剑而来。   贺凉水想都不想,揭开贺泠面具,给他塞了一颗隐息丹在嘴里,“别出声!”   楚孤逸亦知此时被发现,恐怕很难说得清楚,与贺泠对视一眼,将暝锵然袭去。   “楚孤逸你做什么?”贺凉水惊愕。   楚孤逸听而不闻,与贺泠缠斗一处,贺泠本就不是他对手,节节败退。有人认出楚孤逸,喝一声:“楚修士,我来助你!魔修受死!”   楚孤逸顺其自然将贺泠交给他们,贺凉水不悦地瞪着楚孤逸,如果不是楚孤逸与贺泠这一架,贺泠现在已经跑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各门各派群起而攻之。   贺泠且战且退,竟游刃有余。   贺凉水捏了一把冷汗,祈愿贺泠顺利逃脱。   几人见贺泠如此“惧怕”,越发战意熊熊,追赶而去。   “楚修士,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名老者问。   楚孤逸道:“我回来的路上遭遇魔修,与朋友受到伏击。”   “那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我朋友受了魔修一掌。”   老者看向贺凉水。   贺凉水立即抿起唇,西子捧心状勉强微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老者:“……这位公子倒是乐观。”   众人追捕而去,楚孤逸理所当然留下陪伴“受伤”的贺凉水。待他们尽皆离开,贺凉水用手肘捣了一下楚孤逸,“你为什么要跟贺泠打?”   楚孤逸道:“我不跟贺泠打,他们不会相信我们与贺泠没有关系。”   “要是他们追上贺泠,抓了贺泠怎么办?”   楚孤逸眉眼染霜,目光冰冷:“贺先生,你是不是太关心那个魔修了?”   贺凉水哑然半晌,弱弱道:“我只是觉得,他也许没大家想的那么坏。我也是魔修,难道你觉得我坏?”   “贺先生,在我眼里,你跟任何人、任何魔修都是不同的,我无法以看待你的标准,去评判别人。”   “那……你就相信我好了。我的眼光从没出过错,我觉得贺泠是好人。”   “因为他长得像你妹妹?”   如被击中心底最隐秘的奢望,贺凉水干脆利落地承认:“对。不可以吗?假如有一天你很在乎的人离开这个世界,你看到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人,难道你不会有恻隐之心?”   楚孤逸被问住了,“……贺先生,我不喜欢这个假设。”   贺凉水捡起长明灯,背对楚孤逸,轻声道:“楚孤逸,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哪怕是一个影子。在乎的人面前,善恶是非其实很难分得清。我不如你正直,也许你觉得我是错的,但我不会后悔我做的选择。”   青石板路一如来时浓稠的黑暗,长明灯晕黄的光线照着贺凉水脚下直径三丈,他道:“回去吧。”   他的影子逶迤在后方,俄顷,另一道影子跟上来,“贺先生。”   贺凉水脚步不停。   楚孤逸跟着他步伐,不疾不徐,保持在三米开外,夜风将他的话语带到贺凉水耳畔:“对不起。”   “别说傻话,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贺凉水苦笑。   不过是因为思想观念、生长经历不同,对待同一件事的出发点必然有分歧。何况他们一个是古人,一个是今人。   楚孤逸仍道:“对不起。是我不够理解贺先生。”   贺凉水脚步一顿,回过头去,四目熠熠相对。   楚孤逸三步并作两步,缩短最后的距离,站在贺凉水面前,“在我的记忆里,我没有家人这个词,所以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我想了解生养我的父母。贺先生拥有过家,有过父母妹妹,一定比我感受更深。是我没有顾及贺先生的心情,对不起。”   贺凉水蓦然笑起来,眼底泛起酸涩湿意,长明灯落地,他用力抱住眼前高大俊美的青年,说:“楚孤逸,我来当你的家人,好吗?”   楚孤逸怔住了,喃喃问:“贺先生是要跟我成亲吗?”   “嗯……嗯??”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如果我跟贺先生成亲,那贺泠就是……妹妹?   贺凉水:嗯!妹妹~   血皇天:那本座就是妹夫?   贺泠:=_= 第102章 心疼   “贺先生,我愿意。”楚孤逸望着贺凉水,认真地回答,“我愿意跟你成亲。”   差点没顶住的贺凉水面红耳赤反驳:“愿意什么愿意。两个人成为家人又不是只有成亲的方式,我们可以成为兄弟。”   “贺先生……”   “好了好了,先回去吧。睡到一半出来找你,困死了。”贺凉水捡起灯笼,急匆匆走在前面。   楚孤逸问:“贺先生是出来找我的?”   “不然还能找谁。”   “我以为贺先生是出来与贺泠偷偷私会的。”   “……”贺凉水没好气,“什么私会,整天就知道想些乱七八糟的。”   楚孤逸心想,他没有想乱七八糟的,最多在想贺先生,以及把贺先生弄得乱七八糟……想及此,他耳根微热。   “贺先生,我们回去睡觉吧。”楚孤逸牵起贺凉水的手。贺先生专门出来找他,看来真的是没有他就睡不着。   经此一遭,贺凉水哪里还有困意,问:“我用传音玉符叫你,你怎么没有回?”   “传音玉符?”楚孤逸取出自己的玉符,“我没听到贺先生叫我。”   “怎么会?你为什么去义庄去了这么长时间?邓阳呢?”   “中毒的人太多,我一一为他们逼毒,耽搁了些时间。邓阳带着弟子守在义庄,待天亮再通知中毒者的家人将他们领回家。”   贺凉水摸过楚孤逸的传音玉符,“你叫邓阳看看。”   楚孤逸施了一道手势,唤道:“邓阳,邓阳?”   竟也没有回音。楚孤逸蹙眉,“一般情况下,传音玉符不会失效,除非设了屏蔽传音的结界,或阴气太大。”   “阴气太大?”   “在特定的场所,比如在坟地、乱葬岗、战场,或者古墓内,死者的阴气就是一道天然屏障,传音会受到限制。”   贺凉水颔首,“原来如此。”   “可是,”楚孤逸沉吟,“落霞镇死的人并不多,虽说有十几人丧命炎毒,但他们的阴气不足以形成屏障。”   “会不会是坟地?”   “坟地也要在极为严苛的环境下,才能形成足以让传音玉符失效的阴气。义庄就在坟地边上,我去看过,没有异常,死者大多正常入土,阴魂已散去。”   贺凉水叹道:“这里当真迷雾重重,你没事就好。”   “贺先生刚才所言,腊月初十,是真的?”   “是那个小天女告诉我的。她还说,来到这里的修士与魔修都会被卷入风波,让我快走,如有可能通知更多的人。”   楚孤逸思忖道:“有没有可能是谎话?”   “她有骗我逃命的必要?”贺凉水道,“腊月初十,这个日子定然有特别的事发生。”   “明日我去打探一下。”   二人回到客栈,两名守夜的弟子还在,贺凉水走后他们便不再打盹儿,焦急地等着,不时用传音玉符呼唤邓阳。   “别唤了,他没事。”贺凉水走进来笑道。   “贺公子!楚师兄,你们回来了,邓师兄呢?”   “还在义庄。”楚孤逸道,“你们去歇着吧,白天好轮班。”   贺凉水将灯笼放在门边,想起来说:“去看看柳画鸢。”   小镇不安全,带着一个花容月貌的傻姑娘,贺凉水自觉负起十二分的责任。   柳画鸢的客房与贺凉水的客房隔着两间空房,他走到门外,轻轻往里面推,很好,没推动,说明被反锁了。   “防范意识不错。”贺凉水夸道。   楚孤逸问:“进不进?”   “进。给我弄开。”   楚孤逸指尖弹出一道灵力,顺着门缝溜进去,须臾,门内传来木头摩擦的声音。楚孤逸轻轻一推,门外两边打开,贺凉水刚要走进内间看个究竟,忽而警觉地盯住窗户。   楚孤逸手中悄无声息化出将暝。   俄顷,窗户缓缓往两边打开,一颗脑袋鬼鬼祟祟地从窗下冒出来,偷窥一圈,与楚贺二人对个正着。   张嵘:“……”   贺凉水微微一笑:“真巧啊,张公子。”   张嵘干笑:“真巧。”   将暝剑出,射向窗户,张嵘吓得一口气真气都提不上来,一屁股摔在大街上,哀嚎不迭。   将暝没意思地转了一圈回来,柳画鸢被动静吵醒,迷迷瞪瞪:“楚孤逸?贺凉水,你们在干嘛?谁在叫?谁家的猪从猪圈里跑出来了?”   贺凉水失笑:“傻丫头,你差点被采花贼采了。”   “采花贼?谁?”柳画鸢瞬间清醒,裹紧身上的衣服。   贺凉水朝窗户一指,她跑去窗边往下一看,张嵘还在地上骂骂咧咧,抬头只见绝色佳人在看自己,忙挤出一个歪嘴笑脸:“柳姑娘,晚上好啊。”   柳画鸢气沉丹田,河东狮吼:“好你妈个哔啊!!傻叉!!!”   “……”张嵘何曾见过如此凶悍的美女,呆若木鸡。   柳画鸢犹自不解气,对着张嵘竖了一个中指,“别让我再看到你,看一次打一次!”   张嵘脸上青红交错,也不装君子了,愤然喊道:“我来这里是看得起你,像你这样粗俗的女人,光脸蛋漂亮有屁用,被男人上一次就扔的破烂玩意!”   “靠!有种你再说一遍!”   “被男人上一次就——”张嵘一语未了,狂风忽至,将他吹了个歪七倒八,滚在地上,风沙糊脸,爬都爬不起来。   贺凉水又连挥几扇,直接将张嵘刮出百米开外。   张嵘怎肯罢休,还要跑回来骂几句,却见一把铁剑杀气腾腾袭来,这才吓得屁滚尿流,踉踉跄跄跑了。   柳画鸢气得不行:“什么人哪!”   贺凉水也没想到,这张嵘蛮横嚣张也就罢了,居然敢做出半夜爬女子房间窗户的举动,若非他与楚孤逸发现,指不定会发展成什么样。   “什么逍遥派,我看改名叫采花大盗派得了。”   “也不必累及一个门派。”贺凉水道,“是他个人作风问题。”   柳画鸢鼓着腮帮子坐在床边,“这样我还怎么敢睡觉?”   楚孤逸施了两道符箓在门窗上,道:“你放心睡,一旦有异常,我会发现。”   柳画鸢唱道:“世上只有干爹好,有干爹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干爹的怀抱……”张开臂膀扑了个空。   楚孤逸拉着贺凉水消失在门外,门砰的关上。   柳画鸢切了一声,打个哈欠躺床上睡回笼觉。   楚孤逸从义庄回来,身上沾了味道,需要清洗。然而镇上水源稀缺,客栈只提供简单冲洗。贺凉水随他去后院井边,看他光着上半身,往头上倒了一桶水,怕他着凉:“洗一下就行。”   楚孤逸施了一个净衣咒,把身上弄干,却听一阵呜咽,从后院的主人家房中传来。   二人对视一眼,贺凉水去敲门。   呜咽停止,老板娘红肿着眼睛开门,嘶声问:“客官还有什么需要的?”   贺凉水道:“送往义庄的中毒者已全部祛毒,如无意外,明天就能接你儿子回家。”   老板娘愣了一下,继而喜得笑泪交加,扑通跪下:“仙长大恩大德,奴家当牛做马,没齿难忘。”   贺凉水连忙扶起老板娘,“不必谢我,是我弟弟为大家祛毒疗伤。”   老板娘泪眼潸然对着楚孤逸又是一拜,“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瞧她这样,大概今晚是睡不着了,只等着天亮之后母子团聚。   回到客房,贺凉水唇角带笑:“老板娘的下半辈子,总算有个盼头了。”   “盼头?”楚孤逸问。   “是啊。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女儿,小儿子也中了炎毒,在你来之前,生死未卜。”贺凉水垂下眼睛,唇角弧度渐渐低平,“还好你来了,救回了她儿子。”   楚孤逸怔然,尽管他看不到贺凉水是何种神情,但他就是知道,贺凉水在为老板娘高兴的同时,也在难过。   ……失去了父母,又失去了妹妹的贺先生,是不是一度也像这老板娘一样,没有盼头?   楚孤逸从未拥有过一个完整的家,所以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偶尔会产生一点疑惑,他的父母去了哪里。   他想知道,仅此而已。   贺凉水不同,他拥有过所有普通人拥有过的家与家人,如今却变成了孤家寡人。楚孤逸揪住心口,眉心紧蹙。   “弟弟,你怎么了?”贺凉水连忙搀住楚孤逸,“哪里不舒服?”   “心……”   “心脏不舒服?”贺凉水急了,“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冲澡冻着了?早知道就烧点热水了,怎么办?我找找有没有速效救心丸……”   “贺先生。”楚孤逸捉住贺凉水手腕。   贺凉水对上楚孤逸眼睛,蓦然失声。   “我好像,”楚孤逸认真道,“在为贺先生心疼。”   “……心疼?”   “好奇怪的感觉。让我想哭。”   “……”   楚孤逸道:“贺先生你给我揉揉,揉揉就好了。”   贺凉水给他揉了揉心口,“这样?”   “嗯。”   “贺先生。”   “有话就说。”贺凉水不敢再看楚孤逸眼睛,怕自己陷入太深。   “可以给我讲讲你妹妹吗?”   贺凉水手上动作停下来。   “我想了解贺先生,了解贺先生的一切。”楚孤逸道。   贺凉水嘴唇翕动,刚要开口,窗户忽然传来猛烈的撞击:“啾啾啾!开窗让我进去!”   这只探索新地图的肥啾总算舍得回来。贺凉水没好气去开窗,肥啾不知受到何种惊吓,横冲直撞飞进来:“吓死我啦啊啊啊!!”   噗的一下,撞到楚孤逸身上,好死不死的,一头击中唧唧。   楚孤逸:“……”   贺凉水:“……”   肥啾晕头转向掉在地上,“啥玩意,好硬~”   楚孤逸拔剑,“贺先生,我清白受辱,我要杀了它。”   为了保住肥啾鸟命,贺凉水赶紧给弟弟的弟弟揉了揉,“没事没事……”   肥啾晕乎乎睁开鸟眼,见此情景,又给气晕过去:“狗男男!”   “……”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揉啊揉~揉啊揉~   楚孤逸:贺先生,能给我吹吹吗?   贺凉水:呼~呼~   楚孤逸:贺先生你看,这是箫。()   贺凉水:……   楚孤逸:或者我给贺先生吹也行。 第103章 正宫   肥啾是一只坚强的系统,它没有晕太久——莫不如说,它是被作弄醒的。   贺凉水生怕它有个什么好歹,一会儿把它放在掌心炒菜似的颠了颠,一会儿咯吱它翅膀,一会儿揪它小脑袋,一会儿又提着它的两只爪子倒吊着晃来晃去:“小啾你别死啊!”   肥啾睁开鸟眼,冷漠地望着眼前的两双大长腿。   “它醒了。”黑色大长腿说。   “小啾!”白色大长腿立即将它掉个头,训斥道,“你这家伙,大半夜跑哪里玩去了?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肥啾嗤之以鼻:“我看你忙着摸帅哥,哪有工夫担心我。”   贺凉水懒得计较,“快说干嘛去了,不说我睡觉了。”   肥啾气咻咻:“你睡吧,说不定一觉睡醒人就凉了。”   “什么意思?”   肥啾昂起小脑袋,“我现在又渴又饿,没力气说。”   楚孤逸取出灵谷,又倒了一杯水,丢了一颗遇水即化糖果,说:“这是柏姑娘做的百花蜜糖,化成的糖水清香甘甜,配合灵谷食用,会让你的羽毛柔顺光亮。”   爱臭美又贪嘴的肥啾立时上钩,欢快地飞扑过去,全然忘了刚才的不爽与惊吓。   贺凉水好笑道:“你身上还带着糖?”   楚孤逸道:“想着也许会用到。”   肥啾吃饱喝足,满意地打个嗝儿,“那么晚安啦。”   贺凉水皮笑肉不笑,“小啾,做鸟要有诚信,你今晚要是不说出点情报来,我保证你明早会再次变成一只秃啾。”   肥啾像是终于想起还有正事没说,哆嗦一下,“快把窗户关上。”   关了窗,肥啾刚要提供情报,张嘴就是:“哔——哔——哔——!”   贺凉水:“……”   贺凉水找鸡毛掸子,“反了你了,给你吃给你喝,还敢骂人?”   肥啾急得毛都炸开:“我没有骂人!哔——怎么回事?我说不出来!”   “真的?”贺凉水见它不似作假,半信半疑。   “真的,我看见哔——哔——”   “……你是不是又在骂我?”   肥啾求生欲惊人:“我没有!我要是说假话,天打雷劈毛掉光!”   这个誓言对于肥啾而言相当狠了。   正在此时,贺凉水脑中想起一道机械音:“对不起,主系统提醒您,因为您的系统因试图干涉主线剧情,暂时被屏蔽声音。”   肥啾张嘴,再发不出一点声音:QAQ   贺凉水:“……”看来是真的了。   主系统机械音替换成另一道略有些耳熟的机械音:“您好,我是穿书系统工号002,因为您的系统工号1009试图干涉主线剧情,暂时被屏蔽声音与一切权限,暂由我来为您服务,请按‘确认键’。”   贺凉水按了“确认”,脑中说:“兄弟,又见面了。”   002:“兄弟,你还记得我呢。”   “我可以申请让001来服务吗?”   “……你看不起还是咋地?我带过的宿主不比001少。而且一本书里,系统不能同时带两个宿主。”   “哦。”贺凉水难掩失望。   “贺先生?”楚孤逸只看到贺凉水在发呆。   贺凉水回神,“这个鸟玩意,看来是指望不上它了。”   楚孤逸猜测:“它是不是被人下了诅咒?”   “诅咒?”   “不然怎么只会发出哔?现在它一个字都不会说了。”   贺凉水摸了摸可怜的肥啾,时间长了,恐怕肥啾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一个系统,无权干涉剧情,就算看到什么,如果是涉及主线或支线,必须保持沉默。   否则就是现在惨烈的状态,连啾一声都不能。   楚孤逸接过肥啾,用灵力探查,疑惑道:“它好像没中诅咒。”   贺凉水还得给它找理由:“小啾有时候会忽然无法说话,你可以理解为,它发病了。”   “什么病?”   “没事,过几天它能自己好。”贺凉水打哈哈,麻溜地脱衣脱鞋躺床上,问002,“你知道小啾看到了什么吗?”   002:“知道,但我不能告诉你,否则我也会被禁言。”   “那你能告诉什么?”   “我带过两千多个宿主,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贺凉水来了兴趣:“什么共同点?”   002:“都是男人。”   “……所以?”   “并且都是喜欢男人的男人。”   “……”贺凉水道,“我会是你系统生涯中的一个例外。”   “呵呵——楚孤逸要亲你了!”   贺凉水下意识转过头去,与楚孤逸的俊脸对着正着。   002:“经过检测,此时你的心跳是120次每秒,超过正常人平均值一半,需要帮你拨打120吗?”   贺凉水:“……”他在脑中说,“我要求屏蔽穿书系统工号002。”   002:“好的兄弟,有什么需要叫我,为了庆祝我们的相遇,我可以免费为你提供安全套一盒。”   “我要投诉你——”   002:[对不起先生,系统忙碌中,如有疑问,请呼唤002]   贺凉水生生憋住了呼唤002的冲动,没必要找气受。相比之下,肥啾真的可爱多了,这就是老油条系统与萌新系统的差别吧。   回过神来,贺凉水唇上一软。   楚孤逸观察他反应,大着胆子,又亲了一口。   贺凉水瞳孔放大,怔怔地问:“你干嘛?”   楚孤逸道:“贺先生不是想让我亲你?”   “我、我什么时候让你亲我了?”   楚孤逸反而愣住了,刚才贺凉水那么“深情”地望着自己,嘴巴噘着,耳朵红着,看起来很想让自己亲他。难道是幻觉?   那不是幻觉,贺凉水深情其实是在发呆,噘嘴耳红是被002气的。   四目相对,贺凉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欲盖弥彰训斥:“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可以随便亲别人的嘴?去地上做一百个俯卧撑!”   语罢,拉过被子翻身朝里盖住脑袋,一气呵成。   楚孤逸懵了会儿,老老实实去做俯卧撑。   肥啾已经看淡了,累觉不爱了,趴在桌上蔫头耷脑。   翌日,贺凉水是被柳画鸢一叠声叫醒的。   “贺凉水,别睡了!你情敌来了!一来就是三个!”   贺凉水从被窝里冒出脑袋,耳廓红扑扑的,眼睛发直。   “睡觉还戴着面具,你也不嫌累。”柳画鸢唠唠叨叨,拉他被子,“快起来,去证明你正宫的地位。”   “什么正宫?”贺凉水还迷糊着。   “你啊。”皇帝不急太监急,柳画鸢比贺凉水还急,“林松烟、凤素素,还有那个羽红珠,都来了!”   贺凉水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发髻歪着,衣襟散开。   柳画鸢忽然凑近,盯着他锁骨,用指甲盖抠了抠。贺凉水打开她爪子:“做什么你?”   “这个,就是传说中的吻痕吧?”柳画鸢喜得就像那吻痕是她的,“可以啊,你们都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贺凉水低下头,看不到自己锁骨,挠了挠,“去,蚊子咬的。”   “那蚊子肯定姓楚。”   贺凉水不搭理她,自去穿衣洗漱。面具摘下来时,柳画鸢跟个花痴似的:“我现在一点也不担心你正宫的位置了,只要你把面具一摘,楚孤逸立马回心转意。”   贺凉水:“我把面具一摘,他立马给我一剑。”   “……”柳画鸢道,“不用这么悲观吧,你又不是真的贺冽。只要跟他说清楚,他肯定会理解的。”   “最难的就是这个说清楚,要怎么说清楚?说我是穿越者,而他是小说里的主角?”   当纸片人得知自己是纸片人,会怎样?   柳画鸢道:“可我们看到的,是立体的,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他啊。”   贺凉水:“我也怀疑,这里真的是小说世界吗?为什么楚孤逸对我……”   “做出这种事?”柳画鸢替他补充完整。   贺凉水扶正发冠,拿起扇子,当做没听到,出门下楼。柳画鸢颠颠地跟上,就像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浑身透着狐假虎威的气势。   楼下大堂,正中央放置一只黑色铁笼,铁笼内是一名红衣女子。四名青霄弟子负责看守,还有一名红衣女子,正抱剑不善地围着铁笼转,眉眼间充满不屑。   “就凭你,也配穿红色的衣服?”凤素素尖锐的嗓音直冲人脑壳。   铁笼约莫就是捕捉中小型妖兽的笼子,不大,一个成年人在里面只能屈腰坐着,站不起来。羽红珠咬牙恨恨地瞪着凤素素:“我名字里就带了一个红,我穿红衣怎么了?比你穿红衣好看一百倍!”   凤素素怒道:“我的姓还是凤呢!凤凰是红色的,比你尊贵一百倍!”   “你那算什么红衣,不过是玫红色、土红色、芭比粉!”   “什么粉?”凤素素拔剑,“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你割啊,你割了我的舌头,我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你!”凤素素当真要行凶,被林松烟厉声喝止:“别闹了。”   凤素素不甘道:“林师兄,这个贱女人存心气我!”   柳画鸢在贺凉水耳边啧啧:“她们好像双胞胎。”   穿着、样貌、性格,凤素素与羽红珠确实像,比起双胞胎,有个词更适合她们:撞人设。   贺凉水笑而不语,一本小说里,两个角色若是撞了人设,可是一件要命的事——若是没有烂尾,作者必然会为两个撞人设的人安排一个剧情,让其中一个下线。   凤素素与羽红珠,一个万年女配,一个是拥有金手指的穿越女,谁会下线,还真不好说。   “贺先生。”楚孤逸发现贺凉水身影,站了起来。   凤素素随之望去,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柳画鸢,细眉皱起:“她怎么在这儿?”   至于贺凉水,凤素素跟他的接触少之又少,就没在意过。自从她体内的噬心蛊被楚孤逸引出,一直昏昏沉沉好些时日,再醒来,就是楚孤逸驱除蛊王不在青霄的消息。贺凉水的存成了青霄的禁忌,没人跟凤素素提起,她自是无从得知楚贺二人的事。   凤素素已经跟楚孤逸道过歉,自以为还像从前那般,十三蛊的事就揭过去了。殊不知沧海桑田,一切早已不同以往。   林松烟淡淡一瞥贺凉水,“贺公子好大的胆子。”   潜台词是,身为魔修,居然敢到修士云集的地方。   贺凉水微笑:“没办法,我平生就爱凑爱闹。”   “爱凑热闹是一回事,可别叫人慧眼识珠捉了去。”   “多谢林公子称赞,我确实是一颗万年难得一见的宝珠。”   “……”   贺凉水摇着扇子,闪闪发光地走向楚孤逸。   楚孤逸也在闪闪发光地看着他。   顷刻间,大堂气氛为之一变,溢满了粉红泡泡。   柳画鸢声情并茂地唱:“我爱你,你是我的茱丽叶~我愿意变成你的梁山伯~~”   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002:卖套套,卖套套~这里的套套好又薄~嘿,兄弟,来买套套?报上你的尺寸。   楚孤逸:最大号的给我看看,就这个。   002:哇哦,这就是混血的优势吗?   楚孤逸:不是,是贺先生让它变大的。   002:……   柳画鸢唱的歌曲是梁山伯与茱丽叶 第104章 疑云   “什么破歌,难听死了。”凤素素冷哼道,“青楼女子就是青楼女子,就知道显摆自己会唱歌跳舞,真当这里都是你的恩客?”   柳画鸢妖妖娆娆走下楼梯,毫不怯场,“会唱歌跳舞是一种才艺,总不能你不会,就贬低别人拥有这项才艺吧?”   “什么才艺,不过是向人献媚的低级伎俩。”   “真是见识浅薄。”这话是羽红珠说的。   凤素素立马调转矛头,“你说什么?”   “还耳背!”   凤素素拔剑就砍铁笼,不料那铁笼固若金汤,裹了一层符咒形成的屏障,不但可以防止里面的犯人逃脱,亦可保护不受外力袭击。   羽红珠一动不动,未伤分毫,脸上尽是嘲讽之意。   凤素素恨声道:“给我打开笼子!”   守笼弟子为难,默不吭声。林松烟眉眼已有不耐烦之色,道:“凤师妹,别忘了你此番的任务。你说会护送这妖女前往北冥,用以赎罪。”   凤素素登时哑然,十三蛊事件之后,她虽活了下来,十三个女子也没有大碍,没有造成太大的人员伤亡。但这一切都是楚孤逸的功劳,她所作所为,令青霄蒙羞。   徐平宽对她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冷淡,若她再不做点什么挽回自己的形象,恐怕以后很难在青霄立足——至多看在她是掌门私生女的份上,让她衣食无忧罢了。   凤素素岂能甘愿就此碌碌无为地苟活一世?   恰逢林松烟捉了羽红珠来,说明安善城与药谷的事,徐平宽觉得这是个长脸的机会,让林松烟送这羽红珠去北冥兴师问罪。凤素素得知这样的“好事”,求了凤藻,又到徐平宽面前哭诉一番,得了这件差事。   只要办好了,以后她在青霄还是大家的小师妹。   但这羽红珠实在可恶,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踩在凤素素的肺上,一路行来,几乎气炸。   “楚孤逸,楚孤逸~”羽红珠转头就装可怜,“我承认我是受了人指使,但这并非我本意,我也不想伤害任何人。你相信我,好吗?”   楚孤逸与贺凉水另坐了一张桌,与林松烟分开,招来伙计,问:“好了吗?”   “哎,好了!”伙计喜气洋洋道。   不多时,早餐端上来,小笼包、灌汤包、各色蒸饺、茶叶蛋、白粥,都是素日里贺凉水爱吃的。   在药谷,贺凉水陪着楚孤逸吃了几日“斋饭”,楚孤逸是知道的。虽说贺凉水已辟谷,但仍保留着“民以食为天”的习惯,楚孤逸从前无法理解,如今只觉可爱。   贺凉水身上的烟火气,带给楚孤逸温暖,他愿意为他保留这样的烟火气。   “这是我的早餐?”贺凉水不可谓不惊喜,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还是楚孤逸第一次专门为他准备早餐,虽然是客栈厨子做的。   楚孤逸刚要说话,又是一叠声的“楚孤逸~”在耳边作响,他随手一道符箓贴在铁笼上,屏蔽羽红珠的声音。   柳画鸢喜得跟一只窜天猴似的,蹦蹦跳跳坐到桌边,“好丰盛啊。”   肥啾也被香味馋来,三人一鸟,四方桌刚好坐下。贺凉水招呼青霄弟子:“你们要不要吃点?”   那必须不能,楚师兄给他道侣准备的爱心早餐,他们怎么敢动,嘿嘿笑着摆手。   “贺先生,你快吃。”楚孤逸看不到别人似的,眼里只有贺凉水。   “那你也吃点?”贺凉水问。   楚孤逸含笑道:“我今日不斋戒。”   “一家三口”加一鸟,旁若无人地用起早餐,那叫一个其乐融融。吃到一半,贺凉水抬眼笑道:“林公子,你也来点?”   林松烟一个正眼不给,冷冷道:“不必。”   凤素素再也忍不住,指着柳画鸢质问:“楚孤逸,你为什么要让她跟你一桌?她一个青楼女子,凭什么跟我们青霄派的人坐一桌?”   楚孤逸道:“与你无关。”   凤素素被这话噎得瞪大眼睛,却无可反驳,因为在她眼前的是楚孤逸。她可以对青霄所有弟子发脾气,如此唯独对楚孤逸,她没有资格要求他做任何事。因为她害了他,而他出于师门养育之恩救了她。   凤素素难堪道:“楚孤逸,我都已经给你道歉了,你有必要这么对我吗?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就算你对我……我们还是师兄妹啊。”   楚孤逸只道:“我的事,还请凤师妹不要随便插手。”   “我没有随便,这个柳画鸢就是出身低贱!”   “她再低贱,也是我认的干女儿。”   “……干女儿??”   楚孤逸:“说起来,她还得叫你一声姑姑,没有见面礼的话就算了。”   “……”凤素素嘴角抽搐,默默坐到一边。   柳画鸢呛得米粒从鼻孔喷出来,“爹啊,你真是伤敌一千,自损……不对,是损我八百。”   大约是“干女儿”的身份起了作用,凤素素对柳画鸢失去强烈的敌意,只偶尔翻个白眼罢了,心中的戾气集中在羽红珠身上。   刚吃过,便有几个逍遥派弟子寻来:“楚公子在吗?”看到林松烟,他们抱拳道,“林公子,正巧你也来了。”   林松烟站起来,谦谦道:“原来是逍遥派的道友,请问有何要事?”   几个逍遥派弟子面面相觑,眼中都有消沉怀疑之色,为首的弟子道:“我张师兄昨夜遇害,还请林公子与楚公子移步,看我张师兄究竟因何而死。”   “你是说张嵘?”楚孤逸道。   “是。”几个逍遥派弟子红了眼眶。   张嵘死了?贺凉水惊讶,他还以为这个有名有姓的小炮灰能蹦跶几日,没想到这么快就领盒饭了。   众人移步客栈外,只见几家仙门魁首尽皆聚在杨柳旁,面色肃然。地上停着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紫灰华服公子,华服上剑伤累累,鲜血淋漓,正是张嵘。   “林公子请看,这剑伤皮肉内翻,有数处呈现十字伤口,可是你们青霄的独门剑法?”   林松烟细细检查一番,道:“是青霄剑法。”   逍遥派弟子握拳,其余仙门无不惊愕:“如此说来,你承认是青霄的人杀了张嵘?”   楚孤逸道:“这的确是青霄剑法,但剑伤之处带有魔气,难道诸位看不出来?”   逍遥派弟子道:“是又如何?还请楚公子给个说法,听昨夜打更的人说,在杨柳客居,楚公子与我师兄发生冲突,拿剑追砍,可有此事?”   “那是因为这张嵘半夜爬窗,对我图谋不轨。”柳画鸢出来道。   众人本是不屑,修仙之人怎会做出那等轻浮之举?半夜爬一个女子的窗户,那得是怎样倾国倾城的美女才能——   眼前的女子,的确美艳绝伦。   众人顷刻间相信了柳画鸢的说辞。   贺凉水道:“我可以作证,张嵘爬了柳姑娘的窗,恰巧被我与楚孤逸撞破,他落荒而逃,楚孤逸并未伤他一根毫毛。”   逍遥派弟子问:“如何证明?”   贺凉水反问:“你们又如何证明,张嵘是楚孤逸所杀?”   他们抿唇半晌,道:“我们逍遥派只是小门小派,哪怕有人被青霄杀了,又岂敢伸冤。”   凤素素怒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光凭剑伤就认定是我们青霄派下的手,你们是猪油蒙了心,都说了剑伤有魔气,你们还要胡乱攀咬吗?”   话糙理不糙,但这剑伤明摆着,青霄派必须给个说法。   “我能证明,”楚孤逸徐徐道,“人不是我杀的。”   逍遥派弟子问:“如何证明?”   楚孤逸掌心化出将暝,剑刃倏地往左手掌心一划!   “楚孤逸!”贺凉水眼睁睁看着楚孤逸掌心流出大串血珠。   楚孤逸张开手掌,沉声道:“看清楚,将暝造成的伤口,比张嵘身上的伤口宽半寸,血肉外翻。我杀人,从来不超过九剑。”   贺凉水立即拿出灵药给楚孤逸内服外用,为他止血,没好气道:“你们都看到了吧?不是楚孤逸杀的。”   逍遥派弟子看向林松烟,“如果不是楚孤逸,那你们其余人,又如何证明?”   凤素素指着那弟子鼻子,“你们别欺人太甚!”   “张师兄的死因是青霄剑法,我们只是想讨个说法而已,这叫欺人太甚吗?”   “我明白你们的心情。”林松烟不疾不徐道,“但你们好好想想,如果真是青霄派做的,为何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罪证?简直生怕人不知道是青霄剑法。”   凤素素附和:“就是。这根本就是栽赃陷害。”   口说无凭,楚孤逸道:“林师兄他们是今早来的落霞镇,可以排除嫌疑。至于邓阳带来的青霄弟子,昨晚一大半留在义庄,相信各位道友都是看到的。还有两个在客栈。”   “快叫那两人出来。”逍遥派弟子道。   那两名弟子不用人叫,早听到了说话,一齐站出来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昨夜过了子时,楚师兄回客栈,便去歇着了。没人能给我们证明,但这剑伤既然带着魔气,说明杀人者身上有魔气,我们愿意一试。”   试探的方式,自然是辟邪罗盘。   贺凉水探了探腰带,传音玉符在,磁铁呢?——回想今早起床过程,磁铁好像忘在了床头。   如果现在转身回客栈,太明显;如果不回,被辟邪罗盘勘测到怎么办?   贺凉水抓住楚孤逸胳膊,无声地用眼神求救。   楚孤逸心领神会,在逍遥派弟子拿出辟邪罗盘的同时,捉住贺凉水的手,将将暝化成的戒指,戴在贺凉水左手中指。   众人:“???”   柳画鸢配合道:“你们忙你们的,我爹抽空向我娘求个婚。”   作者有话要说:   将暝:我,终于派上了大用场!   贺凉水:   楚孤逸: 第105章 奇怪   中指冰冰凉凉,贺凉水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将暝剑形时百来斤重,化成戒指倒是轻巧,就像普通的戒指。   抑或是看在他柔弱无力的份上,故意让自己变轻?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毕竟将暝有灵,可大可小,可重可轻。   贺凉水感受到了春天一般的温暖,暖宝宝一样的体贴。   当楚孤逸将戒指套他手上,他瞬间了悟,将暝本就是天外陨石铸就,世上还有什么比它更能改变磁场?   贺凉水非常满意。就在这时,他听到便宜女儿说:“你们忙你们的,我爹抽空向我娘求个婚。”   别说,楚孤逸忽然把把戒指往他手指上一套,真像求婚。   他抬起眼睛,众人无不错愕,大约想起关于楚孤逸与一名男子的流言蜚语,看贺凉水的眼神登时变了:原来他就是那个让道门翘楚楚孤逸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蓝颜祸水!   贺祸水:“……”   贺凉水将左手别在腰后,右手轻轻摇扇,假装无事发生。   逍遥派弟子拿着辟邪罗盘靠近青霄派的两名弟子,贺凉水不动声色地从楚孤逸右边,挪到左边,抬眼只见林松烟冷冷地睨着自己。   修士配剑乃是极为重要的私人物品,一般情况下极少借给他人,遑论是用这种方式主动赠与,几乎与定情信物无异。   贺凉水眼观鼻鼻观心,俄而听到逍遥派弟子道:“二位道友身上并无魔气,是我等莽撞,还请见谅。”   青霄弟子道:“我们能理解。节哀顺变。”   凤素素却是不依不饶:“一句道歉就完了?”   “凤师妹。”林松烟用眼神警告,“忘了临行之前,你对师父与凤师叔说的话吗?”   凤素素咬唇歇了声,退到一边。   林松烟又道:“诸位,显然,这是魔修故意为之,栽赃陷害我青霄派。”   众人颔首,却又问:“为何要只陷害青霄,不陷害其他门派?”   “这也是我等困惑之处。”林松烟看了眼贺凉水。   贺凉水:“??”你看我是几个意思?难不成还想陷害我?   “青霄剑法从不外传,但若是与青霄弟子走得极近之人,偷学了去,也是有的。”   这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泼脏水,贺凉水刚要争辩,楚孤逸先声夺人:“林师兄所言不无道理,但一切都要讲证据,如若不然,谁还敢与青霄弟子交往?在场也有与青霄私交甚好的,弟子们平时互通有无。君子以诚待人,如果这般怀疑,反倒不美。”   众人颔首,“楚公子所言甚是。如果为了那魔修,就伤了咱们仙门的和气,可谓是正中魔修下怀。”   林松烟微微一笑:“师弟言之有理,是我唐突了。”   贺凉水怀疑林松烟把火引到自家,就是为了让楚孤逸出个小风头,打消大家的疑虑。   “诸位,”楚孤逸又道,“有句话此时道出也许会让大家觉得可疑,但我必须言明。”   众人面面相觑,道:“楚修士但说无妨。”   “昨夜在下遇到魔修,套出一句话,腊月初十。”   “腊月初十?怎么了?”   楚孤逸缓声道:“这天对于他们而言应当是个特别的日子。镇上已有多人亡故,也有各门派的修士殒命此处,往后恐怕会越来越危险,还请大家在腊月初十之前,尽快离开落霞镇。”   众人果然半信半疑,“此话当真?”   贺凉水道:“命拴在你们自己身上,信不信在你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多备一条后路总是好的。”   众人显出踌躇之色,即便相信,谁愿意当第一个“缩头乌龟”?面子上难看。   这时,逍遥派弟子叹道:“各位,我逍遥派只是一个小门小派,只能陪大家走到这里了。告辞。”   语罢,抬着张嵘尸体的担架离开。   楚孤逸眉头微蹙,他本还想检查一下张嵘尸体,看有无疑点,如今这条线索断了。   有了逍遥派做开头,紧接着又有几个小门小派退出落霞镇,最终留下的不过青霄、南斗以及三个在大陆有头有脸的仙门。   其中便有昨夜追捕魔修的老者,乃是太极门掌门,冷哼道:“老夫除魔半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倒要瞧瞧,这魔修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话说时,邓阳背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走来,身边是杨柳客居的老板娘。   老板娘眼眶还红着,脸上却是笑吟吟的:“邓公子,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邓阳笑道,“就是饿了一夜,给我下碗馄饨行吗?”   “哎,别说一碗,就是一锅也行。”   “那敢情好啊,我师兄弟都能吃上。”邓阳昂起脑袋,灿烂笑道,“林师兄,楚师兄,你们都在呢!”   林松烟问:“中毒之人都祛毒安排妥当了?”   “那当然。楚师兄出马,就没有失手的。”邓阳自豪道。   楚孤逸道:“多亏了柏姑娘的药,她专门针对炎毒研制而成。老板娘,您儿子体内仍有余毒,此后一个月内不能断此药,药方你拿到了吗?”   老板娘小心地取出灵药与药方,感激道:“仙长放心。”   太极掌门花白胡子一颤:“楚修士,你说的柏姑娘,可是药谷奇老的单传弟子,柏灵儿?”   楚孤逸道:“正是。”   “这是她研制出的专门针对炎毒的药方?”   “是。”   神医奇老之名,名动仙门,柏灵儿青出于蓝,谁人不知。太极掌门朗声笑道:“如此说来,净化海水有望了?”   楚孤逸并不乐观:“柏姑娘研制的药方,是专门针对人体内的炎毒,海水中的炎毒,已经毒死大量海洋生物,其中不乏有剧毒之物。毒素互相掺杂,彼此渗透,范围又广,恐怕很难根除。”   太极掌门闻言点头,“确实难办。”   “况且,就算把全天下的药材搜集而来,也不一定够用。”   “……是这个道理。那楚修士可有好办法?”   楚孤逸道:“暂时没有,但我相信万物相生相克。”   但要在短短不到十日内找出相克的法子,属实难于登天。   各自散去,寻找对策。   贺凉水四顾张望,奇怪地问:“北冥的人在哪里?”   这落霞镇在北冥的管辖地,虽说隔着海,御剑半个时辰就能到,结果从昨天到今天,各家仙门聚散离合,魔修都打了个照面,只有北冥不见踪影。   老板娘道:“北冥派过人来,又回去了。”   “为何?”贺凉水问。   “北冥都是女子,女儿家家的,估摸着是回岛上想办法了,毕竟炎毒在海里,她们也着急。”   北冥是一个海岛,岛上除了如今的掌门言淏,其余皆是女子。一个女子组成的仙门,能位列仙门前三,肯定是有一把刷子的。   贺凉水仍是觉得奇怪:“她们都通知各大仙门来帮忙了,到了家门口,连个接待的人都没有?”   林松烟道:“北冥向来行事孤僻,向仙门求救,于她们而言大约已是纡尊降贵。”   这反讽反的,贺凉水是佩服的。   柳画鸢啧啧称奇:“这北冥可真会精打细算,到头来苦的累的死的,都是其他仙门的,她们高高在上仙气飘飘就好。”   凤素素轻蔑一瞥铁笼里的羽红珠,冷嘲道:“说到底,不过是一群胆小如鼠的女人罢了。”   柳画鸢:“关女人什么事?就是每个门派的行事风格不同,别用性别来一棒子打死。”   “你懂什么?”凤素素翻白眼,“你又没修过仙。”   “……”柳画鸢吸气呼气,不跟智障女配生气,否则气死的是自己。   贺凉水问:“那这羽红珠,如何送去北冥?”   就像每个门派都有结界,北冥也有,何况是一座海岛,在茫茫大海中轻易寻不到。若是有事求见,必须先行通传。   通传的方式就是告知在落霞镇的接引人,接引人前去告知掌门,再回来带大家前去北冥。   然而自从炎毒爆发,落霞镇的接引人就被毒死了……   林松烟道:“不劳烦贺公子操心。”   楚孤逸道:“飞鸽传书。”   林松烟:“……”   贺凉水笑问:“这鸽子能飞过大海,找到北冥?”   “能啊!”邓阳端着一碗馄饨凑到楚贺柳三人桌前,占了肥啾的桌面,肥啾回以愤怒的凝视,邓阳忙将一只鲜肉馄饨分给这只肥鸟。   邓阳继续道:“仙门通信要做好几手的准备,接引人死了,还有专门训练过的信鸽。信鸽死了,还有传音玉符。传音玉符失效的话,那就只能大声喊了。”   贺凉水失笑:“那你对着大海喊一声,北冥能听见?”   “一般而言,能。大一点仙门都有个法宝,叫万象镜,只有掌门持有。这万象镜能观百里之内的景象。”   “百里之内的景象?”贺凉水与楚孤逸对视一眼,这么说,也许北冥掌门就在看着落霞镇上发生的一切,却没有派人来。   这也太狗了。敢情其他仙门就是来跑腿打杂送人头的。   中毒之人是楚孤逸治好的,净化海水要他想办法,镇上潜藏的魔修反派也要他来抓。   能者多劳,累死主角,北冥掌门就是发布任务的工具人吗?   “弟弟,你有没有一种冲动?”贺凉水悄摸摸问。   楚孤逸盯着他的左手,戒指与贺先生好配,“什么冲动?”   “见到北冥掌门,跟他干一架。”   楚孤逸心思飞到了别处,说:“好。”   贺凉水立马反口:“我说笑而已,你别当真啊。”   楚孤逸身体前倾,在贺凉水耳边悄声说:“我只对贺先生冲动,只跟贺先生干那件事,贺先生放心好了。”   “……”弟弟是不是又恋爱脑了?   林松烟冷冷出声:“师弟,我们该去海边看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北冥剧情错综复杂,头秃orz   大家磕糖好了~   楚孤逸:   贺凉水:   楚孤逸:   贺凉水:…… 第106章 出海   想要净化海水,还得实地考察。这一程贺凉水不能陪楚孤逸去,将戒指还回去,道:“小心点。”   楚孤逸接过戒指,直接化为剑形,道:“我尽快回来。”   两人就像依依作别的新婚小夫妻,贺凉水眼巴巴地看着楚孤逸与林松烟以及邓阳等弟子御剑前往海边。   凤素素被留了下来,她的任务就是看好羽红珠。但显然,她并不满足仅仅看好羽红珠,对看守的弟子道:“把笼门打开。”   看守弟子惊道:“万万不可!”   “难不成我们这么多人,还制不住一个女人?”凤素素吊起眉梢,“打开。”   看守弟子十分为难,“待我们问过林师兄……”   “问什么问!”凤素素很清楚,一旦让林松烟知道,她别想碰到羽红珠一根毫毛,“就一小会儿,我扇这个女人两巴掌就行。”   弟子仍是为难,万一羽红珠伺机跑,那责任算谁的?受罚的必然是身为普通弟子的他们,而非掌门私生女。   贺凉水好心提醒:“凤小姐,恕我多嘴,这羽红珠诡计多端,上次在安善城,南斗弟子的重重包围之下都能被她逃脱,万不可掉以轻心。”   羽红珠有系统的金手指,能被捉住,还要仰赖于楚孤逸这个男主想捉她,符合剧情发展,是以羽红珠的金手指再大,也大不过男主。   凤素素这个万年女配,恐怕pk不过羽红珠的金手指。   “那只能说明南斗弟子个个都是废物。”凤素素冷哼。   贺凉水:“……”   他懒得劝说这位大小姐了,爱作死就作死吧。   不过贺凉水的话还是起了一点作用的,凤素素退而求其次:“你们撤去笼子外围的屏障,不开笼子,这总行了吧?”   这屏障本就是为了防止羽红珠逃脱的第二层防护,如果只是一小会儿,确实没什么大碍,看守弟子松了一口气,暂时撤去屏障,道:“师妹,还请快些。”   接下来就是原作女配与穿越女之间的对骂,与单方面殴打的时间。贺凉水懒得看,回房拿了磁铁,便与柳画鸢一道出了客栈。   “丫头,发什么呆?”贺凉水摇扇在柳画鸢眼前一晃。   二人一鸟走在落霞镇白日的街道上,大约因为中毒的人都解毒回了家,大家看到了希望,这就有人出来摆摊,路边的店铺也开了一小半,行人虽不多,但已经一扫昨日之前的萧条气氛。   柳画鸢唏嘘道:“我是在庆幸,没有像羽红珠一样落到凤素素手里。”   贺凉水:“这么就忘了十三蛊了?是谁给你喝了井水?”   “……”柳画鸢义愤填膺,“这个凤素素,一天不搞事能把她憋死是吧?”   “凤素素这个人设,大概就是原书作者专门设计出来搞事,然后主角团收拾烂摊子,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吧。”贺凉水眼观四方,脚下一顿,“去那边看看。”   柳画鸢跟着他进了卖古玩的店铺,老板堆着满脸笑意:“二位客官,请问需要点什么?”   “我们随便看看。”贺凉水道。   柳画鸢打量一圈,小声道:“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又买不起。”   贺凉水侧过头,“倒卖古董的,知道的比普通人多。”   柳画鸢随他了,自顾看起一颗拳头大的碧绿珠子。贺凉水拿起珠子,老板连忙道:“客官小心些,这是有着八百年历史的鲛珠,世上仅此一颗。”   贺凉水心想,什么鲛珠,不就是荧光石,他装作颇感兴趣的样子,“听闻鲛族几斤灭族,如此说来,这鲛珠以后是越来越难得了。”   老板:“是这个道理。我这小店好不容易才重新开张,东西都按原价卖,不求大富大贵,养家糊口罢了。”   “这珠子多少钱?”   老板竖起一只手。   “一百两?”   “五千两。”   贺凉水立马放下珠子。   老板急了:“客官我们还可以再商量,那要不,五百两?”   柳画鸢目瞪口呆,从五千两变成五百两,跳楼价也没这么水的。   贺凉水道:“一百两,能卖就卖,不卖便罢。”   老板道:“好,一百两!唉,就当讨个重新开张的彩头了。”   说得好像亏大发似的,贺凉水估摸着,这颗荧光珠的成本价最多十两。他就当做慈善了。   一百两,在柳画鸢眼里也是大钱了,“你哪来这么多钱?”   贺凉水:“这是我的全部家当。”   “……”柳画鸢诚恳地问,“娘,我们以后吃什么喝什么?”   “乖,问你爹要啊。”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贺凉水切入正题:“老板,向你打听件事,腊月初十,在你们这里有什么说法吗?”   “腊月初十?那是我们这里的海祭啊。”老板道。   “海祭?”   “客官你是从外乡来的吧,不知道我们这里的风俗。这腊月初十啊,是我们向镇压在海底的鲲神献祭的大日子。要不是因为发生这档子事,往年这时候的落霞镇可热闹着呢!”   贺凉水道:“鲲神?”   据老板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这便是北冥仙门的由来,而这鲲神,原是海中一头大鱼,横行于五百年前,沿海百姓屡遭劫难。后来这头大鱼由北冥女仙镇压海底,沿海百姓为了纪念,举行海祭,向海中投放三色米糕。久而久之,这头大鱼便成了鲲神。   特别是渔民,每次出海都要烧香祭祀,祈求风调雨顺,鲲神不要出来作乱。   出了古玩铺,两人就看到路边有卖三色米糕的,柳画鸢嚷着要吃,贺凉水给她买了一小包,尝了半块,味道与普通的糯米糕没什么差别,剩下的半块给肥啾吃。   柳画鸢咬着米糕,学以致用:“我知道了,这海祭呢,就是落霞镇的传说,而海边是旅游景点,这三色米糕是土特产。”   “腊月初十,海祭,鲲神,五百年前北冥女仙。”贺凉水整理线索,“所以跟魔修有什么关系?”   “要不我们去海边看看?”   “不去。”   “为什么?难道你不怕楚孤逸与林松烟在海上冲浪,冲着冲着就浪起来?”   贺凉水屈指弹她脑门,“我晕水。”   柳画鸢无比惊讶:“你名字里就带着一个水,你还晕水??”   “你名字还带着一个画,难道你很会画画?”   “……”   贺凉水举步走进当铺,将从血皇天那里顺来的金镶玉匕首给当了,竟然足足五百两银子外加一百灵石。贺凉水估摸着还能当更多,想想还是算了,钱够用就行。   “走,给你买漂亮裙子。”贺凉水有了钱,就去兑现对柳画鸢的承诺。   柳画鸢欢欢喜喜去成衣店挑了一套衣裙,贺凉水也给自己置办了两身,总不能一直穿楚孤逸的裤子,虽然现在已经是他的了……   两人闲逛小半日,回到客栈时只见铁笼内的羽红珠衣衫破碎,血迹斑斑,不知道的还以为遭到了劫色。   凤素素趾高气昂地坐在一边,伙计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看到贺凉水,羽红珠呜咽道:“贺公子,请你一定要帮帮我,纵然我有再多的错,也不该遭到这般非人的对待吧?”   凤素素嗤笑一声:“这就受不了了?你在安善城不是挺厉害的?害了那么多人,还有脸在这里装可怜。”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羽红珠受了凤素素一通侮辱虐待,哪里还敢横,只用眼睛怨毒地盯着凤素素。   贺凉水由衷地钦佩看守弟子,夹在这两个女人之间,也算是一种修行了。   “贺公子,你一定要帮帮我啊。”羽红珠叫魂似的。   贺凉水道:“羽姑娘,不是我不肯帮你,实在没有权利插手。”   “你跟楚孤逸那么好,睡觉都在一起,除了你,还有谁能帮我?”   “……”我能不能帮你,与楚孤逸睡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凤素素闻言,惊疑不定地望着贺凉水。   贺凉水故作淡然:“我虽与楚孤逸私交甚好,但这是青霄的事,我一个外人,哪有说话的余地。”   语罢,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柳画鸢就是贺凉水身后的那只跟屁虫,“我们去哪儿?”   “不知道,瞎转悠吧。”贺凉水心里惦记着楚孤逸,拿出传音玉符,谁知唤了小半天,也没个回应。   情况与昨晚一样,就像断了信号,联系不上。   “不会出什么事吧?”柳画鸢说。   “别乌鸦嘴。”贺凉水没好气,耳中隐约听到海鸥悠长的啼鸣。   两人没走太远,就在杨柳客居不远处的茶摊上坐着,看看天,看看街道,看看过往的人,总没有要等的人。   一壶茶,两人枯坐半天。贺凉水托着下巴,柳画鸢趴在桌上睡着,肥啾不知飞去了哪里。   直到一声声的屈指扣桌声把她吵醒,揉着眼睛说:“要是等到天黑,楚孤逸还不回来怎么办?”   “肯定跟昨晚一样,有什么事耽搁了。”贺凉水说。   “大海上能有什么事?给那些死翘翘的鱼类祛毒?”   “……”   比起人祸,天灾更无法避免。大海上风云诡谲,惊涛骇浪难测,便是御剑飞行,恐怕也多有不便。   传音玉符不能用,但凡遇到什么,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贺凉水霍然起身,柳画鸢仰起脖子:“干嘛?”   “……去海边。”贺凉水下定决心。   “你不是晕水?”   贺凉水环顾四周,看到卖帽子的摊贩,去买了一顶八面垂纱的帷帽,戴在头上,“这样就行了。”   “你确定?”   “你不去的话,我自己一个人去。”   落霞镇靠海,镇上条条大路都通海,当然,这是在平常。金刚大结界落下,为了抓捕魔修,镇上只剩两个出入口,一个便是镇子东边的榕树,另一个在海边码头,方便修士与北冥互通,以及探查海水中的炎毒。   海边的出入口,由南斗弟子把守。   贺凉水一出现,他们就认出来了:“贺公子,你也来了。”   “你们怎么知道是我?”贺凉水掀起半透明纱布一角,觑了眼海边的沙石,再听那波浪涛涛的翻滚声,便觉头重脚轻。   南斗弟子面庞微红,“柳姑娘……”   贺凉水瞬间了然,原来不是认出他,而是柳大姑娘的美貌让他们过目不忘。   柳画鸢撩一把秀发,问:“楚孤逸来过这里吗?”   “青霄的人一大早就御剑去了海上。”   贺凉水忙问:“那他们回来过吗?”   “没有。”   “一个人都没回来?”   南斗弟子摇头。   贺凉水疾步走向码头,却被阻拦:“贺公子,你不能过去。”   “让开!”贺凉水想也不想挥扇,狂风起,南斗弟子猝不及防被刮得东倒西歪。贺凉水乘着风跃出结界,飞向波涛汹涌的大海。   柳画鸢伸出手:“娘啊!爹的尸骨还没找到呢!你不要急着殉情啊!”   南斗弟子大惊,追随而去:“贺公子你不要想不开!楚公子不一定就死了!”   贺凉水飞到一半就后悔了,太冲动了,飞得太高太远,刹不住脚。耳边风声猎猎,惊涛拍岸,他根本不敢往下看,一旦看了,就是一个死字。   他的心吊在半空,人也吊在半空,帷帽被风撕裂,他眼前再无遮挡,只一眼,天旋地转地坠下去。   脚下便是万顷海水。贺凉水闭上了眼睛。   然而想象中的冰冷并未到来,相反,他身边的风停了,浪潮歇止,整个人像落入了一个安全的巢穴。   “……贺先生。”   贺凉水睁开眼,看到的是他五秒前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的脸。   楚孤逸问:“贺先生是在为我殉情吗?”   贺凉水:“我说我飞过了你信吗?”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真的好爱我。   贺凉水:面朝大海,我会坠机or2 第107章 痴情   如果在平时,贺凉水根本不会这么冲动,大海吞没了无数生灵的灵魂,也吞没了他的理智。   他的父母就是被大海带走的,是他晕水的源头,一想到楚孤逸有可能在海上遭遇了什么,他无法保持冷静。   幸运的是,楚孤逸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   楚孤逸疾如闪电,几乎在接住贺凉水的下一秒,就回到了海岸边。两名追随贺凉水的南斗弟子刹脚不及,冲浪般滑向大海,与青霄弟子撞了个满怀,纷纷扑通扑通落下水。   双方:“……”   邓阳反应很快,没被波及,御剑掉头朝下喊:“什么情况?!”   两家弟子从海水里冒出头来,全都懵头懵脑。   贺凉水听到邓阳喊声,下意识要回头,楚孤逸捂住他眼睛:“别看。”   “发生什么了?”贺凉水强作镇定。   “没什么。”楚孤逸牵住他手,“我们回客栈。”   柳画鸢叉腰长呼一口气:“我以为你要跳海呢。”   贺凉水耳热,“那是风太大,把我刮进了海里。”   “怎么没看把我刮进海里?”柳画鸢朝便宜爹挤眼,“你就是担心楚孤逸,怕他出事,你也不活了是吧?”   贺凉水皮笑肉不笑:“风没把你刮跑,表明你该减肥了。”   柳画鸢反驳:“我这叫丰满!”   邓阳落到岸边,来了一句:“对,柳姑娘很丰满。”   “……”柳画鸢一拳头砸在邓阳脑袋上。   邓阳还委屈:“柳姑娘你干嘛打我?”   海风很大,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空气中漂浮着一股腥臭味,巨浪拍击岸边岩石,声音大得像数头野兽在此起彼伏地嘶吼。   别说沙滩,这里只有无数硌脚的碎石子,一些小螃蟹没来得及长大,便搁浅在石头缝中。海鸥兴风作浪般长鸣不息,绕着他们打转。   林松烟眉心微蹙,不悦地盯一眼贺凉水,道:“楚师弟,天色已晚,我们快些回去吧。”   南斗弟子挠挠头,在贺凉水走之前还要劝一句:“贺公子,楚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你别再想不开了。”   贺凉水:“……”   这殉情跳海的名头是摘不掉了。   邓阳感动又羡慕:“楚师兄,贺公子对你真的好痴情。”   楚孤逸翘起唇角,“嗯。”   贺凉水仰天长叹:“苍天哪,大地啊,饶了我吧!”   贺凉水一溜烟似的落荒而逃。柳画鸢指着他背影笑得打跌。   沉沉暮色中,林松烟眉眼越发阴沉。   回到杨柳客居,还没进门,就被太极掌门兴冲冲地堵住:“林修士,楚修士,老夫发现了那魔修的踪迹。”   林松烟微微诧异。   太极掌门取出辟邪罗盘,“今日老夫将落霞镇巡了三回,终于在一家当铺勘测到魔修的气息。”   “当铺?”贺凉水眼皮一跳。   太极掌门拿出一把金镶玉匕首,“就是这个。”   贺凉水:“……”   柳画鸢:“啊……”   太极掌门堆成褶子的眼皮一抬,“这位姑娘有何高见?”   柳画鸢眨眨眼睛,装作惊喜地说:“我觉得,这把匕首好漂亮啊,难不成是女人的?”   “女人?”太极掌门摇头,“据当铺老板说,是个公子。”   “公子?”林松烟摇着竹绿扇,“那当铺老板可曾说过,是什么样的公子?体貌特征如何?”   “当铺老板说,是个带面具的公子。”   “戴面具?”林松烟意味深长地一瞥贺凉水,“什么样的面具?”   “这个倒没说。”太极掌门道,“老夫猜测,应该是那个戴铁面具的魔修。”   林松烟笑意消散,“何以见得?”   “昨夜老夫追捕的,正是那魔修。”太极掌门忽地沉吟,“只是老板说那人穿白衣,昨夜的魔修穿的却是黑衣。”   语罢,像是终于发现贺凉水,太极掌门面色微变:“这位公子……”   贺凉水摇扇微笑:“更符合当铺老板所形容的对不对?”   “……”   楚孤逸镇定自若道:“这把匕首,是我从血魔宗顺来的。”   太极掌门:“?楚修士此话何意?”   楚孤逸不疾不徐辩解:“这原是血皇天之物。我潜入过血魔宗,当时情况复杂,得了这匕首。因见贺先生手上没有兵器,便将此匕首相赠。看来贺先生并不喜欢这匕首,才会典当了,让太极掌门误会一场。”   太极掌门半信半疑:“果真如此?”   贺凉水道:“血皇天用过的东西,我嫌脏。”   “那为何不直接扔了?”   “说来惭愧,在下碰巧囊中羞涩。”   “……”   太极掌门白欢喜一场,待他离去,林松烟淡淡道:“贺公子,还望你莫要再行事大意,给楚师弟添麻烦。”   楚孤逸道:“我并未觉得麻烦。”   “师弟,你是青霄的人,你的行为代表着整个师门。”林松烟严肃道,“还望你以大局为重。”   楚孤逸抿唇默然。   林松烟所言,其实不无道理,今天楚孤逸在这里,如果贺凉水被拆穿魔修身份,楚孤逸势必会受到牵连,进而累及整个青霄,这也是徐平宽对贺凉水“开恩”,暂时没有公布他身份的原因。   贺凉水道:“抱歉诸位。若他日在下蒙难,还请诸位能撇清关系的尽量撇清。”   邓阳急道:“贺公子这是哪里的话!我们是那种人吗?”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所以我更希望你们没事。”   被发好人卡的青霄弟子心中感慨,贺公子虽然是魔修,但真的很温柔,怪不得楚师兄会醉倒在一个男人的温柔乡里。   贺凉水坚强而柔软地一笑,翩然进了客栈,连他自己都觉得:我好白莲。   对付高级绿茶林松烟,他不白不行。   客栈里,凤素素与羽红珠居然还在打口水战,看守弟子一脸生无可恋,只求换班的兄弟快来,要扛不住了。   历练之时追捕妖兽,都没看着这两个女人累。邓阳一进来,他们喜得泪眼汪汪,可算能喘口气,摆脱这两个女人的灌耳魔音。   “楚孤逸!”两人同时叫道。   凤素素提剑砍铁笼,羽红珠在笼子里柔弱叫唤:“救命啊楚孤逸~”   凤素素:“闭嘴!楚孤逸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不知羞耻!”   楚贺二人默契地将她们当做空气,一起上了楼。   一进屋,贺凉水便软在了桌边凳上,给自己倒杯水咕噜两口喝完,问:“你们去海上探查什么需要一整天?去数死了多少条鱼?”   楚孤逸眼含笑意:“贺先生很担心我?”   “不担心你我去海边干嘛。”贺凉水没好气嘀咕,“自己找罪受。”   “贺先生,你下次不要那么冲动。看到你跳海,我也很着急。”   贺凉水呛咳一声:“什么跳海,都说了不是。你要是不想说,我先睡了。”   楚孤逸解释:“海上风浪大,我们试了几种办法想要净化海水中的炎毒,但都效果不大。”   “所以你明天还要去?”   “嗯。”   贺凉水咽下了“能不能早点回来”这句话,只说:“传音玉符又不管用了。”   楚孤逸道:“我也发现了,在海上御剑的时候,我曾试着在不同的纬度联络贺先生,但都不行。我觉得,北海这片海有问题。”   贺凉水心思一动,道:“你听过鲲神吗?”   “鲲神?”   “据传北海的海底,镇压着鲲神。”贺凉水一五一十地把打听到的都说了。   楚孤逸沉吟道:“如果传闻属实,传音玉符受限制,难不成与这鲲神有关?”   “一头曾经为祸作乱活了五百多年的大鱼,与其说是神,不如说是妖吧。”贺凉水道。   “若是妖,五百年前北冥女仙为何不杀之?而是镇压海底?”   “看来,还是与北冥有关。”   落霞镇线索有限,要想获取完整剧情,这个副本得去北冥刷一刷。贺凉水这般想着,忽听楚孤逸问:“贺先生,你没钱了吗?”   “……”贺凉水说,“我现在有钱了。”   “因为当了匕首?”   贺凉水清清嗓子:“是啊,怎么了?”   楚孤逸又问:“那这些钱用光了之后呢?”   贺凉水想了想,“再去血魔宗顺一件宝贝?反正都是血皇天从别人那里劫掠来的。”   “我不喜欢。”楚孤逸一本正经道,“我不喜欢你用别人的钱。”   “什么别人的钱,我这叫劫富济贫……”虽然贫的是他自己,而且他说再去劫血皇天就是玩笑话。   楚孤逸却当真了,掏出一只小乾坤袋给贺凉水,“贺先生只能用我的钱。”   “我干嘛用你的钱?不要。”   楚孤逸沉了脸,“贺先生,惹我生气的后果很严重。”   贺凉水向来吃软不吃硬,“楚孤逸,哪有你这样的,逼着别人用你的钱?你是傻子吗?”   “好。”楚孤逸说,“反正这些钱贺先生不用,明天我全扔海里。”   “???”这个后果确实很严重!   贺凉水看过原书,直到楚孤逸攒钱有多么不容易,从一个小乞丐,慢慢变成青霄首富。这么一大笔钱,要是因为赌气全扔了,贺凉水第一个气死。   光是想想,贺凉水就要犯心肌塞,他捂住心口,趴在桌上。   楚孤逸慌了:“贺先生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贺凉水干脆两眼一翻,装死。   楚孤逸将他抱到床上,又是输送灵力又是掐人中,贺凉水一动不动,想着等到睡醒,这事就翻篇了。   “贺先生,你是不是睡着了?”   “嗯……好累。”为了不让楚孤逸担心,贺凉水咕哝一声。   “贺先生,你是不是心口疼?”   “嗯……”   “我看看。”   然后小樱桃就被揪了。   贺凉水一个激灵坐起来,睁大眼睛一把推开楚孤逸。   楚孤逸道:“我说了,惹我生气的后果很严重。”   “……”原来这才是最严重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   新的一年就祝大家万事如意,凉水小樱桃红通通吧~   贺凉水:……   楚孤逸:揪。 第108章 嬉闹   贺凉水有理由怀疑,楚孤逸把小樱桃当成了开关。只要一按,贺凉水就得了浑身无力骨头发酥的毛病。   “楚孤逸!”贺凉水羞怒的模样如同一只炸毛的猫。   爱情让人胆大包天,楚孤逸镇定自若,他不光淡定,还想得寸进尺地逗一逗。   楚孤逸道:“没想到贺先生这么敏感。”   “我哪有敏感,我才没有敏感。”贺凉水气咻咻地背过身去,朝着床里面,“我也是个男人,你能不能给我留点尊严?”   “用我的钱,就是不给贺先生尊严了吗?”楚孤逸道,“既然我的钱与贺先生的尊严挂钩,果然还是全丢了好。”   贺凉水无语凝噎,没力气再去争辩,“算了算了,给我的钱不用白不用,要是哪天你的财产都被我败光了,可别哭。”   楚孤逸这才满意,道:“我愿意。”   贺凉水也是没辙了,“真是个傻弟弟,给自己留点钱娶媳妇多好。”   “娶媳妇?”楚孤逸认真地望着贺凉水,就像在看自己媳妇。   “……”贺凉水想,这一定是我的错觉。他闷头躺下,闭上眼睛,“现在我真的要睡了。”   楚孤逸脱了鞋子外衣,一道躺下,戳了戳贺凉水后腰。   贺凉水一个激灵,生出丝丝麻痒,他挥手打开楚孤逸作乱的爪子,“别碰我。”   “贺先生的腰也敏感?”   “我哪里都不敏感,就是痒。”贺凉水不肯承认。   楚孤逸道:“那我给贺先生挠挠。”   “啊别,别……哈哈哈,真痒!”贺凉水笑着去打楚孤逸。两人就跟小孩似的在床上互挠,翻来覆去。   让贺凉水气愤的是,楚孤逸居然真的不怕痒,任他怎么挠,楚孤逸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贺凉水玩上了头,想都没想就给楚孤逸来了一招偷鸡大法。   “痒不痒?痒不痒?”贺凉水哈哈大笑。   楚孤逸不动了,脸颊渐渐晕染出薄红。   贺凉水挠了好几下,眼睁睁看着小鸡在数秒之间长成雄鸡,撑起了一片天。贺凉水的手就在这片天的上面,变成了“偷天”,若是再不松手,就是“换日”了。   “……”贺凉水倏地收回手,心中懊悔,怎么就管不住这手呢。   他跟楚孤逸之间真是越来越没羞没臊了——楚孤逸揪他樱桃,他反手就是偷袭楚孤逸的……   “贺先生。”楚孤逸用他诚挚如稚子的表情迷惑贺凉水,“你不负责吗?”   贺凉水反问:“负什么责?是你先撩我的。”   “撩?”   “你要是不挠我痒痒,我也不会挠你……”贺凉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你平时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贺凉水眼睛瞅别处。   那就只有一个“忍”字。楚孤逸不是当初的楚孤逸了,他是看过男男小话本的楚孤逸,嗓音低哑道:“贺先生,帮帮我。”   贺凉水本就是在懊悔的状态,楚孤逸这么说,简直就是在拿锯子锯他的道德标杆,况且,他答应过要教楚孤逸缓解生理现象。   他看向自己作恶之处,那片天还高高的,他纠结半晌,告诉楚孤逸:“你自己……弄出来就好了。”   “什么?”   “就我上次给你上生理课,男人都会有的那个,你自己弄出来就好了。”   “怎么弄?”   贺凉水伸出两根手指,另一只手握住,上下滑动,“就这样。”   “?”   “你重复这个动作就好。”   楚孤逸伸出两根手指,另一只手握住,上下滑动,“这样?”   贺凉水:“……”   贺凉水深吸一口气,“这两根手指,代表你那物。明白了吗?”   楚孤逸一点即通,偏说道:“贺先生可否给我做一个正确的示范?”   什么叫正确的示范?难道真要他在楚孤逸面前自助服务?那是万万不能的,太羞耻了。贺凉水道:“你自己摸索吧。”   “我不懂。”楚孤逸道。   “你自己慢慢摸索,就懂了。”   “贺先生帮我。”   “……你要我帮你?”   “嗯。”   贺凉水跳起来,“楚孤逸!你别太过分啊,这种事你自己看着办,别人帮不了你。”   楚孤逸扭过脸,道:“既然贺先生不愿教,那便算了。”   “我教了。”贺凉水心虚,他承认,他此次的教学非常敷衍。但这种事,他真的没想好怎么教,不然早就教了,省得楚孤逸每晚硌自己。   楚孤逸闭上眼睛,一脸无欲无求。   如果不是看他那处还生龙活虎,贺凉水就相信他真的无欲无求了——憋了二十五年,终于开窍的楚孤逸,能忍这么久,已经算是相当禁欲。   越禁欲,爆发起来才要人命。   贺凉水戳了戳楚孤逸的肩,“弟弟,弟弟……”   楚孤逸翻身朝外,不理他。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贺凉水瞬间愧疚难当,“弟弟,你自己先弄看看,你那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楚孤逸不吭声。   “你要是不会的话,我再教你也不迟。”   “我不会。”楚孤逸立即说。   “……”贺凉水思虑再三,一咬牙道,“行吧,你转过身来。”   楚孤逸目的达到,翻身朝里,面对贺凉水,眼睛亮晶晶的。   贺凉水被他看得耳根发烫,磕巴道:“我、我先给你做个示范……”要他直接帮楚孤逸手动服务,暂时做不到。   示范教程的话,勉强可以做。   贺凉水坐起来,用十秒的时间做心理准备。楚孤逸也坐了起来,看贺凉水解开衣衫,紧接着是亵裤系带,指尖微微颤着。   贺凉水低着头,耳根红透,一头青丝轻轻蹭着脖颈,蒸出些许热意,混着甜丝丝的味道。楚孤逸喜欢闻贺凉水身上的味道,不由自主地靠近。   过于靠近的男性躯体让贺凉水僵住,他竭力保持镇定,他早就被楚孤逸看光了,没什么可羞耻的。   没什么……才怪。   楚孤逸紧紧盯着贺凉水的手,以及手所触碰的位置,看上去比探究自己的生理现象还要感兴趣。   亵裤系带已经解开,贺凉水却久久没再进行下一步。   “贺先生?”   楚孤逸的气息吐在贺凉水耳廓,让他小动物似的颤栗,滚烫的热意从脸颊扩散到四肢百骸。贺凉水脑子都快被烧迷糊了,心底的防线岌岌可危。   “贺先生。”楚孤逸将手掌轻轻覆上贺凉水手背,“需要我帮你吗?”   “帮我?”   “嗯。”楚孤逸紧挨着贺凉水后背。   贺凉水几乎是坐在他怀里的姿态,半身被楚孤逸的气息包围,他产生了困惑,我在这里干嘛?不是他教楚孤逸上生理进阶课?怎么变成了他需要帮助?   楚孤逸掌心温热,指尖贴近贺凉水修长五指的缝隙,轻巧地包住他整只手。在被碰到的瞬间,贺凉水骤然清醒,反手捉住楚孤逸的手,嗓音打着颤:“你做什么?”   “帮贺先生。”楚孤逸理所当然道。   “现在是我教你还是你教我?”   “……”楚孤逸隔着贺凉水的亵裤,指尖挠了挠,“我会这个,贺先生刚教的。”   贺凉水根本来不及制止,被挠过的地方就产生了春芽般的萌动,他一把丢开的楚孤逸的手,羞恼道:“学得不是挺快的。”   楚孤逸抱住贺凉水,就像一个孩子抱住自己心爱的玩偶,一脸虚心好学:“我只会这个,贺先生再多教我一些。”   因着姿势关系,贺凉水后腰靠近尾椎骨的地方被硌到了,他居然有种习惯的感觉。   “贺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做?”楚孤逸在贺凉水耳边循循善诱。   贺凉水耳尖红透,错觉自己是被狼叼住的羊,什么兄弟关系,师生关系,都是他给自己创造的假象。楚孤逸才是那个占据主导地位的人,贺凉水就这么一步步踏入陷阱,直到卸下全部防备,再也无法逃脱。   贺凉水怀疑地看着楚孤逸,“你……”   “嗯?”楚孤逸坦然与之四目相对,视线落在贺凉水饱满水润的唇珠上,喉结下上一滚,低下了头。   贺凉水瞳孔紧缩,楚孤逸英俊无匹的脸在他眼前放大,优美如弓的唇已是近在咫尺,只要他再靠近一点点,就能打破他们的兄弟情。   贺凉水的心脏咚咚跳起来,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在彼此的唇即将碰触,情感沦陷之前,理智先一步让贺凉水做出了逃避的选择,他手肘往后一捣。   楚孤逸吃了他一击,“贺先生!”   贺凉水连滚带爬就要下床,楚孤逸伸手就去捉。   在那千钧一发的刹那,贺凉水但觉屁股一凉,他的裤子被楚孤逸攥在了手里。本就松了系带,楚孤逸随手一抓,便将他亵裤拽到了膝盖。   贺凉水跪爬如一个大写的“or2”,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就算想走也走不得了。   贺凉水:“……”   楚孤逸:“……”   如果说上次打通任督二脉时好歹还穿着裤子,这回连遮羞布都被扯了下来。一时间,两人都被震慑住了。   正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贺凉水大惊失色,“快,快盖住我!”   楚孤逸立即飞身扑上去,盖住贺凉水。   贺凉水被压得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我是要你用被子盖住我!被子!!”   楚孤逸手忙脚乱去找被子——被子去了哪里?   被子在他们床上嬉闹的时候,掉在了床下。楚孤逸伸手捞过被子,迅速将贺凉水卷成了春卷,随即从春卷里掏出了贺凉水的裤子。   贺凉水恍然以为自己成了古代后宫里,洗干净后用被子卷着送到皇帝床上的妃嫔。   他想去死一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满满的都是互动嘿嘿~   楚孤逸:粉粉的,与小樱桃颜色一样,很可爱。   贺凉水: 第109章 引蛇   敲门声持续叩响,“楚处师弟你在里面吗?”   楚孤逸眉间隐约显出不悦之色,任谁好事被打扰,心情都不会太妙。   贺凉水却是长长松了一口气,裹着被子往床里面滚了滚。   楚孤逸慢条斯理地将贺凉水的亵裤叠放整齐,这才整理着装,若无其事地走向门口,“林师兄。”   林松烟问:“师弟刚才在换衣服?”   “嗯。”楚孤逸不欲多言,带上门。   贺凉水竖起耳朵,听到门外脚步声渐渐消失,绷紧的神经总算松懈下来。他发了会儿呆,猛地用脚踢打被子,太羞耻了。   “咳。”   “谁?”贺凉水吓了一跳。   “那啥,兄弟,是我。”原来是脑中响起的声音。   贺凉水:“002?我没叫你。”   “我知道。”002说,“我也不想打扰你此时害羞的状态。”   “……我没害羞。”   “就当你没害羞吧。”002说话一直欠抽,“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小九死了。”   “小九?小啾?”贺凉水脑子嗡了一下,“它死了??”   “嗯。”002话音刚落,便响起了熟悉的:“哔——哔——!002你个哔,谁他啾的死了?!”   贺凉水:“……”   002:“小九,你入侵我。”   1009:“我是合法登录宿主的脑子,贺凉水,我没死,我回系统空间了。我告诉你,杀人凶手就是哔——”   002:“不好意思,1009被主系统踢了出去,他为了你也算是拼命了。”   贺凉水心想,这熊孩子哪里是为了他,就是叛逆期到了,不服管教。   “就是这样,小九被召回系统空间了,大概会好吃好喝地关几天。有什么需要,你扣我就好。”   “哦。”贺凉水冷漠脸。   002:“兄弟,别这样嘛,我跟你开个玩笑,增进咱俩的感情嘛。”   “系统与宿主保持工作关系就好。”贺凉水公事公办。   “那你对小九干嘛那么宠?主神都说,是你把他宠坏的。”   “……”贺凉水道,“我那是放养式育鸟,小鸟都喜欢自由,何况人。”   “但他是个系统。系统就要理性,遇到天大的事也要恪尽职守,不能有失偏颇。”   贺凉水抿唇默然。   002却又放缓了语气:“不过,小九是第一次执行任务,能遇到你这样的宿主,也算是一种福分。”   能被系统选中的宿主,大多苦大仇深,急需回档重来,性情或多或少会有特立独行之处,系统与之磨合辛苦。贺凉水这样把系统当成灵宠养的,还是头一个。   “我也这样觉得。”贺凉水大言不惭,“不然它也不会为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002问:“有什么话需要传达给1009的吗?”   “告诉他少吃点,再胖下去就飞不动了,不如穿到小土狗身上。”   “……ok。”   002隐了,贺凉水想象了会儿肥啾变成小土狗的样子,笑出声。   “嘿,兄弟。”002的声音忽的又在脑中响起,“你真的不要安全套吗?我看你命犯桃花,好事将近啊。”   贺凉水恼羞成怒:“不要不要。”   “好吧,你有需要的时候再叫我。”   贺凉水的心思又回到楚孤逸身上,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也做了一小半。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他与楚孤逸只是普通的兄弟情,只差一层窗户纸,他们的关系就捅破了。   这般困恼地在床上翻来滚去,贺凉水纠结不已,最后连裤子都忘了穿,渐渐神识迷糊,跌入黑甜的梦乡。   楚孤逸与师兄弟们商议正事至半夜,归来只见贺凉水睡得四仰八叉,两条雪白笔直的大长腿伸出被子,身前衣衫凌乱,小樱桃粉粉嫩嫩。楚孤逸忍不住低下头,怜爱这颗小樱桃。   贺凉水发出模糊的低吟,无意识地抱住楚孤逸的脑袋。   楚孤逸钻进被子,整个人贴近贺凉水,亲吻他饱满水润的唇珠,与小巧白皙的耳廓,让它们全都为他变红,为他发烫。   “……贺先生,晚安。”   一觉醒来,贺凉水再次感觉硌得慌,这次触感尤为明显。忽然想起什么,他心惊胆战把手伸进被子里,僵住了,果然没有穿裤子。   身后的楚孤逸微微一动,擦着他腿。贺凉水连忙闭紧双眼装睡,直到楚孤逸下床。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贺凉水料想他穿戴差不多了,这才假装刚醒,悄摸摸拽过床头的裤子,在被窝里别扭地穿上。   楚孤逸发出轻笑。   “笑什么笑。”贺凉水面红耳赤。   “贺先生好像一只蚕。”   “直接说我像虫子得了。”贺凉水拢好身前的衣衫,忽觉不对劲,小樱桃好像有点肿。   楚孤逸目光掠过他锁骨,唇角微翘,在贺凉水看过来时,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睛,仿佛干坏事的不是他。   “咳,楚师兄?”邓阳小心翼翼在门外叫唤,“你醒了吗?可不可以先下来看看,再跟贺公子那啥?”   “……”   贺凉水飞快地穿好衣服,去找鸡毛掸子。   楚孤逸先一步出去,“贺先生我去看看,你在床上歇着。”   “歇什么歇,我又没怎样!”贺凉水到处找不到鸡毛掸子,丢了一只鞋出去。   邓阳偏头躲过,尴尬赔笑,心想果然打扰他们好事了,贺公子都是恼羞成怒了。楚孤逸捡起鞋子放回门内,与邓阳一道下了楼。   贺凉水深呼吸,想着没必要跟邓阳这个没头脑的生气,简单洗漱一番,梳好头发,也下了楼。   客栈大堂挤满了人,留在落霞镇上的仙门基本全都在这里,特别是太极门的人,个个面色肃然。   贺凉水循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地上躺着一具尸体,看服饰穿戴,是太极门的人。   太极掌门沉声道:“林修士,楚修士,这次遇害的是我太极门的弟子,他身上所中的也是青霄剑法。”   与逍遥派弟子一样,身中十几剑,鲜血淋漓,致命伤在脖颈,一剑毙命。   楚孤逸检查尸体,提出疑点:“下手的魔修既然能一剑毙命,又为何砍那十几剑?”   林松烟道:“这虽是青霄剑法,但并无章法。有两种可能,一,这魔修只将青霄剑法学了个皮毛;二,这魔修并非人,而是受人控制。”   “受人控制?”太极掌门道。   “传闻血魔宗对傀儡术颇有研究,这炎毒又是血魔宗的独门秘方。”   太极掌门一掌拍碎桌子,花白胡子抖动:“果然是血魔宗。徒儿性命,我定要向他们讨回来!”   “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楚孤逸道。   “楚修士此话何意?”   楚孤逸道:“据我所知,血皇天行事张扬,若是他做的,必然大张旗鼓,不会让我们在这里猜来猜去。这等阴暗狠毒的伎俩,反倒像是出自他人之手。”   “除了血魔宗,还有谁能拿出这么多的炎毒,为害一方百姓,接连屠戮我仙门中人?”   楚孤逸思忖道:“这魔修阴诡难测,唯有一计——引蛇出洞。”   “如何引蛇出洞?”   “既然这魔修用的是青霄剑法,我们青霄派当仁不让。若太极掌门信得过,便由晚辈来引出那蛇。”   众人忖度半晌,皆无异议。   送走太极门等人,南斗一弟子忽然出声:“贺公子,安师兄让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话?”贺凉水奇怪道,他跟安俊不算太熟吧。   那名南斗弟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安师兄说,你别为了楚孤逸轻生,你……你还有他。他马上就来。”   贺凉水:“……”   楚孤逸面色一沉,道:“不劳安俊挂心,告诉他,我还没死。就算死了,贺先生也会陪我。”   南斗弟子:“……”   贺凉水摸鼻子,脑中灵光一闪,笑眯眯将这个难堪的包袱丢给邓阳:“安俊要来了,你高不高兴?”   邓阳尬住了,“他来就来,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楚师弟。”林松烟打断他们不合时宜的闲聊,“我们来具体计划一下,如何引蛇出洞。”   楚孤逸道:“既然那魔修喜欢夜间出行,专门杀害仙门弟子,便由我来做诱饵。”   “不妥。”林松烟道。   “为何?”   “楚师弟与那魔修交过手,他们定然知道不是你对手,怕是不肯出动。”   此话不无道理。楚孤逸沉吟下来。   林松烟又道:“不如由我来当诱饵。”   众弟子蹙眉,“林师兄……”   “放心,我的身手法力虽不如楚师弟,但在符箓法阵上颇有研究,不至于送命。”   此事就此议定,只待晚间行动。   贺凉水没有过问,唯一担心的,就是贺泠会不会被钓出来,如果他被抓住,身为血魔宗左使的他想要洗清嫌疑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般纠结到天黑,青霄弟子正式开始行动。   他们装作普通巡查,三五人为一队,楚孤逸邓阳各领一队,林松烟原本也带着几个弟子,半路装作发现什么与之失散。   客栈里,大门紧闭。   凤素素不时就用传音玉符呼唤在外的弟子,为了最大可能性地制住杀人魔修,青霄弟子全列出动,只剩凤素素一人看守羽红珠。   她心里没个着落,握着剑在客栈里转来转去。   羽红珠嘲讽道:“凤大小姐,你也不过如此,没了那些青霄弟子,你就是个废物。”   凤素素立时被点燃怒火,挥剑劈砍铁笼,奈何铁笼再次设了屏障,她伤不到羽红珠分毫,“你这个贱女人,到了北冥,我必撕烂你的嘴,将你抽筋剥皮!”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羽红珠话音刚落,破门声袭来——   凤素素惊恐望去,眼眶圆睁,瞳仁中清晰倒映着一道黑影。   “……二……师兄?”   黑影周身邪气缠绕,双目漆黑无眼白,一步步走进来。   凤素素不可置信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二师兄已经死了!你是谁?!”   羽红珠欣喜若狂大笑:“杀了她!杀了她!!”   楼上客房,贺凉水一个激灵坐起来。与柳画鸢面面相觑。   “听到了吗?”贺凉水问。   柳画鸢点头,“一个叫得跟杀猪似的,一个笑得跟羊癫疯似的。”   “还有一个……”   贺凉水捏紧自己的扇子,柳画鸢则掏出不粘锅,两人猫着腰,小心翼翼出了门,穿过走廊,扒着栏杆缝隙往楼下大堂瞧去。   凤素素已经身中四五剑,鬼哭狼嚎地躲避黑影的追杀,“不要,不要啊!谁来救救我!”   看那黑影的装束,正是前夜贺泠追杀小天女时,忽然跳出来的魔修之一。   今夜楚孤逸他们专门出门去引蛇出洞,这蛇倒好,居然寻到了他们的据点。   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贺凉水此时的心情,操蛋。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贺凉水:一觉醒来,小樱桃好像熟透了……   楚孤逸: 第110章 师兄   魔修未除,落霞镇在黄昏之时便进入戒备之中,挨家挨户门窗紧闭,街头巷尾野猫都没有一只。最大的声响,不过是哪户人家小儿啼哭。   到此时月上中天,已是入梦时分,镇子更显岑寂。   安静之中,透着一股诡谲之气。   林松烟缓步走在悠长的巷子中,一张明火符,在他指尖静静燃烧,照明前路。火光映照他的脸,平静而警惕。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目光阴恻恻地凝视前方的黑暗。   暗淡凄迷的夜色中,若隐若现一道黑色的影子,朝着林松烟手上这点摇曳的火光接近。   林松烟不惊不动,眼看那黑影靠近,扭曲而邪恶的气息逐渐弥漫整个巷子。   他手中化出长剑,几乎就在剑显形的瞬间,黑影陡然如同一道惊雷劈来——   森然剑气,铛啷相击。   林松烟往后跃出十余步,紧接着,明火符向天上抛出,火焰腾空,光照半里。周围青霄弟子见状,合起而围之,迅疾朝巷中逼近。   楚孤逸第一个赶到,但见两道身影缠斗不休,因着夜幕漆黑,无星无月,一时竟辨不清谁是谁。   楚孤逸亮起掌心焰,隐约可见一抹深绿,料想另一人便是那杀人魔修,提剑刺去。   那黑影身法诡谲,使的是青霄剑法,确如林松烟所言,毫无章法,看上去并不熟练。楚孤逸心头生出怪异,前夜他与黑影交手,那时黑影用的还不是青霄剑法。   难不成黑影只在杀人的时候,才会用青霄剑法?   不对,是这两次才用了青霄剑法,也就是说,刚学不久。什么样的天才,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会一套剑法?   楚孤逸认真观察黑影身形,发现他虽招招狠辣,却肢体僵硬,无论剑术还是法力,像被强行灌进身体里去的,十分怪异。   其余青霄弟子相继到来,局势登时一边倒。那黑影本就不是楚孤逸对手,如此一来更是左支右绌。   眼看生擒有望,这时有弟子为了更方便捕捉这杀人魔修,亮起掌心焰。在那幽暗的光线中,楚孤逸一瞥那魔修的面容,霎时像被一道雷电击中——   “……三师兄?”   他这边一松懈,那魔修立时察觉,一剑袭来!   “师弟!”林松烟挺身挡在楚孤逸面前,一手以剑相抵,一手丢出一道符箓,不想那魔修只是佯袭,骤然往上一跳,突出重围,逃出生天。   众弟子追捕而去,奈何那魔修不知用了何种伎俩,竟如一缕烟般消失无踪。   楚孤逸久久立在初冬的夜里,四肢像被寒风冻僵了,一动不动。   “师弟,师弟?你怎么了?”林松烟一声声急切地唤着他。   楚孤逸蓦然回神,嘴唇翕动,过了十几息,终于能够启动牙关,挤出声音:“林师兄,你看到那魔修的面目了吗?”   “未曾在意,怎么了?”   “我觉得他……像三师兄。”   “三师兄?”林松烟眉心微蹙,“师弟你看错了吧?三师兄早在三年前就……”   楚孤逸怔然道:“就是三师兄……的样子。”   林松烟抿唇默然。不多时青霄弟子愤愤而归,邓阳道:“让那魔修给跑了。楚师兄,我们明明能生擒那魔修,你发什么呆啊?”   楚孤逸倏地反应过来,“不对,前夜我遇到的黑影,有两个。”   “两个?”   “还有一个去了哪里?”   下一秒,楚孤逸迅疾御剑奔回客栈,其余人当即紧跟而上。   客栈内,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眼看要落下帷幕。凤素素如同那遇害的逍遥派弟子与太极门弟子一般,身中十几剑,黑影像是右手用剑用得不熟练,在砍了十几剑后,换到了左手。   贺凉水算是看出来了,这魔修怕是个左撇子。   凤素素哀嚎不止,失血过多,只凭着本能狼狈奔逃,羽红珠在铁笼里渐渐失去耐心:“你这呆子!快杀了那女人,放我出去!”   黑影惨白如涂粉的脸上毫无波动,左手握剑,一步步逼近涕泪横流的凤素素。   凤素素仓惶四顾,看到二楼躲在栏杆后的贺柳二人,嘶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柳画鸢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不粘锅,“怎么办?”   贺凉水也着急,凤素素再如何也是活了五百万字的女配,没道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丧命吧?他原想着,肯定会有人出手相助,不是路过的其他仙门,就是青霄弟子提早赶回来,然而一个都没有。   难不成冥冥之中,是要他当这个出头鸟?   ……他一点也不想抬高自己的配角咖位,他最多跟楚孤逸走得近了点,没道理逮谁救谁,他又不是救世主。   心里这么想着,口中却是深深叹出一口气,就当是行善积德吧。   贺凉水站起来,对着楼下用力一扇——因空间半封闭,风在大堂转悠不出去,无差别攻击一切物体,无论死物还是人。   桌翻椅倒,铁笼被风刮得隐隐颤动,凤素素第一个摔打出去,头发凌乱,衣衫破碎染血,让她看起来像个女鬼。   那魔修被风卷到门口,一手扒住门框,面上表情依然不动丝毫,全黑双目混沌地盯着凤素素,竟没有看二楼一眼。   贺凉水对着门口又是一扇,风声呼啸,疯狂涌动倾泻出去,咔嚓一声巨响,那魔修连门飞了出去。   柳画鸢目瞪口呆,“你这金手指有点厉害啊。”   贺凉水谦虚:“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凤素素艰难爬起来,来不及高兴,惊恐地瞪大眼睛:“他、他又回来了!”   “……”贺凉水捏紧扇子,打算再来几扇子,暗自心疼,不知桌椅损坏了多少,都要赔钱啊。必须让青霄派报销。   羽红珠大喊:“别打了,快放我出去!”   那魔修听而不闻,迈着僵硬的步伐踏入门槛,就在贺凉水打算再cos一次铁扇公主时,一把黑色铁剑洞穿了那魔修的右肩。   魔修身体抽搐,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执着地盯着凤素素。   凤素素痛哭流涕:“二师兄,你放过我吧,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二师兄?贺凉水愕然。   一道捆仙绳凭空捆住那魔修,楚孤逸等人及时赶回,符箓法器全都往那魔修身上招呼,刹那间符咒光芒大绽,魔修抽搐得更加厉害,却没有丝毫痛苦的神色,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众弟子用一个小型的伏魔结界,就在客栈内部控制住这魔修。   邓阳大喜:“可算逮到一个了!楚师兄……”   却见楚孤逸满面惘然,一向平静无波的眼睛,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   忽有一名弟子惊恐后退一步,跌坐在地,“……秦师兄?”   “?”邓阳走到那魔修正面,也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揉了揉,面色与那跌坐在地的弟子如出一辙。   “秦师兄?真的是秦师兄?”   “怎么可能!秦师兄三年前就仙逝了!”   “他、他不是秦师兄,只是长得像而已。”   ……   原本捉住魔修对他们而言本是喜事一桩,如今反倒让他们手足无措。   邓阳终于明白,“楚师兄,刚才你对另一个魔修‘手下留情’,是不是因为他……”   楚孤逸平静道:“那个人是叶师兄。”   邓阳不信:“他们只是皮囊相似罢了,是这魔修的背后主使之人,故意迷惑我们。”语罢,剑指那困在结界内的魔修,“说!你是谁?!”   那魔修却不说话,只一味地盯着一个方向,那里坐着抱头痛哭的凤素素。   “秦师兄……”楚孤逸看向那魔修左手,“用的一直是左手剑。就算他死了,也没有变。”   众弟子随之望去,已是信了七八分,骇然之余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林松烟打量着眼前的魔修,沉声道:“通知师父。”   楚孤逸默不作声,提剑上楼。   柳画鸢回过神来,推了推贺凉水,“咋了?”   贺凉水眼色微沉,这个剧情,无异于往楚孤逸旧伤上撒盐。   楚孤逸上楼来,与贺凉水四目相对,问:“贺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贺凉水道,“你呢?”   楚孤逸摇摇头,回了屋。   贺凉水犹犹豫豫地跟在后面,柳画鸢有眼力见地没凑上去。到了房门口,贺凉水发现门没关,他踏进去,带上门,绞尽脑汁想着安慰的话。   却听楚孤逸道:“贺先生,我师父要来了。”   许是此时脑筋转得极快,贺凉水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先发制人:“你要是敢赶我走,我立马跳海。”   “……”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怎么安慰弟弟?急,在线等。   匿名用户楚孤逸:坐上去,自己动。   贺凉水:……匿名不是这么用的=_= 第111章 往事   “贺先生,你可知楼下那魔修是谁?”楚孤逸嗓音干涩。   贺凉水沉默地等他说下去。   “那个人,是我二师兄。”   “二师兄?”贺凉水轻声反问。   “是,是我二师兄,是本该在三年前就死了的……秦枫师兄。”   徐平宽有五个亲传弟子,林松烟排行第四,楚孤逸排行第五。上面还有三个,大师兄段鸿,二师兄秦枫,三师兄叶青飞。   “都是因为,他们才会……”楚孤逸握指成拳,用力到指节发出细微声响,眉心紧紧蹙着,他扶住额头,“都是因为我……”   “不是因为你。”贺凉水道。   “就是因为我,带回了那个人。”往事侵袭,楚孤逸不复素日冷静,“如果不是我带回那个魔修,他们就不会死。”   “……”   “师父那么讨厌魔修,我还与魔修相交,都是我的错。”   “楚孤逸,”贺凉水叹息,“那你觉得,带我回青霄也错了吗?”   楚孤逸一怔,抬起发红的眼睛,眼底情绪翻腾,良久沉声道:“是,错了。”   贺凉水心中大恸,“你后悔与我相交?”   “不,我不后悔与贺先生相交,我后悔带你回青霄。如果不带你去,你就不会为了引出我体内的蛊王,而死一次。”   “……”贺凉水走到楚孤逸面前,一字一字清晰道,“但我不后悔,从未后悔。即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楚孤逸抿紧薄唇,死死压抑着。   贺凉水抱住他,在他耳边道:“楚孤逸,每个人都会犯错,每个人都有识人不清的时候。你不能因为你认识了一个坏蛋,那个坏蛋伤害了你与你身边的人,你就觉得是你的错。”   眼前的人是一根救命稻草,楚孤逸忍着没去抓住,他问:“如果我没有错,秦师兄,叶师兄为什么会死?”   贺凉水捧住楚孤逸的脸,眼前的青年年轻而英俊,三年前也只有二十二岁而已,“傻瓜,错的是害了他们的人,而不是你。你可以后悔,可以自责,但不能将别人的错全都归咎于你自己。”   楚孤逸用脸颊摩挲贺凉水温热的掌心,就像迷途的幼鸟终于找到回家的路,“贺先生你都知道?”   贺凉水张嘴就想说自己知道,及时打住,若说自己全都知道,也太可疑了。于是他道:“我相信你,正如你相信我。”   楚孤逸情绪逐渐平静,垂下眼睛说:“我一直想告诉你这件事,我……其实也不是一个完美的人。”   “我知道。”贺凉水眼睛弯成柔软的弧度,“但你是我见过的,最坚韧、正直、宽容的人。”   楚孤逸当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他身上有着许多小缺点,比如不解风情、不懂人情世故,大多时候太过正经。这些在普通人看来的小缺点,换个角度看,其实也是优点。   正因为他身上有着普通人没有的神性,才让他这个人成了这个世界善恶黑白的一杆秤。红尘滚滚,是非恩怨,他代表着绝对的公正。   但这并非表示他没有普通人的感情,相反,无论师兄弟还是真心相交的朋友,他都很看重。哪怕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只要他觉得可以帮一把,都会不图回报伸出援手。   “楚孤逸,”贺凉水认真地注视他眼睛,“你做的已经够好了,不要再觉得是自己的错。”   ……   三年前,楚孤逸历练之时误入一秘境。传闻,这秘境之中有一奇石,名唤“黑象”,色泽漆黑,风过时侧耳聆听,能听见其中隐约传来大象的鸣叫。   这黑象石还能开花,只是这花百年难得一见,谁都不知是何模样。   楚孤逸向来喜欢搜集奇珍异宝,他循着一个方向,往秘境深处御剑而去。至半途,大雪纷飞不能飞行,他便下了飞剑,冒雪徒步跋涉。   就这样走了七天七夜,秘境仿若无边无际,总也看不到头。就在楚孤逸打算回头时,忽见前方风雪之中有一斗笠人影。   因那人全身覆满雪,是以楚孤逸刚开始没发现。   他走了过去,只见那斗笠人除却头上的斗笠,衣衫十分单薄,肩头睫毛全是雪,看上去像是冻僵了。   楚孤逸仍能从凛冽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魔气判断,这个斗笠人,是个魔修。   他立在这个魔修身边良久,最终决定什么都不做,就此离开。   “……你是为黑象石而来的?”那魔修开口,极其清雅的男声。   楚孤逸驻足,“你知道?”   那魔修睁开眼睛,睫上细雪落下,他的瞳仁竟是灰白色的,鬓边的发丝也是灰白色,脸色极白,瘦削清俊,看不出年龄。   “它就在你脚下。”那魔修于风雪中吐出清清淡淡的白气。   楚孤逸看向双足,陷在雪中,若非这魔修提醒,他决计想不到寻找的东西就在脚下。他蹲下来,用手推开脚边的雪,厚雪覆盖之下,确实藏着一块平整的黑色巨石。   “这就是黑象石?”楚孤逸抚摸这块石头,稍稍俯身贴近这块石头,“传闻,风过之时,这石头会发出大象的鸣叫。”   “是。”   “那为何没有。”   那魔修弯起唇角,“如果人人都能听到,这也算不得什么宝物。”   楚孤逸愣了一下问:“如何才能听到?”   “金丹以上的修为。”   “……”   当时的楚孤逸,确实还未结出金丹。   那魔修又道:“不过在你的同辈中,你的修为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了。”   楚孤逸蹙眉,“你又如何得知?”   “一般修士找不到这里。我在路上设了三十三重法阵,都是你破的?”   “……是。我以为是秘境天然形成的。”   “很好。”那魔修笑道。   当时的楚孤逸觉得,这真是个奇怪的人,别人破了他的法阵,居然半点不生气。   “你要这石头做什么?”那魔修又问。   “不做什么,就看看。”楚孤逸实话实说。   “年轻人,有好奇心,有胆魄。”那魔修毫无芥蒂地表示出欣赏之意,“我姓琴,双字若欢。琴瑟萧萧,浮生若欢。”   “在下青霄派,楚孤逸。”   “楚孤逸?”琴若欢抬起灰白的眸子,眼含笑意,“你想看黑象石开花吗?”   “你能让它开花?”   “当然不能。只是我在这里等了两年,以体温每日暖之,算算日子,离开花就这两日了。”   “以体温暖之?”楚孤逸惊讶。   琴若欢道:“在这严寒之地,若非以体温暖这石头,又怎能让它开花。”   “你为何不掘了这石头,带回去?”   “黑象石连接地脉,若能带回去,我早就带回去了。”   一个为了等石头开花,而坐在这里整整两年的魔修,楚孤逸很难将眼前的人与十恶不赦联系起来,下意识放下了几分戒备。   而后,楚孤逸又在这里等了三天,终于在子夜时分,漫天星辰下,他见到了会开花的石头。就在琴若欢面前,一棵黑褐色的根茎穿过雪晶,幽幽生长,顶端结出大约拇指大小的花骨头。   而后宛如如昙花一现,那花骨头陡然绽出金黄的花瓣、嫩青的花蕊,柔柔弱弱,抽出的花丝莹莹发光。   “楚公子,你可曾听过死生法阵?”琴若欢望着花朵,平静地问。   “死生法阵?”   “此阵内,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魂魄离散者可以重新聚合。这黑象花,便是此法阵的必须之物。”   楚孤逸不解其意,没有做声。   琴若欢试探般等了片刻,“你不抢吗?”   “抢?”楚孤逸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语气冷然,“琴公子此话,未免太小瞧在下。”   琴若欢在大雪中坐了两年,只为等黑象石开花,楚孤逸怎么可能去抢?   琴若欢从容不迫道:“是我小人之心了,还望楚公子见谅。”   楚孤逸道:“还要多谢琴公子让我看到这奇石开花的一幕,告辞。”   “楚公子,何不交个朋友?”   “你是魔修,我是仙门修士,道不同不相为谋。”   “想不到楚公子竟也如此迂腐,罢了。”   楚孤逸忖度再三,还是离开了秘境。   后来没过多久,徐平宽闭关修炼出了岔子,急需生长在炼魔境的一味药材,名唤枯荣草。楚孤逸与林松烟前往炼魔境寻找,中途因与魔修发生争执而被迫失散。   楚孤逸没有忘记师门任务,独自前往妖兽横行的山中,寻找药材。   打了两三天妖兽后,楚孤逸终于在一处断崖边发现那味药材,巧的是,琴若欢就守在断崖边。   琴若欢微微一笑:“楚公子,真巧,你也是来找这枯荣草的吗?”   楚孤逸:“……”   如果不是一路上时刻警惕,他就怀疑自己被跟踪了。   琴若欢当即将枯荣草让出去,楚孤逸亟需这药草回去交差,便接受了,这也表示着,他接受了眼前的这个魔修朋友。   这般相交一个月后,琴若欢随楚孤逸来到了青霄山下。楚孤逸原本没打算带他上山,只留在梧桐镇,说他师父不喜魔修,上山恐生事端。   偏偏凤素素是个娇蛮任性的大小姐,一旦有丁点不如她意的事,动辄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的范围只在青霄山周边,就是要人去找她,哄她回去。那日,她走在梧桐镇上,兀自生气咒骂,迎面只见路边茶摊上坐着一道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俊俏身影。   饶是凤素素见惯了如同楚孤逸一般的美男子,也被眼前清雅风流的男性惊艳双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直到那男子看过来,灰眸在阳光下折射出动人心魄的光芒,凤素素倏然红了脸。   琴若欢打量她,俄而弯起唇角:“姑娘,要喝杯茶吗?”   凤素素晕晕乎乎跟他喝了茶,路边摊的茶水,她原本从来不碰的,那天却喝出别样甘甜的滋味。三言两语后,她就被琴若欢的气质折服,把家底吐了个干净。   “楚孤逸就是块木头!大家都看出来了,就他看不出来我对他……”凤素素咬着唇,含羞带怯地抬眼望着琴若欢,“琴公子,你会不会觉得我啰嗦?”   “不会。”琴若欢笑道,“愿闻其详。”   于是凤素素越发晕头转向,到了傍晚,在琴若欢的劝说下回了青霄山。   翌日,凤素素又跑去找琴若欢,大吐苦水。琴若欢这才告诉她,自己是楚孤逸的朋友,自然,隐瞒了魔修的身份。   凤素素当即表示:“楚孤逸也真是的,把你撂在这里像什么话?走,我们找他理论去!”   就这样,琴若欢在凤素素的带领下,上了青霄山。   当楚孤逸见到琴若欢的时候,脸色一变。凤素素还数落他:“你也真是的,交了新朋友也不让大家知道,把人家丢在梧桐镇里,我给你带来了,你快请琴公子喝茶赔罪。”   琴若欢云淡风轻地笑:“楚孤逸,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楚孤逸勉强道:“自然不会。”他将琴若欢带到别处,说,“我师父马上出关了,若是被他发现你是魔修,必然不妥。”   “无妨,我吃了隐息丹。”   “……你还是尽早下山安全。”   琴若欢笑意淡了下来:“我拿你当朋友,你却急着赶我走?”   “琴兄,我并非这个意思。”   琴若欢又道:“如果你师父问起,就说那枯荣草是我所赠,料想他也不会赶走自己的恩人。”   “……”   即便楚孤逸想让琴若欢下山,也不能了,首先凤素素不让,她当时已经完全被琴若欢迷住。表面上,这琴若欢是楚孤逸的朋友,又确实是楚孤逸带他来到青霄山下,究竟是谁带上山,已经不重要。   琴若欢就是楚孤逸带来的。   因此在发现琴若欢的恶行后,第一个被问责的就是楚孤逸,凤素素反倒被凤藻洗成了受害人。   三年过去,楚孤逸渐渐接受了这个事情,但他无法免除自己的责任。如果不是他与琴若欢结交成为朋友,就算凤素素带人上了山,他亦能正大光明地将琴若欢送下山。   贺凉水觉得可悲又可笑,就算不是凤素素将琴若欢带上山,琴若欢也会想方设法上山,因为他目的就是修士的金丹。   楚孤逸当时没有,但他的几个师兄有。从一开始,琴若欢就给楚孤逸下了套,表面诚意相交,实则一切早在计划之中。   无论楚孤逸还是林松烟,他们对他都有所戒备,从凤素素身上找到突破口,未尝不在他的计划之中。琴若欢就像一个狡猾老成的猎人,安静地等待着猎物上钩。   这怎么可能是楚孤逸的错?只是他一个人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心疼弟弟。   楚孤逸:给贺先生揉揉。   贺凉水:……别揉小樱桃行吗? 第112章 罪恶   炼魔境有四大魔宗,影魔宗、堕魔宗、情魔宗、血魔宗。其中,情魔宗最为神秘,宗主姓甚名谁、样貌特征,一直以来鲜为人知。   仙门只知,情魔宗的弟子在四大魔宗中最少,却能与血魔宗相提并论,与他们的独门秘技不无关联,名为情天幻海。   传闻这是世上最逼真的幻术,能让人身临其境。练到顶级的情天幻海,一花一草一木,都几近真实,在此幻境中经历的悲欢离合也越真实。   若是中了这情天幻海,无法在其中勘破情关,便会永久地迷失在幻境中,直至死亡。   当时青霄所有人都不知道,琴若欢,正是情魔宗的宗主。   到了青霄之后,琴若欢受到款待,不是看在楚孤逸的面子上,而是看在凤素素的面子上。他既身为魔宗宗主,本身修为已是大魔,他若想隐瞒魔修身份,并不难。   徐平宽出关后,与琴若欢攀谈半日,也被他的言谈举止所迷惑,甚至尊称起“琴先生”。   楚孤逸骑虎难下,如何还能赶琴若欢走,只是每日不忘提醒一句“早日下山”罢了。他深知徐平宽的性情,别看今天尊称琴先生,来日发现琴若欢是魔修,必定立马翻脸不认人,反戈相向。   当时他只是纯粹担心这魔修朋友的安危,与仙门之间的身份冲突。   楚孤逸总不能自己跳出来说,我这朋友是魔修,你们现在笑脸相迎别后悔。   大约琴若欢自己也知道,魔修的身份是个障碍,才会选择隐瞒除楚孤逸之外的人。   还有一个人知道琴若欢的魔修身份,那便是林松烟。   当年的林松烟,在众师兄弟当中与楚孤逸交往最是紧密,心思又细腻如发,几番温声劝诫楚孤逸,琴若欢看起来不简单,楚孤逸虽有疑虑,但并未多想。   后来楚孤逸无数次反思,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中了琴若欢的幻术,那黑象石,大雪纷飞的秘境,漫天星辰下黑象花的绽放,会不会都是他的幻觉?   正如楚孤逸与林松烟走得近,二师兄秦枫与三师兄叶青飞通常是一组,当然,他们师兄弟四人都相处得极好。   大师兄段鸿对谁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样,除了偶尔林松烟会去寻他,说上几句话。   段鸿其人,刚正不阿,只要是他认定的恶,立斩不赦,连徐平宽都有些憷这位大弟子。唯有林松烟说的话,段鸿会听信几分。   楚孤逸一度担心林松烟会在段鸿面前说出琴若欢的身份。若说当时青霄谁人能单挑琴若欢,非段鸿莫属。   总而言之,琴若欢一天在青霄,楚孤逸就一天不放心。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琴若欢终于露出他温润表面下的爪牙。   与楚孤逸的主视角讲述不同,在那段剧情中,读者看到的是全部。也因此知道,错不在楚孤逸,但从他的角度来看,他认为自己责无旁贷。   琴若欢在青霄其间,凤素素对他的迷恋很快超过对楚孤逸的好感,成日往琴若欢那里跑。而叶青飞则自小与凤素素拌嘴,算得上是一对欢喜冤家,这位三师兄对凤素素有好感。   凤素素自己也知道,但浑不在意,也不珍惜,叶青飞性情跳脱飞扬,从她先是喜欢楚孤逸,后又喜欢琴若欢可以看出来,她喜爱沉稳英俊的男人。   凤素素喜欢楚孤逸的时候,闹得全青霄都知道,只有楚孤逸自己不知道。叶青飞虽然有点失落,但念在同门情谊,依然与楚孤逸交好,将凤素素当成小师妹来看待。   但如今,凤素素对琴若欢这样一个外人大献殷勤,叶青飞心里就不是滋味了,难免拈酸吃醋,人前人后说了几句琴若欢“心机深沉”“城府极深”的话,与凤素素吵架。   凤素素受了气,又跑去找琴若欢,如此循环。   秦枫就劝叶青飞想开点,道:“凤小师妹从小到大,见一个爱一个,过段时间就好了。”   叶青飞:“……”   秦枫也沉稳,说起来,凤素素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围着这位二师兄打转,说不定秦枫就是凤素素的初恋。   楚孤逸是不管这些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他只盼着,凤素素不要惹事,琴若欢早点下山。   叶青飞问他:“楚师弟,你就不难过吗?”   楚孤逸问:“为何难过?”   “凤师妹喜欢琴若欢。”   “她喜欢,关我何事?”   “……”   三个师兄弟排排坐晒着大太阳,秦枫看书,楚孤逸擦剑,叶青飞双手托腮叹出一口气:“你们这样,怪不得她会喜欢别人。”   在一个大雨瓢泼的夜晚,凤素素因与凤藻产生争执,又跑了出去,这回,她没在青霄找到琴若欢,便下了山。   凤藻担心她出事,又不敢因此叨扰徐平宽,素日里凤素素惹的麻烦太多,纵然是亲生女儿,徐平宽也会不耐烦。凤藻深知徐平宽不喜凤素素动辄离家出走,觉得都是她惯出来的毛病,因此思来想去,叫来亲传弟子中最听她话的叶青飞,让他去找。   叶青飞自是没有推辞,连夜下山寻找。去之前,传音给楚孤逸与秦枫,说明情况。   楚孤逸与秦枫都看惯了凤素素的把戏,并未放在心上,秦枫道:“师弟你也莫要太担心了,师妹的脾气一向如此,过个两三天,吃不了外面的苦,也就回来了。”   叶青飞何尝不知,叹道:“我去去就回。”   这一去,他就再没回来。   叶青飞是在山脚的紫竹林中找到凤素素的,还有琴若欢。凤素素正撑着伞,对琴若欢倒苦水,顺便一吐倾慕之意。   深夜的雨幕中,琴若欢提着一盏长明灯,表情晦暗不明,从头发到眼睛、披风,灰白一片。唯有唇色殷红,微笑惑人,让他如同一只无处归依的艳鬼。   叶青飞喊了一声:“师妹。”   凤素素乍然听到他声音,难掩羞恼:“你来干嘛?”   “我来找你。”   “找我干嘛,我不回去了,我要跟琴公子走。”   叶青飞还想说什么,蓦然瞳孔扩大,琴若欢已如一阵风到他面前,他只觉小腹冰凉,像塞了一块坚冰。紧接着,剧烈的疼痛袭击他的四肢百骸,呲的一声,有什么离开了他的身体,让他迅疾衰弱下去。   叶青飞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眼睁睁看到,琴若欢手中捏着一颗……金丹。   那是他的金丹。   琴若欢徒手掏出了他的金丹。   瞬间,丹田俱碎,叶青飞吐出一大口血,后退几步,瞳仁发颤地盯着琴若欢,缓缓倒了下去。   血水混着雨水,迅速将他们脚下的方寸之地染红。   直到叶青飞倒地,凤素素竟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走近:“叶师兄?你怎么……”   雨声哗然,琴若欢捏着这颗金丹,摊开手掌,让雨冲刷上面沾染的血迹。   立在叶青飞尸体边良久,凤素素像是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发出惊恐至极的嘶喊,大梦一场,残酷的现实让她清醒,琴若欢根本不是她的如意郎君,而是一个恶魔。   她太害怕了,想逃,但她的脚已经软了,手也发软,拿不住伞,匍匐在地上,哭嚎着踢打地上腐烂的竹叶,哪怕离这恶魔远一步,也是好的。   琴若欢转过脸,灰色的眸子在暗夜中出奇的亮,微笑道:“凤姑娘,你会乖乖听话的对吗?”   凤素素涕泪横流,拼命点头:“我听话,我听话,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不杀你。”琴若欢的语气依然清清淡淡温温柔柔的,“但你要叫你的秦师兄来。”   “秦师兄?为、为什么?”   “你说呢?”   “……”凤素素头皮发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疯狂摇头。   琴若欢转瞬变成另一副冷酷至极的面孔,“那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   “不要!不要……我叫他来,我叫他来。”凤素素哭着拿出传音玉符。   “记住,只能叫他一个人。”   凤素素双手颤抖,传音给秦枫,哭喊道:“秦师兄,你快来紫竹林!”   秦枫问:“凤师妹?怎么了?”   接触到琴若欢的眼神,凤素素不敢透露太多,只一声声地道:“求求你,快来,叶、叶师兄他……出事了。”   秦枫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冒雨御剑飞去紫竹林,“凤师妹!凤师妹你在哪里?”   凤素素如同一只红衣鬼站在雨中,泪水雨水自她脸上冲刷而过,满身狼藉,嘶哑喊道:“秦师兄……”   “凤师妹,你三师兄呢?青飞呢?他在哪里?发生什么了?”   凤素素抬起手指,指向一边,秦枫随之望去,夜色太浓,他看不清地上是何种情形,只在鼻尖嗅闻到浓郁的血腥味,与若有似无的魔修气息。   秦枫奔过去,金丹期的目力让他认出,地上躺着的这个人,就是他的三师弟,叶青飞。   “……青飞?”   密密匝匝的竹丛中,透出一抹光亮,那点光亮朝这里移动。   秦枫抬头,透过雨幕,长明灯照耀下,琴若欢面色清冷,周身魔气缠绕。   师兄弟五人当中,秦枫的修为只稍逊于大师兄段鸿,想要取到他的金丹,饶是对情魔宗宗主琴若欢而言,也不是一件易事。   必须在心神受到极大创伤的情况,方能成功。   只有这时的秦枫,防御是最为薄弱的。叶青飞的死,正是创造此种条件的最佳“因由”。   也因此,秦枫的死更加惨烈。   而直到死,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眼睛死死盯着凤素素,“凤师妹,为什么?”   凤素素眼睁睁看着他被绝望击溃,鲜血染红了这片林子,不敢直面秦枫的死亡,落荒而逃,一边跑一边大声哭嚎,被绊倒了滚一身泥,就爬起来继续跑,不敢停下。   ……   “第二天,我们找到了秦师兄与叶师兄的尸体。”楚孤逸竭力平静叙述,“凤师妹只说她看到琴若欢杀了两位师兄,但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她说她不知道。”   “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二师兄,三师兄,都死了。是琴若欢杀的,目的是取他们的金丹。”   “我早该料想到他与我结交动机不纯,但我没能及时发现,以至于让两位师兄遭了他毒手。”楚孤逸垂着眼睫,轻声问,“贺先生,如果我早些结出金丹,琴若欢是不是就会对我下手,而不是二师兄三师兄他们?”   贺凉水心脏一抽一抽的疼,楚孤逸宁愿被害的是他自己,道:“楚孤逸,如果你有错,那我也有错。你师兄的死固然让人悲痛,但我私心里在庆幸,活着的是你。”   楚孤逸怔然,抬眼望着贺凉水。   贺凉水道:“如果你觉得罪恶,那我也是罪恶的。”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继续心疼弟弟。   楚孤逸:继续揉贺先生的小樱桃……心口。   贺凉水:手往上挪挪! 第113章 报仇   当凤素素失魂落魄回到青霄时,已经过了丑时。她在山中迷路良久,抑或不敢回家,但终归,她还是迷迷瞪瞪走回了自己的红莲园。   凤藻等了一晚上,见女儿如此,自是吓了一跳,忙问她发生了什么。凤素素说不出,只是哭泣不止,待到情绪稍微平静,这才哆哆嗦嗦和盘托出。   叶青飞死了,秦枫只怕凶多吉少,凤藻深知事情的严重性,若是让这件事跟凤素素扯上关联,势必会受罚。   凤藻固然心疼死去的叶青飞,却更心疼自己的女儿,掰着女儿的肩膀不停嘱咐她:“素素,你听娘说,一定不能让人知道,是你叫秦枫去紫竹林的,否则你与帮凶有何异?让你爹知道的话,定不饶你。”   凤素素怕得不行,流泪点头。   到了早上,凤藻向徐平宽禀报了此事,说凤素素受惊过度,不知是被什么吓到了。徐平宽前去探望,凤素素哭着扑进他怀里,只说自己看到二师兄三师兄都被琴若欢杀了。   徐平宽一开始以为她在说梦话,并不相信,看到她哭得伤心欲绝,才蓦然心惊,立即前往紫竹林。   找到了秦枫与叶青飞的尸体。   徐平宽大为惊骇,失声痛呼两个爱徒的名字,特别是秦枫,是他极为看好的一个徒弟,稳重踏实,又不似段鸿与楚孤逸那般与他有疏离感,私下里授了不少真传给这个弟子,说是当儿子养也不为过。   徐平宽当时就落了泪,将琴若欢恨到了骨子里,思及之前对琴若欢的厚待,只觉可笑可耻可悲。现场遗留的魔气告诉他,琴若欢就是一个魔修。   而琴若欢的身份,楚孤逸会不知道吗?   当楚孤逸见到两位师兄的尸体,但觉脑子嗡嗡,天旋地转,一切的问责过错,他全都承受。   琴若欢是魔修,是他带回来的,只要这两点,就是罪大恶极。   徐平宽怒极之时,甚至扬言要楚孤逸以命抵命,还是林松烟跪下哀求半日,方才保住楚孤逸一命。楚孤逸则全凭处置,他当时已经完全懵了,琴若欢杀了他的两个师兄,这个事实教他一时之间如何接受?   他想问凤素素,究竟看到了什么,是否还有其他隐情,但凤藻护着女儿,不让任何人见。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楚孤逸受了二百鞭刑。   那可不是普通的鞭子,而是仙门法器,专门责罚犯错弟子,普通弟子受二十鞭就够呛的,五十鞭往上基本只剩一口气,一百鞭往上根本不敢想。   徐平宽沉声问:“一条命一百鞭,你可认?”   楚孤逸跪在地上,道:“弟子愿受责罚。”   二百鞭下去,直接让楚孤逸元气大伤,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动弹不得。   为了替爱徒报仇,徐平宽动用了全部的关系与力量,终于追查出琴若欢与情魔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带领弟子直捣情魔宗老巢。   可惜无功而返,情魔宗根本没什么老巢,不过都是临时据点,他们散落大陆各处,并不局限于炼魔境。   反倒被琴若欢未卜先知,中了埋伏,一半的仙门弟子陷在情天幻海中出不来。又是一番苦苦营救,耽误了时间。   直到一个月后,段鸿与林松烟查出疑似琴若欢出没的地点,他们不愿像徐平宽那样,大张旗鼓地去报仇,反而中计。   越少的人去讨伐这魔修,损失越小。   这件事,必须让楚孤逸知道,林松烟告诉了他,劝他不要去,此事交给大师兄。   楚孤逸又怎听,撑着爬起来,受鞭伤这些天他都不肯用药,为了提起一点精神,这才吃了药,与林松烟段鸿一道前往。   这些时日,虽然很多人将“引狼入室”的错归咎于楚孤逸,但段鸿始终冷着脸没说什么,只一味地追查琴若欢下落罢了。林松烟则总是宽慰楚孤逸,说不是他的错。至于邓阳,他跟随大军前去炼魔境讨伐情魔宗老巢时中了情天幻海,至今还在犯迷糊。   那是一座小城,城中多发未出阁少女被杀事件,经过调查,乃是有魔修利用少女魂魄炼制阴奴。背后的主使者,正是琴若欢。   这一战不可避免。   当楚孤逸再次看到琴若欢,对方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背叛他,杀害他师兄,都是无足轻重的事。   楚孤逸质问他,为什么?究竟有何仇怨,才会对他师兄下这样的毒手?   琴若欢道:“我需要修士的金丹。”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而已。楚孤逸刹那间彻底清醒,他与琴若欢根本没有半分所谓的友情,是他太天真,太愚钝,竟然被一个人的表面所迷惑,是他的错。   彻底错了。   在那一战中,唯有段鸿能与琴若欢匹敌,楚孤逸身上鞭伤太重,极大地削弱了己方的战斗力,林松烟本来能给段鸿打辅助,结果要顾着楚孤逸这边,以至于一度成了段鸿与琴若欢的单挑。   琴若欢老谋深算,在他们进城之时就设好了法阵,只待他们上钩。   段鸿虽有力敌千军之力,到底中了阴谋诡计,又正值突破金丹期,一个不察受了重伤。   但琴若欢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段鸿已是极难对付,再多一个拼死夹击他的楚孤逸,以及对符箓法阵研究不亚于他的林松烟,三个师兄弟合作之下,到底将他逼得不得不落荒而逃。   此战未能一击而胜,让琴若欢逃脱,段鸿受伤闭关,楚孤逸更是伤上加伤,休养了大半年才堪堪痊愈。   之后的两年多,楚孤逸未曾放弃寻找琴若欢的下落,但琴若欢就像那蹿入江海的鱼,消失无踪。   直到在安善城,未出阁少女接连被投放炎毒事件,让楚孤逸怀疑这幕后的主使者会不会也是琴若欢。   贺凉水叹息,当初原书作者在写这段剧情时,因为身为主角的楚孤逸太过委屈,而一度导致弃文率激增。   这确实是一段让人吐血的剧情,秦枫与叶青飞前期好歹也算是主角团的人,结果说弄死就弄死,下线就罢了,罪魁祸首琴若欢还逃了,这仇报了个寂寞。   他当时追连载的时候,也被气得几天没吃下饭,之所以还能追连载,纯粹是出于对楚孤逸的同情,以及期待后面的打脸。   如今,这打脸没等到,等到了往楚孤逸撒盐的剧情——两位惨死的师兄尸体不知何时被盗,做成了傀儡,就在楚孤逸面前。   贺凉水都想为楚孤逸哭一哭。   再多的安慰,对于此时的楚孤逸而言,都是无力的。贺凉水道:“楚孤逸,你不能沉浸在‘都是我的错’这种幻觉中,这不是你的错,而是琴若欢、凤素素,乃至整个青霄造成的悲剧。你不能拿别人的错惩罚你自己。你想让你师兄安息吗?”   楚孤逸发红的眼眶不离贺凉水片刻,仿佛贺凉水的话就是他的圭臬,“让师兄安息?”   “你没有时间伤心,你要找出让他们变成这样的人,为他们报仇。”   楚孤逸握紧五指,沉声道:“是琴若欢,只有他。”   “是,所以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找到他,除了报仇,更要想办法让你师兄恢复原样。”贺凉水一点一点去掰楚孤逸的手指。   现在的秦枫与叶青飞,手上已不知沾了多少人命,身为仙门弟子的他们,死后还要被利用来杀害同道中人,着实令人悲愤。   楚孤逸深深吐出一口气浊气,渐渐松开握得过于紧,致使指甲陷进掌心的拳头,“贺先生之言,如同当头棒喝。”   贺凉水低头吹拂他掌心的伤口,叹道:“你能明白就好。”   敲门声响起,“楚师弟。”   贺凉水去开门,“林公子。”   林松烟不给他半个眼神,只道:“可否请贺公子出去一下,我与楚师弟有话要说。”   贺凉水道:“好,你们慢聊。”反正该说的他都跟楚孤逸说了,林松烟来得也太迟了。   不是林松烟想来迟,而是迫不得已,落霞镇上传音玉符受限,他还要飞出落霞镇十里才能与师门通上话。   徐平宽得知两个三年前就死去的爱徒,居然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人做成傀儡,为祸仙门中人,自是惊骇异常。林松烟解释了小半夜,才得以折返回来。   等他安慰楚孤逸,黄花菜都凉了。   “师弟,你还好吗?”   楚孤逸道:“我没事。”   林松烟在他面前坐下,叹道:“三年前的事,本就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是琴若欢的错。贺先生说,不能拿别人的错惩罚自己。”   “……”   鸡汤虽俗但管用,楚孤逸认真地相信贺凉水的话。   林松烟捏紧扇子,道:“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出琴若欢,让两位师兄安息。”   楚孤逸:“是,贺先生也这么说。”   “……”   林松烟浑然如被抢了戏的演员,这里没有导演,他连撒气都不能,只得默默受着。   楼下,凤素素还在哭泣,不敢面对被困在伏魔小结界内的傀儡秦枫。邓阳不知实情,只当她被吓坏了,笨拙地安慰着。   贺凉水在楼上冷眼旁观,天道轮回,欠下的旧债迟早要还。   翌日下午,徐平宽带着凤藻与朱长老一道飞来落霞镇,一起来的还有南斗的子车良与安俊师徒,如此重大的事件,徐平宽自是要通知老友给自己助阵,而子车良与安俊也早有来此的打算,可谓是一拍即合。   秦枫还被困着,一晚上过去,他面部表情动作无一丝变化,一动不动地站着,凤素素早就因为受不了他的注视而逃到了客房。   甫一见到秦枫身影,徐平宽就僵住了,尽管在传音中得知情况,但在面对往昔爱徒的身影时,他仍然历历在目——   秦枫从还是一个五岁稚子之时就拜入他门下,多年来悉心培养,不到二十八岁便结了金丹,不负所望成为仙门当中人人夸赞的可造之材,仙途在望。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的爱徒横遭算计陨落。怎能教他不痛心?   三年前之痛复现,徐平宽老眼潸然,颤着双臂走近,“秦枫,秦枫啊……我的好徒儿……”猛然如虎巡视周围,“是谁!是谁把他变成这样的?!”   众弟子一片肃穆。   在这凝重而哀痛的气氛中,只有安俊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在看到二楼栏杆边的贺凉水时,唰地亮起,“贺公子~!”   贺凉水:“……”   众人:“……”   安俊这声欢快又深情的呼唤,要有多突兀就有突兀。   下一秒,安俊被子车良一巴掌扇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安俊:( ̄ε(# ̄)   楚孤逸:胆敢觊觎我的贺先生,扇的好。   贺凉水: 第114章 真话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安俊捂着红肿的脸,不敢吭声。贺凉水用扇子挡住脸,假装无事发生。柳画鸢抿嘴憋笑。楚孤逸则凉凉地盯了一眼安俊。   子车良冷声道:“胆敢再妄言,滚回南斗去。”   安俊低下头,道:“弟子知错。”   徐平宽劝道:“子车兄无需动怒,年轻人咋咋呼呼正常。”   这呼的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贺凉水,两个掌门心知肚明贺凉水是何许人也,奈何暂且只能按兵不动。   徐平宽稳定心神,看向往昔的爱徒,理智占据上风,厉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松烟已经在传音里解释过一遍,此时还要当着子车良的面解释一遍,说白了,他们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幕后的主使者还未揪出,琴若欢当年到底是如何盗走两位师兄的尸体,亦未可知。   结果摆在眼前,秦枫与叶青飞死后被制成了类似傀儡的东西,说是类似,是因为他们似乎还保留着生前的一些习惯。   比如秦枫,他惯常用左手剑,此时也没有变,并且,他对凤素素好像特别执着。   “素素呢?”凤藻问。   “秦师兄一直看着凤师妹,凤师妹害怕,就先回房了。”邓阳特别直男地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凤藻脸色骤变,大约想起当年的事,看了一眼秦枫便不敢再看,匆匆道:“我去看看素素。”   徐平宽只一点头,他的心思全在爱徒身上,仔细询问这两日在落霞镇发生的全部事情。   特别是楚孤逸,徐平宽进行最为严厉的盘问。楚孤逸一一作答,因为其中有些事情他也不知道,徐平宽对他的态度,与对秦枫可谓是判若两人:“当年你引狼入室,我既往不咎,如今你师兄变成这副模样,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你不能还他们一个公道,不能为他们报仇,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楚孤逸抿唇默然。   子车良道:“徐兄这话严重了,小楚大概也被这次的突发状况打得措手不及。目前最重要的,不是在这里问责是谁之过,最大的祸首,是那琴若欢,除去他,才是对你两个爱徒最好的交代。”   “三年了。”徐平宽望着困小结界内神识无觉的秦枫,叹道,“他终于出现了。这次,我定要手刃这魔修!”   贺凉水心想,你想是一回事,到头来还不是你徒弟与青霄弟子冲锋陷阵,你最多在他们打完头阵后亮个相,补一刀,显摆一下自己的威风。   不多时,凤素素在凤藻的安抚下走出客房,来到大堂,那脸还惨白着,身上的沾血破碎的衣服也没换。徐平宽见了方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忙问:“你这是怎么搞的?”   凤素素不敢看秦枫,拿手一指,“是、是他……”   徐平宽闷了须臾,道:“他现在受人控制,不是故意的。”   这一刻,相信所有人都怀疑,秦枫才是徐平宽的私生子。   凤藻道:“秦枫现在这样,当然不能怪他。但他受人指使,来客栈的目的,是为了这个女人。”她不善地看向铁笼内的羽红珠。   羽红珠自从秦枫被控制住之后就开始装聋作哑,此时被cue,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你们别血口喷人!关我什么事?!”   凤素素怨毒道:“就是你,是你一直在让秦师兄杀了我!”   羽红珠不肯承认:“我没有!”   “你还让秦师兄放了你,秦师兄来这里,就是为了救你!”   “你胡说!”   贺凉水摇扇,这凤素素倒是难得聪明了一回,想来把事情都跟凤藻说了,凤藻给她出谋划策,教她如何祸水东引。   这个祸水,引到羽红珠身上是最合适,不然怎么解释秦枫忽然对凤素素大开杀戒,只盯着她?   果不其然,徐平宽立时信了女儿的话,逼问羽红珠:“你背后的主使者到底是谁?”   羽红珠嘴硬道:“我说了,我是北冥的人。”   “胡说,北冥乃是正宗的名门正派,岂会有你这等阴毒狡诈之人?你背后的主使者到底是谁?是不是琴若欢?”   听到琴若欢的名字,羽红珠神色微变,但还是咬紧了牙,什么都不打算交代,只与凤素素抵赖争吵。   唯有一词可形容这场景,狗咬狗一嘴毛。   子车良是个明事理的,及时点醒了徐平宽,说此时最要紧的,并不是将时间浪费在这个妖女身上。   徐平宽猛然惊醒,只让凤藻去审问羽红珠,在北冥的人来之前,别把羽红珠弄死就成。凤藻掌管青霄惩戒院,有的是手段让人说真话。   羽红珠显然也知道这点,吓得面色惨白,目光梭巡,唤道:“楚孤逸,楚孤逸!救救我!不要让我落到凤藻手中,她就是个变态老女人!”   凤藻听不懂变态是何意,老女人三个字可谓是精准地踩中她的敏感神经,当即爆喝一声:“贱人!”   取来鞭子便朝笼内甩去,羽红珠吃了她一鞭,哀嚎不止。   无论是谁,贺凉水见不得人遭罪,淡淡地移开视线。一鞭子就这样了,想当年楚孤逸受了二百鞭,养了半年,那是何等的疼痛。   羽红珠一叠声地叫着楚孤逸,然而楚孤逸不给半个眼神,这让凤素素越发快意,与凤藻一起羞辱羽红珠。   羽红珠被逼急了,恨声叫道:“凤藻,凤素素!你们以为真的没人知道你们三年前干的好事吗?秦枫的死跟你们脱不了关系!!”   凤藻闻言,吓得手腕一抖,差点拿不住鞭子。凤素素更是惨无人色,几乎昏厥过去。   众人无不错愕地望着她们。   贺凉水心道,三个女人一台戏,诚不欺我。   徐平宽刚要出声,凤藻又一鞭子甩进铁笼:“满口胡言!!”   这一鞭子下了死手,羽红珠当即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徐平宽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问:“怎么回事?”   “师兄,这妖女的嘴里没一句真话!”凤藻急切道,“你可千万不能信。”   徐平宽虎着脸,他本就多疑,羽红珠平白无故说了这一嘴,关呼他最疼爱的弟子,他怎能不怀疑?   “素素,你说。”徐平宽道。   凤素素身子狠狠一颤,眼泪就掉了出来,“爹,难不成你宁愿相信一个妖女的话,也不相信我吗?”   正在此时,小结界出现异动,秦枫漆黑的双瞳再次捕捉到凤素素的身影,朝着她迈开步伐,手中紧握的长剑缓慢提起。   秦枫被捆仙绳捆住,被小结界与法阵困住,还能迈开步子,这让所有人吃了一惊,青霄弟子连忙加固结界法阵,制住秦枫。   凤素素却是吓得惊叫不迭,抱头后退,形似癫狂:“不要杀我!秦师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素素!”凤藻试图制止。   林松烟先一步掰过凤素素的肩,盯住她眼睛,“师妹,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对上林松烟的眼睛,凤素素陡然安静下来。   凤藻意识到什么,“林松烟!”一掌击向他——   楚孤逸身形一动,同时将林松烟与凤素素截到一边,凤藻一掌落空,怒道:“楚孤逸!林松烟!你们想对我的女儿做什么?!把素素还给我!”   弟子们已然懵了,不知这唱的是哪出。   楚孤逸沉声道:“三年前我就想问,凤师妹究竟看到了什么。”   只是碍于她是自己师父的女儿,一直没能下定决心去怀疑,今夜羽红珠所言,听上去并非空穴来风,也许凤素素真的隐藏了什么。他必须知道。   “该说的,素素三年前就说了!”凤藻动手去抢凤素素,“我不许你们伤害她!”   她的手被徐平宽以掌挡住,沉声道:“我也想听听,素素究竟会说出什么。”   “师兄!”凤藻骇然,“素素是你亲生女儿啊,难道你也不信她?”   徐平宽第一次说了句人话:“秦枫是我徒儿,我要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凤藻从震惊,到颓然,不过须臾间。   贺凉水冷眼旁观,徐平宽当真偏心,如果当年出事的是楚孤逸,他还会这么义愤填膺、追求真相吗?   明眼人如子车良,自是一眼看出,林松烟对凤素素用了真话术。   “师妹,秦师兄是怎么死的?”林松烟再问。   凤素素颤抖着,嘴巴翕动,她的主观意识不想说,奈何嘴巴不听话,哆哆嗦嗦地吐出:“秦师兄……是我叫他去紫竹林的。”   “我也不想这样的,是琴若欢逼我,如果我不叫秦师兄去,他就杀了我。”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叶师兄死了,就在我眼前,我太害怕了……”   “秦师兄,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好不好?不要杀我,你要恨就去恨琴若欢,凭什么恨我?我知道我有错,但我也没办法啊,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我当然想自己自己活着……”   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此间寂然,唯余凤素素断断续续的哭声。   良久,凤藻艰涩道:“师兄,素素她……也是被逼无奈啊。”   徐平宽一掌将凤素素打得掼在地上,口角破裂,脸颊红肿。他颤着手,指着凤素素:“逆女,逆女!竟是你,亲手将你秦师兄引入琴若欢的陷阱?你明知道他去了会死,你还……”   凤素素大声恸哭,摇着头:“我也不想的……”   “还有你叶师兄,也是为了找你,而遭了琴若欢的毒手!琴若欢固然恶毒可恨,但你怎么可以?他们是你师兄啊,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徐平宽说着,不由得老泪纵横。   凤素素叫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没的选择!”   “你怎么没有选择了?你叶师兄也就罢了,你没办法救他。但你秦师兄,你可以暗示他,带领众弟子前去营救你,我们青霄派的暗语你都忘到狗肚子里了吗?!琴若欢让他一个人去,就是想要他的金丹,他的命,你就是帮凶!”   凤素素哭道:“我当时太害怕了,我忘了……”   徐平宽抬起手,作势又要打,凤藻护在女儿面前,嚷道:“师兄你打我好了!”   ——啪!   真被打了,凤藻反而愣住,不敢相信徐平宽真会打她。   徐平宽又悲又怒:“慈母多败儿,都是你,教出这么个东西!可怜我徒儿秦枫,就这么被害了。”   此情此景,是个人看了都要动容。   唯有贺凉水全程冷漠脸:“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你们是不是忘了楚孤逸?是不是应该将他当年多受的鞭刑,各自领了?不多,也就一百鞭吧,楚孤逸二百鞭都没死,你们肯定没事。”   “……”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楚孤逸:只有贺先生心疼我,揪。   贺凉水:……再揪就肿了!   ps:为了不熬夜多睡会儿,白天更新时间改为十二点左右嗷(献上凉水的翘屁or2) 第115章 洗冤   贺凉水的话,当真如同一盆凉水,浇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尤其是子车良,惊愕地问:“徐兄,你当年不是说,只打了小楚五十鞭?”   徐平宽这人鸡贼得很,正如他偏爱秦枫,子车良比起自己的徒弟安俊,更偏爱楚孤逸。徐平宽不想让这老友心里不舒服,觉得他绝情,于是只告诉子车良,打了楚孤逸五十鞭。   子车良当时还奇怪,凭楚孤逸的身体底子,怎的养了大半年才痊愈。徐平宽找借口说是琴若欢打伤的。   此时得知真相,子车良的脸色不可谓不臭。   徐平宽尴尬难言,半晌吭哧道:“子车兄,当年的事,确实是我以偏概全了。我向小楚道歉可好?”   子车良只凝重地望着楚孤逸,“那时候我问你受了多少鞭,你怎么不说?”   楚孤逸道:“无论受了多少鞭,都无法挽回已经发生的事,二师兄三师兄也不会回来,又有何可冤屈的。”   贺凉水真想道一声,看看,什么叫气度,什么叫真正的责任心与忏悔。别说二百鞭,哪怕两千鞭,如果能换回他师兄的命,楚孤逸也会当即接受。   子车良冷脸道:“徐兄,此事既已明了,当年绝非小楚一人之过,我相信你会赏罚分明,对么?”   如果说,贺凉水的话徐平宽还能当成屁放了,子车良的话他必须慎重考虑一番。青霄派能位列仙门前三,与南斗的扶持脱不了关系,两派世代交好,徐平宽十分看重这段关系,子车良的话他必须放在心上。   “子车兄。”徐平宽肃了脸色,“你放心,小楚不会白受委屈的。”   柳画鸢撇嘴:“马后炮谁不会放啊。”   徐平宽将她的话也当成屁,不予理睬,看向凤藻凤素素母女。凤藻脸上尚且留着巴掌印,与女儿脸上的巴掌印如出一辙,可谓是有难同当了。   凤藻哀声道:“师兄,素素有错,但她修为尚浅,绝对受不了一百鞭刑啊。”   柳画鸢:“她受不了一百鞭,当年你打楚孤逸二百鞭的时候,可没手软。”   凤藻怒道:“素素能跟楚孤逸比吗?她一个女孩子,辟谷都没到,打她二十鞭都是要了她的命!你这个窑.子里出来贱.货怎么懂?”   柳画鸢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仿佛看到了泼妇骂街。   贺凉水道:“凤院长,柳姑娘她只是在跟你理论而已,你何必人身攻击?”   凤藻:“什么理论,我们青霄派的事,轮不到你们这对狗男女来插嘴!”   “……”这个女人大概得了失心疯。   楚孤逸道:“凤师叔,我不求为当年的事洗冤,还请莫要污蔑他人。”   “好了!”徐平宽不耐烦道,“吵什么,凤藻,既然你不愿你女儿受这一百鞭,那很办,你替她受了。”   凤藻惶恐:“师兄!”   “或者你们各领五十鞭,自己选吧。”   母女俩一片凄风苦雨抱在一起,她们选了后者,待回青霄后再行刑,暂时静思己过。   “子车兄,这娘俩虽是女流之辈,但我绝不姑息。”徐平宽说得大义凛然。   贺凉水心想,你也就对你老婆孩子徒弟横了,在子车良面前装的跟孙子似的。   子车良道:“还望徐兄以后斟酌再三,再下定论,莫要冤错了人。”   “那是自然。”徐平宽说着,带上哭腔,“可怜我徒儿秦枫,是回不来了。”   毕竟对方死了徒弟是真的,子车良不好过分苛责,叹道:“当下首要之事,是尽快找到那真正的罪魁祸首琴若欢,为你两个徒儿报仇。”   楚孤逸道:“弟子认为,先找到三师兄要紧。”   林松烟道:“此事若被其他仙门知道,恐怕……”   徐平宽刚要说那就瞒下来,却听楚孤逸道:“一切过错不在两位师兄,我相信他们会理解。若是有怨,冲我来就好。”   徐平宽:“……”   贺凉水笑而不语,徐平宽不喜楚孤逸,恐怕就是因为他有时正直得让人来气吧。   这天也快亮了,所有人都没能再睡。   天光大亮之后,邓阳与安俊带领弟子前去通知太极门等人。走之前,安俊还恋恋不舍地瞅一眼贺凉水。   出了客栈就被邓阳奚落:“我说安俊,你别盯着贺公子看了,他是我师兄的道侣。”   安俊面红耳赤,狠狠瞪了邓阳一眼,“我看谁要你管?你别没事老看我!”   邓阳像被踩到了尾巴,“我什么时候看你了?你别自恋了。”   安俊直接召出他的灵犬乾坤,喝道:“咬他!”   大白狗倏地扑过去,邓阳立马御剑腾空,恼怒道:“安俊你有病?动不动就放狗咬人?”   “你不是喜欢我的乾坤,那就让它咬个够。”   乾坤:“汪汪汪!”   青霄南斗两派弟子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这两人什么时候才能好好说话?一言不合就开打。   好在两人都有任务在身,闹了片刻也就各自分头了。   很快,逗留在落霞镇的仙门齐聚杨柳客居,原本听闻抓了魔修还很兴奋,个个手持法宝有备而来。在听了青霄派的解释后,无不震惊非常。   太极掌门颤着花白胡子打量秦枫,徐徐点头,“没错,是秦枫。”   徐平宽卖惨:“我这徒儿死了都被那琴若欢利用,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愧为他的师父啊。”   人家徒弟都这么惨了,自是不好追究被杀的弟子。太极掌门道:“一切罪过,都是那琴若欢,老夫并非不讲理的人,徐掌门,节哀。”   徐平宽连连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太极掌门都这么说了,其他仙门只好认了。楚孤逸朝他们一一拱手:“多谢诸位谅解,待琴若欢伏诛,青霄必定给诸位一个交代。”   徐平宽:“……”交什么待,这不已经道歉了吗?   贺凉水心有灵犀,楚孤逸的交代,应该就是赔钱吧。无论是否是秦枫叶青飞的主观意愿,他们杀了仙门弟子是不争的事实,得到谅解是一回事,青霄作为他们背后的师门,自然要显出一点道歉的诚意来。   该赔钱的赔钱,灵丹妙药也不能少,如此才能弥补人家仙门的损失。   楚孤逸有时不通人情世故,但他很会做人。   相较之下,徐平宽简直不是人。   尽管白天捉到叶青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众人仍是分批寻找,不放过落霞镇上的任何一个角落。贺凉水也撺掇楚孤逸出门,怕他憋坏了,出去透口气。   整个师门,乃至全仙门的压力仿佛都聚集在了客栈里,别说弟子们,就是客栈老板娘也战战兢兢的,氛围凝重得让人像陷在泥浆里。   镇上的居民见惯了修士,对他们的往来习以为常,贺凉水看到有卖酒酿圆子的,问楚孤逸想不想吃。   楚孤逸摇摇头,没心情吃任何东西,从昨晚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贺凉水拉着他,“那就看着我吃。”   两人坐在路边摊上,老板给他们盛了一碗热腾腾的酒酿圆子,贺凉水食指大动,吃了两口连连点头:“嗯,好吃。”   楚孤逸看着他用瓷白的汤勺,挖了一勺混在糯米酒酿里的紫白黄三色小圆子,看上去确实让人很有胃口。   在这初冬的早晨来一碗这样的酒酿圆子,甜糯温暖。   “真不吃?”贺凉水又舀了一勺,递到楚孤逸嘴边,“就一口。”   楚孤逸真的没胃口,但看着贺凉水,他还是乖乖张了嘴。与想象中一样的味道,甚至更美味。他说:“真的很好吃。”   “对吧。”贺凉水弯起眼睛笑。   “三师兄以前也喜欢吃酒酿圆子。”   “……”   “能一连吃五碗不带停。”   “……”   贺凉水本意是带楚孤逸出来散心,如今倒好,吃个早饭都能勾起对方的伤心事。   “贺先生你吃吧。”楚孤逸道。   贺凉水还能吃下去才怪,他给老板付了钱,起身道:“吃饱了。”   刚要走,忽见一老妇人匆匆跑来:“老头子,快回去看看,那大傻子好像不行了!”   “咋不行了?”卖酒酿圆子的老板唬了一跳。   “不知道啊,我给他擦手擦脸呢,他就浑身抽搐,眼睛死死睁着,有点吓人嘞。”   “那快去请郎中,找我有啥用?”老板目光梭巡,连忙挽留,“两位仙长别走,快跟我去救命!”   楚贺二人稀里糊涂地被这对老夫妇拉回了家。   贺凉水问:“你们儿子病了?”   老妇人说不是,就几天前夜里捡到的一个大傻子,白天睡觉,晚上精神,不知道跑哪里去玩,弄得脏兮兮回来,一顿能吃一锅酒酿圆子,吃饱就睡。   贺凉水:“……”   楚孤逸神色微动,“一顿能吃一锅酒酿圆子,他还吃别的吗?”   老板:“要是吃别的还好了,他就吃酒酿圆子,我家酒酿都快被他吃光了。所以才叫大傻子嘛。”   老妇人:“说这干啥,能吃是福,就让他吃嘛。”   这对老夫妇膝下无子,捡到一个大傻子都当成宝。   贺凉水想到什么,与楚孤逸对视一眼,不必说,楚孤逸比他更敏锐地察觉到了,到了那房屋门前,拦住这对善良的老夫妇,道:“还请止步,让我们先进去看看。”   语毕,推开房门,迈步跨进门槛。   楚孤逸捏紧手指,摩挲中指的将暝,终究没有化形。他走到床前,破旧窗户透进几线天光,让他看清床上之人的面孔。   清秀瘦削,一如当年。   贺凉水缓步走进来,只见楚孤逸久久伫立,如同一块墓碑,祭奠眼前的坟墓。   “是三师兄。”楚孤逸轻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飞:吃饱喝足睡觉嘿~   楚孤逸:三师兄,起床吃酒酿圆子了。   贺凉水:他肚子好圆,应该吃不下了吧…… 第116章 记忆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二师兄秦枫的冤死得以昭雪,也让楚孤逸与贺凉水先一步找到三师兄叶青飞。   贺凉水这碗酒酿圆子吃得值。   叶青飞的长相与贺凉水想象中差不多,清秀飞扬,带着少年气。他的脸色不似秦枫那般苍白,只是眼下青黑,呼吸微弱,周身气息也很微弱。   修士在搜捕魔修的时候,通常用到辟邪罗盘,或者挨家挨户询问一遍,像眼前这种普通人家,老夫妇都勤勤恳恳没什么异样情况的,极大概率会被忽略。   落霞镇曾是大镇,来往什么人都有,捡到一个只会吃酒酿圆子的大傻子,这对老夫妇一点也不大惊小怪,更不会将这大傻子与魔修联系起来。   阴差阳错,神识浑噩的叶青飞竟然也没伤害这对老夫妇,反而吃饱喝足睡大觉。   当然,之前还跟人打了几架。   “他怎么样?”贺凉水没有靠得太近,怕这叶青飞突然诈尸。   楚孤逸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伤感师兄弟重逢,施了一道灵力在叶青飞身上探查,眉心紧蹙,“……很奇怪。”   “?”   还未说出个所以然来,叶青飞陡然睁开眼睛,如同那老妇人所言抽搐起来。贺凉水惊问:“他怎么了?”   楚孤逸连忙以法力镇压,不料越是镇压,叶青飞越是挣扎得厉害,缓缓扭过头,黑沉沉的魔气发散出来。   贺凉水发现,叶青飞的眼白是白的,而不是像秦枫那样全黑。楚孤逸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僵住:“难道……”   “快用捆仙绳!”贺凉水喝道。   楚孤逸道:“没了,用在二师兄身上了!”   贺凉水当机立断拽出叶青飞屁股底下的床单,将他裹成一个大粽子。这竟然是有效的,叶青飞只是动作大,力气却不大。看来被炼制成傀儡后,只有晚上才是他力量爆发的时间,白天最多诈尸吓唬人。   叶青飞渐渐停止挣扎,像是累了,木呆呆地又闭上了眼睛,歪倒在床上,继续睡大觉。   楚孤逸试探叶青飞鼻息,翻了翻他眼白,又用指尖抵在他脖颈脉搏上,抬眼怔怔地望着贺凉水,说:“叶师兄他,好像还活着。”   “你确定?”尽管贺凉水猜到了这个结果,仍是无比震惊。   “没错,与秦师兄不同,这具身体,是活的。”楚孤逸道,“说明这具身体里的,是生魂。”   生魂,简单来说就是像贺凉水这样,原本就是活着的,神智尚存,灵台清明,穿到贺冽这具身体里,也能快速赋予这具身体生机。   而死魂则是亡灵,神识混沌,阴气旺盛,即便留在原身内,也只会日趋腐烂。   琴若欢手段阴诡,自是有办法让生魂浑浑噩噩,也能让死魂的身体三年不腐。这对师兄弟一个生,一个死,死生不识,皆成傀儡。   贺凉水已不知该喜,还是该叹,道:“你三师兄还活着,这是好事。”   楚孤逸眼底情绪翻涌,道:“当初看到叶师兄的尸体,他被挖了金丹,也没了脉搏,大家都以为他死了。”   贺凉水问:“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贺先生的意思是?”   “你三师兄现在这样,就算他晚上‘醒来’,恐怕也问不出什么。你们仙门不是有种可以探查别人记忆的法术?”   此法术只有金丹期及以上的人可以修习使用,因为金丹期以下的修士想要修习,一来难度大,二来这是一项半禁忌法术,若无足够的修为作为支撑,容易对被施法者脑部造成伤害。   楚孤逸自从修习过这法术,还从未用过,没想到第一次使用居然是在同门师兄的身上。   贺凉水退到一边不去打扰。   楚孤逸运起真气,指尖凝聚灵力,中食二指缓缓落在叶青飞额上,闭上眼睛,探查叶青飞最深处的记忆——   穿过浓雾般的黑暗,楚孤逸与三年前的叶青飞共享视觉。   雨下得很大,叶青飞听凤藻的话,下山寻找凤素素,最终在紫竹林里撞见她对琴若欢倾诉爱慕的一幕。话不过三句,就被琴若欢突袭。   剧烈的疼痛占据了记忆,更多的却是茫然,倒在血泊中,听到凤素素喊着什么:“……秦师兄,你快来紫竹林。”   不,不要来。叶青飞张嘴想阻止,奈何雨水冲刷了眼帘,眼前渐渐模糊。   但他并未就此彻底失去意识,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秦枫的声音。   “青飞?”   叶青飞拼尽全力,也只动了动指尖而已,他听到了打斗,秦枫对凤素素的质问,以及凤素素的哭喊。他竭力让自己睁开眼睛,看到了让他此生最恐惧难忘的一幕——他的二师兄,也被琴若欢剜了金丹。   四肢不知从哪里灌注了力气,抑或是回光返照,让叶青飞翻过身去,一点一点爬向秦枫,“二师兄……”   可惜,还没触碰到,眼前骤然暗下去。   再次有意识,眼前是一处地牢,阴暗潮湿,唯一的光源就是又窄又小的天窗。叶青飞朦朦胧胧听到海鸥的鸣叫,与两个男人的对话:   “把他们弄来做什么?这里不是你的停尸房。”   “青霄追得紧,只有这里最为安全。”琴若欢的声音。   “赶紧弄走。”   “难道你对实验不感兴趣?”   “什么实验?”   “一个生魂,一个死魂,如果将他们的魂魄全都打碎,再重新凝聚,装回身体,会怎样。”   “……有必要如此吗?”   “我是罪大恶极的魔修,有什么是我做不出来的?”琴若欢淡淡道。   难得清晰的记忆中,叶青飞见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十三四岁猫儿眼少女,对方说:“我会把你魂魄修补起来的……”   另一个是秦枫,叶青飞努力地想把手伸过去,不足咫尺的距离却像天涯海角。猫儿眼少女接过他手,放在秦枫手上。   “对不起,我一定可以把你们都修好的。”   ……   楚孤逸骤然睁开眼睛,额上青筋毕现,鬓角沁出冷汗。   贺凉水忙给他擦擦,“看到什么了?”   楚孤逸缓了好了一阵,特别是叶青飞最后的记忆,堪称惨绝人寰,比被剜了金丹还要狠毒。楚孤逸喉结滚动,半晌发不出声音,瞳仁微颤。   “楚孤逸?”   楚孤逸垂下眼睛,望着贺凉水,道:“叶师兄,与秦师兄的魂魄,都被打碎过。”   “……”   两位师兄会变成这样,贺凉水猜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猜到会这么残酷。   楚孤逸踉跄一步,贺凉水扶住他,楚孤逸问:“为什么他们会被这般对待?琴若欢要他们的金丹也拿到了,为什么还要……”   如果这个问题有答案,那只有一个,因为那个人是琴若欢。   贺凉水安抚道:“先把你三师兄带回客栈吧,他还活着,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办法救他。”   如今也只能寄望于此。   门外,那对好心的老夫妇等待良久,刚要敲门询问一声,门开了。贺凉水道:“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仙长,那大傻子怎么样了?”老妇人忙问。   “是这样的,你们口中的大傻子,其实我弟弟的师兄。”   “……啊?”   “这位师兄生了怪病,走失了好些时日,我们都在找他,可算是找到了。”   “这样啊。”老妇人颇为失落。   贺凉水取出银两,“多谢你们这几日对这位师兄的照顾。”   “这叫什么话,我们又不图这个。”老夫妇怎么都不肯接受贺凉水的银两,还从厨房取出半口袋搓好的圆子,老板嘴上嫌弃叶青飞吃的多,临了反而不舍:“这个你们拿上,大傻子爱吃。”   贺凉水哭笑不得,只好拿着,楚孤逸在床上留了一锭金元宝,将叶青飞背在背上。老夫妇俩恋恋不舍地看着他们出门。   “我在三师兄的记忆里,看到了那个少女。”楚孤逸边走边说。   贺凉水怕他热,给他打着扇子,“哪个少女?”   “总是被贺泠刺杀的那个。”   贺凉水愣了一下问,“你确定?”   “她跟琴若欢在一起。”   贺凉水眉心微蹙,“她居然是琴若欢的女儿?”   “我什么时候说过她是琴若欢女儿了?”   “不是女儿还能是什么?”   “看上去像主仆。”   “果然是个老变态!”贺凉水骂道,“居然奴役一个未成年少女。”   楚孤逸淡淡道:“那个少女并非人。”   “我知道,应该是妖怪之类的。”贺凉水猜测。   “她是阴奴。”楚孤逸确定道。   在安善城,楚孤逸就对贺凉水说过,魔修用未出阁少女魂魄炼制阴奴,一千个少女魂魄未必能炼成一个阴奴。若那少女当真是阴奴,如此说来,琴若欢三年前就炼制成功了。   贺凉水提出疑问:“如果琴若欢三年前就炼制成功,为什么还要收集少女魂魄?”   楚孤逸眉目凝肃,“阴奴并非炼制成功就万事大吉,她需要更多的魂魄来巩固自己的力量,那次在安善城,那个阴奴应该吸收了不少。”   贺凉水寒毛竖起,这么一说,确实合情合理。“那她这次来落霞镇……”   “镇上死的修士,恐怕也与她的力量有关。魂魄属阴,不分男女,阴奴都能吸收。同时,她也拥有着修补魂魄的力量。”   “修补魂魄?”   “可惜三年前她修补魂魄的力量并不成熟,不然二师兄三师兄不会这样。”   贺凉水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这个琴若欢到底想做什么?”   忽而,二人视线凝住,前方一个穿着华贵的大少爷,正领着一条大白狗,在一家关门的店铺前叫嚣:“给爷开门!再不开门我有理由怀疑你们窝藏魔修!乾坤,给我把门破开!”   乾坤:“汪!”   好一个飞扬跋扈的安世子与他的狗,就像贺凉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安俊。”贺凉水叫道。   安俊看到贺凉水,脸色立马由暴雨转为大晴天,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就差戴两只大耳朵装猪八戒,“贺公子!”   南斗:“……”安师兄你还能再狗腿吗?   贺凉水笑笑:“你干嘛呢?”   “当然是抓魔修了。”   “抓到了吗?”   “还没有。”   “你想不想抓到?”   “那是自然。”   “好。”贺凉水指指楚孤逸的背,“你来背。”   “?”安俊不解,“他是谁?”   “你背着就是。”   安俊接过叶青飞,背在背上,图的就是贺凉水也给他打打扇子,锤锤肩,“贺公子,他谁啊?楚孤逸为什么背他?”   贺凉水给他扇风,“你不是想抓魔修,你背的就是啊。”   安俊:“?!!”   “别撒手,要是摔了,楚孤逸马上把你捅进茅坑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飞:睡过床,又睡过师弟的背,这瓜娃子是谁?好吃吗?   安俊:我不好吃啊啊啊!!QAQ 第117章 安魂   免费得到一个苦力,贺凉水脸上笑眯眯。   苦力安俊却是愁眉苦脸:“贺公子,你别骗我。”   “看把你吓的,这是楚孤逸的三师兄,背好了,马上就到了。”   楚孤逸道:“还是我来吧。”   安俊巴不得,连忙把叶青飞还了回去,就算得不到贺凉水的扇风与锤肩,他也不想背着一具“魔修尸体”。   回到客栈,除了去搜捕魔修的弟子,徐平宽子车良等人都在,正在商讨如何处置秦枫。   “师父,子车叔叔。”楚孤逸道。   两位掌门看去,一时没瞧清他背上的人是谁,只觉魔气弥漫,猛然一惊:“魔修?”   贺凉水搭把手,将叶青飞放在地上,“三二一,action——”   “青飞?!”徐平宽立时入戏,“是你吗?青飞!”   看戏的柳画鸢:“……”很可以。   徐平宽老眼浊泪就快滴下来,蹲在叶青飞身边,一声声地叫着,叫魂似的。结果叶青飞真的动弹起来,他反倒吓了一跳,跌坐在地。   青霄弟子立时摆出剑阵防御。   叶青飞抽搐两下,就像存心逗人玩似的,不一会儿又躺了回去,毛事没有。   贺凉水道:“他白天就爱抽两下,其实没大事,看把你们吓的,跟安俊一个样子。”   安俊:“……”   徐平宽不悦地瞪贺凉水一眼,整理着装起身,冷声质问楚孤逸:“你在哪里找到青飞的?”   这语气,活像是楚孤逸把人藏起来,又放出来吓人似的。   楚孤逸不惊不动,“是在一户卖酒酿圆子的老人家,三师兄喜欢吃酒酿圆子。”   “??”众人摸不着头脑。   只得重头解释一遍。   有弟子问:“可是叶师兄不是已经死了,他怎么还能吃东西?”   “很简单,因为他没死。”贺凉水摇扇笑道。   “没死?!”   徐平宽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当年我亲手试了青飞的脉搏,丹田也都碎了。”   林松烟试探叶青飞心跳与呼吸,翻了翻他眼皮,道:“三师兄确实活着,他现在应当是生魂。”   子车良来做第二次检查,沉吟道:“与秦枫身上的浊气不同,他的身上确实还残留着一丝活人才有的清气。”   楚孤逸立即问:“可有救叶师兄的办法?”   诸人沉默了。   良久,子车良:“你三师兄虽活着,但神识混沌,魂魄不稳,能坚持到现在已属奇迹。”   楚孤逸握紧拳头,沉声解释:“叶师兄魂魄不稳是因为……他与秦师兄的魂魄都被琴若欢打散过。”   “魂魄被打散过?”众人闻言无不惊愕非常,众所周知,打散魂魄几乎是修真界的第一酷刑。即便面对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是否要让其魂飞魄散,也要慎重考虑一番。   天道轮回,若魂魄散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这琴若欢,居然说打散别人的魂魄就打散,即使打散之后重新修补,亦是一桩令人发指的恶行。   “琴若欢,这个琴若欢,好生歹毒!”徐平宽走来走去,怒不可遏。   贺凉水心想,你光在这里吼有什么用,有本事出门去吼,要是琴若欢在镇上,肯定能听到。   死的不是自己徒弟,子车良很是冷静:“叶青飞虽然活着,但魔气入体,往昔所修炼的青霄功法所剩无几,被强行灌入魔修功法,且魂魄破碎,体内不知被下了多少符咒,受人操控。要想恢复原样,恐怕大罗神仙也难救。”   这三年以来,叶青飞与秦枫必是不断地被琴若欢当成实验品,就像剪碎的布娃娃,再修补也不可能恢复原样。   楚孤逸问林松烟,“林师兄,你对符咒颇有研究,可有办法?”   林松烟叹道:“我可以试着除去他们体内的符咒,但魂魄……我无能为力。”   “无妨,可以一步步来。”   除去符咒,意味着断开他们与琴若欢的关联,特别是傀儡符咒,一日不除,他们就一日受控制。   林松烟施了一道灵力在叶青飞身上,道:“待我查探一下。”   众人屏气凝神等待良久,眼看林松烟眉心越蹙越紧,终于收回手势。徐平宽忙问:“怎么样?你三师兄可还有救?”   林松烟道:“三师兄体内的符咒共有二十三道,错综复杂,互相纠葛,想来是琴若欢故意为之。”   换成大白话就是,想要除去符咒,也很难。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正在此时,秦枫像是终于发现自己的师弟来了,剧烈挣动捆仙绳,小结界隐隐发颤,众弟子骇然,连忙加固结界。   贺凉水:“看把你们吓的,跟安俊一个样。”   安俊:“……”他发誓,下次一定要在贺公子面前表现得大胆一点。   秦枫仍在持续反抗,大家又不敢伤他,毕竟是曾经尊敬的师兄。贺凉水道:“你们真是榆木脑袋,快把你们的叶师兄搬进小结界里去,秦枫肯定是想他师弟了!”   安俊灵光一闪,表现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他自告奋勇去搬叶青飞,将人往小结界里一丢完事。叶青飞被秦枫接住,挂在对方手臂上睡得哈喇子流了一地,两人就这么不动了。   众弟子:“……”好神奇。   贺凉水感慨:“他们真是相亲相爱啊。”   楚孤逸无法欣赏眼前毫无美感的画面,回了屋,翻出乾坤袋里的古籍,试图从中找出良策。   贺凉水也没打扰他,跟柳画鸢唠嗑了这二三师兄弟的兄弟情,柳画鸢慷慨激昂:“这个琴若欢真不是个东西,好在未来是光明的,秦枫与叶青飞回来了。”   他们都相信,就算现在没办法,以后总会有办法的,人回来就好。   孰料到了晚间,这两位发狂,一度挣破结界,伤了十几个弟子,他们配合无间,仿若最锋利的武器,所向披靡。   好在楚孤逸与子车良及时制住了他们,没让客栈毁于一旦。   徐平宽试图用他的师徒之情唤回两个徒弟的神智,自是徒劳无功。徐平宽面色沉沉,但看他们周身魔气萦绕,杀意腾腾的模样,不知在想着什么。   “师父,弟子请愿先将二师兄与三师兄带回青霄。”楚孤逸道。   徐平宽道:“待我与子车掌门商议一番。”   他们商议的时候,屏退了所有的弟子,开了一间客房,商量了将近两个时辰都没出来。如果不是看他们年老体衰,贺凉水有理由怀疑他们在里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不理解,这有什么好商议的,两个弟子回来了,这是好事一桩。就算秦枫死了,但他魂魄还在,说不定修好了还能换个壳子给他待,坏了就再换一个,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吧?   黎明时分,这对老友终于从房里出来,没对楚孤逸多说什么。徐平宽道:“松烟你过来。”又把林松烟叫进去一起商讨。   楚孤逸眉头微蹙。   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三人出来,徐平宽道:“小楚,你留在落霞镇,秦枫与青飞我来带回青霄,这海中炎毒未除,是这北海的一大要事。苍生为重,你留下来,再想想办法。”   楚孤逸看向林松烟。   林松烟低眉敛目,道:“我也回去。”   楚孤逸当他是回去再想方设法为两位师兄除咒,道:“如此,便拜托师父与林师兄了。”   子车良叹息着拍拍楚孤逸肩膀,“小楚,你就是太重情。但修道者,大道为先。”   楚孤逸不明所以,只道:“承蒙子车叔叔教诲。”   两个掌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待天光大亮,便与众弟子携了秦枫与叶青飞出了落霞镇。   楚孤逸望着他们浩浩荡荡御剑离开,眉头始终不曾展开,贺凉水问:“怎么了?”   “……不知为何,我心中不安。”楚孤逸道。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贺凉水可以当对方杞人忧天,但这话从楚孤逸口中说出,那十有八.九会出事。   果不其然,不到一盏茶工夫,就有一道身影御剑折返,竟是邓阳。   “楚师兄!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你倒是直接说啊!”贺凉水最烦十万火急之时,偏偏还要来一句“不好了”,简直就是废话。   邓阳道:“师父与子车掌门他们在落霞镇十里外的竹林中设了安魂阵!”   “安魂阵?”贺凉水问。   “就是让死者安息,为他们超度的法阵。”   “他们要为你秦师兄超度?”   “不止秦师兄,叶师兄也在里面!”   “?叶青飞还活着啊。”贺凉水无法理解。   邓阳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火急火燎赶来告诉你们啊。掌门他们就是强行要两位师兄‘安息’!”   这算哪门子的安息,分明就是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狗师父还是那个狗师父,   叶青飞:天哪,居然是挂在师兄手臂上睡得最舒服嘿~   秦枫:师弟好重……酒酿圆子可以少吃点吗? 第118章 僵持   徐平宽人设不倒,仍是那个道貌岸然、满口仁义,实则最自私自利的青霄掌门。   原书中写过,本来上一代青霄掌门是个最光风霁月的人物,本想把掌门之位传给一名才貌双全的女弟子,可惜女弟子红颜薄命,后继无人,才落到了徐平宽手里。   就算秦枫曾是徐平宽最宠爱的弟子又如何,秦枫死了他固然伤心,若是死了还不让他安宁,那对不起,只能请秦枫再死一次。   美其名曰,超度安息。   这其中还有一个没死透的叶青飞。   楚孤逸御剑从未这么快过,说是闪电也不过为,站在飞剑后头的贺凉水差点冻成冰棍。   十里之外,郁郁葱葱的大片竹林中,青霄南斗弟子肃穆以待。   安魂阵并不复杂,只需两名弟子即可完成,难的是秦枫与叶青飞的状态,一旦受到威胁,便会“暴走”。   他们不得不布下伏魔阵以备用。   安魂阵已经开启,被缚上捆仙绳的师兄弟俩在其中,秦枫还算老实,叶青飞却是极为暴躁,数十名弟子小心地控制着他。   叶青飞本来无甚表情的脸出现波动,几名弟子极为不忍,纷纷道:“掌门,叶师兄他好像很痛苦……”   徐平宽握紧青霄宝剑,道:“他已是傀儡之身,没有神识五觉,继续!”   安俊望着子车良,“师父……”   “闭嘴。”子车良道。   安俊还是没能忍住,“安息阵本是让亡灵安息之阵,这叶青飞是生魂,如何让他安息?”   子车良不做声,视线忽而凝于半空,面色微变。   楚孤逸御剑而至,下了飞剑当即冷声质问:“师父,子车掌门,你们在对我师兄做什么?”   徐平宽脸颊肌肉僵硬,他瞒着楚孤逸就是怕有现在的场景,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他狠狠盯了一眼邓阳,邓阳扭头装作没看见。   楚孤逸看向安魂阵内不停挣动的叶青飞,语气难掩焦灼:“请师父立即停下!”   “你来捣什么乱?”徐平宽道,“给我回去治理海水中的炎毒,那才是你的头等大事,不然这沿海的百姓都要遭殃。”   “海水要想办法净化,二师兄与三师兄也要救。”楚孤逸一字一字道,“请师父,立即停止安魂阵。”   徐平宽怒不可遏:“你这是什么语气?在威胁我吗?尊师重道,这四个字你给我回去抄一千遍!”   “好一个尊师重道。”贺凉水冷笑,“敢问徐掌门,您现在所做之事,是何‘道’?”   “我青霄派的事,用不着你一个魔……外人来插手。”   “我没有插手,我只是插嘴而已。而徐掌门现在做的,可是实实在在的谋害徒弟之事。”   “信口雌黄!”徐平宽面皮涨红。   “不然你为何要将还是活人的徒弟,投入死人才用得着的安魂阵中?这与杀他有何区别?”   徐平宽生生噎住。子车良道:“贺公子,话不能这么说,若非万不得已,徐掌门也不想这么做。”   “对,我这么做,都是为青飞好,你懂什么?”徐平宽吐出憋在喉咙里的那口气,“他是我徒弟,从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没人比我更疼他,所以我才更希望他有尊严地活着,有尊严地死去,作为青霄的弟子,作为一名正道修士。”   又对楚孤逸道:“你看看你三师兄现在的样子,这还是他吗?不是了,他现在就是一个傀儡。”   楚孤逸捏紧十指,沉声道:“叶师兄还活着。”   “他是活着,但他现在与死了有什么不同?他被挖了金丹,做了三年傀儡,他的魂魄,还有秦枫的魂魄,都被魔气污染,回不去了。”   “无论如何,总有办法唤醒他们的神识。”   “就算唤醒他们,他们也已没有回头路。”徐平宽决然道,“不如让他们作为名门正派的弟子进入轮回,再世为人,不好么?这是最好的选择。”   “什么叫回头路?”楚孤逸问,“师父,在你眼里,秦师兄与叶师兄已经是魔修了,对吗?”   徐平宽指着安魂阵内的两人,“你看看他们,不是魔修是什么?三年前,他们就死了,本不该再出现在这世上,还能留下一世芳名,现在全毁了,不能一错再错!”   “什么叫一错再错?我们可以制止他们再伤害别人,不会再‘犯错’。师父你说的‘错’,只是因为他们是魔修。他们成为魔修,就是错的吗?”   “不是错是什么?他们也是我徒儿,我也心痛,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保住他们的名誉?”   “名誉……”楚孤逸觉得可笑,“在你眼里,二师兄三师兄的命,竟然没有他们的名誉重要?没有你的脸面重要?”   “混账话!”徐平宽抬起手掌,颤抖着,终究没敢落下去,“秦枫已经死了,叶青飞也跟死了没两样,让他们安息有什么错?难道你不想让他们安息吗?”   “他们安息不了。”楚孤逸眼眶微红看向安魂阵,“如果能安息,三年前就安息了。仇未报,又如何安息?”   徐平宽愕然。   安魂阵内,叶青飞背脊颤抖,表情痛苦不堪,奈何说不出半个字,黑白分明的眼睛茫然四顾,及至看到秦枫,忽然疯了似的想将对方推出安魂阵。   秦枫却一动不动,周身魔气竟越发浓郁。   徐平宽惊道:“怎么回事?!”   安魂阵弟子被这股浓郁的魔气袭击,口吐鲜血摔了出去。其余弟子骇然:“伏魔法阵!”   楚孤逸一剑斩地,以力敌千军之力在伏魔法阵即将升起来之前,将其破坏。   徐平宽怒斥:“逆徒!”   紧接着,秦枫如同恶煞修罗般冲过来,徐平宽不察,勉强提剑格挡,他堪堪稳住后脚跟,秦枫又至眼前,一道剑光为他缓解了迫在眉睫的危机——秦枫被那道剑光伤到脖颈,往后仰倒。   子车良举剑刺去,铛的一声,被另一把黑铁长剑挡住。   这把铁剑子车良不可能不认得,还是他当年送出去的,“小楚?!”   楚孤逸挡了这一击,旋即飞身去截秦枫。   青霄弟子自发在徐平宽身前结成剑阵,秦枫却无惧无觉,杀气腾腾,叶青飞立于他身侧,大有共进退之态。   徐平宽身形一晃,眼眶圆睁,大约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会被两个徒弟以敌对的姿态面对。   秦枫与叶青飞那诡异的身法大家是见过的,是以个个不敢小觑,楚孤逸夹在中间,又要防止双方无伤,又要防备被伤,一时之间场面无比混乱。   贺凉水在一旁看得着急,忽而耳尖一动,听到了若有似无的琴声。   按理说,这天已经亮了,秦枫叶青飞的攻击力不应该这么强,除非受到了指使。   “楚孤逸!琴若欢在附近!”贺凉水高声叫道。   楚孤逸的捆仙绳已经被秦枫破坏,手头没有绳子,就地取材砍了细竹枝,绕在秦枫与叶青飞身上,困住他们再交给其他弟子,旋即取出玉箫,于唇边吹拂,乐声悠扬,覆盖那若有似无的琴声。   两位傀儡师兄的动作霎时变得迟钝,楚孤逸御剑腾空,子车良与几个弟子紧随其后,将整个竹林迅速搜寻一遍,奈何琴声消失,更无琴若欢的踪迹。   “那魔头,跑的倒是快。”子车良冷哼。   楚孤逸不置可否,立即御剑回去。徐平宽立即问:“看到琴若欢了吗?”   “跑了。”   徐平宽怀疑:“跑?我看是根本没来吧。”   这话说的,就像贺凉水跟琴若欢是一伙,存心骗他老人家。贺凉水懒得计较,摇着扇子灭火气。   楚孤逸径直走向秦枫与叶青飞,路过林松烟身边时,脚步一顿。   “师弟……”   “我以为,”楚孤逸打断道,“我们四个人的关系一直很好。至少在这时候,你会站出来,帮两位师兄一把。”   林松烟抿唇默然。   “原来是我想多了。”   林松烟想要抓住楚孤逸的衣袖,楚孤逸却已走过。   众弟子正严阵以待地围着秦叶二人,见楚孤逸走来,惶然不知所措。   徐平宽厉声问:“你做什么?”   楚孤逸道:“我要确保二师兄三师兄是安全的。”   徐平宽腮帮子鼓动,想说难道我还会害自己徒弟不成,但他似乎已经没资格说这种话了。   安魂阵已破坏,徐平宽不可能当着楚孤逸的面再起此阵,气氛僵持。子车良试图打圆场:“不然就按小楚说的,先把秦枫与叶青飞送到青霄。”   “不可。”楚孤逸冷冷道。   原本就说是送到青霄,结果行了十里就想偷偷除掉两位师兄,谁知道路上还会发生什么,或者到了青霄又会发生什么。   “那你说如何?”子车良问。   楚孤逸道:“不知道。”   “……”   贺凉水干咳一声:“大家别在这里吹风了,不如先回落霞镇,重新商议。”   为今之计,只有如此。   楚孤逸是不可能把两位师兄再交给他们的,而徐平宽也不想就此放手,双方不让,情况胶着。他们对彼此都很不信任。   贺凉水也是服了,这对师徒大概离反目不远了。   杨柳客居的老板娘眼睁睁看着早上一大群人飞走,又浩浩荡荡地飞回来,脸色一个比一个臭,让伙计伺候的时候小心点。   伙计心想,应该让他们小心点才是,客栈都被拆得七零八落了。   在脱离琴声的控制后,秦枫与叶青飞宛如陷入冬眠,成了“僵尸”。弟子将他们捆在一起。   楚孤逸没有收回将暝,一尊神像似的拄剑坐在大堂,就那么看着两个师兄。   弟子们离得远远的。   从日升,到日落,楚孤逸一坐就是一天,什么也不做,哪儿也不去。   “反了!反了!”徐平宽气得回了客房,走之前叮嘱弟子,“给我看住他们。”   贺凉水陪着坐了一天,腰酸背痛,站起来活动手脚,“弟弟,我们要在这里守多久?”   楚孤逸:“不知道。”   “……”   “贺先生你先回房休息吧。”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贺凉水附在楚孤逸耳畔悄声道:“不如把你师兄他们偷走吧?”   “偷……”   贺凉水立即捂住他嘴,用眼神示意小声点。   楚孤逸的唇贴着贺凉水掌心,一天糟糕的心情久违的得到平复,捉住他手腕,指肚摩挲贺凉水手腕内侧的皮肤,获取更多的安抚,仔细思考贺凉水所说的可行性,俄而点点头。   “回房。”贺凉水挤了一下眼睛。   楚孤逸站起来,随贺凉水上楼。负责看守秦叶二人的弟子面面相觑,也挤了挤眼睛,楚师兄再实心眼,也拒绝不了去交公粮啊。   趁着楚师兄去交公粮,他们可算能歇口气。   一到房间,楚孤逸就开始翻找自己的乾坤袋,倒腾出一大堆瓶瓶罐罐。贺凉水问:“你干嘛呢?”   “找迷药。”楚孤逸飞快地拣出几瓶药,拔出盖子,闻了闻。   贺凉水一惊:“你闻干嘛?”   “看哪个药效强。”   “?”   楚孤逸选出一瓶,“这个不错。”抬头看到贺凉水脸色,笑道,“这些药对我没用。”   贺凉水反应过来,楚孤逸跟奇老学过一段时间,他自己又对丹药颇有研究,普通的迷药毒药,于他而言是小儿科。   “待到夜深之时……”楚孤逸一语未了,响起敲门声。   “哪位?”贺凉水问。楚孤逸伸手一揽,便将桌上的瓶瓶罐罐全都收进袖子里。   “小楚,是我。”   贺凉水一时竟没听出是谁的声音,还是楚孤逸去开了门:“朱长老,有何事?”   自从来到落霞镇,朱长老就话不多,徐平宽他们下了什么决断,他也不插嘴,一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楚贺二人忙着两位师兄的事,没空管这位潜藏在青霄的魔修,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朱长老还是那副弥勒佛笑眯眯的样子:“我来助你。”   “助我?”   朱长老胖墩墩的,脚下却异常轻盈,一溜烟蹿进门,“我知道,你们在盘算什么。”   楚孤逸关上门,冷脸:“朱长老此话何意?”   “我就开门见山说了,我可以将你秦师兄与叶师兄带走。”   “带走?”楚孤逸蹙眉,“带去哪儿?”   “天水宗。”   “……”   “想来贺公子已经跟你说了,我也不瞒你,小楚,我是魔修。”朱长老言辞诚恳,“如今,除了天水宗,秦枫与叶青飞无处可去。”   楚孤逸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知道,要想取得你的信任,就得拿出一点诚意。”朱长老抬起手,揪住头上发髻往下一拽。   好大一颗光溜溜、锃亮的大脑袋露出来。   朱长老:“其实我是秃子。”   楚孤逸:“……”   贺凉水:“……”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很有诚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朱长老真是深藏不露啊!盯——   楚孤逸:盯——   朱长老:脱了假发真凉快。 第119章 长老   面对朱长老光溜溜如鹅蛋的大脑壳,楚贺二人盯了良久。   朱长老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嘿嘿一笑:“让你们见笑了。”   “没有没有。”贺凉水尬笑,心中赞叹,这样一来朱长老更像弥勒佛了啊。   楚孤逸进青霄派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朱长老是个秃头,往常竟没发现朱长老戴的是假发,或者说,从来没人注意过朱长老的头,谁会扒着人家头看。   相较于贺凉水的惊讶,楚孤逸可谓是震惊,他缓了会儿,强行将视线从朱长老光溜溜的大脑袋上移开,肃着脸问:“朱长老为何帮我?”   朱长老诚恳道:“小楚,这些年在青霄,我待你如何,你还不知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   “……”   这话有些狠,但楚孤逸不得不防,何况已经知道朱长老是魔修。不是他对魔修有偏见,事实上在全青霄,乃至整个修真界,很难找到如楚孤逸这般对魔修宽容的修士。   但无可否认,大多数魔修所练的功法,让他们与生俱来比常人嗜杀,性情阴晴不定。   吃一堑长一智,楚孤逸不想再重蹈覆辙轻信魔修。   朱长老苦恼地摸了摸光头,原书中有写,这朱长老习惯性的小动作就是摸头,原来早就埋下伏笔,是在为他的光头做准备……   贺凉水问:“敢问朱长老为何潜伏在青霄?”   “寻找旧物罢了。”朱长老道,“在南斗那一晚,贺公子不是听到了?”   “一找就是二十年?”   朱长老笑意加深,眼睛眯成两道月牙,反问:“有何不可?”   贺凉水忽然觉得他的笑有点瘆人。   楚孤逸的关注点不在这个问题上,此时他的心思全在两位师兄的安顿上,如果朱长老可信,那自是万事大吉,但要细细询问底细:“朱长老,天水宗在何处?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朱长老沉吟道:“天水宗,曾是炼魔境,乃是全大陆的第一大宗门,万宗来拜。创立这天水宗的,乃是全修真界独一无二的天魔君。”   “天魔君?”   朱长老仰起脑袋,像是在追忆,“你可知,何谓天魔?”   楚孤逸道:“天地孕育而出的魔。”   “没错,天魔君无父无母,乃是天地孕育而出,他天生魔体,一降世便统领了一方领土,。这炼魔境,还是他给划分的。不然世上之魔修,哪来的栖身之处?”   原书曾写过,天魔降世,大陆一分为二。这天魔君,竟然就是炼魔境的开辟者,那天水宗当年说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门,万宗来拜,想来并非夸张之词。   “那为何如今没落了?”贺凉水问。   朱长老:“还能为何,天魔君死了。”   “……节哀。”   “那都是五百年前的事了,天魔君死的时候我又没看到,没什么可伤心的。”朱长老道。   “……”那你刚才做出一副追忆往昔的样子干什么?   楚孤逸问:“既然天水宗没落了,又如何能救我两位师兄?”   朱长老:“我没说能救他们,只说带他们去天水宗。”   “去天水宗等死?”贺凉水吐槽。   “在这里也是等死,不是吗?”朱长老活了这么多年,早就是个人精,不会把话说太满,但又会给人留个念头,“不如去天水宗碰碰运气。”   楚孤逸冷脸:“我两个师兄不需要碰运气,我会想办法治好他们。”   朱长老忘了,他眼前的青年是个最正直不过的人,跟他玩语言游戏,行不通。朱长老只好说:“是我失言了。不是我说,像什么阴奴、傀儡术,那都是我天水宗玩剩下的把戏,什么四大魔宗,在我天水宗面前,就是个屁。”   楚贺二人不置可否,无论碰运气还是吹牛,都不是他们想听的。   朱长老终于有些急了:“小楚,难道你觉得我还会害你师兄不成?”   楚孤逸:“我师父都想害他们。”   “那是他们身份冲突,我也是魔修,你师兄两人,还有这个贺公子,也都是魔修,我们应该相亲相爱啊!”   “……”楚孤逸反思,为什么围绕在他身边有那么多魔修。   贺凉水轻摇扇子,“朱长老,你是大魔以上的修为吧?”   “可以这么说。”朱长老道。   “打得过血皇天吗?”   “……应该可以吧。”   “那为什么你不去当这天水宗宗主,光复天水宗呢?”   朱长老面上闪过不悦之色:“贺公子未免问的太多了。”   贺凉水笑笑,“那晚听你与刺猬头提起,似乎在找凤凰令?”   朱长老敏锐道:“难道贺公子有头绪?”   贺凉水笑吟吟地看向楚孤逸。楚孤逸立时明白他的意思,朱长老对他们说了这么多,又露了秃头,其实已经相当有诚意。   但,还得有一样可以掣肘这朱长老的东西才行,否则怎能放心将两位师兄交出去?   楚孤逸取出乾坤袋内的通体雪白的玉牌,“朱长老所寻之物,可是这个?”   朱长老神色大动,“你、你是如何拿到这个的?”   “贺先生送给我的。”语气仿佛这是贺凉水送他的定情信物。   贺凉水:“……”   朱长老绷住脸,“可否让老夫一看?”   “那必须不能。”贺凉水不疾不徐道。   “那可否让老夫看看这玉牌背面的字?”   楚孤逸将玉牌翻过来,雕刻凤凰的那一面贴在掌心,忽觉无比温热,仿佛那凤凰活了似的,在他走神的刹那,朱长老把手一伸,猴子捞月似的就要夺那玉牌——   贺凉水想都没想,扇子往朱长老脸上一扇!   朱长老反应极快,矮身一躲,那风呼啦啦吹向门口,差点把门掀了。   路过的伙计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迟疑地问:“客官?有什么需要的吗?”   朱长老:“需要你滚远点,别打扰了我徒侄与他道侣的好事。”   “……”伙计麻溜地滚了,滚到半路方才想起,你徒侄与他道侣办好事,你在一边看好事?这不变态嘛。   变态的朱长老衣冠楚楚地戴好假发,整理着装,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开个玩笑。小楚,你这道侣身手不错,反应也快。”   楚孤逸:“嗯。”   贺凉水:“……”   朱长老似乎放弃了去抢夺玉牌,道:“你手中,确实是我天水宗圣物凤凰令。”   楚孤逸收起玉牌,道:“待日后确定我师兄安全,我自会将此物归还。”   朱长老:“不还也行。”   “?”   “呃,那就一言为定。”   楚孤逸忽然怀疑,这凤凰令到底是不是天水宗圣物。   贺凉水却是心思一动,这朱长老对楚孤逸的态度太不一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短,晚上长点_(:з)∠)_   楚孤逸:要不了多久,全修真界都会嗑我跟贺先生的cp   贺凉水:   朱长老:侄媳妇,不要盗取我专用表情包。 第120章 劫走   “朱长老还未告知,这天水宗究竟在何处?”楚孤逸一本正经问。   朱长老笑道:“我天水宗,一直就在人间与炼魔境交界处的天山上。自然,在炼魔境与大陆各处,其实都有分坛,只是随着宗门没落,这分坛已经不剩几个了。”   “天山?”楚孤逸讶异。   这天山乃是人魔两界的必经之处,四季冰寒,常有修士前去历练采药,天水宗藏在那处,竟然这么多年无人发现?   朱长老得意道:“除非把天山炸了,否则别想找到我天水宗。”   贺凉水:“原来如此。”   楚孤逸:“原来如此。”   朱长老:“……别真炸啊。”   左右如今的局面已经不能更糟糕,楚孤逸只能赌一把,他朝朱长老一拱手,道:“方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长老见谅。”   朱长老笑道:“我知道,在整个青霄,属你最看重师兄弟情谊。”   “那就拜托长老了。”   商议已定,只待行动。   朱长老先去找徐平宽,随便寻了一个理由先回青霄。徐平宽眼下正烦着几个徒弟的事,没空管别人,摆摆手,让他走了。   接下来,楚孤逸与贺凉水等着戏开场便好。   “贺先生,你说朱长老可信吗?”楚孤逸仍有疑虑。   “你觉得可信那就可信。”贺凉水摇着扇子若有所思,语气敷衍。   楚孤逸拿过他扇子,“贺先生,我在认真问你。”   贺凉水盯着楚孤逸,眼睛一眨不眨。   楚孤逸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弟弟,你有没有想过有一种可能,你跟天水宗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楚孤逸道:“没想过。”事实上,天水宗这三个字他都不熟悉,遑论有什么关系。   “不然朱长老为什么帮你?二十年来对你都很不错。”   楚孤逸思忖良久,叹道:“我不知道。”   他的身世至今是个谜团,在南斗找到的那封信,子车良对他的态度,徐平宽对他的态度,现在又来一个朱长老,好像所有人都有事瞒着他。   贺凉水见他这般模样,顺着取回扇子,挠了挠楚孤逸的手,“好了,不想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一切。”   时间在沙漏中溜走,子时至丑时正是适合人睡熟之时,客栈大堂的弟子哈欠连天。白天耗费太多的力气,他们不想犯困都不行。   只能用一杯接着一杯的茶吊着精神。外面风有些大,客栈的门被吹得吱呀作响,就跟催眠曲似的。   忽然,几名的弟子的佩剑齐刷刷振动嗡鸣,不由得吃一惊。他们的佩剑虽不如楚孤逸的将暝有灵,但好歹是正规仙门配剑,在遇到极其浓郁的魔气,会自动发出警告。   什么样的魔修,能让他们集体剑鸣?   众弟子骇然握剑起身,瞥向地上被捆仙绳牢牢缚在一起的秦枫与叶青飞,他们并无异常……那就是,门外?!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两扇门往内倒下。一道魔气缠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不清样貌,披着黑色披风,但从他周身的气息来看,绝对是个大魔!   弟子们的剑差点拿不稳,唰唰拔剑,“你是何人?!”   这黑披风自然就是朱长老,他并不吭声,只迅若闪电地掠向秦叶二人,携了便跑——这是早就与楚孤逸商议好的,不能伤害任何弟子。   弟子们大惊失色,急忙喊人,组队追了出去。   徐平宽听到动静出来,已是人去楼空,子车良派出南斗弟子:“看好金刚大结界出入口!”   “魔修?是琴若欢吗?!”徐平宽厉声问。   弟子回答:“没看清,应该是个大魔。”   “那必是琴若欢!”徐平宽恨不能将人生吞活剥,“这里除了他是大魔,就只有……”   “可是看那人身形,好像有点胖。”弟子又道。   “胖?”   “许是三年过去,这琴若欢发福了?”子车良沉吟道。   “……”徐平宽没心思去猜琴若欢有无发福,“楚孤逸呢?”   两人相交多年,徐平宽肚子里那点弯弯绕绕,子车良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皱眉道:“你怀疑小楚?”   话音刚落,楚孤逸与贺凉水身影先后出现,楚孤逸装模作样问:“发生何事?”   徐平宽道:“有个大魔劫走了秦枫与叶青飞。”   楚孤逸立时带着贺凉水御剑而出,徐平宽想多问一句都不能。这是贺凉水教的,要想演出着急的样子,就得多做事,少说话。   徐平宽那样还能呆得住客栈的,嘴上说着多么在乎徒弟,都是放屁。   楚孤逸带着贺凉水往落霞镇西边飞去,偶尔看到几个御剑的青霄弟子或南斗弟子。邓阳是第一批出去的,眼尖往楚孤逸这边赶来。   “楚师兄!不好了!”   贺凉水掏掏耳朵:“邓阳你能不能换句台词?”   邓阳自责:“怪我不好,就算憋死也不该去上茅房,是我没看好秦师兄与叶师兄。”   楚孤逸道:“你憋死了更没用。”   “……”   贺凉水安慰道:“也算是你运气好,要是遇到大魔,你冲上去死得更惨。”   邓阳讪讪:“不如不安慰我呢。”   到了镇西金刚大结界的出入口,南斗弟子已经做过交接,纷纷说没看到有人出入。楚贺二人对视一眼,贺凉水联想上次南斗的金刚大结界被破了一个缺口,而南斗弟子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发现,看来朱长老如法炮制,已经在某个犄角旮旯处逃之夭夭。   贺凉水向楚孤逸眨了眨眼睛。   楚孤逸会意,指派邓阳:“你去那边找找。”   邓阳点头说好,飞出一段距离忽然觉得不对劲,楚师兄好像不是特别着急的样子。   楚孤逸当然不急了,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却见腰间传音玉符亮起,他以为是青霄弟子,道:“找到那魔修了吗?”   对面干咳一声,竟是朱长老的声音:“小楚,不好意思,你能来一下吗?就在镇子南面的盐水巷里。”   “发生何事了?”   “那啥,我被林松烟逮住了。”   “……”   林松烟不愧是个大bug,楚孤逸都找不到的人,给他逮住了。   “这个朱长老不会是个假的大魔吧?”贺凉水怀疑。   楚孤逸沉默着飞到盐水巷。朱长老完全可以打伤林松烟,但因为与楚孤逸的约定,他就那么老老实实等着,约莫是念及楚孤逸与林松烟的交情。   殊不知,这对师兄弟早已不复从前。   盐水巷在落霞镇是个相当富庶的区域,朱长老大有大隐隐于市的姿态,脚边躺着两个人,身前拦着一个人,就跟演员走位似的,等着楚孤逸这个主角登场正式开演。   “师弟。”林松烟仍是那一身松绿的衣衫,被夜色染成墨绿。   反正在贺凉水眼中就是绿油油的,比绿茶还要绿。而在林松烟眼里,他恐怕比白莲花还要白吧。天生不对头。   林松烟仿若看不见贺凉水,道:“我都听朱长老说了。”   贺凉水看向朱长老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大嘴巴,林绿茶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居然都说了?   朱长老:“……”   楚孤逸问:“林师兄待要如何?”   林松烟叹道:“如果我告诉师父,早就……”   “早就被朱长老一掌拍死了。”贺凉水笑眯眯,“对吧朱长老?”   朱长老下意识摸了摸头,讪笑:“贺公子真会说笑。”   林松烟冷冷道:“贺公子,这是我们青霄派的事,能请你闭嘴吗?”   贺凉水:“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林松烟大约只觉得被破坏了气氛,重新找回场子,“师弟,并非我不想救二师兄与三师兄,只是师父之命,我当时不得不从。我知道邓阳会去找你,你一定会来。”   楚孤逸眉头微蹙:“林师兄现在说这个有何意?”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师兄弟从小到大的情谊,我都记着,没有忘记。”林松烟望着楚孤逸,嗓音轻轻的,像春风拂过,“师弟,可否原谅我?”   这一番话,贺凉水都要听感动了,如果不是见识过林松烟真实秉性的话。   楚孤逸果然动容,沉默良久,道:“既如此,还望师兄念及往昔情谊,今夜只当做没看到朱长老。”   林松烟淡笑:“我若有心为难,不会在这里等你来。”   贺凉水算是听明白了,敢情林松烟又来卖人情了,前脚刚失去楚孤逸的信任,后脚就能用这种办法疯狂弥补,蜘蛛结网都没有他快。   还专门通过朱长老把楚孤逸叫过来,让楚孤逸看看他是多么善良。   贺凉水要被这股扑面而来的茶味熏死了。   朱长老问:“那我可以走了?”   贺凉水挥挥扇子,“慢走不送,一路顺风。”   朱长老充当完楚林师兄弟之间的缝合剂,扛起地上的两具傀儡,潇洒离开。   楚孤逸道:“多谢林师兄。”   林松烟道:“若你天亮之前回去,恐怕会惹师父怀疑。”   还用你说。贺凉水心想,他跟楚孤逸本来就没打算在天亮前回客栈。   三人就这么杵着。   贺凉水也不说话,看谁尴尬过谁。   林松烟道:“师弟,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说话。”   “还是不了。”楚孤逸思忖道,“青霄南斗弟子若是长时间看不见我,恐怕也会生疑。”   说罢便带着贺凉水御剑腾空,“林师兄告辞。”   贺凉水乐了,难得楚孤逸这么有眼色,知道他不想跟林松烟待一块儿,笑道:“再去飞一圈,兜兜风。”   楚孤逸问:“贺先生不冷?”   “还行。”   “像平时那样抱紧我就好。”   贺凉水也不客气,抱着楚孤逸的腰,在漫天星辰下御剑兜风。   不时有三两弟子御剑而过,看到他们,纷纷酸掉大牙,楚孤逸真是色迷心窍,都这时候了还不忘跟贺公子你侬我侬。   其中就有安俊,他看得呆了,差点一跟头栽下去,“他、他们……”   南斗弟子安慰:“安师兄想开点,不是你的强求不来。”   安俊面红耳赤反驳:“我只是敬仰贺公子!我对他没有非分之想!”   露个脸,秀一把恩爱,楚孤逸飘飘然地带着贺凉水继续飞,也许是夜太黑,也许是听到了什么召唤,总而言之他们来到了海边。   楚孤逸立即就要掉头回去。   贺凉水道:“来都来了,就看看吧。”   “看什么?”   “海。”   “贺先生你晕水。”   “这么黑,看不到什么,我去听听声音。”   就在金刚大结界内,这让贺凉水充满别样的安全感,那海水是冲不过来的。朦朦胧胧的能看见一点海岸线的轮廓,黑色的潮水如同野兽嘶吼翻腾,奇妙的是,因为结界的阻挡,他感受到的海风并不大。   楚孤逸迟疑地问:“贺先生,你可以吗?”   贺凉水眯起眼睛,“我都抓瞎了,可以什么啊可以啊——”脚下一绊,抓住楚孤逸及时伸出的手臂。   楚孤逸扶着如同瞎子的他,坐在一块大石上。   贺凉水一坐下就跳了起来,“冻屁股。”   楚孤逸自己先坐了,说:“贺先生你坐我腿上。”   “……”贺凉水坐楚孤逸旁边,拍了拍楚孤逸大腿,“挺结实,留着以后给你媳妇坐。”   楚孤逸把手覆在贺凉水手上,握住了,任凭他如何挣动也不撒手,美其名曰:“贺先生手冷,我给你捂捂。”   冷风吹在脸上,奇妙的是,贺凉水一点也不觉得冷了,反而烫得慌,转移话题:“看过海上日出吗?”   “没看过。”   “那今天我们看看。”   “你确定你能看?”   “能看。看过多少回了,只有日出的时候,我是不晕海的。”   “为什么?”   贺凉水笑道:“大概因为,小时候父母经常带我去看海上日出,那是很美好的回忆。”   楚孤逸问:“那贺先生晕水的时候,会想起什么?”   “……他们从海里被打捞上来的尸体。”   楚孤逸握紧贺凉水的手,认真道:“每当我看到水,无论什么水,我都会想起贺先生,你的名字里就有一个‘水’。”   “……”   “你说过,你父母喜欢大海,其实我觉得,死在自己喜欢的大海里,也许他们并不后悔。他们给你取名带一个‘水’字,必然希望你也喜欢水。水,是万物之源,是很好的东西。”   海风咸咸的,潮水一浪叠着一浪扑打在岸边,贺凉水怔怔地望着楚孤逸,问:“是吗?”   “是。”楚孤逸肯定道,“就像,如果有一天我死在贺先生手里,我一定不会后悔。”   “不许胡说!”   贺凉水倏然反应过来,楚孤逸的话简直就是在说,他就是他最喜欢的人。   所以,不会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青霄弟子:楚师兄色迷心窍。   南斗弟子:楚孤逸色迷心窍。   贺凉水:胡说!弟弟那么正直。   楚孤逸:贺先生,今晚可以吃你的小樱桃吗?   贺凉水:…… 第121章 北冥   不知是不是楚孤逸的话起了作用,在黎明之前,天光熹微中,贺凉水望向恢复风平浪静的海面,只觉无比宁静。   在日头跃出海面的刹那,他忽然被一种感动攥住心房,也许,真的是他太执念于过去了。   然而随着日头升高,海面一望无垠,贺凉水就开始晕了,想要一下子治好,并非口头上说说那么简单。   “贺先生,我们回去吧。”楚孤逸道。   贺凉水逼迫自己又看了一眼被朝晖染成一片金红色的海面,粼粼波光几乎刺痛他双目,让他目眩神迷。   楚孤逸捂住他眼睛,“好了,不看了。”   掌心未能触到贺凉水的眼皮,被白玉面具挡住了,楚孤逸想说什么又没说——不急,正如他身上充满谜团,贺先生身上的谜团迟早也会解开的。   忽而,他们视线凝住,静静的海面上驶来一艘大船。   类似画舫,但要比普通画舫大上十倍不止,雕梁画栋,檐上挂着八角铜铃,叮铃作响。所过之处,海鸥不敢停留,纷纷盘旋远去。   “是北冥的船。”楚孤逸道。   等了这么些天,北冥总算派了活人来。   那是两个女子,瘦瘦高高的,面貌清秀,她们下了船,踏上岸,竟脚不沾地,浮在离地面四五厘米处行走自若,衣裙飘飘而来。   看守金刚大结界出口的南斗弟子连忙给两位仙姑让路,两人看到楚孤逸,霎时眼睛一亮,约莫第一次见到像楚孤逸这么靓的男人。   “敢问这位公子,是何门何派何宗?”   楚孤逸身上穿的是他的私服,他道:“在下青霄派,楚孤逸。”   “原来是楚仙长。”两名女子笑吟吟的,“公子大名,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目光流转到贺凉水身上,“敢问这位公子是?”   贺凉水谦谦一笑:“在下姓贺,无名小卒罢了。”   俩姑娘抿嘴一笑,报了名字,她们是一对姐妹,名为风铃与风芳。她们不再关注贺凉水这个无名小卒,只问楚孤逸:“楚公子,林松烟来信,说你师门都在杨柳客居,对否?”   “是。”楚孤逸带路。   并未御剑而行,这两人似是有意想瞧瞧落霞镇恢复得如何了,一路走去,甚是满意,风铃笑道:“听闻是楚公子治好了那些中了炎毒的镇民,我派掌门知晓,十分高兴,已经备下酒席,只待楚公子前往。”   “多谢。”一面对女子,楚孤逸的话直线减少。   两人还有任务在身,不便再撩帅哥,径直往杨柳客居走去。   客栈内,寻了一夜只得到金刚大结界被破了一个缺口,劫持秦枫与叶青飞的大魔已经逃之夭夭的消息,徐平宽大发雷霆:“没用的东西!”   二楼栏杆边,柳画鸢打个大大的哈欠,跟自己系统吐槽:“这个老东西就会指挥弟子干这干那,他脚底长疮了不会自己去找?”   系统并不接茬。   “哎,我干爹干娘怎么还不回来?”   系统:“也许他们正在干爹干……娘。”   柳画鸢:“……”   可怜的肥啾,并不是不让系统说脏话,而是它没有掌握说脏话的技巧。   “什么时候让小啾回来?”柳画鸢忽然想那只肥鸟了。   001恢复公事公办的态度:“你没有权限知道。”   柳画鸢切了一声。   楼下,子车良沉吟道:“金刚大结界被破的缺口,与那晚如出一辙,难不成……”   “子车兄此话何意?难道你认识那魔修?”徐平宽忙问。   子车良解释:“徐兄有所不知,半月前我南斗弟子捉到一名魔修,正打算处决,那魔修跑了。我南斗常年布防金刚大结界,也是破了一个这样的缺口。”   “如此说来,定是那魔修!只是,若是大魔,又如何会被轻易捉住?”   “那魔修似乎打算偷盗我南斗宝物,未能成功便被发现了。”   徐平宽皱眉,“我要被绕糊涂了,这秦枫与叶青飞是琴若欢制成的傀儡,怎的还与你捉的那个魔修有关系?”   子车良摇头,“我也不解。”   这边事情尚未解决,那边事情又来,楚孤逸将两名北冥仙姑引进门,徐平宽行将吐出口的责骂噎在了喉间。   北冥女子的弟子服皆是浅紫色,云霞般轻盈清丽;她们头上簪着两朵金花,代表着地位的高低。   低阶弟子簪银花,高阶弟子簪金花,掌门的亲传弟子簪玉花。   一番寒暄后,林松烟指着铁笼道:“两位仙姑请看,这羽红珠可是你们北冥的人?”   羽红珠此时已是狼狈不堪,目光闪躲。   风铃冷笑一声:“这羽红珠确实曾是我北冥弟子,但她不知好歹,两个月前意图勾引我派掌门,已被驱逐。”   勾引北冥掌门?这确实像羽红珠会做出来的事。贺凉水哂笑。   羽红珠恼羞成怒嚷道:“什么勾引!我没有,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中了春.药,又被送到言淏床上……”   “住嘴!”风铃挥袖甩去,灵力中混着鱼鳞般的波光,竟直接碎了铁笼外围的屏障,穿过去,打在羽红珠脸上。   羽红珠惨叫一声,脸颊迅速红肿。若非有那一层屏障作缓冲,恐怕她此刻已是面目全非。   这是北冥弟子的绝技,名为“鳞绞”,将不见形状的暗器混在灵力中发出,总会令人猝不及防,除却那一层鱼鳞般的波光,无法从任何途径分辨它何时到来。   在几年前的仙盟大会上,楚孤逸的醉花阴法阵中的“上弦月”,便是为对抗北冥绝技而发明的。二者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掌门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风铃转瞬像换了一个人,“像你这般又蠢又毒的女人,还妄想爬上掌门的床,也不照照镜子,配吗?”   羽红珠愤愤道:“那你就配吗?北冥门规女子不能结道侣,你就没有一点痴心妄想吗?”   风铃还要动手教训,被风芳阻止:“姐姐,何必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这话倒是提醒了风铃,家丑不可外扬,因为这羽红珠,已经让她们北冥丢了脸,她缓口气道:“让诸位见笑了,这羽红珠太可恶,没想到她被逐出北冥后,竟与魔修勾结,在安善城犯下那般恶行,实乃人神共愤。”   “仙姑。”安俊忽然出声,抱拳一拱手,“这羽红珠杀害我表妹,既然事情已经有了定论,可否将她交由我处置?”   风铃为难道:“安公子,我理解你的愤怒,但这叛徒原是我北冥的人,必须带回北冥处决。你若想报仇,尽可看着我们将她处决。”   子车良道:“安俊,既然仙姑这么说了,就按她们说的办。”   安俊只得不甘地盯一眼羽红珠,道:“谨遵师命。”   风铃又道:“还有净化海水之事,不知各位可有办法?”   徐平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楚孤逸,“我这逆徒尚未想出办法。”   贺凉水笑眯眯地翻了一个白眼:“真是抱歉了呢,楚孤逸只有一颗脑袋呢,他为了救这个救那个,这几天费心费力又不讨好呢。您伟大,您英明,您有一颗聪明的脑袋,肯定能拯救天下苍生呢。”   徐平宽:“……我说我徒弟,你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贺凉水:“亲,我没有呢。”   “……”   风铃抿嘴娇笑:“徐掌门,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徐平宽虎着脸,“让两位仙姑见笑了,这竖子并非我青霄派的人,逆徒交友不慎,实在惭愧。”   楚孤逸道:“贺先生不是我朋友。”   贺凉水扇子一顿,玻璃心摇摇欲碎。   徐平宽大喜,这逆徒总算回头是岸了吗?   楚孤逸一本正经道:“贺先生是我道侣。大家都这么说。”   贺凉水:“……”   其他人:“……”   他大概是回不了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随时随地,   贺凉水:咦,我的玻璃心变成了钻石!   今天有点晚,鞠躬道歉orz 第122章 上船   徐平宽差点被楚孤逸的话气个仰倒,奈何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若是发怒便显得太过较真,只得道:“逆徒玩笑之语,让大家见笑了。”   风铃风芳一笑置之,道:“感念诸位为净化海水之事煞费苦心,北冥诚邀诸位前往岛上共同商讨此事,大船已停靠在岸。”   两位掌门面面相觑,应允道:“那便有劳了。”   都是有头有脸的仙门,他们到了落霞镇,北冥不好好招待一番,确实说不过去。   总算开启新地图,贺凉水开始想念肥啾,往常到了新地图,肥啾总是第一个飞出去探索,当然,通常是看哪里有好吃的。   大船足够大,除了青霄南斗,其他三个仙门的弟子都能装得下,北冥来者不拒,除了一些需要留在落霞镇看守结界的弟子,其余人皆可前往北冥。   贺凉水上船之前戴了帷帽,以防晕水。楚孤逸搀着他走上搭桥,上了大船。   邓阳兴奋得跟个二傻子似的,“上次去北冥,还是七年前呢,我都没来及游玩就回去了。这次定要好好转上一圈。”   安俊嗤之以鼻:“别人去商量大事,你去玩,也不嫌给青霄丢脸。”   邓阳:“说的好像你能想出对策似的,有本事说出来让人听听,给你们南斗长长脸。”   “邓阳,你找抽是吧?”   “来啊来啊。”   “安俊。”子车良冷声呵斥。   徐平宽一个头两个大,楚孤逸就够他烦的,又多一个邓阳,道:“邓阳,你要是再惹事生非,下船去!”   两人齐刷刷站直,低下头:“弟子知错。”待到各自师父掌门进了船舱,他们的眼睛再次火花迸溅,竟然放低了音量去吵架。   贺凉水哭笑不得:“他们真是一对冤家。”   柳画鸢堂而皇之以楚孤逸干女儿的身份上船,捂着嘴巴:“海风好腥啊。”   “死了很多鱼嘛。”贺凉水用扇子遮住口鼻,“忍忍就好了。”   相较于前些日子,海面上的死鱼少了很多。贺凉水放目远眺,隐隐绰绰只见几只破旧的渔船在海天一色间飘荡,船上渔民把手一撒,细密如银丝的渔网便散了开去。   “还有渔民捕鱼?”贺凉水问。   楚孤逸道:“他们不是捕鱼,是在捞死鱼。”   “捞死鱼做什么?”   “略尽绵薄之力吧。”   贺凉水霎时明白,就算海水被炎毒污染,靠海生活的渔民依然热爱这片海,哪怕冒着中毒的风险,也要为大海清理,唯一的期望就是大海早日恢复原状。   相比于高高在上的仙门,他们能为大海做的,只有这个了。   “希望这次北冥之行,真的能想出对策。”贺凉水叹道,“他们太不容易了。”   日辉在海面洒下碎金,海风拂面,贺凉水帷帽上的白纱轻若涟漪般飘动,他望着远方的渔民,楚孤逸望着他。   贺凉水转过头来,“怎么了?”   楚孤逸轻笑:“贺先生,你不晕水了?”   “……”贺凉水慢半拍反应过来,脚下便开始发软,“我晕了,晕了……”倒在楚孤逸身上。   楚孤逸扶住他,往船舱里走去。   普通弟子就在类似大堂的地方候着,只有掌门与其亲传弟子才有专门的休息间。楚孤逸谢过带路的风芳,与贺凉水一道进去。   柳画鸢被风芳拦住:“姑娘,男女共处一室不妥,请跟我来。”   “我们是朋友。”柳画鸢道。   风芳仍是摇头,“抱歉,北冥门规,女子不得与男子共处一室,既然姑娘来了北冥,就得遵守规定,否则还请下船。”   柳画鸢为了去看热闹立马改口:“你说的对,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跟男人共处一室太不像话了。”   语罢,对楚贺二人一挤眼,“你们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   贺凉水没好气:“滚蛋吧你。”他不用担心柳画鸢出事,有001罩着,她上天入地都能横着走。   推开门,贺凉水打量这间客舱,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比普通客栈客房还要精致一些,一应器皿用具,无不工巧别致。   贺凉水取下帷帽,拿起一方雕刻花鸟的砚台赏玩,“这北冥是不是很有钱?”   “是吧。”楚孤逸道,“靠海吃海,北冥护佑沿海一方城池百姓,每年北海二十多个城池都会向北冥送去供奉。五百年前,鲛族投靠北冥,据说每年盛产的珍珠有一座小山,运往大陆各地贩卖。”   贺凉水放下砚台,“怪不得北冥女子一个个仙气飘飘,脚不沾地,都是被养出来的。”   “贺先生,你还晕吗?”   “还行,看不见海就行。”   楚孤逸打开窗户,“你看。”   贺凉水下意识侧头一看,人就倒了。   楚孤逸抱住他,放在床上,说:“别怕,有我在。”   贺凉水有气无力地捶他,“你就是故意的,你学坏了!”   那力道就跟挠痒痒似的,楚孤逸跟他闹了会儿,蓦然停下动作,一把将贺凉水拽起来,掌心拍向床铺,倏地一道与之对抗的灵气自床板透出,二者相击,哗然巨响——   下一秒,床铺底下跃出一道黑色身影。   贺凉水:“??”   那身影迅疾挪闪,险险避过楚孤逸的下一掌,到了窗前,似是准备随时跳窗。贺凉水看清他的面貌:“贺泠?!”   准确来说,是看到了铁面具。   贺泠竟藏在这间客舱的床板下面。   那他刚才跟楚孤逸的玩闹,岂不是都被听去了?   贺凉水囧住了。还好他没跟楚孤逸做太过分的事。   楚孤逸剑指贺泠:“你为何藏在我跟贺先生的床铺下偷听?”   贺泠:“……我没有偷听,我不知你们会休憩在这间客舱。”   “那你为何混上船?意欲何为?”   “难不成是想见我?”贺凉水喜滋滋插嘴。   楚孤逸看向贺泠的目光更冷了。   贺泠眉梢一抽,“我想去北冥。”   “还在调查炎毒的事?”贺凉水问,“现在基本可以确认,是琴若欢搞的鬼。”   这么大面积的祸害又胆敢嫁祸血魔宗,这样的手段,实非普通魔修能做到。只有当今炼魔境情魔宗的宗主琴若欢能做到。   没有什么事是他琴若欢做不出的。   贺泠道:“我知道是琴若欢。”   “那你还不回去复命?就算要报仇,凭你一个人也不行啊。”   “我不是去报仇。”贺泠比大多数正道修士有自知之明多了,当然不会冒然前去单挑琴若欢,他沉吟道,“我收到了小夙的传音,他在北冥。”   “小夙?”贺凉水脑中浮现出那个一身黑,穿银靴,手中一把无柄弯刀,总是笑得没心没肺风流恣意的魔修,“他在北冥?他被北冥抓住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与他的传音在七天前,这几天传音就断了。”   “这几天大家的传音都不能用。”贺凉水道,“北冥的船能来,还是靠的飞鸽传书。你怎么不直接御剑去北冥?”   贺泠道:“茫茫大海,去哪儿找?”   北冥是一座海岛,还是一座被隐藏起来的海岛,如果无人接引,没有去过的人很难找到。便是去过几回的青霄南斗,也不敢在茫茫大海中轻易去寻。   贺泠留在落霞镇,想来就是为了寻找去北冥的机会。   贺凉水叹道:“那个小夙惨了。”   “为何?”贺泠蹙眉,“你知道什么?”   “他对女人过敏,北冥遍地都是女人啊!”   “……”   “他很有可能已经过敏休克,醒来看到女人,又过敏休克,周而复始。”贺凉水越想越觉得可怜,唱起了凉凉。   “……”贺泠没问休克是什么,肯定是个不好的形容。   贺凉水忽又想起问:“你在落霞镇,有再见到那个阴奴吗?”   “阴奴?”   “就是你追杀的那个小天女。”   “没有。你终于知道她是阴奴了。”贺泠语带讽刺。   “你也不早告诉我。”贺凉水没好气,“你要是早告诉我跟楚孤逸,我们肯定早就猜到是琴若欢在捣鬼了。”   楚孤逸接触的人当中,只有琴若欢在炼制阴奴。   贺泠冷冷道:“我没有必要向你们透露太多。”   贺凉水:“你真可爱,明明已经向我们透露这么多了。”   “……”贺泠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贺凉水噎死。   “可爱?”楚孤逸面色不悦。   贺凉水完全不觉得自己用词不当,却也知道弟弟醋了,摸了摸楚孤逸的俊脸,“你也可爱。你是大可爱,贺泠是小可爱。”   大小可爱都无语了。   外面忽然响起杂沓的脚步声,贺凉水噤声,竖起耳朵,只听外面弟子说着“检查”“魔修”等话,心头一惊。   楚孤逸道:“他们发现船上有魔修了。”   贺凉水指指自己,“那不就是我?”又指指贺泠,“还有你。”   贺泠道:“如果不是与楚孤逸相击的那一掌,我不会动用真气。”   魔修藏得再好,用了真气就有可能暴露魔气,进而被辟邪罗盘勘测到。操蛋的是,南斗弟子几乎人手一个辟邪罗盘。   贺凉水吃了隐息丹,又带着磁石,暂时不用怕那辟邪罗盘。贺泠靠闭气来隐藏自己,此时也是不能了。   贺凉水连忙拿出隐息丹倒出两粒给贺泠,“都吃了。”   贺泠也不装清高,一口抿了,贺凉水又把磁石塞给他,道:“我有楚孤逸就行。你快藏起来。”   这话楚孤逸爱听,将暝重新化成戒指戴在贺凉水手上,“没事。”   眼睁睁看着“求婚”场面的贺泠:“……”   贺凉水赶他:“愣着做什么?快躲回床板——”   床板已经塌了,碎了。   “没事,还有被子,你藏在被子下面。”贺凉水拉着贺泠,一股脑把人塞进凹陷的床板中,盖上被子,自己坐在床边,拉了拉床帐,意图遮挡。   咚咚,敲门声如约而至,辟邪罗盘找过来了。   等贺凉水摆好姿势,楚孤逸这才去开门,门外南斗弟子道:“楚公子,不好意思,辟邪罗盘勘测到这边有魔修的气息,可否让我们检查一下?”   “这间客舱只有我跟贺先生。”楚孤逸言之凿凿。   既然楚孤逸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只有他跟贺公子,南斗弟子为防万一,探头往里瞅了一眼。楚孤逸大大方方让开身。   南斗弟子只见贺凉水坐在床边,用床帐遮着半边身,欲说还休,目光盈盈:“这里只有我跟楚孤逸两个人。”   他们视线一顿,“你们的床……”   “不小心玩塌了。”   南斗弟子唰地从耳根红到脖颈,“啊,这、这样啊,打扰了。”   贺凉水后知后觉说了不得了的话,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他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了。”   “是我们打扰了,告辞,你们继续!”几人同手同脚去别处检查。   “……”继续什么啊继续!清誉都没了。   望着塌陷的床板,贺凉水无语凝噎。   更可怕的是,那几个弟子一边走一边惊叹:“楚孤逸跟他道侣真是抓紧一切机会造娃啊!”   走了没多远,碰到林松烟,后头是邓阳,看样子都是去找楚孤逸的。南斗弟子面面相觑,自动开启红娘模式。   林松烟不敢惹,他们就拉过邓阳,悄声这般那般说了一嘴。邓阳大惊失色,满脑子都是楚师兄正在跟贺公子造娃,绝对不能让人去打扰。   眼看林松烟就快走到楚孤逸休憩的客舱门前,邓阳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扑通跪地抱住林松烟大腿,喊道:“林师兄!我们一起来造娃吧!!”   林松烟:“…………”   邓阳这一嗓子,全船的人都听到了,同时打了一个激灵。   贺凉水惊得直接从床边滑到地上,喃喃道:“邓阳,真是一个猛男啊。”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我跟贺先生才不会把床板玩塌。   贺凉水:对!我们是清白的。   楚孤逸:我会亲手做一张特别结实的大床,跟贺先生怎么玩都不会塌,怎么玩贺先生都不会塌。   贺凉水:…… 第123章 海上   邓阳,真的太会一鸣惊人了,尽管他是无意的。   贺凉水很满意,继他的清誉被害之后,又多了一个邓阳嘴下的“受害者”,还是那个林松烟。邓阳,是一个烈士。   之所以说他是烈士,因为他在抱住林松烟大腿喊出那嗓子惊天地泣鬼神的“表白”之后,就被林松烟一脚踢了出去,壮烈牺牲。   贺凉水比了一个十字,“阿门,我会永远铭记你的功劳,邓阳。”   门外,脑抽的邓阳嗷一声摔在舱内走廊上,伸长了胳膊:“林师兄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走,我们一起造、喝茶啊……”   徐平宽气咻咻地冲出来,指着邓阳:“你这逆徒,说的什么混账话,还想喝茶,给我把他丢海里喂鱼!”   邓阳:“喂鱼?掌门你忘啦,海里已经没鱼了,都被炎毒毒死了。”   徐平宽腮帮子抽搐,“那正好,把你也毒死得了!”   子车良看在邓阳与楚孤逸交好的份上,劝道:“这傻孩子是无心的,就罚他面壁思过吧。”   徐平宽怒喝:“快滚!”   邓阳爬起来就跑,一路上接受了各大仙门弟子的目光洗礼。特别是安俊,那叫一个冷嘲热讽:“没想到啊邓阳,你居然心悦你林师兄?难不成你们青霄派都喜欢跟男人结道侣?”   邓阳正在气头上,破罐子破摔道:“对啊,我就喜欢男人,我还喜欢跟男人亲嘴!你要不要来一个?来一个啊!”   说着,噘着嘴朝安俊步步紧逼。   安俊面红耳赤,啪的赏了他一个巴掌:“你无耻!”   邓阳将破罐子破摔进行到底,高声喊道:“我跟安俊亲过嘴!我跟安俊亲过嘴!!”   众人:“…………”   这一天,大家一致看清了邓阳的真面目,原来他不但喜欢男人,还是一个海王。   安俊拔剑:“邓阳我跟你拼了!乾坤咬他!”   继徐平宽之后,子车良差点气个半死,颤手指着两人打杀而去的身影,“邓阳他怎么这样??我记得他以前是个很好的孩子啊。”   徐平宽无言以对老友,惭愧道:“待回了青霄,我定好好责罚这邓阳,太不像话了。”   贺凉水相信过不了多久,邓阳与林松烟、与安俊的绯闻,就会传遍全仙门。   “邓阳,真是一个神奇的男人。”贺凉水感慨。   楚孤逸觉得,这位师弟纯粹是脑缺。   不管怎么说,邓阳为他们争取了时间,楚孤逸用眼神示意贺凉水将贺泠藏好,拉开门走出去,“林师兄。”   走路上平白无故出了一回糗,林松烟那脸还僵着,勉强一笑:“我也不知道邓阳为什么要那样。”   楚孤逸道:“他一直都那样。”   林松烟揉了揉额角,“我来,是想问问……”想问什么来着?被邓阳气忘了。   楚孤逸道:“无妨,我们去别处商议。”   “好。”   随着脚步声远去,门外渐渐安静下来,贺凉水长舒一口气,掀开被子,贺泠竟如躺尸般一动不动。   贺凉水自去倒杯茶,问:“你这些天都住哪儿?”   贺泠直挺挺坐起来,还是那种欠抽的语气:“关你何事。”   贺凉水看在他与自己十分相似的桃花眼上,不予计较,端起茶杯啜一口香茗:“我是你亲哥,怎么不关我的事?”   贺泠望着他,目光十分奇怪,“你知道傀儡术吗?”   茶盏顿在手边,贺凉水抬起眼睛,“知道,血魔宗对此颇有研究对吧?”   “血魔宗弟子的血可以炼制炎毒,但傀儡术只有高阶弟子才能修习,学会的寥寥无几,会运用到自身的亦屈指可数。”   “运用到自身?”   “修炼,无非就是修炼体魄与魂魄,魂魄难修,那就从体魄出发。多数魔修与正道修士,大多如此。血魔宗也不例外,要想拥有更强的体魄,就得做自己身体的主人,将身体蕴藏的极限发挥到极致。”   贺凉水听明白了,“所以,血魔宗的傀儡术,是为了强身健体?”   “……可以这么说。”贺泠道,“但也有意外发生,比如,真的变成了傀儡。”   贺凉水心头一惊,不妙之感顿生,“什么意思?”   贺泠幽幽地望着他,“不小心把自己变成傀儡的人,会嗜血、无情、残忍,他无知无觉,魂魄不存,只剩一点想要变强的念头罢了。正如走火入魔。”   贺冽不就是屠杀了一个城,然后走火入魔,被楚孤逸斩杀的。   既然贺冽是从血魔宗走出去的,必然也会傀儡术,所以,他为了强大,把自己变成了傀儡?   一个嗜血残忍,魂魄不存的人,怎么可能是现在的贺凉水?   贺凉水放下茶盏,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暴露了。   “你究竟是谁?”贺泠问。   “你不知道我是谁,在腾蛟峰,又为什么放我走?”贺凉水反问。   “现在是我问你。你是夺舍,还是借尸还魂?”   “算是后者。”贺凉水道,“但你是我妹妹的事实不变。”   “??”贺泠只觉莫名其妙,“你是魔修还是正道修士?”   “都不是,就是普通人。”   “哦,抠脚大汉。”贺泠故意道。   “……”贺凉水气道,“你看过像我这么精致、这么帅气的抠脚大汉吗?我才不抠脚,女孩子家家的,说话要文雅!”   贺泠冷冷道:“我是男人,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割了你舌头。”   “凶巴巴的,伤我心。”贺凉水西子捧心状,又问,“傀儡术不能解除吗?”   贺泠原地打坐,似是不想再跟贺凉水说话。   贺凉水便道:“你不说话我喊人了。”   贺泠捏紧覆在膝盖上的衣摆,沉住气:“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施术人死,或者放弃躯壳。”   贺凉水沉思,“这么说,只要琴若欢死了,楚孤逸两个师兄体内的傀儡符咒就能自动消失?”   “你说的那两个人的话,他们的情况就复杂多了,与其折腾,不如重新投胎。”   “……”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楚孤逸回来,带了一套青霄弟子服。贺凉水福至心灵,捧过衣服递给贺泠:“换上。”   贺泠目露嫌弃,但并非不识好歹,他携了衣服到床帐后头,迅速换上这一身弟子服。   贺凉水眼巴巴地等着,待看到贺泠出来,连忙道:“把你的铁面具也摘了。”   “不行。”   “那你穿上这身衣服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一眼就能被人识破。”   犹豫片刻,贺泠忍辱负重地摘下了面具,贺凉水如愿看到那张与自己妹妹酷似的脸,怔怔地盯着,“灵灵……”   楚孤逸伸手挡住贺凉水的视线,“非礼勿视。”   贺凉水拿开他手,继续盯。   贺泠恼怒:“有什么好看的?”他就是从小到大男生女相,才会用面具遮着,否则他这血魔宗左使威严何存?   就连生气的模样都那么像。贺凉水恍恍惚惚伸出手,楚孤逸挡在他身前,贺凉水摸到了他的胸肌,结实,宽厚。   贺凉水的手心像通了电,连接楚孤逸的心脏,咚咚的心跳有力地传导过来,直接把贺凉水自己的心给电得七上八下:“你干嘛?”   楚孤逸眉间隐约不悦,“没干嘛。”   贺凉水倏然收回手,移开目光,他视线挪到哪里,楚孤逸就堵到哪里,非要让他眼里满满都是自己。   “你到底想干嘛?”贺凉水想要生气,却气不起来。   楚孤逸仍是那句话:“没干嘛。”   两人就跟小学鸡似的,进行着毫无营养的对话。   吃了一嘴狗粮的贺泠:“……”   半个时辰后,传来铜铃的声响,弟子们争相传告,说船靠岸,北冥到了。   “这么快?”贺凉水讶异。   楚孤逸道:“是太快了。”   他们一起出了客舱。贺泠自有办法悄无声息地融入青霄弟子当众,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用了一道小小的幻术,这幻术能让他看起来像个普通人。   贺凉水回头一看,贺泠已经不见,只能祈祷这男版灵灵自求多福,顺利混进北冥救出小夙。   他们找到徐平宽、子车良以及太极掌门等人,他们是贵客中的贵客,风铃负责接应他们,风芳则负责让剩下的弟子依次上岸。   羽红珠的铁笼被弟子们抬着,她唇角挂着诡异的微笑,好像不是去接受惩罚,而是去旅游。   贺凉水轻轻摇扇,望着眼前的海岸线,沙子细软,远山植被葳蕤,水雾弥漫,一派仙岛风范。   凤藻凤素素也来了,她们这两日话很少,唯恐再惹恼徐平宽。她们学乖了,指望着此行之中能立一些功劳,回到青霄之时能减免罪责。   凤素素本就是为押送羽红珠而来,是以这两日她们牢牢看着羽红珠,顺道动辄打骂发泄愤怒,她们觉得,反正羽红珠已是将死之人,只要不真的弄死就行。   楚贺二人随在一波弟子后面走上搭桥,上岸。   上了岸的徐平宽等人以及弟子们不知为何在贺凉水眼前变得十分模糊,贺凉水眯起眼睛,起雾了?   他们的身影若近若远,就在贺凉水踏上岸边沙子的刹那间,所有人的身影倏然消失。   贺凉水立住脚,怔了一下,往旁边看去,楚孤逸也不见了。   怎么回事?结界?   ——贺凉水的眼前,是一扇高大的灰褐色大门,门上有猫眼与密码锁,门旁有监控,门前铺着一块大红脚垫,上面写着“出入平安”。   毫无疑问,这是他家。   他在现代的家。   嘎达一声,门开了,少女娇俏的身影出现,明眸皓齿笑道:“哥你提前下班啦?爸妈包了饺子,就等你呢,我去买瓶醋。”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只能看我。   贺凉水:幼稚。   楚孤逸:贺先生看我,我很大。   贺凉水:你在耍流氓知道吗?   楚孤逸:那你为什么要摸?   贺凉水:条件反射…… 第124章 梦境   “哥,你怎么愣着?”少女笑颜一如往昔,长长的秀发扎了一个高马尾,脸蛋秀美,白里透红,不带一丝病容。   贺凉水怔怔地望着她:“灵灵?”   “哥你快进去,我去买瓶醋,马上回来。”少女手里攥着手机,手机壳还是贺凉水送给她的,薰衣草紫,镶了一圈五颜六色的亮钻。   曾被贺灵灵嫌丑,但最常用的就是这个手机壳。   贺凉水捉住她手腕,触感细腻又真实,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少女,又叫了一遍:“灵灵,真的是你?”   “当然是我了,哥,你怎么了?”   “老大回来了吗?”屋里传来一道温婉的女声,“怎么不进来?”   贺灵灵把贺凉水往屋里一推,“哥你快进去吧!”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贺凉水站在玄关前,错愕地望着餐厅方向,里面正有一对芳华正好的夫妻忙活着晚饭。男主人擀饺子皮,女主人负责包。   他们仍是贺凉水记忆中的模样,父亲高大俊朗,母亲秀美端方,他们大学时在冲浪社团相识、恋爱,毕业结婚,工作第二年就有了贺凉水。   因着家境不错,贺凉水十五岁之前的记忆里,生活算得上优渥。   这个房子,还是贺凉水八九岁的时候跟着一起选的。买完房子,父母就成了穷光蛋,努力工作了四五年,随后又变成了咸鱼,最激情的时候就是去海上冲浪。   父母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就是,人活着就是为了冲浪。   “凉水,傻站着做什么?”母亲笑道,“工作一天累了吧?快去歇着。”   父亲利索地擀着面团,一块饺子皮五秒成形,闲话家常:“今天工作怎么样?顺利吗?”   “嗯……”贺凉水就跟做梦似的。   不对,这就是做梦,父母怎么可能还活着?灵灵怎么可能还活着?   贺凉水给了自己一巴掌,清醒点!   “呀!”母亲丢下饺子,“凉水你怎么了?是不是在公司受委屈了?我听说你升任副总了,谁敢欺负你呀?难不成是你们老总?”   贺凉水脸颊火辣辣的疼,不是错觉,他望着眼前的父母,嗓音发颤:“爸,妈,你们……是真的?”   “你这孩子,我们不是真的难不成是假的?”母亲心疼地摸了摸贺凉水的脸,“你看你,打自己都那么狠,怪不得下面的人说你毒舌。”   “……”贺凉水在公司的时候,确实有毒舌上司之名。   放下公文包,贺凉水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望着镜子中自己的脸,没有白玉面具,没有长发,左眼角眼尾的小痣沾着水珠,他眨了一下眼睫,那水珠顺着脸颊滚落,像泪。   “我哥呢?醋买回来啦,饺子还没下锅呢?”贺灵灵的声音传来。   “就你嘴馋,饺子马上下锅。”是母亲的声音。   “哥?你拉大便呢?”   “……”贺凉水走出去,说,“没有。”   “那就吃过了再拉。”   不知是不是贺凉水的错觉,好像在这个妹妹的身上看到了柳画鸢的影子。   贺灵灵眨巴桃花眼,“看着我做什么?”   贺凉水问:“灵灵,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有什么不舒服的?大姨妈已经结束了。”   母亲轻声斥责:“女孩子家说话要文雅,别没轻没重什么都往外说。”   贺灵灵:“我哥不是外人,他还给我买过卫生巾呢。”   父亲揭开电锅的锅盖,但见热气腾腾,水已烧开,将饺子下进去,“兄妹俩感情好是好事,这样以后才能互相帮衬照应,你就别操心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等着饺子端上桌。   贺凉水不知不觉被感染,他想,也许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过往都是他做的一个梦。   他的父母没有被大海带走生命,妹妹也没有被疾病折磨,他们普普通通地生活,一家人在一起。   这样多好,这样多好。贺凉水望着言笑晏晏的父母,叽叽喳喳的妹妹,还有一锅热腾腾的饺子等着开吃。   曾经孤独归家、形单影只的夜晚,不会再有。   这里很完满,很美好。他愿意待在这里,永远……   心脏蓦然抽痛,像是有一根刺在扎,越来越深——最深的地方,有一道孤单挺拔的身影,在叫他:“贺先生。”   贺凉水打了一个激灵。   “哥,哥?”   贺凉水回神,望着眼前的少女,“什么?”   贺灵灵娇嗔:“你发什么呆?我问你题呢。”   一本习数学习题册摆在贺凉水面前,“哪题不会?”   “这题。”   “这都不会?上课是不是又开小差了?”   “你教不教嘛?我都跟同学夸下海口了,说我哥当年是我们学校的学霸,高考考了全省第二。你就是我最好的老师。”   贺凉水敲她额头,“虽然你说的不错,但不许狐假虎威。”   贺灵灵把脑袋搁在贺凉水肩头,“我就狐假虎威了,我哥就是最好的,开家长会都是你去。爸妈都不去,哼。”   贺凉水下意识道:“他们在天上看着你呢。”   贺灵灵抬起头,困惑地问:“爸爸妈妈为什么在天上?”   贺凉水看向正在忙活着上饺子的父母,心中亦茫然,他好像忘了什么,是什么呢?   “老大,灵灵,开饭了。”父亲叫道,“灵灵倒一碟醋。”   “哎!”贺灵灵欢快地去倒醋,“吃饺子咯~”   母亲摆筷子:“凉水,怎么还坐着,过来吃啊。”   贺凉水笑着说“好”,却在站起的刹那头晕目眩,锥心刺骨的痛袭击心脏,他捂住心口。   “凉水?”   “没事。”贺凉水走出两步,这次不光心脏刺痛,头跟着疼起来,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记忆行将被生生剥离。   贺凉水敲打自己脑袋,不可以,不可以忘。   忘了谁都不能忘了……他。   他是谁?   疼痛骤然消失,贺凉水茫茫然站在原地,父母,妹妹,还在等他吃饺子。他走到餐桌前,一家人坐下。   父母笑道:“这样才对,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永远在一起。”   贺灵灵点头,“嗯,永远在一起。”   贺凉水拿起筷子,夹起一只饺子,母亲期待地看着他,“快尝尝好不好吃。”   “爸妈包的饺子我好多年没吃过了。”贺凉水感慨道。   “说什么傻话,前两天不是刚吃过,这就忘了?”   贺凉水回想了一下,“哦,是我忘了。”   除了这个,好像还忘了什么。算了,不想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开心平安幸福就好。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凉水,你怎么不吃?”   贺凉水怔怔道:“我忘了洗手。”   “你回到家不是洗过脸了,没事的。”   “我再去洗一洗。”贺凉水也不知为何,他现在就想清醒一下,不由分说再次奔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   他拍打脸颊,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脑子浑浑噩噩的,是生病了吗?还是失忆了?他现在回到了家,那之前干什么去了?   去上班?公司都有哪些人,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吃了什么,他通通想不起来。   公司的同事或下属在他生命里并非多么重要,但不至于一回到家就忘记吧?   贺凉水本能觉得,自己身上发生了怪异之事,他望向镜中的自己,越看越陌生,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抬起手,抚摸自己眼角的小痣,蓦然瞳孔一缩,他的中指,戴的是什么?   那是一枚细黑的戒指。   贺凉水回想,这是我的戒指吗?如果不是,它为什么在我手上?是谁为我戴上的?   他轻轻转动这枚戒指,就像转动记忆大门的密码锁,黑色大门霍然洞开,无数记忆碎片纷飞而来,每一块碎片里,都有一个人——   “贺先生,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贺先生,你真的回来了?”   “那我只能原谅贺先生。”   “因为你是贺先生。”   “贺先生……”   ——楚孤逸。   贺凉水如遭当头一击,他竟然差点忘了楚孤逸。   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咬住舌尖,让疼痛唤醒理智,走了出去。   “哥你怎么洗了那么久的脸?饺子再不吃就冷了。”贺灵灵道,“你快来吃。”   贺凉水立住脚,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深吸一口气道:“我要走了。”   “走?去哪儿?”贺灵灵问。父母亦疑惑地看着他:“凉水,这么晚你还要去加班?”   “不是加班。”贺凉水道,“是去找一个人。”   “谁呀?你女朋友?”贺灵灵揶揄。   “不是,是……我很喜欢的人。”   “哦~”   “凉水。”父亲忽然出声,“你非要现在出去吗?”   贺凉水颤着嗓音:“是。”   “吃了饺子再去也不迟嘛。”母亲道,“我们一家人都吃了。”   贺凉水摇头,“我不能吃,若是吃了饺子,我就会永远留在这里,忘记一切。”   “……”   “爸,妈,灵灵,对不起,我必须去找他。”   父母的面孔蓦然死气沉沉,透着哀戚,唯有贺灵灵依然笑着,走到贺凉水面前,问:“哥,跟他在一起,你觉得快乐吗?”   “快乐。”贺凉水道。   “幸福吗?”   “是。”   “那就好。”贺灵灵姣好如月季花瓣的脸转瞬变得苍白瘦削,俏皮的马尾被一只粗毛线帽子代替,“哥,你一定要幸福,这样我才能安心。”   贺凉水心神一颤,“灵灵?”伸出手,面前的少女却退后一步。   贺灵灵弯起眼睛,“去吧,哥。他是我为你选的人。”   “灵灵?——灵灵!!”贺凉水眼前的少女越来越远,他伸出手拼命想够到,奈何整个人像被吸入黑洞,眼前所见皆化为梦幻泡影。   唯有少女落下的那滴泪,让他穿越黑暗,跌入另一桩梦境中。   这桩梦,属于楚孤逸。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戒指真是个好东西,我要给贺先生十个手指都戴上……不行,贺先生还有脚趾,多做十个,也戴上吧。   贺凉水:??? 第125章 春梦   贺凉水在一片草木的辛香中醒来,眼前分布着一块块黑斑,他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黑斑倏然消失,被炽烈的阳光代替。   他坐起来,脑中依稀记得父母妹妹的音容笑貌,只觉鼻腔酸涩,他抹了把脸,一片冰凉,白玉面具回来了。   贺凉水缓了好一阵,待到情绪平稳,叫道:“002。”   002立即上线,“兄弟,终于想起我啦?”   贺凉水道:“你一直在看着我,对吗?”   “我看着我的每一个宿主。”002颇有情感博主的架势,“他们各有各的悲欢离合,阴晴圆缺,每个人都不是完满的,但他们……”   “别放狗屁了。”贺凉水没耐心听这些,“你只要告诉我,我现在在哪里。”   002:“……你看看四周。”   贺凉水眺目远望,他早就发现了,“这是药谷的山坡,我不可能回到这里。”   “那么肯定?”   “我没空跟你打哑谜,我需要情报。”贺凉水隐隐有些焦急,“楚孤逸在哪里?”   “他来了。”   贺凉水站起来,只见一道英俊挺拔的身影走来,刚要喊一声弟弟,忽而顿住。   走来的确实是楚孤逸,他左手提着一副檀香木棺材,右手提着一把铁锨。   这棺材,贺凉水怎么看怎么眼熟,他叫道:“楚孤逸?”   楚孤逸向他走来,贺凉水挂起笑容,楚孤逸就跟没看到似的,径直从他身旁走过。贺凉水错愕地回过身,又叫了一声:“楚孤逸?”   楚孤逸在山坡上放下棺材,棺材盖上压着一块石碑,贺凉水走近一看,碑上刻着七个大字:吾爱贺凉水之墓。   贺凉水:“……”   那这棺材里躺的,是他自己??   “楚孤逸!楚孤逸!!”贺凉水在楚孤逸眼前摆手,“看得到我吗?我在这里!”   楚孤逸无知无觉,神情麻木,似是已经痛彻心扉过一场,决定放手,让他喜欢的人入土为安……   “楚孤逸!”贺凉水试图去碰楚孤逸,然而无论他如何动作,每次都会在离楚孤逸十多厘米处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   楚孤逸看不见他,摸不到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在自己的“梦境”里再次体会生离死别的痛苦。   楚孤逸将墓碑搬到地上,抚摸棺材盖,眼眶渐渐发红,“贺先生……”   贺凉水在他面前又蹦又跳,“我在这里,快看我,我在这里!”   楚孤逸没有抬头,神情哀恸:“贺先生,你怎么又死了?”   “……我没死。”   楚孤逸说完,像是疑惑,“我为什么要说‘又’?贺先生不是第一次死吗?”   贺凉水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楚孤逸,楚孤逸,楚孤逸!我在这里,我没有死!”   002噗嗤一笑:“没用的,他听不到的,你们做的不是一个‘梦’。他在他自己的‘梦’里。”   “这里是梦?”   “可以这么说。也可以说是琴若欢的‘情天幻海’。”   贺凉水其实已经有所预料,在他梦境中,他看到梦寐以求的全家团圆,因为太过完满而差点忘记一切。   情魔宗情天幻海的典型作用就是,让人看到内心最难割舍、最放不下的“情”,如果不能勘破,就会永远在其中迷失。   “你放不下的是亲情。”002道,“而楚孤逸放不下的,是——”   “兄弟情。”贺凉水言之凿凿。   “……”他大概是个瞎子,都这样了还觉得是兄弟情。   “所以这里是楚孤逸的一个梦,只要他能勘破情关,就能从这里出去。”贺凉水思忖,“等等,那我是怎么来到楚孤逸的‘梦境’的?”   002:“因为你的戒指吧,那是属于楚孤逸的,是你们之间独一无二的联系。”   贺凉水看向楚孤逸的手指,果然没有戒指,“难道他没有发现自己的戒指不见了吗?”   “戒指就是将暝,这段记忆里,楚孤逸已经将他的配剑丢了。所以他完全不觉得不对劲,反而更加证明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就是‘真实’。”   “……”贺凉水头痛,“那我该怎么做?”   “看着。”   “系统先生,我要你何用?”   “陪你说话解闷呀。”002嘻嘻笑道,“我最喜欢看宿主凄凄惨惨戚戚,然后爆发小宇宙。”   贺凉水:“如果我爆发小宇宙,第一个揍的就是你。”   “你打不着我。”   贺凉水懒得再跟系统扯皮,他光看现在的楚孤逸就要心疼死了,绕着他打转,“弟弟,楚孤逸?看看我吧,我在这里……”   车轱辘话都快说破嘴皮子,楚孤逸也没听到一个字。   贺凉水一屁股坐在棺材上,楚孤逸恰巧在推棺材盖,刷啦一声,贺凉水扑通摔在地上,啃了一嘴青草。   他生无可恋地嚼了两口,又苦又涩。   楚孤逸浑然不觉他将他的贺先生撅到了地上啃草,犹自望着棺材里的贺先生,抿紧薄唇,就这么站了片刻。而后拿起铁锨,在地上挖了一个小坑,拿出棺材里的僵硬的死鸟,丢进坑里埋上。   002:“卧槽!!”   贺凉水:“原来小啾是这样被埋的。”   002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我一定要录下来,带回去给小九看看他怎么被活埋的。”   埋了肥啾,楚孤逸削了一块木片,写上“贺氏肥啾之墓”,插在小土包前。紧接着,他开始挖大坑。   贺凉水扒着棺材边缘,悄咪咪往里面一瞅,果然有一具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尸体”,不由得头皮发麻:“这是我吗?”   002说:“看上去是的。”   “那他……也会诈尸吗?”   “如果这是楚孤逸的期望的话。”   这几乎是百分之百的可能。贺凉水默默地等着,果不其然,十几秒后,棺材里的他睁开了眼睛,望着天,而后坐了起来。   贺凉水与之对视,“哈喽,me?”   me当然是看不见他的。   既然是琴若欢的情天幻海,那这梦境中的人,除了做梦者,其他人十有八.九是假的。这里就称棺材里的贺凉水为假凉水。   假凉水如贺凉水曾经做过的一样,喊了楚孤逸名字,叫他弟弟。   楚孤逸一如曾经,对他的贺先生的死而复生不可置信,“贺先生,你真的回来了?”   假凉水:“嗯,回来了。”   “我不是做梦?”   假凉水捧住楚孤逸的脸,在他脸颊鼻尖分别亲了一口,“是真的。”   楚孤逸:“我果然是在做梦,贺先生怎么可能这么亲我。”   紧接着,假凉水开启了亲吻狂魔模式,在楚孤逸脸上啵啵亲了十几口!   贺凉水看得眼睛都红了,愤怒嘶吼:“不许你亲我弟弟!!不许你亲他!!!”   002:“哈哈哈哈这就是曾经的你吗?楚孤逸都被你亲傻了。”   贺凉水气啊,绕着他们旋转拳击,一个都没打到,反倒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如果说,假凉水到啵啵楚孤逸为止,做的事情与曾经的贺凉水如出一辙,没有崩贺凉水的人设,那他接下来做的事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楚孤逸望着假凉水,假凉水也望着他,两人深情款款地对视,贺凉水虎着脸注视他俩:“干啥?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假凉水对楚孤逸说:“弟弟,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楚孤逸脸颊微红,说:“我也喜欢贺先生。”   假凉水:“那我们就是两情相悦。”   “嗯。”   “想不想做点快乐的事?”   “什么快乐的事?”   “我教你。”   贺凉水:“???”   一阵雾气飘过,贺凉水脚下变成室内的地板,一张硕大的床铺在这方空阔无垠的空间里,纱幔飘荡,香炉内青烟袅袅。   “弟弟,过来。”假凉水拉着楚孤逸,走向大床。   那床上铺着玫瑰花瓣,床帐是金红色的,绣着一对鸳鸯与大红双喜。   贺凉水:“什么鬼??”   002:“看来楚孤逸要跟你成亲入洞房了。”   上一秒还是苦情戏,下一秒就变成了不可描述的戏,贺凉水差点心肌梗塞发作,拦在两人面前,“楚孤逸!me!你们不可以入洞房!不可以上床!”   002啧啧惊叹:“没想到啊,楚孤逸做的居然是春梦。他最放不下的情,就是没能跟你xxoo。”   贺凉水现在就是怀疑人生,“那我该怎么办?”   “躺平……”   “滚。”   “你要是不能代替楚孤逸梦中的‘你’,那你只能看着他陷入这个梦境,永远徘徊,每天跟梦中的你入洞房。”   “……”   贺凉水要跪了,我的弟弟啊,你做什么梦不好,做的偏偏是春梦。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要跟贺先生一直一直入洞房。   贺凉水:…… 第126章 勾人   在这个一望无垠的空间里,没有墙,没有其他人,只有一张铺满玫瑰花瓣的床,以及一对正在走向床的“新人”。   为了阻止这对“新人”上床,贺凉水使出了浑身解数挡在他们面前,然而还是被无情地弹飞了。   这个空间,就是楚孤逸为了跟他喜欢的人入洞房而产生的,没有任何人可以破坏,除非是他自己。   楚孤逸与假凉水到了床边,眼看要脱衣裳,楚孤逸忽然说:“贺先生,我们还没有喝合卺酒。”   假凉水微微一笑,离床不远凭空化出一张桌子,桌上一壶酒,一对酒杯。他将酒倒满,含羞带怯地望着楚孤逸:“相公。”   贺凉水:“……”   002:“原来你在楚孤逸梦中这么主动。”   贺凉水差点气个仰倒,眼睁睁地看着楚孤逸走到桌前端起酒杯,与假凉水手臂交叉,互相深情凝望,缓缓饮下交杯酒。   “相公。”假凉水眨巴桃花眼,“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楚孤逸点头嗯了一声,“我也是贺先生……不,是娘子的人。”   “相公~”   “娘子。”楚孤逸低头刚要亲吻假凉水的嘴,忽然问,“娘子,你的面具可以摘了吗?我们都成亲了。”   假凉水说:“当然。”说着,他轻轻摘下了面具。   贺凉水瞪大眼睛。   面具后面,还是一个面具。   假凉水哈哈大笑:“相公你没想到吧?我就是这么调皮。”   楚孤逸居然说:“没关系,我喜欢娘子调皮。”   假凉水拉着楚孤逸,“相公我们来跳舞吧。”   楚孤逸说:“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我教你。”假凉水一边跳,衣服翩翩而落,“相公,来呀来呀~来追我呀~”   楚孤逸追过去,“娘子。”   假凉水在纱幔里穿梭跳舞,就跟剥玉米似的,外衣一层层落下,露出里面的一片黄,只用纱幔半遮半掩,偶尔伸出一条胳膊,偶尔翘起一条腿,白嫩嫩的脚指还勾了勾:“相公,来呀~”   楚孤逸扑过去,那假凉水又嘻嘻笑着转圈逃跑,实力演绎什么叫男主的调情小娇妻。   此情此景,贺凉水看了想死。   他真的跪了:“天啊!地啊!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种画面?!”   002笑得差点抽过去,谁能想到,楚孤逸梦里的贺凉水,居然这么的浪荡、热情、勾人。   “兄弟,别害臊,说明在楚孤逸心里,他希望你这么对他。”002安慰道,“并不是你在他心里就是这样。”   贺凉水抹把脸坚强地站起来,麻木地看着楚孤逸终于抱得美人归,假凉水衣衫不整依偎在他怀里,耳根到脖子全成了粉红色,眼角的小痣也成了粉红色,眼中雾蒙蒙的泛着湿意:“相公,待会儿你要轻点啊。”   楚孤逸像是有点紧张,说:“如果你疼,要告诉我。”   假凉水娇羞:“嗯……”   楚孤逸将假凉水放到床上,然后……悄悄拿出了怀里的男男小话本,背过身去学习。   贺凉水:“天啊!地啊——”   002:“别哭天喊地了,再这样下去他们就真的不可描述了。”   假凉水用脚去勾楚孤逸的腰,“相公~来嘛~~”   楚孤逸飞快将话本丢进床底,转过身去,假凉水两条光溜溜的大长腿宛如蛇一般,缠住楚孤逸的劲瘦的腰身,楚孤逸整个人往前扑去,抱了美人满怀。   两人滚在床上,不断摩擦。   假凉水发出哼唧:“相公~”   贺凉水气沉丹田,默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吃我一棒!将暝!”   戴在他中指的戒指倏然化作一把铁剑,贺凉水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竟能握住这百来斤重的铁剑。   他想过了,既然这把剑是他与楚孤逸的梦境之间独一无二的关联,甚至能让他进入楚孤逸的梦,那么,也只有这把剑,能斩碎他与楚孤逸之间“看不见”的屏障。   让楚孤逸看到他。   贺凉水一剑砍向桌子,轰然一声巨响,桌子被劈成两半,酒壶酒杯狼藉一地。   床上的“新人”吓了一跳,特别是楚孤逸,不可置信地望着贺凉水所在之处,他的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一道人影,提剑而来。   楚孤逸看不清贺凉水的,只有一点轮廓,假凉水却是什么都看不见,他问:“相公,发生什么事了?”   仅凭着那点轮廓,楚孤逸居然就认出来了,“贺先生?”   贺凉水喜道:“你看见我了?”   楚孤逸茫然地望着身下的假凉水,“不对,这才是贺先生,他是我娘子。”   假凉水抚摸楚孤逸的脸,“相公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楚孤逸问他:“贺先生,你看见我的剑了吗?”   “当然。”假凉水意有所指地往他小腹一觑,“你哪里就藏着一把宝剑,快拿出来吧,我等不及了~”   楚孤逸再次意乱神迷:“娘子。”   贺凉水深呼吸,提剑砍向那张罪恶的大床——   玫瑰花瓣纷飞,床帐碎作漫天红蝶,雪白的大床哗然塌陷。假凉水滚落其中,哀哀地唤一声“相公”,随即如同泡沫般消失。   楚孤逸满床找人,“贺先生!娘子!!”   待确定自己的娘子真的没了,楚孤逸脑子一嗡——   贺凉水刚要说话,眼前景色变幻,他脚下再次变成绿草如茵的山坡,楚孤逸跪在地上,满面痛楚迷茫:“贺先生……又死了。”   贺凉水走到他面前,“楚孤逸。”   楚孤逸抬起头,日辉灼灼,几乎烫伤他的眼,但他不敢眨一下眼,生怕眼前是自己的幻觉,“贺先生,是你吗?”   “是我。”贺凉水蹲在他面前,“可算看到我了。”   楚孤逸嗓音喑哑:“贺先生,你真的回来了?”   “嗯。”   “你真的是贺先生?”   “千真万确。”   楚孤逸看向棺材,里面空空如也,他的贺先生,真的死而复生了。   似曾相识的场景,依然让楚孤逸眼眶酸涩发烫,“我一定在做梦。”   贺凉水:“你就是在做梦。”   “……”   贺凉水叹道:“该醒来了。我们一起去梦的外面。”   楚孤逸猛地抱住贺凉水,道:“我不要去梦的外面,哪怕是做梦,至少梦里的贺先生还活着。”   “梦外的我也活着。”   楚孤逸摇头,“贺先生,不要走。”   贺凉水便知,看来楚孤逸是忘了,忘了他还活着,哪怕明知是梦,也想继续停留在这个有他的梦里。   贺凉水捧住楚孤逸的脸,认真道:“楚孤逸,我没死,梦里梦外都没死。”   楚孤逸却问:“贺先生,你喜欢我吗?”   “?”   “你骗骗我也好。”   贺凉水心头一软,道:“我不骗你,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梦里梦外都喜欢。”   楚孤逸道:“那你这次为什么不亲我?发出声音的那种。”   贺凉水囧住,“一定要这样?”   楚孤逸道:“一定要。”   好吧,楚孤逸的地盘楚孤逸做主,贺凉水遂了他这小小的要求,在他脸上啵啵亲了几口,“现在你相信,我没死了吧?”   楚孤逸点点头,“贺先生,我们成亲吧。”   贺凉水跟不上他逻辑,“为什么要成亲??”   “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我们一定要成亲。”   “……一定?”   “是。”随着楚孤逸话音落下,他们再次来到了那个一望无垠、只有一张大床的空间。床上铺满玫瑰花瓣,床帐绣着鸳鸯与红双喜。   贺凉水:“……”有完没完,这是进入循环了吗?   楚孤逸牵着贺凉水的手,说:“我做过很多次这样的梦,我们已经成了很多次亲了。”   敢情这春梦不是第一次做。   贺凉水试图将这春梦变成正常的梦境,“弟弟,我们不要成亲了,你听我说……”   “贺先生。”楚孤逸竖起一根手指点在贺凉水唇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知道?”   “你放心,我会轻点的。”   “……”   楚孤逸背过身,又掏出了他的男男小话本学习。   贺凉水凑过去一瞧,霎时面红耳赤,亏得楚孤逸能一本正经地看这种东西。他夺过话本,扔得远远的,“都是它们害得你做这样的梦!”   楚孤逸道:“没关系,我都记住了。”   说着,牵起贺凉水的手走向大床。贺凉水拽住楚孤逸的手往回拉,“楚孤逸你听我说,我们不能上床,我们要出去!”   楚孤逸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他问:“贺先生,以后我可以叫你娘子吗?”   贺凉水头痛,“不可以。”   “那我还叫你贺先生。”楚孤逸不由分说将人拉到床上,倾身压住。   贺凉水竟丝毫反抗不得,心下慌乱:“楚孤逸,你别乱来。”   楚孤逸挑起他精巧的下颌,眼睫低垂,“贺先生,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贺凉水欲哭无泪:“弟弟,我们真的不能这样,你现在中了琴若欢的情天幻海,想想你苦命的师兄,想想邓阳,想想柏灵儿柳画鸢,甚至你可以想想林松烟……”   楚孤逸堵住他的嘴,“不许提别的男人。”   这个吻又凶又狠,就像狼一样,贺凉水有点招架不住,现在他才知道,曾经楚孤逸对他的亲吻只是试探性的。   渐渐的,贺凉水软了腰身,在脑中狂call系统:“我为什么没有力气?!”   毫不夸张地说,贺凉水一丝反抗楚孤逸的力气都没有。或者说,楚孤逸的力气太大,毕竟能徒手揪铁,力能扛鼎,何况是在楚孤逸的梦境中,一切设定由楚孤逸做主。   002倾情推荐:“需要套套吗?虚拟套套我们商城也有哦。”   “滚!”   楚孤逸带着贺凉水在床上一滚,贺凉水身上的衣服就没了,直奔主题。   光溜溜的贺凉水躺在玫瑰花瓣上,楚孤逸欣赏他的身体,低头亲吻,“贺先生……我们洞房。”   贺凉水就算一块木头,此时也要摩擦起火了,咬紧牙关对抗楚孤逸梦境的力量,艰难地翻了一个身,“楚孤逸!!”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贺凉水还没反应过来,床就被劈成了两半。   “???”贺凉水惊恐四顾。   “贺先生!”一道英俊挺拔的身影,于虚空中浮现。   贺凉水睁大眼睛,“楚孤逸?”   床上一个楚孤逸,床下一个楚孤逸,什么情况?   难道——   贺凉水低头望去,伏在他身上的楚孤逸,如同泡沫般消失。   贺凉水呆了又呆,旋即整个人往下坠落,楚孤逸忙抱住他,二人滚在一片茫茫平原上。   “贺先生!你没事吧?”   贺凉水顾不得自己还光溜溜的,捧住楚孤逸的脸,使劲揉了揉,“你是真的吧?”   楚孤逸脸颊一红,“贺先生进入了我的梦中梦,那个梦中的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8_0_8_0__t_x_t . c_o_m   贺凉水:弟弟还有多少梦是我没体验过的?   楚孤逸:那就多了,各种场景,各种姿势,我们以后一一实践。 第127章 执念   楚孤逸下船之时,脚下的沙子倏地铺展成茫茫平原,他就知道自己中了情天幻海。   他深知此种大幻术的特性,如果不能及时发现自己周围都是幻术化成,就会渐渐忘记自我,乃至于永远迷失。   于是他忙坐下打坐,屏气凝神念清心诀,试图冲破此幻术。   琴若欢的情天幻海,又岂非等闲,能坑过那么多人,说是世上最强大的幻术也不为过。楚孤逸睁开眼,还是那片茫茫的平原,无垠的草地,他宛如一匹孤狼,坐在天地之间。   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他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他心中的执念是什么,可以肯定的是,一旦被情天幻海捕捉,就很难从这里出去。   楚孤逸心念电转,说白了,这里相当于梦境,梦境之内发生的事,一定程度上是可以由他这个做梦者控制的。   他闭上眼睛,捏了一个梦中梦,想用梦中梦骗过情天幻海,让这大幻术以为自己的魂魄在那梦中梦中。   事实上,他确实分了一缕神识进去,毕竟是他常做的梦。   在那个梦里,暴露了他的脆弱与渴望,这是情天幻海最喜欢的剧情。   他成功地骗过情天幻海,只要那个梦里的自己与贺先生一直循环,情天幻海就无法发现真正的他在梦中梦的外面,伺机打破这个幻境。   楚孤逸没想到的是,贺凉水的魂魄来了,进入了他的梦中梦,他瞬间慌乱,那个梦里的自己就知道哭哭与搞黄,怎么可以让贺先生看见?   况且,那个梦里他居然将贺凉水变成了小浪蹄子。   曾经几次醒来,他都觉得这个梦太过荒诞,但不得不承认,很爽。在梦里,他可以尽情地将贺先生这样那样,贺先生也那么配合他。   春梦图的就是一个爽,不需要逻辑,不需要思想深度,反正只有他自己知道。   人算不如天算,如今楚孤逸的春梦全都暴露在了贺凉水的眼皮子底下,还差点把贺凉水给……   面对光溜溜的贺凉水,楚孤逸目光闪躲,耳根通红,“贺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一阵风吹过,贺凉水觉得蛋蛋冷,这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而他对面的楚孤逸,衣冠楚楚。这一对比,更添羞耻感。   贺凉水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你能给我找件衣服吗?”   楚孤逸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贺凉水身上。   “就这??”   楚孤逸又去解自己的腰带,打算再脱一件给贺凉水。   “停!”贺凉水阻止他,“我不是要你脱衣服,你乾坤袋呢?”   “没了。”楚孤逸道。   贺凉水不信,“你别蒙我。”   楚孤逸展开手臂,“贺先生请检查,到了这情天幻海,我只剩这身衣服。”   “……”贺凉水想起梦中梦,哪里敢去检查楚孤逸的身,他裹紧外袍,还算厚实挡风,“算了,我们快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楚孤逸道:“我一直在观察这里,可是无论怎么走,都是一望无际。”   茫茫平原,蓝天白云,日光炽烈,二人渺小如沧海一粟。贺凉水四顾望去,分不清东西南北。   “贺先生,我们朝着太阳走。”   “为什么?”   “有太阳的地方,就有光。”   好像有点道理,贺凉水与楚孤逸一道朝着太阳行进。   “……日。”贺凉水脑中响起一道系统音。   贺凉水找002算账:“我要投诉你,你说脏话。”   002:“太阳就是日,日就是太阳,兄弟,你还不明白吗?楚孤逸想太阳你。”   贺凉水深呼吸,“请不要过度解读谢谢。”   “这是情天幻海,放大人欲望的地方,不要小瞧任何隐喻,而且,你不是看过他的春梦了。”   “春梦是春梦,不代表那是楚孤逸的真实想法。”贺凉水坚定认为楚孤逸就是看了男男小话本,才会做那种梦。   “你看他……那里。”   “?”贺凉水低头望去,弟弟的弟弟,威武雄壮,撑起一片天,仿佛与天上的太阳遥相呼应。   002:“它,为你而生。”   “……”   贺凉水在看哪里,楚孤逸一下子就发觉了,欲盖弥彰地用衣服下摆遮了遮,“贺先生,你别看我……”   梦中梦虽是楚孤逸捏造出来的,但梦中自己的感官触觉,梦外的他一体相通。面对光溜溜的贺凉水,他怎能不动情,如今不过是凭着理智死死压制罢了。   况且还在情天幻海中,梦中梦没了,他本身的欲念被放大,想要离开这里更多了一层阻碍。   贺凉水目视前方,朝着太阳的方向,越看那个太阳越黄,越看越黄……   他停下了脚步。   楚孤逸问:“贺先生,你怎么不走了?”   微风徐徐,空荡荡的外袍扑打贺凉水两条大长腿,他望着楚孤逸,问:“我们到底要走到哪里去?”   “不知道。”楚孤逸说。   “难道我们要一直走下去?”贺凉水望着无边无际的前方,“只有让情天幻海引出你心中的执念,你勘破了,才能从这里出去。”   楚孤逸道:“我也不知道我的执念是什么。可能以前我都是一个人走的,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这片平原广阔渺茫,寥无人烟,如果不是贺凉水的到来,楚孤逸会一直走下去。   楚孤逸也许会在行走的过程中渐渐遗忘所有的人与事,只有他一个人——当然,他是男主,最终还会出来的。   但贺凉水光是想想这种可能性,就有点心疼得喘不上气,他捧住楚孤逸的脸,“弟弟,你清醒一点,不能忘了我。”   楚孤逸轻笑:“贺先生就在我眼前,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贺凉水道:“就算一直走,我们也要走出这个鬼地方。”   “好。”   他们从日出走到日落,这里时间的流逝比贺凉水感觉到的快很多,他估摸着也就过去了两小时,天居然就黑了。   靛蓝夜幕星罗棋布,楚孤逸仰头观察星象,说:“红鸾星动了。”   贺凉水问:“什么意思?”   “这个梦境是我的,一路上,我在想我的执念到底是什么,现在我知道了。”   “什么?”贺凉水心生不妙。   “贺先生你看。”楚孤逸指着前方。   前方出现一座灯火通明的小楼,小楼挂满红色宫灯与纱幔,天上下起一阵阵的花瓣雨,小楼窗户上一对熟悉的红双喜,撞进贺凉水眼帘。   贺凉水低头望去,他身上不知何时已穿上红色嫁衣,楚孤逸身上的衣服则变成了新郎服。   楚孤逸牵起贺凉水的手,“贺先生,我们入洞房吧。”   “…………”   又是洞房!!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晚上洞房时粗长点~ 第128章 洞房   眼前的小楼类似青霄的萝月楼,不过只有三层,小巧玲珑,灯火通明。楚孤逸牵着贺凉水一路走去,脚下绿草变成一条长长的红毯,花瓣纷纷扬扬落下。   贺凉水深吸一口气问:“楚孤逸,你还清醒吗?”   “当然。”楚孤逸一本正经道,“跟贺先生成亲,我怎能不清醒?我们还要洞房。”   贺凉水确定,楚孤逸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还是渐渐迷失了。贺凉水立住脚,望着眼前的小楼,叹道:“如果这是你的执念所化,那我只能打破它了——将暝。”   将暝没有化形,贺凉水错愕看向自己的手,戒指不知何时回到了楚孤逸手上。   楚孤逸问:“贺先生你要将暝做什么?”   “把这里砸个稀巴烂。”   楚孤逸问:“这是我们的婚房,你不喜欢吗?”   贺凉水再次捧住楚孤逸的脸,使劲揉了揉,“弟弟你清醒一点!我们没有要成亲,那都是你做的一个春梦,你被影响了!”   楚孤逸道:“我知道我做了一个梦中梦,我早该想到,那就是我的执念,是我放不下的情。贺先生,你愿与我一起勘破它吗?”   “我当然愿意了,所以我们不能洞房。”   “不,我们一定要洞房,否则我不知道洞房是什么,又如何勘破?正如不入世,又如何出世?”   “……”好有道理,贺凉水竟无法反驳。   楚孤逸握着贺凉水的手,认真道:“贺先生,这次我不会那么粗暴的。”   眼前的楚孤逸,与春梦里的楚孤逸逐渐重合。果然梦里梦外都是弟弟,欲念被放大后,想要的就会很直接。   贺凉水却无法扮演他的小娇妻,他去敲系统:“002。”   002:“要套套吗?”   “你除了卖套套还会干嘛?”   “不好意思,回错了,我在跟我另一个宿主说话。他正在跟男主角做激烈运动,套套不够用。”   “……”贺凉水问,“你们系统可以堂而皇之地去看宿主的那种事吗?”   002:“一般而言是默认可以的。但如果宿主特别要求不能看,可以暂时屏蔽系统。”   “我要求待会儿屏蔽你。”   “呦呵,想通跟楚孤逸入洞房了?”   “我敲你,就是想讨个法子。”   “在这里,你是你,不是楚孤逸梦中的你,你可以选择躺平,或拒绝。”   “说的简单。”贺凉水颇为头疼,“如果能二选一,我找你干嘛?”   002想了想说:“兄弟,我只是提供建议,至于最终的选择权,在你手里。”   “快说。”   “一般这时候,我的其他宿主会选择灌酒。”   “灌酒?”贺凉水茅塞顿开,宛如被打通了全身所有关窍,“好主意!”   楚孤逸的小设定之一就是一杯倒!   到了小楼前,花瓣雨歇止,贺凉水抖落一身花瓣,大红嫁衣完美贴合了他的体形,乍一瞧,根本不像女式的。   楚孤逸望着他,问:“贺先生,你喜欢这里吗?”   贺凉水粗略看了一圈,“还行。”   这小楼不过是那春梦的豪华版罢了,在贺凉水眼里一个样,都是为了那啥而产生的,环境怎样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洞房……   楚孤逸这就带他真奔主题,“卧房在楼上。”   贺凉水由着他拉上楼,他们周围萦绕着星星点点的萤火之光,红烛一路延展,纱幔飘荡。如果不是因为小菊花堪忧,贺凉水也许会放慢脚步欣赏一番。   事实上,他走得确实不快,不是为了欣赏,而是做心里准备。   楚孤逸也不催他,只牵着他手,像个终于等到心上人嫁给自己的新郎,到了这一刻,已然胸有成竹。   卧房占据了二楼的大部分空间,只用屏风阻挡,这让贺凉水想起在南斗的霁月楼。看来楚孤逸能想象出这里,是作了现实参考的。   屏风后头便是一张床,床上铺满玫瑰花瓣,还有花生红枣桂圆莲子,寓意早生贵子。   贺凉水:“……”   楚孤逸问:“贺先生,你觉得这张床怎么样?喜欢吗?”   在春梦里,贺凉水把床劈了,楚孤逸便以为他不喜欢他不喜欢那张床,眼前的这张床做了细节上的调整。   贺凉水视线乱瞟,如愿看到为新人准备的合卺酒,笑道:“弟弟,我们先喝酒。”   楚孤逸道:“好。”他亲自倒了两杯酒。   贺凉水端起酒杯与他碰杯,“我先干了。”   还没碰到唇,就被楚孤逸阻止:“贺先生,我们这是交杯酒。”   贺凉水只得跟他手臂交叉,慢慢喝了这杯酒。他视线不离楚孤逸,观察对方的反应。   楚孤逸喝完酒,容光焕发,“贺先生,我可以叫你娘子吗?”   “不可以。”   “那我还是叫你贺先生好了。”   “……”这个对话似曾相识。   楚孤逸放下酒杯,靠近贺凉水,贺凉水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桌上,慌乱地打翻酒杯,“楚孤逸,你是不是醉了?”   楚孤逸脸颊泛起红晕,眼睛熠熠生辉,“我没醉,新婚之夜,我怎么可能醉。”   难道一杯太少了?   贺凉水抓起酒杯,塞到楚孤逸手里,“我们再喝一杯。”   楚孤逸爽快答应:“好。”   他们喝了第二杯合卺酒。   贺凉水眼巴巴地等着楚孤逸醉倒,他失算了,楚孤逸不但没倒,反而越来越精神——各种意义上的精神,特别是那处。   贺凉水不信邪,在楚孤逸亲下来之前一把捂住他嘴,“我们再喝一杯!”   楚孤逸当然满足了他的要求,一杯接着一杯,一壶酒全都喝完,贺凉水眼前的楚孤逸依然活蹦乱跳、热情洋溢。   楚孤逸捉住贺凉水手指,放在唇上亲了亲,带着酒香的气息近在咫尺,“贺先生,贪杯不好,再喝你就醉了。”   贺凉水触电般抽回手,瞪着眼前的青年,“你、你没醉?”   楚孤逸大言不惭:“我酒量很好。”   “……”   现实里一杯倒的楚孤逸,到了幻境里,因为他坚信自己酒量很好,于是真的喝了一壶酒都没有醉。   在这如梦的幻境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贺凉水几乎可以预见自己身上即将发生的事,紧急呼叫:“002!”   002:“兄弟,我也失算了,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我知道你会屏蔽我,拜拜~”   这狗系统,说下线就下线。   贺凉水没了最后的诸葛亮,凭他此时乱糟糟的脑子哪里能想出对策,眼睁睁看着楚孤逸俊脸逼近,心跳密集得像鼓点,咚咚锵敲着胸膛,顶着喉咙,几乎快跳出来。   他退后一步,楚孤逸就逼近一步,不知不觉,贺凉水就到了床边,一屁股坐下。   楚孤逸俯身靠近,贺凉水不由自主地往后倾倒,“楚、楚孤逸……你认真的?”   “贺先生,我们都这样了。”楚孤逸轻笑,手指勾住他腰带,轻轻一拽,便将腰带扯出,随手丢在地上。   贺凉水抓住床单上的花瓣,攥在手心,做最后的挣扎,“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红烛灼灼,楚孤逸一点一点掰开贺凉水手指,将自己手指插.进他指缝,一如当初赠剑之时,他的眼睛深邃坚定,“贺先生,如果这是梦,我愿意永远做下去。这一刻,我等太久了。”   “……”贺凉水抿着唇,心头的最后一点迟疑被楚孤逸的目光击碎了。   楚孤逸说的不错,想要出世,必须入世。这红尘滚滚,洞房花烛夜,陪他大梦一场,又如何?   他为了楚孤逸,连命都能舍出去,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贺凉水缓缓与楚孤逸十指相扣,弯起眼睛,“弟弟,你会吗?”   楚孤逸眼眶微微睁大,清醒又迷茫,他的贺先生,真的答应他了?他本已做好如果贺凉水反抗,就不会继续的打算……因为他面对的不是由他春梦造化出来的贺凉水,而是真正的贺凉水。   这么一晃神,视野倒转,楚孤逸被贺凉水一个翻身勾住腰,压在身下。   贺凉水笑得像一只狡黠的狐狸,“我教你。”   楚孤逸愣愣的,“贺先生,你……是真的吗?”   贺凉水耳根发烫,“你不就喜欢我这样?在春梦里那么梦我……”   “嗯,喜欢。”楚孤逸坦然道,“无论贺先生怎么对我,我都喜欢。”   贺凉水去解楚孤逸的腰带,故意说得风轻云淡:“让你尝尝我五指姑娘的利害。”   “五指姑娘?”   贺凉水活动五指,“就它,美不美?想不想要?”   楚孤逸失笑:“美,想要。”   窸窸窣窣,两人衣裳落了一地,只着一身里衣嬉闹翻滚。   楚孤逸享受了一次贺凉水五指姑娘的服务,贺凉水本意是为他熄火,没想到是点火,这火烧到自己身上,让他措手不及。   楚孤逸揽着贺凉水亲吻,掌心轻车熟路地探索他的每一寸,仿佛已经练习过无数次。   看来春梦不是白做的。   贺凉水喉间发出模糊的呜咽,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能这么敏感,平时跟楚孤逸搂搂抱抱就跟家常便饭似的,这种事上,人的感官真的会变得特别灵敏。   哪怕只是咬个耳朵,齿尖摩挲过脖颈,贺凉水就跟通电似的,禁不住颤抖。   进而想要更多。   他咬住舌尖,提醒自己,他在为楚孤逸渡情关,他自己万万不能陷进去。   这太难了。   楚孤逸无师自通的天赋太厉害,贺凉水毕竟也是第一次,不由得脱口而出,“楚孤逸,你怎么这么厉害?”   楚孤逸吻住他嘴,吮吸唇珠,“贺先生,少说话。”   “……”   还嫌他破坏气氛,贺凉水愤愤地咬回去。   吃过开胃菜,进入正餐部分,贺凉水见识到了楚孤逸真正的自学成果——   他一起变成了真正的大人。   贺凉水感到羞耻,用手臂挡住眼睛,“太亮了……”   “我想看清贺先生。”楚孤逸拿开他手,“也请贺先生看清我。”   贺凉水看一眼都觉得脸热得厉害,只希望快点结束。   楚孤逸偏偏不如他愿,就像第一次吃到肉的小狼崽子,叼住了就不松嘴。   更鬼畜的是,在情天幻海里,他们仿佛永远精神满满,不用担心透支体力,毕竟是魂魄状态。   太过真实的触感一度让贺凉水以为自己会因为那啥晕过去。   不知不觉,天亮了。   贺凉水肿了樱桃,直了眼睛,他喃喃问:“为什么我不能睡觉?”   楚孤逸道:“因为我想一直洞房。”   “……”   贺凉水坐起来,触感还留在身上,但他真的一点都不觉得累,再跟楚孤逸大战三百回合,好像也没问题……   楚孤逸说来就来,又跟贺凉水洞房了一次。   此后长达三天的时间,他们就没出过卧房,最近的距离就在窗边泡澡,欣赏平原日落。   贺凉水一度沉迷进去,觉得这样也不错,紧接着他就给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一点。他问楚孤逸:“你快乐吗?”   楚孤逸说:“只要跟贺先生在一起,我就快乐。”   “现在你知道了,这种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孤逸望着他,这样一张英俊无匹的脸,眼睛居然能甜得拉丝:“我喜欢跟贺先生做这种事。”   “……你就不腻吗?”   “不腻。”   在这里不会累,当然不会腻。这是一个非常吸引人的循环,怪不得那么多人容易陷进情天幻海出不来。   贺凉水几乎陷入绝望,到底怎样才能离开这里?   他开始给楚孤逸讲他们相识的过程,经历的种种之事,楚孤逸的关注点只有一个:“贺先生,出了情天幻海,你会忘记跟我在这里的事吗?”   贺凉水心里一咕咚,难道他把想法写脸上了,这么容易被看出来?   “你要是忘记,我就不出去了。”   贺凉水指天发誓,“我绝对不会忘记。”这种事,他想忘也忘不了啊。   楚孤逸问:“真的?”   “我要是忘记,就烂屁股。”   “……不许发这种毒誓。”   “你现在相信了吧?”贺凉水喜道,“我们可以一起回去了吧?”   楚孤逸沉默片刻,说:“我还想洞房。”   “…………”   总而言之,贺凉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跟楚孤逸入了多少次洞房,仿佛他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从有灵识在这天地间投胎的伊始,就没犯过的色戒,全都报应在了这场春秋大梦中。   贺凉水从一开始的堕落,到灵魂得到升华,不过拈花一笑。   他悟了。   太阳照常升起,贺凉水赤.裸裸地走到窗前,迎着光,他双手合十,宛如观音在世:“弟弟,我先回去了。”   说完,从窗户跳了下去。   “贺先生!!”   贺凉水消失在了茫茫平原上。   微风刮过,楚孤逸脚下的尽皆化成白色花瓣,洋洋洒洒飞向空中。他伫立良久,眼神清明,唇角缓缓翘起。   他的贺先生,总是那么出人意料。   罢了,入了这么多次洞房,已经算是额外之喜。要赶紧回去,免得贺先生等得焦急了。   楚孤逸朝空中伸出五指,那白色的花瓣化作法阵,旋转着飞向太阳——那便是情天幻海的阵眼。   情天幻海之所以能如此真实,让人走不出去,除了是个举世无双的大幻术,还糅合了法阵,想要出去其实有两种途径,一种是勘破情关,另一种就是以蛮力破开法阵。   因为进入其中的人很难保持清醒的意识,后一种方法常常无人发现。   楚孤逸的情关,早在梦中梦破碎时就过了,但情天幻海并没有破,只剩一个法阵壳子。他在路上就想明白了,将错就错,利用这壳子幻化出小楼。   他想看清,贺凉水真正的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惊天大套路!!!   楚孤逸: 第129章 沉船   贺凉水在悠悠的晃荡中睁开眼睛,朦胧听到水声,恍然以为还在跟楚孤逸洞房,晃的是床,那水声便是他们交融的声音……   他伸手往上一推,“不要了……”   触之所及,是空气。   贺凉水缓了好一阵,终于慢慢想起,自己已经从幻境中脱离。他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回想与楚孤逸在情天幻海中的日日夜夜,身上似乎仍然残留着那美妙到极致的感觉,他轰的一下成了一朵火烧云。   他捂住脸,羞耻感仿若有实质,在他心头炸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每朵烟花上都写着,恭喜你,脱处了。   虽然脱处的方式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随着吱呀一声,船体倾斜,贺凉水在地板上翻了一个滚,恰巧滚到楚孤逸身上。   他们仍在北冥大船的客舱里,耳边的水声,除了海上波浪,似乎还有淙淙的流动声。贺凉水满副心思都在眼前的楚孤逸身上,他推了推,“楚孤逸?弟弟?”   楚孤逸一动不动,似乎仍在梦境中。   贺凉水既担心楚孤逸无法脱离情天幻海,又希望他晚点醒来。他用目光描摹楚孤逸的脸、脖颈,身上的每一块肌肉,不用脱衣服,他历历在目,那极近逼真的触感,依然留在他指尖、唇畔。   贺凉水呼吸不畅,飞快移开视线,再多看一眼,他怕自己习惯性地缠上去索求更多的触碰。   完了,弯了。   “……贺冽。”   这两个字的提神功力比清凉油还好用,贺凉水惊恐回头,只见贺泠坐在塌陷的床边,揉着鼻梁,似乎也不甚清醒。   “是贺凉水。”贺凉水低声提醒。   贺泠抬起眼睛,蹙着眉心。要说这张脸与贺灵灵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神情,贺泠冷冷的,而贺灵灵总是恬淡微笑。   贺凉水在梦境中见过自己的妹妹,再看这张与妹妹极其相似的脸,忽然发现也没那么像,“你怎么样?”   贺泠环顾四周,“我们还在船上。”   “大家应该都中了情天幻海。”贺凉水道,“也许一开始,南斗弟子用辟邪罗盘勘测到的魔修气息,就不是你的,而是琴若欢的。”   贺泠拄剑而立,缓过那阵神思浑噩的晕眩感,“我出去看看。”   贺凉水还要顾着楚孤逸,道:“你小心一点,也许有其他人醒来,别被认出来了。”   孰料刚到门口,大船再次剧烈倾斜晃荡,桌椅腿儿与底板发出尖锐的摩擦。楚孤逸仍在地上,贺凉水扑过去,用身体挡住桌椅,护住楚孤逸,被砸得眼冒金星,“操。”   贺泠脸色一变:“船进水了。”   “不是要沉了吧?”贺凉水骇然。   随着话音落下,贺凉水手心一凉,一层水从地板下面冒了出来,他抹开这层水,又冒出一层。   “完犊子了!”贺凉水连忙拍打楚孤逸的脸,“楚孤逸,楚孤逸!醒醒!”   贺泠看他们一眼,不再管,自去查探情况。   贺凉水忙活了好一阵,楚孤逸也不见醒来的迹象,他急了,费力地将楚孤逸拖到床边,这里的地板尚未被海水渗透。   这档口,楚孤逸幽幽醒转,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床,第二眼看到的是贺凉水,于是他问:“贺先生,你还要吗?”   “……”贺凉水一屁股跌坐在地,耳根通红,嗫嚅半晌吭哧不出一声。   楚孤逸神采奕奕地望着他,“贺先生,你没忘吧?”   那是绝不可能忘的。贺凉水脱口而出的却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孤逸道:“我们在情天幻海里成亲了,入了七天七夜的洞房。”   “……”要不要这么详细啊!   贺凉水不承认:“我们都在做梦。”   “做梦?”楚孤逸眼色一沉,“贺先生觉得那只是一个梦?”   贺凉水被逼得面红耳赤,“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船要沉了。”   “沉就沉。”楚孤逸道,“我就想看看贺先生的屁股。”   贺凉水下意识捂住翘屁,“你、你还想干??”   楚孤逸道:“贺先生发过誓,说忘记的话就烂屁股。”   “……”   楚孤逸不由分说将贺凉水拉到自己腿上,一手按着,一手脱他裤子,“我看看。”   贺凉水又羞耻又惊恐,“楚孤逸,别闹!”   在情天幻海里,贺凉水的衣服是穿了又脱、穿了又脱,楚孤逸轻车熟路地扒他裤子,一本正经道:“屁股没烂,贺先生你没忘。”   贺凉水提起裤子,一脚踹过去,眼睫湿漉漉的,“楚孤逸,你别太过分!”   楚孤逸这才意识到,真的把人欺负狠了,他瞬间慌乱,“贺先生,对不起。”   贺凉水慌里慌张系腰带,无语凝噎,船都要沉了,楚孤逸还想着跟他那档子事。这恋爱脑必须治治,贺凉水深吸一口气问:“楚孤逸,你还记得你修仙是为了什么吗?”   “为了长生不老。”楚孤逸道。   “为什么要长生不老?”   “跟贺先生永远在一起。”   贺凉水捧住楚孤逸的脸,转向窗外,“亲爱的楚孤逸,天下苍生在等着你去拯救。”   汹涌浪涛间,沉浮着一望无际的死鱼,海鸥绕着大船盘旋,发出尖利如警笛的鸣叫。吹进来的风夹杂腥味,与风浪击打出的细小水珠。   “海平面上升了。”楚孤逸道。   “是船下沉了。”贺凉水纠正,“马上,大家就会像这些死鱼一样,漂浮在大海上,被这些沾了魔气的海鸥捕食。”   话说时,大船又晃了一下,贺凉水身体前倾,撞进楚孤逸怀里。   晓得事情的轻重缓急,楚孤逸扶着贺凉水站起来,道:“我们出去看看。”   贺凉水鼻尖嗅闻道楚孤逸身上的淡淡草药香,混着纯男性的气息,在情天幻海中,连楚孤逸身上的荷尔蒙都能模拟,贺凉水一闻到这味道,感觉便来了……倏地与楚孤逸拉开距离。   客舱就这么一点大,走道更是狭窄,船又不稳,楚孤逸悉心护着贺凉水,不离左右。贺凉水有苦说不出,只能故作淡然。   “楚师兄!贺公子!”邓阳生龙活虎地寻来,他曾经进入过情天幻海,有了经验,此次出来并不难。   “不好了!”邓阳照旧说他作为男配的经典台词,“船舱进水,看样子这船要沉了。”   “我知道。”楚孤逸道。   “我去看过掌门他们,都还昏迷着,怎么办?”   “应该是困在了情天幻海里。”贺凉水道,“想办法叫醒他们。”   邓阳挠头,“怎么叫醒?三年前我在情天幻海里,还是自己找出来的。”   楚孤逸刚要说话,大船哗然往一旁倾斜,海浪从窗口扑打进来,贺凉水脚下呲溜一滑,楚孤逸忙捞住他,双臂勾住他腋下,贺凉水在地板上蹬了又蹬,可算是站稳,整个人背对紧贴楚孤逸。   他蓦地一僵,楚孤逸的生理现象,他太清楚了。   两人就跟贴纸似的粘在一起,贺凉水想挪开,又怕邓阳看到楚孤逸不雅的一面;不挪开吧,他自己又尴尬。   亏得楚孤逸仍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仿佛耍流氓的不是他,他道:“在他们耳边念清心咒,或可让他们听到。至于能不能出来,就看他们各人的造化了。”   贺凉水对邓阳道:“三年前除了你,这里的一半人都进入过情天幻海,想要出来应该不是大问题,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在他们出来之前,避免沉船。”   要有人念清心咒,还要有人阻止大船下沉,楚孤逸道:“快去找船上有无其他人醒来。”   邓阳立时明白,“好。”   贺凉水松了一口气,手肘轻轻往后一捣,“给我注意点形象。”   往楚孤逸那处一瞄,“像什么样子。”   楚孤逸:“我不是故意的,贺先生一靠近我,我就想跟你……那个。”   真是开了荤的狼崽子,贺凉水掏出扇子扇去脸上的燥热,“什么这个那个,我们什么都没做过。”   “我们的灵魂洞房了。我知道贺先生没忘。”   “楚孤逸!”贺凉水含羞带怒,又带着一丝恳求,“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先做正事好吗?船要沉了,要沉了,要沉了!”   楚孤逸难以理解:“船要沉了,跟我们说话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不说话,船就不沉了吗?”   “……”贺凉水道,“我的意思是,时间紧迫,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贺凉水!楚孤逸!”柳画鸢跌跌撞撞跑来,“出事了!出大事了!!”   贺凉水仿佛遇到了救星:“闺女!你没事吧?”   柳画鸢还没跑到他们面前,左脚拌右脚,扑通摔在地板上,直接顺着船体倾斜的角度熊猫滚到了他们脚前。   贺凉水:“……不用行此大礼。”   柳画鸢鬓发散乱,头昏脑涨,但在昂起脑袋的第一秒,就发现了楚孤逸那处的雄伟,吓得吱哇乱叫:“都这时候了,你们还搞黄?!”   贺凉水默默挡在楚孤逸身前,“你看错了,楚孤逸一直都这么大。”   楚孤逸自知仪态不妥,屏气凝神,强行压下生理现象,在柳画鸢眼前打个响指施个小法术,“忘了刚才看到的。”   柳画鸢脑子一迷糊,“……我来干什么的?”   贺凉水:“你让她把‘大事’说完再忘呀!”   柳画鸢就像提前得了老年痴呆,“好奇怪啊,我明明有大事要说,但我想不起来了。”   贺凉水提醒:“系统。”   系统柳画鸢还是记得的,在脑里呼唤001,俄顷,她的记忆恢复了,当然,仅限于看到楚孤逸之前的记忆。   “凤素素死了!!”柳画鸢总算把她的大事记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写到这里,就发了吧,晚上还有一更~   贺凉水:那是梦,那是梦……   楚孤逸:七天七夜,我可以。 第130章 鲸鱼   船上女眷的客舱在二楼,视野好,风景佳,毕竟是个除了掌门,全都是女子的门派,当然要为自己留个好位置。   柳画鸢随风芳前往二楼后,好吃好喝供着,眺望海景,倒不失为一桩美事。直到听到一阵铜铃声,听到有人说北冥到了,可以下船了。   她刚要爬起来,便一头跌进了情天幻海为她创造的梦境。   一开始,柳画鸢真的以为自己回家了,欢脱地奔向家门:“爸,妈!我回来啦!”   家里果然有她爸爸妈妈,妈妈在包饺子,爸爸则忙着给猫换猫砂,兢兢业业当他的铲屎官,女儿回来也不瞧一眼,仿佛猫才是他闺女。   柳画鸢把嘴一噘:“我回来啦!”   妈妈笑道:“知道你回来,特意给你包了饺子,马上下锅啊。”   柳画鸢这才开心,把肩上的包包丢到沙发上,先去洗手,然后出来跟妈妈一起包饺子。眼看饺子快出锅,她馋得直流口水,一道机械音在他脑中响起:“柳画鸢,这不是你家,也不是你父母。”   柳画鸢:“??001?我不是回家了吗?”   “你可以理解为,你中了幻术,或者在做一个梦。”   “做梦?”柳画鸢拧自己的脸,“我感觉到疼啊。”   “你要是死在这里,也就是真的死了。”   柳画鸢瞬间惊恐:“真的假的?”   001:“如果你回到现实世界,我会通知你。”   “大哥大哥!我现在怎么回去?”   “别想着回现实世界,想着回船上,见你干爹干娘。”   柳画鸢眼巴巴地看着厨房,“我能吃完饺子再回去吗?”   001冷酷道:“可以。吃完后你的脑子就成了饺子馅。”   柳画鸢忍痛割爱,喊了一声:“妈。等我回现实世界,再吃你的饺子啊。”语罢,她眼前一黑,又一亮,打个激灵醒来,发现自己还在船上。   紧接着,她听到了非常奇怪的声音,从隔壁传来。船陡然往一旁倾斜,她一骨碌滚到地上,“什么情况?”   001:“别出去。”   柳画鸢爬起来,“怎么这么安静?他们人呢?”   “别说话。”   “?”   “隔壁在杀人。”   “??!”   柳画鸢捂住嘴,在脑中问:“什么杀人?谁杀人了?”   系统不答,柳画鸢竖起耳朵,听隔壁的动静,隐隐约约听到羽红珠的声音:“去死,去死,去死……”   柳画鸢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早知道羽红珠不是善茬,但她没想到,同为穿越者,羽红珠居然敢杀人。   杀的是谁一目了然,只有跟她在一个房间的凤素素与凤藻。   隔壁渐渐没了动静,紧接着是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柳画鸢房间的门前。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羽红珠还想杀她。   柳画鸢第一时间拿出不粘锅,系统制止:“别轻举妄动,我给你门上加了锁。”   羽红珠在外推了半晌没推开,此时大船又晃了一下,她怕有人醒来看到自己,只得匆匆离开。   001用机械音安抚:“她走了。现在去找楚孤逸。”   柳画鸢攥着不粘锅的手微微颤抖,“她、她真的杀人了?”   “千真万确。”   “她不是穿越者吗?她怎么可以杀人?”   “并不是所有的穿越者都觉得书里的角色是人,拥有活生生的生命。在安善城,她就杀了安俊的表妹。”   柳画鸢成了苦瓜脸。   001又道:“其他的你都不用管,去找楚孤逸。”   柳画鸢踉踉跄跄走出客舱,摔了四五跤才寻到楚贺二人,交代情况。   楚孤逸闻言面色微变,立即穿过走道,赶往二楼。   因大船倾斜,楼梯不好走,楚孤逸直接携贺凉水飞了上去。柳画鸢不敢去看,抱着栏杆道:“我在这里等你们,别忘了我啊!”   贺凉水道:“你先去找邓阳。”   大船建筑类似梯形,为了轻巧行驶,二楼房间不多,一眼看到头。其中一间房的门前,站着一道墨绿的身影,房间里的血因为地板斜坡流淌出来,到了他脚尖。   林松烟一动不动,眉目阴沉。   “林师兄。”   林松烟侧过头来,道:“凤师妹被人杀了。”   楚孤逸走到房门前,往里望去——凤素素凤藻都躺在地上,凤素素身上的橘红衣服被血染成了暗红,凤藻则身中七八刀,痛苦呻.吟着醒什么知我意来。   师兄弟倆谁都没有动。   贺凉水忍不住往里瞧去,眼看凤藻从茫然,到震惊,再到疯狂。她嘶吼着女儿的名字,边哭边吐血,还要给自己疗伤,狼狈不堪。   “松烟!楚孤逸!救救素素!你们救救素素!”凤藻抱着女儿,哀声苦求。   林松烟替凤素素把了脉,道:“凤师叔,节哀。”   “是谁?是谁杀了我女儿?”   “是羽红珠。”楚孤逸道。   “羽红珠?”凤藻看向空空如也的铁笼,眼底布满血丝,“那个小贱人……你们为什么没有阻止她?为什么?”   “我们也才醒来。”林松烟语调沉沉,“凤师叔请放心,杀害师妹的凶手,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凤藻大声恸哭,匍匐在女儿的尸体上,“我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贱人,为我的素素报仇。”   “凤师叔,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这条船要沉了,师父他们还在情天幻海中,必须设法叫醒。”   凤藻眼神空洞,“我的素素死了,他们与我有何干系?你师父从来没有爱过我,他心里的念的,一直都是他的元师妹……”   “凤师叔!”林松烟厉声呵斥,“请你清醒一点,现在不是纠结儿女情长的时候,青霄派需要你,还有船上的仙门近五百人,难道你要看着他们葬身大海?”   凤藻恨声道:“他们葬身大海,与我何干?!”   林松烟愣住了,他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道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以为,凤师叔就算平时刻薄自私,心底终究是存着一点道义的,竟是我想错了。”   凤藻含泪嗤笑:“松烟,你根本不明白,我一个为娘的心情。我的亲生骨肉在我眼前被害,你现在跟我讲什么道义,我不想听,我只想将害我女儿的人千刀万剐,让这一船的人陪葬!”   哪个修仙者心里没点浩然正气,谁没有年少豪言壮志过。也许,凤藻在很久以前,心里也是存着善念,有过无私奉献,岁月是把杀猪刀,她在一刀一刀的凌迟中变了。   而现在,失去女儿之痛,又让她变了。   林松烟不再劝说,失望溢于言表,对楚孤逸道:“师弟,我们来想办法。”   “嗯。”   贺凉水问:“我能做什么?”   楚孤逸:“跟紧我。”   “……”   林松烟淡淡道:“只要贺公子能自保,不给楚师弟添麻烦,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楚孤逸却道:“贺先生从未给我添过麻烦,他在我身边,我安心。”   这番话赌得林松烟哑然,贺凉水乐了:“那我就给你当吉祥物好了。”   楚孤逸看向自己的吉祥物,又是那种甜到拉丝的眼神,不说话,只唇角微翘。贺凉水与之对视三秒,心脏便不停使唤了,咚咚敲个不停。   这时候,林松烟问:“师弟,在情天幻海里,你看到什么了?”   楚孤逸只道:“说来话长。”   林松烟观他脸色,“师弟,无论你看到什么,都是假的,情天幻海可以放大并创造你心底的欲望,不代表欲望本身是你的真实想法。”   贺凉水煞有其事点头,“没错。”   林松烟显然并不想得到他的认同,悄然翻了一个白眼。   楚孤逸道:“假亦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我心中自有判断。”   在这北海传音玉符不能用,邓阳就扯着嗓子吼:“醒来的弟子到大堂集合!醒来的弟子到大堂集合!”   贺凉水老远就听到了,由衷赞叹:“邓阳这嗓子,能去当交响乐团的指挥。”   “楚公子,林公子……”后面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风芳醒了,风铃还陷在情天幻海里出不来。风芳扶着风铃,她们生在海岛,自有一套绝技,无论这船多晃,她们不晃,脚下离地四五厘米。   贺凉水想到了阿飘,忙问:“你有没有办法让所有人都飘起来?”   风芳一愣,道:“可以倒是可以。这到底怎么回事?”   楚孤逸长话短说:“琴若欢用情天幻海大幻术让大家陷入沉睡,过不了多久,船便要沉了。”   风芳蹙起秀眉,“琴若欢竟然混到了船上?”   “现在应该离开了。”   “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这就要涉及情天幻海的一个设定了。   林松烟道:“为了让情天幻海达到最好的效果,作为交换条件,在使用情天幻海后,施术者不可以亲手伤害身中情天幻海之人,否则这法术将反噬到己身。”   “所以琴若欢只能把船凿沉。”贺凉水补充,“就像有阴必有阳,这叫等价交换。”   风芳叹道:“好在我们醒得早,不然我们没有死在情天幻海里,也要葬身大海。”   “但还有很多人没有醒。”   断断续续有弟子集合到大堂,楚孤逸携贺凉水一跃而下,道:“你们尽量叫醒其他人,我与林师兄设法阻止大船下沉。风芳姑娘,北冥最拿手的便是水上功夫,还请护持一二,这周围恐怕还有琴若欢布下的法阵。”   风芳犹豫了一下便放下风铃,道:“好。”   柳画鸢主动接过风铃,“放心吧,你姐姐我会照看好的。”   风芳忽的变得含情脉脉:“那就麻烦柳姑娘了。”   “……”错觉吧?   楚孤逸看向贺凉水,“贺先生……”   贺凉水:“我晕水,就不跟着你了。”   楚孤逸沉默须臾,道:“我去去就回。”   邓阳负责船内急救众掌门弟子,楚孤逸林松烟风芳一道飞到空中。风芳巡视一圈,果然看出端倪,楚孤逸对法阵颇有研究,加上林松烟,三人合力,将周围的陷阱破坏殆尽,紧接着施法稳住下沉的大船。   船不可避免地再次晃荡,贺凉水搭手帮忙搬运仍在沉睡的弟子,将人统一挪到大堂。   邓阳见他帮忙,吓得不行:“贺公子你别动,要是不小心从窗户掉下去,我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楚师兄砍的。”   贺凉水好笑:“哪就有那么娇贵了……”一语未了,船体剧烈一晃,贺凉水一下子撞到了窗边,好死不死的,那窗户已经在剧烈的晃动中敞开。   “邓阳你个乌鸦嘴!”贺凉水仰面往窗外摔去。   邓阳大惊失色:“贺公子——!!”   贺凉水使劲划动手臂自救,试图抓住什么,但他倾斜的角度实在太大,仰头倒挂,看到平静如镜的海天一线。   在那海天一线中,似有一头巨大的蓝色鲸鱼缓缓跃起,遮住了半边天。下一秒,他被楚孤逸的飞剑接住,海面倏地波涛汹涌。   “贺先生!”楚孤逸揽着贺凉水的腰,只见对方的眼睛直勾勾的,呆呆的,以为被吓坏了,“贺先生,没事了。”   贺凉水缓缓侧过头,“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头鲸鱼?”   “鲸鱼?”   “非常大的鲸鱼。”   楚孤逸道:“没有。”   林松烟闻言愕然,“……你看见了?”   贺凉水:“是啊,就刚才倒挂的时候看见的。现在正着看又不见了。”说着,他弯下腰,从自己与楚孤逸的裤.裆间看过去。   “……”   贺凉水翘屁抵着楚孤逸,嫌楚孤逸衣摆碍事,专门撩起,那动作,像极了摸唧唧。   面对姿势如此清奇、如此污的二人,风芳以及船上窗口那一颗颗的脑袋,一度忘记他们的船要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想看大鲸鱼!   其他人:他想看楚孤逸的唧唧!! 第131章 救援   一开始,贺凉水没觉得自己的姿势有问题,直到他直起腰,看见一排的小脑袋投来殷切的目光。   贺凉水不愧是贺凉水,他镇定自若地朝大家挥挥手,宛如领导视察下属工作。   窗口那一颗颗的脑袋陡然面露惊恐,被海浪扑打了回去,大船发出剧烈响动,支离破碎的声响从水底浮出,密集的涡流旋转在大船周围。   “船要支撑不住了!”风芳喝道,“船上之人必须尽快撤离!”   随着弟子们的清心咒起效,更多的弟子醒来,其中包括安俊,他头昏脑涨,第一眼看到邓阳,下意识道:“乾坤!咬他!”   邓阳:“??船要沉了没空跟你打架,快带着你师父撤离!”   子车良仍在情天幻海中。   周围清醒的弟子们慌做一团,他们不是楚孤逸,修为有限,飞剑大多只能带自己,他们可以走,同门师兄弟怎么办?   安俊仍是迷迷瞪瞪:“发生什么事了?”   “快点带着你师父撤离,船要沉了!”邓阳着急。   “船要沉了?我还在船上?”安俊踉跄着爬起来,找到自己师父,“乾坤!”   大白狗听令,咬着子车良腰带往上一抛,驮到了背上。   灵犬百毒不侵,可以凫水,它一跃而出窗口,却是落到了一只纸船上。   船内弟子正愁怎么带走同门师兄弟,往外看去,不由得欣喜非常,正有一只只雪白的纸船,排列到各窗口前,迎接众人。   一只纸船约摸可乘坐两三人,乃是楚孤逸折出,以法术放大。风芳则让它们飘起,用以承载。   如此一来,大家都可暂保安全。   邓阳安俊负责指挥,清醒的弟子连拖带拽将刚醒的弟子,以及尚在昏迷的人运上纸船。   其中就有徐平宽,他勉强破了情天幻海,醒来还没来得及搞清状况,就被两名弟子架着拖上纸船,一股脑摔了一个大马趴。   “掌门?!”   “……”徐平宽虎着脸,“怎么回事?”   “掌门抱歉,失态紧急,弟子失礼了。还有其他弟子需要上船,我们这就去接他们。”说完就走,生怕被徐平宽记住。   徐平宽环顾周围,瞥见楚孤逸与林松烟身影,楚孤逸忙着疏散弟子,组织船只,还要施法稳住纸船,没空搭理他。林松烟御剑飞过去,简单说明情况。   徐平宽站起来,勉强维持掌门风度,道:“你们做得好。”   贺凉水觉得好笑,都这时候了还装什么逼。   装完逼,徐平宽总算想起他的老情人:“凤藻呢?”   林松烟言简意赅:“凤师妹被羽红珠所杀,凤师叔太过伤心,至今还在船上。”   徐平宽吃了一惊,讷然半晌。   忽的,只听大船二楼窗户边传来一叠声的哀呼:“师兄,师兄啊!”   徐平宽忙御船而去,接了母女二人,看到女儿当真成了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他如遭雷击:“素素……死了?”   凤藻痛哭不止,抓着徐平宽衣袖,一定要他将羽红珠千刀万剐,为女儿报仇。这一家三口凄风苦雨。   直到林松烟提醒:“师父,当下情况无法回青霄,凤师妹的尸体恐怕无法带回去。”   凤藻脸色骤变:“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要我们抛下素素?!”   林松烟不答,只望着徐平宽,“还请师父拿主意。”   徐平宽环顾周围,沉吟良久,道:“一半弟子还未醒,若冒然回程,海上风波不断……只能去北冥暂作停靠。素素的尸体,又怎能带去人家家里?”   “怎么不能带?!”凤藻恨声道,“素素是羽红珠杀的,羽红珠是北冥的人,跟她们脱不了关系!”   徐平宽沉了脸,“羽红珠是北冥的叛徒,你要是敢去北冥闹事,现在就带着素素回去。”   凤藻满目凄凉:“师兄你说的是什么话?素素是我们的女儿啊,她现在被人害了,你居然要我抛下她?难道你要我把她丢进海里喂鱼吗?”   “喂不了鱼,海里已经没鱼了。”   “……”   徐平宽叹道:“素素之死,我不会就这么放过。难不成你还怕北冥护着一个叛徒?素素仙去,她现在只是一具尸体。带着尸体去人家,像什么话?这是化骨丹,喂她吃了吧。”   化骨丹,顾名思义,服了此丹,可转眼之间使人化了骨头,变作一摊血水。   凤藻流泪接过丹药,终是喂女儿吃下了。   贺凉水不忍直视,心中唏嘘,贯穿原书五百万字的作精女配,就这么死了。这到底算是正常下线,还是羽红珠的金手指开大了,恐怕只有原作者知道。   弟子们依次登上纸船,基本上能救的都救出来了。   北冥大船在大家眼前徐徐沉没,众人肃然。   贺凉水找到柳画鸢,她与风铃风芳一船,正要舒一口气,忽然想起,贺泠呢?   该不会还在大船上吧?   贺凉水心头一紧,跟楚孤逸对暗号:“男版灵灵。”   楚孤逸了然,御剑带着贺凉水环绕大船巡视一圈,果然看到一抹浅蓝的身影站在甲板上,因大船倾斜,贺泠抓着栏杆来稳住身体,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剑。   他打算在仙门先行之后,御剑悄然跟在大部队后头。就算落进海里,这炎毒也伤不了他,是以游刃有余地等着众人离开。   但在贺凉水眼里,贺泠此时就是孤苦无依、孤独无助、孤单寂寞冷。   “男版灵灵!”贺凉水喊道。   贺泠:“……”   “快,去接他。”贺凉水道。   “还有弟子在船上?”邓阳也在巡视大船,见此场景,怎能不拔刀相助,御剑飞去,“你别怕!我来接你!”   贺泠:“……”   贺凉水:“邓阳——别伤害他!他是个好人!”   后半句,其实是对贺泠说的。   贺泠何许人也,哪里用得着别人让他“别怕”,邓阳飞来的一刹那,他是真的想捅了这大傻子,但听见贺凉水的喊声,他犹豫了。   邓阳赶在贺泠随着船沉入海水之前,抱得美人飞——   邓阳是在搂住贺泠瘦腰飞起之后,才发现自己“救了”一个美人,那眼睛就直了,半天想不起自己是谁,在哪儿,在干什么。   甚至忘记了飞,直挺挺地下坠。   贺泠的手,忍不住又想捅人。在碰到海面之前,他凌波微步一跃,反倒携了邓阳登上一艘纸船。   邓阳还以为是自己带着美人飞上来的,忙问:“你没事吧?”   贺泠冷漠脸:“没事。”   邓阳迷迷糊糊没听出是男人的声音,“你是女扮男装吧?我说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新来的弟子?”   为了蒙混过去,贺泠穿的是青霄的弟子服,他眼色肃杀:“你再说一遍。”   “?”   贺凉水楚孤逸的飞剑飞来,赶紧给邓阳保命:“他就是比较傻,你千万别计较。”   邓阳:“贺公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虽然我一眼就看出他的女扮男装,但不是我眼睛毒,是他太漂亮了。”   贺泠最见不得别人说他长得像女子,邓阳已经第二次踩他的红线,再有一次,他就控制不住自己想杀人的手了。   “邓阳!”贺凉水差点怄死,“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怎么了?”邓阳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刀锋上起舞。   贺凉水:“你给我到别处去。”   “我去哪里?”邓阳眼睛不离贺泠的脸,仿佛看到了初恋,“我哪里也不去。”   贺泠摸到自己的黑色长剑,慢慢抽出一截雪亮的剑刃。   邓阳:“你的剑,真特别。”   “因为它杀了很多人。”贺泠冷冷道,“特别是像你这样的人。”   邓阳稀里糊涂说了一句淫贼名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贺泠抬起桃花眼,双瞳泛起杀意。   贺凉水吆喝:“大家快来瞧一瞧,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邓阳三心二意,他有了他的林师兄,还有安俊,居然又调戏起自己的小师弟!!”   “苍天啊!大海啊!你们劈死邓阳这个花心大萝卜吧!!”   邓阳:“???贺公子你干嘛?!”   贺泠面色微变。   众弟子果然被吸引过来,如此一来,贺泠无法当众惩戒邓阳,邓阳堪堪保住了小命,只是他的名声……   众人只见贺泠美貌,身上穿着青霄弟子服,邓阳与之同船,刚才又那般急切相救,顿时了然,纷纷献出安慰:   “——林师兄,邓阳真的好花心啊,你千万不能喜欢他!”   林松烟:“……”   “——安师兄,就当邓阳是你生命里的过客,你肯定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安俊:“……”   贺凉水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对楚孤逸道:“为了邓阳,我真是费尽了苦心。”   楚孤逸:“……嗯。”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就是,把屋子打扫十遍也写不出来,走了一万步也写不出来orz   邓阳: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啊TvT   贺凉水:不用谢:) 第132章 色鱼   众目睽睽之下,亏得邓阳脸皮厚,一般人扛不住这样的“社死”。他朝大家挥挥手,“都散了散了,没什么好看的。”   大家用眼神谴责他,也就各忙各的了,唯有徐平宽气得够呛,也没正经地去瞧贺泠,只当是普通弟子,“邓阳!你能不能消停点?”   语罢瞪了贺凉水一眼,“贺公子,纵然我派弟子有错,也轮不到外人置喙。”   贺凉水不动声色挡住贺泠身影,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是我鲁莽了。”   安俊御剑过来,道:“徐掌门此言差矣,邓阳德行有亏,贺公子敢于当众揭发,实乃怀着一颗侠义之心。”   徐平宽:“……”   邓阳几乎要气歪鼻子,“什么德行有亏?安俊你插什么嘴?”   安俊:“你当众说我跟你亲过嘴,污蔑我清白,我凭什么不能插嘴?你这人就是个流氓,无耻之徒!”   徐平宽一个头两个大:“你们都住嘴!安俊,你去照顾你师父,邓阳,你跟着我!”   安俊昂起鼻子对着邓阳嗤了一声,御剑飞回南斗弟子队列中。邓阳不好违逆掌门命令,只得跟着徐平宽,恋恋不舍地瞅贺泠一眼,“到了北冥,我们再聊。”   贺泠不给眼神。   贺凉水推这大傻子,“快走吧你,说不定徐掌门想收你做关门弟子。”   邓阳一抖:“我才不要,秦师兄与叶师兄一死一半死,段师兄受伤闭关,林师兄整天给青霄派擦屁股,楚师兄看上去也不好过。当掌门的亲传弟子,那是在刀尖上走。”   好有道理,贺凉水居然被说服了。能者多劳,亲传弟子就是杰出的证明,有什么大事,第一个冲锋陷阵的就是他们。   “原来你看得这么通彻。”贺凉水对邓阳大傻子的形象有所改观。   邓阳对自己定位明确:“我就想混吃等死,修个散仙就烧高香了。”   “……”   因援救及时,五个仙门统计本门弟子人数,并无缺漏。因青霄派是楚孤逸负责清点,多了贺泠这么一个美貌弟子,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放过了。   林松烟却没那么好糊弄,他问楚孤逸:“邓阳调戏的那个师弟,叫什么名字?”   楚孤逸问:“林师兄要找他决斗吗?”   林松烟嘴角一抽,“我找他决斗做什么?”   “邓阳移情别恋。”   “别人这么传也就罢了,你居然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楚孤逸道:“是我唐突了。”   这么一打岔,林松烟没了再追究的心思,自去风芳那处与各掌门商议对策。   茫茫大海,风芳扶摇直上十里,俄顷下来道:“离北冥不远了,请诸位随我来。”   太极掌门道:“仙姑,这次不是情天幻海了吧?”   众人就是在以为下船踏上北冥之时,中了幻术。风芳笑道:“诸位在情天幻海里看到的不是真的我,现在的我,是再真不过的。不信的话,尽可拿剑刺我。”   太极掌门忙摆手,“老夫莽撞了,还请仙姑恕罪。”   风芳翩然行了一礼,“诸位来我北冥商议净化海水、祛除炎毒之事,半途横遭此祸事,是我之过。待到了北冥,我自会向掌门领罪,还望诸位暂且信我一次。”   众仙门随在风芳后头,海上风大浪高,路上偶有波折,但最终大家顺利抵达北冥海岛。   大家一看那细软的沙滩,不敢轻易降落,怕又是另一个情天幻海。   风芳先行落下,望着迟疑不决的众人:“诸位,且放心下来吧。”   楚孤逸带头御剑而落,贺凉水还没反应过来,就踩上了沙子。他抓起一把沙子,朝空中一扬,证明眼前并非幻象。   众仙门这才依次降落,面面相觑,喜笑颜开:“这次是真的。”   风芳又是歉意一笑,带领众人前往北冥宫殿。   山上早有弟子守候,遥遥看到他们,自去通传,一列女弟子御剑飞来迎接,为首弟子问:“风芳师姐,怎的不见大船?”   风芳道:“说来话长,且带带众人前去安歇,我亲自去回掌门。”   “是。”   众人浩浩荡荡地前去安歇之处,五个仙门各自安排不同的宫殿,青霄派所在名为清晓宫,这谐音倒是让青霄弟子心中熨帖。   各派都有陷在情天幻海中出不来的,特别是子车良,徐平宽尤为挂在心上,屁股还没坐热就叫上林松烟跑去南斗所在的宫殿。   林松烟问楚孤逸:“楚师弟,你不去看看子车掌门?”   于情于理,楚孤逸都该去看看,他点头,“好。”   贺凉水一落到岛上就把磁铁给了贺泠,他觉得少接近几乎人人一个辟邪罗盘的南斗弟子为妙,留在青霄弟子中间,与邓阳插科打诨。   邓阳满宫殿找人,“贺公子,你看到那个女扮男装的师妹了吗?”   “……”贺凉水一扇子敲在他头上,“还没完了?人早被你吓跑了。”   “跑去哪里了?”邓阳挠头。   “我怎么知道。兴许就是你做的一个梦,赶紧忘了吧。”   “忘不了,我从来没见过像她那么清绝出尘的姑娘。”   “他长得确实挺好看的,毕竟是我妹妹的翻版。”   “??贺公子你说什么?”   扇子掩住嘴,贺凉水望天,“今天天气真好。邓阳你别闲逛了,小心你们掌门回来见你正事不干,拿刀削你。”   邓阳狐疑地问:“贺公子,你妹妹是不是也是魔修?”   贺凉水给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小邓子,我劝你忘了他,你已经有安俊了,再不济还有林松烟。”   邓阳大大咧咧:“没关系,我只看脸。贺公子妹妹那么好看,是个人都会选她。”   “……”贺凉水祭出杀手锏,“邓阳,其实你看到的并非我妹妹,而是我妹妹的双胞胎弟弟,他长着唧唧,是个实打实的男人。”   邓阳震惊了:“不可能,他长得那么漂亮……”想了想又问,“贺公子,你妹妹在哪里?”   贺凉水朝天上指了指。   邓阳一喜:“她修炼成仙了?”   “她死了。”贺凉水淡淡道,“你愿意上去陪她吗?”   邓阳鞠了一躬:“告辞。”   柳画鸢在船上就被迫与贺凉水他们分居而住,到了这男女大防的北冥,那更是连面都见不着了,贺凉水都不知道她被带去了哪里。   “002,”贺凉水呼唤系统,“柳画鸢去了哪里?”   002:“你自己找吧。”   左右也是闲着,贺凉水摇扇踏出清晓宫,路过两名女弟子,她们好奇地打量他,但在贺凉水要与之搭话时,她们掩面而逃。   贺凉水一路走去,遇到的每个北冥弟子,都是如此。   她们见了男人,若非情非得已,绝不搭话。   直到遇到一名头上簪玉花的弟子,她正往荷塘里撒鱼食,懒懒道:“北冥门规,北冥之内,低阶女弟子不得与男子对话超过三句。”   贺凉水上前行了一礼:“多谢仙子解惑。”   “你是青霄的人?”   “如何看出?”   那女弟子指了指贺凉水腰间佩玉,“这是青霄特制的传音玉符。”   反正传音玉符不能用,楚孤逸就把这玩意给了贺凉水,贺凉水这才明白楚孤逸的用意,是让他当通行证来的。   贺凉水笑道:“不瞒仙子,我并非青霄弟子,这是我朋友给我的。”   “你的朋友,是不是叫楚孤逸?”   这回贺凉水真的惊了,“你怎知?”   那女弟子微微一笑:“那楚孤逸有没有跟你提起,他这传音玉符,当年被我削了一个角?”   贺凉水眼睛一亮,“你是离盼?”   “哦?楚孤逸当真与你提起过我?”   贺凉水笑笑,这倒不是楚孤逸提起的,而是原书中写过的。十年前仙盟大会,楚孤逸崭露头角,却也遇到了劲敌,其中便有这北冥弟子离盼。   离盼师承前代北冥掌门卓南晴,是大弟子,比楚孤逸刚好大十岁。十年前楚孤逸险胜于她,离盼自觉丢了脸面,至此便不离北冥,潜心修炼,后来就没了她剧情。   楚孤逸与离盼之间的比试,作者足足花了两万字去描写,打斗之奇诡激烈,成为原书最让人拍手叫好的战斗场面之一。   楚孤逸当年十五少年郎,而离盼已是二十五岁,十年的修为差距,让读者一度以为楚孤逸不可能胜。   但他胜了,出人意料地胜了。   “十年过去,楚孤逸应该长成了一个男人吧?”离盼含笑问。   贺凉水听到“长成男人”四个字,不由自主地想到在情天幻海中的洞房花烛夜,脸一热,幸而戴着面具看不出来,“当然。楚孤逸早已长大。”   “真想跟他再比试一次,但我怕输,五年前没去仙盟大会。”一般人说怕输,会觉得面子过不去,离盼却说得十分坦然。   贺凉水道:“但北冥依然给了楚孤逸不少压力,这些年过去,想来你的修为也精进了不少。”   离盼目光流转,“那就是楚孤逸吗?”   贺凉水转身望去,竟是楚孤逸找来了。他刚要笑着介绍,那离盼陡然脚下发力,亭子登时四分五裂,她拔剑朝楚孤逸袭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亭子里的贺凉水猝不及防掉进荷塘里。   “贺先生!!”楚孤逸闪身避开离盼的剑,箭矢般冲进水中。   离盼一剑刺空,回头一看,“?”   很快,贺凉水被楚孤逸从水里捞了出来,人倒是没事,喝了两口水,吐出来就行。楚孤逸刚要给他做人工呼吸,被贺凉水有气无力地推开,楚孤逸只得作罢,问:“贺先生,你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浑身湿漉漉的,贺凉水哪里都不舒服,特别是……有样东西在他衣服里弹跳了一下,那冰冷又黏腻的触感,让他瞬间意识到那是什么,吓得几乎魂飞魄散:“鱼!鱼!”   楚孤逸也发现了,把手伸进他衣服里抓鱼。那鱼狡猾得很,仗着小巧,在贺凉水衣服里乱蹿。   贺凉水不停地拍打抖动,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那鱼就是不出来,贺凉水几度想脱衣服,然而大庭广众之下,周围都是北冥女弟子,他怎么能脱衣服?   楚孤逸给他捉鱼之时,手不可避免地碰到贺凉水的皮肤,激得他又是一阵颤栗。   “你摸哪里呢?!”   楚孤逸缩回手,贺凉水又是跳脚,又是乱蹦,别提多难受了。   “鱼到后腰去了,后腰后腰!”   楚孤逸又把手伸进他后腰,忽然,他不动了。   鱼,掉进了屁屁缝。   贺凉水整个人都麻了。   楚孤逸飞快地把手往里面一抓,捉住了这条色鱼,丢进荷塘里。   贺凉水衣衫散乱,风中凌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楚孤逸接住他,“贺先生……”   “让我死。”贺凉水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泪。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不活了……   楚孤逸:摸摸。   贺凉水:别乱摸! 第133章 温泉   贺凉水怀疑自己是不是跟北冥犯冲,到处都是水,不是差点掉进海里,就是掉进荷塘,还被一条鱼毁了清清白白的形象。   晕水症都快被迫治好了。   “楚孤逸,十年未见,没想到一见面就……发生了这种事。”本着非礼勿视,离盼眼睛望着别处,“你这朋友如此娇弱,是我没想到的。”   虽然她力气大了点,把亭子踩塌了,但一般修仙者完全可以逃开,贺凉水倒好,一咕噜掉进了水里。   贺凉水无语凝噎,弱,就是他最大的过错。   离盼收剑入鞘,驱赶周围看热闹的女弟子,而后对楚贺二人道:“是我待客不周,你们随我来。”   楚孤逸道:“不了,我要带贺先生去洗澡。”   “那正好,我那里有温泉。”离盼道。   “贺先生,你意下如何?”   贺凉水道:“这样也太麻烦人家仙子了……”   离盼:“不麻烦。你放心,那处是我专用的闭关之地,不会有人去打扰。当然,我也不会偷看。”   “……”   楚孤逸想着,贺凉水爱干净,但因弟子太多,清晓宫并没有他们的专用房间,洗浴不方便,便道:“贺先生,北冥的温泉是一绝,不如去体验一下。”   那股黏腻冰冷的触感还留在身上,贺凉水急需洗个澡,自是怎么方便怎么来,故作风轻云淡地点点头,“那便有劳离姑娘了。”   离盼的住所不远,御剑而行转眼就到,她是北冥前代掌门卓南晴的大弟子,有自己专门的洞府,名为望仙峰。   北冥岛海洋环绕,岛上因地理环境特殊,多有温泉。光是望仙峰,就有三处温泉。离盼带他们到其中一处,道:“这个池子我不常用,但常有人清理,水很干净。”   “有劳。”楚孤逸淡淡道。   离盼打量楚孤逸,笑道:“你比十年前英俊多了。”   楚孤逸默然以对。   离盼又道:“十年前的你就像个女娃娃。”   楚孤逸道,“离姑娘若无事,还请回避。”   离盼哂然,潇洒离去。   贺凉水会心一笑,原书写过,楚孤逸少年时常被误认为是女孩子,当年遇到奇老的时候是如此,遇到离盼的时候也是如此。   楚孤逸在温泉周围随手布了一道结界,防止有人误入,紧接着便开始脱衣服。   贺凉水一惊:“你干嘛?”   “泡温泉。”楚孤逸理所当然道。   “你、你也要泡?”   “自然。”   贺凉水艰涩建议:“你可不可以等我泡过了再泡?”   “为什么?难不成贺先生害羞?”   “我哪里害羞了,我才没有害羞。”激将法立即奏效,贺凉水梗着脖子,“一起洗就一起洗,又不是没洗过。”   楚孤逸轻笑:“嗯,我们洞房之后经常一起洗。”   情天幻海里的日日夜夜,历历在目。   贺凉水脸又开始发烫,脑子几乎烧成一团浆糊。待回过神,楚孤逸的衣服已经脱了大半,露出筋肉结实的上半身,其间的沟沟壑壑,贺凉水仿佛已经探索过无数遍,纵然此时没有上手触碰,指尖仍然残留着楚孤逸身体的触感……   楚孤逸动手去解亵裤,贺凉水面红耳赤阻止:“你在人家温泉里脱裤子,像什么话?”   “这温泉是活水。”楚孤逸道,“每天都有新水进来。”   “那也不成。”贺凉水赧然背过身去,“不许脱裤子。”   “好。”楚孤逸先行下了水,“贺先生,温度刚好。”   贺凉水脱下外衣,比楚孤逸要矜持百倍,穿着里衣就下了水,并且离楚孤逸远远的,蒸腾的热气成为他们之间天然的屏障。   楚孤逸不甘让这层屏障挡住他,朝着贺凉水靠近,“贺先生,你这样洗不干净。”   贺凉水假意寻找最舒服的石头,与楚孤逸拉开距离,“没事,我身上本来就不脏。”   楚孤逸跟着他,“脱了衣服泡舒服。”   贺凉水继续挪动,楚孤逸就像一只小跟屁虫,贺凉水到哪里,他就到哪里。贺凉水怒了:“你泡你的,跟着我做什么?”   楚孤逸愣了一下,说:“对不起。”   贺凉水恨自己是个颜狗,楚孤逸只是臊眉耷眼道了一句歉,就让他没了脾气,充满无奈:“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觉得,距离产生美,懂吗?”   楚孤逸道:“我近看远看贺先生,都很美。”   贺凉水小心肝被撩得一颤,“一个大男人,有什么美不美的。”   楚孤逸认真地望着他,“贺先生很美,特别是在床上。”   “…………”贺凉水一掌呼过去,“我不该心软,一边儿去!”   楚孤逸暂时老实了。   过了一盏茶工夫,贺凉水自己嫌衣服贴在身上难受,悄悄扒了放在池子边缘,屁股挨着石头,后背贴着石头,泉水包围之下,筋骨活络了,他渐渐放松下来。   楚孤逸眼睛不离他的小樱桃,直勾勾的视线根本让人无法忽略。   别说楚孤逸,贺凉水看着自己的一对小樱桃,也觉得太粉嫩了,让人看了就想揪……在情天幻海,它们简直被欺负得不成样子。   想及此,贺凉水骨头都酥了,明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碰,楚孤逸只是看着他,就让他软了四肢,面颊滚烫。   “……你别看了。”贺凉水捂也不是,不捂也不是,只得放低身体,让小樱桃沉入水中。   楚孤逸强行按捺住体内的躁动,道:“贺先生,我们既已洞房,就该结成道侣。”   结成道侣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对他的贺先生这样那样。   贺凉水却不承认:“我们只是做了一个梦,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楚孤逸:“我对贺先生做了那么多事,翻来覆去把贺先生……总而言之我们七天七夜没有下床,怎么可能是假?”   “……”   “如果贺先生不承认,那我只能再对贺先生做一遍。”   贺凉水又惊又羞:“你说的叫什么话。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难道你想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说你喜欢男人,大逆不道吗?”   楚孤逸不解:“我们为何要在意别人眼光与看法?况且我们的事早就传遍仙门了,十八个孩子都有了。”   贺凉水嗓间一堵,竟无法反驳。他跟楚孤逸的绯闻,早就遍布大陆了。   但他仍有疑虑,“楚孤逸,如果你是因为责任心,而产生跟一个男人结成道侣的想法,我觉得你应该冷静一下。”   楚孤逸道:“贺先生,我很冷静,我偷看男男话本,就是为了跟你洞房。”   贺凉水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你除了洞房,还能想点别的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跟贺先生洞房,洞房,洞房。   贺凉水:弟弟坏了…… 第134章 传闻   贺凉水放弃了与此时的楚孤逸交流,刚开荤的狼崽子,脑子里只有黄色废料,不管说什么最终都会变成那档子事。   泡了不到半个时辰,贺凉水就被楚孤逸以各种意外贴贴了四五回,其中一次直接一屁股坐到了楚孤逸那处。他觉得再泡下去自己节操就没了,赶紧爬上岸。   楚孤逸挽留道:“贺先生,我们再泡会儿。”   “不泡了,再泡头就晕了。”贺凉水心虚,他不是怕泡晕,而是怕被楚孤逸迷晕。   楚孤逸颇为可惜,他还没看够贺凉水被温泉水泡得白里透红的皮肤,特别是小樱桃,水水嫩嫩,诱人采撷。   贺凉水仍是一身雪衣,戴束发玉冠,风度翩翩摇扇,面上白玉面具温润剔透。   楚孤逸将他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鼻尖嗅闻到贺凉水身上的香气,说不出来,明明也没见他擦什么东西。   贺凉水侧目一看,楚孤逸的俊脸已近在咫尺,浓长的眼睫像两把小扇子,低低地垂着,微翘。贺凉水威胁道:“你再不声不响地靠近我,我就拔光你睫毛。”   楚孤逸眨了一下眼睫,浓长的睫毛挠到人心里,他问:“为什么是拔睫毛,不是别的毛?”   “别的毛?什么毛?难道你要我拔你唧唧毛?”   楚孤逸哪个都不想被拔,但一定要选一样的话,“可以。贺先生可以拔我唧唧毛。”   “……”   “咳。”忽然传来一声干咳。   贺凉水立即与楚孤逸拉开距离,故作镇定:“离姑娘,我们泡好了,感谢你的池子。”   离盼从大石后面出来,道:“我也不想打扰你们,只是楚孤逸的师兄找他。”   楚孤逸的师兄,屈指可数,在这里只有林松烟一人。   走出温泉数十步,便瞧见林松烟墨绿的身影,周身气压很低。   贺凉水这才想起,楚孤逸原本是去瞧子车良的,难不成楚孤逸是半道跑出来找他,还跟他一起泡了温泉?   “楚师弟,我听北冥弟子说看见你与离姑娘走了,果然在这里。”林松烟道。   楚孤逸问:“子车掌门醒了?”   “还未。你中途离开,师父很生气。”   “他生什么气?”   “子车掌门那般疼你,你却丢下他跑来泡温泉。”林松烟语带苛责,“师弟,你这事做得不妥。”   语罢,凉凉地盯了贺凉水一眼,仿佛楚孤逸就是他带坏的。   楚孤逸道:“子车掌门修为深厚,他该醒来的时候总会醒来。我在与不在,无甚区别。”   “话是如此。但子车掌门迟迟未醒,让人忧心。”林松烟眉心微蹙,“师父与诸位掌门商议,决定让人前往子车掌门的梦境,去叫醒他。”   情天幻海说白了就是黄粱一梦,进入梦境去警醒不失为一个办法。但要谁去,这是个问题,首先,进入梦境的人要修为高深;二,必须能让做梦者放下心防。   “那就让师父去。”楚孤逸道,“师父与子车掌门多年的老友,他再合适不过。”   林松烟叹道:“青霄南斗虽世代交好,历代掌门也都情同手足,但终非一家,师父恐怕不能胜任。”   “那就安俊,他是子车掌门唯一的亲传弟子。”   “安俊……他修为没你高。”   楚孤逸已经料到这个结果,林松烟找来,说了这事,自然不会与他全然无关。“师兄的意思是,要我去?”   林松烟道:“子车掌门这些年待你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   楚孤逸思忖片刻,道:“如果大家都没意见,我愿意效劳。”   离盼与他们同去,贺凉水没忘北冥的“女德”多,悄声问:“那里可都是男人,你能去?”   离盼笑道:“那些规定,除了‘北冥女子不可与男子结成道侣’这一条,其他的我都一一破过戒,不也活得好好的。”   贺凉水失笑:“你是你们掌门的师姐,自是不同。”   提到自己的师弟,离盼神色冷了些许,“那个小兔崽子,管得了我么。”   居然叫言淏小兔崽子,这离盼果然如原书中写的那样,很刚。   说起来贺凉水是为了找柳画鸢出来,结果柳画鸢没找到,又是掉进荷塘,又是泡温泉,柳画鸢早被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直到回到清晓宫,只见柳画鸢宛如一只树袋熊抱着柱子不撒手,这才想起便宜闺女,“柳画鸢,你做什么呢?”   柳画鸢看到楚贺二人,宛如看到了家人,“干爹!干娘~救命啊,我不要跟她们走。”   柳画鸢的身边围着两个北冥高阶女弟子,她们追柳画鸢而来,不停地给她洗脑:“柳姑娘,我们不是害你,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纵然你认识他们,也不能跟这么多男人在一起啊。”   柳画鸢:“我乐意。”   “柳姑娘,你这样对你的声誉不好,况且你如此美貌,他们当中哪怕有一个别有企图,你就不怕吗?”   “我不怕,我有干爹干娘。”柳画鸢解释了不下十几遍,头都大了,“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只想自由地玩耍。”   “我们没拘着你,只是觉得,你跟这么多男人在一起,委实不妥。我们是为你好,你还是跟我们回去吧。”   “啊啊啊啊!饶了我吧……”柳画鸢哀嚎。   贺凉水忍俊不禁:“两位仙子,这柳姑娘是与我们一道的,还请通融一下。”   那两名高阶弟子却道:“北冥门规,女子不得与男子同宿,纵然柳姑娘是外客,既到了北冥,就不能坏了规矩。”   柳画鸢:“我自己睡一屋,谁说我要跟男子同宿了?”   “与男人在同一宫殿,便是同宿。”   “什么鬼??难不成你们出门在外,方圆百里内都不能有男人?”   “如有可能,自是最好。”   “……”   离盼嗤笑一声:“我们看你们在这里待得也够久了,是不是很享受被男人注视的目光?”   周围确实有许多青霄弟子。   那两名高阶女弟子羞怒:“离师姐,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不吃猪肉,但不能要求别人也不吃猪肉。柳姑娘是客,不是北冥弟子,她就是想住在猪圈,也要给她安排,懂吗?”   “……”   柳画鸢:“我不想住在猪圈。”   离盼:“打个比方而已。这里没有猪圈,想吃猪肉只能去落霞镇买。”   两名高阶女弟子对视一眼,行了一礼,讪讪离去。   柳画鸢如蒙大赦,欢快地扑向楚贺二人,这个抱抱,那个抱抱,看呆离盼:“外面的女子已经这么开放了?”   贺凉水扯开柳画鸢,“她就是个疯丫头。”   离盼略一思忖,朝楚孤逸张开手臂,“十年不见,我们也来抱一个?”   楚孤逸面无表情转向林松烟,“林师兄,我们走吧。”   林松烟颔首。师兄弟俩一同前往南斗所在的宫殿。   寒风刮过,离盼冻成了冰雕。柳画鸢看她可怜,给了她一个抱抱。   离盼感动地一捏柳画鸢脸蛋,“还是女孩子好啊。”语罢,跟去看热闹。   柳画鸢问:“他们干嘛去?我们不去吗?”   贺凉水收起扇子,自去偏殿休息,“搞麻烦事去了,我们别掺和了。说说你来之后,都有什么见闻?”   “我能有什么见闻,光顾着逃离她们的魔爪了。”柳画鸢哀叹,“我以为这里都是女孩子,会好相处,是我天真了。”   贺凉水坐下慢悠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就没几个美女对你放电?”   柳画鸢一脸生无可恋,“北冥女子不能与男子结为道侣,但没规定不能与女子相恋,你说呢?”   果然,继紫晶宫与血皇天的后宫之后,北冥的女子当中也有百合花开。   贺凉水笑得不行:“你还真招女人喜欢。”   “别提了。”柳画鸢端起一盘绿豆糕吃,“捏我脸的那个姑娘是谁?”   “离盼。”   柳画鸢睁着眼睛,没想起这号人物,“谁啊?”   “卓南晴的大弟子。”   柳画鸢模模糊糊有了印象,“她啊,我还以为她就是一个衬托楚孤逸牛逼的工具人呢。”   要说这离盼,能当前代北冥掌门的大弟子,资质自是没的说,可惜入门太晚,十三岁才开始修炼。   一般仙门子弟,十岁之前正是打基础最好的时候,若是错过,除非天赋奇高,否则一般而言比不过基础夯实的弟子。   离盼正是属于天赋高的,卓南晴重点培养她,但就在离盼十八岁之际,卓南晴又收了一个弟子,便是言淏。   这言淏是个男弟子,当时北冥上下无不惊动,各大仙门也是非常吃惊,北冥从来只收女弟子,卓南晴却破例收了一名男弟子。   当时言淏十一岁,与卓南晴相差十九岁,仙门中都在传,这言淏会不会是卓南晴的私生子。为此,离盼没少辟谣与人打架,对这位师弟,她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再后来,十年前仙盟大会上,离盼败于楚孤逸,十八岁的言淏则只是走了个过场,没有替北冥出战。又过了三年,卓南晴突发陷入昏迷,言淏接掌北冥,离盼渐渐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再就是五年前的仙盟大会,离盼没去,言淏带北冥弟子前往,他成了掌门,于是又是一个背景板,对他的描述不多,全程观战。   “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猫腻?”柳画鸢问。   “什么猫腻?”贺凉水啜一口茶水。   “这个言淏,妥妥的就是种马文男主啊!”   “……”   柳画鸢脑洞大开:“他被一个全是女子的门派收做弟子,首先呢,他对他师父日久生情,却求而不得,于是想方设法让师父陷入昏迷。然后挨个攻略北冥掌事的女官,顺理成章成为北冥的掌门,坐拥三千后宫!”   贺凉水:“笔给你,你写。”   柳画鸢:“不然说不过去啊,为什么离盼没有成为北冥掌门?”   “也许是卓南晴的遗命。”贺凉水猜测要正经得多,“掌门之令,不得不从。”   柳画鸢撇撇嘴,“没意思。”   “别想着有意思没意思的,瞎污蔑人家清白。”贺凉水深有体会,“谣言这种东西,向来越传越离谱。”   “比如楚孤逸跟你生了十八个孩子,一年生一个?”   贺凉水没好气:“一边儿去。”   柳画鸢捧脸,瞅着贺凉水,哀叹一声:“岛上的漂亮姑娘好多啊。”   “你看上谁了?”   “谁都没看上。”   “眼光这么高,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柳画鸢翻白眼,“我是说,我给楚孤逸看的一个都没看上。”   贺凉水一愣。   “北冥这么多漂亮女孩子,一个个还都那么纯洁,这要搁两个月前,我得乐死,女主随便都能挑一个出来了。”   贺凉水垂下眼睛喝茶,“就算搁两个月前,我也要好好挑挑。”   “那你现在还会挑吗?”柳画鸢问。   贺凉水回答不出,岔开话题:“说这个干嘛。不是已经有柏灵儿了。”   柳画鸢竖起食指摇了摇,“柏姐姐你就别想了,她早就看穿了一切。”   “看穿什么了?”   “你跟楚孤逸那点事。”   贺凉水心虚:“我跟楚孤逸什么事?我们就是纯粹的兄弟情。”   柳画鸢嗤笑:“你就骗骗你自己吧,反正我告诉你,我现在认准将你许配给楚孤逸了,只要你们在一起,我就大功告成了。”   “……”   有人说话唠嗑,时间过的就是快,转眼天就黑了,楚孤逸等人归来。   瞥见偏殿的光亮,楚孤逸寻了进来,正瞧见柳画鸢跪在贺凉水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娘啊,你就从了爹吧,让我完成任务早点回家吧!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楚孤逸问:“今晚什么?”   柳画鸢抹泪:“今晚你们就洞房,好吗?”   贺凉水还纳闷柳画鸢怎么忽然行此大礼,原来是早就看到了楚孤逸,一脚踢开戏精附身的不孝女,“脑子抽了你。”   楚孤逸道:“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贺凉水将柳画鸢赶出去,柳画鸢喜形于色:“你们真的要洞房了?真的要洞房了??”   那大嗓门喊的,能跟邓阳唱二人转了。   邓阳听了果然奔出来几连问:“谁?谁要洞房了?谁跟谁洞房?有喜酒喝吗?在哪里?”   柳画鸢一蹦一跳地跟邓阳跳舞,“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邓阳稀里糊涂地跟着她唱唱跳跳,直到徐平宽忍无可忍拔剑杀出来,邓阳吓得屁滚尿流满宫殿乱窜。   柳画鸢捧腹大笑。   贺凉水砰的关上门,“真是个疯丫头。”   回过头,却见楚孤逸目光灼灼望着自己。贺凉水心中忐忑:“干嘛?”   “贺先生……”楚孤逸忽的倒在贺凉水身上。   贺凉水手足无措抱着他,“怎么了?……你在子车掌门梦境里,看到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我毛发旺盛,特别是那里,贺先生随便拔。   贺凉水:我的手啊,你不要蠢蠢欲动!不能被诱惑!   楚孤逸:拔完可以亲亲那里吗?   贺凉水:……啵。 第135章 入梦   “知我者,莫若贺先生。”楚孤逸倒在贺凉水肩上,唇息喷在贺凉水耳畔。   “什么知不知的。”贺凉水耳根痒,忍着没躲,“你去了子车掌门那里,自然是因为在他的梦境里看到了什么。”   “嗯。”   “看到什么了?”贺凉水不耐这样的姿势,“我们坐下说行吗?”   楚孤逸带着半分幽怨,坐在蒲团上,贺凉水给他倒了一杯茶。楚孤逸慢慢喝完了,发了会儿呆。   烛火跳动,贺凉水耐心地等着他开口。   “我看到……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男人。”楚孤逸说,“子车掌门叫他大师兄。”   贺凉水并不意外,在南斗霁月楼看到那封写给“楚修士”的信,这个结果已经在预料之内。   住在霁月楼的前辈高人,很有可能就是楚孤逸的亲生父亲,是子车良的师兄,是以子车良这些年才会如此厚待楚孤逸。   楚孤逸进入进入子车良的梦境出乎意料地顺利,一开始他不明白为什么,直到他看到霁月楼,以及从楼里走出来的男人,他霎时明白——子车良应当是下意识将他误认为了眼前这个男人。   子车良的这位大师兄看不到楚孤逸,径直从他身旁走过,到不远处的小习武场上试验新做出来的手.弩。   他用灵力以纸片催化出几只纸鸟,放飞空中,用手.弩瞄准,一发射中全部。   “大师兄。”梦境里的子车良年轻了许多,“又做了什么好东西?”   男人爽朗一笑:“还是手.弩,我改良了一下,它射出的箭矢能够自动追踪附有灵力之物。只要你将灵力稍微打那么一点在别人身上,再射出这手.弩,箭就能自动追着那人跑。”   子车良笑道:“灵力反噬怎么办?”   修仙者的灵力,在使用的过程中多多少少会反噬,全部输出的是少数。比如用灵力打一棵树,那打到树上的灵力一般情况下不会被树全部吸收,而是会反作用力一小部分到修仙者身上。   一棵树尚且如此,在两个修士对战的时候,灵力碰撞,被自己灵力弹飞的事件,那是数不胜数。   男人愣了一下,说:“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他望着手上的手.弩,“罢了,反正我是自己做着玩。”   子车良笑笑:“南斗的辟邪罗盘最好使,这是仙门公认的,还要多亏大师兄改良。这在你手里是玩物,却总能让人惊艳。”   男人似被肉麻到,“说这个做什么。你的剑是不是不好使了?要我帮你重新锻造?”   子车良捧出自己的配剑,“那就麻烦大师兄了。”   男人随手拔出子车良的剑,指尖一弹,听声,“你的剑是戾气重了,需要净化。最近是不是杀了很多魔修?”   “七八个罢了。”子车良道。   男人眉心微蹙,显得不赞同,“师弟,魔修当中也有良善者,不可一概而论。”   子车良略过这个话题,“师兄我们去坐坐吧,好久没跟你一起喝茶下棋了。”   二人一同进了霁月楼,皆视楚孤逸为空气。   楚孤逸跟进去,发现小楼内的布局竟跟多年后别无二致。子车良与他大师兄下了足足的半天的棋,方才作别:“明日我来取剑,有劳大师兄了。”   楚孤逸原想再看看男人,奈何小楼门口似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他进不去。这是子车良的梦,他只能跟着子车良走。   子车良走到半途,终于发现有人跟来,回身道:“大师兄,还有事吗?”   楚孤逸回头看看,并无他人,子车良是在叫他。   “大师兄?”   与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子车良看不到他,一旦分开,反倒将他误认为是他大师兄。楚孤逸心头怪异至极,他没忘了自己入梦的初衷,道:“子车掌门,我是楚孤逸。”   子车良惘然地望着他,“楚孤逸?”   “是。”   “楚孤逸是谁?你分明是我大师兄楚恒。”   “……”楚孤逸道,“子车掌门,你中了琴若欢的情天幻海,现在经历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情天幻海……”子车良喃喃着,猛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摇着头后退,眼眶发红,“不,这里才是真的,大师兄没有死,大师兄没有死!他没有死!”   楚孤逸还要说话,忽的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猛然惊醒。   “师弟!”林松烟的声音若远若近,“你如何?”   进入他人梦境需要耗损修为,楚孤逸额角沁出冷汗,轻轻推开林松烟,道,“无事。”   围绕床边的安俊、徐平宽纷纷出声叫子车良:“师父!”“子车兄?”   子车良也是惊醒的,落下的冷汗比楚孤逸多出几倍,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大师兄……”   徐平宽面色惊变,“子车兄你在说什么糊涂话?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语罢,心惊胆战地看一眼楚孤逸,满面懊悔,就不该让楚孤逸入子车良的梦。   “师父?师父!”在安俊一声声叫魂似的呼唤中,子车良缓过神来,眼神逐渐清明,看到楚孤逸,他眼眶微睁,仿佛见到了鬼:“怎么回事?”   楚孤逸起身道:“既然子车掌门已醒,晚辈告退。”   “楚孤逸!”这声是徐平宽叫的,“你在子车掌门的梦里,看到什么了?”   楚孤逸只道:“待子车掌门身体恢复,还望如实相告。”   子车良面色苍白,嘴唇抖了一下,终是没说出什么来。楚孤逸就这么退下,林松烟追了出去。   徐平宽的脸比子车良好不到哪里去,“子车兄,你到底梦到什么了?”   子车良勃然惊怒:“你们怎可让楚孤逸入我梦?!”   安俊本就不服气,此时道:“师父,他们串通一气,我想拦都拦不住。”   子车良推开安俊,“你退下!”   “……”   屋内只剩两位掌门,徐平宽風忙问:“子车兄,你梦到楚恒了?”   子车良沉重地点点头,“好一个情天幻海,我多少年没梦到过大师兄了。”   “那楚孤逸……”   “都看到了。”   徐平宽站立不稳,“那他也看到,是我们……”   “我只是跟大师兄喝茶下棋罢了。”子车良盯了一眼没出息的老友,“看把你心虚的。”   徐平宽腮帮子鼓动,冷哼:“纵然是把当年的事都说出来,我也问心无愧!”   ……   “也就是说,你看到了你爹。”贺凉水总结。   楚孤逸道:“我爹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贺凉水笑道:“反了,是你跟你爹长得一模一样。”   “贺先生,你说他们为什么要瞒着我?会不会……是他们害了我爹娘?”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可怜的弟弟。   楚孤逸:往贺先生怀里拱,   贺凉水抱着抱着,衣服就全被拱没了,小樱桃变成了安抚奶嘴。 第136章 赴宴   楚孤逸这么问,贺凉水不知如何回答。楚孤逸揉了揉发胀的额角,道:“是我失言了。没有证据之前,我不该怀疑他们。”   贺凉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若你父母的死当真与你师父他们有关,你要提前为自己打算。”   楚孤逸唇角衔着一丝苦笑,“早在多年前,青霄派于我而言,就好像只是一个落脚处。师父待我态度向来古怪,如今,我方才明白,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收我做亲传弟子,想来也非他本意。”   他抬起眼睛,定定地望着贺凉水,“贺先生,待今年仙盟大会后,我便会离开青霄,到时你可愿随我浪迹天涯?”   贺凉水失笑:“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为何是仙盟大会后?”   “仙盟大会是修真界五年一度的盛会,青霄派的亲传弟子,只剩我跟林师兄能参加。”   贺凉水顿时了然,楚孤逸这是打算最后给青霄派长一次脸,就算还清了所有的恩情。之后桥归桥,路归路。   忽而传来叩门声,“师弟,你在里面吗?”   楚孤逸去开门,“林师兄有何事?”   林松烟透过门缝往里淡淡一瞥,道:“言掌门在九云殿设下筵席,宴请诸位掌门与弟子。”   “我可否不去?”   “师弟。”林松烟眼色微沉,“别的弟子可以不去,你是青霄的亲传弟子,必须去。”   楚孤逸回头一瞥贺凉水,“那可以带着贺先生去吗?”   “这不是普通的筵席。你带一个魔修去,像话吗?”   贺凉水自己先摆手,“我才不去,人多是非多,我在这里喝着小酒挺好的。”   各派掌门可以带几个重要的弟子一同赴宴,其余弟子也有好酒好菜供着,只在各自的宫内享用。这不,赐酒赐菜的北冥弟子已经鱼贯而入正殿,弟子们都迫不及待地候着了。   徐平宽带着犹如行尸走肉的凤藻,临行之前叫住邓阳:“你跟我来。”   邓阳受宠若惊,“掌门你要我也去九云殿赴宴?”   徐平宽其实是怕邓阳在这里喝多了惹乱子,道:“到了九云殿之后一句话不许说,一口菜不许吃,一杯酒不许喝。”   邓阳愕然:“那我去干什么?”   “不干什么。”   “……”   徐平宽望着林松烟与楚孤逸走来,特别是楚孤逸,他看得尤为仔细,想从他脸上找出异样的情绪,然而什么都没有。   林松烟道:“师父,走吧。”   徐平宽嘴唇嗫嚅,想说什么又没说,抬脚走在前面。   他一走,整个清晓宫瞬间热闹起来,欢呼着去正殿占席位,吃吃喝喝,笑笑闹闹。担惊受怕劳累了一天,确实该好好放松一下。   柳画鸢端了几盘样式精致的菜,一壶酒,孝敬贺凉水。   这些菜的摆放简直就是艺术品,贺凉水看到生鱼片,笑道:“像不像五星酒店的料理?”   柳画鸢吃得嘴巴不停,“你还去过五星酒店吃饭?我是个穷学生,最常去的就是路边的小餐馆。”   贺凉水吃了几筷子便放下,望着门外星罗棋布的夜空,“也不知这言淏打的是什么主意。”   “什么主意?不就是设宴款待,然后商讨净化海水嘛。”柳画鸢道,“靠海吃海,要是没了海,这北冥还吃啥?”   “要真那么简单,就好了。”贺凉水用惯了扇子,思考时习惯性摇扇,“自从上了这岛,我就处处觉着古怪。”   “哪里古怪?”   “首先,琴若欢哪里去了?羽红珠哪里去了?”   “难不成你怀疑他们在这个岛上?”   贺凉水点头,“极有可能。琴若欢布下这么大的谜题,不可能只是为了给各大仙门出难题,他肯定还有更深的目的。”   柳画鸢小鸡啄米点头,“所以呢?”   “所以……我也不知道。”   柳画鸢切了一声,“那要是琴若欢上了岛,会不会就在北冥?”   “岛上除了北冥,他还能去哪里?总不可能是来这里的沙滩晒日光浴。”   “日光浴?这个好欸,我可以晒吗?我上岛的时候就发现,北冥岛周围的海水很干净,没有死鱼什么的。”   贺凉水目光一动,笑道:“你个傻丫头,居然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   “北冥周围的海水干净,那表示没有炎毒,或者炎毒未曾污染到这里,为什么?”   “为什么?”   贺凉水:“琴若欢在北海投放那么多炎毒,鲛族几乎灭绝,死了一大片生物,但只有北冥周围未被污染。要么北冥未卜先知,要么琴若欢故意放过了北冥周围的海域。”   柳画鸢惊了:“你该不会怀疑北冥与琴若欢勾结吧?”   “有这个可能。”   “那楚孤逸岂不是去吃鸿门宴?”   “……”   两人望着眼前的酒菜,“这菜里不会有毒吧?”   贺凉水:“我吃的不多,又是魔修,一般毒伤不到我。你觉得怎么样?”   柳画鸢猛地掐住嗓子,“我、我喘不上气了……好强的毒!”直挺挺歪倒在地,抽搐几下,死了过去。   贺凉水悠闲地等着。   不一会儿,柳画鸢诈尸,“靠,你都不关心我一下?”   贺凉水轻笑:“要是大家都被毒死,这个世界也就gameover了。”   话虽如此,贺凉水到底有些担心,起身道:“我去九云殿看看。”   “我也去我也去~”   贺凉水想说带着她不方便,转念一想,他一个男人夜行在都是女子的宗门,才是不方便。带着干女儿就不一样了,柳画鸢说不定能给他当个吉祥物。   二人说走就走,一出门就被难住了,九云殿在哪儿?   柳画鸢的用场这就派上了,北冥低阶弟子不能与男子说话超过三句,但跟柳画鸢说话不违规,他们顺顺当当地朝九云殿行进。   北冥夜色甚美,仙山琼阁,月华如水。   柳画鸢道:“如果不是这里的规矩多,我还真想在这里度假。”   “一边度假,一边享受百合花开?”贺凉水笑话她。   “去你的。”柳画鸢娇嗔。   九云殿已然在即,贺凉水驻足。柳画鸢问:“愣着干嘛?”   “这里视野不错。”贺凉水本来就没打算进去。   柳画鸢搓了搓胳膊,“所以我们大半夜的跑这里来吹风?”   “不尽然。”贺凉水抬扇一指,“看,美女。”   柳画鸢立即伸长了脖子去看,只见一道粼粼闪光的身影走过,那造型,那妖娆的身姿,那绝美的侧脸,不由得让她“哇”了一声。   果然是美女,比柳画鸢至今看到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美,可能只有她自己能与之相媲美。   那女子匆匆走过,蓝紫色的纱衣在夜幕下逶迤出长长的衣摆,宛如一条鱼尾。柳画鸢不由自主地想跟过去,贺凉水拽回便宜闺女:“色迷心窍了你。”   两人不远不近地瞧着,那女子带着两名侍女,穿着打扮与北冥女子截然不同,一起进了九云殿。   “肯定是贵客。”柳画鸢猜测。   贺凉水:“还记得刺杀血皇天的鲛女吗?”   “?”   “穿的跟她们差不多。”   柳画鸢惊讶:“过去这么久了,你居然还能记着人家穿什么衣服?”   贺凉水摇扇微笑:“我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脑子比较好使,看过的东西基本不会忘记。”   “这么牛?那你看过楚孤逸的唧唧吗?”   “……”   不光看过,还用过。   贺凉水恼羞成怒,一扇子敲在柳画鸢头上,“一个女孩子家,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柳画鸢抱头鼠窜,“跟你开个玩笑嘛,认真你就输了,你肯定看过!”   贺凉水还要教训她,抬起的手臂却顿在半空,脑中回闪刚才的片段,那鲛族女子带着两名侍女,其中一名侍女长得好像……羽红珠?!   贺凉水霍然望向九云殿,“好戏要开场了。”   柳画鸢:“什么好戏?”   “咱们站远一点,免得待会儿被血溅到。”   “?”   九云殿内,已经觥筹交错了好一阵,席间尽是关于炎毒、关于海水,以及一些苍生为重的大道理。凤藻已经忍到极限,猛然起身:“言掌门,我家小女被害,乃是你们北冥弟子羽红珠所为,这事必须给个说法。”   徐平宽惊怒:“你给我坐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素素死得不明不白,你不是答应过我会给她报仇?”凤藻面孔几近扭曲。   风芳也在席间,道:“羽红珠乃是北冥叛徒,凤院长放心,若是我们捉到她,定将她交由你处置。”   凤藻道:“那个羽红珠肯定还在北冥,还请言掌门彻查!”   风芳眉心微蹙,“凤院长,话不能乱说,那羽红珠去了何处谁也不知道。若是有她消息,我们定然第一个通知你。”   话说时,那鲛族女子翩然入殿,众人视线无不被吸引过去。   邓阳张圆了嘴巴,安俊讽刺道:“快把你口水擦擦吧。鲛族公主岂是你能肖想的。”   邓阳回神,“人家都在看公主,你看我干嘛?”   安俊:“……”   楚孤逸端起酒杯,想喝一口,邓阳赶紧夺过来,“我渴了。”   安俊磨牙:“看你口干舌燥的样子,八辈子没见过美女似的。”   “你见过,柳姑娘还不是不理你,她今晚还跟我跳了舞,在落霞镇的时候,我还把她从天上接住了。”   安俊简直要被气死,“你、你……去死!”   邓阳美滋滋地喝着小酒,瞅着鲛族公主。楚孤逸没了酒,竟也不生气,目光落在鲛族公主的侍女身上,“……”   羽红珠正在朝他挤眼放电。   楚孤逸像是被毒到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在场的人,除了楚孤逸,大家都在看鲛族公主。   鲛族公主施施然行了一礼,泪盈盈道:“有劳诸位掌门不远万里奔波至此。”   众人自是宽慰不止。   鲛族公主看向东道主,也就是九云殿掌门宝座上的言淏,“定海石碑异动,再拖延下去,恐怕酿成大患,我到底何时才能回海宫?”   海宫便是这鲛族在北海的海底居处。   不待言淏开口,子车良道:“公主,这炎毒未除,你若现在回去,恐怕不妥。”   徐平宽:“是啊,听闻鲛族倾尽全族之力送你出海,你该好好珍重才是。”   众人无不附和。   鲛族公主哀声道:“但看守定海石碑是我鲛族的使命,我却在此苟且偷生……”一面说着,眼泪滴滴答答落下。   落下的每一颗泪,都化作珍珠,掉在地上滚了开去。   众仙门故作矜持没去捡,只有邓阳脸皮厚,趴地上挨个捡了这宝贝——鲛族公主的眼泪,那可是稀世之宝啊!   徐平宽第一次对邓阳投去赞赏的目光,原来带着这傻孩子还是有好处的,他打算过会儿就偷偷没收这些珍珠。   然后他眼睁睁看到,邓阳捡了珍珠后,非常狗腿地全都给了楚孤逸。   徐平宽:“……”   楚孤逸拿着珍珠分配:“一半给贺先生美容养颜,一半给贺先生泡奶茶喝。”   边上的林松烟:“……”   正当鲛族公主满面哀戚地请求回海之时,凤藻终于注意到她身后的侍女,脸唰地变了:“羽红珠?!!”   羽红珠转身就逃。   凤藻拔剑追去:“妖女!还我女儿命来!!”   这一突发事件太过出人意料,直到凤藻追羽红珠出九云殿大门,在座仙门方才如梦初醒,纷纷追出:“当真是那妖女?”   徐平宽目眦欲裂:“那妖女逃往了何处?”   柳画鸢举着手臂喊道:“那边那边,她们往那边飞去了!”   徐平宽立时御剑而去,身后众仙门自是跟随。   离盼抱剑而立,瞅了一眼自己师弟,“言大掌门,你不跟去看看?”   殿内缓缓走出一道高挑俊朗的身影,他不搭话,目光带着几分怪异望着楚孤逸,“楚修士,你不去追杀害你师妹的凶手么?”   楚孤逸目光梭巡,“我找人。”   “找谁?”   楚孤逸朝着一条挥舞的花姑娘手臂走去,拐过阶梯石墙,“贺先生。”   柳画鸢:“唔唔唔!”她正被贺凉水捂着嘴。   贺凉水诧异:“你没去?”放开柳画鸢,“我还怕我们被当成刺客呢,你来认领我们就好。”   楚孤逸认领了自己道侣与干女儿,这才御剑而起,“言掌门,先行一步。”   柳画鸢熟稔地掏出秋千挂在楚孤逸剑上,坐上去,朝言淏与离盼挥挥小手,笑容可掬:“再见了,我的朋友们~”   蓦然一顿,眼睛眯起,“靠,那就是言淏吗?爹你等等,让再看两眼,他好帅啊啊啊!!!”   楚孤逸拖家带口地带着他们飞走。   离盼:“……”   言淏:“……”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到哪里都不能忘了贺先生,贺先生的珍珠奶茶有着落了。   贺凉水:第一次喝这么贵的珍珠奶茶,啵啵啵~   林松烟: 第137章 禁地   众人身影遥遥在即,楚孤逸缓缓降落。   两名身着绛紫色服装的女子拦在诸人面前,她们头簪玉花,年纪已逾五十,便是言淏在她们面前,也要尊称一声师叔。   此二人正是前代掌门卓南晴的师姐,北冥长老,二人道:“此乃我门禁地,诸位请回吧。”   凤藻道:“我亲眼看着羽红珠进了这里,难不成你们北冥还要包庇一个杀人凶手不成?”   二人大怒:“我门禁地,岂是一些阿猫阿狗能进来的?想来这位道姑是老眼昏花了。”   凤藻脸色青红交错,“我没看错,那羽红珠就是进了这里!”   “难道你说看见就看见,我们就要随随便便放一个外人入我门禁地?”   凤藻还待争辩,徐平宽道:“你当真看见了?”   “师兄你要信我,我真的看见了。”凤藻悲愤不已。   徐平宽沉吟:“但这二位长老也说了,北冥禁地,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如果羽红珠进去,她们又怎会看不见?”   “那只能说明,她们与羽红珠沆瀣一气!”   “放肆!”那二位长老大怒,“天下谁人不知,我二人向来清正廉明,不徇私情。”   凤藻剑指她们:“你们是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杀我女儿的凶手就在这里!你们若不让我过去,休怪我不客气!”   三个女人一台戏,谁都不让,眼看就要打起来。徐平宽焦头烂额,忙着劝阻凤藻,又恳求那两名北冥长老通融,两边不讨好,差点被三个女人掀飞了。   徐平宽气得白头发都多了几根,向子车良求助,“子车兄,你看这如何是好?”   子车良道:“待言掌门来了再说。”   说曹操曹操到,言淏终于在万众期盼中御剑而来,落下的姿势那叫一个潇洒有气场。柳画鸢瞪圆了眼,欣赏帅哥降临。   贺凉水心想,来的真是时候,这么重要的场合,没有这位年轻的北冥掌门,戏就唱不下去了。   “干爹,人家言淏只比你大三岁,就是掌门了。”柳画鸢悄摸摸酸道,“你什么时候篡位当青霄的掌门?”   楚孤逸不予理睬。   贺凉水拿扇子敲了柳画鸢一下,“说什么胡话。”   要是楚孤逸篡位当掌门,也就当不了男主了。他的人设就是正直,正直,又正直。与当今流行的动辄黑化的男主,有着本质的区别。   正是因为楚孤逸本性如此,贺凉水才会那么喜欢他。   那边仍在争论。   言淏听完过程,道:“那就让他们进去。”   北冥长老大惊:“不可以!我门禁地,岂容外人进?我看他们就是捕风捉影,图谋不轨!”   凤藻咬牙道:“我只想揪出杀害我女儿的凶手,将她就地正法,还我女儿一个公道。你们屡次阻我,还说没有私情?羽红珠与你们到底是何关系?”   北冥长老冷笑:“难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与自己师兄偷情生女么?”   凤藻与徐平宽顿时一脸吃了屎的表情,臭得不行,他们那点事,虽然在早年间就流传出去了,这些年大家也都默认凤素素是他们的私生女,但被如此当众揭穿,还是头一回。   “两位长老。”言淏冷声道,“来者是客,莫要过分。”   北冥长老倨傲地昂起下巴,竟连言淏也不怕,直呼其名:“言淏,我们奉你师父之命,看守禁地,别说等闲之人,便是你,也不能进。”   言淏面色微沉。   柳画鸢感叹:“原来这掌门也不是好当的,特别是头上还压着长老的时候。”   贺凉水轻轻摇扇,静观这出戏如何收场。   “风芳。”言淏道。   风芳出列,“掌门。”   “违逆掌门之令,该当如何?”   风芳看了眼两位长老,迟疑答道:“轻者禁闭一月,重者逐出师门。”   北冥长老惊怒交加:“言淏,你什么意思?!”   言淏冷冷道:“此事关系我北冥清誉,在场都是仙门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若今夜不给个说法,此后如何在仙门中立足?两位长老死守规矩,不知变通,我看二位还是歇着去吧。”   “言淏,你不可以这么做!这是北冥禁地!”   “正是因为禁地,那羽红珠才有恃无恐,料想他人不敢入。她在异想天开,今夜,我便当着众仙门的面破了这个例,让诸位进去一探究竟,万望捉住那妖女,好还我北冥一个清白。”   两位长老哑然失声,凤藻抱剑拱手:“言掌门大义,贫道感激不尽。待将那妖女正法,我定向北冥赔罪。”   言淏却又道:“凤院长别忙着谢,这北冥禁地,确实不是任何人都能进的。便是我,也未知其中究竟有何凶险。”   “言掌门的意思是?”   言淏扫视一圈,“诸位都在,那就作个见证,愿意进去的就进去,但要想明白,禁地之所以是禁地,就是因为里面有至宝,或危险的东西。”   众人闻言果然迟疑不决,凤藻攥紧手中剑,道:“我必须捉住那妖女,为我女儿报仇。”   她如此,徐平宽自是要跟着进去。   子车良作为徐平宽的老友,自是也要跟着。   太极掌门略一沉吟,道:“既是凶险异常,老夫来助你们一把又如何。”   另外两位掌门面面相觑,道:“我们就不进去了。”   这禁地乃是在一块石碑的后面,被结界罩住,看不清里面是个什么情形,要想进去,必须拿到北冥两位长老身上的钥匙,打开结界之门。   北冥长老自是不给,言淏向风芳使了一个眼色。风芳带领几名高阶弟子,与北冥长老展开对战,一时间飞沙走石迷人眼。   楚孤逸携贺凉水与柳画鸢退到百步之外,柳画鸢吐了一口含着沙子的唾沫,为风芳呐喊:“小姐姐加油啊!我挺你!”   风芳分神投去一瞥,霎时风情无限,打斗越发灵动果决。   江山代有才人出,两个北冥长老纵然修为高深,也没能斗过言淏千挑万选出来的左膀右臂,败下阵来,撑着最后一个硬气说:“便是杀了我们,也休想拿到钥匙。”   言淏淡淡道:“禁地并非有钥匙才能进,否则羽红珠如何进去?”   两名长老一愣。   言淏抬手,“这禁地的结界,早该换了。两位长老辛苦了,退下吧。”他的掌心覆在石碑上,用力一震,倏然间地动山摇,整个禁地结界竟化作齑粉。   禁地坦露真容,表面看来,像是一个小山坡。言淏先行踏入,道:“想要进来的,尽可来。”   贺凉水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预感,言淏是故意引他们进禁地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粗长点~   贺凉水:   楚孤逸: 第138章 邪祟   毕竟是禁地,难保在里面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贺凉水把柳画鸢留了下来。柳画鸢虽然想跟去看热闹,但她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只得含恨送别。   风芳也进去,她还要看着两位长老,防止她们使绊子,顺带看顾柳画鸢,道:“贺公子请放心,柳姑娘就交给我吧。”   贺凉水仿佛看到了她背后的百合花开,对柳画鸢一挤眼:“闺女,祝你好运。”   柳画鸢:“……”   三位掌门随着言淏通过石碑入口,进入禁地。北冥长老咬牙切齿地望着他们,厉声道:“言淏,你不尊你师父之命,待她醒来,你如何向她交代?”   言淏背影一滞,“那也要她醒来再说。”   离盼目光幽幽地望着他,随即也踏入了禁地。   北冥长老惊道:“离盼,你也敢进去?”   离盼懒懒道:“言淏都能进去,我为什么不能?在你们眼里,我不是一直都比他大逆不道?”   “……”   言淏回头,“师姐还是莫要踏入此处的好。”   离盼抱剑冷笑:“你让我走,我偏不走。”语罢昂首阔步,比任何一个人走得都要快。   言淏眉头微蹙,没再言语。   贺凉水对楚孤逸道:“这个离盼真有个性。”   楚孤逸不置可否,若有所思,“有点奇怪。”   贺凉水笑问:“哪里奇怪?”   “羽红珠为何要往禁地跑?她像是故意把大家引到这里的。”楚孤逸分析,“言淏会这么轻易地放大家进入北冥禁地,也是我没想到的。”   贺凉水颔首,“确实处处透着古怪,咱们跟紧言淏,看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鸿门宴没吃成,该不会弄一个禁地出来,把大家都坑死在这里吧?   众人小心前行,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无事发生。   贺凉水心想,难道猜错了?   凤藻已是不耐烦,从乾坤袋取出小型长明灯,以灵力散作四方照明。徐平宽怕有什么闪失,忙道:“你别鲁莽。”   凤藻哪里肯听,御剑腾空,四顾张望,忽见密林深处有道身影闪过,立时追击而去:“妖女!哪里逃!”   “凤藻!”徐平宽只得追去。子车良安俊林松烟等人随后。   又只剩下言淏与楚孤逸贺凉水大眼瞪小眼。   言淏问:“你们为何不追去?”   贺凉水摇扇笑道:“冲在最前面,往往死得最快,我怕死。”   言淏闻言竟愣了一下,旋即不再多问,御剑而去。   楚孤逸带着贺凉水慢悠悠地缀在最后面。   贺凉水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一语成谶——   当徐平宽找到凤藻的时候,凤藻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她双目圆睁,死不瞑目,唇角还流着一缕黑血,似是中毒而亡。   “凤藻?!!”徐平宽震声扑过去,想救自己的师妹,奈何凤藻已魂归西天,连是谁杀的她都没人看到。   最大的嫌疑人就是羽红珠。   凤藻怎么说都是青霄派的长老,即将结出金丹的修为,羽红珠居然开了这么大的金手指,说杀就杀了。   徐平宽老泪纵横,赔了夫人又折兵,莫过于此。   子车良拧紧了眉,“那羽红珠究竟是何人,居然能接二连三杀害我仙门中人。”   离盼给凤藻验尸检查,“是炎毒。”   徐平宽恨声道:“那羽红珠与琴若欢勾结,琴若欢又与血魔宗勾结,他们害我女儿,又杀我师妹,我与他们不共戴天!”   贺凉水哀叹,这徐平宽的一生,大约都是靠装逼与吼,来维持他作为掌门的威严的。   莫名的,贺凉水看了一眼林松烟,但见夜色深深,对方目色阴沉,那模样,与当初要坑贺凉水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羽红珠大概要倒霉了。   贺凉水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在所有穿越者当中,林松烟的金手指才是最大的,只是不常用,拧着一股别扭劲,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用。   贺凉水觉得,林松烟也许在后悔,没有尽快杀了羽红珠,以至于又损失一名配角。   “师父,节哀顺变。”林松烟半跪在地,以手抚上凤藻的眼睛,让她闭目。   徐平宽凄凉道:“是我对不起她。这大半辈子,都是我对不起她。”   凤藻再如何不好,徐平宽跟她连女儿都有了,却碍于面子,大半生没给过她正经名分,以至于临死之前还被人说了一回闲话。   凤藻溺爱女儿,但也是真心相待徐平宽,没有逼过他什么,却落得如此下场。徐平宽悔恨交加,已是无济于事。   众人肃然。   太极掌门叹道:“这羽红珠当真狠辣歹毒至极,人神共愤。徐掌门,你切莫太过伤心,当务之急是捉住那羽红珠。”   徐平宽腮帮子颤动,闭了闭眼睛,挤出最后一滴老泪,道:“言掌门……”   言淏道:“凤院长的遗体,可交由北冥弟子送出禁地。”   徐平宽沉默须臾,道:“有劳了。”   贺凉水嘴角一抽,悄声问楚孤逸,“你师父刚才,该不会想打退堂鼓吧?”   楚孤逸:“……有可能。”   徐平宽本想借着送凤藻遗体离开禁地,把捉羽红珠的事撂给他人,如今看来是不能了。他眼睁睁看着言淏带来的两名北冥弟子把凤藻送走,心中五味杂陈,怨恨固然有,但更多的,是对于未知的恐惧。   这个禁地,太奇怪了。好像无形中有一双手扼住他们的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掐断。   “言掌门,这个禁地到底有什么?”徐平宽问。   言淏道:“小时听家师提过,禁地中有一怪兽,名为噬魂兽。”   “噬魂兽?!”   “顾名思义,就是专门食人魂魄的。”   长明灯照耀下,徐平宽脸色发青,“若当真有这噬魂兽,为何羽红珠能安然无恙地在禁地来去自如?”   言淏:“噬魂兽只是一个传说,具体是何情况,我也不知道。”   众人在周围分辨当时羽红珠与凤藻打斗的痕迹,判断方向,安俊捧着辟邪罗盘道:“那羽红珠手上有炎毒,炎毒附有魔气,她应该往这边逃了!”   子车良露出赞许的目光,“安俊说的对。”   安俊面泛红光,显然极少受到自己师父夸赞,被夸一次,都要飘上天了。   事不宜迟,众人御剑而行。   遥遥看见一面湖泊,乘着星光夜色,湖上似有一人翩翩起舞。   “是她吗?!”徐平宽惊道。   贺凉水站在楚孤逸身后,从他肩上望过去,“弟弟,还记得在药谷时,羽红珠在草庐正门口重了一棵桃花树,树下跳舞吗?”   楚孤逸:“记得,林师兄还用引雷符劈了她。”   “当时她的舞蹈,是这样吗?”   “……不是。”   湖上之人的起舞,曼妙不可言,就像一条水蛇似的。到了近前,徐平宽刚要一剑刺出,蓦然发现,那起舞的居然是个男人。   众人御剑落于湖面之上,徐平宽喝道:“你是何人?”   那人慢慢回过头,竟是无脸之人!   徐平宽吓了一跳:“何方妖孽!”   那人无脸,却能说话:“好多魂魄,给我……把你的魂魄,给我……”   徐平宽惊疑不定:“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邓阳咻地蹿到楚孤逸身边找安全感,“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噬魂兽?”   话音落下,那人化成一团黑煞之气,煞气之中若有似无的像是兽又像是鱼的形态,瞧不分明。   “看来这噬魂兽是故意幻化成人形,吸引人来。”贺凉水道。   楚孤逸问:“贺先生,你不晕吗?”   “……”贺凉水往脚下一看,湖面涟漪扩散,立时让他头晕目眩。   楚孤逸揽住他,往岸边退去——言淏短暂投去一瞥,指尖微动,射出一道灵力。   那灵力并非朝着楚孤逸而去,是以楚孤逸虽有察觉,却未多想。   “——大家快散开!!”离盼大声呵斥。   众人闻言,自是各自退散,然而当众人退到岸边,却退无可退。   一道结界如同倒扣的大碗,罩住了整面湖泊。   “怎么回事?!”安俊喝道。   离盼震惊回眸,“……金刚大结界?”   “没错。”言淏站在剑上,衣摆无风自动,“看来师姐许久没来是忘了,这面湖泊一直有结界罩着。”   离盼咬紧后槽牙:“你什么意思?”   太极掌门问:“言掌门,你这是何意?”   众人看向湖泊中央蠢蠢欲动的噬魂兽,无不惊骇非常,在妖兽排行中,这噬魂兽名列前十,是公认的难对付。   “它不是噬魂兽。”言淏答非所问,“这湖底下藏着一块碑,名为鲲神碑。鲲神碑之下镇压着极为邪祟之物,它便是这邪祟所化。”   “不是噬魂兽?”徐平宽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言淏望着那邪祟所化的半兽,“它比噬魂兽难对付多了。”   “……”   离盼冷声道:“打开结界!”   言淏:“不好意思了诸位,还请为我北冥除害。”   徐平宽傻眼:“言掌门,你这话什么意思?”   言淏深深望着半兽,“我想请诸位……杀了它。”   半兽周身煞气涌动,似也在与言淏对望,似人又似兽的声音竟透着讨好:“言淏,你来了……陪我玩……”   言淏抿起唇,半晌,再次开口:“请杀了它。”   “言淏……陪我玩……”煞气之中伸出一双黑色的手,手中是一只柳树枝编的花环,“给你……”   言淏一动未动,捏紧手指。   煞气扭曲成人形,逐渐化成与言淏同等身形的男子,面貌也一模一样,手中仍捧着那只花环。“言淏……我们是朋友,对吗?”   “不是。”言淏道,“我怎么会,跟一只邪祟做朋友。”   半兽懵懂地望着言淏,“不是朋友?”   “……不是。”   “不……言淏是我朋友,我好寂寞,只有言淏陪我……”   言淏背过身,夜色中看不清他的神情,“子车掌门,别费劲了,我知道南斗对金刚大结界颇有研究,说是独步仙门也不为过。所以你应该知道,你破不了这个大金刚结界。”   子车良收回剑,眼色沉肃。   安俊试遍了各种方法,也没能破坏眼前的金刚大结界分毫,不由得怒红了脸:“言淏,你请我们杀邪祟,就好好说,何必用这种手段?”   言淏道:“今夜不杀了它,大家都会葬身这湖底。”   众人一时默然,各有各的愤慨。   贺凉水算是见识了,这世上竟有强逼着人来“帮忙”的。   “这结界真没法强行突破?”他问楚孤逸。   楚孤逸摇头,“金刚大结界,以范围广、质地坚而广被运用,每次展开,至少直径三里范围。这个金刚大结界,直径只有一里半。”   贺凉水一点即通:“这意味着,结界更坚硬了?”   “是。若无像通天锤那样的法宝将其砸开,要费些工夫才能出去。”   有这工夫,够他们在这湖上被半兽啃三四个来回了。   因为言淏的态度,那半兽伤心之余变得无比邪恶,又开始念叨着:“给我,你们的魂魄,给我……”   它用言淏那张脸,说不出的怪异。   为了自保,众人纷纷亮出武器,严阵以待。离盼却道:“大家别听言淏的!别杀噬魂兽!”   言淏道:“你不杀它,它就会杀你们。”   “言淏!它听你的话,你让它消失!”   “让它消失的最好方法就是,杀了它。”   “言淏!”离盼眼眶发红,“你忘了师父的话了吗?这只噬魂兽不能死,你不能杀它。它一旦死了,鲲神碑就失去了镇压之力。”   言淏朝她投去不冷不热的一瞥,“师姐,你想让师父醒过来吗?”   离盼愕然,“你说什么?”   “如果你想让师父醒来,就听我的,杀了它。”   “师父的昏迷,跟它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但它必须死。只有它死了,鲲神碑才会失去镇压之力,五百年的诅咒,才会结束。”   离盼不可置信,“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诅咒?”   言淏望着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半兽,艰涩重复:“它,必须死。”   半兽像是听懂了他的话,霎时陷入茫然:“死?……言淏,想让我死吗?”   “……”   “言淏,想让我死吗?”   “……”   “言淏……”   “是。”言淏终于道。   “我们……是朋友吗?”   “……”   半兽渐渐缩小,化作一个少年模样,眉眼间仍与言淏有几分相似,它喃喃道:“言淏想让我死的话,我就死吧……”   言淏瞳孔一缩。   倏然间,湖面巨浪翻滚,将所有人都卷了进去。   贺凉水:操啊,我一天到底要落多少次水?!   好在,楚孤逸及时送呼吸,第一时间吻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元宵节快乐~吃汤圆了吗:-D   楚孤逸:吃贺先生的嘴了,甜。   贺凉水:我的名字为什么要带一个水……   楚孤逸:贺先生水多。   贺凉水:…… 第139章 刑宫   跟楚孤逸接吻的感觉就像吃果冻,软软滑滑弹弹。   当然,如果不是在水下的话滋味应当更美妙。   眼前充斥着浓郁的黑暗,唯有楚孤逸的身影透出淡薄的轮廓,贺凉水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已经顾不得什么接吻不接吻,呼吸要紧。   周遭沉闷,唯有巨浪翻天,激流涌动,那半兽沉入水中,化为无形,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众人下意识地想浮出水面。   贺凉水四肢划动,他本是游泳高手,但在水流暗涌之时,全然没了用武之地。楚孤逸也没好到哪里去,幸而他储存在丹田灵力足够多,转化为氧气,供给他们二人没问题。   什么都看不清。   贺凉水蓦然与楚孤逸的唇分离,楚孤逸会意,立即带着他朝水面游去。   然而又是一个浪头砸下来,水底颤动不止,连带着众人越发没了主意。   颤动越来越大,几欲摇晃,蒙眬中看到一块形如鲸鱼的石碑,在水底幽幽发光,底下渗出无数气泡与符咒之光。   言淏朝那石碑游去。   霎时间,他被无数符咒之光罩住,似在刺入他的身体。   离盼握剑游去,在水底挥砍他周身的符咒。符咒逐渐变黑,宛如无数只触手,弥漫开来。   众人立时各自展开屏障,有东奔西逃的,也有正面应敌的——前者自然是徐平宽,后者是子车良太极掌门等人。   楚孤逸只管护着贺凉水。   林松烟游过他们身边,挽个剑花,水流剧烈波动,贺凉水一时没抓紧楚孤逸,被推了开去。   楚孤逸立即游去。那股水流却渐渐形成旋涡,将贺凉水卷了进去,最后落到了石碑边。   狗屎运都没他精确。   黑色的符咒蛇一般缠上他的四肢,将他拖拽到比淤泥还要浓黑的煞气里。他拼命挣扎扭动,奇异的是,他并不觉得难以呼吸,反而吸了两口气,就像进入了一个装满空气的大气泡。   他惶惑四顾,四处漆黑,隐隐约约的光从裂缝间渗透进来。忽然,他的脚腕被一只手捉住,将他拖拽出去,口鼻重新没入水中,而他原先所待之处,连带着黑色符咒,溃散作一团星星点点的光亮。   在那光亮中,飘出一颗黑色的眼泪,直愣愣地撞进了贺凉水的眼中。   贺凉水眼前一黑,又一亮,看到了这颗眼泪所承载的稀薄的记忆——   邪祟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是邪祟。   它像个刚出生的婴儿,本能地需求着它所缺少的东西,比如灵魂。它寻找着,在湖面游荡,在湖底寻觅。   它无法离开这面湖泊,日复一日,需求总得不到满足,越发狂躁。直到有一天,湖底冒出了一具尸首,它立即将人吞噬。   后来,似乎每隔一段时间,湖底就会自发冒出一具尸首,它贪婪地啃噬他们的身体,吞没他们的灵魂。   这些人的灵魂是让它觉得美味极了,但还是少了什么,它不知道。   冬去春来,年复一年,或许是那些人的灵魂在它体内转化,它学会思考,我是什么。   它化成各种形状,天上飞的鸟,地上跑的兽,水里游的鱼,以及它看过的尸体。它仍然无法找到自己的形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有一天,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走到了这里。   少年白嫩俊秀的小脸满是忧伤,它便学着他忧伤;少年朝湖里扔了一块石头,它便从湖里冒出来,将石头扔给少年。   少年被自己扔出去的石头砸中,懵了一下。   继而看到了它,无疑,少年是惊讶恐慌的,他立即飞跑离开湖边,但过了会儿,他又折返回来,好奇地打量它,问:“你是什么?”   它学着他说话:“你是……什么?”   少年的言淏稚气满满:“是我先问你的。”   它:“是我……先问你的……”   “……”   言淏歪了歪脑袋,它跟着歪了歪脑袋。言淏举起双手,他跟着化出双手举起,缓缓变作言淏的模样。   言淏吃惊地瞪大眼睛,它也瞪大眼睛。   “……”   后来,言淏经常跑来找它玩。它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只有言淏会陪伴自己,不怕自己,虽然有时听不明白言淏的话,但只要他来,它就开心。   言淏说,北冥都是女弟子,只有他一个男弟子,除了师父,大家很少跟他说话,还会在背地笑话他。   言淏说,北冥的功法不适合他一个男弟子修炼,虽然师父亲自为他改良了,但修炼起来还是心里别扭。   言淏说,有天早上起来,他没发现自己的衣服被师姐偷偷换了,穿着女式的弟子服出门,大家都说他想当女孩子,他讨厌她们。   言淏说,他想离开北冥,只是舍不得师父。   它蹲在他身边,听他说话就满足了。言淏仿佛只是想找个伙伴倾吐一下,也不要它回应,末了,总会笑吟吟地望着它,教它这个世界的知识。   它还是听不懂,只是默默记着言淏的话,忍着不去吞噬言淏的灵魂。   言淏的灵魂真的好香,让它馋得口水直流。但它一直忍着,它模模糊糊地知道,如果吃了言淏的灵魂,就没有言淏了。   言淏看它口水直流的模样,总会半晌无语,道:“你可不可不要用我的脸流口水?”   这回它听懂了,倏然间,它的脸没了,变成了平面。   言淏:“……”   再后来,言淏被一个女人抓走了。   那个女人很厉害,它打不过她,言淏被严厉教训了一顿,之后有很长时间没来找它。   它日思夜盼,它习惯了等待,它觉得,言淏总会来的。   言淏终于又来了,这次,他的表情凝重许多,问它:“你是邪祟吗?”   它摇摇头,“不知道。”   “……”   言淏又说:“你上次看到的是我师父,你不可以伤害她,知道吗?”   “言淏,陪我玩……”它变作它最喜欢的言淏的样子,走过水面,朝言淏伸出手。   言淏望着它,喃喃:“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邪祟呢?”   言淏来这里的机会终究越来越少,一年两三回。他告诉它,他是发现了禁地结界的一个小缺口,偷跑进来的,平时禁地入口有专人守着,普通弟子休想进来。   它不贪心,只要言淏能来就好,言淏让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   言淏长大了,但他还是经常变作言淏十二三岁的模样,因为它发现,这样的话言淏就会对它格外耐心。   它不知道的是,人长大意味着,烦恼也会成倍地增加,甚至能改变一个人。   言淏的话越来越少,他们经常枯坐半日,现在变成了它想方设法地说话,用来引诱言淏理理它。   它学会了在湖边叠石头,学会了跳舞,学会说很多词汇,特别是“朋友”这个词。   它总是笨拙地向言淏求证:“言淏,我们……是朋友吗?”   言淏望着它,不回答,反问:“你吞食别人灵魂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它歪了一下脑袋,“不知道。”   言淏又问:“他们的灵魂去了哪里?”   它仍是说:“不知道。”   言淏站起来,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言淏……别走……陪我玩……”   它等啊等,盼啊盼,雪落了一场,雨过了一场,言淏终于又来了。它快乐地向他展示自己的舞蹈,它练习了整整两年。   言淏说:“师父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我要陪她。师叔发现禁地结界缺口,相信很快就会修补起来,我以后都不会来了。”   它张着空洞的眼睛望着他,“言淏……不会来了?”   “……是。”言淏眼睛看向别处,“你好自为之吧。”   “是我……不好吗?”它问。   言淏道:“是我不好。”   言淏怎么会不好呢?在它心里,言淏就是最好的。是以它一如既往地等待,等待言淏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湖底仍时不时地浮现尸体,它却不再觉得他们的灵魂美味,因为它知道了寂寞的感觉。它想再看到言淏,就像以前那样陪它玩。   它可以一直忍着不去吃言淏的灵魂,也不会伤害他师父,但他为什么不来呢?   他来了。   却是带人来杀它。   如果言淏要它死的话,那就死吧。   它不想在等下去,能够满足言淏的一个愿望,也挺好的。   死是什么呢?就像它吃过的那些尸体一样?或者就像那些灵魂?它有灵魂吗?没有灵魂的话,死后会怎样?   终其一生,有人叫它噬魂兽,有人叫它邪祟,它就是没有自己的名字。   ……不,好像有。   它想起来了,是言淏给它取的,叫言二。   “言二,第二个我。”十三岁的言淏郑重地告诉它。   也许是因为它总变作言淏的样子,也许是因为,他们都很孤独。   ……   随着邪祟煞气溃散如烟,湖底水波激荡,鲲神碑摇颤整座山脉。   贺凉水口中源源不断地被输送氧气,他霍然睁眼,才发觉自己刚才竟是晕了过去,把楚孤逸急得不行。   见他醒来,楚孤逸再次吻住他。   贺凉水瞳孔收缩,不是因为这个吻,而是看到了鲲神碑周遭的法阵光芒,众人皆是兵荒马乱、手脚并用往湖面游,只有楚孤逸忙着给贺凉水渡气。   贺凉水拍打楚孤逸的肩,表示可以了,快跑。   楚孤逸拉着他,孰料那法阵转瞬间将湖底搅得剧烈震荡,一股激流猛然将他们冲了开去。二人唯有十指相扣,不至于被冲散。   周遭漆黑,也看不清什么跟什么,贺凉水蹬着双腿,一只手臂使劲划拉,然而无济于事。楚孤逸一把将他拉近,再次给他渡气。   贺凉水眼前时明时灭,只记得在水里泡了很久。他们似乎被冲进了一条暗河,回头已是不能,只能往前游。   饶是有楚孤逸时时给他渡气,贺凉水从水面冒出头的时候,仍是一阵头重脚轻,如果不是楚孤逸托着后腰,指不定就当场咽气了。   他咳嗽不止,楚孤逸面上也是微微发青,湖底太冷,因为灵力过度消耗,他肺腑灼烧似的疼。能安全无虞地上岸,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贺先生……”楚孤逸也咳了一声,“你没事吧?”   贺凉水气若游丝,“要死了……”   楚孤逸带着他游到岸边,贺凉水毫无形象扒着池子边缘,一条腿翘在池边。楚孤逸托住他屁股,给他抬了上去。   贺凉水在地上翻一个滚,望着星亮如钻的夜空,只觉重获新生。   这一辈子没游过这么长的泳,去参加奥运绝对为国争光拿金牌。   楚孤逸双手撑住池边跃上岸,俯身对着贺凉水的嘴就亲。   “?”贺凉水柔弱无力地挡住他的嘴,“我没溺水。”   楚孤逸说:“我可以把我的灵力输送到你肺里,这样你就能立马好了。”   “用不着。”贺凉水深呼吸,“让我缓缓……”   缓过这阵虚脱感后,贺凉水慢慢坐起来,又在楚孤逸的搀扶下站起来,打量眼前的景物。   毫无疑问,他们已经离开了禁地,眼前看上去像是一座宫殿,他们就在正殿前的长方形水池边,地砖漆黑,散发血腥味。   楚孤逸眉头微蹙,“这里血腥味很重。”   宫殿内隐约有烛火亮光,几个倩影飘过,贺凉水吓了一跳:“女鬼??”   “应该是巡逻的北冥弟子。”   “这里什么地方?”   楚孤逸也不知道,但目前看来,既然有巡逻,就表示这里是北冥重地,乱闯不得。他道:“我们走吧。”   贺凉水也觉得此地不妙,“快走快走。”   结果两人一转身,吓得差点栽回水池里去,他们的面前,正站着一个皱巴巴的穿着麻布衣的老太太。   老太太老到什么地步,目测不到一米五,腰背佝偻,咧着一嘴牙床,已经不剩半颗牙齿,偏偏笑得那叫一个满面春风;手里提着一盏破旧的长明灯,灯光竟然发绿,让她皱纹累累的脸跟着发绿。   最为关键的是,两人根本没有察觉这个老太太是何时靠近的。   楚孤逸手中立时化出将暝剑,严阵以待。   老太太笑眯眯地仰头瞅着他们,牙床开合:“哎呀呀,真是好久没见过这么俊的男人啦。”   “……”   贺凉水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摄人心魄的老妖婆?   老太太背过身去,一手习惯性别在腰后,“跟我来。”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楚孤逸道。   老太太摆摆手,“无名之人罢了。她们马上就出来了,被刑宫的人抓住,可不得了,特别是你媳妇,是魔修吧?”   楚孤逸与贺凉水面面相觑,说:“是。”   贺凉水:“……”   到底是承认是他媳妇的,还是魔修呢。   贺凉水耳热,转移话题:“刑宫是什么?”   “相当于北冥的惩戒院。”楚孤逸言简意赅,拉着贺凉水随在那老太太后面,“敢问前辈可是刑宫的掌刑人,刑婆?”   老太太回过头,面目森森,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老咯,说话不管用了,掌刑人这个名头,早就名存实亡了。”   原书中指简单介绍过北冥,具体是个什么样,因为剧情没有正式开启,前面只是揭过不提。   两人跟着刑婆进了偏殿的偏屋,楚孤逸问:“您既知道我道侣是魔修,又为何帮我们?”   刑婆忙着找茶叶,就像普通老太太,用炉子上的开水泡茶,招待客人,她仰头又瞧了一眼他们,“这么俊的男人,我这辈子都没看过几个,当然要好好看看再说。”   “……”   贺凉水笑了,敢情这老太太是个颜狗。   不过这茶,他们不敢喝。   围炉烤火,木炭燃烧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刑婆颤巍巍放下茶盏,伸出两只如同枯树皮的手,就着火炉边缘的火烤手。   她的眼睛不离楚孤逸,“这位修士,是不是姓楚?”   楚孤逸目光一动:“是。”   刑婆点点头,“我见过你,二十多年前,你来北冥,我远远瞧了一眼,惊为天人哪。”   二十多年前,楚孤逸还是一个小乞丐,哪来的机会来北冥?贺凉水心下怪异。   却又听刑婆道:“可惜当时你已有意中人,不然我老婆子真想试一试。”   楚孤逸:“……”   贺凉水噗嗤一笑。   刑婆看向贺凉水,“不对啊,当时你喜欢的是姑娘,现在怎么变成了男人?”   楚孤逸道:“婆婆认错人了,我是姓楚,但我今年只有二十五岁。”   刑婆恍然失神,“唉,瞧我这记性,也是,他早就死了。”   “敢问……”楚孤逸攥紧指尖,“婆婆见过的那位楚修士叫什么名字?”   刑婆摆摆手,“不提也罢。这世上,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贺凉水笑问:“婆婆何出此言?如果连自己的出身都不知道,岂不是太悲哀。”   刑婆叹道:“知道了更悲哀,你们都是苦命人哪。”   “婆婆此言何意?”   “你这媳妇脑瓜不太聪明啊。”刑婆对楚孤逸道,“我说的话,他居然听不懂。”   “……”贺凉水捏紧扇子保持微笑,明明是这个老太太打哑谜,反倒说他的不是。   楚孤逸道:“贺先生冰雪聪明,只有他明白我的心。”   贺凉水心有灵犀地望着楚孤逸,“弟弟~”   “贺先生。”   “弟弟~!”   “贺先生。”   刑婆:“……”   小年轻谈恋爱,就是腻得慌。她这个没牙的老太婆,都快被酸掉了牙床。   刑婆指着门外,“知道那池子,是做什么用的吗?”   贺凉水问:“做什么用的?”   刑婆咧嘴笑:“以前捉了十恶不赦的魔修,都会由我亲手杀了,丢进那池子里。里面的冤魂,是数不胜数啊。”   贺凉水打个激灵,回想邪祟的记忆,原来湖底飘出的尸体是这么来的。这池子与禁地的湖泊相通。   “你们是从禁地来的吧?”   楚孤逸道:“是。”   刑婆闻言像是料到了什么,叹道:“冤孽啊。”   “婆婆可是知道什么?”   刑婆她就是知道也不说,“你们知道的越少越好,尽早离开北冥吧。”   说着,便要送二人出门,贺凉水忽然问:“那刑宫里是不是关押着人?”   刑婆闻言笑了:“那也是一个漂亮男人哪,老婆子我一天看三遍都不嫌多。”   贺凉水好一阵无语,又问:“关的是不是一个魔修?”   刑婆阴恻恻地问:“难道你想去作伴?”   “当然不是。”贺凉水摇扇一笑,“告辞。”   与楚孤逸一道顺顺当当走出刑宫大门,走了数十步,贺凉水回头,揪住楚孤逸衣袖,神秘兮兮低声道:“我们回去。”   “回哪儿?”   “刑宫。”   楚孤逸不解:“去那里做什么?”   “你没听刑婆说嘛,刑宫里关了一个魔修,肯定是小夙!”   “那又如何?”   “贺泠来找小夙,他那么聪明,肯定也找到了这里,说不定现在就在刑宫里。”   楚孤逸道:“所以你要为了贺泠返回去?”   “他长得那么漂亮……”   “漂亮?”楚孤逸显得不悦极了,“贺先生觉得贺泠漂亮?”   贺凉水要被他这飞醋醋飞了,“贺泠长得像我妹妹,怎么不漂亮了?他不漂亮吗?你否定他的漂亮,就是说我妹妹丑!”   “……”楚孤逸反思,“对不起贺先生,是我说话急了。”   贺凉水吸气,呼气,不生气,“我是怕贺泠被刑婆看见,惨遭毒手,懂吗?”   楚孤逸愣了一下,认真想想,似乎有这个可能……无论哪个方面的毒手。   御剑而起,楚孤逸载着贺凉水小心翼翼地在刑宫周围飞了一圈,楚孤逸道:“刑宫周围布了结界,如果不是从大门进,必定会让她们察觉。”   “不能悄悄制造一个缺口?”   楚孤逸摇头,“看到那屋檐上的铜铃了吗?如果强行突破结界,它就会长鸣不止。”   “那怎么办?”贺凉水犯了难,“难道要去禁地,再从湖泊里穿到这里?”   楚孤逸灵光一闪,笑道:“贺先生真是冰雪聪明。”   “……别尬夸了好吗。”   楚孤逸解释:“我们可以使用遁地术,潜入暗河,再从那池子出来。”   贺凉水:“好主意。”   就是那池子里死过很多魔修,让贺凉水略有些膈应,但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说干就干,楚孤逸立马在地上贴了一张遁地符,带着贺凉水潜入暗河。十几秒后,两人再次从池子里冒出头来。   这次两人没敢弄出太大动静,悄悄上了岸。   楚孤逸施了一个净衣咒,将两人衣服弄干,不给贺凉水反应时间,带着他疾如闪电掠向正殿,躲在柱子后面。   偏殿偏屋内,刑婆仍在喝茶,耳朵动了动,笑了:“年轻人就是活蹦乱跳的,来了一个,又来两个。我老婆子真有眼福。”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   贺凉水:哎!   楚孤逸:媳妇儿。   贺凉水:把你搓成蛋蛋,麻溜点滚。   楚孤逸:我有现成的蛋蛋,给你搓。   贺凉水:…… 第140章 幽禁   夜黑风高杀人夜,贺凉水不想杀人,他想救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积累一下功德也是好的。他如此说服自己。   他跟着楚孤逸,从廊柱移到正殿外墙下,楚孤逸侧耳聆听里面的走动声,观察周围的布防,他以灵力化出两三片洁白的花瓣,从门缝探进去。   这些花瓣散落四方,贴着地面滑行,看起来就像风刮进来的,不会引人注意。   楚孤逸找到里面北冥弟子巡防的规律,带着贺凉水从一扇窗户悄悄翻入。兴许是对整个邢宫结界的信任,正殿里除了看守巡逻的弟子,并无其他防范。   这正殿空阔庄严,没有太多装饰,灯也没几盏,正好方便了两人四处探查。   楚孤逸的脚步悄然无声,贺凉水已经尽量放轻脚步,终归修行不到家,半吊子冒牌魔修,不远处有人停下脚步,似是察觉到了这边的异样,扶剑走来。   楚孤逸立即揽住贺凉水的腰,飞到横梁上。   那弟子四顾看了一遍,见无人,疑心是自己听错了,走了出去。   待那弟子出去,贺凉水松了一口气,用气音说:“她们也太敏锐了。”   楚孤逸给他找台阶下:“是这里太安静了。”   这台阶贺凉水下不去,他这三脚猫的功夫,就是给楚孤逸拖后腿来的。   为了不拖楚孤逸后退,贺凉水问:“有没有办法让我飘起来呢?就像风铃风芳走路那样。”   也不是每个北冥弟子走路都飘,只有高阶弟子才能飘起来。当然,也有比如离盼那样的,根本不屑于飘不飘,怎么舒服怎么来。   总而言之,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飘起来纯属展示自己修为的一种方式。   比如武侠小说里的水上漂,也是一种内力的展示。   楚孤逸金丹后期的修为,想飘的话自然也能飘起来,但他不需要,贺凉水需要。他想了片刻,说:“贺先生我背着你,这样你的脚就不着地了。”   “……”贺凉水的尊严不允许他这么堕落,“咱们走慢点,我脚步尽量更轻些。”   忽然听得轰隆一声,闪电的光映亮了小半个殿堂,贺凉水吓了一跳,紧接着,他听到了噼里啪啦的雨声。   不由得喜道:“连老天都在助我。”   有了这雨声,还怕什么脚步声大不大。   楚孤逸:“……”贼老天,坏我好事。   不能跟他心爱的贺先生贴贴,楚孤逸只得专心眼下的正事,与贺凉水东躲西藏,不到一炷香工夫就搜遍了整个正殿,一无所获。   贺凉水纳闷了,“怎么什么都没有?那她们巡逻个什么劲?难道还怕人偷这里的地砖?”   楚孤逸沉吟道:“或许跟着她们,就知道那小夙究竟藏哪儿了。”   两人在一扇门后等了好一阵,瞄准了两名结伴的女弟子,拉开一段距离,悄然跟上去,听那两名女弟子互相唠嗑:   “这鬼天气,说下雨就下雨。大晚上又阴又冷,真羡慕值日班的姐妹。”   “羡慕有什么用,谁让我们是低阶弟子,只能平时抓紧修炼,争取明年通过高阶弟子考验。”   “你说这考验还能举行吗?掌门都三年不理事了,只有两位风师姐负责操办,没意思。”   “我看你是羡慕进阶的弟子吧,要是你进阶了,就有意思了。”   “去你的。哎,你说地宫关的到底什么人?如果是普通魔修,刑婆早扔那净莲池里了。”   “你看你,又多嘴了,不该问的别问——风铃师姐?!”   风铃?她醒来了?   楚贺二人躲在墙下,面面相觑。   风铃道:“我来看看,没什么异况吧?”   “没有。姐妹们都守着呢,你就放心吧。”   “我没看见阿赵她们,去何处了?”   “兴许是去地宫了,也只有她们能进去了。”   “好,你们看着上面,阿赵出来后让她来找我。”   “是。”   风铃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大约是听到了禁地的动静,顺道来这里查探一番。   “地宫。”贺凉水用唇语对楚孤逸说。   楚孤逸点点头,原来这刑宫下面还藏着一个地宫,怪不得他们找遍了整个也没找到小夙,人应当关在地宫里了。   两名女弟子继续巡逻,路上偶有其他女弟子,互相点头示意。绕了一大圈后,她们走到正殿后方,触摸机关,一面墙缓缓往一旁推移。   她们并不下去,只在入口喊道:“阿赵师姐?阿赵师姐?”   里面传来回应:“叫魂呢?”   “阿赵师姐,风铃师姐刚才来了,让你去找她。”   那个阿赵的声音瞬间变得紧张:“她找我做什么?”话说完,人从入口出来,头上簪着金花,看来高阶弟子之间也分等级。   “我们怎么知道,兴许风铃师姐看上你了呢。”   阿赵嗔怒:“胡说八道什么——谁?!”   一语未了,两名女弟子被相继撂倒,阿赵也被掐住了脖颈。   贺凉水一惊,忙道:“别杀她们!”   原来贺泠早就埋伏在此,只等机关启动。他穿的仍然是青霄弟子服,阿赵被掐得喘不上气,面孔扭曲:“你是……青霄弟子?”   贺凉水&楚孤逸:“……”   贺泠随手将她甩了出去,阿赵掼在地上晕厥过去。可想而知,醒来之后必定会将黑锅扣在青霄派。   楚孤逸对贺泠道:“你把衣服脱了。”   贺泠不予理睬,大摇大摆地进了地宫。贺凉水按住楚孤逸的手,“弟弟,反正你要离开青霄了,恩恩怨怨就让他们自己算去吧。”   楚孤逸只得咽下这口气,在贺凉水的好生安抚下,跟进地宫。   贺凉水问贺泠:“你既然早就知道这里,为什么不打开机关进来?”   贺泠道:“这里的机关,只有北冥功法能触动。”   这就难怪了,亏得贺泠能守株待兔,屏气凝神,就连楚孤逸一时都未能察觉。   让人意外的是,地宫并不复杂,顺着一条路走,就能进入主殿。主殿外围有两三个高阶弟子在打瞌睡,贺泠身形如电,让她们都“睡”了过去。   出手之利落,贺凉水直呼:“漂亮。”   楚孤逸默默地看着贺凉水。   贺凉水:“……他就是漂亮嘛。你也漂亮,行了吧?”   砰的一声,贺泠一脚踹开一扇门,蹙着眉扫视一圈,“你这是被抓?”   贺凉水兴冲冲地凑过去,明白了贺泠的意思,普通魔修被抓,那是凄凄惨惨用尽酷刑。里面这位倒好,小酒喝着,话本看着,翘着二郎腿,那悠闲散漫的架势,就像住在度假酒店。   此处之精致奢华,贺凉水看了都想顺手牵羊一个宝物。   小夙正侧躺在铺着狐狸毛的美人榻上,除了脚腕上的锁链,看不出半点被虐待的痕迹。   他斜乜一双风流多情的眼睛,笑道:“呦呵,居然这么多人关心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贺泠冷脸走过去,“这种伎俩,别说你逃不掉。”   小夙坐起来,“好久没看你的脸,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阿泠,你长得真像大美女。”   “……”   小夙,性命危矣。   眼见贺泠面色阴沉,小夙赶紧示弱保命:“不是我不想走,是我走不了啊。”   “说。”贺泠眼中的杀意蠢蠢欲动,如果小夙的答案不能令他信服,那只能杀友证道了。   小夙晃了晃脚上的锁链,“我被锁住了。”   “这种链子,狗都能啃断。”   “那你……抓一条狗来啃看看。”   贺泠拔剑就砍,小夙竟也不怕。剑刃与锁链激出火星,三五下后,纹丝不动。   小夙晃荡双脚,“砍不断,你砍不断。”   贺泠道:“那我砍你脚试试。”   小夙忙缩回脚,“别较真嘛。你生气的时候最好看了,小心我爱上你啊。”   如果不较真,贺泠也不会冒险来这里,他火气噌噌往上涨,“小夙,你到底想不想离开?”   “想啊,但我没法走嘛。”   “那就爬。”   “……”   这左右使斗着嘴,贺凉水以目光扫视周围,衣架上挂着一件男士的外袍,深蓝色,而小夙只穿黑衣;床边放着两双男式靴子,看起来不一样大;桌上的茶杯有两只,床上的枕头有一对。   贺凉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问:“你为什么会被关在卧房里?”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小夙目光流转,缓缓翘起唇角,“当然是因为,随时能上床啊。”   贺泠惊骇非常:“你真的被那些女人……”   “什么那些女人。”小夙打断,“我只跟言淏上床。”   “……”   “每天晚上都上,除了今晚。”小夙补充。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   贺凉水:有啥可羡慕的?   楚孤逸拿来一条锁链:贺先生,送给你。   贺凉水:…… 第141章 猜测   贺凉水受到了冲击,他原以为,百合花开就是这个世界的极限了,他跟楚孤逸摩擦出的“兄弟情”,纯属意外。   万万没想到,本土也有搞基的。   贺泠的脸,青了又红,红了又青,好不精彩:“你在说什么屁话?”   小夙露齿一笑:“阿泠你真会总结,我说的就是屁话——关于屁股的话。”   “……”   堂堂血魔宗右使,居然被名门正派的掌门囚禁地宫,日日夜夜这样那样……贺凉水居然觉得,有点带感。   他看向小夙的眼神变了,什么叫大丈夫,这就是,被拱了又怎么样,照样谈笑风生,把人噎到无语。   “你当真被言淏……”贺泠最后一次确认,“干了?”   贺凉水干咳:“阿泠,男孩子说话,要文雅。小夙,你真的跟言淏有了肌肤之亲?”   小夙毫无形象地侧躺,一条腿挂下来,脚上的锁链晃得叮当响,他一手托着脸,整个一怡然自得:“你们干嘛那么吃惊?阿泠,难道你跟血皇天没上过床吗?贺凉水,难道你跟楚孤逸没上过床吗?”   贺泠羞怒:“你当谁都跟你一样?”   贺凉水:“……”   小夙笑了,“看来阿泠还没被玷污。”   玷污一词让贺泠额角突突跳,他取出一把通体猩红、造型奇诡的刀刃,这便是贺凉水曾经见过的,可以劈开任何结界的血皇刀。   “啊呀,就等你这把刀呢。”小夙翘起一只脚,一只手化出形如月牙的无柄刀刃,“我这‘春秋’根本不管用。”   一般情况下,贺泠是不用血皇刀的,因为这把刀的灵力由血皇天供给,就算远隔千万里,只要他用这刀,血皇天就会感应到。   这把刀于他而言,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定位器,只要血皇天愿意,随时都能出现在他身边。他心里别扭。   贺泠运力,血皇刀与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只一下,断了锁链半个环。只要再来一下,就能完全斩断。   小夙却把双脚往后一缩,血皇刀砍在了地上,瞬间深入地下七八尺,如果不是贺泠及时召回,这刀说不定能钻到地心里去。   “够了。剩下的我自己能挣脱。”小夙笑道。   贺泠道:“待回到血魔宗,我可向宗主调配五万将士,加上你自己手里的五万,应该足够踏平北冥了。”   小夙眨眼:“为什么要踏平北冥?”   “言淏如此对你,你不想报仇?”   “他怎么对我了?不就是把我关在这里,每天上床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   “反正我也爽到了。”   贺凉水第一次见识到,这世上居然有比自己还要心宽的人。   如果他被楚孤逸强取豪夺……那只能原谅了。   难不成,小夙对言淏,正如他对楚孤逸?   心有灵犀般,当贺凉水看向楚孤逸的时候,楚孤逸也在看着他。   “小夙,”贺泠无法理解,气到颤抖,“你有毛病?”   “怎么说呢,我跟言淏……算是狼狈为奸,你情我愿,臭味相投,床上非常合拍吧。”小夙试着总结。   除了最后半句,前面勉强能听。   “后面的事你不用管,我自己解决。你可以回血魔宗交差了。”   “你不跟我回去?”贺泠冷声问。   “我还有事要做。”   铮然一声,贺泠剑指小夙鼻尖,“小夙,我可以理解为,你背叛了血魔宗吗?”   小夙往后退避三寸,两指轻轻夹住锋锐的剑尖,讪笑:“亲爱的阿泠,我怎么可能背叛血魔宗,背叛宗主,背叛你呢?”   “你与言淏狼狈为奸。”   这话是小夙自己说的,他大义凛然道:“虽然我被言淏奸了,但我生是血魔宗的人,死是血魔宗的鬼,这点永不改变。”   贺泠并不相信他的鬼德行,但如果小夙不想走,谁也奈何不得,他道:“如果宗主让我追杀你,我不会心慈手软。”   小夙立即抱住贺泠的腰,“看在我如此凄惨的份上,阿泠你一定要为我说说好话啊,别让宗主以为我有异心,我就是有九条命也打不过他一根手指头啊。”   贺泠嫌弃地推开他,转身就走。   小夙伸长了手臂,抖个不停:“阿泠啊——我的好兄弟——”   “……”贺泠走得头也不回。   直到贺泠的身影看不见,小夙过足了戏瘾,奇怪地看着楚贺二人:“你们为什么不走?难道想躲我床底听活春宫?”   贺凉水汗颜,“看来你在这里的小日子过得不错。”   小夙弯起唇角,“我向来很会苦中作乐。”   贺凉水也很会苦中作乐,但乐成小夙这样的,还是头一回见,“你当真不想出去?”   小夙道:“我想看看言淏玩什么把戏。”   贺凉水用扇子指着他脚上的链子,“都把你这样了,你觉得他能安什么好心?就算你们有肌肤之亲,难免大难临头各自飞。”   小夙满不在乎:“他想飞就飞,反正地球是圆的,他转一圈就回来了。”   贺凉水惊了,“你知道地球是圆的?”   “不然还能是扁的?你看月亮太阳不都是圆的。”小夙说着,上下打量他们,“你们从哪里来的?身上一股死气。”   两次从那专门抛尸的净莲池里出来,可不就是一身死气。贺凉水黑了脸,到了北冥之后真是接二连三不顺。   或许交换信息可以得到答案,他们简单说了在禁地发生的一切。   小夙听完陷入了沉默,缓缓说道:“这个言淏,玩大了。”   “怎么?”贺凉水问。   楚孤逸猜测道:“五百年前北冥女仙镇压鲲神,一定起了法阵。而在北冥禁地,恰好有一块鲲神碑,这碑周围的法阵,应当就是镇压鲲神的法阵。”   小夙打个响指,“传说鲲神之力极其邪恶,若是有镇压法阵,须以至邪之物作为阵眼才压得住。如今这邪祟死了,鲲神碑下法阵不攻自破,失去镇压之力,结果可想而知。怪不得之前听到地动,我还以为海底火山爆发了,原来是言淏搞的鬼。”   “这么说,”贺凉水眉宇凝重,“鲲神要复活了?”   “什么活不活的,鲲神本来就没死,而是被镇压了。”小夙托着下巴思索,“但应该没这么简单。”   “什么意思?”   “一个鲲神碑破了就能让鲲神复活,北冥五百年的努力岂不是付诸东流,应当有更重要的法阵。只有这个法阵破了,才能彻底失去镇压鲲神的力量。”   周遭一时静默。   楚孤逸忽然抬头,沉声道:“定海石碑。”   “什么?”贺凉水问。   “鲛族公主说过,他们一族的使命,就是守护定海石碑。算起来,鲛族是在五百年前投靠北冥,会不会当时就定下契约,守护镇压鲲神的法阵,以此永世得北冥庇护。”   “有道理啊。”贺凉水惊叹,“这么说就能对上了。”   “所以言淏的目的是唤醒鲲神?”楚孤逸眼色凝肃,“为何?”   小夙难得蹙起眉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却没说。   贺凉水视线不经意掠过他手臂,笑了:“你这是守宫砂吗?”   小夙一愣:“守宫砂?”   因他托着下巴,衣袖落到肘部,手臂内侧赫然一颗红色朱砂痣,亮眼得很。   小夙摆正姿势,用衣袖遮住,淡淡道:“这是胎记。”   胎记长得跟守宫砂似的,贺凉水忍俊不禁,放在此时被囚禁日夜那啥的小夙身上,更是好笑。   小夙眼尾一抬,“别笑了。”   贺凉水却又怔住,忽然觉得小夙的五官,有点像他在邪祟记忆里看到的……卓南晴。   他心里一咯噔,被一闪而过的猜测雷得外焦里嫩,不会吧?   正当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响动。巡逻的弟子终于发现地宫入口已被侵入。   这要是被抓个现行,十八张嘴都说不清。楚孤逸欲要携贺凉水落跑,如果以风速冲出去,说不定不会被看清面貌,但同时也有风险。   小夙飞起一腿,楚孤逸始料未及,纵然出手抵挡,二人仍是被他的腿风扫到了……床上。   想到小夙与言淏在这张床上干过那啥事,贺凉水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紧接着,床板翻转,他跟楚孤逸一齐滚落下去。   “我挖的,不用谢。”小夙玩世不恭的声音传来。   贺凉水:“……”   这是一条地道,因为是随便挖的,坑坑洼洼,十分狭窄,像个狗洞。看上去随时有坍塌的风险。   小夙挖了这条密道,看来是做了后手准备的。贺凉水便不再关心别人的死活,与楚孤逸一前一后在密道里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看到了一条死路。   贺凉水:“操,他才挖了一半!”   这剩下的一半,还得楚孤逸来挖,他将照明的夜明珠交到贺凉水手里,握住将暝,道:“贺先生往后退。”   贺凉水便知他要发力了,退后几步。   楚孤逸剑尖绕了一个圈,旋即一剑排山倒海般刺出,一手朝贺凉水伸出,贺凉水一把捉住他的手,脚下生风,楚孤逸带着他破土而出——   贺凉水以为自己会看到迷人的漫天星辰,但他看到的……还是卧房。   笑容渐渐消失,“这是哪里?”   楚孤逸环顾一圈,从周围的摆设判断出:“应该是掌门的卧房。”   贺凉水:“……”   从地宫的卧房,到掌门的卧房,这条密道是小夙挖的。   贺凉水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气个半死:“这个小夙到底是有多想跟言淏上床?!”   两人看着地上的洞,一致决定不管了。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怎么才能自然地从北冥掌门的卧房里走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夙:啦啦啦~真好玩~   贺凉水:言淏,干……他!   楚孤逸:别掺和别人的事,我们干我们的。 第142章 飞行   毕竟是男掌门,屋内一应摆设古朴沉静,与女子的闺阁有着天壤之别,而不失庄重典雅。   贺凉水参观一圈,楚孤逸仍在听外面的动静。掌门居所也算是门派重地,巡逻的弟子不比刑宫少。   大约这里藏着门派至宝什么的。   这年头,有些散修专干偷鸡摸狗的事,盗取仙门宝物,然后拿到黑市去卖,青霄就曾遗失过两次,还是楚孤逸追回来的。   防着点总是好的。   然而当角度变换,成了他们是“贼”,这就难办了。   “外面人多吗?”贺凉水小声问。   楚孤逸又听了片刻,道:“她们过去了,走。”   两人小心翼翼打开卧房,但紧接着,楚孤逸顿住了脚步,忙将贺凉水抱回屋里,关上门。贺凉水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叠声的:“掌门?掌门怎么了?”   众人御剑而落,杂沓的脚步朝卧房走来。   贺凉水大惊:“怎么办?”   楚孤逸心念电转,两个大活人的气息太明显,徐平宽子车良等人都跟来了,就算用了隐身符,也难免被察觉。   要想隐藏气息,又让人看不见,只有……   “缩小术。”楚孤逸道,“贺先生,我可以缩小术。”   贺凉水:“你缩小了,我怎么办?”   “我可以带着你一起缩小。”   “当真?”   “嗯。”楚孤逸捉住的手,默念口诀。   顷刻间,贺凉水但觉陡然像泡进了浴缸,热热的,暖暖的,回过神来,整个视界都变了。所有的东西无比硕大,像忽然穿到了巨人国,他一整个人还没有门槛高。   吱呀一声,门开了,数个巨人走了进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楚孤逸拉过贺凉水,悄悄从众人的脚边跃上门槛,贺凉水就惨了,他居然爬不上去。   还是楚孤逸两只小小手拉着他,才将他拽上了门槛,又揽着他跳了下去。冒着被踩死的危险,总算翻过这门槛。   他们躲在外墙根,就像两只小仓鼠,昂着脑袋,竖起耳朵。没人发现这么小的他们。   言淏被风铃扶着,风铃焦急万状,语气难免有点冲:“诸位请回,掌门需要休息。”   徐平宽怒道:“我那徒儿葬身你们北冥,全系言掌门要杀那邪祟所致。”   风铃亦怒:“无论如何,掌门身受重伤,待他调养完毕,自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琴若欢羽红珠藏在北冥,我女儿与我派凤藻都死于他们之手,如今我那楚孤逸徒儿也死了,你说,你们能给我什么交代?!”   楚孤逸:“……”   子车良道:“徐兄,小楚生死未知,莫要轻易下定论。”   徐平宽:“其他人都从湖底出来了,只有小楚没上来,我能不着急吗?”   贺凉水心想,你这是假着急,真着急的话就不会在这里,而是把湖底打捞十遍。   尽管风铃阻拦了,大家还是跟进了卧房,徐平宽带头争执吵闹,忽然哎哟一声摔倒。   “徐兄!”   徐平宽半截身子卡在地洞里,惊怒交加:“这地上怎么有一个洞?!”   贺凉水与楚孤逸面面相觑,憋不住笑了。   风铃也很吃惊,忙叫人来严查周围。   楚孤逸牵着贺凉水,贴着墙根跑了会儿,贺凉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发现,连掌门寝宫的一半墙根都没跑完。   这要是在正常体形,有大长腿的时候,这就是几秒的事,如今多用了十几倍时间不止。   楚孤逸停了下来,这样下去不行,但若是唤出将暝,就得动用灵力,可能被发现。   怎么办呢?   恰时一阵风刮过来,一片枫叶如同一张席子,一下子罩住了他们。   在风的作用下,贺凉水被这片枫叶扇得差点贴墙上。他愤怒地掏出超迷你小扇子,对着这片枫叶狂扇一下——让这片枫叶翻了个。   身体缩小,金手指也缩小了千百倍。   贺凉水受到了打击,现在的他,一只母鸡就能将他踩死。   楚孤逸安慰道:“贺先生别怕,我有办法。”他带着贺凉水踩上这片枫叶,只动用一点点灵力,便让这片枫叶乘着风飞起来。   “贺先生站稳。”   贺凉水哪里能站稳,蹲下来抱住楚孤逸的腿,“弟弟你慢点。”   楚孤逸差点起生理反应,为什么是差点,因为缩小后太小,无法干坏事。他两脚踩在枫叶脉络上,如同一个掌舵者,牢牢地把控枫叶飞行的方向。   他们顺利地用这片枫叶作为遮掩,躲过了搜查,飞出掌门寝宫。   贺凉水渐渐放下心来,舒舒坦坦地躺下来,望着天上的星星,“好大,好亮。”   缩小后的世界,太奇特了。   这会儿已经雨过天晴,空气湿漉漉的,冷飕飕的,贺凉水从乾坤袋取出迷你小披风系在脖子上,说:“你看我像不像一个王子?”   “王子?”楚孤逸不明所以,“为什么是王子?”   贺凉水迎风张开手臂,“童话里的王子,都穿着披风,特别是小王子,他特别小。”   “小王子是谁?”   “小王子住在一颗特别小的星球上,上面只有他与一朵玫瑰。他们深爱着彼此。”   楚孤逸说:“那我就是贺先生的玫瑰。”   贺凉水笑得不行,“我的玫瑰,我们要飞到哪里去?”   “禁地。”   禁地湖泊边,邓阳跪在地上,嚎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楚师兄啊——贺公子啊——你们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啊!”   楚孤逸:“……”   贺凉水:“……”   邓阳捶胸顿足:“没有你们,我可怎么活啊!”   安俊没眼看:“邓阳你能不能别哭了,我们再把湖底搜一遍。”   “我都找了七八遍了,你看我的嘴里,都是泥!”邓阳抹眼泪,“我都快把湖底掘地三尺了,也没找到他们的尸体。”   “没找到尸体就表示还活着。”   “要是活着,为什么不从湖里出来?”   “湖这么大,肯定还有犄角旮旯的地方没找。”安俊已经懒得用净衣咒了,反正弄干了还要下水,他全身湿漉漉的,外衣脱在一边,上身的皮肤又白又光滑。   对比邓阳深麦色的皮肤,那就是典型的富家少爷与山野村夫。   邓阳伤心之余居然有空欣赏,“安俊你皮肤真好,像女孩子一样。”   安俊愣了一下,继而羞恼不已:“说什么屁话,找不着你师兄了?”   “哼,你哪里是找我师兄,你是找贺公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   “你就死了这条心,贺公子生是我楚师兄的人,死是我楚师兄的鬼!”   贺凉水扒着枫叶边缘,往下嘶吼:“邓阳你个王八犊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邓阳大惊失色:“他们这么快就变成了鬼?!”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缩小后的弟弟,居然不能石更吗?   楚孤逸:我可以吸小樱桃。 第143章 怀疑   身体变小,声量也变小了很多,贺凉水必须靠吼,才能让湖边的两个傻子听到。   除了邓阳安俊,还有几个青霄南斗弟子,他们跟着师兄负责打捞,把湖底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没找到楚贺二人,心中料定凶多吉少,此时听到贺凉水的声音,反应与邓阳如出一辙。   声音是从天上传来的,奈何众人翘首望天,就是没看到人在哪里。   邓阳颤声问:“贺公子,你在哪儿呢?”   迷你的贺凉水在一片枫叶上面,楚孤逸正操控枫叶飘落。贺凉水喊道:“我在天上!”   邓阳:“天上?贺公子,你升天了?楚师兄在你身边吗?”   “在——”   一阵风刮过,轻而易举地将两人吹离原本的航向,这降落恐怕是不成了,没掉进湖里就是幸运。   贺凉水麻溜地抱住楚孤逸大腿,“行不行啊?”   楚孤逸道:“抓紧我。”   两人现在的体形太小了,如果掉进湖里,那邓阳就真的别想找到他们了。   邓阳还在下面吼:“楚师兄,你在吗?”   安俊急道:“贺公子!你在哪里?”   没人注意到,一片枫树叶在湖泊的上空翻飞起舞,而后缓缓稳住,乘风而去。   邓阳安俊又接连喊了数声,却再无回应。他们在冷夜的寒风中打个哆嗦,面面相觑,邓阳问:“刚才听到贺公子的声音,不是我的幻觉吧?”   安俊道:“我也听到了。”   “他们真的升天了?”   “胡说,贺公子不会死的。”   “但他的声音是从天上传来的,我们却没有看到他。”   从湖底,到天上,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安俊摸着下巴推测:“贺公子应该在渡劫。”   邓阳:“渡劫?”   “他修成正果,即将飞升成仙,所以他在云里,我们看不到他。”   “……”如果不是知道贺公子是魔修,就信了你的鬼话。   安俊自己相信了,他双手合十,诚心祈祷:“我愿折寿十个月,换贺公子渡劫成功。”   邓阳嗤笑一声,“我愿折寿十年,换楚师兄与贺公子万年好合,永生永世在一起。”   安俊怒瞪他,“你有病?”   邓阳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拍拍屁股就走,“我有病,你能奈我何?”   安俊瞪着他走远,后知后觉发现,邓阳穿的是他的衣服,更是怒不可遏:“邓阳你个混蛋给我回来!衣服还给我!!乾坤,咬他!”   两派弟子对视一眼,都很无奈。   ……   贺凉水现在跟渡劫没什么差别。   他跟楚孤逸那么小,一片树叶,一阵风就能将他们带走。他们在山林的上空流浪,这感觉一开始是新奇的、有趣的,但知道时刻伴着生命的危险,就一点也不美妙了。   一只猫头鹰朝他们飞来。   猫头鹰在此时贺凉水的眼里,就是巨型怪兽,他吓得三魂七魄几乎去了一半:“弟弟!”   楚孤逸眼色一厉,将暝出鞘,纵然成了迷你小剑,那威力亦不容小觑,三五下就把这只猫头鹰打得落荒而逃。   贺凉水整个人趴在枫叶脉络上,感慨道:“虎落平阳被犬欺,我们是变小后被猫头鹰欺。”   楚孤逸道:“我听说有些修士变小后,被野猪踩死了。”   贺凉水更恐惧了:“别吓我了好吗?快点找个安全地方,熬过这一个时辰。”   “不是一个时辰,是两个时辰。”   “上次你不就是一个时辰变回去的?”   “我们现在是两个人。”   “哦,加起来两个时辰。”   “不是加起来两个时辰,是每人两个时辰。”   “为什么??”   楚孤逸解释:“缩小术本就是我自己修习的法术,贺先生你不会,我强行连你一起变小,时间就会成倍增加,两个时辰后才能变回去。”   也就是说,他们要保持这样的迷你体形整整两个时辰,贺凉水躺平了,“算了,两个时辰后天也亮了,我睡一觉。”   楚孤逸目光一动,视线落在密林之中,“……林师兄?”   贺凉水立即爬起来,探头往下张望,“在哪儿?我怎么看不到?”   楚孤逸施一道微弱的灵力在枫叶根茎上,使其改变方向,缓缓落在密林中,在树杈间穿行。   与林松烟相隔十几米的距离,这样就算他察觉有人,也看不到他们。   贺凉水目力没有楚孤逸好,勉强能在夜色中看清林松烟的面貌,“他干嘛呢?”   在言淏寝宫,他们没见到林松烟,在禁地湖边,也没有林松烟,贺凉水一度以为这林松烟悄无声息地下线了,原来跑这里了。   林松烟看起来,好像在散步。   但三更半夜,跑禁地林子里来散步,这本身就很诡异。   而且林松烟不是最关心楚孤逸,怎的邓阳都哭成那样了,他还跟没事人似的……哦,他也是穿的,知道主角不死定律。   林松烟信步而行,手中握着他的石泉剑。   楚孤逸耳尖一动,低声道:“还有一个人……不,是两个人。”   林松烟看似走得很慢,但就像诡魅一般,似慢非慢,转瞬间已到百米开外。贺凉水起了鸡皮疙瘩:“你师兄走路,好像鬼啊。”   “……这叫‘燕步’,是青霄修习的基础法术之一,讲究轻巧,走得快。”楚孤逸解释。   “那你改天教教我,我学会了这法术,就可以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扮鬼吓人一流。”   楚孤逸无语,跟紧林松烟,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既然前面有人,林松烟自然是去见他们的,片刻后,目的地到了。   一处略有些开阔的空地上,月光倾落,洒了三人一身。林松烟立住脚,淡淡地望着面前的二人。   楚孤逸瞬间握紧了手指,贺凉水看到其中一男人标志性的灰白头发判断出,这人应当就是情魔宗宗主琴若欢。   他想劝楚孤逸别冲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话是多余的,因为楚孤逸很冷静,缩小后的他根本不是琴若欢的对手,冲上去只是送死。   林松烟又怎会与琴若欢见面?   “没想到,第一个找到我的人,会是你。”琴若欢浅淡微笑,望着林松烟,“想杀我?”   林松烟道:“我不杀你。”   “你杀不了我。”   林松烟不置可否,剑指他身边的羽红珠,“我是来杀她的。”   羽红珠悚然失色。   琴若欢道:“这个女人虽然蠢了点,但也算给我办了几件事,打狗还要看主人,林公子请回吧。”   林松烟不惊不动,“琴宗主当真要护着她?”   “我的话,不说第二遍。”   “那就别说了。”林松烟定定地望着琴若欢灰色的眼睛,“站在这里,看着就好。”   琴若欢微微一愣,竟发现自己真的不能动弹,不能说话。   林松烟提剑朝羽红珠走过去。   羽红珠吓得连连后退,“宗主,宗主救我!”   琴若欢一动不动,就好似被冰封住似的。   羽红珠惊惧万分,她自从穿到这里,就没有怕过任何人,然而此时林松烟的眼神表情,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让她打从心底胆寒。   “瞬移!”羽红珠叫道,“瞬移!”   让她更惊惧的事发生了,她的金手指、法力,都失效了。   羽红珠不停地召唤所有的金手指,然而连系统也不吭声了,似是接到了什么指示,已然无法为她运作。   林松烟望着眼前的女人,语调冷冷:“如果你只是为琴若欢所用,我不会来到这里杀你。你做的太过了,杀了凤素素,又杀凤藻,是琴若欢的命令吗?不是,只是你私人的恩怨罢了。”   羽红珠为自己辩解:“是她们羞辱我在先!林松烟,如果不是你带我回青霄,把我交给她们,我怎么会受那么多折辱?是你,是你逼我杀了她们!”   这个锅甩的,贺凉水都觉得荒谬。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虽然我是女配,但我可以逆袭成女主角,我可以让楚孤逸爱上我的!我一定可以的,再给我一次机会!”   “……”   楚孤逸眉心紧蹙。   林松烟懒得再废话,出手如电——   羽红珠最后只来得及叫一声“系统”,血溅当场,一命呜呼。   贺凉水撇开视线,没忍心去看。   林中空地上,月色静谧,林松烟甩掉剑尖的鲜血,收剑入鞘。俄顷,琴若欢骤然能动,他阴沉沉地盯着林松烟,“你给我下了什么咒?”   琴若欢自认为他对法阵符咒的了解,不输世上任何一人,不至于被人下咒时,居然一无所察。然而事实如此,他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被“下咒”的都不知道。   林松烟不予回答,转身就走。   琴若欢越发沉了脸,五指微动,铺天盖地的黑色符咒自地面掀起,朝林松烟袭去——   楚孤逸脚下一动,贺凉水猛地捉住他手腕:“冷静。”   如果林松烟这么容易就嗝屁,不会独自前来。   果不其然,林松烟随手往后一劈,那符咒倏然化作魔气,消散在空中,他道:“我无意与你交手,还望琴宗主不要纠缠不放,忘了来北冥的目的。”   琴若欢问:“你知道我来北冥的目的?”   “我不知道,但一定不是跟我过不去。”   “……林松烟,你与三年前很不一样。”   林松烟回眸一瞥,蓦地像是察觉到什么,目光如同一支冷箭,射向楚贺二人所在之处。   ——除了树,一无所有。   林松烟飞身而去,在周围搜查一圈,拧紧眉头。   枫叶如同一张魔毯,载着两个迷你小人儿静静地漂流在夜空下。   楚孤逸盘腿而坐,小小的脸,大大的忧伤。贺凉水捧住他英俊的小脸,又搓又揉,感觉比正常体形时Q弹了一点。   “贺先生,你有没有觉得,林师兄很奇怪?”楚孤逸问。   “你才发现?”贺凉水失笑,“有够迟钝的。”   楚孤逸道:“在蛊王事件时,我就觉得林师兄变了,我原以为,他只是性情变了。”   “现在呢?”   “我……不敢确定。”楚孤逸没把话说死。   贺凉水替他把话说了:“你怀疑他被夺舍了,对吗?”   楚孤逸抿着薄唇,眉宇凝重。   夺舍一词,在修真界很常见,例子也有很多。怀疑到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头上,楚孤逸大概也不愿意。   贺凉水并不逼他,尽管他知道此林松烟非彼林松烟,楚孤逸自己发现,才是最奏效的。他给楚孤逸心里铺条路:“再观察观察吧。”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贺凉水仿佛已经看到林松烟掉马的那一天,舒舒坦坦躺下,翘着二郎腿吟唱:“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楚孤逸:“……贺先生,你为什么要唱羽红珠唱过的歌?”   贺凉水差点一个跟头栽下去,“呸,这是苏轼苏大诗人的水调歌头,我是望月有感而发。”   两人飞过北冥的山水仙阁,最后到了海边。   贺凉水瞬间不淡定:“怎么到了海边?”   楚孤逸:“贺先生,你该晕了。”   “……”贺凉水一头倒在楚孤逸身上,柔弱无力地用小拳拳捶他,“坏弟弟!”   楚孤逸准备让枫叶掉头回去,贺凉水却道:“来都来了,就看个海上日出吧。”   枫叶缓缓降落在金色的沙滩上,贺凉水神奇地发现,沙滩上原本细软无比的沙子,在此时的他看来,非常粗颗粒。   海平面高了,看上去很危险,贺凉水离得远远的,唯恐被一个浪头卷走。   “果然是仙岛,这里的风都比普通海边的风柔和了许多。”贺凉水感慨,“就像在三亚。”   “三亚是什么地方?”楚孤逸找到一块被冲刷得雪白干净的大贝壳,拖来与贺凉水一道坐在上面。   “一个度假的地方,处于热带,常年都很热。”贺凉水把鞋子脱了,两只小脚脚插.进沙子里,感觉非常好,就像做足底按摩。   楚孤逸望着他两只脚,忽而凝住视线,“贺先生,别动!”   “嗯?”   贺凉水脚下的沙子缓缓掀起,他的脚跟着升高,整个人往后仰,瞪大了眼睛。   一只大螃蟹显露真容,挥舞蟹钳。   贺凉水刚才觉得舒坦的足底按摩,其实是踩在了螃蟹身上,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连滚带爬逃跑。   然而已经晚了,蟹钳咔嚓夹住了他的小屁屁。   贺凉水嗷呜一声惨叫。   当楚孤逸打跑这只可恶的色螃蟹,他的贺先生趴在贝壳上,疼得眼泪哗哗。   “贺先生……”楚孤逸掏出瓶瓶罐罐,“我给你看看,上药。”   贺凉水委屈地点点头。   楚孤逸扒下他裤子,果然被夹红了。   他低下头,心疼地亲了亲。   贺凉水扭过头:“什么药,好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呜呜呜我的屁屁……   楚孤逸:我来给贺先生按摩。 第144章 海边   有一瞬间,贺凉水以为自己回到了情天幻海。   在那七天七夜里,楚孤逸什么都对他做了,亲屁屁就是小儿科。   海潮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刹那间,贺凉水不光红了屁股,也红了脸:“楚孤逸!”   楚孤逸抬起头,脸也微红:“我心疼贺先生。”   “那也不能这样!光天化日……”   “现在天没亮。”   “如果被人看见……”   “我们这么小,你觉得谁能看见我们?”   “……”贺凉水羞恼地瞪他,“你走开。”   楚孤逸好生安抚:“贺先生,我保证不做别的,我帮你上药。”   贺凉水趴了回去,他不是真的生气,他只是需要一个台阶下而已。反正楚孤逸已经做过这样那样的事,多一个不多。   楚孤逸从迷你药瓶倒出一滴浓缩的药油,双手掌心搓热,贴上小馒头似的翘屁,慢慢抹开。   贺凉水趴在贝壳上,屁朝大海,春暖花开。   “贺先生,你觉得怎么样?”楚孤逸的眼睛里有花。   贺凉水说:“舒坦,就是有点冷。”   楚孤逸加快手掌搓揉的速度,贺凉水顿觉屁股像着了火:“行了行了!”   他提起裤子,神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生理现象,要是在平常,他被楚孤逸这么撩,早就斗志昂扬了。   贺凉水不由得窃喜,难道我已经到达无欲无求的境界了?   再看楚孤逸,也没半点反应。   “……贺先生,你在看哪里?”   贺凉水心虚地收回视线,“咳,没什么。你今晚挺克制的。”   “贺先生,我行。”楚孤逸秒懂他的意思,为自己辩解,“等缩小术失效,我们变回正常体形,就来洞房。”   果然,虽然身体“不诚实”,心头念的,还是洞房。   贺凉水心思一动:“缩小术跟洞房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现在不能洞房?”   楚孤逸受宠若惊,这还是贺凉水第一次主动跟他提洞房,却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万分懊悔:“缩小术状态下,不能人道。”   “不能人道?”贺凉水哈哈大笑,“真的假的?快给我看看。”   “……”   “弟弟你别难过,以后你常缩小,我一点也不介意。”贺凉水继续作死。   楚孤逸道:“贺先生,你忘了上次我缩小后,对你做的事了吗?”   贺凉水笑容一僵。   “看来你真的忘了,我再给你示范一遍。”   贺凉水捂住衣襟,“你别过来啊,别过来——”   两人笑着,闹着,在大贝壳上滚来滚去。贺凉水真正见识到了生气的楚孤逸是什么样子,那就是说到做到。   小樱桃被揪了又揪,吃了又吃,如果不是体形受限,指不定贺凉水就从了。   玩累了,贺凉水打个哈欠,稀里糊涂睡了过去。   楚孤逸抱着他,心满意足。   这一觉很轻,贺凉水像飘在云端,唇上软软的,滑滑的,美妙滋味遍及四肢百骸。他睁开眼,面对的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楚孤逸用吻,把他亲醒了。   贺凉水:“……”   楚孤逸放开他,唇上还沾着一点水光,没有半点偷香的羞愧,“贺先生。”   眼前的男人唇瓣优美,眼睫浓长,鼻梁高挺,被这样一张脸偷亲,贺凉水当然无法生气,他打从心底原谅了楚孤逸,只在口头教育:“下次不能这样了。”   楚孤逸没有应声,一副“下次还敢”的表情。   贺凉水身上盖了狐裘,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的体形变回来了,第一时间,他掀开衣襟偷偷查看小樱桃,嘶,还有点肿。   狼崽子,肯定又在他睡觉的时候偷吃了。   楚孤逸为什么对他的小樱桃情有独钟呢?难道因为从小是个孤儿,没吃过奶?   “贺先生,你看。”   贺凉水抬头望去,海上日出绚丽壮阔南边的风。火轮冉冉升起,海天一色,云蒸霞蔚,人间此刻仿佛充满希望。   贺凉水站起来,朝大海走了几步,呼吸腥咸的海风,像极了记忆中在家乡闻到的味道。   父母去世后,他就很少去海边了,又要忙着学习,又要带比他小十二岁的妹妹。在他工作后,贺灵灵就得了癌症,当时一度将他击垮。   他强撑着,昂贵的医疗费用,只能通过努力工作来应急,家里能变卖的都卖了,只剩一个空壳子的房子。   贺灵灵也在强撑着,积极配合治疗,只是结果不如人意罢了。   她说,她想去海边过生日,让爸爸妈妈看到。这个小小的心愿,终归也没能实现。   思及往事,贺凉水眼眶发酸。   “贺先生,你怎么了?”楚孤逸敏锐地察觉贺凉水的情绪变化。   贺凉水挤出一点笑容问:“你吃过蛋糕吗?”   “蛋糕?”   “算是我们家乡的一种特产,我妹妹最喜欢吃草莓蛋糕。”贺凉水踢了一脚沙子。   “贺先生家乡在哪里?”   “……很远。”贺凉水望着大海,“很远很远。”   楚孤逸认真承诺:“没关系,不管多久,我都可以带贺先生回去。”   “我不想回去了。那里只是一个伤心地罢了。”   “可是那里有你妹妹喜欢吃的草莓蛋糕。”楚孤逸道,“我们可以买一个,送给你妹妹。”   贺凉水道:“她又吃不到。”他望着脚下的沙子,突发奇想,“我们来做一个大蛋糕吧。”   “?”   贺凉水简单说明了一下蛋糕长什么样子,楚孤逸一点即通,就地用灵力起了一个扁扁的圆柱形,贺凉水拿着树枝比划。   两人绕着这座硕大的沙子蛋糕布置,楚孤逸心灵手巧,用沙子捏了一颗颗草莓形状,又用贝壳作为装饰,再撒上一点花瓣。   超级大蛋糕成型,效果非常不赖,贺凉水笑道:“我这辈子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蛋糕,可惜不能吃。”   楚孤逸道:“蛋糕听上去并不难做,可以让柏姑娘试试。”   贺凉水刚要说别麻烦人家了,目光一动,只见一道婀娜绰约的身影漫步而来,那身蓝紫色的粼粼闪烁的奇异服装,一眼便可判断出此人身份——鲛族公主。   公主有着一双忧郁的蓝眼睛,她忧郁地望着大海,发出忧郁的叹息。   直到发现海边还有两个人,与一座硕大的蛋糕,她疑惑道:“你们……”   楚孤逸道:“昨夜九云殿晚宴,见过公主。”   比起两个人,鲛族公主完全被蛋糕吸引了,她走过去问:“这是何物?”   “这是蛋糕。”贺凉水道。   “能吃吗?”   “能……”   鲛族公主吃了一嘴沙子。   “……真正的蛋糕是能吃的,这个不能吃。”贺凉水汗颜,这蛋糕一看就是沙子做的,公主居然真的吃了。   鲛族公主落泪:“你们一个个的,都骗我。”   楚孤逸捡起鲛泪化成的珍珠,贺先生的珍珠奶茶又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   贺凉水:…… 第145章 使命   如此绝色美人鱼在眼前哭泣,是个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公主你别哭啊,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没把话说清楚。”贺凉水赶紧道歉,再看正忙着捡珍珠的楚孤逸,没好气地轻轻踢一脚。   楚孤逸随手取出几枚果子,道:“公主,这是蓬莱岛的碧灵果,滋味甘甜,美容养颜。”   鲛族公主瞬间停止哭泣,“当真?”   贺凉水:“骗你是小狗。”   鲛族公主拈起一枚通体碧绿的果子,放入口中尝了尝,破涕为笑:“果然好吃。”   看来这公主久居海底,被全族的人呵护着长大,不知人心险恶,三两句就能把她家底骗来——当然,她也没什么家底了,全族只剩她与两三个伺候的侍女,以及一个鲛族公主的头衔罢了。   贺凉水最看不得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美女落魄,叹道:“公主可是想家了?”   鲛族公主闻言又开始伤心,“我族虽是妖,但向来谨守本分,深居海底,从不为非作恶。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蒙此大难?”   贺凉水:“你们没有错,错的是对你们下毒手的人。”   “有个姐妹去血魔宗刺杀血皇天,至今没有消息,想来已是凶多吉少。”   “谁告诉你,是血魔宗的人干的?”   “炎毒是血魔宗的专有奇毒。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据我们追查,此事全系琴若欢所为。”   “琴若欢?”   “情魔宗的宗主。”   鲛族公主:“都一样,他们都是魔修。我鲛族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对于鲛族而言,是血皇天还是琴若欢,确实不重要。重要的是,炎毒让他们遭到了灭顶之灾,却连仇都报不了。   鲛族公主变出一只巨大的海螺,款款而坐,望着无际汪洋,道:“比起报仇,我现在更担心的,是定海石碑。”   她握住脖子上的一块青蓝石吊坠,眼尾鳞片隐隐烁烁,“我能感觉到,它越来越不稳定了。”   “这是何物?”贺凉水问。   鲛族公主向他展开手掌,道:“鲛族的每一任公主,从出生就戴着这个。它是定海石碑的一部分,可以让我感知到石碑的变化。长老们说,守护定海石碑,是我们的使命。”   贺凉水取出扇子轻摇,问:“那定海石碑,到底是什么?”   鲛族公主显出难言的样子。   楚孤逸道:“公主昨晚可知北冥地动?”   “我知道。北冥一年到头总会发生两三次地动,这很正常。”   贺凉水笑了:“看来公主并不知道,这地动因何而发。”   鲛族公主回以困惑的眼神。   楚孤逸解释:“昨夜,言淏带众人进入禁地,动了鲲神碑。”   鲛族公主神色大变,猛地站起,总算有了一族公主的气势:“不可能,他怎么能这么做?”   “诸位掌门亲眼所见。我与贺先生险些命丧湖底。”   鲛族公主摇头,“不会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北冥守护鲲神碑,鲛族守护定海石碑,一陆一海双重法阵镇压鲲神,他动了鲲神碑,岂不是让北冥五百年努力付之东流?”   贺凉水道:“公主也感觉到了,定海石碑异动,显然在早前,鲲神碑就被人动了手脚,只是到了昨晚才彻底撼动。言淏要的,恐怕就是让鲲神复活。”   鲛族公主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们,“你们又在骗我,对不对?”   楚孤逸道:“公主,我们没必要骗你。相反,你为什么会觉得被骗?其实,你已经开始怀疑言淏,不是吗?”   鲛族公主面色越发苍白,嘴唇颤抖,“我、我不知道……言淏三番两次敷衍我,我总觉得,他在瞒着什么。我也不愿这么想,北冥五百年来一直优待我族,我族感恩在心,可是……”   “可是他这些天对你很冷淡,对吗?”贺凉水道。   “……对。”   “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镇压鲲神的两个法阵是相互关联的,鲲神碑失去作用,定海石碑也会很快失去作用。”   楚孤逸却道:“不,是定海石碑先被撼动,然后才是鲲神碑。”   贺凉水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海水中布满炎毒之后,定海石碑失去鲛族的守护,当时就有人去动了手脚。”   两个碑互生相系,想要破除法阵并不容易,但若是琴若欢与言淏联手,此事自是顺理成章。   鲛族公主傻是傻了点,却不笨,她迅速厘清其中的关联:“言淏想要鲲神复活,炎毒是琴若欢下的,是他们……联手害我全族?”   楚孤逸道:“这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具体情况,还需向言掌门求证。”   鲛族公主神情恍惚,跌跌撞撞往回走。   楚贺二人也该回去了,向大家证明他们没有葬身湖底……   此时的北冥掌门寝宫,可以说是乱成一锅粥。   徐平宽子车良为首,守在宫殿前一夜,干等着言淏出来。风铃携众高阶弟子弟子死守门外,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邓阳急得团团转,待看到林松烟,立马迎上去:“林师兄,你找到楚师兄了吗?”   林松烟道:“应该正在来的路上。”他找了一夜也没找到楚孤逸,还是在刚才,遥遥看见楚孤逸御剑而来。   话音落下,邓阳果然看到楚孤逸御剑的身影,喜得如同爹娘在世:“楚师兄!贺公子!你们渡劫成功了吗?”   二人安稳落地,贺凉水笑道:“成功了。”   “你成仙了?”   “成佛了。”   “?”   “小楚!”子车良欣然迎上前,上下打量,“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   楚孤逸拱手行了一礼:“承蒙子车掌门关心。”   子车良的笑容停在感慨与尴尬之间,不上不下,他伸手一拍楚孤逸的肩,“小楚,等离开北冥,我就跟你说说一些陈年旧事。你别疏远了叔叔,好吗?”   楚孤逸退后半步,“子车掌门言重了。”   徐平宽冷哼:“你既然没事,为何不早些回来。害大家在这里为你白担心一场。”   贺凉水摇扇微笑:“真稀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徐平宽怒道:“你又在阴阳怪气什么?”   贺凉水懒得跟这老头子掰扯,自去一边凉快地待着,看戏。   柳画鸢跟着风芳蒙混进来,哭天抢地扑向贺凉水,“我的娘啊,你怎么才回来啊?”   贺凉水用扇子抵住柳画鸢的肩,有效保持了距离,“君子动口不动手,不许抱。”   柳画鸢切了一声。   邓阳送上笑脸:“柳姑娘,你可以抱我。”   安俊戳他脊梁骨:“恬不知耻,无耻下流,仙门之耻。”   邓阳掏出安俊的衣服,“大家快来看一看,瞧一瞧,安俊的衣服为什么会在我这里呢?我们昨晚发生了什么呢?”   安俊怒嚎:“邓阳我杀了你!!”   “你说我无耻,我就无耻给你看!”   他们这般吵闹,把凝重的气氛都给吵热了,最后两人都被罚了禁言。   林松烟终于得空问楚孤逸:“师弟,昨夜你从湖底消失,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也是徐平宽子车良关心的,纷纷投以关切的目光——前者是关心楚孤逸如何神奇地消失,后者是关心楚孤逸有无遇到危险。   楚孤逸道:“我跟贺先生被冲进了暗河……”   “然后到了大海。”贺凉水接道。   “大海?”子车良面色惊变,“海里都是炎毒,小楚你没事吧?”   “没事。北冥周围的海水无毒。”   “无毒?”子车良沉吟,“鲛族遭遇灭顶之灾,北冥距离鲛族如此之近,炎毒却没蔓延过来?”   徐平宽道:“看来北冥早有防护。”   北冥又怎会早有防护?是不是提前知道什么,或者投毒之人故意绕开了北冥?   加上昨夜杀邪祟、动鲲神碑之事,众人本就对言淏有所怀疑,此时又多一条线索,岂能罢休。   恰逢鲛族公主到来,先声夺人:“言淏,你给我出来!”   风铃喝道:“公主,掌门受了伤在调息,请勿大声喧哗。还请回您的居所,闲杂之事择日再议。”   “闲杂之事?”鲛族公主凄然一笑,“我鲛族的生死存亡,是闲杂之事吗?”   “鲛族已然如此,我等也很痛心,还请公主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别给我说这些大道理,我就要见言淏,向他问个清楚,是不是他,与琴若欢勾结,害我全族?!”   此言掷地有声,闻者无不面色惊变。   风铃怒道:“不知公主受了何人挑唆,竟这般污蔑掌门,难道你忘了,为了厚葬你族人,掌门几次亲自下海打捞,差点也中了炎毒吗?”   鲛族公主抿紧了唇,继而道:“掌门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但一码归一码,我只想听他亲口说,海中的炎毒,与他无关。”   “当然跟他没关系,那是魔修所为。”   “但若不是他跟琴若欢勾结,又怎会动鲲神碑?如今定海石碑也要守不住了!”   风铃辩解:“这跟掌门没关系。”   徐平宽哼道:“到了这一步,还说没关系,是把大家都当傻子吗?”   纷纷攘攘之外,离盼抱剑而立,眉眼笼罩着浓重的阴云,仿若风雨欲来:“让言淏出来,不然,我劈了这里。”   风铃惊道:“离师姐,你也要给掌门添乱吗?”   离盼拔剑,剑光如雪,“我说到做到——”   寝宫殿门发出吱呀声响,缓缓敞开,迎着朝晖,映照一条高大身影。   言淏衣冠齐整,深蓝绣金衣袍不染纤尘,他跨出门槛,深刻俊美的五官在阳光下呈现奇特的半透明,很白,竟让他多了丝破碎感。   殿前一时寂然。   贺凉水是佩服的,堂堂一个八尺男儿,居然让人恨不起来,言淏身上的气质比琴若欢还要迷惑人心。   柳画鸢口水哗哗:“帅啊……”   说白了,就是长得好看。   “诸位心中想来有许多疑惑。”言淏不急不缓,嗓音低沉清冷,“今日,我便来给诸位解惑。”   鲛族公主上前一步,问:“言掌门,海中炎毒,是否与你有关?”   言淏沉默片刻,道:“是。”   鲛族公主身形一晃,眼中已含了泪,“真的是你?”   “是琴若欢!”风铃叫道,“掌门你何必为那卑鄙小人揽责?”   言淏道:“他是为了动定海石碑,与我的目的不谋而合,得了我的允许,与我所做,有何区别。”   “但你没让他下炎毒!是他擅作主张!”   言淏仍是那句话;“一样的。”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悲剧已经酿成,言淏难辞其咎。   鲛族公主泪眼潸然,珍珠滚滚而落,这次,没人忍心去捡。她嘶声问:“为什么?为什么?!我族世世代代守护定海石碑,就是为了不让鲲神复活,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的先代掌门,对得起你师父吗?”   离盼倏地剑指言淏,眼眶发红,“言淏,你今日必须给个说法,不然我便当着各位掌门的面,清理门户。”   言淏走下台阶,一步一步走到离盼面前,剑尖抵着他喉结,他微微垂下眼睫,嗤笑一声:“师姐,我根本不在乎鲲神是否复活,我只在乎,师父能不能活。”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让师父醒来的方法。”   “没用的。”言淏眼色转冷,“只要镇压鲲神的法阵在,师父就醒不来。历代掌门都是这么死的。”   离盼不可置信问:“什么意思?”   “你以为,是什么在支撑镇压鲲神的法阵五百年不破?是邪祟?还是鲛族的守护?都不是,是世代北冥掌门,源源不断的灵力,甚至魂魄。”   “……”   “这就是,北冥掌门的使命。”   作者有话要说:   群戏场合时——   楚孤逸:此刻,就算我变小,去贺先生怀里吃小樱桃,也不会有人发现我不见了。   贺凉水:……痒! 第146章 八卦   五百年前,北冥女仙镇压鲲神,分别起了两个法阵,一个在北冥湖底,一个在鲛族海宫。两相守护,防止鲲神出世。   随后,北冥女仙投海以身饲阵,就此仙去。   纵是如此,镇压法阵所需的供养远远不够,最多撑个百年,此阵必破,鲲神现世,为祸人间。当时北冥掌门苦思良久,最终决定像女仙一样,舍去己身,以一身修为灵力来稳固法阵。   北冥的每一任掌门,在接任之时都会知道这个传说,以此作为最后的考验。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北冥的每一任掌门,都做到了。   这就是北冥掌门五百年来无一人飞升的真相,因为她们在接任之时就知道,自己终将有一天为了天下苍生而牺牲。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镇压法阵越来越薄弱,而它们自发形成一股力量,比如邪祟,它有了自己的意识与渴望。   为了更好地镇压,除了灵力,历代掌门在不知不觉中献出了自己的魂魄。   言淏也是在接任之时才明白,为什么他小时候偷偷跑去禁地之时,他的师父卓南晴会那么生气,甚至罕见地罚了他面壁思过。   历代掌门为了鲲神碑呕心沥血,他却跑去跟鲲神碑下的邪祟做朋友。   当卓南晴把掌门之印交给他,问他:“言淏,你可愿追随先代掌门的脚步,用一生来守护鲲神碑?”   言淏撒了谎:“我愿意。”   卓南晴当时已经病入膏肓,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病得这么重,只有言淏知道,她是为了鲲神碑,为了镇压法阵,耗尽了灵力。   她的丹田长年累月地消耗,终于撑不住了。   言淏才不会像她那么傻,像历代掌门那样,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鲲神,把自己搭进去。   卓南晴望着他,轻轻笑了:“言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言淏一惊:“师父……”   “言淏,你不用像我一样。”卓南晴满面病容,她的一双眼睛依然有神,灼如星子,“刑宫的净莲池通向禁地的湖泊,你知道该怎么做,对吗?”   “……知道。”   “切记,一定要十恶不赦之人,如此,他们也算是死后积了一点功德。”卓南晴苦笑,“说的再好听,为师也只能想出这种办法了。”   言淏跪在卓南晴腿边,“师父,你安心调养,会好起来的。”   卓南晴摇头,慢慢在言淏的搀扶下走出殿外,望着漫山红枫,“这样的风景,不知何时再能看到了。”   言淏手指紧了紧,“师父,你不要这么说。”   卓南晴沉吟良久,忽然说:“言淏,你知道血魔宗右使,玉面阎罗小夙吗?”   “知道。”   “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他……”卓南晴一顿,“不要伤害他。”   言淏不解:“为何?”   “答应我。”   “……”   “答应我,永远不要害他。”卓南晴加重语气。   言淏只得暂且应下:“好。”   再后来,卓南晴一病不起,陷入昏迷。言淏拿着掌门玉印,顺利登上掌门之位。他很清楚,亡羊补牢,镇压法阵终将撑不住。   一开始,他信守对师父的承诺,守护鲲神碑,一边寻找让卓南晴恢复的办法。如果只是灵力殆尽,丹田受损,总会有办法的。   直到琴若欢来了,告诉他更深的真相,他的师父此时的魂魄已被镇压法阵撕得四分五裂,也许再也醒不来。   就像历代掌门那样,在睡梦中猝然离世。   言淏恨卓南晴不告诉他全部,更恨自己只能通过与琴若欢合作,来救自己的师父。   ……   “这样的使命,真可笑。”言淏道,“我不会步先代掌门的后尘,我的命,我自己掌控。”   周遭良久肃静,这样的真相太过沉重,一边是苍生,一边是整个仙门的命运,纵然言淏有错,此时大家仿佛也能理解他。   “言掌门,”徐平宽叹道,“你师父,与历代北冥掌门,都是为了苍生大义,而选择牺牲自己。她们可悲,亦可敬。再如何,北冥五百年的努力,你怎能为了你师父,说遗弃就遗弃?置天下黎民于何地?”   太极掌门道:“是啊,若是鲲神出世,首先遭殃的就是靠海的城镇。”   子车良附和:“就算你不能继承北冥掌门历代的遗志,也不该这般儿戏。”   言淏望着他们,冷笑道:“试问,如果你们在继承掌门之位的时候,就得知自己将来总有一天会牺牲,还会要这个掌门之位吗?”   “……”   “诸位掌门既然如此大义,那不妨多想想,鲲神复活之时,该如何阻止它为祸人间。”   子车良沉声喝道:“言淏,你当真要这么做?”   言淏走回殿内,徒留诸人愤然而立,“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   殿门合起,如同一道鬼门关,言淏已经先一脚踏了进去,还要把大家都拉进去。关键是,他们不得不被裹挟着一起踏入。   因为他们是仙门之首,代表着所谓的大义,不能袖手不管。   你说气人不气人。   贺凉水算是看明白了,言淏把众仙门聚集在此的最终目的,就是在鲲神复活时,阻止鲲神为祸人间。   “……他太难了。”柳画鸢为美男掌门掉了一滴泪。   贺凉水:“你能可怜一下即将遭殃的我们吗?”   柳画鸢双手合十,眨巴她的卡姿兰大眼睛,“有你跟干爹,我还怕个啥?”   “这么叫什么事啊!”徐平宽跌足叹息。   言淏这一手,大家就算知道他的目的,此时想要阻止,那是难上加难。除非重新稳住镇压鲲神的两个法阵。   “鲲神碑已倒,”子车良沉思,“如今只有那定海石碑,还在发挥镇压的作用。”   林松烟道:“若能稳住定海石碑,可解一时之忧。”   徐平宽:“难在难在这里,那海里都是炎毒,怎么下去?”   众人犯起了难。   徐平宽把目光投向楚孤逸。   贺凉水知道这老头子又在憋坏水,有什么事只会让楚孤逸带头冲。他不动声色挡在楚孤逸面前,望天:“今儿个太阳挺大的。”   许是听到了“阳”这个字,徐平宽又把目光投向邓阳。   邓阳:“……”   邓阳赶紧对安俊说:“我们来亲个嘴玩玩吧。”   安俊:“??有毛病你?滚!”   徐平宽看向了林松烟,“松烟啊……”   林松烟轻摇绿扇,不疾不徐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定海石碑在鲛族,众人的视线落在鲛族公主身上,子车良道:“公主,你可有良策?”   鲛族公主泪珠涟涟,“我哪有什么良策,我连自己的家都回不去。”   邓阳又开始满地捡珍珠,交给楚孤逸。楚孤逸接过珍珠,忽然想到:“言淏说他下海打捞你族人,是怎么一回事?”   鲛族公主道:“当时海宫周围的炎毒是最严重的,众长老舍身为我开了一条路,才让我逃出生天,向北冥求救。之后,言淏确实善待于我,也曾为我族下海厚葬,我母亲的尸身,是他亲手交给我的。但他是如何避开炎毒,我却是不知。”   炎毒不同于普通的毒,它不光能从眼耳口鼻侵入人的身体,还能从皮肤渗透进去,是以就算是仙门中人,也不敢轻易下海,唯恐沾染此毒。   贺凉水思忖道:“其实最简单,也最难的问题,就是如何在下海的同时,避免染上炎毒。”   若是染毒不深,还有救;若是遍及四肢百骸,大罗神仙也得沉入海底。   楚孤逸道:“炎毒范围只在北海,若是将它稀释到全大陆周围的海……”   “那全大陆都完了!”徐平宽喝道,“你能不能想点有用的主意?”   贺凉水没好气:“徐掌门,我觉得楚孤逸说的有道理,这炎毒再多,也不可能比海水多。它目前主要分布在北海,如果有办法将它分流到其他海洋,那北海炎毒的浓度就会大大降低。”   林松烟:“也同时意味着,会有更多的海洋生物遭难。”   “如果有法子将北海的水,一下子跟全世界的海洋对流,我相信,在炎毒浓度足够低的情况下,不会有多少生物牺牲。反而如果就这样任由炎毒在海中流散,后果反而更严重。”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徐平宽冷哼,“能移山倒海的,那是神仙!”   贺凉水反问:“在场诸位,不都是修仙的吗?”   “……”   一名弟子道:“那我们也不是真的仙哪。”   风芳叹道:“如果北冥女仙还在,一定有办法。”   徐平宽又在说风凉话:“如果当初北冥女仙直接将鲲神杀了,也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了。”   “……”   柳画鸢见不得漂亮姐姐被怼,嘻嘻笑道:“徐掌门好威风,不如穿到五百年前,去杀了鲲神啊。”   徐平宽待要发怒,风芳道:“我知道,将诸位牵扯进来,心中有怨。但请念在沿海百姓的面上,助他们渡过此劫,之后要责要罚,我北冥都认了。”   徐平宽道:“这本就是你们北冥惹出的祸事,要我们一起兜着也就认了,言淏这个始作俑者缩头躲起来算怎么回事?让他出来。”   风铃冷声道:“掌门需要休息,诸位请去别处。”   安俊看不过眼了:“这是你们求人的态度吗?就算言淏有不得已的苦衷,大家可以一起想办法,他这样,根本就是把烂摊子甩给我们了。”   这讨论到激烈之处,眼看又要打起来,贺凉水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楚孤逸心有灵犀道:“贺先生,我们走吧。”   逃出足足一里地,耳根子总算清静。   贺凉水侧目,但见楚孤逸眉宇凝重,道:“其实我有一个办法。”   楚孤逸问:“什么办法?”   “别管。”   “?”   “让鲲神复活,它一复活就会被现在的海水给毒翻了。”   楚孤逸不由得一笑:“贺先生真会说笑,五百年前,北冥女仙没能杀了鲲神,五百年来也没人杀得它,又怎会惧怕炎毒?”   贺凉水乐观道:“说不定啊,万物相生相克,说不定鲲神的克星就是炎毒。”   “如果不是呢?”楚孤逸道,“我们不能这么赌。”   赌输了,那就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被葬送。   贺凉水捏楚孤逸的脸,“弟弟,你就是太正经了。”   楚孤逸问:“贺先生希望我不正经吗?我可以对你不正经。”   “去。”贺凉水寻了块石头坐下,捡起脚边的鹅卵石,丢进不远处的小池子里。   楚孤逸见旁边有一棵柳树,随手折了一枝。   虽是初冬,有灵气庇护,这里的柳叶还是绿油油的。楚孤逸简单编了一个花环,戴在贺凉水头上。   贺凉水也不恼,忽然想起,他的万人迷光环有些时间没出现了,在脑中呼唤:“002。”   002:“兄弟,你终于想起我在了?”   “……”贺凉水脑中闪过昨晚与楚孤逸在沙滩上滚来滚去的片段,“你一直都在?”   “我是你的临时系统,当然在。”   “我请求让小啾回来。”至少那只肥鸟知道他跟楚孤逸“亲热”时,会气得避嫌。   002:“不好意思,他的惩罚期没有结束,暂时无法为你服务。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要套套吗?”   如果不加最后一句,贺凉水也许会对这只系统改观,他直截了当地问:“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002道:“我的建议是,你别管。”   “要你何用,下线吧。”   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即将生灵涂炭——莫不如说,已经因为炎毒死了很多生物了。如果任由事情发展,接下来死成一片的,是人。   002下线之前说:“如果你需要什么装备,可以找我。”   装备?又不是打游戏,要什么装备?   “你们真是太不够意思了,不声不响地就走了,大家都乱成一团了!”柳画鸢看完好戏寻来。   贺凉水掏掏耳朵,问:“他们商量出对策没有?”   “没打起来就不错了。”柳画鸢幸灾乐祸地手舞足蹈,“特别是风铃与徐平宽,那叫一个冤家路窄,徐平宽非要闯人家寝宫,风铃拼死抵挡,两人斗得跟乌鸡眼似的。”   “没规矩。你怎么能直接叫楚孤逸的师父名字。”贺凉水轻飘飘地责怪一句。   柳画鸢:“哦,那就是风铃跟一老头子,我不说,你们就不知道那老头子是谁了。”   楚孤逸:“……”   贺凉水失笑,把花环套柳画鸢头上,“缺根筋,给你。”   柳画鸢喜滋滋地跑去水边照镜子,爱臭美,“我跟你们说件惊天大八卦,保证惊掉你们大牙。”   贺凉水摇扇微笑:“说来听听”   柳画鸢凑过去,也寻了快石头坐下,上身前倾神秘兮兮道:“言淏的师父卓南晴,可能跟血皇天有一腿!”   贺凉水惊了,牙没掉,扇子掉了。   楚孤逸给他捡起扇子,道:“别胡说八道。”   卓南晴好歹也算是一代宗师,清清白白的北冥掌门,曾经斩妖除魔立下的功绩,在仙门中名列前茅。说她与血皇天那样的大魔头有什么关系,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贺凉水也觉得不靠谱,“你听谁说的?”   “风芳。”柳画鸢言之凿凿,“她说,昔年卓南晴与血皇天打过一架,血皇天是谁?炼魔境的超级大魔头欸,我们都见过,又变态又可怕。卓南晴居然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楚孤逸道:“那只能说明卓仙师法力非凡。”   柳画鸢还要八卦,贺凉水制止道:“风芳能跟你说这个,表示信任你不会乱说。你别胡乱猜测,辱没人家名节,更不许到处宣扬。”   “我知道啦,我就跟你八卦一下嘛。”柳画鸢说,“如果你们觉得我卓南晴与血皇天有一腿是无稽之谈,接下来的这个秘闻,绝对劲爆。”   贺凉水一副“我看你还能翻出什么天”来的表情。   “卓南晴有个师妹,她的名字你们一定觉得熟悉。”   贺凉水催她:“别绕弯子了,快说。”   “她叫梅挽霜。”   “梅挽霜?”贺凉水不由得一惊,“梅夫人?”至今所遇的人当中,只有梅夫人姓梅。   “我觉得也是她。”柳画鸢道,“虽然风芳姐姐没有多说,但我能察觉到,北冥与血魔宗的关系很微妙,多少年来井水不犯河水,杀的魔修当中,从无血魔宗弟子。而血魔宗也从不找北冥的麻烦,我想,这个梅夫人应该起了不少作用。”   敢情北冥与血魔宗算是联姻关系……   贺凉水嘴角一抽,“北冥,真是深藏不露啊。”   先是历代掌门与鲲神捆绑送死,后有梅夫人与血皇天喜结连理。然后就是现在,言淏为救师父枉顾礼教,与琴若欢合谋。   漏了一个,言淏跟小夙有一腿。小夙也是血魔宗的。   这关系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我还有一个八卦。”柳画鸢说。   贺凉水:“还有??”   “要听吗?不听我就不讲了。”   “那你就烂在肚子里吧。”   “不,我一定要说。”柳画鸢不再卖关子,“卓南晴她有一个弟弟。”   “弟弟?”贺凉水与楚孤逸对视一眼。   “不是他这种‘弟弟’,是亲弟弟。”柳画鸢补充,“据说比她小很多岁,在婴儿时被偷走了。拜入北冥的那些年,卓南晴一直在找她的弟弟,后来就不找了。”   柳画鸢兴冲冲地说:“我猜,言淏就是她弟弟,否则为什么为言淏破了北冥古今以来第一个例子,收一个男孩做弟子?”   贺凉水合起扇子,敲在掌心,摇摇头,“不是,不是言淏。”   楚孤逸道:“如果言淏是她弟弟,卓仙师没有必要隐瞒,大大方方认回来就是,何必被人……败坏清誉。”   言淏曾被怀疑是卓南晴的私生子。   柳画鸢:“有道理欸。”   贺凉水思忖片刻,问:“卓南晴找她弟弟,总得有个方向,或体貌特征,你有听说吗?”   “听说她弟弟手臂有颗红色的痣。”柳画鸢满不在乎说,“这个特征范围也太广了,就跟大海捞针一样,难道见一个男人,就撸起人家袖子看看有没有痣?要是像我这样,胎记直接长脸上,还长得这么奇特好看……”   后面的话,贺凉水没听进去,脑中最为关键的一个节点,咔哒一下扣上了。   与卓南晴相似的眉眼,手臂上神似守宫砂的红痣,竟是他,就是他——“小夙。”   小夙没有姓,是个孤儿。   楚孤逸自然也猜到了:“是他。”   贺凉水原以为,言淏与小夙就是普通的替身关系,言淏对师父求而不得,然后找了一个替身。搞了半天,居然是,言淏对师父求而不得,于是上了他的小师叔。   “……”   这剧情峰回路转的,很可以,很刺激。   柳画鸢着急:“什么什么呀?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贺凉水道:“卓南晴也许早就找到她弟弟了,之所以不能认回来,只有两个缘由,一,她弟弟死了;二,身份有别。目前看来,应该是第二种。”   楚孤逸道:“不知道卓仙师醒来,会是何种情形。”   “这熊孩子,搁我这里往死里揍。”贺凉水代入一下卓南晴,大概醒来也要气死。   柳画鸢现在就要气死了,缠着他们团团转,八卦的灵魂在燃烧,然而他们就是不满足她的好奇心。正当此时,邓阳寻来:“楚师兄!不好了!”   贺凉水摇着扇子,“少年,你真的该换句台词了。”   楚孤逸不惊不动。   邓阳握剑跑来,额上汗津津顾不得擦,道:“离盼要跳海!”   “跳海?”柳画鸢吓了好大一跳,“她那么飒,那么帅,怎么可以跳海?我们一定要阻止她!”   离盼跳海?这……可能吗?贺凉水表示怀疑。   要知道,离盼算得上是原书中为数不多的,有着豪爽之气的女子。   四人御剑到了海边,果不其然,各仙门齐聚沙滩上,皆面色凝重,围绕离盼劝阻着什么。   飞剑一落地,柳画鸢就奔了过去,裙摆在风中飞扬:“盼盼姐姐,你不要死啊——”   离盼但见一袭华服的绝色美人朝自己跑来,情真意切地为自己落泪,心头一热乎,张开手臂抱住了柳画鸢,感慨道:“还是女孩子好啊!!”   众人:“……”   贺凉水抹去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柳画鸢这个小浪蹄子,就知道到处招蜂引蝶,哪个女孩子看了不喜欢啊。”   楚孤逸:“女大当婚,我给她把嫁妆准备好了。”   柳画鸢被离盼抱得喘不上气来,咽气之前,离盼终于放开她,道:“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必娶你为妻。”   柳画鸢吓得往贺凉水那里跑:“娘啊!”   楚孤逸对离盼说:“如果你能活着回来,叫我一声爹。”   离盼:“???”   离盼拔剑:“我比你大十岁,找削你?”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弟弟我们快去看《关于我把小师叔当成师父替身的那件小事》!   楚孤逸:……原来贺先生也很八卦。 第147章 入海   离盼并不是真的要投海,而是要去海宫看看定海石碑。   此行极其危险,是以众掌门纷纷在此劝阻。   离盼道:“此事全系我北冥所致,若酿成大祸,我北冥难辞其咎。言淏是我师弟,他犯错,我与他同责。”   又道:“诸位请放心,我离盼别的本事没有,自小在北冥长大,水性一流。我服下避毒丹,在水中闭气可超过一个时辰,快去快回,应当无甚大碍。”   言淏都能下海打捞,她又有何不能。   大家本就对言淏所行意见颇大,被强行拉来处理这烂摊子,心中不可能没有怨气,既然离盼愿意打头阵,自然是最好的。   众仙门沉默须臾,徐平宽惯会□□,道:“离既然离仙姑主意已定,我等惟愿你能稳住那定海石碑,不至于黎民涂炭。”   贺凉水心想,这老头子真狡猾,离盼只说去看看定海石碑,他就放话让人家稳住,要是稳不住那石碑怎么办?难道要以身殉道永远不回来?   楚孤逸上前一步道:“我也去查探一番。”   有句话叫刀子不落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贺凉水此时深有体会,立马急了:“你怎么去?”   林松烟也是不赞同的样子:“楚师弟,我知道你水性好,但海宫中的炎毒最为浓郁,你要慎重考虑。”   楚孤逸道:“若是在进水之前在周身展开一层屏障,或可防护一二。”   “那屏障在水中极为薄弱,你能撑多久?”   “一个时辰不是问题。”楚孤逸道。   离盼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有人跟着我一起送死。”   这么说,绝非夸张之语。子车良沉声道:“小楚,你不可去。”   徐平宽却道:“离仙姑一个女子都敢去,他有何不可?如此一来,定海石碑更是有望稳住,若能让苍生免遭这一劫难,楚孤逸功不可没。”   贺凉水怀疑徐老头子得了不说冠冕堂皇的话就会死的毛病。他问楚孤逸:“你当真要去?”   楚孤逸道:“我虽无十足把握,但两个人的力量总好过一个人。”   贺凉水:“大家的力量,总好过两个人,我们大家都去吧。怎么样?”   众人:“……”   如果真按贺凉水所说的做,今天绝对会成为修真界载入史册的一天:五大仙门为何集体跳海自杀?都是因为他!   林松烟淡淡道:“看来贺公子很愿意去。”   贺凉水不搭理他,对楚孤逸道:“如果你一个时辰之内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楚孤逸眼底出现波动,最终肯定道:“贺先生放心,我一定回来。”   计议已定,正当楚孤逸离盼即将入海时,两道倩影飞来,是风芳与鲛族公主。   风芳道:“离师姐,我与你同去。”   鲛族公主赠以两颗碧色珠子,道:“这是我鲛族圣物双灵珠,逃出海宫之时多亏了它们,我才能安然无虞。”   太极掌门道:“传闻双灵珠能让人在水中穿梭自如,如在陆地。”   鲛族公主道:“是。它们还能祛毒,虽然比不上各位的灵丹妙药,但在水中,总能帮上一点忙。”   说着,她再次泪眼潸然:“我本想与仙姑一道回去,但思及我母亲的遗愿,鲛族已经所剩无几,我不能冒险……”   除了守护定海石碑,此时的鲛族公主身上背负的,还有延续种族的使命。   美人鱼落泪,众人无不表示理解。   只是这双灵珠只有两颗,自然要给离盼与风芳用,楚孤逸啥都没有,全凭一身正气下水。贺凉水的心七上八下的,眼睁睁看着他在周身布了一层屏障,御剑腾空,在离盼风芳相继没入海中之后,也一头扎了进去。   接下来只能等。   沙滩上的巨型沙子蛋糕还在,弟子们好奇地围过去,纷纷询问这是何物。贺凉水坐在一截枯木上,不时抬头看看海面,忍受那股晕眩的恶心感。   邓阳有意安慰:“贺公子,你别太担心了,楚师兄要是没有把握,不会去冒险。他肯定能平安归来。”   贺凉水:“你不给他乱立flag,我就感激不尽了。”   “?”邓阳又说,“贺公子你看那边那个沙雕。”   贺凉水抬眼望去,安俊站在沙子大蛋糕上,像只猴子极目远眺,确实挺沙雕的。他不由得一笑,转而又忧心忡忡。   半个时辰后,海上天空陡然阴云密布,暴雨说下就下,海面转瞬波涛汹涌。   北冥周围有结界,大家忙往结界里跑,贺凉水被邓阳死拖硬拽,也到了结界里。他的心却飘在了海上,跌进了海底,系在楚孤逸身上。   沙子大蛋糕在雨水的冲刷下变成一滩沙堆,浪头几个来回,就给抹成了平地。   “海上暴雨,海底也不会平静。”鲛族公主担忧道,“不知他们如何了。”   “怎么个不平静?”贺凉水胆战心惊问。   鲛族公主解释道:“海上风云莫测,海底也是,我鲛族出行,必须要神婆占卜一个好日子,否则遇到凶残的海底妖族,或一些激流旋涡,被卷到那可怕的黑暗海域,就再也回不来了。”   贺凉水心凉半截,“黑暗海域?”   “鲛族的海宫就那么大,海底比大陆要广阔许多,多的是黑暗之地。我从小在海宫长大,甚少出去,母亲就是怕我被卷走。”   生活在海里的鲛族尚且有此之忧,何况两条腿的人。   贺凉水心中的不祥之感越来越大。   又半个时辰后,暴雨停止,海面骤然冲出两道身影,众人纷纷跑过去。   离盼与风芳脸色极其难看,身上裹挟浓重的煞气,显然在海底遭遇了什么。众人惊问:“怎么样了?”   离盼还能撑住,风芳却是一口血吐出来,连忙就地打坐运功调息。离盼唇色发黑,显然中了炎毒,她道:“定海石碑周围布了法阵,是陷阱。”   “楚孤逸呢?”贺凉水忙问。   离盼面色凝重:“他……让我们先走。”   贺凉水的心往下一沉,跌到了最底处。   子车良身形一晃,在周身布了一层屏障,道:“我去助小楚。”   徐平宽赶紧阻拦:“子车兄,你冷静些,再等等,说不定楚孤逸就上来了。”   “你还能坐得住,我却不能。”子车良张望一圈,“还有谁,愿与我同往?”   林松烟道:“我随子车掌门去。”   “好,不愧是小楚的师兄。还有谁愿意去?”子车良目光讥诮地掠过贺凉水,冷哼一声,“果然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贺凉水没跟他们掰扯,他看似在发呆,实则在跟临时系统002对话。   002也不废话:“我有一套来自未来世界的装备,能让你在水中呼吸,百毒不侵。你没有钱,可以用金手指作为交换。”   “我用万人迷光环可以吗?”   “这个金手指恐怕不够。”   贺凉水一咬牙,道:“那就一次复活的机会。”   “ok,你确定?”   “赶紧给我。”   “金手指检测中……交易中请稍等……”片刻,002道,“好了。”   贺凉水摊开手,那套装备凭空出现在他手中——说是一套,其实就一个高科技玻璃头盔,“就这??你确定这不是鱼缸?”   002:“你戴上试试。”   贺凉水也顾不得美不美了,把头盔套头上。   柳画鸢:“你戴个鱼缸干嘛??”   “……”果然像鱼缸。   好在这鱼缸确实来自未来世界,贺凉水的眼前蓝光一闪,玻璃头盔自动延展出一层水光薄膜覆盖全身。   002:“其实这套装备原本有微型电脑,可以自动帮你识别各种物质与地形,但因为不符合这个世界的设定,就被摘去了,只保留了基础功能。”   贺凉水道:“够用了。”   柳画鸢好奇地围着贺凉水打转,摸他衣服,“滑溜溜的,什么呀?”   贺凉水拿开她爪子,对子车良道:“子车掌门,烦请带路。”   子车良打量他奇奇怪怪的造型,“贺公子就别勉强自己了。”   贺凉水转头就对邓阳说:“载我去海上。”   邓阳难掩忧虑:“贺公子,你想清楚了?”   “事不宜迟,快点。”   安俊急道:“贺公子,你身子如此薄弱,怎能以身犯险?”   贺凉水往他面前一站,“我比你高,哪里薄弱了?”   安俊:“……”   安俊道:“那我跟你……”   “安俊,你留在岸上。”子车良打断道,“为师若有什么不测,南斗近千年的基业,就交到你手里了。”   安俊霎时红了眼眶:“师父……”   “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斩妖除魔,不许哭。”   贺凉水没空等他们在这里叽叽歪歪地伤感,踏上邓阳的飞剑,径直飞向广阔无际的大海,在海面鸟一般滑行片刻,他拍拍邓阳的肩以作告别,以一个标准的游泳起跳姿势跃进海中。   邓阳喊道:“贺公子!你一定要跟楚师兄一起回来啊!”   贺凉水:“……”求你别立flag了好吗。   深邃无边的海水包围了贺凉水,奇异的是,真的跳进来之后,反而没了恐惧。他三岁就开始玩水,受父母影响,对水有着天然的亲近。   也是这浩渺无边的水,带走了父母的生命,与他的亲近之情。   此刻他必须克服,必须做到,否则他将再次失去。   贺凉水忽然看到两具漂浮的尸体,他手脚僵硬,眼看那尸体飘到眼前——居然是他的父亲与母亲。   他们睁开眼,朝他张开手臂,嘴唇翕动,无声地唤他:“凉水,过来。”   贺凉水只是默默地凝望,无声告别,扭过头,朝更深处游去。他知道,那是他的幻觉。   幻觉会消失,而楚孤逸在等他。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爱情让我再也不晕水。   楚孤逸:我晕了,贺先生给我人工呼吸。   贺凉水:…… 第148章 善相   “兄弟,你这游泳速度,去参加奥运的话,肯定能为国争光。”   贺凉水头上戴着神似鱼缸的高科技玻璃头盔,身上的水光薄膜在水里居然能发光,让他像一只闪闪发光的水母。   越往深海游去,幽闭深邃的空间越让人心里发慌。有系统跟贺凉水侃大山,他也算有个伴,不至于太害怕,道:“真巧,我也这么觉得。”   又问:“距离海宫还有多远?”   002:“大概两千米吧。”   贺凉水咬紧后槽牙,憋着一股劲往下游。   002安抚:“兄弟你别怕,我带过一个宿主,星球大战时,直接被敌军从地球这一边,打穿到了地球另一边。”   “……”贺凉水问,“那他还活着吗?”   “活得好好的,现在是星球联盟的将军,想灭哪颗星星就灭哪颗星星——哦对了,他老公是宇宙之神。”   “这是开了挂吧?”   “这叫本事,最大的挂就在那里,就看谁能拿到了。”002调侃,“就像你跟楚孤逸。”   贺凉水说:“楚孤逸身上要是有挂,我至于到这里?”   002承认:“楚孤逸确实跟我见过的酷炫狂霸拽的主角不太一样,但他既然是主角,就是这个世界的神。”   “说的好听。我只看到那些人对他的剥削。”   “剥削他的人来了。”   贺凉水往后一看,正是子车良与林松烟,二人周身设了屏障,就跟裹着一只大气泡似的,朝他游来。   海水越深,光线越发幽暗,几近伸手不见五指。如果不是海中微生物的发光,与他们用以照明的珠子,指不定到了眼前贺凉水才能发现他们。   贺凉水就好辨认多了,他的衣服就会发光。   “我怎么觉着他们来者不善?”贺凉水道。   海这么大,去海宫的路线那么多,他们偏偏跟在贺凉水后头。当然了,贺凉水所行的是系统指引的最近路线,难保林松烟也有系统指引。   002:“人类的第六感向来很少出错。”   贺凉水拔腿就以更快的速度前进。   “往左!”   贺凉水立即往左闪挪,一道灵力自他右手边擦过。他往后一看,子车良已然出剑!   在这深海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就算他死在这里,对外也可以说是“意外”。贺凉水就知道,他魔修的身份怎么可能瞒得过子车良,此时不图穷匕见更待何时。   “操!”贺凉水迅猛得像一头鲸。   子车良拔剑追去,林松烟则淡定随后,如果能这么杀了贺凉水,自然是好;杀不了也跟他没关系。   子车良忍贺凉水许久,这样的良机他怎能错过,纵然水性不如贺凉水,多年的修为在身,紧追紧赶,相距已不足五十米。   他挽一个剑花,水流波动,绵延百米,贺凉水赫然被卷进去,如果不是及时抓住一座宫殿的翘角,指不定就成了子车良的剑下亡魂。   贺凉水根本来不及欣赏奇异绚丽的海宫,他贴着一扇窗户游进宫殿,又从门游出,游到更多的建筑群间。   如此一来就是子车良想找,也要花费一番工夫。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自相残杀,而是找到楚孤逸。   正在此时,水底再次出现剧烈的波动,这回倒不是子车良作为,事实上,因为海底的压力太大,他几乎站立不稳,剑也险些脱手。   兴许是因为头上的高科技装备,贺凉水仍然身轻如燕,他轻巧地顺着水流往波动的源头游去,定海石碑应该就在那里。   楚孤逸也在那里。   林松烟眉心微蹙,强行运起真气跟去。   子车良已经错过杀贺凉水的最好时机,只能暂且放下,一同前往。   海宫处处点缀各种会发光的珠子、贝壳,几乎每条路都是珍珠铺就,夜明珠更是随处可见,普通人捡上几颗,就够吃香喝辣一辈子了。   贺凉水在其间穿梭,一道幽邃如北极光的光圈,自头顶掠过,照彻海底。   紧接着,海底震动,宛如即将火山爆发。   贺凉水头皮发麻,加快双腿游动的速度,猛然瞳孔一缩,一道身影在那震动中被震飞了出去。   “……”   贺凉水拔腿游去。那身影还有意识,聚起灵力,施向矗立在海宫中心的定海石碑,试图稳住石碑的颤动。   这实在太难。   楚孤逸破了琴若欢在定海石碑周围布下的陷阱,灵力耗损,海底的压力、炎毒、呼吸无一不是问题,他周身的屏障早就融化,能撑到现在,全凭一股意志。   已经到了这一步,他想着,也许可以稳住定海石碑,但他的身体却很难支撑他完成这个任务。   莫不如说,因为外力的介入,定海石碑下的镇压法阵越发活跃,仿佛感知到鲲神碑已经失去作用,它不用再死守了。   因为长久的闭气,楚孤逸眼前阵阵发黑,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了他最想看的人——   “……”他张开嘴,贺凉水忙捂住他,摘下头盔,吻住他。   这一次,换他给楚孤逸渡气。   楚孤逸抱住他。   他们相拥如一对爱侣。   林松烟恍然失神地望着他们。子车良见此情景气得直接呛了一口含了炎毒的海水,忙点了几处穴位,运动逼出来。   正在此时,定海石碑下的镇压法阵震动越发厉害。楚贺二人分离,贺凉水再次戴上头盔,大口呼吸,深吸一口氧气,紧接着摘下头盔,又给楚孤逸渡了一口。   再次戴上头盔,贺凉水忽然想到,他明明可以把头盔戴楚孤逸头上,这样就不用嘴对嘴了啊。   楚孤逸满血复活,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的贺先生,好奇地用手触碰玻璃头盔。   贺凉水问:“还要渡气吗?”   楚孤逸摇摇头,表示足够了。   林松烟游过来,打手势,意思是快走。   楚孤逸一指定海石碑。林松烟摇摇头,没用了,稳不住了。   子车良遥遥看了一眼定海石碑的法阵,也蹙眉摇了摇头,此阵必破,守不住了。能坚持五百年,已经算得上是上苍福佑。   几人往上游去,世上无巧不成书,该来的这一遭还是来了,定海石碑的法阵哗然破了,冲击波直接将贺凉水顶飞,紧接着被巨大的涡流卷入,让他像一根洗衣机里的面条一样,搅得分不清是上是下,是手是脚。   除了楚孤逸追来的身影,他什么都看不到。   太空中有黑洞,大海里的涡流与之类似,他不记得自己晕了多久,醒来时还晕乎乎的,只有楚孤逸一声声地叫着:“贺先生,贺先生!”   贺凉水呛咳一声,迷迷瞪瞪睁眼:“这里是……系统空间?”   无怪乎他这么怀疑,因为他看到的是一个平面,广阔无垠的水平面。他很确定,自己躺着,看到的却是水平面。   “贺先生,”见他醒来,楚孤逸松口气,“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贺凉水坐起来,他发现,自己躺的也是一个水平面。   就像大海中间被仙人一刀削出一个空间,在这里,上下都是无边无际的水。天光却能从四面八方透入。   贺凉水望着这片神奇的世界,他站起来试着走了两步,“楚孤逸,我会水上漂了。”   楚孤逸拉住他手,生怕他掉下去,“不知何人创造了这方世界,好在救了我们。如果我猜的不错,往上就能出海。”   贺凉水掬了一捧海水,“这里的海水,没有炎毒,也没有臭味。”   楚孤逸愕然,他闻了闻,确实如此。   “这里空气也好。”贺凉水拎着头盔,深呼吸,“像我小时候在海边闻到的味道。”他盘腿坐下,“不如我们不走了,就在这里躲一阵子。”   楚孤逸无奈道:“贺先生,你不怕天上的水随时落下来?”   这么一说是挺可怕的。贺凉水仰头望天,叹道:“好吧。”   天上的水中,缓缓跃过一条近乎占了半边天的鲸鱼影子,贺凉水睁大眼睛:“就是它!它!楚孤逸你看!”   楚孤逸抬头望去,大概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鱼,怔了半晌。   贺凉水肯定道:“是它救了我们。这里是它的空间。”   “它……是鲲神吗?”楚孤逸喃喃。   “你没见过鲸鱼?应该是蓝鲸,长得很漂亮,我在海洋馆见过。不过这么大的还是头一次见,它应该成精了。”   “它是鲲神的‘善相’。”   “?”贺凉水望着楚孤逸,楚孤逸道:“我没说话。”   两人回过身,只见一道半透明的白衣人孑然独立,长发披散,雌雄莫辨。   白衣人笑吟吟地望着他们,“只有至善之人,才能看到它,得到它的帮助。已经几百年,没人来过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闪闪发光。   贺凉水:弟弟的眼睛会发光!   楚孤逸:扑~叼住小樱桃。   贺凉水:……狼崽子! 第149章 仙人   眼前的白衣人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但并不给人突兀的感觉,仿佛祂一直就在这里。   这里的水,空气,光,都是祂的化身。   “前辈是何人?”楚孤逸问。   白衣人半透明的身影在水上慢慢踱步,仰头望着巨鲸缓缓游过,眼神空灵:“我不过是昔年的一点念头罢了。我还以为,在消失之前,再等不到一个人类踏足这里,没想到一来就是一双,倒是给了我莫大的安慰。”   “这世上,还是有至善之人,有至善之心,人间有望了。”   贺凉水心思一动,“你是北冥女仙?”   白衣人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楚孤逸又问:“敢问仙人,为何说那鲸鱼是鲲神的‘善相’?何谓善相?”   白衣人道:“善相,便是善的一面,你们能见到,说明你们心灵纯善,实属难得。”   “若是心中藏恶,又如何?”   白衣人笑而不语,俄而道:“你们该走了。”语罢广袖一挥,楚贺二人脚下飘然而起,携手跌进天上的汪洋之水中。   巨大的鲸鱼游了过来,托着他们在水中穿梭。   水清澈得阳光直透,洒落在他们身上,贺凉水趴在鲸鱼背上,无数雪白的泡泡自身侧飘过,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仿佛近在咫尺。楚孤逸闭气不能说话,一条手臂紧紧揽着贺凉水的腰。   贺凉水头上戴着“鱼缸”,朝他绽出大大的笑容,叫道:“太神奇啦——!”   楚孤逸也觉得神奇,无论是鲸鱼,还是他身边的贺先生。   这般穿行一盏茶的工夫,巨鲸倏地发出悠长的鸣叫,逐渐变得透明——它要消失了,这段旅途只能送到这里。   贺凉水有些不舍,四肢沉入水中,望着这头巨鲸与大海融为一体。   楚孤逸携着他往上游。   波光粼粼的水面已然近在咫尺,两人宛如一条美人鱼与一只水母,哗然冒出水面。   楚孤逸吸一口新鲜空气,忙问:“贺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贺凉水透过高科技玻璃头盔,张望四周,“这里哪里?”   他们周围遍布岩石,头顶也是岩石,像是通过暗河,进入了某个溶洞中。两人游到岸边,踩着石头爬上去。贺凉水一着地就瘫了,躺在一块大石上,摘了头盔收进乾坤袋,呼哧喘气。   楚孤逸也没好多少,盘腿趺坐,运功调息。   耳边回荡着淙淙的流水声,隐约听到海潮的起伏,贺凉水慢慢缓过劲来,疲惫的四肢重新充盈力量,他坐起来,问楚孤逸:“你怎么样?”   楚孤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有金丹运转,丹田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他颇觉不可思议道:“在破除定海石碑周围的陷阱时,我不小心呛了几口海水,但我现在完全感觉不到炎毒。”   贺凉水又心疼又高兴:“会不会因为那个空间?就是鲲神的善相,它帮助了我们,顺便净化了你身上的炎毒。”   说起来,那空间的海水极为澄澈干净,仿若世界之初,没有一丝杂质的天水。   楚孤逸又将真气在全身运转一遍,畅通无阻,确无任何中毒迹象。   想到在海宫,为了定海石碑,楚孤逸差点为此丢了命,贺凉水就心有余悸,抱住他说:“弟弟,你真是吓死我了。”   到了此时,两人才有空体会劫后余生的五味杂陈。   楚孤逸由着贺凉水紧紧拥住,半晌,等那股酸涩的情绪过了,他说:“贺先生,我再也不那样了。”   “什么样?”贺凉水没好气问。   “……不自量力,让你担心。”   贺凉水捶他,“你还知道我担心,下次要是再遇到海宫里的那种情况,你怎么做?”   楚孤逸想了想说:“量力而行。”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数,拉钩。”贺凉水翘起小手指。   “?”   “拉钩不会?”   楚孤逸失笑,“小时候见小孩子玩过。”他同样伸出小手指。   “你没玩过?”贺凉水勾住他小手指。   “没有。我小时候不爱说话,没人跟我玩。”   不但没人跟楚孤逸玩,还总有熊孩子因为楚孤逸长得漂亮,与众不同,而欺负他。当然,楚孤逸也不是好惹的,闷不吭声就能让人摔跟头。   贺凉水跟他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是小狗。再用大拇指盖个戳。”   拇指相对,楚孤逸问:“为什么还要上吊?”   “不知道,反正就这么说的。”贺凉水没松开楚孤逸,顺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楚孤逸施个净衣咒,打量周围,道:“这里应该是地下。”   光线幽微,但并非不可见,周围的岩石缝隙间生长着会发光的琼花瑶草,贺凉水想要摘一朵瞧瞧,楚孤逸阻止道:“贺先生别动,有毒。”   贺凉水立即缩回爪子。   楚孤逸反倒自己采撷了一株不会发光的草,道:“这个无毒,它们相生相克,长在一处倒是有趣。”   “这是什么草?”   “这个叫催.情草,有毒的叫毙命草。”   贺凉水:“……色字头上一把刀,果然相生相克。”又问,“你摘这个催.情草干嘛?难道你要用在……谁身上?”   楚孤逸一本正经道:“催.情草只是一个名字罢了,它最大效用是炼制元气丹。”   元气丹,顾名思义,吃了之后可以让人元气满满。比如说,在跟人打架累了的时候,嗑一颗元气丹,立马精神百倍,斗志昂扬。   ……床上打架也是如此。   原来每颗元气丹里,都有催.情草。贺凉水算是见识到了。   两人沿着暗河往洞内走,就跟寻宝似的,楚孤逸不时就采一株药草,捡一块石头。贺凉水问:“你捡石头干嘛?”   楚孤逸道:“这是宝石。”   贺凉水怎么看,都不像惯常见的宝石。   楚孤逸用手掌劈开一块石头给他看,绿油油的翡翠,那水头色泽,贺凉水这个外行看了都知道是好货。   楚孤逸的财富,全靠路上捡。   贺凉水笑道:“弟弟,你果然是男主啊。”   “?”   “话说这溶洞也真神奇,居然有这么多宝石。”   楚孤逸点头,“我也是第一次见。”   “这就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这后福来得也太快太直接了些。   两人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也没走出这蜿蜒曲折、四通八达的溶洞。贺凉水腿都走酸了,坐石头上给自己捶腿,“过了这么长时间,你林师兄要是还活着,肯定很着急。”   楚孤逸在岩壁上敲敲打打,闻言一瞥贺凉水,“贺先生吃的是什么醋?”   “我哪有吃醋?我就事论事而已。”贺凉水心里打着小九九,偏不让看出来,“林松烟也下海找你了,你就没有一点感动?”   楚孤逸道:“林师兄会自己顾好自己。”   “?”   “贺先生不行,贺先生要我看着才行。”   贺凉水心里高兴,面上故作冷淡:“你什么意思?觉得我弱就直说好了。”   楚孤逸说:“贺先生很弱。”   “……”贺凉水踢一块小石子过去,骨碌碌砸到楚孤逸脚边,“还真敢说你!”   楚孤逸弯起唇角:“贺先生,我们双修吧。”   “??”   “现在,立刻,马上,双修。好吗?”   贺凉水面红耳赤,“胡说八道什么你,赶紧想办法出去。”   楚孤逸道:“我想双修的人,只有贺先生你。所以你不用试探。”   原来贺凉水的那点小九九,被看出来了。贺凉水无地自容,只想赶快离开这洞里,否则他真要把持不住跟楚孤逸就地“洞房”。   两人又走了会儿,实在找不到出去的路,贺凉水看向头顶,说:“要不试着破开看看?”   楚孤逸道:“可以。”   为了避免坍塌的危险,楚孤逸打算在破开岩洞的同时,就带贺凉水冲出去。   将暝在手中化形,楚孤逸运足灵力,汇于剑尖,一击而上——   轰然一声,当中破开一个洞,在岩石落下之前,楚孤逸带着贺凉水一跃而上,平稳落地。   “早知道这么简单就早点上来——”贺凉水的声音戛然而止,被一声悠长荡漾的淫.叫盖了过去。   他们身处的并非地面,而是地宫。   并且是地宫中的卧房。   上次,他们从地宫的密道冲进了掌门卧房,这次,他们冲进了地宫卧房,兜兜转转居然又回来了。   时机非常巧妙,因为卧房里的床上,正在发生不可描述的事。主人公自然是小夙与言淏。   贺凉水:“…………”   楚孤逸:“…………”   因为他们的到来,床上的二人被迫中止,惊愕地望着突然从地面冒出来的他们。   空气一时间仿佛冻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哇~!   楚孤逸:……不许看别的男人。 第150章 魂修   世上最尴尬的缘分就是,不小心看到了别人的活春宫。   言淏面冷如冰,他本就穿着里衣,因此只需再披一件外套。小夙则被他用薄被整个裹了起来,只露出一颗脑袋。   言淏手中化出长剑,劈斩而去。   楚孤逸立时抱着贺凉水避开锋芒,将暝横在身前。   剑气激荡,屏风门扉四分五裂。   贺凉水忙道:“别打别打!言淏我们不是故意的!什么都没看到!打扰了你们继续!”   言淏依然冷着脸,耳根到脖子通红一片,不知是羞还是怒,大约两者都有。小夙懒蛋似的伸出一条光溜溜的胳膊,侧躺,撑着脑袋,说:“既然他们不是故意的,就算了。”   贺凉水赔笑:“我们真不是故意的,要是知道头顶是这里,我宁愿从地狱的刀山火海里走一遭。”   看都看了,再如何生气也无济于事。   言淏冷声问:“你们为何会在地下?”   贺凉水:“被大海冲到这里的,然后一直走一直走,走不出来,就想着另辟蹊径……”   “你们去了海里?为了定海石碑?”言淏冷笑一声,“没用的,定海石碑的法阵早就被琴若欢破了,如今不过是一个壳子在支撑罢了。”   “你说的对,它现在已经破了。”贺凉水摊手,“鲲神就要复活了吧。”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弟子匆忙赶来,在门外说:“掌门,海上变天了。”   “知道了。”言淏道。   那弟子支吾:“……琴公子说,时机到了。”   言淏不由得脱口而出:“这么快?”   弟子又道:“琴公子请您到观海台。”   言淏面色沉沉,最终道:“我随后就去。”   门外没了声音,似已悄然退下。   “什么时机?”小夙问。   言淏深深地望他一眼,反问:“我把你幽禁在这里,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   “你每次一到这里就是跟我上床,我怎么问?”   “……”   贺凉水假装什么都没听到,“那你们聊,我们先走了哈。”   拉着楚孤逸迅速离开此处,但他们并未就此离开刑宫,而是躲到偏殿的偏屋里,跟刑婆打招呼:“婆婆,我们来看你了。”   大约人老了,就喜欢围着火炉烤手,刑婆对他们的到来并无意外,颤颤巍巍给他们倒了两杯茶,“这天都变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干嘛?”   贺凉水说:“看戏。”   刑婆抬起浑浊的眼珠,盯着他。   贺凉水不以为憷,说:“晚上看您老人家挺吓人的,白天看,您还挺可爱的。”   “……”刑婆咧开没牙的嘴笑了,对楚孤逸说,“你媳妇嘴真甜。”   楚孤逸:“嗯。”   贺凉水:“……”   有句话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表示老人知道的多,贺凉水问:“婆婆,你知道鲲神的善相吗?”   刑婆眼底闪过一道光,“孩子,你们看过?”   “您也看过?”   “老婆子我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怎么可能看过鲲神的善相。”刑婆怅惘,“这个传说很久没听人提起过了,大家只记得鲲神曾经兴风作浪,却忘了为什么向它祈愿。”   “鲲神的传说,到底是什么?”   刑婆佝偻腰背站起来,“我也很想跟你们讲一讲这个故事,但来不及了,我去看看言淏那小子。”   言淏恰从地宫出来,路过偏殿看了一眼,刑婆挡在门口,没让他看到楚贺二人,问:“你干嘛去?”   “婆婆不必管。”言淏目不斜视离开刑宫。   刑婆苍老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刑宫中,“冤孽啊。”说着,一手背在后腰,取过一根拐杖,颠着小脚走了。   “走。”贺凉水拉着楚孤逸往刑宫正殿走去。   “贺先生你要做什么?”楚孤逸问。   “告诉小夙真相。”   楚孤逸想了想说:“贺先生,你不觉得管太多了吗?”   贺凉水撒开他手,“我就喜欢多管闲事,要不你先去见你的林师兄,我去见小夙。”   “……”   楚孤逸叹道:“贺先生想做什么,便做吧。”   贺凉水:“你是不是觉得我无理取闹?”   “没有。”   贺凉水非常无理取闹地说:“那你要记住,我以后会经常这样,你要是受不了,别跟我双修。”   楚孤逸非常上道地说:“无论贺先生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我要跟贺先生双修。”   “你是为了跟我双修,才这么迁就我的吗?”   “不是。贺先生本来就是对的——我们什么时候双修?”   “等着吧。”   “……”   正殿内竟无一个巡逻弟子,地宫入口也是敞开的,就好像让幽禁在里面的人可以逃跑。   一路走去,空空荡荡,寂静如死。   就在贺凉水以为小夙已经跑了时,那间卧房内传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在干嘛。   看来因为天降……不对,是地上冒出的他们搅扰了好事,小夙欲求不满,于是只能自己手动服务。   贺凉水停下了脚步。楚孤逸捂住他耳朵。   过了片刻,里面传来慵懒的一声:“别杵着了,进来吧。”   贺凉水干咳一声:“我们还是不进去了,就在门外说吧。”   小夙说:“看不到人,我不想说话。”   “那你别说了,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小夙捂着耳朵在床上滚来滚去。   贺凉水额冒青筋,想甩手一走了之,但还是走了进去,“看在我们认识一场的份上,我就把言淏的惊天阴谋跟你说了吧。”   小夙是不着调了点,但还算知羞,至少身上的衣服好好的穿着,裤子也好好的穿着。他坐起来,一条腿搭着另一条腿,晃动脚上长长的锁链,感兴趣道:“什么阴谋?快跟我说说。”   贺凉水累了半天,这会儿口渴,顺手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润嗓子,说:“言淏就是个混蛋。”   小夙微微一笑:“他对我是粗暴了点,但要说是个混蛋,算不上吧。你不觉得,我这样其实也算另一种幸福。”   贺凉水把他当成现成的教学素材,对楚孤逸介绍:“弟弟,你看他,就是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楚孤逸:“什么?”   “意思就是,被人绑架了,还帮着人数钱。”   贺凉水深感痛心,对小夙说:“你这是不健康的心理,不健康的爱情观,你被言淏的外表蒙蔽了眼睛——你不能看他好看,就为他神魂颠倒啊。你仔细想想,其实他真的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   小夙:“他在床上确实挺过分的。”   贺凉水捂住差点心梗的心口,不再跟他迂回,直接放大招:“你知道,你跟言淏是什么关系吗?”   “情人关系。”   “不,其实你是他的小师叔。”   “小师叔?”   “你有一个姐姐,叫卓南晴,就是言淏的师父。”   “哦。”   “??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惊讶?你不相信?”   “我相信。”小夙说,“我知道。”   贺凉水愣了一下:“你知道?”   小夙:“我原本也只是猜测,谢谢你们来告诉我这个事实。”   “那你打算怎么办?马上言淏的师父就能醒来了。”   “你也说了,言淏的师父就是我姐姐,我当然希望她醒来了。”   “……言淏对他师父什么感情,你不会不知道吧?”   小夙满不在乎说:“言淏确实有恋母情结,我能理解。”   贺凉水换了一个说辞:“卓仙师能醒来,自然是好事,沿海的百姓却要遭殃了。”   “说来说去,其实你是想让我跟你们联手阻止言淏,对吧?”小夙一语道破。   “如果你肯的话当然最好。”   小夙想了想说:“我考虑考虑。”   贺凉水叹道:“卓仙师那般大义,舍身为人,纵然她醒来,看到这番景象,恐怕也是痛心至极。”   小夙:“如果言淏这么为我,我就是死了也能高兴得从坟里跳出来。”   画面太强,贺凉水憋不住一笑。但细想一下,又好像有点心酸。   小夙却无半分伤感,喃喃道:“原来如此……”   “什么?”   小夙双手一拍,“我全都想通了。”   贺凉水喜出望外:“你答应了?那快跟我走。”   小夙摇摇头,“我要站在言淏那边。”   “…………”   小夙懒骨头似的躺下,颇有咸鱼的架势,打个哈欠:“累了,睡了。你们自便。”   贺凉水怀疑,小夙的脑袋出了问题,都这样了,居然还躺得住。   “贺先生,别管他了。”楚孤逸道。   贺凉水气得不行:“小夙,你真是色迷心窍!无可救药!”   小夙摇摇手指,“我喜欢的不是言淏的外表,是他的灵魂。”   贺凉水就像在看一个为爱抛下尊严的可怜人。   小夙笑起来,眉眼间居然有种缱绻温柔的意味,“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的灵魂是特别的,是独属于我的。”   楚孤逸像是想到了什么,问:“你能看到他的灵魂?”   小夙抬起眼睛,意味深长地望着他们,“当然,我是魂修。”   “魂修?”贺凉水惊讶,“你不是魔修??”   “算是半个魔修吧,混口饭吃嘛。”小夙轻飘飘道,“主职是魂修。”   魂修极其稀有,一般是修士死后魂魄继续修炼,但小夙无论横看竖看,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没死,别看了。”   “你没死,你怎么成了魂修?”贺凉水不可思议问。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看到人的魂魄,比如大多数修士的魂魄是蓝色的,魔修的魂魄是红色的,妖修则是绿色。”   贺凉水忽然产生不妙的感觉。   小夙目光落在他身上,“第一次见面我就想问了,为什么你的魂魄是黄色的?”   贺凉水:“……”我才不黄!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我们双修吧。   贺凉水:我才不黄……   楚孤逸:贺先生不黄,是粉粉的,嫩嫩的,水水的。   贺凉水:…… 第151章 变天   贺凉水想,一定因为他是外来者,所以魂魄颜色与这个世界的人迥然相异。   但为什么偏偏是黄色的……说起来,他的万人迷光环升级后也变成了黄色。   “因为贺先生很温暖。”楚孤逸给出答案,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贺凉水本就与一般魔修不同,魂魄的颜色自然不同。   他的贺先生是特别的。   贺凉水立即顺着杆子往上爬:“黄色是阳光的颜色,说明我像天边的太阳一样,光芒万丈。”   “……”   小夙嗤嗤笑了,懒得追究。   贺凉水又问:“你为什么觉得言淏的灵魂是特别的?难道他灵魂的颜色也与众不同?”   “是与众不同。”小夙眯起眼睛,“他呀,只有一半魂魄。”   “??”贺凉水震惊,“一半魂魄?”   “所以先天五识不全,没有嗅觉与味觉。”   只有一半魂魄还能活着,这事别说普通人,就是在修真界,也是极其罕见的。楚孤逸问:“你确定?”   小夙晃了晃脚腕锁链,“要不是被他的一半魂魄吸引,我能落到这地步?”   贺凉水道:“外面的人都撤了,你可以跑。”   “所以说他不是个混蛋。”小夙欣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呢。”   贺凉水无法感同身受这种“恩情”,“你真的不跑?”   小夙反问:“你们为什么不跑?”   贺凉水被问住了,他在这里只有一个理由,就是楚孤逸在这里。而楚孤逸在这里,是因为正义感,道德感。   没有为了天下苍生那么伟大,尽力而为罢了。   能说的都说了,没能拉到一个盟友固然可惜,不过总会有办法的。   “楚孤逸,别忘了我们还有一架没打。”小夙的声音飘出来。   楚孤逸没有应声。   “楚孤逸,你的灵魂也挺特别的。”   楚孤逸脚步一顿,想听下文,却没了声。   贺凉水说:“可能跟我一样,是黄色的,只不过你的黄比我的黄要黄,因为你这段时间特别黄。”   “?”   脚步声远去,小夙手中化出一把无柄刀刃,在指尖旋转把玩,唇角上扬喃喃:“真有趣。”   楚孤逸的灵魂,乍一看与普通修士一样,是蓝色的,却头着一层隐隐约约的红。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魔修都要红。   ……   北冥的观海台位于攀云峰上,地势陡峭,险峻难攀。在布了金刚大结界后,更是一只鸟都飞不上去。   海洋波涛汹涌,风云聚集。   子车良徐平宽等人正在赶来。   贺凉水与楚孤逸已经先行一步到了峰下面,御剑之时楚孤逸刻意飞得高些,好教海边诸人发现。   不多时,各大仙门聚于攀云峰下。邓阳一下飞剑,鬼哭狼嚎扑过来:“楚师兄,贺公子,你们没死啊!”   楚孤逸不动声色避开,贺凉水敲他一扇子,“什么死不死的,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在禁地湖泊时,他们就是忽然消失,忽然冒出;到了大海,也是如此。徐平宽问:“你们怎么回事?”   子车良道:“罢了,小楚没事就好。”   林松烟的脸色极差,他咳嗽一声:“楚师弟,我找了你很久。”   楚孤逸问:“林师兄可是中了炎毒?”   “小事。我自己逼出来就好。”   楚孤逸听了果然没有在意,道:“言淏与琴若欢在观海台。”   “他们去观海台做甚?”子车良问,“你又怎知?”   忽听一声震响,众人望去,乃是离盼以剑劈斩那金刚大结界所致。与那时禁地结界相似,此间结界极为刚硬,除了能让空气流通,一粒尘埃都别想飞进去。   徐平宽道:“离仙姑,这可如何是好?”   离盼满面阴沉:“此路不通,只能另辟蹊径。我望仙峰与这攀云峰相对,还请诸位移步,再想办法。”   众人御剑前往望仙峰。   果然与攀云峰遥遥相对,只是这望仙峰山势平缓许多,适宜居住。刚至峰顶,便有人在那等候,风芳上前一步:“姐姐。”   等候之人正是风铃,看来言淏早有预料,是以派风铃来此。   “姐姐,掌门他到底要做什么?”风芳问。   风铃道:“你真是多此一问,掌门不是已经说了,他要他师父活。”目光转向离盼,“离师姐,难道你不想你师父活吗?”   离盼像是被什么击中了,无法掩饰她的动摇。   子车良道:“卓仙师的事无人不深感惋惜,但若是因此而让鲲神复活,殃及沿海百姓,就算卓仙师醒来,恐怕只会觉得痛心。”   风铃不置可否,只道:“还望诸位不要白费力气,留着对付鲲神。”   风芳道:“姐姐,难道你真的忍心看沿海百姓流离失所,甚至丢了性命吗?”   “……”风铃捏紧手指,“总要有所牺牲的。”   “但我们北冥几百年来,就是为了守护这一方百姓,现在牺牲了他们,我们还剩下什么?”   风铃叹道:“你可知,五百年来,北冥为何只收女弟子?”   风芳一愣,道:“因为其他仙门收的,多是男弟子。只有北冥完全向女子开放。”   “更因为女子,比男人更具有自我牺牲的精神。”风铃语出惊人,“为了镇压鲲神,北冥才专收女子。”   不仅风芳,众人皆被此话震慑住了。乍一听,像是无稽之谈,但细细思考,好像不无道理。   女子心思细腻柔婉,天性如水,很是会为旁人着想。而大多数男人粗枝大叶,少有牺牲奉献的精神。   风铃道:“妹妹,为什么我们女子,一定要为他人牺牲?不能为了自己而活?我们如此,先代掌门也是如此,你不觉得她们太可悲了吗?”   风芳沉吟良久,道:“那是她们的选择。”   “她们别无选择。”风铃恨声道,“我知道,如果掌门之位传到你手上,你也会为了这所谓的镇压法阵,而牺牲你自己。”   风芳无言以对。   “若当真如此,妹妹,我现在一定会做出与掌门一样的事,为了让你活。”   “……”   柳画鸢掏出手帕擦拭湿润的眼角,“原来她们才是真爱。”   贺凉水:“别乱嗑骨科。”   “该说的我都说了,诸位好自为之。”风铃脚下腾空,飘然离去,她手中有进出金刚大结界的符箓,因而畅行无阻。   徐平宽本想去夺,但见诸人不动,只得讪讪作罢,“接下来如何是好?”   子车良冷哼:“我就不信,这金刚大结界我破不了。”   于是众仙门御剑而去,试图破了那压缩加强版的金刚大结界,贺凉水没跟去,按照一般剧情发展,这“笨方法”肯定不管用。   果不其然,在他跟柳画鸢唠嗑五毛钱的八卦时,楚孤逸回来了。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贺凉水问。   楚孤逸道:“我没看到刑婆。”   “你找她做什么?”   “她一定有办法上攀云峰。”   不得不说,还是楚孤逸的脑袋灵光,刑婆活了那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对北冥的地形山势更是了若指掌,找她帮忙,比在这里瞎忙活一气要简单方便多了。   楚孤逸御剑载着贺凉水,在攀云峰周围绕了一圈,忽然看到山脚的小道上一个小黑点在移动。   飞剑降低,贺凉水高声喊道:“婆婆!我们又见面了!好巧啊!”   刑婆拄着拐杖仰起头,皱巴巴的脸就像一朵苦菊。   剑贴着地皮十寸距离,贺凉水跳下来,风度翩翩摇扇微笑。刑婆佝偻着腰,仍然需要仰起脸才能看到他们的脸,“你们真是像猴儿一样,哪儿都有你们。”   贺凉水拉过楚孤逸,“婆婆你不是喜欢看帅哥嘛,我们让你看,作为交换,你让我们跟着你。”   刑婆年岁虽大,修为不浅,要是想突然“消失”,他们也没办法。   “跟着我一个老婆子做什么?”刑婆颠着小脚往前走,娇嗔,“年纪轻轻的,不学好。”   “……”   贺凉水惯会来事,求人就要有求人的姿态——讲了好几个笑话给刑婆听,把老人家逗得乐不可支。   三人来到一处山洞,刑婆带头走了进去,然后就凭空消失了。   “……婆婆?”贺凉水刚才还跟人说着话,眼一眨人就没了,这山洞还阴森森的,很难让人不怀疑看到的是鬼。   如果不是楚孤逸在场,贺凉水定要抖上一抖。   “是幻术。”楚孤逸道。   “什么幻术?大变活人?”   “这山洞是幻术。”楚孤逸扯下洞口的藤蔓,藤蔓果然在他手中逐渐消失,“这里没有被金刚大结界笼罩,是缺口。”   “那我们进去吗?”   楚孤逸思忖,“以琴若欢的性情,必然在攀云峰各处布了陷阱,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   贺凉水担忧:“那刑婆怎么办?”   “她的修为比这里的每个掌门都要高,熟知北冥地势,应该不会有事。”   他们折返回望仙峰,说了这个缺口,众人正是愁眉不展之际,闻言大喜过望,立马赶来,相继从缺口进入攀云峰。   子车良找回自己的场子,从这小小的缺口,一举击破金刚大结界。   安俊拍马屁道:“师父你真厉害。”   子车良道:“是小楚的功劳,若非他跟着刑婆,我们也找不到这里。”   “……”安俊嫉妒地瞪了楚孤逸一眼。   邓阳也在拍楚孤逸的马屁:“楚师兄你真厉害,多亏了贺公子这个贤内助啊。”   楚孤逸:“嗯。”   众人:“……”   “楚师兄你真厉害,多亏了贺公子这个贤内助啊。”   贺凉水没好气:“用不着重复,谢谢。”   邓阳:“??我没有啊。”   安俊:“操?!!怎么有两个邓阳??”   邓阳的身后,还有一个邓阳。   紧接着,所有人的身后,都出现了与他们一模一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还有一更~ 第152章 空壳   就像每个人都凭空多出了双胞胎兄弟姐妹,场面一下子陷入混乱,分不清谁是真,谁是假。   “贺先生?!”   “贺先生?!”   两个楚孤逸同时叫贺凉水。   贺凉水:“……”   他身后的假贺凉水说:“我才是真的。”   楚孤逸一剑刺过去,“你是假的。”   假楚孤逸刺向真贺凉水,“你是假的。”   贺凉水:“操!”   “贺先生!”真楚孤逸回头救他,与假孤逸战在一处。   假贺凉水也向贺凉水发动攻击。   他这里如此,其他人那里就更乱了,只有柳画鸢美美地拉着自己的复制人跳舞:“你要是敢打我,就代表你是假的,然后等着被锤爆吧。”   假柳画鸢:“……”   打倒自己的复制人不失为一个办法,但如果打不倒,向别人求救,别人也是束手无策。乱战中,不乏有人打错了人,还以为自己揍的是复制人的惨剧。   安俊唤出自己的灵犬乾坤,跟另一只“乾坤”打得正欢,就被邓阳给抡了一拳:“不许欺负大白狗!”   安俊龇牙咧嘴扑过去,两个邓阳一起揍。真邓阳抽空偷了大白狗就跑,直到跑到半路发现狗消失,才知道自己打错了人,偷错了狗。   楚孤逸解决自己的复制人,面对两个贺凉水,一时间竟然也难分清。   贺凉水一扇子抽向复制人,那复制人手里的扇子与他如出一辙,只是威力不如他,被他扇到了地上,滚了两圈,灰头土脸地朝楚孤逸叫:“弟弟~!”   楚孤逸的心一下子揪住了,“贺先生!”   贺凉水:“……往哪儿跑呢?我在这里!”   楚孤逸顿住脚。   复制人伸手:“弟弟救我~”   贺凉水摩拳擦掌,“看我不扇死他。”   楚孤逸:“贺先生,你别伤害贺先生……”   复制人眼泪涟涟,“弟弟~~~”   贺凉水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他那样,哪里像我了??”   楚孤逸:“可是他叫我弟弟,只有贺先生会这么叫我。”   贺凉水一把揪住楚孤逸衣襟,在他脸上啵啵亲了七八口,“这个,忘了吗?”   真假林松烟看过来,齐刷刷黑了脸。   楚孤逸就近看到贺凉水左眼尾的那颗小痣,唇角微翘:“嗯,这个是真的贺先生。”语罢将暝往后一掷,刺进复制人身体,复制人慢慢变成透明,乃至消失。   贺凉水弯起眼睛,忍不住又啵了楚孤逸一口,“这才对。”亲完反应过来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扭头望去,一片震惊的小脸喜气洋洋地包围了他们。   “他们都是幻象,用镜子!”林松烟忽然喝道。   众人纷纷拿出镜子对准自己的复制人,幻象在镜中尽皆消失,他们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刚进来就遇到这一遭,往上不知道有多少陷阱。   徐平宽看向贺凉水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狐狸精,对楚孤逸道:“你过来!”   楚孤逸不予理睬,道:“留下一部分弟子,里应外合比较妥当。”   子车良道:“言之有理,安俊,你带人留下。”   徐平宽则让邓阳留下,又对林松烟说:“你也不看着点楚孤逸,让他胡来,丢我青霄脸面。”   林松烟面色阴沉,道:“此事并非楚师弟之过,他只是被迷惑了。”   “这个魔……”   “师父,当下登上攀云峰要紧,其余之事留待回了青霄再说。”   徐平宽愤愤甩袖,恨铁不成钢地盯楚孤逸一眼,旋即御剑而起。除了那部分留下来的弟子,众人跟着御剑,小心翼翼上山。   安俊喊道:“师父,你们一定要小心!有事传音给我!”   自从镇压法阵破了之后,传音玉符忽然就能用了,就好像这里的磁场恢复了正常。   御剑是最快的,但琴若欢又怎会让他们上山,贺凉水让楚孤逸飞慢点,跟在大部队后面。不出所料,这眼前的山,无论他们怎么飞,都飞不上去。   飞得越高,山越高。   “又是幻象?”徐平宽问。   林松烟道:“应该是进了法阵。”   “什么法阵?”   “一山更比一山高。”   这名字倒是贴切得很。子车良忙问:“如何破?”   “落地。”   众人往下飞降落,恐怖的事来了,降落也没有底,根本无法着地。不过任何法阵都有破解之法,众人发慌楚孤逸不慌,他道:“上不通天,下不着地,那就横向散开。”   楚孤逸带着贺凉水绕着山体飞,与其他人隔得远远的,飞到一定距离,法阵倏然破了,他们仍在半空中。   日头渐渐西移,这一耽搁,竟然已是黄昏。   黄昏,日月交替之时,被称为逢魔时刻,这个时间点最容易发生怪事。也是琴若欢的拿手好戏,他放出了几只经过他手炼制的魂魄,那已经不能称之为魂魄,而是鬼魅。   它们牙尖嘴利,血盆大口,裸露的肢体缝缝补补,极尽恶趣味。并且弹跳力极佳,就算人在天上飞着,它们也能跳到半空,将人拖进密林深处。   不知不觉,就少了几名弟子。   众人无不骇然失色,立即去追。   柳画鸢坐在秋千上,正要欣赏山林尽染黄昏的美景,忽见一只丑不拉几、漆黑血腥的鬼魅袭来,尖利的爪子抓住她双脚,吓得惨叫不迭。   “柳画鸢!”贺凉水忙用扇子去扇那鬼魅。   楚孤逸亦以灵力击打那鬼魅。鬼魅张开裂到耳后根的嘴,似要吃柳画鸢的脚,柳画鸢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场景,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贺凉水拽住她两条胳膊,楚孤逸跃下飞剑,一手握住剑柄,借力飞起一脚,将鬼魅踢了个半身粉碎,跌落下去。   “柳画鸢?柳画鸢?”贺凉水糟心,“让你别来你非要来。这下晕了还看什么帅哥?”   是的,柳画鸢冒险而来不为别的,当然是为了看某位掌门帅哥,还有大名鼎鼎的琴若欢,以及被两人爱得死去活来的卓南晴。   柳画鸢霍然睁眼,瞪得比铜铃还大:“没错,我要看帅哥,我要看他们之间的狗血多角恋,与爱恨情仇,我不能晕!”   “……”   楚孤逸:“闺女,你很勇敢。”   柳画鸢身上还虚软着,但她坚强地坐回了飞剑下的秋千。   离盼飞来,她刚才瞧见了惊险一幕,忙问:“柳妹妹,你没事吧?”   风芳也飞了过来:“柳妹妹,你有没有受伤?”   面对两位漂亮姐姐的关心,柳画鸢挥挥小手:“没事,有我爹我娘在,我一点事都没有。”   离盼与风芳看向柳画鸢的干爹干娘……   楚孤逸:“既然你们都喜欢我闺女,就一起叫我爹吧。”   “……”   天色越来越暗,失踪的弟子成了大家心头的一个结,各门派人去寻,其余人继续朝峰顶前进。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脚踏实地。   峰顶并不大,可以说一览无余,然而众人四顾望去,并无言淏或琴若欢的身影。   只有一个瘦骨嶙峋、身材矮小的老婆婆坐在一块石头上,乍一看不像个人,像是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怪石。   还是离盼走了过去:“刑婆。”   刑婆苍老的声音透着疲惫:“我等你们很久了,这么晚才上来,还没有我老婆子脚程快。”   离盼笑道:“在北冥,谁能跟您比啊。你看到言淏了吗?”   “我要是看到,能坐在这里等你们吗?”   离盼眉心微蹙,亮起长明灯,悚然失色,“他不在这里?”   刑婆:“言淏这小子长大了,比小时候还古灵精怪,连我也骗了过去。”   贺凉水:“……”   传递言淏在观海台的消息,是他跟楚孤逸,这样说来,在地宫之时,言淏就有意让他们传递假消息,以此来个空城计?   刑婆咧起没牙的嘴笑了,夜幕下嘴巴眼睛都黑洞洞的,却又透着那么一点和蔼:“所以说,他这掌门无论是武力还是智慧,当之无愧。只是为情所困。”   “他不在这里?”众人惊愕,“那他在哪里?”   “重要吗?”刑婆拄着拐杖站起来,“累了一天了,都下山去吧。”   结果大家累死累活想方设法进的攀云峰,居然是个空壳子。   “听闻,”楚孤逸忽然出声,“卓仙师独爱枫树?”   刑婆目光一动,离盼立即明白过来:“师父病重昏迷之前,一直想再看一次漫山红枫,现今正是北冥枫红之时……”   “在宿枫山。”离盼肯定道,“他一定是想让师父醒来时,也能看见她喜爱的枫树。”   柳画鸢忍不住来了一句:“你师弟真的好爱你师父啊。”   “……”   贺凉水心想,如果不是看到言淏与小夙的活春宫,他就相信言淏是个痴情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我对贺先生忠诚如一。()   贺凉水:…… 第153章 枫林   晚间赏枫倒是别有一番意趣,如果不是陷入迷阵的话。   果然,就算猜到言淏与琴若欢的意图,也没那么容易上这宿枫山。迷阵之内处处是树,无论他们是天上飞还是地上走,总是出不去。   楚孤逸道:“此阵复杂,像多个迷阵互相叠加,恐怕拥有多个小阵眼。”   林松烟道:“大家分散开来,分别寻找阵眼,逐个击破。”   众人自发分成几组,东南西北四面八方各自散开,贺凉水与柳画鸢自然紧跟楚孤逸,林松烟看样子想与楚孤逸一道,却被徐平宽叫了过去。   “松烟,你过来。”   林松烟心里大约日了狗,但毕竟是师父,面上不好违逆,对楚孤逸道:“师弟你小心些。”   楚孤逸道:“林师兄也小心些。”   因夜间昏暗,众人纷纷点起长明灯,分散开去后,贺凉水蓦然回头,只见那些灯盏逐渐变成光点,乃至消失。   “贺先生,跟紧我。”楚孤逸捉住贺凉水手腕。   贺凉水把灯交给柳画鸢提着,好笑道:“你还怕我走丢了不成。”   “这里是迷阵。”楚孤逸道,“可能差个两三步,就看不到彼此了。”   柳画鸢赶紧跟上去,“别丢下我啊!”   贺凉水对法阵是一窍不通的,只见楚孤逸走走停停,不时用剑在树上做个记号。一炷香时间后,他指着树上的记号说:“我们转回来了。”   柳画鸢问:“有什么意义吗?”   贺凉水摇扇微笑:“意义就是我们走了很多步,减了点肥。”   “……”   楚孤逸捻动指尖,以灵力化出几片花瓣,幽然飘浮到空中,散落各处探查,这次,他换了一个方向。   为了不让气氛沉闷,贺凉水道:“闺女来首歌听听。”   兴许是看到花瓣,柳画鸢张嘴就唱:“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   楚孤逸脚步一顿,说:“好歌。”   柳画鸢受宠若惊:“你能听懂?”   “能。我是贺先生的玫瑰,也是贺先生的爱人。”   贺凉水:“……”   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狗粮的柳画鸢“靠”了一声,一脚踢向身旁的树。   不踢不知道,一踢吓一跳,那树竟然会动,长了腿似的跑到了另一边。柳画鸢大叫一声“妖怪”,躲到贺凉水身后。   “是阵眼!”楚孤逸立即拔剑劈砍那树,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白雾弥漫开来。   贺凉水挥扇找人:“楚孤逸?”   白雾渐散,柳画鸢又叫了一声:“我的娘啊!”   “又怎么了?”贺凉水低头一看,他与柳画鸢竟然到了悬崖边,脚旁碎石窸窸窣窣滚落漆黑深渊。   贺凉水忙捉住柳画鸢,防止她掉下去,二人刚要往后退,却被楚孤逸托住后腰,道:“是幻觉。”   楚孤逸带着他们踏上悬崖。   柳画鸢吓得嗷嗷叫:“掉下去了掉下去了……咦?”   他们脚下,如履平地,仿佛站在了玻璃吊桥上。尽管如此,柳画鸢仍紧紧抱着楚孤逸手臂,及至到了“对岸”,踩上真正的实地,后背掠了一层冷汗。   大美女脚下虚软,走路发飘,“太刺激了,这辈子不想去玩玻璃吊桥。”   “出来了。”楚孤逸道。   贺凉水其实也吓到了,但他会装逼,轻轻吁出一口气道:“走吧。”   楚孤逸抓住贺凉水的手试了试温度,取出披风给贺凉水披上。   贺凉水被包在暖融融的狐裘里,心脏落回实处,弯起眼睛笑:“我不冷。”   孤独寂寞冷的便宜闺女被撂在一边抹眼泪:“都没人来关心我,终究是错付了。”   走出这复杂的迷阵,接下来就简单多了,楚孤逸御剑而起,循着光亮,降落在一处枫林中。   此枫林不同于山上随处可见的枫树,明显经过人工雕琢,地上铺了青石板路,溪流淙淙,沿路可见一盏盏琉璃灯用以照明。   柳画鸢不由得发出惊叹:“好美啊。”   美景,当配美人。   三人脚步停了下来。前方空地上,停着一座玉石床,床上的躺的正是北冥的一代宗师卓南晴,她身着掌门的绛紫色道服,秀美面庞依稀如昨。   石床旁立着两道身影,一灰黑,一深蓝,在柳画鸢看来,琴若欢是秀气温雅的俊,言淏则是英姿勃勃中透着破碎感的美。   柳大美女睁大了她的八卦之眼,亮晶晶地盯着帅哥看,不过最吸引她的,还是仍在昏睡的卓南晴。   “我说过,不能小瞧楚孤逸,他找来了。”琴若欢冷声道。   言淏只是淡淡一瞥楚贺二人,“他们来了也没用,不是吗?”   “这可不一定。”贺凉水刚要上前一步,却被楚孤逸拦住:“不可。”   一片枫叶在晚风中飘落,落到贺凉水脚边时,只剩下半片,还有半片,在他脚前三步之外,断裂的切面整整齐齐,像是风中有一把刀,将它们一切为二。   “此为千丝阵,此阵内的每一根丝,能将金刚石切断。”琴若欢温文一笑,“这些丝在我手里,你们看不见,摸不着,只有我需要的时候,它们才会显现。”   柳画鸢立即噔噔噔后退三步。   楚孤逸面色沉肃,似是一时也想不到好方法。   贺凉水注意到,琴若欢的身后似乎还藏着一个人,遮遮掩掩的,他心思一动笑道:“小天女,我们又见面了。”   琴若欢身后的少女立时一僵,露出了她苍白的小脸,目光躲闪。   “阴奴,”琴若欢问她,“你交朋友了?”   少女忙摇头,“主人,我没有。我跟他,只是见过面。”   “闭上眼睛。”   “……是。”少女最后望一眼贺凉水,闭上了眼睛。琴若欢以掌附在她头顶,少女猝然抽搐起来,表情痛苦。   贺凉水一惊:“你干嘛?!”   琴若欢淡淡道:“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我罚她,与你何干?”   贺凉水道:“她只是一个孩子。”   琴若欢笑了:“她不但是一个孩子,还是一个女人、一个大小姐、一个路边卖花的姑娘,或者一个正在闺阁绣花的少女。想看看吗?”   少女忽然怒睁眼睛,周身冒出数个张牙舞爪的头颅与手臂,她们呈现半透明的灰白之色,往外涌动挣扎,口中叫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此情此景,直教人从头皮发麻,瘆人至极。   柳画鸢抱着胳膊“靠”了一声,赶紧去看自己的干爹干娘洗洗眼睛。   琴若欢蓦然丢开少女,“这就是阴奴,你还愿意跟她交朋友吗?”   贺凉水脸色发青,任谁看过的这样的情景,晚上都会做噩梦,但他仍怀着一丝怜悯,道:“阴奴是你炼制的,她所做的一切都非她自愿。”   “自愿?”琴若欢讥讽道,“她连‘自己’都不存在,哪来的自愿?”   跌坐在地的少女剧烈一抖,垂下了头。   阴奴是由他人魂魄炼制,有无“自我”确实很难说。贺凉水却道:“她就在这里,怎么会不存在?她会说话,会思考,会反抗,就是她自己。”   琴若欢目光落在少女身上,语气像乍暖还寒的春风,带着刀:“阴奴,你想反抗我?”   少女说:“阴奴不敢。”   “不敢,还是不想?”   “阴奴不知道。”少女站起来,面无表情道,“阴奴会完成主人交给我的任务。”   琴若欢道:“很好。”   贺凉水塌下嘴角,说的再多,他也帮不到少女,反而会让少女受罚,这题是无解的。正在此时,楚孤逸一脚踏进千丝阵——   “楚孤逸!”贺凉水大惊。   楚孤逸一进去就展开了醉花阴法阵,用花瓣与风来裹挟那无处不在,又隐匿无形的千丝。一时间飞花漫天,他在其中腾挪翻转,似谪仙,而危险。   琴若欢当时就变了脸色,约莫没料到,楚孤逸竟然会真的硬闯。   正当贺凉水揪着心时,一道浑厚苍老的声音传来:“老身助你!”   刑婆赶到,拄着拐杖也入了那千丝阵,周身旋转出风一般的灵力波浪,其中寒芒隐烁,正是北冥绝技“鳞绞”。   练到她这个程度的,已经不需要花里胡哨的招式,也就是无招胜有招。她从始至终拄着拐杖,像个普普通通的老婆婆,一步步走近玉石床,不时织布似的用手一抹,那千丝就从她指缝中溜了过去,被甩到地上。   花落如雨,千丝阵,破了。   贺凉水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楚孤逸身边。楚孤逸的手臂被划破一道伤口,血淋淋的湿了半条袖子,他点穴止住血,道:“没事。”   “还说没事。”贺凉水心疼得不行,捧着他手臂,把整瓶药倒上去,“下次不许这么冲动。”   楚孤逸不是冲动,如果他提前跟贺凉水说他要闯千丝阵,贺凉水必然不会同意,琴若欢也会有所警觉,只有出其不意,才能制胜。   贺凉水低头吹他伤口,就差没亲一口。   柳画鸢凑过去说:“亲一个。”   刑婆慈祥咧嘴:“年轻人谈情说爱,就是腻腻歪歪的。”   琴若欢满面阴鸷,喝道:“言淏,你还在等什么?”   言淏望着楚贺二人,面色古怪:“你们是这种关系?”   贺凉水哗然展开扇子,“言淏,你可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啊。”   “……”   琴若欢已然起了杀机,言淏忽然问:“刑婆,难道你不希望我师父醒来吗?”   刑婆叹道:“你师父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当然希望她好好的。”   “那就别阻止我。”   刑婆瘪了嘴巴,沉默半晌问:“言淏,你真的要这么做?”   “曙光亮起时,师父就该醒来了。”   “然后呢?”   “然后……她想如何责罚,我都接受,只要她能醒来就好。”   刑婆摇了摇头,“这并非你师父所愿。”   言淏道:“但这是我所愿。”   “你决定了?”   “决定了。”   “好,孩子,你别后悔。”刑婆转过身,竟是要走。   贺凉水傻眼:“婆婆你这就走了??”   刑婆道:“接下来的事,你们看着办吧。”   “……”   如果没有刑婆,千丝阵不一定破得了,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何况这是北冥的事。楚孤逸道:“婆婆,你觉得言淏是对的?”   刑婆叹道:“我不知道他对不对,百善孝为先,他想让他师父醒来,我不能阻止。”   “但鲲神也会醒。”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刑婆望向他们,“你们会游泳吗?”   “会。”   “那就好,淹不死。”   柳画鸢叫道:“我不会啊!我不会游泳!是不是要发大水了?”   刑婆:“姑娘,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学游泳。”   “……”   作者有话要说:   言淏:他们居然是那种关系……   小夙:嘻嘻,我们去看他们的活春宫怎么样?   言淏:……   同一时间   贺凉水:弟弟,我们去看那谁跟谁的活春宫怎么样?   楚孤逸:不好吧……   两对路上碰头…疯…?   贺凉水:今天天气真好。   小夙:适合打架,特别是在床上。 第154章 死生   刑婆前脚走,后脚各大仙门的人终于出了迷阵,寻上山来。   以离盼为首,后面是徐平宽子车良等人。离盼提剑走来,看到玉石床上的卓南晴,不由得怒红了眼睛:“言淏!”   言淏不惊不动,淡淡瞟去,“师姐,刑婆刚走。”   离盼一愣。   “她老人家没有阻止我,代表着什么,你应该懂。”言淏道,“在北冥,没有人不希望师父醒来,包括你。”   “……”离盼无言以对,她杀气腾腾地来找言淏算账,但她气的并非因为言淏犯下过错,而是气他没有事先与自己商议。   徐平宽又在说漂亮话:“言掌门,我们也很同情卓仙师,但事关天下苍生,你若一意孤行,休怪我们不客气。”   几乎是在徐平宽话音落下的顷刻,枫林深处忽然整齐划一地走出几百名北冥弟子,带头的正是风铃,她道:“若今夜诸位执意在此捣乱,便休怪我北冥无情。”   徐平宽被震慑住了,子车良蹙起眉,气氛一时僵持。   风芳也被眼前的情景扰乱了心志,“姐姐,她们……”   风铃道:“我已同众姐妹说了,北冥五百年的使命,该结束了——不,应该说是诅咒。”   这一幕,还教人怎么阻止?她们如此护着自己的掌门,纵然知道他是错,又如何?   女子,可以无私奉献,但她们想收回这份大义的时候,也绝不留情。这就是北冥女子。   子车良道:“难道你们想让这沿海百姓,都遭难吗?”   北冥弟子果然露出心痛难忍之色,风铃扫视一圈道:“鲲神复活,亦非我等所愿,若它为祸四方,我北冥自当誓死将其诛杀。诸位掌门若是不愿,我们也不强求,天高海阔,请君便。”   好话歹话,都让她们说了,这群仙门修士还能如何?   贺凉水轻轻摇扇,心下叹息,恐怕鲲神复活,在所难免。总不能为了不让鲲神复活,就逮着卓南晴砍吧?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在场的都是仙门正道,道义为先。   “师弟,”林松烟忽然出声,“你手臂怎么了?”   “小伤,不妨事。”楚孤逸道。   “我看看。”   贺凉水头一扭,脸就被林松烟的衣服印绿了,“楚孤逸,你干嘛呢?”   楚孤逸:“?”   林松烟犹自道:“伤口的药上得太随便,我给你重新上药包扎。”   贺凉水捏紧扇子,声音从牙缝挤出来:“楚、孤、逸。”   楚孤逸终于闻到空气中的醋味,不动声色避开林松烟的触碰,道:“这是贺先生给我上的药,我觉得挺好的。”   林松烟双瞳幽幽,最终面向玉石床,不再多问。   贺凉水也扭过头,不理楚孤逸。   楚孤逸:“……”   柳画鸢一边看戏,一边还有心思顾着这头,“爹啊,男人心海底针,你还要多学习啊。虽然你是无辜的,我同情你。”   楚孤逸悄悄伸出手指,挠贺凉水手心。   贺凉水捉住他手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守夫德。”   “……夫德?”   贺凉水说完就后悔,用扇子轻拍自己的嘴,呸了一声。   楚孤逸弯起唇角,在他耳畔说:“贺先生,我以后一定守夫德。”   “……”贺凉水的耳朵,又红又烫。   若不是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楚孤逸真想亲一亲。   不能跟北冥过不去,大家便将矛头调转。徐平宽怒而拔剑,指着琴若欢:“你这个魔头,害我徒儿,又指使那羽红珠杀我女儿,还不受死?”   琴若欢道:“徐掌门这是要跟我单挑吗?”   徐平宽嗓间一噎,对林松烟与楚孤逸道:“你们还不去拿住那魔头,替你们师兄师妹报仇?”   两位师兄惨状,历历在目,楚孤逸登时剑意凛然,对琴若欢道:“在此处打斗恐怕会误伤他人,去别处。”   琴若欢却道:“卓南晴没有醒来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徐平宽怒不可遏:“你说不走就不走,你与卓南晴什么关系?!”   琴若欢沉了脸,言淏尤为动怒:“徐掌门,还请嘴下积德,莫要胡说。”   徐平宽哪里肯罢休,“我的爱徒,被这魔头所杀。我的女儿,还有我的……我们青霄派的凤藻凤院长,也是被他所害,还请言掌门告诉贫道,这魔头为何肯帮你救你的师父?”   言淏道:“家师一向清正,这琴若欢不过是家师昔年结交的一个故友罢了,他愿意助我,乃是还家师一个恩情,他们二人绝无半分私情。还望诸位莫要侮辱家师清誉。”   众人自是半信半疑。   徐平宽又道:“言淏,你要救你师父,情理勉强能说过去。但这琴若欢,此等祸害,万不可与他同流合污。”   言淏怎会听不出他言下的威胁之意,冷声道:“家师全靠死生法阵才能醒来,而这法阵,非琴若欢不能摆。还望诸位宽恕些时间,待家师醒来,琴若欢任凭处置。”   徐平宽还要争辩,林松烟忽然道:“那就等到早上。”   “松烟!”   林松烟道:“琴若欢是卓仙师醒来的关键,若是此时捉了他,北冥弟子定然不让,还请师父三思。”   徐平宽额角青筋爆出,愤然收剑,气势倒是挺足:“那便等到早上,天亮之后,我绝不手软。”   贺凉水噗嗤一笑。   徐平宽回身怒喝:“你这竖子笑甚?”   贺凉水慢条斯理:“楚孤逸挠我痒痒。”   “……”徐平宽瞪着楚孤逸,“你竟还有心思挠别人痒痒?”   楚孤逸:“……”   林松烟黑了脸,“师弟,你可知死生法阵?”   楚孤逸板起脸,一本正经解释:“听说过,传闻在此法阵内,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魂魄不全者可以补全。”   “世上当真有这般厉害的法阵?”子车良错愕。   让人死的法阵很常见,让人生的法阵,那就极其少见了。   林松烟道:“我也从古书中看过死生法阵的记载,此法阵失传已久,布阵条件极为苛刻。”   “如何苛刻?”子车良问。   “死生法阵所需有三,一是黑象石之花。”   光是这第一个,就够人目瞪口呆,且不说黑象石极难见到,开的花更是鲜有记载,若非亲眼看过,甚至不知道是什么颜色。   楚孤逸三年前在秘境中见过一次,也是他与琴若欢的初相识,至今方才明白,原来琴若欢从那时就在开始筹谋用死生法阵让卓南晴醒来。   林松烟:“二是高阶魂修。”   贺凉水目光一动,“魂修?”   “或者,”林松烟视线投向琴若欢身旁的少女,“阴奴也可以。只要会修补魂魄。”   且不说魂修罕见,就是找到魂修,能不能听话还是个未知数。为了不出岔子,琴若欢专门为此炼制了阴奴。   “还有吗?”徐平宽忙问。   “有,也是最关键的一环,没有它,死生法阵便无法启动。”   “是什么?”   林松烟缓缓吐出五个字:“至亲心头血。”   在场诸人,无不怔忪。   贺凉水与楚孤逸对视一眼,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小夙。   言淏幽禁小夙,就是为了今夜!   “至亲心头血?”徐平宽看向言淏,“言掌门当真是卓仙师的私生子?”   言淏:“……”   众人:“……”   贺凉水扇子重新摇起来。   言淏一字一字道:“还请徐掌门,莫要侮辱家师清誉。”那样子,徐平宽再敢多说一句,他就能翻脸不认人了。   琴若欢看向北冥弟子,忽而问:“小夙为什么没有带来?”   言淏指尖一颤,唇角往下压去,“小夙他……跑了。”   “跑了?”琴若欢像是被迎面打了一拳,脸立马就青了,“言淏,你再说一遍。”   夜色笼着言淏的脸,他侧过眼睛,淡淡道:“小夙跑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琴若欢低声咆哮,“小夙他被你囚在地宫,怎么会平白无故跑了?”   “腿长在他身上,他就是跑了。”   “……”   言淏道:“我知道有一种法子,可以将我与我师父的血脉暂时相连,用我的心头血,应该会是一样的效果。”   “应该?”琴若欢的表情像要杀人,“言淏,我为此苦苦计划了五年,你跟我说‘应该’?你对得起你师父吗?”   言淏握紧十指,自顾说自己的办法:“先将我的血抽干,再用一点师父的血注入我身体,吃下化转丹,就能暂时伪造血缘关系。”   “必须是至亲!至亲你懂吗?”   “我懂。”   这话不是言淏说的,随着叮叮当当的声响,一道拖着锁链的身影赤脚走来,笑得漫不经心:“我没跑,言淏逗你玩呢。”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夫德第一条,不许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楚孤逸:嗯,贺先生只能看我。   贺凉水:??? 第155章 心头   几乎是在小夙出现的瞬间,言淏的脸肉眼可见的冷至冰点。   小夙漫步而来,脚上锁链断成两截,但镣铐仍在,将他脚腕磨出一圈红痕,看上去有些疼,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让人心痒。   “你来做什么?”言淏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来送爱心啊。”小夙笑眯眯。   “……”   “不就心头血嘛,我给你就是。”   言淏冷声道:“这里不需要你。”   小夙看向琴若欢,“可是他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好像恨不得现在就把我绑起来,用刀子戳进我心窝子取血。”   琴若欢道:“虽然不知你们在搞什么名堂,但你能识趣,那是最好。”   小夙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琴宗主,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我跟卓南晴的关系,比你亲密多了。”   “……”   有人认出小夙:“你就是血魔宗右使,玉面阎罗小夙?”   小夙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隆重地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小夙,也是卓南晴失散多年的弟弟,原名卓北雨。”   众人哗然,任谁也想不到,卓南晴失散多年的弟弟,竟然是个响当当的魔修。   “所以这至亲的心头血,只有我能给。”小夙望着言淏,“你将我幽禁,不就是为了死生法阵,怎能半途而废?”   言淏面色白了几分,“小夙……”   “况且,她是我姐姐。就算你不说,我也该救她。”小夙走到玉石床前,打量卓南晴,“我们姐弟俩眉眼果真有几分相似。”   言淏表情更是复杂至极,“小夙,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关系。”小夙淡然一笑,“怎样都没关系。”   语罢,他掌心化出最常用的那把无柄之刃,在他修长五指间翻飞如蝶,旋即一把握住,刺入自己心口——   “小夙!”言淏上前一步。   “别碰我。”小夙道。   无论修士还是魔修妖修,除了丹田,就属心脏凝聚着最精纯的修为灵力,因为心脏极其脆弱,且直接关乎性命。   取心头血,无异于从鬼门关走一遭。强行取之,更是耗损修为。   周遭寂然,无声地望着这一幕。   贺凉水捏紧扇子,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俄而,小夙抿起唇,吞下涌上来的腥甜,刀刃嗖地从心口取出,带着一滴血。   这滴血浓稠而鲜红,不带半丝煞气,浮于半空,在琉璃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琴若欢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掠夺了这滴血,像是生怕被小夙回收。小夙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唇角弯起轻松的微笑:“这血缘至亲,如此,便算是还了。”   他踉跄一步,言淏忙扶住他,却被轻轻推开,“言掌门,救你师父要紧。”   言淏面部笼在夜色枫影中,唯有眼底灼如火盯着小夙,嗓音低低的,带着一丝哑:“你还好吗?”   “好得很。”小夙咳嗽一声,“这点小伤养个两三天就好了。”   言淏握紧手指,想抬手碰他,又生生压住这种冲动。小夙朝他笑笑,晃了晃脚上锁链:“这镣铐你不能给我打开?我弄不开。”   “钥匙在床头,你没看到?”   “你怎么不放我裤子里呢?”   “……”   言淏道:“风铃。”   风铃立即送上备用钥匙,言淏接过钥匙,竟当着众人的面半跪在小夙面前,为他打开脚上的镣铐。   看到他脚腕上一路走来磨出的红痕,伸出指尖触碰。   小夙退后一步,活动四肢:“松快多了,还是自由好啊。”   贺凉水悄声感叹:“日久生情,诚不欺我。”   柳画鸢:“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日久生情?到底哪个日?”   事情到现在发展很顺利,出人意料,又好像合情合理。唯有林松烟眉心紧蹙,显然对言淏与小夙的关系无法理解,像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本土搞基,如果不是贺凉水亲眼所见,他也不敢相信。   小夙环顾周围,径直朝贺凉水走去,徐平宽也在这边,见状立时警惕:“你做甚?”   小夙指着自己还沾着血的心口,“我都这样了,你不会还怕我吧?”   徐平宽的脸青了红、红了青。   小夙大摇大摆走到楚贺二人面前,“借双鞋子。”   贺凉水从乾坤袋拿了一双鞋子给他。   小夙惊奇:“你的脚居然跟我一样小!”   “……”贺凉水纠正,“是一样大。”说着,他整了整下摆,不让人看到他的脚。   柳画鸢偏要猫着腰看,“真的欸,你的脚居然跟我差不多大?”   贺凉水就跟撵小狗似的,“去。”   柳画鸢吃吃发笑:“小脚好啊,男人就喜欢小脚。   贺凉水心想那可不一定,楚孤逸最喜欢他的小樱桃……   斗转星移,东方渐渐泛起微白,死生法阵终于摆好。众仙门有意想看这法阵究竟如何运作,一时都未察觉天色将明。   琴若欢鬓角渗出细密的汗,眉心死死拧紧,每个动作都极尽小心。   徐平宽问林松烟,“你可看出名堂?”言下之意是,有没有偷师学到?   林松烟淡淡道:“死生法阵的布置并不难,范围也不用太广,只有阵眼所需之物难得罢了。”   徐平宽又问:“那可否用这法阵,将你凤师叔复活?”   林松烟凉凉地睨了自己师父一眼,“凤师叔已经没有至亲之人了。”   徐平宽如被当头泼了冷水,脸垮下来,“是啊……素素也走了。”   “这死生法阵,传说能将人复活,也只是传说罢了。师父不必挂念心上。卓仙师只是陷入沉睡,所以救回来的几率很大。”   徐平宽只是沉沉叹息。   林松烟又道:“说白了,这死生法阵,是将曾经被掠夺的气运还回来。”   “还回来?”子车良问,“是何意思?”   “卓仙师的灵力乃至魂魄,曾被镇压鲲神的法阵吸取,这镇压法阵破了,那股灵力与魂魄无处归依,有了这死生法阵,自然可以引回来。”   “灵力也能回来?”徐平宽惊愕。   要知道,发出去的灵力就像泼出去的水,基本就没有收回来的,只能从丹田再造。还从未听说能循环使用的。   灵力永远不嫌多,用到的时候只会恨不够。   林松烟道:“不光卓仙师的灵力,历代掌门的灵力,恐怕也会一并回到她身体里。”   “……”徐平宽要羡慕死了。   天光熹微之时,死生法阵启动。   黑象石花瓣分裂成无数朵,在卓南晴周身有序漂浮,金光撕裂地表,汇聚向那滴心头血。琴若欢掌心托着那滴血,衣摆无风自动,灰色眸子在法阵中绽出精亮的光,他抿紧唇,气势沉着。   阴奴则在一旁维护法阵。   风起云涌,惊涛拍岸,北冥岛为之颤动。   贺凉水捉住楚孤逸手臂,生怕脚下忽然裂开一个缝掉下去。   琴若欢缓缓将那滴血推入卓南晴的心口,她仰起脖颈,眼睫微动。言淏立即唤道:“师父?”   卓南晴此时并未醒来。在那金光中,融着一缕缕的灵力,随着黑象石花瓣在她周身缠绕起舞,宛如轻盈的纱,笼罩着她。   法阵还在继续,琴若欢喝道:“阴奴。”   阴奴上前,从那些金光中捕捉到魂魄碎片,她那双瘦弱纤细的小手,却像技术最精湛的纺织女子,为躺在玉石床上的人修补魂魄。   卓南晴的脸转为枯槁灰白。   言淏仿佛也很痛苦似的,问:“怎么回事?!”   琴若欢表情阴鸷而疯狂:“别说话,会打扰阴奴。”   言淏捂住头,风铃等人纷纷喊道:“掌门!你怎么了?”   “没事……”言淏脑中嗡嗡,周遭的声音远去,像是听到遥遥的海啸声,与一座庞然大物的嘶吼声。   是鲲神吗?   为何只有他能听到,别人都听不到?   他四顾望去,众人视线所聚集之处,无不在他师父身上。   只有小夙,看的一直都是他。   言淏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仿佛只有小夙,才能抚慰他脑中锥刺般的疼痛。   小夙一如既往接纳了他,在他耳边说:“没事的,我陪着你。”   正当此时,徐平宽忽然怒喝一声:“天已亮,琴若欢你这魔头拿命来!”拔剑就冲过去,竟是要生生打断死生法阵。   众人注意力全在卓南晴身上,哪里会想到徐平宽居然偷袭,北冥弟子骇然失色。   贺凉水也被徐平宽这波操作惊呆了,什么叫无耻,这就是。   好歹你等卓南晴醒来再算账,人家还在生死线上徘徊,你这不是纯心不把人家的命放在眼里吗?嘴上大慈大悲、高风亮节,结果干的全是不入流的事。   琴若欢霍然抬眼,那一眼像是要杀人,紧接着冷笑:“什么正道,果然都是假仁假义之辈。”   语罢一挥袖,法阵之外,又起法阵!   众人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似坠入了梦中。   贺凉水昏迷之前还想着,不会又是情天幻海吧?那他岂不是又要跟楚孤逸七天七夜?   ……倒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当他再次醒来,却是在泥地上,没有一望无际的平原,也没有温软的大床。   贺凉水莫名其妙坐起来,发现身边有个小女孩在挖泥巴,头上扎着两根羊角辫,圆嘟嘟的白净小脸,看上去约莫只有四五岁。   贺凉水惊了:“这次的剧情是,我跟楚孤逸连女儿都有了?我看看,弟弟脑补的女儿还挺可爱……可是为什么长得不像我?”   “小仙女,你爹呢?”贺凉水立马就想好了乳名。   小女孩专心挖着泥巴,不理他。   “小仙女?小宝宝?小可爱?”   一个相貌秀美的妇人走来,笑道:“南晴,别玩了,吃饭了。”   小女孩扭过脸,“哦!”   贺凉水:“…………”   作者有话要说:   头好痛好痛,神经痛又发作了,吃了两片布洛芬都不管用,今晚没有加更呜呜呜QAQ   楚孤逸:想象中的女儿……跟贺先生一样戴着小面具。   贺凉水:……   楚孤逸:七天七夜,我来了。 第156章 溯洄   “002!”贺凉水立即呼叫系统。   002:“兄弟,在呢。”   贺凉水惊恐地问:“我是不是穿到四十多年前了??”   如果是这样,此时的卓南晴只有四五岁,那楚孤逸还要等将近二十年才能出生,玩个屁啊。   002给他吃定心丸:“经过检测,你并未穿越时间,还可以跟楚孤逸这样那样。”   贺凉水否认:“我才不是为了跟楚孤逸这样那样。所以说我现在是在卓南晴的梦里?”   “让你老公跟你解释吧。”   “贺先生。”楚孤逸的声音传来。   贺凉水仰头看去,发现楚孤逸坐在树上,两条大长腿挂下,他双手撑住枝干往下一跳,落在泥地上,没有掠起任何灰尘。   两人就像吃鸡开局的降落,一人落在地上,一人落在树上。贺凉水说:“凭什么你落在树上,我就那么晾在地上?”   楚孤逸不料贺凉水有此一问,“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我都跟你……那啥了,好歹也算是个主角了吧。”   “主角?”   “算了。”贺凉水收起自己那点暗搓搓的自尊心,问,“我们怎么到卓南晴的梦里来了?”   楚孤逸思忖道:“这里应该不是卓仙师的梦。”   “那这是什么地方?”贺凉水伸手去揪小女孩的羊角辫,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无法触碰。   小女孩用小铲子将泥巴归到一处,站起来颠颠地跑到井边,用母亲舀好的水洗手,去屋里吃饭。   楚贺二人跟着,卓南晴的父母自然看不到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南晴,这是你最爱吃的虾,娘给你剥了八只,能吃完吗?”   屁大点的孩子,饭量有限,小南晴吃了五只虾仁,就说:“我饱了。”   说完跑出来,继续玩她的泥巴。   只一晃的功夫而已。这里的时间走得很快。   “梦不是随便就能进的,这里应该是卓仙师的记忆。”楚孤逸推测,“琴若欢用了情天幻海,但我有所防备,并没有进去。在死生法阵中,有归还给卓仙师的灵力,在那灵力中,便藏着卓仙师的一些记忆。”   “灵力还能藏着记忆?”贺凉水不可思议地问。   “万物有灵,记忆本就是一种神奇的东西,不光灵力,一面镜子、一块石头、一滴血,都有可能蕴藏主人的记忆。”楚孤逸道。   贺凉水点头,又问:“那为什么只有我们看到了她的记忆,别人没有?”   “也许他们进了情天幻海。”   “那我为什么没有进?”   楚孤逸眼瞳发亮,“贺先生想进情天幻海?继续洞房?”   贺凉水昏睡之前,确实对此有那么一点期望……他哪里肯承认,脸皮臊热了,故作淡然:“我哪有,我才没有,你别胡思乱想。”   这模样,十足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贺凉水展开扇子,让凉风带走热意,“快看小姑娘捏的什么。”   小南晴捏了一个长条,她把长条用手拍扁了,放在一边。又分别捏了几个小泥人,然后她用那长条去砍小人:“你是魔鬼,你是妖怪,打你们。”   贺凉水憋不住笑了,“这么小就知道惩奸除恶,将来不得了啊。”   这是废话,卓南晴的将来已经很不得了。   院中枫树落叶飘飘,眨眼间小南晴身形长开了一点,大约六七岁,嗓音稚气而坚定:“爹爹,娘亲,你们不要难过,等我成了神仙,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她娘哭笑不得,道:“南晴,你跟着仙师好好学,不必想家,专心求仙问道。只要你好好的,娘就高兴。”   她爹笑道:“我跟你娘只是散修,修为有限,难成气候,闺女,你将来若能得道,我卓氏一门都能跟着沾光。”   尽管气氛轻松,临走之际,亲子生离,他们难掩依依不舍之情。小南晴爹娘挥泪送别女儿。   “原来卓仙师的爹娘是散修。”楚孤逸道,“想来便是小时耳濡目染,才生了求道之心。”   贺凉水笑问:“你为什么要求仙问道?”   楚孤逸诚实道:“我五岁之前是个小乞儿,只要能让我吃饱,去哪儿都成。”   贺凉水心酸又好笑:“那养大你的那些乞丐呢?”   “我曾回去找过,但他们四海为家,我再未找到。”   原书中写过,养大楚孤逸的是一对乞丐夫妇,因家道中落才会沦为最下等之人,却有着一副热心肠,好生将楚孤逸养到五岁,有什么好的都紧着楚孤逸先来,当成儿子也不为过。   后来楚孤逸被青霄派接去,那对夫妇不愿拖累,就走了。楚孤逸却从未隐瞒过自己曾经是小乞丐的身份,他并不觉得丢脸。   卓南晴的师父道号祈芳,被称为祈芳真人,是当时赫赫有名的仙门四大真人之一,且是唯一修成元婴的女子。   祈芳真人年逾五十才收了卓南晴作为亲传弟子,传闻教育严格,严师出高徒,才将卓南晴培养成为一代宗师。   但贺凉水所见的,却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小南晴进入北冥之后,无论早读还是晚课,抑或初阶修炼,她总能寻到空隙做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或者跟自己的师姐妹们传纸条,反正就是坐不住。   纵然是亲传弟子,一些基础课程,还是要跟着普通弟子一起学的,最多课后找师父开小灶。   祈芳真人不止一次捉到开小差的小南晴,用竹板子打她手心,小南晴倔强地抿起嘴巴,没有哭,然后下次还敢。   贺凉水笑道:“她还挺皮的。”   一晃眼,就到了初次试炼之时。十一二岁的卓南晴在比武场上表现出色,比同龄弟子高出不止一个段位,且是亲传弟子,看好她的人很多。   自然也有因为嫉妒而给她使小绊子的,不过这段记忆很快就略过去了,她本人仿佛并不在意。   贺凉水一眼看到一个眉眼比寻常女孩要美艳精致百倍的少女,正百无聊赖地撕着一朵花玩。卓南晴朝那少女走过去,笑吟吟的:“挽霜,你别难过,下次出去历练,师父肯定带你。”   看来这便是少女时的梅挽霜,她扭过身说:“我才没有难过呢,你记得给我带糖葫芦。”   “好呀。”   果然还是小孩子。   两个小美女煞是养眼又好玩,梅挽霜拿出一双棉布缝的露指手套,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师姐,这个给你。你别嫌丑。”   卓南晴接过手套,戴手上试了试,眉开眼笑:“正好。”   梅挽霜似是放下心来,捉住卓南晴的手掰开,娇嗔道:“师姐你看你的手,都是茧子,哪里像女孩子家的手。”   这些茧子乃是卓南晴平日练剑所致,她蜕去了小时的婴儿肥,性子也逐渐沉稳,日日勤学苦练。   卓南晴笑道:“我是亲传弟子,出门在外,不能给我们北冥丢脸。”   梅挽霜道:“还好我只是普通弟子,不然凭我的三脚猫功夫,掌门她定要恼得打我手心。”   “挽霜你也不能偷懒,不然什么时候才能出去闯荡?”   说到这个,梅挽霜的小脸又垮了下来。   再一晃,场景变换,贺凉水眼前乌泱泱的全是人,各门各派都有,围着一个六边形的演武场,一边对应当时的六大仙门。   各掌门入座,后面站的正是他们带来的得意弟子。贺凉水心下了然,看来这边是仙盟大会的比武环节。   因北冥全是女子,自是引得其他仙门弟子频频侧目。   卓南晴专心望着台上,此时的她已有十六七岁,身穿浅紫弟子服,头戴玉花,秀美而不失飒爽。她身边的梅挽霜则是另一种风情,小小年纪,已是国色天香,看过来的弟子大多数注目的是她。   梅挽霜不给半个眼神,自有一种少女才有的矜持。   习武场上,跃上一道身影,道:“青霄张真人座下,徐平宽。”   贺凉水嫌弃地望过去,少年时的徐平宽倒是没有中年时那么道貌岸然,一派傲气的样子。而他的对面则是……楚孤逸??   贺凉水睁大眼睛,左看右看,都像楚孤逸。   只不过比此时的楚孤逸要小很多,五官英气中透着秀气。   “贺先生,我在这里。”   贺凉水侧目望去,真正的楚孤逸在他身边,他又看看台上,“他……”   “南斗亥既真人座下,楚恒。”台上清亮的少年音响彻演武场。   楚孤逸眉宇凝肃,望着台上,“上次我子车良梦境里见到的,就是他。”   贺凉水可以肯定地告诉楚孤逸:“他就是你爹。”   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彼时的楚恒约莫十六七岁,与卓南晴差不多大,作为南斗的亲传大弟子,他的修为是实打实的,仅仅十几个回合后,便将徐平宽的剑挑了出去,赢得一片喝彩。   楚恒收剑入鞘,谦谦一拱手:“承让。”   徐平宽无颜面对后面的师门,只能放话:“下次我一定赢你。”   楚恒只淡淡一笑,那一笑如春风化雪,不知掠取了多少少女的芳心。梅挽霜看向他的眼神尤为雪亮,卓南晴伸手在她面前摆了摆,也被忽略了。   楚孤逸追随年少父亲的身影,贺凉水却注意到,徐平宽回到青霄所在场地,那里不仅有他的师父张真人,还有一名气质温婉、眼睛却十分灵动的少女。   除了北冥,其他仙门鲜少收女弟子,甚至有的仙门不收女弟子,在青霄南斗,只有特别优秀的女子,才会破例收入,做到亲传弟子的更是少之又少。   这少女坐在张真人身边,不像别的弟子只能侍立后面,显然就是青霄的亲传弟子。   贺凉水心思一动,戳了戳楚孤逸:“别顾着看你爹,看她,是不是你能吃三碗桂花藕粉的娘?”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加更~   写卓南晴的记忆主要是简单理一下时间线,弟弟的爸爸妈妈客串了嘿~ 第157章 春心   因为这是卓南晴的记忆,视角有限,两人无法走到青霄派那边,也无法听到他们说了什么,但见徐平宽面色羞愧,他身旁的少女似是安慰了两句,接着便将目光投到台上。   徐平宽身后的弟子当中,还有个长着一脸刻薄相的少女,看那眉眼口鼻,当是凤藻无误。   又几个回合后,楚恒对上卓南晴,这次倒是用了不下大半个时辰,才险胜了卓南晴。   卓南晴道:“甘拜下风。”   楚恒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道:“卓姑娘承让。”   卓南晴走回自己的门派。楚恒随之望去,梅挽霜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欲盖弥彰地学着卓南晴淡淡一笑。   楚恒礼貌一颔首。   “看来这时候的你爹跟你娘,还没擦出火花。”贺凉水不无失望。   楚孤逸不置可否,视线流连在青霄派那名少女身上。   “你爹真受欢迎,全场八分之八十的少女都在看他。”   话音落下,这段记忆就消散了,这百分之八十的少女春心里,不包括卓南晴。   贺凉水又看到了北冥熟悉的风景,卓南晴在枫林里练剑,身姿灵动,剑势如虹。贺凉水说:“还好当年卓南晴没有喜欢你爹,不然你娘就多了一个劲敌。”   楚孤逸古怪地望着贺凉水,“贺先生,你为什么总能想到这些?”   “什么?”   “感情是相互的,就算当年卓仙师喜欢我爹,我爹喜欢的是我娘,我娘喜欢的是我爹,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我就说个假设。”   “喜欢没有假设。”楚孤逸道,“就像我喜欢贺先生,除了贺先生,我想不到我会喜欢别人。”   “瞎乱表白什么。”贺凉水臊得慌,“你当谁都你似的实心眼?”   楚孤逸:“别人我不知道,我要是实心眼,一定是继承我爹的。所以他不会喜欢除我娘以外的人。”   贺凉水服了,五体投地服了。   “师姐。”梅挽霜赶来,“你家里寄信来了。”   卓南晴停下练剑,笑道:“我家里每年都给我寄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她拆开信封,贺凉水凑过去瞅了眼,勉强能认懂。卓南晴看了两遍才敢出声:“我有弟弟了……挽霜,我有弟弟了!”   “弟弟?”   “是啊,我爹娘给我添了一个弟弟。”卓南晴绽出大大的笑容,“天哪!我弟弟比我小十七岁!”   即便在修真界,大龄产子也是不常见的,多数道侣选择求仙问道,而非像寻常人一样过普通的生活。   想来卓南晴的父母自知修为有限,又思念女儿一年到头不能相见,干脆再生一个聊以慰藉。   卓南晴立马奔回家里,与父母相见,亲亲抱抱了自己的弟弟,发现弟弟胳膊上有颗红色的痣。那是她唯一一次与弟弟亲近,之后的两年,她忙于修炼,家里的音信越来越少。   再次收到信,却是噩耗。   弟弟被人拐走,母亲伤心至极,气血逆转,吐血而亡。父亲强撑着给女儿写了这封信,当卓南晴赶回去,父亲已是病入膏肓。   还是那农家小院,再回来,院子里多了好些孩子的玩具,比如小木马、竹蜻蜓,枫树上还挂着小秋千与七彩铃铛,可见平时对幼子有多疼爱。   然而孩子已经不见了。   贺凉水不忍跟进去,楚孤逸也没有进去,但听里面传来女子一声声的呜咽。   前些天,卓南晴还跟她师父祈芳真人提起,等她弟弟再大点,可不可破例收入北冥。祈芳真人好不容易才被她磨答应了,却是在转瞬间家破人亡。   儿时与父母生离,大了之后死别,卓南晴披麻戴孝将父母安葬,在他们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头,红着眼睛发誓:“爹,娘,你们放心,无论天涯海角,上天入地,我一定找到北雨。”   彼时卓南晴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女,却好似已能扛起半边天,背脊挺直,傲骨天然。   跟着记忆,也不用贺凉水走路,他也许在某个回身、摇扇笑谈之间,场景已经变换了几个来回。他与楚孤逸跟着卓南晴的记忆,走遍了大江南北、各种艰险崎岖的地方。   各路妖魔鬼怪一晃而过,张牙舞爪似幻灯片。   卓南晴有时独自行走历练,有时则与人结伴。   她的伙伴有时是同门师姐妹,有时则是其他仙门的道友。相同的是,每到一个地方,卓南晴就会专门停下脚步,向人打听有没有见过一个三岁小孩,长得很秀气,胳膊上有一颗红痣。   为此,她捣毁了好几桩拐卖儿童事件。   “……弟弟,你爹你娘!”场景再次发生转换,贺凉水眼睛一亮。   卓南晴回到了北冥,祈芳真人寿诞,众仙门纷纷来道贺。祈芳真人似乎并不在乎这些凡俗之礼,事情全权交由卓南晴处理。   卓南晴苦了,不但要忙筵席,还要负责招待各大仙门,一头到晚脚打后脑勺,团团转几乎没停下来。   但她安排得像模像样,处处妥当,就连青霄与南斗交好,她都知道将两个仙门安排在极近的宫殿里歇着。   巧了,当时青霄派住的,就是清晓宫。南斗就在百米之外。   贺凉水笑道:“妙哉妙哉,方便你爹你娘见面啊。”   寿宴之上,各仙门不免要切磋助兴。   一局又一局过去,子车良对上卓南晴,败。南斗的亥既真人笑道:“祈芳真人名师出高徒。”   祈芳真人笑道:“比不得你座下的大弟子。”   这时,徐平宽忽然出声:“楚恒,我们来比试一场。”   亥既真人与青霄的张真人都显出不悦的模样,张真人道:“平宽,坐下。”   徐平宽自负道:“上次仙盟大会,我败给楚恒,自觉这两年有些进步,恰是兑现当年之诺时。”   语罢,他瞄一眼自己模样甜美的师妹,似是想出个风头,好教她刮目相看。然而她的师妹眼里,只有眼前的一盘水晶包子,未曾抬头看他一眼。   他竟然还没有一盘包子让她在意。   贺凉水笑道:“你娘想吃包子了。”   楚孤逸:“跟贺先生一样。”   “……我哪有那么嘴馋??”   话说时,徐平宽与楚恒已经切磋起来,他心心念念的师妹终于舍得将目光分给他,还有楚恒。   看得出,楚恒有意点到为止,徐平宽却处处急攻,丝毫不让,像只猴子上蹿下跳,花招百出。剑招是漂亮,然而中看不中用,楚恒寻个间隙,再次将他的剑挑飞——   铛的一声,恰好插.进了那名徐平宽师妹面前的水晶包里。   徐平宽大惊失色:“元师妹!楚恒,你什么意思?”   楚恒收剑入鞘,淡淡道:“承让。”   说着回到自己的席位,将自己那盘水晶包换到元师妹面前,说:“抱歉。”   元师妹弯起眼睛,笑着摇摇头表示没事。   徐平宽讨了个没趣,愤愤拔了自己剑入座,再未出声。   “你娘笑得真甜。”贺凉水说。   “甜?”楚孤逸不解,“难道还有人笑得咸?”   “……”贺凉水好笑道,“那你觉得我笑得辣吗?”   “不辣,但有时候贺先生会酸。”   “我哪里酸了?!”   “一提到林师兄,你就酸。”   贺凉水才不承认,“楚孤逸,你是不是忘了你说过的话,要守夫德——不许在我面前提起别的男人。”   楚孤逸弯起唇角,微笑的弧度简直与他娘一模一样。   贺凉水被甜到了。   之后的记忆里,杂七杂八的。卓南晴本就是落落大方、喜好交友的性格,因此与楚恒志趣相投,完全没有出乎贺凉水的意料。   也因此,梅挽霜对楚恒的情意,就差没有用嘴巴说出来。卓南晴后知后觉看出来,提醒她:“师妹,北冥女子不得与男子结道侣,你可忘了?”   梅挽霜说:“我没忘。”   “但我看你的模样,分明就是忘了。”   “师姐。”梅挽霜状似羞恼,“你别烦我,让我自己想想。”   除了楚恒,卓南晴与元瑶也很要好——元瑶就是那位元师妹的名字。卓南晴提醒自己师妹,其实是看出了楚恒与元瑶关系匪浅。   卓南晴还专门观察过两人。因此贺凉水与楚孤逸才能看到这段偷偷摸摸的恋爱史。   都是差不多二十岁左右的小年轻聚在一起,楚恒与元瑶没什么对话,但彼此视线几乎每隔几秒就会交汇。   楚恒雕刻了一个木雕小人儿,被卓南晴撞见,看那木雕的穿着发型,分明就是元瑶,栩栩如生。   元瑶买了几块帕子送给大家,说是拿来擦剑好了,只有给楚恒的那块图案尤为精致,疑似是她自己绣的。   楚恒的乾坤袋里总是装满了吃的,但他从来不吃,只有元瑶在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元瑶总会在楚恒借口离开后,也借口离开,两人疑似幽会。   ……   贺凉水还没看过瘾,这段记忆就过去了。   “你爹你娘好甜,我嗑到了。”   楚孤逸的关注点与他不一样,“我就说,我爹只喜欢我娘。”   “万一她不是你娘怎么办?”   “……”   “吓你的啦。”贺凉水笑道,“你虽然长得像你爹,但你的一些表情,肯定是遗传你娘的。”   “表情?”楚孤逸无辜地问,“什么表情?”   “就你现在的表情!像个傻白甜。”   楚孤逸拧起两道剑眉:“贺先生觉得我傻?”   贺凉水:“你现在的表情又像你爹了。他们真是没白生你,太神奇了。”   无数风景在他们眼前掠过,来到一片荒漠之中。   烈日炎炎,卓南晴弃了飞剑,背着一个几乎被血染透的人,艰难跋涉。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弟弟好甜。   楚孤逸:我尝到贺先生的咸味了,还湿。   贺凉水:…… 第158章 旧情   从那标志性的灰白头发不难认出,卓南晴背的正是琴若欢。   琴若欢全身几乎被血浸透,奄奄一息地说:“放开我……”   炽热的风裹着沙子,卓南晴满头大汗,灰头土脸,她呸的吐出沙子,极目远眺,一座废弃的城镇已经遥遥在即。   那里曾是沙漠里的绿洲,也曾热闹繁华,后来随着灵气变得稀薄,绿植与屋舍被沙漠侵蚀,逐渐只剩断壁颓垣,人迹罕至。   “放开我……”   承载一个大男人的体重,卓南晴累个半死,当真松开手,琴若欢扑通摔在沙地上。   “……”   贺凉水发笑:“让你作。”   卓南晴叉腰喘口气,说:“能走的话就起来。”   琴若欢艰难地爬起来,却是怎么都站不住,卓南晴架住他,往城镇里走去。   画面一转,他们歇在一间漏风破落的屋子里。入了夜,卓南晴点了一丛篝火,噼里啪啦映照两人的身影。琴若欢兀自运功调息,卓南晴拨弄篝火。   大约在篝火将熄时,琴若欢睁开了眼睛,卓南晴昏昏欲睡,但警觉性还在,立即坐直了,盯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人,问:“你没事了?”   琴若欢咳嗽一声,眼帘低垂,敛去眼中的情绪,“你可以走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救了你欸。”   “……我是魔修。”   “我知道啊。但魔修也有好坏,看面相,你是好人。”   琴若欢蹙眉:“面相?”   卓南晴弯起眼睛,“是啊,我最会看面相了。”   贺凉水扶额,少女,你太单纯了。不过,琴若欢的长相确实很具有欺骗性,当初楚孤逸就被骗得好惨。   “怪不得琴若欢千方百计要救卓南晴,原来是被她救一次。”贺凉水不咸不淡道,“不过琴若欢为什么会受伤?”   在两个师兄出事后,楚孤逸对琴若欢有过调查,道:“应该是他父亲打的。”   贺凉水惊讶:“什么?”   琴若欢的父亲名叫琴长啸,是上一任情魔宗宗主,本是一代枭雄,亲手创立情魔宗,与他夫人也曾是一对恩爱眷侣。   变故出现在琴长啸练魔功走火入魔之后,发狂时竟然自宫,一不小心变成了太监。   变成太监之后不能人道,他夫人已经为他诞下一子,不愁没后。坏就坏在琴长啸的夫人是个不甘寂寞的,与侍卫通奸。   终于有一日,琴长啸捉奸成双,一怒之下捏断了夫人的脖子,将那侍卫大卸八块挂在城头晒成腊肉喂狗。他并未就此消气,反而变本加厉,越发朝着疯魔的方向发展。   他开始怀疑儿子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动辄对琴若欢毒打一顿。   琴若欢就这样忍辱负重地在父亲的淫威下长大了,他学会收买人心,在情魔宗建立了一小片自己的势力。   琴长啸怎会不知儿子意图谋反篡位,在一次对峙后,父子俩彻底撕破脸。奈何琴若欢修为不敌琴长啸,实力也远远不及,被打得鲜血淋漓死里逃生是家常便饭。   如果琴若欢一直挨打,何年何月才能坐上这宗主之位?所谓恶人自有天收,祈芳真人来了。   原来琴长啸除了发疯虐打儿子之外,还恨透了女人,他眼前基本不能出现女人,出现一个杀一个,出现一双杀一双。   手段极其歹毒,多是让手下先奸后杀。更有剥皮抽筋、敲碎全身骨头的恶□□件。   在他杀的女人当中,就有北冥弟子。   北冥弟子纯属天降横祸,她们来炼魔境历练,只因从打猎的琴长啸面前走过,就被猎杀了。   死后还将她们的衣服连带一身血淋淋的皮囊,送到了北冥,当场就有几个弟子吓晕过去。   祈芳真人得知此事怒不可遏,立即带着卓南晴与全部高阶弟子前往情魔宗——那时情魔宗有个大本营在沙漠里。   祈芳真人出手,胜负毫无悬念。   琴长啸就这么死在他最讨厌的女人手里。   传闻当时琴若欢侥幸逃脱,看来并非如此,而是卓南晴有意放过。   黄沙漫漫无边际,烈日当空,像极了那日他们初次相逢的景色。祈芳真人对卓南晴说:“杀了他。”   他,指的自然是对面的琴若欢。   彼时的琴若欢尚且年轻,卓南晴也不过二十岁,年少意气,也算是曾患难过。卓南晴很是犹豫,恳求道:“师父,他并未做过恶事,全系他父亲琴长啸一人所为。”   祈芳真人目光如刃,像是早已看穿琴若欢的本质,沉声道:“南晴,杀了他,以绝后患。”   “祈芳真人真有先见之明。”贺凉水叹息。   楚孤逸不动声色地看着这段记忆。   师命不可违,最终,卓南晴握着剑,走到了伤痕累累的琴若欢面前。两两对望,卓南晴抿起唇,久久难以出手。   琴若欢望着少女的眼睛,而后缓缓垂下眼帘,说:“我不怪你。”   卓南晴一剑刺进了他的小腹,那里最靠近丹田,也最容易让人形成假死的状态。   琴若欢倒了下去。   祈芳真人看破不说破,叹道:“南晴,如果这是你的选择,你要做好为此承担后果的准备。”   放过自己的“朋友”会有什么后果?当时的卓南晴并不懂,她眼里看到的不是未来的情魔宗宗主琴若欢,而是那个曾被亲生父亲逼得走投无路的少年。   要她杀这样一个人,她做不到。   画面再一转,祈芳真人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卓南晴手足无措地守在床边,问:“师父,你怎么了?”   不难猜出,因为北冥历代掌门的“使命”,使得那时的祈芳真人已经开始透支丹田灵力,对付琴长啸是她的最后一战。   祈芳真人只说:“无碍,为师闭关些时日。”   卓南晴继续寻找她的弟弟,一日,她接到一个消息,说血魔宗每年都会买些幼龄孩童,进行培养。   她打听到,血皇天最喜欢两种人,一种是美女,一种是小孩。   美女供自己享用,小孩可以培养为战士。   “培养小孩子成为战士,亏他想得出来。”贺凉水吐槽。   楚孤逸道:“从小培养,会特别忠诚。贺泠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贺凉水被说服了。   虽然贺泠看上去很不愿理睬血皇天,但那是“恃宠而骄”,想要策反他比登天还难。   “大变态,居然喜欢搞养成系的。”贺凉水嘀咕。   卓南晴决定是血魔宗探查一番,此事被梅挽霜无意中发觉,道:“师姐,我跟你一起去。”   “不可。”卓南晴一口回绝。   梅挽霜道:“这两年我的修为大有精进,我能帮你的。”   卓南晴仍是婉拒,那是血魔宗,别说修士,就是高阶魔修想进去都要掂量一下自己。她不想师妹跟着自己一起涉险。   她没想到的是,梅挽霜先一步到了血魔宗势力范围内,等着卓南晴。   卓南晴再也拒绝不了,带着她一起悄悄潜入血魔宗。   她们查到,血魔宗确实每年都会买些孩子进行培养,这些孩子通常是被遗弃的,没有父母累赘,不然培养得好好的,大了再被父母寻走,岂不是白费心血?   “血皇天还挺会打算盘。”贺凉水笑。   统一安置孩童的地方叫“幼儿宫”,贺凉水睁大自己的双眼,看了三遍,没错,是幼儿宫三个大字。牌匾是竖着的,字体类似小篆。   谁能想到,鼎鼎大名的血魔宗内,居然有个神似幼儿园的幼儿宫。   里面的孩童叽叽喳喳,有的念书,有的拿着木剑互相比划,有的则哇哇大哭,总而言之有点乱。   指望一个全是魔修的宗门培养小娃娃,只有一个宗旨,饿不死就行。至于德智体美劳,等大一点再说。   卓南晴与梅挽霜凭着隐身符在其中寻觅,逮到适龄的孩子就撸起胳膊查看,几次差点被巡查的侍卫发现。   让她们失望的是,没有一个孩子符合条件。   这时听到有人说,还有一个小娃娃被送到了宗主面前。   卓南晴与梅挽霜对视一眼,出了幼儿园,寻个僻静角落,卓南晴说:“挽霜,你先走。”   梅挽霜道:“师姐,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太危险了。”   “再危险我也要去看看,万一是我弟弟呢?”   “就算是你弟弟又如何,到了这血魔宗,带不走的。”   卓南晴道:“那我也要去看看。”   须臾间,她们来到了血皇天惯常“早朝”的大殿。   大殿宝座之上,坐着一个俊美无匹浑身都是异域风情的猛男帅哥,像一头荒野的雄狮,百无聊赖且嫌弃地望着地上的小团子。   血皇天慵懒低沉的嗓音响彻大殿:“你给我弄回来一个婴儿,要养到猴年马月才能养大?”   地上的小团子,正是一个婴儿。   “本座说什么了?最低要三岁,至少能自己吃喝拉撒睡,婴儿谁喂奶?”   下属低着头,羞愧难当:“宗主恕罪,这婴儿有个哥哥,买一送一,我想着,不要白不要……”   血皇天:“……”   贺凉水:“……”神他妈买一送一,不要白不要。   血皇天额冒青筋,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那婴儿刚会爬,白嫩嫩一张小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咿咿呀呀叫着,朝血皇天爬过去。   许是被血皇天华丽的服饰吸引,婴儿抓到了血皇□□摆,仰起脑袋奶声奶气:“呀~呀~”   血皇天垂下眼帘,杀气腾腾:“想死?”   婴儿流下一串口水,丝毫不畏惧,顺着血皇天大长腿爬上去,窝到了大魔头怀里,吐出一个奶泡泡。   “……”   贺凉水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血皇天被萌到了。   血皇天故作威严,由着婴儿在他怀里寻宝似的拱来拱去,问:“这小东西叫什么?”   下属回答:“好像姓贺,名字还未取。”   “那就叫贺泠吧。”   贺凉水:“!!”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没有加更,争取明天早点更新,晚安呀~   ps:贺泠成年之前,血皇天对他没有任何那方面的想法,大魔头也是有底线的哈。   楚孤逸:贺先生,爬我腿上,吐个泡泡。   贺凉水:去。 第159章 过往   这小婴儿居然是贺泠,贺凉水眯起眼睛细瞅,还真回忆起妹妹呱呱落地时的模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血皇天的一根手指被婴儿抓住,送进嘴里。没牙的小嘴裹着他指肚,他轮廓分明的脸肉眼可见的变得柔和,甚至带上老父亲般慈爱的笑意。   但紧接着,他便以雷霆之势抬眼看向殿门外,视线宛如一发冷箭,射中贺凉水——准确地说,是他身后的卓南晴与梅挽霜。   她们的隐身符在血皇天面前,便宛如皇帝的新衣。   “主动现身,本座绕你们不死。”若有似无的魔气在血皇天周身生出,强大的威压使得整个血魔宗鸦雀无声。   卓南晴却非普通人,一把扣住梅挽霜手腕,转身欲逃。   刹那间,婴儿被丢在宝座上,血皇天人已风驰电擎般到了门外,一挥袖,准确无误地击破她们身上的隐身符。   侍卫们反应过来,纷纷拿上武器围剿而来,血皇天却抬手制止了他们,视线直勾勾地定在梅挽霜脸上,态度变得那叫一个快,春风化雪般说:“来者是客,两位姑娘受惊了,可否赏脸喝杯茶?”   众人:“……”   美色当前,大魔头自动降低了逼格。   贺凉水:“呸,这血皇天果然从前就是个色胚子。”   楚孤逸不解:“贺先生你生什么气?”   “我没有生气,我是鄙夷、不屑、唾弃。”   毫无疑问,血皇天曾经是个24k纯直男,如果潜入进来是男修士或魔修,恐怕早就被他挫骨扬灰。   喝茶就喝茶,卓南晴坦然相告,她们是来找人的。   血皇天根本不在乎她们是来干嘛的,微笑道:“就算你们是来刺杀本座,本座也很高兴。”   “……”卓南晴大概在怀疑血皇天脑子有问题。   血皇天只望着梅挽霜,“梅仙子人如其名,身上的香气真是令人沁人心脾。如果不是你身上这股幽香,说不定本座也不能发现你们。”   这就纯属撩骚的自谦之语,梅挽霜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听过太多恭维的话,但从血皇天嘴里说出来,无端多了勾人的意味。   一个强大而富有魅力的男人,一个称霸一方的魔头。梅挽霜难掩羞怯之色,倏然移开视线。   临走之际,血皇天没有留她们,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梅挽霜,说:“梅仙子,我血魔宗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   冬去春来,卓南晴继续寻找着她的弟弟,直到祈芳真人的状况无法再隐瞒下去。   祈芳真人将卓南晴叫去,正襟端坐,满面病容,肃声问:“南晴,你可愿执掌北冥?”   卓南晴大骇:“师父你为何如此说?”   一个元婴期的修士,最有可能渡劫飞升,这劫还未渡,莫名其妙就倒下了,这本就让卓南晴充满了怀疑:“师父,到底发生什么了?”   祈芳真人只重复问:“你可愿执掌北冥?”   “师父……”   “回答。”   卓南晴道:“我是师父唯一的亲传弟子,我当然愿意。”   “那你可愿为了天下苍生牺牲?”   卓南晴愕然,“什么?”   祈芳真人叹道:“坐上这北冥掌门之位,就要做好牺牲的准备。南晴,为师不能再瞒你……”   由此,卓南晴知道了北冥隐藏五百年的秘密与使命,她没有丝毫抗拒,道:“师父放心,徒儿定不让鲲神为祸人间。”   画面再一转,又是春去秋来,不知岁月如梭。   这一年,卓南晴专心照顾师父,代理北冥掌门一职,对外界之事难以分心理会,友人往来也少了很多。   一日,梅挽霜失魂落魄回来,这些时日,卓南晴处理北冥内事,梅挽霜则为她处理一些外事。   “挽霜,你怎么了?”卓南晴带着好酒,打算师姐妹俩小酌一杯,却见梅挽霜呆呆地坐着。   梅挽霜忽然失声痛哭抱住卓南晴,“师姐,师姐……”   卓南晴手足无措,“挽霜,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师姐,我帮你欺负回来。”   梅挽霜满面泪痕,哑声说:“楚恒入魔了……”   卓南晴怔然。   记忆之外的楚贺二人也愣住了,还待听个究竟,可惜卓南晴似乎不愿回忆这段,就这样略了过去。   “……弟弟。”   楚孤逸抿着唇,半晌说:“没事。都是过去的事了。”   贺凉水不知如何安慰,是的,这是过去的事了,楚孤逸的父母,都已经永远的离开。   看的再多,回忆再多,终究是过往云烟。   “——挽霜!师妹!”卓南晴追到了海边,手中拿着一封信,“这是什么?你要去哪里?”   贺凉水摇扇望去。   梅挽霜道:“我本不想与师姐当面道别。”   卓南晴捉住她手,“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梅挽霜轻轻挣脱,表情决然:“师姐,我不想再待在北冥了。”   “……为什么?”   “我本就是一个不安分的女子,我有对男人的幻想。”   “……”   梅挽霜苦笑:“我不像师姐你,能忍受得住这无边长夜的寂寞。”   卓南晴脸色发青:“挽霜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不是这样的女子。”   “不,我就是这样的女子。”梅挽霜说,“从小我就知道,如何才能引起男人的注意,我也知道,有很多男人喜欢我,想要我,我对他们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卓南晴:“那是因为你长得美。可是师妹,女子美丽的皮囊不是用来吸引男人的,对于我们女修来说,求仙问道才是正途。”   梅挽霜笑了:“师姐,等你遇到一个为之倾心的男人,你就懂了。”   梅挽霜就这样走了。   过了两个春秋,卓南晴才得知,梅挽霜去的不是别处,正是血魔宗,成了艳名远播的梅夫人。   卓南晴难以接受,提剑杀进血魔宗。   还是那座大殿,血皇天站在殿前,高大英俊的身躯一如初见,他揽着梅挽霜的香肩,居高临下望着被侍卫团团围住的卓南晴。   “卓仙子,你这又是何必呢?”   卓南晴毫无惧色,剑指血皇天,“放开我师妹。”   血皇天当真松开五指,“本座从不强人所难——挽霜,你跟你师姐走吗?”   此时的梅挽霜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本就美艳的相貌在浓妆下显出妖异之色,华服如瀑曳地,她冷冷地睨着卓南晴,道:“宗主说笑了,我没有师姐。”   血皇天勾起唇角:“卓仙子,你听到了。”   卓南晴提剑掠去,与血皇天战在一处,当年的她岂是血皇天的对手,不多时便处于下风。梅挽霜的表情终于裂开一丝缝隙,里面透出的是焦急:“宗主请手下留情!”   这一战,卓南晴没有胜,却也没有负伤,她痛心地望着梅挽霜,“师妹,你何苦如此。”   梅挽霜站在台阶之上,叹息如烟:“天大地大,我已经回不去了。”   卓南晴二十五岁时,收了离盼作弟子。   次年祈芳真人仙逝,卓南晴正式执掌北冥。   在祈芳真人仙逝之前,她告诉了卓南晴一个更深的秘密。   深夜,月色朦胧树影婆娑,师徒俩坐在廊下促膝交谈。   彼时的祈芳真人已是性命微浅,只差一口气就能踏进棺材,但她靠着这口气,吊了好些年,毕竟是元婴修为。   “……鲲神并非是全然是恶,它也有善的一面。传说,在久远之前,海上渔民,乃至于这沿海一带,都是靠着鲲神的善相,才有了今日的繁荣昌盛。”   祈芳真人徐徐道来。   简而言之,鲲神身上有善相,也有恶相,善的人能看见善的那一面,得到它的帮助;心存恶念的,则会遭到恶的惩罚。   卓南晴疑惑道:“那鲲神岂非就是善类?”   祈芳真人道:“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善相难得有人见,而恶相……世人凡夫俗子,谁的心中没有一点恶念?”   这话倒是真的。   贺凉水自夸:“像我这么善良的人可不多。”   楚孤逸弯起唇角:“嗯。”   久而久之,看到恶相的人多了,越发心生恐惧,恶念丛生。万物讲究平衡,失去善恶平衡,随之而来的,是鲲神恶相的为祸作乱。   “师父放心,我一定守护好镇压鲲神的法阵。”卓南晴道。   祈芳真人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传说北冥女仙镇压的,只有鲲神的恶相。”   “那又如何?”   “鲲神的善相恶相本为一体。”   卓南晴瞬间了悟,“师父的意思是……”   “北冥女仙镇压的只有鲲神的一半灵魄。”祈芳真人眉心紧蹙,“那另一半,去了哪里?”   听到这话,贺凉水捏紧了扇子,心中浮现不妙的预感。   祈芳真人仙逝之后,北冥全部女弟子守丧三年。   卓南晴谨遵师父教诲,看守鲲神碑,时而去鲛族查探定海石碑。她的心中想来也是存着困惑的,时常深夜禅定,望月苦苦思索。   直到有一天,她从外归来,看到波涛汹涌的海浪间飘着一只独木船,船上有个浑身赤.裸的男孩。   她将小男孩带回了北冥,给他穿上衣服,问他话,男孩只懵懂不答。   男孩不会说话,但能听懂别人的话;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且先天五识不全,没有嗅觉与味觉。   卓南晴给他吃了好些灵丹妙药,一概无用,探查男孩经脉灵根时发现他与普通人迥然不同,体内先天蕴藏一股浑厚的灵力。   并且,这个男孩只有一半魂魄。   贺凉水心头一跳:“北冥女仙镇压的只有鲲神的一半魂魄,言淏也只有一半魂魄,他该不会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光屁股小言淏:浪里个浪!   言淏:   小夙: 第160章 醒来   如同来时一般,贺凉水猝然被一道白光推了出去。   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仍在枫林中,众仙门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贺凉水身体下面温温热热,爬起来一看,楚孤逸给他做了肉垫,看来在睡过去之前,楚孤逸就抱住了他。   “楚孤逸?弟弟?”贺凉水拍拍楚孤逸的俊脸。   楚孤逸眉峰微蹙,眼睫轻颤,俄而醒过来,坐起来扶着头问:“贺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贺凉水看向周围,“这是‘横尸遍野’啊。”   陆续有人醒来,其中就有林松烟,他皱着眉,脸色阴沉,仿佛有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他看过来,打量挨得极近的楚贺二人,问:“楚师弟,你看到什么了?”   楚孤逸反问:“林师兄怎知我看到了什么?”   “……进入情天幻海,不都会看到什么。”   “我没有进入情天幻海。”   林松烟没再多问。   贺凉水福至心灵,一般这种剧情中,能跟男主一起看到卓南晴记忆的,必须是跟男主十分亲近的人,也就是俗称的“沾光”。   这个光,让贺凉水沾了,林松烟没沾到。   话说林松烟又怎知楚孤逸会看到卓南晴的记忆?难不成他的金手指是未卜先知?   “……言淏?”小夙的声音引开贺凉水的注意力。   言淏没中情天幻海,小夙看样子也一直清醒,只是言淏的状态实在古怪,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唇色发白。   “无妨。”言淏强撑着仿佛将他脑海撕裂的痛楚走到玉石床边,“师父……”   死生法阵已经完成它的作用,卓南晴却未醒来。   “我师父为什么没有醒?”言淏质问琴若欢。   琴若欢抿紧唇,眉眼阴沉望着阴奴,“当真修补好了?”   阴奴整个人变得半透明,她的力量全都用在了这次修补之中,摇摇欲坠退后半步,嗓音细若蚊呐:“好了……”   她看起来像是要消失了。   贺凉水不由得问:“小天女,你怎么了?”   阴奴脸上呈现一种放松的平静,她看向贺凉水,说:“你真好,那么善良、耀眼。”   “……”   “而我只是阴魂聚集的非人之物,本不该存在于世。”   贺凉水对着她,说不出存在即合理这句话,如果她是合理的,那些死去的少女难道也是合理的?但眼前的这个少女,却又实实在在的,可怜。   她拥有自己的感情,却连人都不是。   “小天女……”   “我终于可以走了。”阴奴的身体越发透明,她的视线挪到琴若欢身上,“主人……”   琴若欢却看也不看她,只专注地探查卓南晴的身体状况。   阴奴面上泛起苦涩笑意,“主人,我走了。”   琴若欢听到了,但他没有回头。   “我……做的好吗?”光穿透阴奴的身体,让她体内的万千幽魂得以如烟消散,她的声音如同云絮飘远。   直到阴奴消失在光下,琴若欢也没给出回答。   从一开始,阴奴就是他手里的工具,谁会对一把剪刀产生感情?纵然曾经精心打磨,用不到的那一日说丢就丢。   贺凉水捏紧了手,想扑过去揍琴若欢一拳,在他行动之前,楚孤逸先行出剑刺去。   琴若欢终于有了表情波动,旋身闪开,怕伤到卓南晴。   楚孤逸出剑极快,琴若欢本就因死生发生耗费了相当大的灵力,此时自是左支右绌,冷笑道:“楚孤逸,原来你也会趁虚而入。”   贺凉水:“这不叫趁虚而入,叫惩奸除恶。”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琴若欢还有后手,“如果你想让他们陪葬的话,尽管阻挠我吧。”   楚孤逸剑势一顿,“他们身中情天幻海,作为交换条件,你无法伤害他们。”   琴若欢:“谁告诉你,所有人都中了情天幻海?”   随着他话音落下,身中情天幻海的人相继醒来,约莫还有一小半人仍在沉睡。林松烟探查他们的脸色与脉象,道:“是中毒。”   楚孤逸剑指琴若欢,“解药。”   “师父?”言淏忽然出声,“师父!”   琴若欢身形如电奔到玉石床前,“南晴?”   北冥弟子纷纷围上前去,交错成一声声的呼唤。   千呼万唤中,卓南晴久违地睁开了眼帘,枫叶的红与天的蓝,透进她眼底。刺目、灼烫,让她眼前发黑。   她闭上眼睛,适应光线的照耀。   众人惊疑不定,徐平宽子车良观望之余忍不住上前,“卓掌门?”   “南晴?”   “师父,师父。”   “她真的醒了?”   杂乱的声音汇成洪流,将卓南晴脑中的淤塞陡然冲刷干净,她再次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面色煞白的言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然而七年沉眠,无论是想要动弹还是发出声音,都需要时间。   琴若欢立即道:“水!”   风铃送上水来,和着入口即化的灵药,喂卓南晴吃下。   卓南晴干涩的嗓子总算能发出声音:“言淏……”   “师父。”言淏紧张地望着卓南晴,男女大防,他忍住了像小时候那样扑进师父怀里,“你怎么样?”   卓南晴很不舒服,交错纵横的灵力在她体内乱窜,她勉强压住那灵力,反问:“怎么回事?”   离盼欲言又止,“师父……”   “离盼……”卓南晴伸手触碰大弟子,离盼身旁就是琴若欢,陡然面色微变。   琴若欢的笑可以称得上轻松惬意:“你醒来就好。”   卓南晴张嘴想说什么,眼角余光瞥见周围一大群人,其中就有小夙,她无比惊骇,“北雨?”   小夙笑笑,没有应这个名字,道:“为了让你醒来,他们可捅了大篓子了。”   “大篓子?”   “是啊卓掌门,”徐平宽站出来,“你一定要为沿海的黎民百姓做主啊!”   贺凉水凑楚孤逸耳边,“你师父好像难民路遇青天大老爷。”   楚孤逸:“……”   这形容,无比贴切。   七嘴八舌的,卓南晴厘清了事情的原委,本就缺少血色的脸更是苍白如纸,她一把扣住言淏手腕,“言淏。”   言淏单膝跪地,头痛难忍,“师父,我……没事。”   卓南晴强行为他输送灵力,被琴若欢打断:“你现在需要调养。”   徐平宽拔剑:“琴若欢,还我女儿命来!”   林松烟道:“师父且等等,琴若欢给一些弟子下了毒。”   子车良悚然失色,因为他发现,中毒的弟子当中就有安俊,“琴若欢,你下了什么毒?”   徐平宽道:“这等卑鄙无耻的魔修,先活捉了他,再逼问不迟!”   场面一时混乱无比,卓南晴忍无可忍喝道:“事有轻重缓急,还请诸位冷静!”   语罢祭出捆仙绳,一把捆住琴若欢,又用灵力画了两道符咒封住琴若欢的经脉,道:“先把他押进刑宫,严加看守。”   风铃领命道:“是。”   楚孤逸上前两步,“还请卓仙师让他交出解药。”   卓南晴一醒来就被吵得头昏脑涨,一心系在徒弟身上,别说跟琴若欢叙旧,就是各位掌门,她都来不及去管了。   但在看到楚孤逸的面貌时,她恍然失神,“……楚恒?”   子车良的表情当场就变了。   楚孤逸道:“晚辈楚孤逸,见过卓仙师。”   卓南晴上次见楚孤逸,还是十年前。她记忆中的楚恒,就是楚孤逸十年后的模样,太像了,之前竟然没有怀疑过楚孤逸就是楚恒的孩子。   贺凉水感同身受卓南晴的这种震惊,在私人感情里,他们同样神经大条,只有事实真相到了眼前,才会看到。   正如,卓南晴一直不知道琴若欢喜欢她,对她是特别的,而她只把琴若欢当做故友。   “……解药。”卓南晴对琴若欢说。   琴若欢的袖内掉出一只黑色的药瓶,道:“一人一颗就好,吃多了毒上加毒。”   徐平宽立马把手缩回来,“这是毒药?”   “以毒攻毒。”   “我们要的是解药!”   “我从来不配解药。”   “……”   很有琴若欢的风格。   卓南晴沉了脸,问:“当真没有解药?”   琴若欢:“我从不骗你。”   对比之下,曾经惨遭欺骗的楚孤逸越发让贺凉水心疼,他道:“琴若欢罪行滔天,待我一条一条写来,给卓仙师过目。”   琴若欢冷冷一瞥贺凉水。   卓南晴道:“带他下去。”   风铃与众弟子押送琴若欢前往刑宫。   卓南晴投去一眼,旋即收回视线,问伏在石床边的言淏:“你怎么样?”   言淏一手撑地,一口按在石床上,坚硬的石头竟给他抠出五指印来,他想说自己没事,牙根泛起血腥味,好像一张嘴就能吐出来。   卓南晴抬起手,凝聚灵力,敲在言淏后颈。   言淏瞳孔一缩,晕倒在地。   离盼:“师父?!”   卓南晴叹息:“让他先睡会儿。”   众人不解,却未多问,此时只有一件大事迫在眉睫,就是鲲神复活。   卓南晴道:“还请诸位移步九云殿,共同商议。”   贺凉水是佩服的,这就是一代宗师的风范,昏迷七年醒来,丝毫不逊当年。   言淏本是由风芳扶着,小夙上前主动将人接到了肩上。   贺凉水跟着楚孤逸成功混进九云殿,他听了一耳朵茧子,简而言之两个问题:如何阻止鲲神复活?如果阻止不了,如何杀了鲲神?   卓南晴刚醒,体力不支,在听到要杀鲲神时,她勃然而起,一字一字道:“鲲神,绝对不能杀。”   “为何不能杀?”   卓南晴又如何能向他们解释,鲲神就是她徒弟的一部分。   杀了鲲神,就是杀了言淏。   她绝对不允许。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随时随地做好贺先生的肉垫。   贺凉水:嗯,结实,柔韧,不错!   楚孤逸:请坐。   贺凉水骑坐上去:……好像哪里不对劲? 第161章 对策   要杀鲲神并不容易。   五百年来,不是没有北冥掌门想过除去鲲神永绝后患,如此也就不用历代掌门为此牺牲。   镇压鲲神的地方名为“大墟泽”,靠近黑暗海域,当年北冥女仙将鲲神镇压在此,以两道法阵遥遥牵制。   一般情况下,多数修士会将镇压法阵设立在镇压之地,北冥女仙却将镇压法阵一个设在北冥岛,一个设在海宫,唯独“大墟泽”一片荒芜。   法阵离得越近,镇压法力越强,北冥女仙为何反着来?   当年北冥掌门前往大墟泽进行查探,她只在大墟泽上方待了一小会儿,便见滔天浪起,飓风将她卷入翻滚的波涛间,黑暗化身野兽几乎将她吞噬殆尽。   “鲲神的力量,远比诸位想的强大而不可控制。”主位之上,卓南晴面色沉静,缓缓道来,“所以我才说鲲神不能杀,因为没人杀得了。”   北冥女仙之所以将法阵设在大墟泽之外,只有一个理由,大墟泽太过黑暗、罪孽,若是法阵设在那里,难保鲲神不会冲出去将其撕裂。   而若设在鲲神看不见的地方,无形的法阵力量桎梏着它,它便如无头苍蝇一般只能在大墟泽底下沉眠五百年。   “如今鲲神碑与定海石碑皆遭撼动,鲲神复活在所难免。”卓南晴继续道,“我们首要考虑的,不是杀鲲神,而是重新将其镇压。”   徐平宽问:“如果镇压不了如何是好?”   卓南晴:“镇压不了,何谈杀?”   “……”   子车良问:“卓掌门可曾见过鲲神?”   卓南晴唇角弧度微不可查往下压了一点,“未曾。在传说里,鲲神是一条很大的鱼。”   不是一条大鱼,而是一条很大的鱼,徐平宽不由得问:“有多大?”   “大墟泽有多大,鲲神应该就有多大。”怕众人心中没有概念,卓南晴补充,“大墟泽大概有一百个北冥岛大小。”   众仙门闻言骇然至极,贺凉水明显看到徐平宽脸颊肌肉抽动,那样子恨不得立即撂挑子走人。   那么大的鱼,别说杀了,恐怕随便扑腾出的一个浪花就能让这里所有人全军覆没。   再没人随随便便说杀鲲神。   贺凉水总觉得还遗漏了什么,这时听林松烟出声:“镇压法阵已破,但不知那鲲神何时复活?”   卓南晴道:“传说北冥女仙是在腊月初十镇压了鲲神,每年腊月初十,沿海百姓都会举行海祭,以此平息鲲神的怨怒,祈求风平浪静。”   腊月初十!原来是漏了这个重要的日子。   卓南晴刚醒,不知何年何月何日,问道:“如今是什么月份了?”   “明日便是腊月初十。”楚孤逸言简意赅。   卓南晴瞳孔扩张,忧惧之色一闪而过。众人只以为她是惊讶于日期这么近,贺凉水却能体察到,她应该是在担心自己的徒儿。   卓南晴攥紧了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时间根本不够。”   不光不够,还迫在眉睫。   商讨的结果是,要做两手准备,一部分仙门负责重新镇压鲲神,另一部分返回离北冥最近的落霞镇,以防鲲神发怒,海啸冲了城镇。   徐平宽惯会当缩头乌龟,偏要说得大义凛然:“保护一方百姓,是我仙门的职责,我青霄派义不容辞。”   卓南晴道:“那便有劳徐掌门了。大恩大德,北冥铭记在心。”   徐平宽成功躲到后方,颜面也保住了,暗自吁了一口气。   太极掌门本想留下,奈何年岁已大,在卓南晴的劝说下,与徐平宽一道回落霞镇。子车良留了下来,南斗一众尽皆跟随。   楚孤逸道:“晚辈愿助卓仙师一臂之力。”   楚孤逸要留下,林松烟与邓阳自然义不容辞,卓南晴含笑应允。徐平宽脸上的光顿时消失,徒弟留下,他这个当掌门当师父的跑了,也太难看了。   林松烟及时给自己没出息的师父找了一个台阶下:“师父,凤师叔的遗体还停在冰室里。”   徐平宽立时作出伤心的模样,“我没能将素素带回去,你凤师叔,我是一定要带回去妥善安葬的。”   除了楚孤逸林松烟邓阳,徐平宽带着其余的青霄弟子,在风芳的带领之下前往落霞镇早做避难准备。   鲲神将醒,此时海上已是云波诡谲,不宜行船,御剑跨海是唯一选择。   贺凉水倒是不担心自己,就是柳画鸢一个姑娘家,继续留在北冥恐怕顾不上,他对楚孤逸说了这事。楚孤逸道:“不如让她也回落霞镇。”   贺凉水:“直接送回药谷岂不更好。”   两人看向邓阳,邓阳正自倚着一根柱子抖腿,不时抓耳挠腮,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邓阳。”楚孤逸道。   邓阳兀自点头,摇头,喃喃自语:“不行不行……”   贺凉水:“邓阳你掉了一百灵石。”   邓阳立即警觉,满地找灵石:“在哪儿在哪儿?我身上一共就只剩一百灵石了!”   “回魂了?”贺凉水笑话他,“看你吓的那样。”   邓阳否认:“我才没有害怕,鲲神只有一百个北冥大而已,我一点也不害怕。”   “那你为什么尿裤子?”   邓阳低头看裤子,“没有啊!……”   贺凉水笑得不行,邓阳脸庞一红,讪讪承认:“我是有点怕,难道贺公子你不怕?”   “我心地善良,鲲神不会伤害我。”贺凉水言之凿凿。   “那我也很善良啊。”   “所以我想拜托善良的你,能不能把柳画鸢带去药谷?”   邓阳抠着柱子,想答应,又不好意思当逃兵,“一定要我送柳姑娘吗?”   贺凉水:“那我去拜托安俊好了。”   “凭什么让他送柳姑娘?”邓阳急了,“包在我身上,我保证把柳姑娘毫发无伤地送到药谷。”   “安俊中毒你不去瞅瞅?”   虽然吃了琴若欢给的所谓解药,以毒攻毒的滋味并不好受,中毒弟子们上吐下泻,只有安俊执意留在岛上。   邓阳把抠柱子的手指塞进鼻孔,翻个白眼:“我干嘛去看他?”   贺凉水摇着扇子,“我去看看。”   邓阳又急了:“贺公子你去看他干嘛?楚师兄还在呢!”   贺凉水差点原地跌一跤,没好气:“楚孤逸也去看他。”   邓阳顿时悟了,原来他们是去秀恩爱给安俊看的。既然安俊这么可怜,他也去看看吧。   南斗弟子歇息的宫殿内空荡荡,贺凉水一度以为走错了地方。邓阳直奔偏殿卧房,贺凉水怀疑道:“他怎么知道安俊住这屋?是不是半夜来爬过床?”   楚孤逸:“……子车掌门住正殿,安俊是亲传弟子,自然住偏殿。”   偏殿内,响起杀猪般的叫声。   贺凉水走进去一看,手贱的邓阳又被乾坤给咬了。安俊躺在床上,脸颊煞白透红:“咬断他的手!”   邓阳嗷嗷叫:“安俊你再不让狗松嘴,我就动真格了啊!”   安俊得意之际瞥见贺凉水,立即身娇体软倒回床上,灵犬化成一团雾气,奄奄一息地喊:“贺公子,你来了。”   贺凉水:“……”   楚孤逸如同一只幽灵从贺凉水身后冒出来,“我也来了。”   安俊眼一瞪,磨着后槽牙:“你来干嘛?”   楚孤逸:“看你死没死。”   安俊:“你、你……”   “你好狠的心?”贺凉水替他补充完整。   安俊大喜:“贺公子,你终于看清楚孤逸的真面目了吧?”   贺凉水把他从头到脚瞧一遍,“你精神头不错,能走吗?”   安俊:“如果贺公子能喂我喝一杯水,我应该就能走了。”   楚孤逸:“那你还是瘫着吧。”   “他是病人,”贺凉水说,“要对他温柔。”   安俊还没喝到水,就化在了贺凉水的温柔乡里,“贺公子……”   “邓阳,快给安俊倒杯水。”贺凉水指使。   “……”   邓阳直接拎着水壶到床前,“喝一杯水就能走,喝一壶水就能飞了吧?”   安俊说:“我不想喝水了,我想跟贺公子独处。”   那是门都没有。楚孤逸拉起贺凉水就走,贺凉水说:“你跟邓阳独处也是一样的,别咬他了,好好相处,你们也算共患难过,拿出点真情来。”   门开了,又关上,安俊眼巴巴地望着,仿佛看到他们比翼双飞的样子。一颗少男心碎了,他扭过脸,生无可恋地放出大白狗。   屋内狗咬邓阳跳,安俊哈哈大笑。   贺凉水与楚孤逸就在门外听着,楚孤逸从乾坤袋搜出一包话梅。   话梅有核,贺凉水专门吐到花坛的土里,说:“说不定能长出好多小树。”   楚孤逸失笑,话梅的核要是能长出树,石头也能生根发芽。   贺凉水犹自用树枝给话梅核拨上土盖严实,屋里的吵闹终于歇止,邓阳气咻咻出来:“不管了,他爱死就死。”   贺凉水问:“他人呢?”   “笑岔气晕过去了。”   “……”贺凉水报以怀疑的态度,“你没对他怎样吧?”   邓阳一愣:“我能对他怎样?一直以来都是我让着他好不好?”   “你为什么要让着他?”   “他是大少爷,又是南斗亲传弟子,我跟他过不去不就是跟南斗过不去。”邓阳说得有理有据,冠冕堂皇。   贺凉水不置可否,说:“他这样,子车掌门肯定不让他上前线,他自己又非要去送死。”   邓阳两道浓眉拧成麻花,“那……怎么办?”   “你自己看着办咯。”贺凉水施施然离去,找便宜闺女。   柳画鸢正在四处打听关于鲲神的情报,越听越咋舌,比如传说鲲神不光有一百个北冥那么大,还能够神出鬼没,幻化成一座岛,上面堆满遖可以沨了金银珠宝。   柳画鸢不禁搓着小手,垂涎三尺:“鲲神听起来好像很有钱欸。”   贺凉水一扇子敲在她脑壳上,“要钱不要命了你。快跟邓阳走。”   柳画鸢不乐意:“我想看看鲲神长什么样。”   长言淏那样。要是这么说,柳画鸢铁定更舍不得走。贺凉水拿话吓唬她:“要是你被卷进海里,里面不光有炎毒,还有很多鱼类的尸骨,又臭又腥,就算你大难不死被捞上来,嘴里也会塞满臭鱼。”   柳画鸢小心翼翼地问,“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贺凉水:“是的,去看定海石碑那次,楚孤逸嘴里就有一条臭鱼。”   楚孤逸:“……”   柳画鸢信了,哆嗦着提醒:“爹,记得刷牙再跟娘接吻。”   不能参与剧情固然可惜,不过柳画鸢是个惜命的姑娘,帅哥也看得差不多了,一条大鱼而已,不看就不看吧。   邓阳做好了准备,带着柳画鸢起飞,肩上扛着一只麻袋。   柳画鸢问:“麻袋里装的什么啊?这么大。”   邓阳说:“没什么。”   柳画鸢没有怀疑,踏上飞剑,抓紧麻袋,起飞之时往后仰,双手乱抓松了麻袋口绳子,一颗毛茸茸的黑脑袋掉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柳画鸢的惊叫划破北冥上空,“邓阳你杀人了??!!”   麻袋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倒霉催笑岔气晕过去的安俊。   贺凉水目送他们远去,摇扇微笑:“傻丫头,那叫偷人!”   柳画鸢:“邓阳你偷男人!!!”   邓阳:“……”这不是没办法嘛。   把人送走,贺凉水心里就没什么石头了,他这个局外人看戏就好。   一转脸,却见楚孤逸冷着一张脸,就像贺凉水欠了他一个吻,目光欲说还休,偏要抿紧薄唇,等着贺凉水先开口。   贺凉水知道他为什么别扭,好好一个男主,在便宜闺女面前平白被造了一个嘴里塞条臭鱼的形象,心里能不苦吗?   贺凉水瞅着四周无人,蜻蜓点水在楚孤逸嘴上亲了一下,“好啦,别气啦。”   楚孤逸脸上的冰瞬间化成春水,说:“还要。”   贺凉水噘嘴凑过去,忽听一声怒喝:“光天化日,你们在做什么?!”   子车良带领众弟子与林松烟从天而降,捉奸成双。   贺凉水:“……”来得可真够及时的。   子车良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们接吻,在海宫之时便看过一次,一直没机会发作,此时再次捉到二人,只觉怒发冲冠痛心疾首:“小楚,你跟我过来。”   楚孤逸先发制人:“我跟贺先生的关系早就众所周知,没什么可避讳的。”   子车良正待训斥,忽听弟子来报:“掌门!不好了!安师兄被邓阳偷走了!!”   “……偷走?”子车良愣住,“什么意思?”   那弟子递上书信一封,道:“这是邓阳留下的。”   子车良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写着:安俊我带走了,请转告林师兄,我对他没有任何想法,让他放心。邓阳留。   林松烟:“……”   众弟子看向林松烟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贺凉水要被邓阳这个活宝笑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晚了,北冥篇收尾阶段有点卡文orz 第162章 出战   子车良本就不想让安俊留下,既然被邓阳“偷走”,那便顺坡下驴,万一他出了什么事,南斗不至于后继无人。   安俊是冲动跋扈了些,但秉性不坏,悟性也不错,假以时日,总归是能成器的。   子车良长舒一口气,弟子问:‘掌门,是否追回安师兄?’   “罢了。”子车良掐个法诀,用掌心焰将信焚了,看向楚孤逸,“小楚,你为何留下?”   楚孤逸道:“自然是为了助卓仙师一臂之力。”   “既是如此,那便随我来。”子车良轻蔑一瞥贺凉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楚孤逸不置可否,心里觉得他的贺先生比这里的任何一人都要白——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   为了即将到来的一战,不仅北冥弟子,留下来的仙门以南斗为首,都牟足了劲。磨刀不误砍柴工,他们前往大墟泽之前,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比如打坐调息,精磨各种法宝。   楚孤逸是他们的一员,贺凉水这个魔修格格不入,不如哪儿凉快哪儿待着。   岛上的弟子都集中起来,贺凉水瞎逛悠之时,竟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唯余仙山琼阁、瑶草琪花,各自芬芳美丽。   贺凉水摇着扇子,有点无聊。   “002。”贺凉水找个人唠嗑,“在吗?”   002:“在呢,亲。”   贺凉水无视他的客服语,问:“你给我的那个高科技头盔还能用吗?”   002:“那可是用复活的金手指换来的,虽然只剩基础功能,质保三年没问题。”   贺凉水放心了,“那我送给楚孤逸。”   “呃,这个设备是跟你绑定的,给别人用就是玻璃鱼缸。”   “……”贺凉水想象了一下楚孤逸靠一只鱼缸在大海上漂流的可能性,那只能用缩小术了吧。   贺凉水愁啊,“但这个副本剧情跟楚孤逸关系不大,他应该会没事吧?”   002说了一句至理名言:“甭管关系大不大,楚孤逸是男主。从落霞镇到北冥,所有的事他都参与了,特别是在吃苦受累方面。”   贺凉水掬了一把辛酸泪,“弟弟真惨。”   “有你疼他,不算太惨。”   贺凉水想起来问:“001最近在忙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跑业务了。”   “他不是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大bug吧?”   “任何bug都需要时间去处理,急什么,楚孤逸人都是你的了,还怕被林松烟抢走?”   贺凉水提高警惕:“你是不是偷窥我?”   “兄弟,这不叫偷窥,叫挂机。我有个宿主遇到贞操危机了,去处理一下。”   “你到底有多少宿主?”   “不多,目前也就百来个,巅峰时期一起带过五百个。”   “……”   贺凉水只看过一个系统专心带一个宿主的,像002这种一次性带百来个宿主的,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贺凉水在北冥的认的路不多,下意识循着走过的路走,不知不觉走到了掌门寝宫前。   既来之则安之,那就进去看看。   无人阻拦,因为根本没人守门。   到了门前顿住脚,贺凉水刚要敲门,两扇门霍然从里面拉开,与离盼四目相对。   离盼眼中有愁有怨,有欣喜伤感,汇聚成错愕:“你怎么来了?”   贺凉水展扇微笑,一派翩翩君子风范:“我看看言淏。”   “你看他做什么?”离盼目光古怪,“你不是有楚孤逸了?”   “……”这最后一片女子净地,终究是被流言攻破了。贺凉水维持处变不惊:“其实,我是跟小夙认识。”   离盼还是那句话:“你不是有楚孤逸了?”   “离仙子,难道我有了楚孤逸,就不能见别的男人了吗?”   离盼意识到自己冒犯人家了,揉揉眉心,“对不起,我现在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贺凉水体察入微问:“怎么了?”   “……没什么。”   贺凉水估摸着,应该是卓南晴告诉离盼,言淏的另一重身份了。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如果贺凉水是这个世界的土著,恐怕也很难相信。   从小看到大的师弟本体居然是一条被镇压五百年的大鱼。   “抱歉,你现在不方便进去。”离盼道。   “没事。”贺凉水说,“外面太阳真好,我晒晒,有助身心健康。”   离盼未走,两人就在殿前的池畔庭院绕了一圈,离盼心事重重,一副风雨将至、大厦将倾的模样。   贺凉水试着开解:“你可以这么想,还好言淏是你师弟,不是别的什么人。”   离盼听出他话外之音,不由得心惊:“你知道?”   “大概猜到了。”   “你怎么猜到的?”离盼眼中显出杀机。   贺凉水举起双手,一手执扇,一手掌心朝外,“冷静,我没有告诉别人。”   北冥女子可以无私奉献,护起短来也是毫不含糊。离盼与言淏不合,但毕竟是师姐弟,非旁人可比。   离盼又问:“楚孤逸也知道?”   “知道。”贺凉水说,“你可以不放心我,但可以放心楚孤逸。现在重要的不是谁知道,而是,谁能阻止鲲神。”   这正是离盼心烦的,一切来得太突然,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说,谁能阻止?”   贺凉水:“解铃还须系铃人,北冥女仙。”   “你不说屁话吗?北冥女仙要是还活着,轮得到我们在这里头秃?”   “我没秃。我觉得,北冥女仙还活着,鲲神都能复活,神仙为什么不能复活?”   离盼摸着下巴思索,“有点道理……那我们去哪儿寻北冥女仙?”   贺凉水画完大饼就跑:“不知道。”   “……”   贺凉水眼角余光闪过一抹绛紫色的影子,抬眼看去,果然是卓南晴从殿内出来,他遥遥一拱手:“卓仙师。”   离盼疾步迎上去,“师父。”   卓南晴摆手表示没事,她刚给言淏的全身混乱的真气梳理一遍,耗损不少灵力,脸色颇为憔悴。她对贺凉水的印象不深,只记得他是楚孤逸身边的,问:“你也是青霄弟子?”   贺凉水:“不过一名散修罢了。”   对话到此结束,卓南晴有话嘱咐离盼,师徒俩一道去了别处。   贺凉水犹疑片刻,敲了敲殿门,没有回应。正想着小夙会不会不在里面,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进来。”   贺凉水放心大胆地走了进去,掌门的卧房一如贺凉水先前来时,地上的洞都在。北冥之内,除了贺凉水,恐怕没人会在意这个洞。   他顿住脚,盯了会儿。   小夙坐在桌边,一手托着下巴,说:“真是一个好洞,果然只有懂的人才会欣赏。”   贺凉水无法欣赏这个地洞,虽然是楚孤逸打出来的。他强行移开视线,小心绕过地洞,瞄一眼不远处纱帐垂落的大床,“还没醒?”   “醒了就遭了。”小夙从果盘摘一颗葡萄丢进嘴里。   “总不能睡一辈子吧?”   小夙吐出葡萄皮,目光意味不明看向床帐内影影绰绰的人影,“他已经睡得够久了。”   贺凉水问:“你不怕他吗?”   宛如云收雨霁,小夙敛起所有情绪,笑眯眯道:“这样才更刺激啊,我不当魂修了,我要当捕鱼高手。”   “……”一百个北冥那么大的鱼,撑不死你。   在言淏昏睡的期间,可谓是黄金时间,分秒必争。卓南晴把该说的、该叮嘱的都说与大弟子,旋即带领众人前往大墟泽。   离盼两头挂念,既担心她师父安危,又不能放着言淏不管,眉头就没舒展开过。   贺凉水与她同病相怜,他也想跟楚孤逸一起去,但楚孤逸不带他,直言此行十分危险,他要是跟去,只会让楚孤逸分心。   “那你……”贺凉水想说一定要回来,及时打住乱立flag,改为,“一定要想我。”   楚孤逸:“我的心中,时时刻刻都有贺先生。”   众人:“……”   别人演的是仙侠正剧,他们演的是仙侠狗血小甜剧。   为了表达依依不舍之情,楚孤逸取过贺凉水的扇子,展开挡住两人的脸,亲了一下贺凉水额头白玉面具,低声道:“等我回来。”   贺凉水心尖发颤,春水弥漫,耳根飞起绯红云霞。   楚孤逸把扇子折起来塞他腰间,像个故作轻佻的多情公子,“贺先生,你听到了吗?”   贺凉水不敢看周围的无数双眼睛,假装双目失明,唯一可描摹的就是楚孤逸的轮廓,“我又不是聋子,当然听到了。你也给我听好了,如果别人都回来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好。”   以卓南晴与子车良为首,众弟子浩浩荡荡御剑而去。   此情此景,蓦然让人生出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天上的人影已经消失,地上的贺凉水与离盼还戳在原地,宛如一对惠山泥人。俄顷,离盼动了,她就地画阵,用结界罩住整个掌门寝宫。   “从现在开始,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贺凉水也在结界之内,“……为什么我也要被困在这里?”   离盼:“谁让你站在这里?”   “……”   离盼自去愁眉不展,她跟小夙没话说,身份尴尬,她师弟居然跟她师父的亲弟弟搞到了一起,她是叫小夙师叔好呢?还是弟夫好呢?   贺凉水让她自个儿愁去,闲着也是闲着,拿出传音玉符跟楚孤逸煲电话粥:“弟弟,你到哪儿了?”   “弟弟,你那边天气怎么样?”   “弟弟,你要不先嗑点灵丹妙药,防止体力不够用。”   “弟弟,我拔草玩呢。”   吃了一嘴狗粮的离盼:“……有完没完?”   贺凉水两眼望天,笑容缓缓凝结,天上游着一条巨大的鲨鱼。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的屁屁是最白的。()   贺凉水:…… 第163章 黑白   贺凉水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鲨鱼怎么可能在天上游?   但那确实是一条鲨鱼,通体漆黑,硕大无比,遮了半边天。   “……贺先生?”传音玉符里传出楚孤逸的声音。   贺凉水想说什么,蓦然发现自己的声音仿佛被堵在了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不光说不出话,还吐出了几个泡泡。   “????”   离盼也发现了这条鲨鱼,惊愕至极,一张嘴也是无数泡泡,她瞪大了眼睛,拔腿就往屋里跑,给贺凉水打手势。   贺凉水攥紧传音玉符,手忙脚乱爬起来,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四肢就像沉在水里,受浮力影响漂了起来。   他挥舞四肢,张嘴又吐出几个泡泡:“我……唔……”   根本拼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离盼摆开双臂游向他,此时的他们宛如在水下,只不过尚能呼吸。   喂等离盼靠近,那巨鲨陡然俯冲而下,撞击在结界上,强烈的波动致使他们不由自主地乱了手脚,如同两粒尘埃各自飞散。   贺凉水继续往上漂,他忽然想起自己会游泳,强行调转了头,划动四肢游到离盼身边,将她拽到地上。两人的脚依然不能着地,宛如走在水底。   结界本是用来防护,此时却成了瓮中捉鳖,巨鲨忽然穿透结界,冲撞在寝宫飞檐黛瓦上,霎时化作一团黑雾,笼罩了整个宫殿。   离盼大惊,连忙掠去,却被一股力量反弹开。   贺凉水自顾不暇,打手势:先把结界打开。   离盼会意,立即施展法诀,下一秒却天旋地转,整个寝宫仿佛倒了过来!   贺凉水猝不及防往天上跌去,现在他已经分不清什么是上什么是下,东南西北在哪儿都不知道,一味地坠入虚空中。   紧接着,那股浓稠的黑雾落下一滴,就像那邪祟的眼泪,落进贺凉水的眼睛。   贺凉水眼前一黑,仿佛看了半场黑白电影——   临海的穷苦村落,每日渔民们出海捕鱼,都会在海边向大海祈祷风调雨顺。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跪在海边,叠起一摞摞的石头,用最质朴的方式敬畏天地,敬拜神明。   他们口中念念有词,贺凉水听不到他们说的是什么,但能看到他们纯白的灵魂在发光。   海上风浪危险莫测,一只接着一只纯白灵魂被海水吞噬,他们死前仍在虔诚祈求神明的宽恕与解救。   终有一日,一个渔民遇到狂风大浪,渔船被打得支离破碎,他在海中沉浮时,一条庞大的鲸鱼出现,鲸鱼托起他,将他送回了岸边。   后来,越来越多的渔民遇到这条鲸鱼,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鱼,奉为神明,每日跪拜。   就这样,几十年过去了,一代渔民老了,向他们的子孙讲述自己的遭遇。年轻的一代渔民依然有着白色的灵魂,只要他们海上遇上危险,就会得到鲸鱼的帮助。   一日,一个小伙子在被鲸鱼救了之后,没有回家,而是伏在鲸鱼背上,要跟他远行。   鲸鱼带着小伙子,来到了一座小岛,岛上堆满金银珠宝,小伙子在岛上奔跑,欣喜万分。   一个人守着一座满是金银珠宝的岛能有什么用?很快,小伙子厌倦了这座岛,想要回去,鲸鱼便带他回村落。   临走之际,小伙子带了许多金银珠宝回去,将一些珠宝分给更穷的人家,那些人家的生活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另一些人家看着眼馋,纷纷询问小伙子如何得到这些金银珠宝。小伙子将自己的遭遇一一道来,那些人如法炮制,在海上故意掉进水里,得到鲸鱼的帮助,然后跟它回去,索取金银珠宝。   贺凉水看到,他们的灵魂变成了灰色。   很快,变成了黑色。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得到更多的财宝,贪念在他们身上增长,继而生出的是怨怒、憎恨、杀戮。   他们互相残杀,恶念有如实质从他们身体中发散出来,笼罩了这座金银岛。   鲸鱼化身的纯白少年茫然无措地望着他们——贺凉水微微一愣,少年分明就是年少时的言淏。   那时的他,是鲲神,也是鲲神的善相。   又是几年过去,寻找金银岛的人越来越多,甚至组成了商队。商队的大船行在海上,海盗闻风而至,劫掠了商队。   冤魂在海中不得安息,海盗猖獗肆虐,他们找到了金银岛,将宝物悉数运走。在回途中,狂风高浪突起,将海盗与宝物一同埋于深海。   未能归来的渔民让海边村庄陷入恐慌,对着大海叩首,祈求神明的原谅,将他们的家人送回来。   少年秉持最后一点善念,用海水将他们尸骨推到岸边,黑暗的魂魄永在海底彷徨。   日积月累,诚心敬畏大海的人越来越少,他们对海充满了未知的恐惧。村民们不再求神,而是恳求修仙之人。   少年被捉,被当成妖怪,受尽酷刑。   在酷刑中,少年的灵魂分裂了,一半纯白,一半漆黑。   黑色的灵魂化成一头巨鲨,回到海中掀起狂风巨浪,袭击了北海沿岸村落。人们的负面情绪汇成洪流,反向流进巨鲨身体,彻底将它变成……恶相。   老渔民化作一坯黑土,海边叠起的石头散落各处,再无人每日跪拜海边祈求风调雨顺,村落迁徙。在新的故事里,鲲神成了上一代口中的怪物。   人们惧怕它的出现,但寻宝的人依然不少。   纯白的少年站在孤岛上,遥望满载贪念罪恶的大船驶来,眼中充满悲悯;在他身后,纯黑的少年面无表情地与他融为一体。   “他们是善,我便是善。”   “他们是恶,我便是恶。”   深海之下,鲸鱼与鲨鱼宛如太极缠绕彼此。它们是鲲神,是善相与恶相。   ……   “贺先生!贺先生!”   贺凉水犹如溺水般惊醒,眼前是楚孤逸焦灼的面容,“弟弟……”   “贺先生你怎么样?”楚孤逸扶起他。   “没事……”贺凉水呛咳一声,“你怎么回来了?”   不光楚孤逸回来,前往大墟泽的人都回来了,其余人正在控制寝宫周遭的黑雾。   那黑雾乃是巨鲨化成,贺凉水道:“那就是鲲神的恶相!”   楚孤逸沉声道:“应该说,是恶相的一部分。大半的魂魄在大墟泽。”   谁也没料到,鲲神会提前复活,尽管放出来的只有这一小部分,也够众人棘手了。最先发现这里异样的还是刑婆,她立即施法救出离盼与贺凉水,紧接着通知卓南晴回来。   黑雾笼罩了整个宫殿,卓南晴喊道:“言淏!北雨!你们在里面吗?”   说着以一道金光符咒劈开黑雾,刚要冲进去,忽听离盼喝道:“师父,屋顶!”   贺凉水抬头望去,黑雾托起一个人影,不是言淏又是谁?   卓南晴提起一口真气拔剑飞去,想要砍断缠绕言淏的黑雾,剑锋刚至,言淏睁眼广袖一挥,卓南晴被一股力道打了出去。亏得她修为深,三五步便稳住脚跟,“言淏!”   离盼与众北冥弟子纷纷呼出声,言淏却冷若冰霜地俯视她们。   “言淏,你下来。”卓南晴以师父的身份命令道。   子车良握剑道:“卓掌门,你徒儿是不是被鲲神附身了?”   卓南晴抿唇难言。   言淏笑了,七分凉薄三分怨愤:“我就是鲲神,何谈附身?”   众人面色惊变,便是北冥弟子,亦难掩错愕:“掌门,你在说什么啊!”   言淏踏着黑雾从屋顶走下来,眼底情绪拉扯,让他眼眶通红,布满红血丝,“原来,北冥五百年来镇压的,就是我。”   “言淏!”卓南晴握紧五指,“你是人,是我卓南晴的弟子,不是什么鲲神。”   言淏扶住剧痛不已的额头,无数记忆与恶念在他心中扎根、生长、燎原,“怪不得,师父你不让我靠近鲲神碑,不让我跟邪祟交朋友,还让我……做了这掌门。”   “师父,”言淏一字一字质问,“你是要我,杀了我吗?”   卓南晴全身一颤,“不是的言淏,我从没这么想过。”   “北冥掌门的使命就是镇压鲲神!”言淏哑着嗓子嘶吼,“镇压五百年……甚至更久,与死了有何异?”   他颓然后退一步,怕自己忍不住与往日敬重的师父动手,冷笑道:“让我当掌门,如果我接受了这使命,不就是同归于尽?师父,你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我却傻傻地不顾天下人耻笑,也要与琴若欢那厮合作,救师父你。若非如此,我是不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卓南晴大半辈子没掉过一滴眼泪,此时在徒弟声声锥心诘问中,眼底被逼出一圈红,“言淏,不是这样的,我让你当掌门,是想让你自己选择。”   她想让言淏选择,他自己的命运。   卓南晴早就知道禁地结界的缺口,言淏与禁地湖泊的邪祟交朋友,她没有特别阻止,否则言淏怎会有三番两次的机会去禁地。   让言淏当掌门,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为了北冥,也为了言淏自己。   北冥掌门五百年的使命,是时候了结了,言淏是最好的人选。   “言淏,如果你有怨,师父愿将这条命赔给你。”卓南晴道,“但不要责怪其他人,也不要被恶相迷惑了心智。”   众人闻言骇然失色,纷纷出声劝阻。   “赔给我?”言淏生生忍住那一腔杀意,祭出飞剑腾空,“你们还不配。”   “言淏你去哪里?!”离盼嘶声喊道。   “大墟泽!”卓南晴立即反应过来,御剑追去。   就这么一点恶相的恶念,就让言淏如此失控,如果两半灵魂彻底融合,后果可想而知。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加更~比较晚不要等啦晚安~ 第164章 恶相   一群人乌泱泱地去追赶言淏。   楚孤逸御起飞剑,道:“贺先生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贺凉水抓住他袖子,“小夙呢?”   楚孤逸一怔。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言淏身上,小夙去了哪里?   二人看向宫殿,一道走进去,小夙果然还在里面,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贺凉水拍拍他脸,“小夙?小夙?”   俄而,小夙醒来,对眼下的情况竟无半分错愕,伸个懒腰说:“我也去大墟泽走一趟吧。”   “都这时候了,你居然还能睡得着。”贺凉水无语。   “这你就不懂了,魂修睡觉时也在修炼。”   “真的假的?这么好??”   “你要是想转为魂修,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先把你杀了,再把魂魄勾出来。”   贺凉水立马婉拒:“我现在挺好的。你为什么要当魂修?”   魂修稀少,是公认的除最难掌握的修炼方式。修真界有这样一句话,与其死后当魂修,不如直接投胎。   小夙不用剑,脚尖踩着一把无柄飞刀,随在他们身边。他目视前方,沉默好一阵,就在贺凉水以为不会得到答案时,小夙说:“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当魂修,又苦又累,不舍弃肉身的话,更是苦上加苦,累上加累。”   贺凉水听着都觉得累,他耐心地聆听。   “现在我知道了,是为了遇到言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的魂魄只有一半,而我是魂修。”   贺凉水眼皮一跳,“你该不会是想……帮他吧?”   小夙:“他是我男人,我不帮他帮谁?”   “……”贺凉水说,“可是他的另一半是恶相。”   “是另一半灵魂。”小夙纠正,“他的另一半是我。”   “都把你丢下不管了。”贺凉水对此并不乐观,“说明你在他心里没有恶相重要。”   小夙:“你问问楚孤逸,究竟是他的命根子重要,还是你重要。”   “??这有可比性吗?”那必须都重要。   “我跟言淏的另一半灵魂有可比性吗?”   “那他为什么不带上你?”   “楚孤逸要是干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他会带上你吗?”   贺凉水没话了,他还是第一次在口舌上落了下风。楚孤逸忽然说:“贺先生更重要。”   “?”   “比起命根子,贺先生更重要。”楚孤逸一本正经道。   “……”   贺凉水又窘又感动又好笑:“说什么你。”   大墟泽就是当年堆满金银珠宝的小岛,沧海桑田,小岛沉入海中,方圆千里之内,都属于大墟泽。此处多发沉船事故,久而久之,没有船只敢经过。   这么大一片海,想要找个人,等同于大海捞针。是以仙门们停留在海面上空,不敢轻易入水。   鲲神的本体就安息在水下。   海面看上去平静得过了头,让人惴惴难安,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卓掌门,这事你一定要给个说法。”子车良道。   卓南晴正在勘测海域,她用传音玉符不停地唤着:“言淏,言淏?你在哪里?快出来。”   子车良还欲再问,林松烟道:“眼下镇压鲲神要紧。我有一计,先结成金光柱八根探入海底,鲲神之大,这八根金光柱定然能穿透它的躯体,纵然杀不了,也能解燃眉之急。”   御剑飞来的贺凉水听闻此话眼皮一跳。楚孤逸上过金光柱,也是在金光柱前,贺凉水为了引出楚孤逸体内的蛊王而自戕。   金光柱的威力,至今让他心有余悸。   子车良道:“要结成金光柱就要先布金光咒结界,这金光咒需要一百零八名弟子,恐怕人手不够。”   满打满算,带来的堪堪四百多人,至多结四根金光柱。   林松烟道:“那就先结四根。”   “不可!”卓南晴喝道,“这金光柱伤害太大。”   子车良面色一沉:“卓掌门,难道你现在还当鲲神是你徒弟吗?”   卓南晴艰涩道:“不管鲲神如何,我徒儿言淏在这下面,还请诸位手下留情,待我寻到他,再给诸位赔个不是。”   语罢一头扎进水中,闭气下潜。   “师父!”离盼一咬牙,也跃入水中。   紧接着北冥弟子们就像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跳下水。   其他两个仙门以子车良为首,忙问:“子车掌门,这可如何是好?”   子车良沉住气道:“等。我倒要看看她们北冥,能不能降伏这个鲲神。”   海面恢复了平静。   贺凉水心下不安:“她们不会出什么事吧?”   楚孤逸御剑离海面高了些,视野开阔,可以看到更多。   贺凉水四顾张望,到处都是水,他现在已经彻底不晕水了,来到北冥之后见的最多的就是水,刺激疗法很管用。   “小夙呢?”   小夙不见了。   日头西移,海面投射出绚烂的光芒,水色融融,如同一副油画铺展在众人眼前。如果不是时机不对,这海上日落的景色当真壮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海底的幽暗逼迫北冥弟子不得不上来换口气,她们如同一只只萝卜从水面冒出头来。   众人四顾,子车良问:“卓掌门呢?”   离盼也没上来。   海水的炎毒已经蔓延到大墟泽,北冥弟子实在无法再下水,只能踏上飞剑,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掌门!掌门!”   也不知道在喊哪个掌门。   又一个时辰后,天彻底黑了,水面终于有了动静。众人整肃以对,两道身影哗然破开水面,正是卓南晴与昏迷的离盼。   “掌门,离师姐!”   卓南晴一手揽着离盼,一手运功逼出她体内的炎毒,离盼吐与北相对一口黑血,人渐渐醒转过来。   “卓掌门,如何了?”子车良忙问。   卓南晴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都没找到……”   “什么叫什么都没找到?”   “鲲神,言淏,都没找到。”卓南晴眉心紧蹙,“水下什么都没有。”   “并非什么都没有。”楚孤逸忽然出声,“你们不觉得,这片海域太过平静了吗?”   林松烟刚要开口,贺凉水先声夺人:“在传说里,大墟泽动辄风浪汹涌,多发沉船事故。卓仙师,你看到沉船的骸骨了吗?”   卓南晴一愣,“没有。”   林松烟下颌微抬,睨了贺凉水一眼,“贺公子言之有理,所以我们现在,其实不是在大墟泽。”   “那是在哪里?”卓南晴不敢置信,“我来过这里多次,不会出错。”   楚孤逸道:“鲲神十分庞大,但它并无实体,更像是一种象征。说不定,我们现在就在它的身体里。”   “……”   贺凉水:“在鲲神的身体里,那不就是……被吃了?”   话音落下,周遭寂然。   随之而来的是恐慌,如果他们真的被吃了,什么时候会被“消化”?   像是为了回应他们的话,忽然,海平面急剧上升,楚孤逸御剑带着贺凉水升高。可惜这是无用功,巨浪滔天翻卷,人之渺小如沧海一粟,他们都被卷了进去。   涡流裹挟着他们,往一个方向漂去,这感觉似曾相识。   贺凉水福至心灵,以为又要见到鲲神的善相,努力睁开眼睛,却只有浓稠的黑暗。楚孤逸摸索着给他渡气,贺凉水想要拿出高科技头盔,又怕被水冲走,只得作罢。   就跟在洗衣机里似的,贺凉水被卷得头晕眼花,行将昏厥之际,忽然被高高抛起,见了漫天星光,这才是真实的天空!   他们被鲲神吐出来了!   肯定是觉得他们不好吃。   贺凉水欣赏两秒星星,紧接着意识到,在抛起之后,便是坠落。他挥动四肢,就像一只笨鸟:“楚孤逸?!”   扑通一声,他又掉进了水里,只不过有楚孤逸的臂膀作为缓冲,他安然无恙。   卓南晴子车良等人三三两两散落周围,整个海面上飘的都是人头。   他们狼狈地御剑出海,茫然四顾,寻找同门,不乏有溺水中毒的。鲲神这一吃一吐,就让仙门折了一半战斗力。   贺凉水赶紧问楚孤逸:“你没喝海水吧?”   楚孤逸道:“没喝,贺先生不必担心。”   贺凉水打个喷嚏,大晚上海水凉,没死也冻出了清水鼻涕。   楚孤逸拿出手帕,给他擦鼻涕。贺凉水赧然:“我自己来。”楚孤逸施个净衣咒,将两人衣服都弄干了。   林松烟御剑飞来,“师弟。”   楚孤逸极目远眺,道:“我们好像回了落霞镇。”   林松烟眉心微蹙,“确实回了落霞镇,不知鲲神是什么意思。”   贺凉水:“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的意思吧。”   这不像鲲神恶相的作风,倒像是言淏的。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与他的小樱桃都很重要,要一起爱护。   贺凉水:…… 第165章 退守   鲲神还没完全复活就如此难对付,众仙门士气受挫,海岸边乌泱泱一群蔫头耷脑的人。   如今他们连真正的大墟泽都接近不了,遑论去镇压鲲神,甚至杀了鲲神。在场除了贺凉水跟个没事人似的,其余人等或垂头丧气,或眉宇凝肃,宛如一座座小坟头。   楚孤逸提议道:“大家都受累了,不如暂去镇上安歇,明日疏散百姓。”   鲲神的复活再难阻止,接下来只能进行保卫战。   溺水中毒的弟子需要安置,好在镇上原本就有各仙门的安置处,还留着。金刚大结界也还在,守界的南斗弟子慌里慌张放他们入内。   众掌门于杨柳客居会和,商讨对策。   徐平宽从子车良用传音玉符联系他就坐立难安,及至看到人,差点绷不住表情。他原以为退到后方就是安全的,不料鲲神只用一招就将大部队给冲回来了。   徐平宽道:“子车兄,卓掌门,如今别无他法,赶紧撤吧。”   卓南晴问:“北海沿海的城镇大大小小足有一百多个,徐掌门可都通知了?”   徐平宽略觉尴尬:“我只通知了落霞镇的百姓。”   卓南晴没再多言,寻到风芳,让她带领弟子连夜前往各城镇进行避难准备。风芳领命而去。   余下的仙门弟子满打满算还有三百多人,想用这点微末的力量对付鲲神,无异于以卵击石。卓南晴沉声道:“我得再去一次大墟泽。”   离盼想要阻止,又不知如何劝说,道:“我与师父同去。”   “纵然你们去了,恐怕也是无济于事。”林松烟道,“我们已经错过最好的时机。”   不说八根金光柱,就是四根金光柱,若是当时当机立断扎在鲲神体内,众人也不至于如今抓瞎。可惜当时卓南晴毅然入海,金光柱未能结成。   卓南晴涩声道:“是我连累大家了。”   子车良冷声道:“卓掌门,此事原本全系北冥所起,我等耗尽心血想要保住这一方安泰,言淏屡次三番触犯仙门条规,你若还袒护他,就当真让人寒了心。”   卓南晴无言以对。   离盼道:“我知道各位心中有怨,我北冥本无可辩驳,但多年同门情谊,别说师父,便是我,也难对昔日的师弟下手,还请谅解。”   徐平宽摸不着头脑:“到底发生何事了?”   子车良言简意赅:“言淏就是鲲神。”   “……”   贺凉水就那么摇扇看他们扯皮,打了个哈欠。   楚孤逸道:“贺先生,你先去睡觉吧。”   这种情况下,能睡得着才怪。贺凉水摇摇扇子,“我可不想在睡梦里被大水淹了。”   “我看着你。”   “小楚。”子车良打断他们,“你去检查一下结界是否牢固。”   贺凉水自动起身,不让楚孤逸为难,“正好,我跟你一起去,解解困意。”   徐平宽兀自急得团团转,“结界再牢固,能挡得住鲲神吗?依我之见,不妨先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子车良质问道:“现在退了,那些百姓如何?”   “自然是带着一起撤退。”   “能退多少里?能带多少百姓?若是此时退了,岂非沦为修真界笑柄?”   “……”   “如果鲲神真的来势汹汹,别说北海沿岸,但凡通往北海的江流湖泊,都能掀起风浪。”子车良道,“据说当年鲲神乱世,差点把半个人间淹了。你能退得了这落霞镇,躲回青霄山,眼不见为净,待你出山,恐怕已是生灵涂炭!”   徐平宽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强笑道:“子车兄你莫要动怒,是我考虑不周。”   “小楚,你觉得应该退吗?”子车良转而问楚孤逸。   楚孤逸道:“我辈中人,当斩妖除魔,无愧天地。”   子车良颔首,“好。”   徐平宽面上更是挂不住,心中悄悄恨了子车良几秒,抬眼瞟向自己徒弟,“原来你还记得仙门通则。”   仙门通则,顾名思义,就是仙门通用的规章或法则。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门规制度,前提是不违反仙门通则。   “斩妖除魔。”徐平宽一瞥贺凉水,唇角讥诮一笑,“你要是真能做到就好了。”   子车良当真大家的面夸别人的徒弟。   徐平宽当着大家的面损自己的徒弟。   两个老头脸色各异,思想背道而驰,诡异的是,居然还能达成共识。   楚孤逸不惊不动,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人人心中都有妖魔。善恶黑白,并非身份贵贱所能一言蔽之。弟子无愧天地。”   徐平宽待要动怒,子车良道:“好了,小楚你先去巡查结界。”   楚孤逸大步离开客栈,到了外面,配合贺凉水的步伐慢下来,忽道:“贺先生,对不起。”   贺凉水:“?你干嘛道歉?”   “他们对你误解颇深,我却不能为你辩解。”   贺凉水笑道:“你向着我,就是对我最好的辩解。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我,只要你相信我,我别无所求。”   “贺先生……”楚孤逸飞快在贺凉水嘴上啄了一下,“我想亲你。”   贺凉水环顾一圈,周遭无人,拿扇子一敲楚孤逸的头,“学会先斩后奏了你。”   楚孤逸牵起他手,唇角含笑:“我还想牵你的手。”   “腻腻歪歪的。”贺凉水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受用,他就喜欢楚孤逸跟他腻歪。   “……兄弟,你还敢说你直男吗?”002的声音忽然在脑中响起。   “操!”贺凉水骂出声。   楚孤逸:“?”   贺凉水赶紧挽回自己在弟弟面前的形象,“我刚才看到了一只虫子爬过去。”   楚孤逸看去,不光虫子,老鼠、鸡鸭鹅全都跑了出来,到处打鸣乱窜。   “什么情况??”   “可能要地动了。”楚孤逸猜测。   话音刚落,脚下便震了起来,贺凉水下意识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大街上能躲哪儿?店铺的匾额幌子、屋顶的瓦片,稀里哗啦全被震了下来。   楚孤逸揽住贺凉水的腰,踩着将暝一跃而起。   修仙之人从不怕地震,因为他们会御剑飞行,只要在空中,地动山摇惊不到他们。   可怜了那些鸡鸭鹅,吓得扑腾乱飞,掉了一条街的毛。   人声杂乱,楚孤逸御剑飞去,只见落霞镇的镇民聚集在一处宽阔的场地避难,约莫十几户人家,拖家带口大约百来个人。   飞剑降落,楚孤逸问他们:“你们为何没有离开?”   地震说来就来,说结束就结束,落霞镇处于地震带,他们习惯了,一年到头不震上两次,还会觉得奇怪。但今年已经震过三次了,这是第四次,不由得有些惴惴,难不成今年真的是个灾祸之年?   剩下的镇民惶恐道:“我们的根就在这里,就算死,也要死在自己家。”   落霞镇是靠近北冥与大墟泽最近的一个镇子,鲲神若要袭击沿岸村落,第一个目标必然是这里。   贺凉水劝道:“镇子现在很危险,你们可以先去别处避避,以后再回来。”   镇民们只是摇头,铁了心不走。一个小女孩说:“有仙人保护我们,我们不怕。”   “仙人?谁?”   小女孩抬手指他,笑得天真无邪:“你们就是仙人。”   贺凉水哭笑不得,想说自己不是仙人,又作罢。既然众仙门决定守住这里,大概应该可能也许能守住。   若是守不住,这段剧情就太操蛋了。   楚孤逸先是传了几个青霄弟子,让他们尽力护住这些镇民,而后去检查结界,确定除了两个出入口,再无其他缺口。   天亮之前,出入口也紧紧关闭,能够参战的仙门弟子全都来到海岸边。   整齐划一,尽管身穿不同仙门的弟子服,他们的目标却是一致的,就是守住身后这一方村镇,镇子里不光有百来个镇民,更有他们尚在昏迷的师兄弟。   贺凉水在这些年轻的弟子身上看到了“大义”两个字,欣慰地笑笑:“后生可期啊。”   楚孤逸:“……贺先生,他们的年龄跟我差不多大。”   贺凉水一捏楚孤逸的俊脸,“所以你是弟弟,他们是后生。”   “楚师弟。”林松烟蹙眉望过来,“当下并非玩闹之际。”   楚孤逸守在贺凉水身边,理所当然道:“贺先生很弱,需要我保护。”   刚才还是高人风范的贺凉水:“……”   弟子们侧目窃笑,高度紧张的神经为之一松。   林松烟道:“既然贺公子身娇体弱,就不该来此处。”   贺凉水翩翩摇扇,“传说,心灵至纯至善之人,会得到鲲神的帮助,身正不怕影子斜,鲲神来了我也不怕。”   徐平宽讥笑:“无稽之谈。”   贺凉水摇头轻叹:“就是因为你们如此,才会让鲲神的恶相越来越壮大。”   “什么善相恶相,那鲲神恶事做尽,理应诛杀。”徐平宽言之凿凿。   “……”   徐平宽这种人大约永远都见不到鲲神的善相。   平日里日出的时分,今日迟迟不见太阳。乌云遮罩了半边天,海风刀子似的刮过来,海面笼着一层雾,越发诡谲莫测。   众人肃穆以对。卓南晴走过来,低声问楚贺二人:“你们可曾见过小夙?”   贺凉水道:“我们一起去的大墟泽,途中失散。”   失散的原因可能是,他跟楚孤逸被鲲神一口吞进了肚子里,小夙没被“吃”。至于小夙现在在哪儿,就不知道了。   卓南晴难掩忧虑,忽听楚孤逸道:“在那儿。”   一块堆得很高的礁石上,站着一道黑色身影,衣袍在风中猎猎,手中把玩一把无柄之刃,望着远方,像是要劈山倒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尽量多更点~晚安么么~   贺凉水:我要当个咸鱼派。   楚孤逸:我要当个实干派。   □□翻的贺咸鱼:……这叫咸鱼翻身。   楚孤逸: 第166章 天命   卓南晴一跃而起,踏上礁石,脸色较之刚才明显松快些许,“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夙抬起与自己亲姐姐极为相似的眉眼,波光流转,任是无情也动人,唇角含笑:“我一直在这里。”   “你快离开。这里很危险。”   “我知道,所以我才等在这里。”   “等?”卓南晴倏然反应过来他在等谁,沉默须臾,似有些难以启齿,“你跟言淏……”   “我心里有他,”小夙毫不避讳道,“你会觉得奇怪吗?”   自从卓南晴醒来,观察小夙对言淏的态度,心中隐约有了猜测,此时听小夙这般磊落出口,滋味依旧复杂,道:“你这是何苦?”   男子与男子相恋,在这个时代,比女子与女子相恋还要耸人听闻。   小夙只是笑笑,目光掠向波澜起伏的灰色海面。   卓南晴望着他,问:“这些年,你好吗?”   “挺好的。”小夙云淡风轻地答。   “……北雨,卓北雨。”卓南晴试着说,“这是你的名字。”   小夙不置可否。   卓南晴叹道:“你幼时被拐,流落到炼魔境,是我没有及时找到你。”   小夙道:“各人自有天命。”   “天命……”卓南晴喃喃这个词,“命,难道是不可更改的吗?”   小夙笑道:“如果你真心觉得是这样,当年不会将掌门之位传给言淏。你不就是相信,他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卓南晴苦笑:“我不知道,我只是在赌一把,用整个北冥,乃至人间作为赌注。鲲神的善相,我大概是一辈子见不到了。”   “人无完人。”小夙眺望海天交汇之处,但见乌云翻卷,暴雨欲来,汹涌的浪潮狂若巨兽席卷而来,“……他来了。”   未见鲲神,巨浪先至。   众弟子立即御起飞剑,施展剑阵与各种屏障。   贺凉水嘴上天不怕地不怕,那铺天盖地的浪头一打过来,他就怂了,赶紧拿出高科技鱼缸头盔戴上,躲在楚孤逸身后:“弟弟你别管我,保护镇子要紧。”   楚孤逸不离他左右,便是御剑,也要把贺凉水捎上,不然哪里能安心御敌。   这个浪头仿佛只是小试牛刀,很快就退了潮,众人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浪头袭了过来。   抬头望去,暗淡的天光被遮了大半,此浪堪与天齐。   众人骇然,纵然全面抵挡,终究被那浪头翻了过去,击打在落霞镇的金刚大结界上。   若无结界,此刻落霞镇恐怕已被冲毁。   此情此景,宛如世界末日。仙门弟子全都成了落汤鸡,但他们纵有惧色,亦无退意,握紧了剑再战便是。   又一个浪头掀了过来,这次直冲的是结界的出入口,子车良发现端倪,大声喝道:“护住入口!!”   一般的结界凭借出入符箓进出,而落霞镇的金刚大结界结成之初,就设了两个出入口,这是好听的说法,实则与缺口无异。这是金刚大结界最为薄弱之处,若是强袭,用不了多久就能攻破。   众弟子一拥而去,竭力阻挡依然力不从心。楚孤逸拈了一片花瓣甩过去,霎时间花瓣激涌,醉花阴法阵铺展开来,生生在破碎之前挡住了那一击。   楚孤逸灵力大开大合使用,下一秒便觉得脏腑微痛,飞剑落在乱石荒滩上。   “怎么样?”贺凉水忙问。   “没事。”楚孤逸很快调整好呼吸,蹙眉道,“这样不行。”   海水无边无际,若是言淏一直这么耗下去,用不了两三天,这里的弟子就会精疲力尽,镇子夷为平地。   “贺先生……”楚孤逸语声一顿,看着头戴高科技头盔,全身覆了一层闪闪发光薄膜、如同一只大水母的贺凉水。   贺凉水犹自不觉自己的造型有多突兀,美观算什么,小命要紧,“什么?”   楚孤逸强忍笑意,问:“你的扇子还能用吗?”   贺凉水心有灵犀一点通:“你是让我改变风向?”   “是。”   两人话不多说,在下一个浪头上直接开干,楚孤逸御剑带他升高,贺凉水深吸一口天地灵气,对着眼前的狂狼高墙挥动手臂用力一扇!   金手指不愧是金手指,这疾风扇不光可以将人扇飞,也可以将这破天巨浪扇回去。   紧接着,贺凉水乘风破浪,完美演绎了一把什么叫冲浪,冲浪板就是楚孤逸的剑。   所过之处,他左扇一下,右扇一下,试图改变风的方向,他确实做到了,虽然只有短短的半刻钟时间。   在这半刻钟里,他就是最靓的崽。   林松烟捏紧没来得及用的竹绿扇,默默收了回去。   青霄南斗弟子纷纷高声喊道:“贺公子!”   贺凉水矜持地举起一条胳膊挥手致意,就像领导人走访基层农民。   得意不过三秒,弟子们用惶恐的表情告诉他,大浪又来了,并且这次更快更猛。   贺凉水在挥舞扇子之前,就被一朵巨大的浪花给打了出去。   楚孤逸御剑疾行接住他。好人有好报,贺凉水并未受伤,顶多吓了一跳,说:“弟弟,回去我们就造个方舟出来。”   “方舟?”   “就是一艘大船,可以装一千万个人,与一万种动物。”   楚孤逸估算了一下,“那大概与鲲神差不多大。”   大船对上鲲神,说不定还是会被掀翻。   贺凉水放弃了造方舟的想法,抬眼望去,层层巨浪堆叠,缓缓显出一座黑色小岛——鲲神的恶相巨鲨。   巨鲨之上,站着一道深色身影,那身影与巨鲨比起来太渺小,但谁也无法忽略他,因为他是驱使这巨鲨的主人。   腊月初十,海祭之日,鲲神复活,与另一半灵魄合二为一。   乌云遮蔽了半边天,海风刀子似的刮在人身上,众人肃穆地望着这一幕,无人敢轻举妄动。   “言淏!”卓南晴飞上前去,三十丈之外站定,劝道,“你不要胡来。”   言淏周身被一层黑雾萦绕,他冷冷俯视眼前的人类,仿若与他们已经不是一个物种。   他的脑中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人类的灵魂大多是脏污的,他们贪婪、傲慢、自私,喜好杀戮。他们将这些特征赋予你,却又害怕你,他们罪该万死。   “言淏,别被鲲神的恶相迷惑。”   一个浪头打过去,卓南晴被迫御剑抵挡,离盼惊道:“言淏,你可还记得,她是你师父!”   言淏握紧十指,恶念与理智在他心中交织,他咬紧牙关,从牙缝挤出声音:“我当然记得,师父,师姐。”   离盼愕然,她从未见过言淏如此不善地盯着自己。   言淏嗤的一声笑了:“师姐,从我到北冥,你就讨厌我吧?非常非常讨厌我,在师父面前,你不得不伪装成一副师姐弟情深的样子,真是辛苦你了。”   “伪装?”离盼气笑,“我用得着伪装吗?我从来就没掩饰过对你的讨厌好不好?因为你自大又孤僻,长得还比我好看!”   众人:“……”   贺凉水笑了,果然是离盼的发言风格。   言淏面沉如水,宛如短暂回到了小时在北冥的时光,师姐当中捉弄他最多的,非离盼莫属。   离盼又道:“但我自认为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那就多了。”言淏打断她,“你故意弄坏我的玩具,偷偷将我的衣服换成女式的,在我洗澡桶里放水蛇,逢人就说我坏话。从小到大我唯一的朋友,只有禁地的那个邪祟而已。”   “……”离盼挠挠耳朵,“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你居然能记这么久,真是太小气了你。”   言淏不置可否,“小时候的事,我也不想计较了。识趣的话滚远点。”   “我若不滚呢?”   言淏冷冷:“那就跟他们一起死吧。”   “言淏,”卓南晴哑声道,“难道你连师父都不认了吗?”   “师父。”言淏下颌微抬,视线飘忽,“你曾是我最尊敬、最爱重的人。他们欺我瞒我骗我,你也如此。”   卓南晴忍不住上前几步,行将踏进海水,遥遥望着巨鲨之上的人,“言淏,我从一只独木舟上捡到你的时候,你只有十岁,我如何与你说你的身世?我希望你……像个普通孩子长大。”   言淏道:“生在北冥,我就注定不能像普通孩子那样长大。”   卓南晴怔然。   “从十岁,到现在,十八年,我无时无刻不感到孤独。从前,我的精神支柱是师父,唯一的朋友是邪祟,我还给它取了名字,叫言二。因为我觉得他觉得很像第二个我,被人孤立,被人遗忘,被人视为恶。”   “为了打破鲲神碑的镇压法阵,我杀了我从小到大的朋友;为了救我师父,我与恶行昭昭的魔修合作;为了死生法阵最重要的至亲心头血,我……囚禁了小夙。”   “事到如今,我才知道,原来我就是鲲神,我就是被世人唾弃、惧怕的恶。”   “既然我是恶,我便是毁了这人间,又如何?”   说到最后,言淏眼中的悲伤被疯狂代替。   卓南晴含泪摇头,“言淏,不是的,你不是这样的……”   “我当然不是这样的。”言淏弯起唇角,“这要感谢人类,是他们让我知道,原来毁灭,可以这么快乐。”   贺凉水真想唱一句,你不是真正的快乐。   此时的言淏,已然逐渐脱离人类的范畴,他是纯粹的恶的化身。   “你真的想杀了我们吗?”一道声音夹在海风中飘远,“包括我?”   言淏笑意明显一滞,像是此时才发现几乎与黑色礁石融为一体的小夙。   小夙微微一笑,张开臂膀,“可以,你来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今天那么忙,加更失败orz   明天应该能结束北冥篇~   贺凉水:跟弟弟一起冲浪,好像在跳双人舞。   楚孤逸:   贺凉水:硌到了…… 第167章 人间   贺凉水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假如楚孤逸入魔,他对楚孤逸说“可以,你来杀我”,楚孤逸百分之百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或者抱他哭一场。   这就是爱情的套路。   言淏看到小夙时明显动摇了,贺凉水以为会看到一场情感拉扯大戏,然后陷入同样的套路,事实却是——   言淏在刹那的动摇后,冷冷翘起一边唇角,对小夙说:“我不杀你,我可以把你关起来,慢慢地玩。”   小夙:“……”   众人:“……”   事情一秒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策马奔腾。   贺凉水也是服了,言淏就算被恶相控制了,还记得跟小夙囚禁play,并且还想玩。   言淏身上的某些特质跟楚孤逸很像,特别是恋爱脑方面。贺凉水推翻了自己先前的猜想,开始担心有一天如果楚孤逸不小心入了魔,会不会也想把他关在小黑屋里这样那样。   说干就干,言淏只动了一根手指,便有一条海水化成的龙咆哮袭向小夙。   小夙不慌不忙,一跃而上,在水龙间腾挪翻转,凭着手中那把无柄之刀,镇定自若。   卓南晴焦急不已:“言淏!住手!”   言淏听而不闻,双袖鼓动,狂风乍起,泼天巨浪再次扑向众人。   贺凉水有高科技头盔傍身,倒是不怕水淹,就怕这掺了毒的海水没把大家淹死,也要把大家毒死。   众弟子勉强能应付得过来。   楚孤逸却发现,礁石滩那边不仅海水暴涨,并且向上迁徙,俄而呈现包围之势,如同一条庞大的冰冷的手臂,“拥抱”了众人。   没人能力挽狂澜。   楚孤逸只能挽住贺凉水,不至于被水冲散。   这不算完,巨浪给了众人一记教训后,便朝着落霞镇肆虐。   任何结界都需要灵力支撑,南斗弟子已然折了一半战斗力,守界弟子不光要对抗“海啸”,还要苦苦支撑结界,很快便透支灵力。   结界岌岌可危,他们亟需人手帮忙,遥遥嘶喊:“掌门!”   子车良自顾不暇,勉强分出部分灵力用以支撑结界,但那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只听得轰然一声,滔天巨浪终是压碎了结界,落霞镇霎时被冲击得七零八落,长街房舍一概没入激流之中,大浪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还在百来个镇民周围提前设了一道小结界,几个青霄弟子拼死守住这小结界,死死抵住了洪流侵袭。   但被攻破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言淏!”卓南晴与众弟子一样狼狈,湿透的衣服甚至来不及施个净衣咒,“停下!”   巨鲨如同化身一座孤岛,孤岛之上只有言淏一人,他睥睨众生,宛如高傲的邪神,由衷地为眼前遭遇苦难的人而愉悦。   贺凉水遥遥望去,对楚孤逸说:“这熊孩子,是铁了心要当反派啊。你可不能学他。”   楚孤逸:“?”   事情要如何收场,贺凉水心里没个主意,问楚孤逸:“现在怎么办?”   作为男主,关键时刻肯定有万全之策。   楚孤逸一甩剑尖的水,道:“若无法劝阻言淏,只能带着镇上的人先撤退。”   “……”这计策会不会太简单了?他还以为楚孤逸会显摆一下作为男主的王霸之气,与言淏一较高下呢。   贺凉水转念忽而明白过来,如果没有那些镇民与他,也许楚孤逸会全力与鲲神一博,大概因为他在这里,楚孤逸才会瞻前顾后,想着退路。   “楚孤逸,”贺凉水一咬牙说,“你不必管我,做你想做的。”   楚孤逸理所当然道:“我想做的就是保护好贺先生。”   “……”   御剑而来的林松烟听到这话,脸一黑:“师弟,你我二人合作,或可打鲲神一个措手不及。”   楚孤逸犹豫了。在他专心战斗时,贺先生怎么办?   “师弟。”林松烟肃声提醒,“大敌当前!”   贺凉水不想连累楚孤逸,正要跳海游回岸边,忽而睁大了眼睛,望着天上,“善相!”   楚孤逸随之望去,原本乌云密布的苍穹变得透彻湛蓝,一条与巨鲨相对的蓝鲸悬浮空中,庞大、深邃而神圣。   与波涛汹涌、色泽晦暗的北海形成鲜明对比。   巨鲨蓝鲸遥遥呼应,却只有极少的人能看见,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善相。   林松烟蹙起眉峰,他的眼中,只有苍茫无际的天空。楚孤逸的神情告诉他,天上确实有着什么。   一道黑影在汹涌的浪涛间腾飞,最终一路劈杀到了巨鲨之上,弟子们不由得发出惊呼。   是小夙。   巨鲨竟然完全没有拒绝小夙的接近,它狂怒、颤动、咆哮,却被死死地牵制着。控制它的人,正是言淏,爱意与杀意在他心中拉扯。   “你是来送死的吗?”言淏冷冷道。   小夙漫不经心道:“我说过,你可以杀了我。”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是,你不敢。”   “……你凭什么这么认定?”   “因为你需要我——准确地说,是你爱我。”   “爱你?”言淏冷笑,“我只是想把你关起来而已,你就如此自作多情。”   “早知道这样,每次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真应该准备一面镜子给你照照。”小夙叹道,“这样你就会知道,你看我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言淏问:“什么表情?”   “就是你现在的表情。”   一面水镜升起,言淏侧目望去,惘然失神。   镜中的人,是他吗?   水镜哗然破碎,小夙问:“你看到你自己了吗?”   言淏头痛欲裂,脚下的恶相越发暴躁不安,恶念无处发散,让他五脏六腑如在油锅里煎熬。   小夙深深望着他,“五百年前,你只有善相,是人们对大海的祈愿创造了你,你是他们的神。”   “我不是善相。”言淏眼眶猩红,“我是恶相,是他们用恶念创造了我。”   “那你自己呢?”   言淏愕然。   “言淏,你自己在哪儿?”小夙走近他,“他们施加于你恶,你就一定要用恶来惩罚吗?”   “这是他们应得的。”   “他们已经死了。早就死了。”   “但他们还有后代,子子孙孙无穷尽。只要人类还在,恶念永存,我永远不可能平息怒火,不可能得到救赎。”   言淏仰头望天,蓝鲸印在他眼瞳中,“这世上有几人,值得我善待?”   小夙道:“只要还有一人,人间就是值得的。”   言淏收回目光,“那你去跟善相说吧。”   “善相就是你。”   “我是恶相。”   “都是你。”   “……”   潮水翻涌,言淏踏浪而去,巨鲨高高昂起,发出震天怒吼,风卷残云,天光大暗。   善相若隐若现,纵然是在贺凉水眼里,也变得模糊起来。   善恶失衡,若是不发泄出来,善相恐怕会被恶相彻底吞噬、代替。   巨鲨之上,小夙仰头一瞥天际,叹息随风飘远:“五百年了,还要重蹈覆辙吗?”   “……言淏,你还记得我吗?”他又问。   言淏道:“你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别白费力气了。”   小夙笑了:“看来你的灵魂融合得并不顺利,否则你不会忘了我。”   “我没有忘了你。我记得所有人。”言淏一一扫过岸上的人,神色漠然,“他们今天都得死。”   无柄之刃在小夙指尖飞舞,俄顷,刀影分化出两只,一大一小,互相交缠旋转,如同一对蝴蝶。他用手一抹,这两把刀刃合为一体,化作长剑。   剑光凛然,小夙垂眸望去,“嗯,跟五百年前那把差不多。”   看到那把剑,言淏骤然被一股剧痛袭击,他捂住自己心口,被镇压时的记忆在脑中复现——   白衣仙人对他说:“睡一觉就好了,等你醒来,这个人间将如你所愿。”   长剑刺入他身体,剥离他灵魂。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最后背叛他的,是白衣仙人。   当年的剑,与眼前的剑一模一样;当年的人,与眼前的人重合。   “……是你?”言淏不可置信,“竟然……是你?”   小夙抬头,说:“是我。五百年前,我的名字叫白言,就是北冥女仙。”   此话一出,众皆震惊。   小夙就是北冥女仙??   贺凉水想起在那异空间里见到的北冥女仙影子,确实雌雄莫辨,但谁会想到居然真的是雄的,传说里可都是一直女仙女仙的叫,下意识里觉得是女子。   北冥全由女子组成,难道不是受了女仙影响?   卓南晴怔怔道:“传说北冥女仙的名字,是叫白言……但传到我这一代,再无人知道,就连言淏我都没有告诉。”   名字,剑,如果小夙不是北冥女仙本人,不可能知道。   贺凉水醍醐灌顶,怪不得小夙从始至终一副处变不惊、游刃有余的样子,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五百年北冥女仙有能力镇压鲲神,五百年后就能再次镇压!   从情人,变成宿命的敌人,神一样的转折,谁看了不傻眼。   海上风浪在瞬间膨胀数倍,惊涛骇浪几乎卷起千尺高,遮蔽众人视线,再也看不到小夙与言淏的身影。   卓南晴猛然意识到什么,一个是她亲弟弟,一个是她爱徒,她泪流满面:“不、不……”御剑毅然决然冲进浪涛之中。   “师父!”离盼追随而去。   其余诸人一动不动,此情此景,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风浪之中,巨鲨已经与海融为一体,两道身影对峙着。   言淏喉间泛出腥甜,额角青筋毕现,眼底拉满血丝,一字一字从牙缝挤出来:“所以,你是来杀我的吗?”   小夙提剑走去,海水在他脚下出奇的平静。   “你别过来。”   小夙脚步不停。   “我说了,别过来!”言淏捂住心口,小夙每靠近一步,都让灵魂撕扯着痛。   小夙还是走到了他面前,他退无可退,恶念与恨意再无法控制——   一把冰剑霍然洞穿小夙心脏。   惊涛骇浪刹那停止,以他们为中心,缓缓冻结成一片冰海。   小夙像是感觉不到痛,手中长剑就没举起来过,当啷落在冰面上。   日光倾落,将这一方折射成琉璃世界。小夙脚下一顿,紧接着,他无视言淏手中的冰剑,一步步继续往前。   每靠近一寸,剑就在他心口扎深一寸,直到寸寸碎在心间,随着血脉流动带到全身,那是极致的寒冷。   濒临死亡的冷。   短短的距离,举步维艰,血一滴滴落在冰面上。   言淏失神地望着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喉间却像塞着一团苦涩的棉絮。   小夙倾身向前,在言淏唇上亲了一下,笑着说:“不,我是来救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我才不会把贺先生关小黑屋。   贺凉水:我就知道弟弟最正直了~   楚孤逸:至少要准备一个舒舒服服的双人床大房吧。   贺凉水:…… 第168章 前尘   小夙被拐卖的时候两岁多一点,记不清事,四岁之前都是稀里糊涂的,只懵懵懂懂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了家。   后来他被一个老道士救了去,到了一个破落道观里,当了几年道童。   他不叫老道士师父,叫老贼头,因为道观穷得叮当响,老道士总是偷鸡摸狗打牙祭。小夙一度怀疑自己是被老道士买回来当苦力的,继而想到老道士那么穷,根本没钱买苦力,哪怕是一个小孩子。   小夙十岁之前就没吃饱饭,瘦得像一根豆芽菜,全靠一口仙气吊着。   老道士也是个修仙的,可惜资质不好运气背,七八十了还没结金丹,无法保持不老的容颜去勾搭良家妇女,讨几口好饭与香火钱。   老道士时常椅坐在门槛上剔牙:“小夙啊,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长大之后肯定是个美男子,脸,就是一辈子的铁饭碗啊。”   小夙就不爱搭理这个老不死的,跟他说话准颠三倒四没调调。   老道士平时不着调,只有给小夙讲课的时候,才会正经三分。小夙天资聪颖,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通,这让老道士甚为欢喜,直言将来道观会由小夙发扬光大。   可惜这个渺茫的梦想,几年后彻底化为泡影。   老道士发现了小夙的异常。   在小夙看来,天空云朵、花草树木、山川大地,只有黑白灰三色。只有人的灵魂在他眼里,是有颜色的。   “……孩子,你是天生的魂修啊。”老道士唏嘘。   他教小夙引魂出窍,寻常修士至少要一年半载才能学会这项法术,老道士自己都用得不利索。小夙当晚学,当晚就魂魄离体。   老道士没来得及赞叹,就吓了一跳,因为他发现,小夙的魂魄,淡如一缕烟,轻飘飘的欲散未散。   “小夙,你看你自己的魂魄是什么颜色的?”老道士问。   小夙有时去河边捕鱼,看到水中的自己,“是白色的。”   一般修士的灵魂是蓝色,魔修是红色,妖修是绿色,普通人是灰色。按理说,他入了玄门,已经开始筑基,理应是蓝色。   “白色?”老道士沉吟,“你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白色吗?”   小夙摇头。   十二三岁时,老道士让小夙自己出去闯荡,他能教的都已经教了,至于以后如何,就看小夙自己的造化。   小夙很平静地接受了“驱逐”,从来道观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离开这里。老道士没有收他为徒,但这七八年里,也算尽心尽力地教他,他在道观前磕了三个头,便一身轻地下了山。   之后的几年,小夙混迹于各种三教九流之地。他长得好,手脚麻利嘴巴甜,到哪儿都能吃得开,偷学了不少本领。   有个魂修有意收他做关门弟子,小夙想了想给婉拒了,他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想平白多一个爹。”   那魂修听了哈哈大笑,给了小夙几本魂修功法,让他自己学,不会的来问自己。   小夙在老道士要他下山时就已心知肚明,这辈子他是修不了仙了,他是天生的魂修,且是最特别的那个。   因为他有身体,以及只有一半灵魂。   另一半灵魂去哪儿了呢?小夙时常思考这个问题。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十四五岁的少年第一次梦到前尘——当然,他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他的前尘,只以为是个梦。   梦里的他,叫白言,与他一样,不知从何处来,又该往哪里去。   白言是天生的仙,他甚至找不到同类,孤独地漂泊在人间。有一天,他路过一片海,看到一座风景秀丽的小岛,于是落下来歇歇脚。   这一歇脚,白言就再也没离开过这片海。   岛上景色比在空中看到的还要怡人,白言在岛上一面观赏,一面想着也许可以将这里打造成洞府。   直到他在岛上看到一个纯白的少年,才知道这座岛有了主人,正待遗憾离开,那少年看向了他,与此同时,一座庞大的半透明蓝鲸遮蔽了半边天。   此时恰好云霞灿然倾落,穿透那巨鲸,落了少年一身夕辉薄露。   白言活了几百年,第一次动了凡心。   醒来时,小夙也动了凡心。梦中少年的姿影,成为他之后十年挥之不去的白月光。   十七岁时,小夙加入血魔宗。   当年的炼魔境比人间残酷百倍不止,大小魔宗混战,互相倾轧。为了生存,他杀过人,浴过血,用了三年时间,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玉面阎罗,让人闻风丧胆的血魔宗右使。   就连血皇天都不知道,其实他是魂修。   血魔宗成为炼魔境第一大魔宗之后,没人再敢轻易找血魔宗麻烦,小夙的日子日趋无聊,他手痒痒,想找人打架。   小夙向来自由自在惯了,他想干什么,是一定要去干的。于是他经常失踪,其实是出去找人过招。   东南西北到处跑,除了个别的几个没机会切磋,他基本打遍天下无敌手。没有危及性命的情况下,他从不杀人。   即便是骂他八百遍的十恶不赦之徒,他也会给人家留一线活命的机会,如果这都不珍惜,那只能抱歉了。   在那几年间,他相继又做了几个关于少年的梦。   白言留在了小岛上,与少年日日厮守,他教少年读书写字。少年只是懵懂,连话都不会说。   “你有名字吗?”白言问少年。   少年不会说话,但能听懂他的话,摇摇头。   “那我给你取一个好了。”白言说,“就叫……言淏。”   言,是白言的言,淏,是水清的样子。纯白的少年干净而纯粹,这个名字再合适不过。   “……言淏。”在许久后,学会说话的少年第一句就是这两个字。   白言弯起眼睛,“对,言淏,是你的名字。”   “他们叫我……鲲神。”   “他们还叫我女仙呢。”白言在桃花树下系了一个秋千,带着少年晃晃悠悠地荡着,“我哪里像女子了?不过,无所谓了。”   少年问:“白言,你会永远陪伴我吗?”   “当然。”   “我不是人。”   “我也不是人啊。”白言说着笑了,“你知不知道,在人间,不是人是一句骂人的话?”   “?”   “罢了。你想做人吗?”   “人,好像很好。”少年满怀憧憬,“我想像他们一样生活,所以我才化成了人形。”   白言抚摸少年脑袋,“那我教你。”   “可是,人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你平时多接触接触可能就知道了。”   少年点头,“好。”   如果梦到此为止,倒不失为一个美满结局。   小夙对梦中少年的绮念,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淡化,他是个成年男人了,总不能靠一个虚无缥缈的人来寄托情思。   直到那天,一个百无聊赖的日子,成为他人生的转折点。   他在茶楼听书,这是他的习惯,每去一个地方,必要去茶楼逛一圈,听一听那里最有名的故事,从故事里找绝世高手是最便捷的。   比如某门某派的谁谁斩了多了只妖,谁谁除了多少魔修,小夙默默把这些传到说书人口中的“英雄”记下,或上门寻衅,或半道挑事,或下战帖。   他乐此不疲地用这种方式给自己找事做。   那天讲的是一个修士打了三只妖兽的故事,小夙对照先前的经验,判定其中必有夸张说辞,掏了掏耳朵,丢下瓜子打算走人。   正在这转身的刹那,他若有所觉自己正被人瞧着,抬眸望去,二楼雅座上,坐着一个风姿极其出众的男人。   小夙恍惚变成了梦中的白言,在第一次见到少年时,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更让小夙惊讶的是,他看到男人的灵魂,浅浅淡淡,与他一样只有一半。   仿若宿命的相遇,男人没有收回视线,仍在看他。   小夙捏起半杯茶遥遥一举,一饮而尽,而后另倒了一杯,掷了上去。   男人稳稳接住这杯茶,没有喝,道:“我这里的茶更好。”   小夙便一跃而上,笑问:“可否让我尝尝?”   他们就这么认识了。小夙说:“我没有姓,我叫小夙。”   男人神情微滞,旋即恢复平静,他而是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言淏。   就像当年,白言用树枝教少年在地上写自己的名字。   小夙完全怔住了,这两个字,让他想到的不是北冥掌门,而是他梦中的少年。   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言淏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小夙的身份,小夙却是在几个月后才后知后觉,言淏就是北冥掌门。   无怪乎他不知道,他对女子向来敬谢不敏,对于全员女子的门派更是毫无兴趣。唯一的想法就是打死也不去招惹北冥,否则女子大军袭来他可受不了。   北冥传到这一代是个男掌门,虽然有够奇怪的,小夙却不会去故意打听什么,只知道现今的北冥掌门姓严——连姓都给搞错了。   “言大掌门,我问你,在一个全是女子的门派的,你什么感受?”小夙没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终于问出口。   言淏道:“每天都想逃。”   小夙哈哈大笑:“所以你逃到这里听书?”   言淏不光会听书,只要能暂时放下掌门身份的地方,除了青楼他都爱去。他与小夙一样,对女子敬谢不敏。   两人一正一邪,本该敌对,却很奇妙的被彼此吸引着。   后来小夙才明白,原来这叫一见钟情。   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男人一见钟情?因为不喜欢女子?不是,是因为,他是言淏。   是他梦中的少年。   睡不着时,小夙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一思考就是一整夜。   他与言淏都只有一半灵魂,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他们被彼此吸引,是因为……是一个人??   小夙被自己的想法恶寒到了,“不可能,我才没那么自恋。”   挖空心思,辗转反侧,得到的结论是,正因为他跟言淏都只有一半灵魂,才会互相吸引。就像“人”这个字,只有撇或捺,是站不住的,只有靠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完整的。   他与言淏,正是如此。   为此,他专门打造了“撇”与“捺”形状的素银枝,将“撇”作为送给言淏的第一份礼物。   “……这什么?树枝?”言淏问。   小夙拿出自己的素银枝,与言淏的拼在一起,“你看。”   “人?”   “就是人。”   “何意?”   “我们都是人啊。”   “……”   小夙问:“你不喜欢?”   言淏收起素银枝头,道:“喜欢。”   “别都收去,那个‘捺’是我的,我们一人一根。”小夙拿过属于自己的那根,弯起眼睛笑道,“看你的样子,我知道你还不明白。”   言淏啜一口茶水,“你行事一向古怪,习惯了。”   “我们认识才多久,对我就这么了解了?”   “两年零二十八天。”   小夙惊讶:“居然已经两年多了?我到现在才送你礼物,不怪我吧?”   平时都是言淏“资助”小夙修理法宝,或者赠些灵丹妙药,各种天材地宝随便挑。   “我知道你穷。”言淏道。   小夙的自尊心碎了一秒,一眨不眨地望着对面云淡风轻的男人,认真地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言淏反问:“这就叫好?”   “……难道你对每个人都这样?”   “当然不是。”   “那你对我就是特别的。”小夙笑眯眯道,“你不知道,你每次看我是什么眼神吗?”   言淏眼睫蝶翅般颤动一下,捏住茶盏的手指紧了紧,“……什么眼神?”   “你想跟我上床。”   “…………”   作者有话要说:   走一波支线回忆,下章就结束~   小夙是个直球选手:-D 第169章 转世   那之后,小夙在客栈等了一个月,也没等来恼羞成怒的某人。他左思右想,反正已经开了这个口,言淏脸皮薄,还得由他来主动出击。   当夜,他悄然潜入北冥,轻车熟路摸到言淏的寝宫,寻了一圈不见人影,料想还在处理公事。闲着也是闲着,用现成的汤池泡了个澡。   他泡澡时会练习闭气,一闭就是一两个时辰,这是魂修的基本功。   小夙把自己沉入水中,四肢舒展,慢悠悠地等着。   夜半时分,小夙耳尖一动,听到了轻巧的脚步声,他立即从水里出来。   言淏也没有发现池子里藏着一个人,他如常屏退婢女,褪下衣物踏进汤池。这池子的水是乳白色的,具有药疗效果,每日泡上一回,可舒筋活络。   小夙像乌龟,在水里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靠近对面的男人。   水面漾起波纹,言淏面色惊变。在感知杀气的瞬间,小夙霍然站起:“是我!”   水珠自肌肉柔韧而紧实的雪肤滚滚落下,一截瘦腰,两颗樱桃,构成最具冲击力的画面。   言淏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小夙犹自说:“我还以为你会发现我呢,你今天是不是太累了?”   “你来做什么?”言淏板起脸。   “我又不是第一次来。”小夙走向他,湿漉漉的发梢扫过凸出的锁骨,窝着浅浅几滴水。   言淏喉结上下一滚,生硬地移开视线,“出去。”   小夙不但不出去,还得寸进尺,一屁股坐到了言淏腿上。   “……”   小夙抱着他脖子,“你不敢看我。”   言淏直视他,脖颈上的青筋变得明显,耳根红若云霞,“你到底想做什么?”   小夙说:“你硌到我了。”   “……下去。”   “不下。”小夙故意使坏在他腿上扭了扭,笑问,“你知道男人跟男人怎么做吗?”   言淏似有些招架不住,扭开脸说:“不知道。”   “我知道。”小夙说。   言淏神情微冷:“你跟人做过?”   小夙肩头抖动,笑他:“这就开始吃醋了?”   “没有。”言淏否认。   小夙也是第一次跟人这么光溜溜地面对面抱着,他虽然没吃过猪肉,但看过猪跑,故作老练地说:“我教你。”   言淏推开他,明摆着生气了。   小夙棘手而赧然,他都这么主动了,只得从实招供:“我都是从话本里看来的。”   言淏半信半疑:“当真?”   小夙无奈拿过自己的乾坤袋,从中取出性启蒙的话本,给言淏看。   言淏只看了两页便丢开,“你平时就看这种书?”   “对,我下流无耻,还妄想勾引你,行了吧?”小夙破罐子破摔。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夙以退为进,“罢了,既然你对我不感兴趣,咱们以后别来往了。”   言淏一把捉住他手腕,攥得紧紧的,涩声问:“你非要如此?”   小夙道:“言淏,我心悦你,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对你一见钟情,有非分之想。你还能跟这样的我当普通朋友吗?我是不能。”   他已经抓住言淏的心,为什么不可以更进一步?世俗的约束在他眼中就是个屁。   言淏跟他不同,尽管在全是女子的北冥长大,接受的教规却更为严格,男男相恋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此前大概从未想过。   “你看,你又用这种眼神看我了。所以我才……”   一语未了,小夙的唇被堵住,一个蛮横而青涩的吻。   朋友之谊至此终结,两个残缺的灵魂彼此靠近,彼此取暖,融为一体。   结束之时,身体分开,小夙腰酸背痛趴在枕头上,望着言淏,想起梦中的少年,问:“你为什么叫言淏?”   言淏反问:“你为什么叫小夙?”   “一个老道士随便取的。”   言淏沉默须臾说:“我刚来北冥的时候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当我会说话时,第一句说的就是‘言淏’二字。”   小夙又趴着改为侧躺,单手撑着脑袋,视线扫过言淏挺拔孤傲的鼻梁,“没错,你就是言淏。”   “什么意思?”   “我梦到过你。”   言淏说:“我也梦到过你。”   小夙感兴趣地问:“我在你梦里是什么样的?”   “就是现在这样,光溜溜地躺在我身边。”   “……”   言淏倾身覆过来,小夙大笑:“原来你做的是春梦!言淏,我真是小瞧你了!”   他们仿佛天生属于对方,如鱼得水,异常合拍。   言淏食髓知味,只要跟小夙在一起,不做上一回是不会罢休的。小夙乐在其中,直到有一日,言淏看小夙的眼神充满了审视。   小夙等着他问,言淏却什么都没问,云淡风轻地闲聊。   应该就是那时起,言淏知道了小夙就是自己师父的亲弟弟,辈分上是自己的小师叔——因此,在做那档子事时,悖德感驱使,言淏比之前更用力了。   小夙第二天差点下不来床。   此后将近三年的时间,两人保持隐秘的情人关系,直到小夙被软禁地宫。   他在地宫里想了很多,特别是言淏的身份,与他自己的身份。   小夙初进血魔宗时,从低阶侍卫做起,因长得好,被分配到梅夫人身边。梅挽霜几乎是在看到他的瞬间就愣住了。那时小夙十七岁,眉眼秀秀气气的,有几分女相。   梅挽霜很得宠,底下人没人敢违逆她,她让小夙把袖子撸起来给她看。小夙不明所以,骨子里傲气,说:“夫人请自重。”   梅挽霜强行撸起他袖子,看到了小夙那颗神似守宫砂的红痣。为此,小夙怀疑过自己是梅挽霜的孩子,专门去调查了一番,得知梅挽霜曾是北冥的弟子,再多的就查不出来了。   可以确定的是,他与北冥有关系。   他对言淏一见钟情,言淏也是这样吗?还是因为,他长得像谁?   贺凉水与楚孤逸第二次造访地宫,告诉了他所谓的真相。   小夙平静地接受了,他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叹息与愁绪。他不觉得自己被言淏当成了师父的替身。   恐怕连言淏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对师父究竟是何种感情,但对于小夙,他是无所遮掩的、纯粹的爱欲。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言淏看他的眼神,一如往昔。   时隔几年,小夙终于梦到前尘的结局,也终于意识到,那不仅仅是一个梦,而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时光如梭,白言在岛上陪了少年很久,但不可能一年到头每天都在一起,他偶尔会外出看看外面的世界,与少年约定什么时候回来,从未失约。   鲲神是北海沿岸百姓的祈愿所化,暂时无法离开北海,日复一日地等待白言回来。   当白言再次回来,少年变了,一面一如从前纯粹良善,一面则恶意满满,善者可见善相,恶者则见恶相。   善相是神,恶相是魔。二者互生,却又割裂着少年。   恶相的力量越是强大,少年越是痛苦,让他痛苦的根源,正是人们的恶念。他问白言:“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白言抱住他说:“人都是复杂的,你要学着原谅。”   “原谅?”化出恶相的少年冷笑,“我为什么要原谅他们?我要他们都葬身大海。”   恶相肆虐沿海,鲲神一夕之间成为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煞神。恶相将人们倾注在它身上的恶念还回去,是人们教会了它复仇、愤怒、怨恨。   白言几次阻拦,想让它回头是岸,奈何太难。   一张白纸染上墨点,就再难洗净。   而当变回善相时,少年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他在桃花树下醒来,纯洁如稚子,对白言依然充满依赖孺慕。   白言心酸难言,问他:“言淏,你还想做人吗?”   纯白的少年说:“当然,人那么好。”   “……”   鲲神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善相却越来越虚弱,少年窝在秋千上,时常一觉醒来,就变成了恶相。   “白言,为什么我觉得好累?”少年迷迷糊糊问,“为什么我好久没见到人了?”   没有人们的祈愿,加上恶相力量的蚕食,少年的善相已经变得非常薄弱。   白言亲吻他额头,说:“等你醒来,人间会如你所愿。”   少年便安然睡了过去。   当他醒来,是恶相,但也是他的少年。   白言的剑,刺穿了少年的心脏。   少年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白言,连你也要……背叛我?”   白言生生分割了少年的灵魂,一半是薄弱沉睡的善相,一半是挣扎悲愤的恶相。他小心翼翼将善相放在桃花树下,带着恶相来到波涛汹涌的海上,将其镇压。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待数月。   恶相在下坠中声嘶力竭地吼:“白言!我恨你!我恨你!!”   血泪自少年眼睛夺眶而出,飘到白言身前,他张开五指握住,旋即,将剑倒转刺进自己心脏,割裂了自己的灵魂。   恶相怔住了。男那逢   狂风巨浪将白言的声音送到恶相少年耳畔:“别怕,我来陪你。”   将自己一半灵魂送进海底,白言眼前阵阵发黑,世界就此成为黑白灰三色,他握着恶相那颗血泪,踉踉跄跄回到小岛上,看到仍在桃花树下纯白少年,他笑起来。   白言坐在少年身边,少年脑袋顺从地搭在他肩上,像是在做一个美梦。   “言淏,我好像知道人是什么了。”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这就是人。你明白吗?”   “不明白也没关系,你会用这一半去成为自由的灵魄,去那人世间走一回。无论你去哪儿,我陪着你……”   桃花的最后一丝颜色在白言眼中收尽,他合上眼帘。   仙神一同逝去,百花凋敝,海面恢复风平浪静,天空蓝鲸缓缓游过,带着一个白衣仙。   俄而,这点影子彻底消失在夕辉中。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啦~   鲲神与白衣仙,一个神话就此终结了。 第170章 鲲神   前尘如烟消散,化作五百年后这一片冰海。   血滴滴答答落在冰面上,小夙恍若未觉,专注地望着眼前男人的眼睛,弯起唇角:“言淏,我不是过去的白言了,你也不是过去的……鲲神。”   “我走了很长的路,绕了很多弯子,才来到你身边。”   “而你,在一个不尽如人意的环境里长大,尝遍喜怒哀乐,才出现在我眼前。我们成为了与过去完全不同的人,但我的灵魂没有忘了你,你也认出了我。”   腥甜溢出喉咙,小夙强行咽下,抬起手,触碰言淏冰冷如霜的脸颊,“做人的感觉,并不好,对吗?”   言淏嘴唇翕动,冷白的气息从口中飘出,模糊了视线,说不出半个字。   小夙指尖顺着言淏脸颊滑落,就像触摸一枝早春绽放的桃花,可惜,他的眼睛再也无法看到桃花的颜色。   “人,有七情六欲,有贪嗔痴,有恨爱恶。纯善之人,太少太少。但这并不表示人是恶的,相反,大多数人是善良的。只是不管谁的心中多多少少都会藏着一点私心,一点恶念。”   “你不能因此而惩罚所有人。是他们的诚心祈愿创造了你,也是他们的忧惧怨恨改变了你。你是神,你想做人,就要承受这一切。”   “你不再是鲲神了,你现在是人,与我,与他们是一样的。”   小夙气力不支,倒在言淏身上,嗓音微弱得趋于无。   “……无论你是鲲神,恶相,善相,都是言淏。只有这点,从未……变过。”   言淏眼底光泽明明灭灭,恶相善相交替,最终化为一个人——是初遇白言的他,是被人们恶念折磨的他,是懵懂漂流到北冥的他,也是与小夙把酒纠缠的他。   他的爱,他的恨,他的情与怨,都是因为,他已经成为了一个“人”。   一个他曾经无比憧憬,又无比厌憎的人。   五百年,沧海桑田,什么都变了,唯一不变的,是他怀里的这半缕灵魂。   ……   巨浪,狂澜,一望无际的海,尽皆结成冰,宛如超大型冰雕展览。在结冰之前,卓南晴与离盼冲了进去,众人骇然,不敢轻举妄动。   贺凉水眼角余光掠过一片蓝,他抬眼望去,瞳孔微微扩大,巨鲸无比清晰地映照地在他眼帘。   “那是什么?!”弟子们指天惊叫。   “??”贺凉水问,“你们也能看到?”   “好大的鲸鱼!”   “……那是鲲神的善相。”林松烟道。   贺凉水震惊:“你也能看到?”   林松烟语气冷淡:“自然。我又不是瞎子。”   贺凉水懵了,连林松烟这样的坏胚子都能看到,鲲神不会要死了吧?   “楚孤逸,我们快去看看。”贺凉水忙道。   楚孤逸话不多说,带着贺凉水御剑前往巨浪冰雕中心。   天空一碧如洗,蓝鲸遮蔽了半边天,倏地,另一道巨鲨的影子遮住了另外半边天,二者互相绕转,宛如一副太极图。   它们逐渐融为一体,变得半透明,化作洋洋洒洒的细雪,洋洋洒洒落了整片海。   随着雪花落下,这片一望无际的冰海迅疾龟裂融化。   “海水的颜色变了!”岸边弟子们叫道。   贺凉水低头看去,原本被炎毒污染的浑浊海水已然变得清澈见底,蓝汪汪一片,在日辉下波光粼粼。   “……是善相净化了海水?”贺凉水喃喃问。   “不是善相,是鲲神。”楚孤逸道。   善相恶相,都是鲲神。   “那言淏呢?”贺凉水极目远眺,在碎冰中发现一条独木舟。   独木舟中,一站一躺两个人。船边御剑两名女子,正是卓南晴与离盼。   “从此世上,再无鲲神。”言淏道。   卓南晴难掩悲恸,“你要走?”   “天下之大,总归要走。”言淏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小夙身上。   离盼道:“你可以回北冥,将来掌门之位还是你的。”   言淏波澜不惊道:“这些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北冥,掌门之位,修仙问道,从来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   言淏不欲多言,只是望着小夙,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了。   如今的形势,即便风波过去,言淏留在北冥,恐怕也很难在仙门中有立足之地。卓南晴忖度一番,道:“言淏,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北冥的门永远为你开着。”   言淏不置可否,只道:“多谢师父多年教诲之恩。”   眼看他们惜别,贺凉水赶紧让楚孤逸御剑靠前一点,“等等!等等!”   言淏冷冷瞧去。   贺凉水歪过头,看到躺在独木舟中的小夙,“他、他死了?”   “……”   “小夙啊!你死得好惨啊!”贺凉水哭天抹泪。   “没死。”言淏终于肯搭理贺凉水。   贺凉水迅速恢复常态,“那就好,我还欠他一个人情没还呢。我这人吧,欠人的就一定要还,上天入地也要还。”   言淏:“小夙现在缺一颗完整的心脏,你可以还他吗?”   “那必须不能。”贺凉水脑筋转得奇快,“小夙的心再不完整,那也是一颗爱你的心,我的心里已经有人了。”   “……”   贺凉水就是来确认一下有无人员伤亡的,既然都没事,自是皆大欢喜。   独木舟劈开水面,在灵力的驱使下,渐行渐远。舟上载着一双人,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贺凉水忽然想起:“那以后,还有没有人能见到善相了?”   楚孤逸道:“有我在,贺先生不用见大鱼。”   四人回到岸边,大家还战战兢兢的,怕鲲神卷海重来。卓南晴望着比往昔更加干净深邃的北海,叹道:“他走了。”   “走?去哪儿了?”徐平宽忙问,“不会是去别的地方祸害了吧?”   贺凉水以扇掩唇,轻嗤一声。言淏要是真的想搞破坏,早把大家淹死了。   卓南晴道:“此事全系北冥而起,在此,我给诸位赔个不是。”说着,郑重地朝众人拱手行了一礼。   子车良道:“卓掌门就不必自责了,只是这鲲神当真走了?”   “他不是鲲神。”卓南晴坚持道,“他是言淏。”   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非因人们的愿望与恶念所化身的鲲神。从今往后,他是一个真正的,自由的灵魂。   一名弟子试着触碰海水,灿然笑道:“大家快来看,真的没有毒了。”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弟子走向大海,从一开始试探,到互相泼水玩耍。大战过后,还能这般开心地笑出来,贺凉水看着都高兴。   这才是打开喜剧的正确方式。只是不知道小夙到底伤得怎么样了,贺凉水摇扇笑道:“他们果然还是落入套路了。”   “套路?”楚孤逸不解。   “意思就是,爱能拯救一切。管你善恶黑白,在爱的面前,统统都能化解。”贺凉水道,“当然,要爱得足够深。”   楚孤逸说:“我爱贺先生也很深,比大海还要深。”   贺凉水要被这土味情话笑死,偏偏楚孤逸说得那么正经,那么可爱。   楚孤逸以为这样的形容不够深,就说:“比这里到月亮还要深。”   贺凉水乐不可□□叫远。”   林松烟目光投向海面,眉宇皱得死紧。剧情又没有按照大纲来,虽然结果是一样的,细节却天差地别,人物关系也与大纲有所相悖。   难道,这个世界……   众弟子玩耍一阵,被掌门叫回,安顿落霞镇镇民,被海啸冲毁的房屋也要修葺。既然仙门来了这里,自然要帮着安排妥当。   楚孤逸又去帮人修屋顶,贺凉水说;“你真是一个能干的小瓦匠。”   “贺先生的话不对。”   “哪里不对了?”   “我能干,但不小。”楚孤逸认真道,“我很大。”   “……”贺凉水丢他一颗苹果,“专心干活,别想有的没的。”   正忙活,长街上一队镇民走过,他们有老有少,手里端着箩筐,里面盛着五颜六色的米糕,还有一些香火。   贺凉水坐在湿漉漉的屋檐上,问:“你们干嘛去?”   一名老者说:“今天是海祭,就剩这点糕点了,也不知道够不够。”   海祭,就是祈愿鲲神风调雨顺的节日,是落霞镇延续了五百多年的习俗。   贺凉水想说鲲神已经不在这片海了,又作罢,“今天发了海啸,你们还记着海祭?”   “那可是鲲神,不能忘不能忘。”老者憨笑,“听我爷爷的人说,我家祖上有人见过鲲神,不像传说里是一条凶恶的大鱼,是……什么来着?”   “是一头非常美丽的鲸鱼?”   “对,就是鲸鱼。可惜除了我孙女,没人信我。”   老者身边的小女孩仰起黝黑的脸蛋,嗓音脆生生的:“我相信爷爷,鲲神是神,一定很漂亮,很善良!”   贺凉水弯起眼睛,揉了揉小女孩脑袋,“你相信它是善良的,它定会如你所愿。”   今年落霞镇的海祭,大概只有这一户人家记得了,他们往海中投放糯米糕,在海岸边用古老的祭拜方式叠起高高的石头,焚香叩拜,虔诚地祈求与祝愿——神明喜怒,宽恕人的罪恶。   他们已经得到原谅。   “所以言淏现在是神,还是人?”贺凉水问。   楚孤逸与贺凉水一道坐在修葺完毕的屋脊上,眺望海面,不知不觉已是落霞漫天,夕阳从后方照斜两人的影子。   “说不清。”楚孤逸想了想说。   贺凉水双手捧脸,不再探讨这个问题,是神还是人,似乎没什么差别,反正都要吃苦。   “唉……”贺凉水叹了一口气。   “贺先生。”   “嗯?”贺凉水歪过脑袋,噘起的嘴巴被含住。   楚孤逸亲了会儿,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贺凉水笑得差点从屋顶滚下去,“弟弟,求求你不要说土味情话了好吗?”   “……”一腔柔情错付,楚孤逸扭过脸去。   贺凉水捧住他脸,给扭过来,“生气了?”   “贺先生不是不爱听我说话,我不说就是。”   “我哪有不爱听你说话?”贺凉水冤枉,“我是觉得……算了,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楚孤逸成了闷葫芦。   贺凉水只得改口:“你说什么我都爱听。”   楚孤逸还是没被哄好。   “你是我的小甜心,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你经历的每一次地动,其实都是我的心动。你问我喜欢吃什么,我最喜欢吃你的嘴巴。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   “……”楚孤逸要被齁死了。   贺凉水:“够吗?不够我再说。”   楚孤逸忽而神色一凛,回过头去,但见一片乌云以极快的速度飞来。   “什么?”贺凉水眯起眼睛,待那片乌云近了方才看清,哪里是乌云,分明是大军!   血魔宗的魔修大军,领头的正是贺泠。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土味情话有错吗?   贺凉水:没错,我特别喜欢听!() 第171章 大军   落霞与黑压压的血魔宗大军齐飞,在他们逼近的刹那,镇上的仙门弟子悚然失色,进入备战状态。   只有贺凉水心宽似海,站起来挥舞双臂:“泠泠——!!”   铁面具后,贺泠嘴角一抽。   他只带了五千大军,但足以碾压这里的仙门弟子数量,他让大军留在上空等候命令,御剑朝楚贺二人飞去。   停在十米开外,贺泠没有下飞剑,上下打量落汤鸡似的他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贺凉水:“修屋顶啊,刚修好,你轻点,别踩坏了。”   到落霞镇上空时贺泠就发现了:“这里发海啸了?”   “差不多吧。”贺凉水笑眯眯,“你是来接小夙的吧?你来晚了一步,他已经跟言淏私奔了。”   “私奔?”   “也就是远走高飞。我跟你说……”贺凉水叽里呱啦讲了一炷香的时间,试图解释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贺泠眼神充满了怀疑:“别胡说八道了。”   “我说的是真的,小夙前世就是北冥女仙!比你长得还像女子!”   “……”贺泠释放杀气。   楚孤逸挡在贺凉水身前。   贺泠冷冷道:“我不是为小夙来的,我是来抓琴若欢的。”   琴若欢三番两次陷害血魔宗,血皇天从来不是善茬,当然不会放过他。   如果不是贺泠提醒,两人差点把琴若欢这个祸首给忘了。楚孤逸道:“琴若欢还在北冥。”   “那正好。”贺泠御剑欲走。   “你不能带走他。”楚孤逸又道,“琴若欢罪无可恕,自有仙门处置。”   贺泠只说:“宗主要亲自处死他。”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贺凉水问。   “一个阶下囚而已,我与五千将士足矣。”贺泠朝大军打个手势,往海边飞去。   卓南晴已回北冥,要人的话只能去北冥。说起来,琴若欢被关在刑宫,谁都没去看过,也不知卓南晴是如何打算的。   忽见几十名南斗弟子阻拦在血魔大军前,为首的正是子车良,喝道:“尔等宵小之辈,胆敢踏足仙门管辖之地,是活腻了吗?”   贺凉水心想,你才活腻了,还要带着几十名弟子陪葬。   他催楚孤逸御剑带他飞去,恰在双方对峙的中间,劝道:“子车掌门你别激动,血魔宗不是来找麻烦的,他们是为琴若欢来的。”   子车良傲气不减:“想要带走琴若欢那个魔头,休想!”   贺泠不屑道:“子车掌门可要想清楚,当真要螳臂当车?你看徐掌门就很识趣躲了起来。”   地上的徐平宽:“……”   贺凉水低头看去,还真是。这位徐掌门遮遮掩掩的,站在屋檐下藏头缩尾。   那么一大片魔修大军飞过来,乌云罩顶似的,徐平宽怎会注意不到,他忖度利弊,觉得此时就不要出风头了,没想到不但没出风头,还丢了一回脸。   再不出面,这脸就没了。徐平宽不情不愿带着弟子御剑飞去,与子车良站在一处,道:“楚孤逸,你过来。”   他虽然不喜楚孤逸,但对于这位徒弟的武力值,他是相当信任的。   贺凉水就纳闷了,这徐平宽又爱摆谱又胆小,到底是怎么当上青霄掌门的?大概当时真的没人选了吧。   楚孤逸没动,依然杵在半空,既不帮师门,也不让贺泠大军过去。   贺凉水便知傻弟弟为了两位惨遭琴若欢毒手的师兄,又实心眼了,低声道:“先让贺泠过去,到了北冥再说。”   北冥就是卓南晴的地盘,卓南晴的实力要比子车良与徐平宽强多了,她若不放人,贺泠便是强攻,在海上也多有不便。   楚孤逸会意,退到一边。   徐平宽见状怒不可遏:“大敌当前,你退什么退?如此怯懦,枉为青霄弟子!”   贺凉水白眼快翻上天,也不知刚才当缩头乌龟的是哪一位。   楚孤逸不惊不动,道:“若是在此交战,难免伤及无辜。”   此话不无道理,徐平宽却道:“那也不能退,有失仙门体统。”   子车良却能觉察楚孤逸的言下之意,也不跟徐平宽招呼一声,便率众与楚孤逸一样退到了一边:“既如此,那便到了北冥再说。”   徐平宽灰溜溜地给自己找台阶下:“子车良兄言之有理。”   贺凉水叉腰狂笑三声,“哈、哈、哈!”   “……”徐平宽涨红了脸,“你笑甚?”   贺凉水:“我练练嗓子不行?哈哈哈!”   贺泠无语地一瞥贺凉水,率大军过海。   子车良意有所指:“看来贺公子与那贺泠相识,私交甚好?”   “要说相识,你们跟贺泠都认识。”贺凉水不咸不淡,“至于私交甚好,惭愧,只说过几回话罢了。”   子车良冷哼:“小楚,你要记住,魔修终非正道,莫要识人不清,被诓骗了去。”   楚孤逸道:“正道自在心中,非身份所限。”   子车良蹙起眉心,道了两声:“好,好。”目光不善地打量贺凉水,没再说什么。   三个仙门除了必要留在落霞镇,其余人等一齐前往北冥。徐平宽还不乐意,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北冥的糟心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连累我等奔波不停。”   子车良凉凉觑一眼老友,“看来你是忘了琴若欢对你两个徒弟下的毒手。”   徐平宽冷道:“我自是没忘。”   “那就不是北冥的事,也是青霄的事,乃至整个仙门的事。”   徐平宽无言以对。   贺凉水不近不远地听了一耳朵,什么都感想都没有,非要抠出那么一点想法,可概括为四个字:道貌岸然。   此为特殊时期,为了方便仙门寻找,北冥暂时撤了结界。   贺泠年纪轻轻能当上血皇天的左膀右臂,除了武力法力在炼魔境数二数三,头脑也是相当够用,方向感惊人,只是走了一回,便能在茫茫大海中寻到北冥的具体位置,一点弯路都没绕。   倒是仙门为了避开血魔大军,绕了一点弯子,只遥遥地瞧上几眼。贺凉水忍不住夸道:“贺泠真聪明。”   楚孤逸泼冷水,水里滴了醋:“他要是真聪明,就不该来北冥。”   “他带着那么多人,怕什么?”   “贺先生,你是站在哪边?”   “我帮理不帮亲。”贺凉水睁眼说瞎话。   楚孤逸执拗地问:“谁是‘亲’?”   贺凉水打一棒子给颗糖:“你,你是我最亲的。”   楚孤逸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最亲的?那还有次亲的?”   “楚孤逸,你别得理不饶人啊。”贺凉水抬起巴掌警告,“小心我……”   楚孤逸扭过脸看他,“贺先生想怎样?”   贺凉水的手,轻轻落在眼前的俊脸上,摸了摸,光滑细腻有弹性,“我跳海还不行吗?”   “我陪你。”楚孤逸陡然御剑俯冲下去。   贺凉水惊叫:“我开玩笑的——!”   楚孤逸是吓唬贺凉水的。他们乘着风,在蔚蓝的海上冲浪,肆意活泼,惹来无数羡慕的目光。   “真是不像话!”徐平宽怒道。   林松烟垂眸望去,眼底一片肃杀。   北冥已然在望,为了以示礼节,血魔大军留在北冥岛百丈开外,贺泠只身落到岸边。   卓南晴已在传音中知晓来龙去脉,率弟子在此等候。   贺泠前脚落地,众仙门后脚跟来,呈扇状半包围贺泠。   贺泠不慌不忙,他身后的大军就是他的后盾,彬彬有礼道:“卓仙师,别来无恙。”   卓南晴望一眼暮色中的血魔大军,“左使这是先礼后兵吗?”   贺泠道:“想来卓仙师已经知道我来此何意,只要你肯交出琴若欢,我可以保证不伤害这里的一草一木。”   “琴若欢确实羁押在我北冥,他在青霄、北冥,以及在安善城等地做下恶事,桩桩件件都在仙门的管辖地,理应由仙门处置。”   徐平宽第一个义愤填膺附和:“琴若欢杀我徒儿,害我女儿,我定要将他剥皮抽筋!”   卓南晴眉心微蹙,道:“左使你也看见了,不能放虎归山。”   贺泠道:“看来你们是误会了,宗主让我带琴若欢回去,并不是想保他,而是要杀他。”   “杀他?”   “经调查,琴若欢为了萃取炎毒,杀我血魔宗弟子不下千人,将他们生挖魔丹、砍头斩腰、抽血放干。这笔血债,不比诸位少。”   众人闻言骇然,琴若欢竟丧心病狂如此!   贺凉水胃部隐隐不适,觉得恶心。怪不得琴若欢有那么多的炎毒,原来是杀人得来的。   贺泠又道:“不仅如此,在他们死后,魂魄还被拿去炼制傀儡。”   琴若欢其人,当真狠毒得令人发指,相比之下,贺凉水忽然觉得林松烟都变得可爱起来。   林松烟注意到他目光:“……”   贺凉水朝他一挤眼。   林松烟面无表情移开视线。   楚孤逸抓到贺凉水乱发电,直勾勾地用眼神控诉,你都没有对我放过电,你居然对着林师兄放电,你还是贺先生吗?   贺凉水只得用左眼对楚孤逸放一次电,又用右眼放一次电,就像眼抽筋。   楚孤逸:“……”   良久的沉默后,卓南晴道:“此事容我考虑一下。”   贺泠拿出一封信,“卓仙师,这是宗主让我交给你的。”   卓南晴一愣,“什么?”   贺泠冷冰冰重复:“这是宗主让我交给你的。”往前一抛,卓南晴下意识接住了信。   离盼:“师父小心有诈。”   卓南晴拿着信,半晌没拆开,大家看向她的目光已经变得十分奇怪。子车良问:“卓掌门,血皇天为何会给你写信?”   贺凉水头顶滚过一个天雷,血皇天写的该不会是情书吧?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浑身都是电,特别是臀部,那么吸引我。   贺凉水:看我不电死你!   楚孤逸: 第172章 交易   信是当众交到卓南晴手里的,如果不当众拆开这封血皇天写来的信,她就是有理也说不清。   离盼怒道:“贺左使是故意为难我师父吗?我师父与血魔宗素无瓜葛,血皇天的信,我们不敢收。”   贺泠淡淡道:“我只负责传达宗主的意思,这封信看与不看,卓仙师自己决定。”   不看吧,仿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似的;看吧,又怕上面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卓南晴忖度再三,当众拆了这封信,一目十行扫一眼,秀眉轻蹙。   众人投以狐疑的目光,卓南晴道:“诸位掌门若是不放心,可共览。”   共览便是一起看的意思,子车良也不避讳,拿过信,徐平宽把头凑过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血皇天的信,确实写得乱七八糟,且字迹歪歪扭扭,一般人看不懂。   信上的大意是,他跟北冥好歹算是好过,虽然梅夫人叛变了,看在多年伺候的份上不予追究,识相的乖乖配合,否则别怪敬酒不吃吃罚酒。   “猖狂!”子车良徒手将信裂成碎片,撒了出去。   贺泠面不改色:“卓仙师可考虑清楚了?”   卓南晴道:“此事非同小可,还需商议。”   徐平宽道:“有什么可商议的,琴若欢这厮作恶多端,绝不能交给血魔宗。”   卓南晴沉默。   北冥占据地理之宜,不一定会输。但面对血魔宗的五千魔军,仙门刚经过鲲神之役,已然损兵折将颇多,战力还未恢复,若是冒然应战,伤亡不可避免。   换位思考,如果贺凉水处于卓南晴的位置,他会将琴若欢交出去。   虽然对不起楚孤逸,但为了避免更多的人伤亡,这是最好的办法。琴若欢死在谁手里不是死?   楚孤逸何等聪明,见此情形,贺凉水能想到的事,他自然也想到了,不由得面色微沉。   “好,半个时辰。”贺泠软硬兼施,“时间一过,我只能用兵了。”   徐平宽大概得了不逞口舌之快就会死的毛病:“有本事你试试,别说是你,就是血皇天来了,也休想带走琴若欢!”   贺泠没给他半个眼神。   贺凉水摇扇轻嗤,心想要是血皇天来了,第一个落跑的恐怕就是这位徐掌门。   卓南晴道:“还请诸位掌门随我来,左使请便。”   贺泠并不深入敌营,抱剑道:“我在此处等候。”   以卓南晴为首,众仙门相继前往九云殿,商讨此事。   贺凉水慢了几步,悄摸摸给贺泠递个眼神,别乱动,小心陷阱。贺泠不以为意移开视线,他既然敢光明正大地来北冥,就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楚孤逸拽一把贺凉水,“贺先生,你要不要跟我飞了?”   “飞啊。”贺凉水说,“当然要飞了。”   “不许看别的男人。”   “……”   贺泠隔着老远都闻到了醋味,转身面朝大海,眼不见为净。   九云殿内,几乎成了徐平宽一个人的专场,他慷慨激昂、口沫横飞、面泛红光,总而言之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就是不能将琴若欢交出去,拼死也不能交出去,最好由青霄派来处置。   贺凉水在殿外驻足听了半晌,气笑了,说的好听,拼死死的是谁?肯定不是徐平宽这个只会躲在弟子身后颐指气使的掌门。   等到打不下去了,举双手投降的肯定也是这位掌门。   为了他那点虚荣心,合该葬送年轻弟子的命?   卓南晴眉头皱得死死的,一时之间无法决断。   贺凉水知道她在犹豫什么,琴若欢再坏,毕竟筹谋了五年,只为救她。做的恶事再多,也是她的故人。   别人可以将琴若欢恨之入骨,卓南晴不能。她欠他的,不知如何才能还清。   如果把琴若欢关在北冥,攥在手里,卓南晴至少能让琴若欢多苟活些时日。送给血皇天,那就是死路一条。   血债血偿,血皇天绝无可能放过琴若欢。   “卓仙师。”林松烟出声道,“可否带我们去见一见琴若欢?”   时间有限,卓南晴带他们前往刑宫。   贺凉水这个“外人”被留在门外,只有掌门与其亲传弟子才有资格进去。   贺凉水不急不躁,蹲在墙角拔草玩,与002唠嗑:“幸亏血皇天写的不是情书,不然他就倒霉了。”   002:“为什么倒霉?”   “他一辈子都别想给我留下好印象。”   “……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贺凉水说明事情的严重性:“他没有给我留下好印象,我是不会把贺泠许配给他的。”   002还是那句:“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贺凉水:“长兄如父,懂不懂?”   “真把自己当成贺泠的哥哥了?还是把贺泠当成妹妹了?”   提到妹妹,贺凉水沉默下来。贺灵灵走了,贺泠跟灵灵长得那么像,他怎么可能不移情?况且这具身体跟贺泠是亲兄弟。   刑宫的地宫才是正经的牢房,除了小夙住过的那处,还有一条密道,除了刑婆与少数的几个弟子,没人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便是来了地宫也找不到。   密道深处有间牢房,专门用来关押高阶魔修,一路布下严密的符咒法阵,防止逃脱。自然也防外来者强行闯入。   阵法有破坏的迹象,刑婆颠着小脚走在卓南晴身边,看上去走得很慢,却不落半步,道:“那小子想逃,被我捉回来了。”   卓南晴道:“辛苦刑婆了。”   刑婆似笑非笑觑一眼卓南晴,“我是过来人,知道你的心思。万事万物讲究缘法,生死有命,你莫要陷入迷障,起了执念。”   衣袖下,卓南晴捏紧手指,而后缓缓放松,道:“谨记婆婆教诲。”   徐平宽等人跟在后头,见卓南晴对刑婆尊敬有加,不敢吱声。刑婆其人,还要从他们师父的师父那一代说起,北冥掌刑人,在当时是出了名的三毒:恶毒、阴毒、狠毒。   魔修见了她要绕道,修士见了她就头皮发麻。   只见这位年老色衰的婆婆转过皱巴巴的脸,笑眯眯望着徐平宽,“你让开。”   徐平宽赶紧退到一边。   由此,刑婆看到了徐平宽后头的楚孤逸,“真俊哪,越看越俊。”   楚孤逸:“……”   刑婆一路撤了法阵,尽头是一间水牢,四面环水,中间凸出一块四四方方的大石,仅可容纳一人。   那水泛着墨绿,水中闪烁一层粼粼金光,当有人靠近,那金光如同渔网浮起,形成包围圈,笼罩里面那道灰白的身影。   琴若欢盘坐在大石上,波澜不惊抬起灰色眸子,清清冷冷地望着来人,目光只在卓南晴身上扫过时,才有了一丝温度。   “魔头!”徐平宽提剑上前,“卓掌门,还请打开结界,让我砍了这厮!”   子车良不悦道:“还请徐兄克制一下激愤之情。”   徐平宽:“你让我如何克制?琴若欢杀了我徒儿,又害我女儿!”   这话恐怕在场的耳朵都听出老茧子了。   琴若欢目光在卓南晴身上逗留得并不久,神情寡淡:“这么就要处决我了?”   卓南晴道:“血皇天派人来捉你。”   琴若欢并不惊讶,反而笑起来:“是吗。”   徐平宽言之凿凿:“我看其中必有蹊跷,说不定他们早有勾结。”   “勾结?”琴若欢终于拿正眼看了徐平宽一回,“如果我杀血魔宗弟子就是勾结,我杀秦枫与叶青飞,岂非也是与青霄勾结?”   “放你娘的狗屁!”徐平宽怒极爆了粗口。   “徐掌门也知道这是放屁,那你就不要乱放屁了。”   徐平宽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匀厥过去。   卓南晴道:“如果我将你交给血魔宗,你就是死路一条。”   琴若欢反问:“难道我在这里,就不用死了吗?”   “……”   “既然都是死,不如做件好事,将我交出去吧。”琴若欢注视卓南晴的眼睛,成功在她眼中捕捉到异样情绪,翘起唇角,“开玩笑的。”   卓南晴无言。   琴若欢稍稍昂起下颌,视线掠过众人,“我知道,你们都恨不得我死。”   徐平宽冷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交易?你有什么资格与我们交易?”   琴若欢摩挲指尖,“左右都是个死,但我还想多活些时日。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已,试问,当今魔修当中,谁才是真正的王者?”   众人沉吟,子车良道:“血皇天。”   “没错,血皇天。”琴若欢慢条斯理,“在炼魔境,四大魔宗是你们仙门封的,实际上,只有血魔宗才是真正的第一大魔宗,实力、财力、人力,远非其他魔宗可比,只因建立血魔宗的血皇天,是个混世大魔头,他是真正的掺着魔血的魔修。”   徐平宽冷哼:“你有资格说别人吗?你不也是个魔头。”   “与血皇天相比,我的这点伎俩,在他眼里不过跟玩似的。”   不算楚孤逸,他们当中只有卓南晴跟血皇天交过手,那甚至算不上一场真正的交手,血皇天当时恐怕连一成功力都没用到。   卓南晴问:“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琴若欢道:“我可以帮你们擒住血皇天。除掉他,天下魔修才会胆寒,不敢肆意妄为,对你们仙门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可笑!”徐平宽冷笑,“你刚才也说了,你这点伎俩在他眼里跟玩似的,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擒住他?”   “所以我需要与你们合作。”   “怎么合作?”子车良问。   徐平宽怔然:“子车兄,你该不会相信他的狂悖之言吧?”   子车良道:“先听听他怎么说。”   琴若欢整整衣摆站起来,壁上烛火跳跃,光芒落在他眼中,他翘起一边唇角,像极了人畜无害的清雅之士,“首先,你们将我交给贺泠。”   “你怎知是贺泠来?”楚孤逸问。   琴若欢慢声道:“除了他,还有谁深得血皇天的信任,与宠爱?”   “……”楚孤逸心中掠起不妙的预感。   这个预感在三秒后成真。   琴若欢继续道:“你们将我交给贺泠后,就去人间与炼魔境交界处的天山,我会想办法让血魔大军陷入情天幻海,你们布下法阵,活捉贺泠。”   “只要捉住贺泠,不愁血皇天不上钩。接下来,就看你们的陷阱够不够深了。”   此计太过冒险,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难以决策。   楚孤逸抿起薄唇,终是道:“不可。”   琴若欢笑道:“我区区贱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若是能拉两个垫背的,倒也不失为一桩乐事。当然,选择权在你们手里。”   良久的沉默后,林松烟率先出声:“此计可行。”   作者有话要说:   血皇天:原来全世界都知道我宠爱阿泠吗?阿泠你知道吗?   贺泠:被宠爱的……   血皇天:有恃无恐是吧?   贺泠:越倒霉=_= 第173章 陷阱   贺凉水腿都快蹲麻了,这才瞧见楚孤逸走出来。   眉头皱得紧紧的,欲言又止地望着贺凉水。   贺凉水刚要询问,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走近,以卓南晴刑婆为首,后面是身上缚着捆仙绳的琴若欢,子车良等人殿后。   弟子们迅速围上去,严阵以待,防止琴若欢逃脱。   琴若欢一派悠然,仿佛不是去送死,而是春游。   这样的结果没有出乎贺凉水预料,只是几位掌门之间的气氛十分微妙。特别是徐平宽,全无原本的横眉怒目,反而显得志得意满。   贺凉水暗自纳闷,徐平宽这是得了什么好处?   “师弟。”林松烟唤了一声楚孤逸,眼神讳莫如深,“别忘了我说的话。”   楚孤逸抿唇默然。   贺凉水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一个来回,在他们过去后悄声问:“怎么了?”   楚孤逸牟足了劲当闷葫芦。贺凉水也不逼他。   半个时辰,不多不少,卓南晴如约将人送到海边。   贺泠一瞥琴若欢,道:“卓仙师果然识大体,怪不得宗主对你赞美有加。”   卓南晴:“……”   琴若欢眼神阴冷。   贺凉水:这个血皇天,居然在泠泠面前夸别的女人,活该得不到美人心。   卓南晴道:“我已在他身上下了禁制,一天之内用不了灵力。”   无论魔修还是修士,若被下了禁制,加上捆仙绳,除非爆发小宇宙强行冲开禁制,否则便如提线木偶般任人宰割。   “多谢卓仙师考虑周到。”贺泠一面说着,抬手一道魔气打在琴若欢身上,“不过,还是我自己动手更放心些。”   那魔气有如实质,缠了琴若欢七八圈,将他绑得严严实实的。   而后,贺泠袖中甩出一只黑色玄铁细链,端头系着一只小小的三叉钩,刺进琴若欢锁骨,将他牢牢勾住。   琴若欢面色一青,显然在忍受莫大的痛楚。   卓南晴绷住脸部线条,“左使好手段。”   贺泠淡漠道:“以防万一罢了。”   诸位掌门沉吟,如此一来,琴若欢还能施展开手脚,实行计划吗?   琴若欢冷笑一声:“虎落平阳被犬欺,不愧是血皇天最忠诚的狗。”   贺泠手上一紧,那没入琴若欢锁骨的钩子便收紧一分,琴若欢额角沁出冷汗。贺泠冷冷道:“比起你对付我血魔宗弟子的手段,是小巫见大巫了。”   琴若欢昂起下巴,“只怪你血魔宗弟子太过愚蠢。”   贺泠手腕一翻,一股强劲的灵力顺着链子输送过去,琴若欢如遭电击站立不稳,半跪在地激起沙尘,喉结滚动,唇角溢出一丝血。   卓南晴上前半步,握紧手指,道:“北冥既已将琴若欢交出,还请左使撤离。”   贺泠一招手,四个血魔将士飞来,抬着一只玄铁牢笼,打开铁栏,将琴若欢投进去。细链的一头仍然攥在贺泠手里,但凡琴若欢有一丝异动,都会被他察觉。   徐平宽见状黑了脸,照此情形,琴若欢凶多吉少啊——罢了,若是琴若欢不能让血魔大军进入情天幻海,计划就会作废,他们损失不了什么。   贺凉水摇扇望着贺泠领着血魔大军威风凛凛而去,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一下楚孤逸,低声说:“你别不高兴,琴若欢总要死的,死在血皇天手里,说不定比被仙门处决更残忍,也算报了你两位师兄的仇。”   楚孤逸心事重重应了一声“嗯”。   贺凉水也没多想,当他还在为两位师兄不平,“也不知道你二三师兄怎么样了。”   楚孤逸眉峰一动,琴若欢要在天山之上行动,朱长老说过,天水宗好像就在……天山?   这样的巧合,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山之行,势在必行。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去一趟药谷。   眼看着血魔大军彻底消失在天际,徐平宽忙道:“我们快去天山做准备。”   贺凉水耳尖一动,“什么准备?”   徐平宽冷哼:“与你何干?”   “……”   楚孤逸请辞道:“弟子先去一趟药谷,若有情况,传音即可。”   徐平宽道:“你这时候去什么药谷?与大家一道去天山才是正事。”   楚孤逸道:“行得正,坐得直,这种事弟子不想参与。”   “什么叫这种事?”徐平宽勃然大怒,“除魔卫道,是我仙门修士的职责所在。”   林松烟道:“楚师弟,所谓兵不厌诈,你莫要有心理负担。”   楚孤逸坚持道:“我先去药谷,待仙盟大会召开,自会以青霄弟子身份前往。”   徐平宽产颤手指着他,“你还知道你是青霄弟子?这么大的事你不参与,对不起我吗?”   贺凉水一头雾水:“什么事?”   “没你的事!”   贺凉水还就来事了:“徐掌门,不管什么事,就算楚孤逸是你徒弟,他不想参与,你也不能强逼他参与。动不动就拿师门,拿你自己,拿天下苍生来压人,这三者在你眼里,就是对等的?”   “……”   拿自己与天下苍生对等,就属实不要脸了。徐平宽面红耳赤:“你这竖子强词夺理,我与我徒弟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贺凉水:“仙门通则是通用的,道理也是通用的,难道因为这个道理是我说的,就不对了吗?”   论话术,徐平宽就是再活五十年也不是贺凉水的对手,他被堵得哑口无言,活似吞了十斤大粪。林松烟见不得自己师父如此丢脸,淡淡道:“贺公子知书达理,也该懂得尊卑有序。”   贺凉水弯唇轻笑:“好一个尊卑有序,像卓仙师,太极掌门,我就非常尊敬。”   徐平宽为什么不值得他尊敬呢,那肯定是人品问题咯。   再说下去,徐平宽恐怕会恼羞成怒当场揭穿贺凉水的魔修身份,楚孤逸说了声“告辞”,夹起贺凉水就跑。   此时夜色降临,海上风大浪急,贺凉水被吹得瑟瑟缩缩抱住楚孤逸,“干嘛一定要现在走,在北冥住一晚再去药谷不迟。”   楚孤逸道:“今晚北冥没人,如果我们留下,就是孤男寡男,共处孤岛。”   “……”   “要不我们折返回去?”楚孤逸忽然觉得不错。   “不了,去药谷。”要是岛上只剩他们两个人,肯定会做不可描述的事。   贺凉水疑惑:“为什么今晚北冥只剩我们两个人?其他人呢?”   楚孤逸沉默须臾,说:“都去了天山。”   “去天山干什么?”   “……召开仙盟大会。”   “这么急?不是还有几天?”   “提前做准备。”   “为什么我听你语气有点心虚?”   “……”   楚孤逸就是心虚,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贺凉水,之所以提前召开仙盟大会,是为了捉住血皇天。   想要捉住血皇天,就得先控制贺泠。   贺凉水又问:“为什么要在天山召开?天山……不是有天水宗??”   天山处于人间与炼魔境的交界处,常年苦寒,偶尔会作为修士试炼之地,但在天山开仙盟大会,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楚孤逸心头乱糟糟的,给不出个所以然。   贺泠手握五千大军,琴若欢又被那般牢牢锁困,说不定计划不会成功。楚孤逸这般思忖,比起他自己,他更不想贺凉水参与进去。   一旦贺凉水知道琴若欢的计划,势必会去提醒贺泠,到时无论计划成功还是失败,都会让贺凉水成为仙门众矢之的。   魔修与魔修勾结,再合理不过。   “香小猪弟弟,好冷啊。”贺凉水可怜巴巴在楚孤逸耳边叫唤。   楚孤逸展开挡风屏障,又从乾坤袋摸出狐裘给贺凉水披上。   贺凉水这才觉得好了点,双手呵气,“这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你不冷吗?”   “不冷。”   贺凉水把手伸进楚孤逸衣襟,嘿嘿笑道:“你怎么像只小火炉子?”   “是大火炉子。”楚孤逸说,“你手往下。”   贺凉水:“我才不上当。”   楚孤逸难掩失望。   贺凉水迅速偷袭了一把弟弟的弟弟。   “……”楚孤逸说,“还要。”   “没了。”贺凉水自动触发撩汉技能,“分期付款,以后再给你摸。”   “?”   深夜到达药谷,两人轻悄悄落下,没有惊动柏灵儿与柳画鸢。贺凉水本想去原本他与楚孤逸住的屋里睡一觉,自从去了北冥,几日来连轴转,就没好好合过眼睛。   不料屋里已被鸠占鹊巢,吭哧吭哧睡得正欢的,正是邓阳与安俊。   这两人四仰八叉的,胳膊腿互相打架。安俊的小身子板被邓阳结实的大腿压着,睡得异常艰难,嘴里哼哼唧唧,宛如鬼压床。   邓阳则像在做一个美梦,梦里大概在啃鸡腿,抱着安俊的爪子吃得枕头都湿了,“好吃……再来一只……”   贺凉水冷眼旁观这对冤家兄弟,用扇子截挡楚孤逸举起的将暝剑。   将暝没能将床上二人敲得满头包,失望地缩成了戒指。   二人没了栖身之处,只得来到小院中,楚孤逸抱了一捆柴火,点燃,明黄温暖的火光驱逐了冬夜的寒冷,给人带来丝丝暖意。   贺凉水搬来小板凳坐在篝火边,楚孤逸热了一壶茶,给贺凉水倒了一杯。   琥珀色茶汤,粗陶茶杯,握在手里略显粗糙而温暖。贺凉水小口小口啜饮,与楚孤逸小声说话,看星星看月亮。   楚孤逸挨近贺凉水,“贺先生,你要是困了,靠我肩上将就一下。”   贺凉水打个哈欠,几日奔波,神经骤然松懈下来,喝了茶仍是困得不行。他不再勉强自己撑着,靠着楚孤逸的肩合起眼帘,渐渐呼吸均匀。   楚孤逸垂眸看他,温润的白玉面具,形如花瓣的双唇,洁白细腻的肌肤,在暖融融的火光旁,像涂了蜜。   楚孤逸忍不住去当一只采蜜的蜂,将贺凉水放倒在自己怀里,低头吻上贺凉水的唇,在他唇上辗转厮磨。   “……别闹。”贺凉水若有所觉。   楚孤逸舌尖挑开他贝齿,吻得更深。   贺凉水哼哼唧唧,随他了,在甜蜜的亲吻中渐渐意识混沌,没能听到楚孤逸说的那句“抱歉”。   翌日,空山鸟啼唤醒新的一天。   柏灵儿向来起得早,一出门就被眼前的情景一惊,贺凉水还倒在楚孤逸怀里睡得香甜。   楚孤逸抬起一根手指,无声地嘘了一下。   柏灵儿抿嘴一笑,把药材取出来晾晒。   直到二宝三宝醒来,他们惊喜的叫声吵醒了贺凉水;“先生!先生你回来了?!”   贺凉水一睁眼就看到两只宝一左一右抱着他大腿哭得眼泪汪汪,活像被拐卖的孩子找到了亲生父母。   “别哭了,我不是说过我会回来。”贺凉水被吵得脑壳疼。   二宝三宝抹去眼泪,刚才还伤心欲绝,这会儿就喜得跟捡到一百银子两似的:“先生我们去给你做好吃的!”   二宝三宝刚走,柳画鸢也起来了,“这么快就回来了?咋样了?鲲神到底长什么样?快给我讲讲!”   贺凉水言简意赅:“鲲神就是言淏,言淏就是鲲神,他跟小夙happyending了。”   “???”柳画鸢抓心挠肺,就像被剧透结局的追剧少女,“什么呀?快给我仔细讲讲,不带这样的!”   “让我歇口气行吗?”   柳画鸢赶紧去端上瓜子与茶水,“亲娘欸,求仔细给我讲讲!”   “——邓阳!”屋里传来安俊的咆哮,“你他妈居然尿床?!”   “????”   柳画鸢与贺凉水面面相觑,都被尿床这个词给震撼到了。   邓阳:“我没有尿床,这是我口水。”   安俊:“好臭!就是你的尿!我操啊——!”   “哈哈哈哈,活该闪了腰!你来追我啊,来呀,小样儿~”   “……我杀了你!!”   两人衣衫不整跑出来,安俊手里举着剑,邓阳一条腿跳着穿靴子,看到院中的楚贺二人,齐刷刷像被施了定身术。   “贺、贺公子?”安俊惊慌失措,他低头看看自己,只穿着里衣,头发乱蓬蓬,眼角还挂着一粒眼屎,要多没形象就多没形象。   邓阳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脸皮厚,不以为意,大喇喇出来:“楚师兄你来啦。”   安俊唰地躲回屋里,把自己重新拾掇一番,假装这才是见到贺凉水的第一形象,“贺公子,你是来看我的吗?”   贺凉水还没说什么,邓阳就嗤笑一声:“做梦还没醒呢?”   安俊怒瞪他一眼,说回正事:“贺公子,北冥如何了?鲲神打倒了吗?还有我师父与南斗弟子们,他们有没有事?”   贺凉水喝口茶,嗑俩瓜子,给他们从头至尾娓娓道来。   楚孤逸的传音玉符亮起,他走到一边,“……林师兄?”   林松烟道:“成功了。速来天山。”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摸摸。   贺凉水:敢瞒我,pia你唧唧!还敢吗?   楚孤逸:敢。   贺凉水:pia!pia!pia?怎么越来越石更了??   楚孤逸:还要。() 第174章 坦白   贺凉水十八岁就开始带娃,每当贺灵灵晚上不睡觉,他就讲故事给妹妹听,百试百灵,讲到一半贺灵灵就会呼呼大睡。   因此,贺凉水练就了舌灿莲花的本事,无论什么故事到他嘴里,都能绘声绘色,让人身临其境。   讲到悲情处,柳画鸢嚎啕大哭:“他们爱得好深啊!”   邓阳安俊则是一脸被雷劈的表情,以他们的小脑袋瓜与缺乏感性的思维,大概永远无法理解前世今生的旷世绝恋。   贺凉水末了不紧不慢添了一句:“以上故事,含有杜撰成分,请勿完全相信。”   柳画鸢:“?”   毕竟贺凉水又没真的看到小夙与言淏的前世,只能从中猜测,润色一下。   贺凉水说了小半天,口干舌燥,给自己倒杯茶。院中药香,二宝三宝的欢闹,以及山中鸟雀的鸣啼,清新的空气,冬日的骄阳,一切都让他觉得恰到好处。   远离现代社会的烦扰、电子产品、终日枯燥的忙碌,这样悠然自得的山野生活,贺凉水觉得自己过个十年也不会够。当然,前提是楚孤逸陪着他。   他笑吟吟地望过去,只见楚孤逸沉默地杵在枇杷树下,婆娑树影落了一身。   “楚孤逸,干嘛呢?”   楚孤逸抬起眼睛,声调略低:“贺先生,你过来一下。”   贺凉水舒展四肢走过去,“怎么了?”   “……我要去一趟天山。”   “现在?”   “是。”   贺凉水还没歇够,又要奔波,他认了命:“走吧。”   等到仙盟大会过了,楚孤逸就会恢复自由身,到时再计划一起养老不迟。   楚孤逸却道:“贺先生,我自己去。”   贺凉水愣了一下,笑了:“别开玩笑。”   楚孤逸垂下眼帘,目光忽闪,“我说真的。”   “真的?”贺凉水反应了会儿,“为什么?”   楚孤逸回答不出。   贺凉水蓦然想起在北冥时,楚孤逸与林松烟之间那种“欲说还休”的气氛,额冒青筋:“你移情别恋了?”   楚孤逸:“??什么?”   贺凉水捏紧扇子,皮笑肉不笑重复:“你移情别恋了?”   “贺先生为何这么说?”楚孤逸怔然。   “你不想带我去天山参加仙盟大会,不就是为了跟你林松烟发展‘兄弟情’?”   “这关林师兄什么事?”   “林松烟让你别忘了他说的话,他跟你说什么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他是不是说他喜欢你,然后你觉得还是你林师兄比较好,所以你就对我始乱终弃?”   “……”   贺凉水:“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怪不得从昨晚到现在,你一脸心虚的样子。”   楚孤逸头疼,“贺先生,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楚孤逸又成了闷葫芦,在贺凉水耐心耗尽之前,他不得不把自己的葫芦嘴锯开一个口:“我说了你别生气。”   贺凉水哗啦展开扇子,大冬天的越扇越冷,但能降燥:“你说。”   柳画鸢邓阳安阳都把脖子伸得老长,就像三只大鹅,表面在闲聊,实则时刻注意楚贺二人的动向,倾听他们的谈话。   楚孤逸冷冷一瞥,他们迅速把脖子缩回去。   邓阳:“今天天气真好,适合跟人打啵。”   柳画鸢:“哈哈哈你们快打一个啵给我看看。”   安俊:“滚蛋!”   邓阳:“谁说跟你打啵了,自作多情,我是说楚师兄与贺公子。”   “……”   为了不让人看笑话,楚孤逸先行一步走出院门,贺凉水跟过去,他倒要听听,楚孤逸究竟能说出什么气人的话。   邓阳:“快看,他们真的出去打啵了!”   安俊的少男心再次呱嚓碎成一片。   院外,楚孤逸缓缓将仙门诱捕血皇天的计划和盘托出,并且现在已经抓到了贺泠。   按理说,琴若欢一个人就算能让五千血魔大军陷入情天幻海,贺泠已经经历过情天幻海,很难再中招。   琴若欢单枪匹马之下,又受了伤,不一定打得过贺泠。只有各大仙门加入,合起而攻之,才能让战局瞬间扭转,贺泠就是插上翅膀也难飞。   这一切的前提是,琴若欢能确凿无疑地按照计划进行,但凡有半点差池,就会功亏一篑。   贺泠大约怎么都不会想到,仙门会跟琴若欢联手。   “我以为这个计划不会成功。”楚孤逸说。   贺凉水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指着楚孤逸,气不打一处来,“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楚孤逸解释:“我若告诉贺先生,你一定会追去提醒贺泠。到时无论贺泠是否被抓,你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那又怎么样?我怕他们不成?”   “这不是怕与不怕,而是贺先生也许会成为众矢之的。”   “那现在贺泠被抓了,你就开心了?”   楚孤逸眼色微沉,“贺先生,贺泠不是你妹妹,他是血皇天的人,你没有必要为了他以身犯险。”   “我乐意!”贺凉水愤愤,“你要是理解我,就该知道,我不想让他出事。”   “那贺先生顾及过我吗?”楚孤逸反问,“你若是被误认为与血魔宗勾结,我又当如何自处?”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不是一向不屑与伪君子同流合污,又何必在乎他们的看法?”   楚孤逸握紧十指,“贺先生,你到底是气我瞒你,还是气我瞒你这个计划?”   贺凉水刚要说不都一样,猛然明白过来,这两个“瞒”,所涉及的重点不一样,前一个重点是楚孤逸,后一个重点是贺泠。   “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贺凉水打算略过这茬,“我们现在快去天山。”   楚孤逸捉住他手腕,“贺先生不说清楚,哪里都不许去。”   贺凉水气笑了:“到底是我做错事,还是你做错事?”   “在我心中,贺先生永远排在第一,如果这是错,我永不悔改。”楚孤逸字字掷地有声。   贺凉水心尖一颤,打翻了一池春水。   楚孤逸最要命的地方在于,故意说情话的时候会土得掉渣,不经意说出口的,时常宛如神来之笔,撩人而不自知。   这样的楚孤逸,他怎么好去责怪,好去……不爱?   “我是气你,瞒我。行了吧?”贺凉水松口,他是担心贺泠,却也明白楚孤逸更担心他的心情。   “当真?”楚孤逸小声问,宛如一条亟待安抚的狼崽。   “真的。”贺凉水的心完全软了,注意到楚孤逸眼下似有一点青黑,他以指肚摩挲,“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嗯。给贺先生做靠背了。”   “……”贺凉水不好意思,“你也不眯会儿。都有黑眼圈了。”   虽然这黑眼圈半点没有影响楚孤逸的颜值,反而多了丝惹人心疼的憔悴感。   听说要去天山,邓阳安俊自是要同行,他们与贺泠不熟,还觉得这是一件大喜事。可见在正道修士的眼中,血皇天这个大魔头确实是个祸害。   贺凉水问:“你们是站在你们师父那边,还是站在我这边?”   邓阳狗腿道:“当然是站在楚师兄与贺公子这边了。”   安俊纠结一番说:“贺公子需要我的话,万死不辞。”   邓阳嗤笑:“还万死不辞,你有几条小命?”   “关你屁事?信不信我放狗咬你?”   贺凉水举扇打断他们的争吵,“我提前跟你们说吧,血皇天我不管,但贺泠我是一定要救的。”   安俊不明所以,邓阳早就被贺凉水忽悠过,“我知道,贺泠是贺公子的弟弟对吧?长得特别好看。”   安俊吃惊:“贺公子的弟弟??真的?我怎么听说贺泠的哥哥是贺冽?”   贺凉水:“……”操,不会就这么掉马了吧?   好在楚孤逸只以为贺凉水当贺泠当做妹妹的替代品,说是弟弟也不为过。楚孤逸一本正经道:“贺先生不是贺冽。”   贺凉水干笑:“哈,哈。贺泠是认的弟弟。”   安俊吃味:“贺公子为何要认一个魔修做弟弟?”   邓阳:“当然因为贺公子也……好心。”差点说漏嘴。   安俊相信了,在他看来,贺凉水就是这么好心,做任何事都是出于好心。正如贺凉水那么温柔地对他。   “贺公子,”安俊真心诚意夸赞,“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卡砸在头上,贺凉水微笑着接受:“我一直都是好人。”   “那你能不能也收我做弟弟?”   “……”   楚孤逸黑着脸:“贺先生的弟弟只有我。”   安俊越发嫉妒:“贺公子你也收了楚孤逸做弟弟?我也要做你弟弟!”   贺凉水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争着抢着要做他弟弟。   不好意思,他心中认可的弟弟只有楚孤逸,贺泠是“妹妹”。   返命丹的炼制比预想的要快,柏灵儿已经喂梅夫人吃下,但梅挽霜并未立时醒来。梅挽霜昏迷了大半年,柏灵儿说:“恐怕还得调养些时日,等身体经脉活络了,说不定就醒来了。”   简而言之,顺其自然,心急不得。   楚孤逸点点头,拿出一包珍珠,说:“这是鲛族公主的泪,药效应该比普通珍珠要好些。”   柏灵儿欢喜道:“岂止是好些,我正好在炼制一种永葆青春的丹药,正缺这上好的珍珠呢,你真如及时雨一般。”   几人告辞,这就前往天上。二宝三宝不免又哭了一场:“先生你怎么这么快又走了啊?”   贺凉水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我还会回来的,要好好听话,少吃点。”   “大宝姐姐你也要走吗呜呜呜……”   “大宝姐姐?谁?”   二宝三宝一齐指着柳画鸢,“她。”   柳画鸢:“……”   贺凉水笑得差点从飞剑上掉下去,“妙哉妙哉,二宝三宝的姐姐,不就是大宝。”   楚孤逸:“柳大宝,好名字。”   柳画鸢:“土死了啊啊啊——!”   蔚蓝天际,一家三口自由翱翔,夫夫成双对,闺女独自飞。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正式进入仙盟大会篇~   贺凉水:然后就可以养老了()   楚孤逸:摩擦摩擦。   贺凉水:你干嘛?   楚孤逸:贺先生躺平不就是任我摩擦?() 第175章 天山   天山苦寒,海拔两千多米,峰顶常年积雪不化,特别在冬季,整座山脉更是银装素裹,笼罩在一片冰雪琉璃世界中。   贺凉水以为高空已经够冷,不料降落之时居然越来越冷,寒风如刃,没了楚孤逸展开的屏障庇佑,他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成了光着屁股婴儿。   柳画鸢原地冻成冰雕,邓阳安俊两个大老爷们还好,扛得住。   “大宝,冷吗?”贺凉水牙齿打颤问。   柳画鸢抖如筛糠,大声哀嚎:“冷啊!!”   “千万别哭,否则眼泪结成冰,把你眼珠子冻裂了。”   “……”   楚孤逸拿出一瓶药,“这是元气丹,吃了它可加快血液流淌速度,快速回暖。”   柳画鸢张着嘴嗷嗷待哺:“给我给我!”   楚孤逸给她一颗,问贺凉水:“贺先生你吃吗?”   贺凉水想到这元气丹里加了催.情草,不忍直视婉拒:“不用。”他扒拉出狐裘披上,抵御严寒。   他们降落在一片平地上,乍一看什么都没有,定睛望去,却有一层水光横亘在天地间,那便是仙门的结界。   每当召开仙盟大会,若是在外举行,必会圈出场地,防止凡人误入,打乱大会章程。   楚孤逸施了一道法术,带他们进入结界,眼前陡然豁然开朗,生机盎然,远处亭台楼阁样样齐全,宛如一座古朴的园林。他道:“此处曾经作为各派弟子的历练之地,也曾举办过一些小的比试。”   贺凉水下意识掏出扇子,扇了两下觉得冷,若无其事地合起来,评价道:“绿化搞得不错。”   “?”   邓阳感慨:“楚师兄,这天山我们也是许久没来过了。记得当年我们被丢到这里历练,要找到冰雪莲才算过关,我们在冰天雪地徒步跋涉了几百里,碰上雪崩,差点给我们活埋了。”   这段剧情贺凉水记得,只是发生的地点有些模糊,原来是在天山。   “后来,楚师兄你掉下了悬崖。”邓阳追忆往事,“我在崖边哭了好久,盼了三天才把你盼上来。”   安俊撇嘴:“多大的人了,也不嫌害臊。”   “我那时候才十四五岁,还是个孩子,嫩得能掐出水,为什么要害臊?”邓阳大言不惭。   为了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人就能吵起来,柳画鸢颇为嫌弃,挨着自己“爹娘”走,嘻嘻笑道:“这元气丹果然有用,我现在全身热乎,觉得自己力大如牛!”   楚孤逸不走心道:“那你叫牛大宝吧。”   柳画鸢:“……”   贺凉水夫唱夫随欺负便宜闺女:“牛跟柳差不多。”   柳画鸢怒瞪二人,“不跟你们玩了!”   正说笑,前面迎来一道松绿的身影,绿得这么有特色,除了林松烟别无他人,“楚师弟,你来晚了。”   贺凉水本想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闻言却是心中一咯噔:“你们把贺泠怎么样了?”   林松烟似笑非笑:“贺公子好像很关心贺泠?难道因为,你们都姓贺吗?”   贺凉水努力维持表面镇定,“林公子真会说笑,我何曾关心血魔宗左使?楚孤逸已经跟我说了,我是怕你们把贺泠弄死了,就不好引血皇天上钩了。”   林松烟微笑:“这就不牢贺公子挂心了。”又对楚孤逸道,“楚师弟,随我来。”   贺凉水便知他们又要去密谋了,没好气道:“你去吧。”   楚孤逸眉心微蹙,低声道:“贺先生你别乱跑。”   贺凉水皮笑肉不笑:“要不你给我点个穴,定在原地冻死我好不好?”   “……”楚孤逸只得说,“如果有什么事,传音联系。”   贺凉水迈开步伐,瞎逛,柳画鸢扭头跟上,顺便对楚孤逸嗤了一鼻子:“你要是敢对我娘始乱终弃,我就到处宣扬你是渣男。”   楚孤逸无语。   林松烟不咸不淡提醒:“重要的地方都被围住了,贺公子最多只能欣赏脚边的瑶草琪花。”   贺凉水:“我就喜欢花花草草。”   他当然不会指望一到这里就大杀四方,让仙门放了贺泠,事实上他知道自己就算到了这里,大概还是无计可施,只能等血皇天来大杀四方……   为什么一定要打打杀杀呢?贺凉水头疼,深深叹出一口白气。   柳画鸢没心没肺,真以为是来欣赏风景的,揪了一朵花戴在头上,问:“好不好看?”   贺凉水说:“好看死了。”   “好看就好看,说什么死。”   贺凉水愁眉不展地寻块大石坐下,屁股冰凉,头脑清醒,“贺泠到底被关在哪里?”   柳画鸢问:“贺泠的武力值高吗?”   “高,估计跟琴若欢差不多。”   “那肯定是由跟他差不多武力值,或高于他武力值的人看守着。你去转一圈,找到看守人,就找到了贺泠。”   贺凉水:“看守人与贺泠在一起,我去哪儿找?”   这倒是提醒了贺凉水,每个副本需要的剧情人物不会太多,无非那么几个,徐平宽、子车良、卓南晴,代表着大陆最负盛名的三大仙门,贺泠必定由其中一个仙门看守,或者一起看守。   要想看住贺泠这样的大魔,即便不是掌门出面,也要数十个弟子才能成事。   至于琴若欢,贺凉水觉得由他看守贺泠的概率不大,一,琴若欢报复心重,会想办法折磨贺泠,而贺泠还是控制血皇天的棋子,不能损坏,这是仙门不愿看到的;二,琴若欢自己是个魔头,就算合作过一次,仙门也不会放心。   “哇~贺凉水你看!”柳画鸢一脸花痴望天。   贺凉水抬目望去,尽是仙气飘飘的修士身影,各门各派,都是来参加仙盟大会的。他们落下的方向与贺凉水进入结界的方向相反,看来那边才是“正门”,他走的是“小门”,怪不得一路没看到什么人。   想来楚孤逸故意为之,防止他被人看到。   “我们去看看吧。”柳画鸢雀跃提议。   贺凉水对此不感兴趣,仙门百家,不过是来凑数长声势的,剧情主要集中在青霄南斗北冥,与血魔宗之间。   就像电视剧里的群演,顶多这里的群演比较好看罢了。   ……等等,人多力量大,安全起见,仙门必定会把贺泠关在眼皮子底下!   贺凉水如梦初醒,站起来笑道:“走,我们去瞧瞧热闹。”   对于他一个魔修而言,往仙门扎堆的地方跑是送死行为,贺凉水管不了那么多,吃了一颗隐息丹。   弯弯绕绕走了不下一炷□□夫,听声辨位,两人总算摸到一片圆形演武场,场上聚满了各大仙门的弟子,各色服饰样貌,让人眼花缭乱看不过来。   柳画鸢从中寻找帅哥,遗憾的是,这真的是一群炮灰,看惯了楚孤逸俊脸的她,再看模样稍微端正些的,都觉得普通。   “唉,白瞎了他们的漂亮道袍……”柳画鸢难掩失望。   仙门当中不乏有小门小派,一个门派只有十几人,像贺凉水这样孑然一身的也不是没有,是以他并不显眼。柳画鸢就不一样了,倾国倾城的大美女走到哪里都是大家瞩目的焦点,很快大家就火眼金睛发现了她,进而看到贺凉水。   贺凉水四顾寻找熟悉的面孔,柳画鸢一个没留神就掉队了,被周遭的“豺狼虎豹”围住,问东问西。   柳画鸢也不怕,大庭广众之下,还能把她怎的?   贺凉水目光穿透人群,落在演武场后头的大殿内,诸位掌门与其亲传弟子应该就在那里面商议正事。   他轻轻摇扇,忘了周遭乌泱泱一片的仙门弟子,沉下心思索,贺泠到底会被关在哪里?   贺凉水看向自己的脚,踩在一块青灰的花岗岩石砖上,这地下,会不会有一条密道?   他摸索自己的乾坤袋,取出一卷书册,卷成筒状,蹲在地上,一头贴着耳朵,一头卡着地表,静心聆听。   有声音!地下真的有声音!   轰隆隆,轰隆隆,就像……地震??   猛然间,地动山摇,贺凉水被晃得一下子趴在地上。众弟子毕竟修仙,尚还稳得住,但在看到一道黑沉沉的身影凌空而至时,齐刷刷变了脸色。   那黑色的影子包裹在浓郁的魔气中,所谓人狠话不多,一击已是造成此山体地震,再一击,结界已是岌岌可危。   “魔修!是魔修!!”   大殿内的掌门们被此动静引出来,翘首望去,骇然失色:“血皇天?!”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酷炫吊炸天的炼魔境第一大魔头,血皇天。   “血皇天怎么会这么早就来了?不是还没有去通知血皇天?”徐平宽吓得面色惨白。   子车良面色冷肃:“或有漏网之鱼。”语罢,不善地一瞥琴若欢。   琴若欢眉眼阴沉,忽然说:“他不是真的血皇天。”   苍蓝天穹下,血皇天周身虽被浓郁的魔气缠绕,本体却是半透明的,他居高临下,如同望着一群蝼蚁,“本座耐心有限,交出贺泠,否则让尔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是血皇天的‘分.身’。”   一般情况下,无论修士还是魔修,分.身只能拥有真身十分之一的力量。徐平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就算他们还没来得及布置好陷阱,捉住血皇天的分.身也不是不可能。   抓了分.身就能让血皇天损失十分之一的力量,当血皇天真身赶到,他们的准备也差不多了。   “为何血皇天会知道我们抓了贺泠?”子车良没有放下对琴若欢的怀疑。   贺凉水心想这不废话,贺泠一晚上没回血魔宗,血皇天又不是瞎子。   琴若欢却沉吟道:“……是血皇刀。听说血皇刀是血皇天心头血所制,赏给了贺泠,只要贺泠用了血皇刀,血皇天就能感应到。”   贺凉水:“……”血魔宗难道兴挖心头血?   把心头血做成的刀子赐给贺泠,血皇天对贺泠是真的偏爱了,怪不得连琴若欢都知道。   此时显然不适合追责,血皇天已经来了,尽管只是分.身,力量依然不容小觑,他周身的魔气如同成千上万的闪电,一同劈砍在结界上,众仙门就像处于一只半球体的玻璃罩内,东摇西晃。   子车良徐平宽一声令下,低阶弟子负责稳住结界,高阶弟子则随他们出去迎战。   然而他们出不去,那魔气自发形成了另一重结界,将他们罩在其中,瓮中捉鳖。   陡然间,天昏地暗,伸手不见五指。   贺凉水正愁看不到楚孤逸在哪儿,他头顶的升级版黄色万人迷光环,叮的一声如同一只小灯泡亮了。   照亮近在咫尺的楚孤逸的俊脸,也照亮了仙门万千弟子的心扉。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天,楚孤逸多了万千情敌, 第176章 真身   万人迷光环太久没亮,贺凉水几乎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金手指。   乌漆嘛黑中,贺凉水宛如一只发光的天使,安抚了众人的慌张,他自己却心慌了,生怕被这么多炮灰给狼吞虎咽。   楚孤逸携起贺凉水胳膊退到演武场中间,仙门弟子们大多在边上,演武场中间倒是没什么人。楚孤逸握紧将暝,若是众人围攻,他自有办法应对。   “……妖孽!”徐平宽怒喝。   贺凉水狡辩:“我这是灯!给大家照明!别盯着我了,血皇天打来了——”   话音刚落,众人清晰地听到,上方传来类似裂石的声响,结界要破了!   护守结界的弟子一边看贺凉水,一边喊:“撑不住了!”   贺凉水看到,他们手上撑不住,裤子倒是撑起了,就像当初第一次见到升级版万人迷光环的安俊。   再看其他人,一片五彩鲜艳,挂着各式各样的“小鸡笼”。   “……”   楚孤逸黑了脸。   安俊怒骂:“你们好不要脸!”   邓阳看他裤子,嗤笑:“你有资格说别人吗?”   别说年轻的弟子,就是一些年纪稍大些的掌门,都羞得无地自容,年纪一大把了,居然还能石更一次。   此情此景,甚为滑稽。   只有少数的几个男人没有失去“体统”,其中就有徐平宽,他指着贺凉水,“你就是妖孽!魔……”   猛然间,天光乍泄,旋即一股魔气铺天盖地涌了进来,弥漫成黑雾,笼罩整片演武场。   便是长明灯也无法穿透这黑暗,只有贺凉水的万人迷光环,熠熠生辉,照耀方圆百米。在他光圈里的弟子,都能见得天日。   以及天上睥睨众生的血皇天分.身,他目光阴鸷,语调低沉:“本座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交出阿泠,饶尔等不死。”   弟子们不说,徐平宽子车良等掌门岂会这般轻易认输,仙门百家在此,还怕一个血皇天?   子车良刺出第一剑,紧接着徐平宽卓南晴依次而上,琴若欢紧随卓南晴左右,祭出法阵,意图捉拿血皇天分.身。   这分.身虽只有真身十分之一的力量,依然不容小觑,交战之激烈,直教贺凉水目眩神迷,东躲西逃找柳画鸢。   柳画鸢被一道灵力掀飞,邓阳抢先一步接住她,贺凉水见状喊道:“快带她走!”   邓阳不多废话,携了柳画鸢便走,柳画鸢还不乐意,频频回头想看好戏。   这场好戏可不是普通人能看的,若非有楚孤逸护着,贺凉水早被那激战落下的各种法术攻击给殃及。   楚孤逸带他退到战斗圈百米开外,算是暂时安全。   偏偏林松烟在唤人:“楚师弟,来搭把手!”   贺凉水:“这么多人连一个血皇天的分.身都搞不定,还修什么仙,不如回村挑大粪去。”   “……”   尽管面对那么多的攻击,血皇天周身的魔气却越发浓郁,他低低笑起来,嗓音震颤胸膛,他张开手臂,任由他们的攻击落在身上,造成伤害。   魔气与灵力碰撞,电闪雷鸣,各种符咒与法术天花乱坠似的,众人悬浮半空,仿若群魔乱舞。   “……不对!”卓南晴忽然道。   不光她发现不对,其他掌门都发现了,血皇天好像……越来越强了!   魔气如同一层薄纱,拂过血皇天英俊无匹的面庞,他的眼睛腥红深邃,浓稠如酒,醉人而可怖。数千道如缕如丝的血,自地面疯狂涌动,朝他席卷而去,与之融为一体。   “真是谢谢你们了,让我这么快就能召来真身。”一把血刃在血皇天手中化形,卷曲的披肩发张狂地随风浮动,衣襟开敞,从脖颈到胸膛的肌□□壑蓄满力量感。   众掌门骇然失色,显然,此时的血皇天不再是分.身,而是血皇天本人。   一般情况下,分.身遭到的伤害越大,真身就会越虚弱。但也有例外,比如血皇天,他的分.身在受到伤害时,真身反而会以数以万倍的速度,通过血液融合的方式,来与分.身合二为一。   这就是,血魔。   或者说,当今世上,也许只有血皇天能做到,因为他是真正的掺着魔血的半魔之体。   贺凉水遥遥观望,天上的光环还在亮,血皇天当然不会注意不到,他手指一勾,一道魔气悄无声息地缠上贺凉水脚腕。   贺凉水猝然被拖拽着腾空,死死憋住了惊叫,保持体面。楚孤逸慌忙喊了一声“贺先生”,将暝欲要斩断那魔气。   奈何速度太快,眨眼的工夫,贺凉水便到了血皇天眼前。   安俊大惊失色:“贺公子!!”   底下的弟子都还在万人迷光环的后遗症中,见状俱是声泪俱下:“求求你,不要杀他!”   “……”   万人求情的场景,贺凉水这辈子第一次见,血皇天大约也是活久见,不过他并不在乎,掐住贺凉水脖颈问:“阿泠呢?”   贺凉水拍打他手腕,意思是,你他妈掐住了我嗓子,我怎么说话?   血皇天手劲一松,贺凉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觉杀气袭来。楚孤逸单枪匹马,握剑风驰电擎侧攻,血皇天随手以血刃相击——   电光绵延,火星迸溅,蜿蜒出一道灵力的包围圈。   楚孤逸攻击是假,主要目的是用灵力暂时围住血皇天。血皇天果然周身僵硬一瞬,这一瞬,足够楚孤逸拦腰抢过贺凉水,凌空退后。   贺凉水干咳七八声,好歹止住,怕血皇天恼火之下当众揭穿他的身份,忙说:“我不知道贺泠在哪儿,不过我猜在地下!”   血皇天饶有兴致地盯着楚孤逸,战意赫赫,不过他强忍住了,“先找阿泠,我们以后再战。”   贺凉水:“……”小夙如此,血皇天也是如此,为什么血魔宗的人这么热衷挖心头血,又喜欢找楚孤逸打架?   “地下……”血皇天喃喃这个词,环视一圈,“是这样吗?”   面对血皇天的分.身,徐平宽还能提起几分嚣张,面对真正的血皇天,他秒怂,不敢再出风头。子车良承接了这个出头鸟的角色:“你若不束手就擒,一辈子也别想找到贺泠。”   血皇天弯起唇角,那笑怎么看都很很瘆人,“你确定?”   子车良比徐平宽骨头硬,厉声道:“血皇天,你若是现在投降,贺泠还能少受一分罪。”   血皇天翘起的唇角骤然往下压去,“什么罪?”   “琴若欢的手段,你不会不知道吧?”   血皇天沉沉的目光投向琴若欢,“差点忘了,还有你这只老鼠。我让阿泠去捉你回来,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对我的阿泠……做了什么?”   在血皇天足以令普通魔修肝胆俱裂的威压下,琴若欢额角沁出冷汗,他道:“你想抓我便抓我,未免太小瞧我了。”   “我是小瞧你了。”血皇天活动指关节,每一根,都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应该亲自杀了你。”   琴若欢冷笑:“你现在,还是小瞧我了。”   炫眼的白光法阵自演武场上升起,与此同时,四面八方,均有白光法阵呈合围之势围攻向血皇天。   琴若欢:“还请血宗主收下这份大礼。”   仙门的陷阱没有布置好,但琴若欢个人,却提前做了情天幻海的法阵,一发动就是九个,全部送给血皇天。   除非血皇天立即升天,否则插翅难飞。   血皇天没有升天,也没有飞,他一动不动,腥红醇厚如葡萄美酒的眼睛不屑地望着琴若欢,讽刺道:“本座还以为是什么新鲜招数,你就只会这种伎俩了。”   琴若欢一愣。   血皇天张开手掌,天上地下,他周身缠绕的魔气涌动如飓风,席卷了每一个人。   琴若欢立即喝道:“都散开!!”   然而已经晚了,众人就是使了吃奶的劲儿,也无法在一时半刻间挣脱魔气的束缚,他就像一只只风筝,被飓风裹挟着,一同投入情天幻海法阵中。   贺凉水也不例外,他只能紧紧与楚孤逸手抓手,避免失散。   血皇天疯狂而磁性的笑声在魔风中穿透每个人的耳膜:“大梦一场,不过尔尔。”   白光如同仙女的披帛,蒙住了贺凉水的眼睛,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不知道这次在情天幻海里,会不会跟楚孤逸七天七夜?   ……有点羞羞,有点期待。   002摸准了时机发言:“兄弟,要套套吗?”   贺凉水:“……滚。”   “祝你好运,需要套套扣我。”002自觉屏蔽。   贺凉水想,既然都入梦了,就不要套套了,反正好清理……   他在一片鸟语花香中,再次睁开眼睛,他看到了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还有参天的古树。他侧目望去,楚孤逸就在他身边,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贺凉水问:“你是真的楚孤逸吗?”   楚孤逸问:“你是真的贺先生吗?”   暗号对上,确定彼此是对的人。   贺凉水坐起来,发现他们躺在森林中的湖泊边。碧绿的湖水像一块巨大的翡翠,岸边的花草柔软得像一块厚厚的波斯地毯。   四顾望去,森林静谧,小松鼠欢快地在树杈间跳跃,翠鸟为他们歌唱。   这样绝妙而美丽的场景,不来个幕天席地的doi简直浪费。   四目相对,他们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爱的火花。   贺凉水欲说还羞。   楚孤逸像只狼崽子扑过去,将贺凉水按倒在地,生理现象斗志昂扬,眼睛亮晶晶,“贺先生,我们双修吧。”   贺凉水假装矜持:“我们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我会慢点的。”楚孤逸说着,迫不及待地扒贺凉水衣服。   “……”   作者有话要说:   楚·小狼崽·孤逸:嗷呜~嗷呜~   贺凉水:我的崽饿了。 第177章 野性   正所谓天雷勾地火,贺凉水很快就被扒了个半光。   为什么是半光而不是精光,当然是因为楚孤逸已经等不及。贺凉水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草叶擦过屁股,带着点凉,痒痒的。他忍不住笑起来,楚孤逸堵住他嘴,禁止走神。   贺凉水双臂架在楚孤逸肩上,稍稍弓起腰,与之唇齿相依,舌尖勾缠,触感很真,似梦非梦,像在吃一朵棉花糖,脑子甜得冒泡。楚孤逸的碰触让他四肢酥麻。   他们在草地上滚起来,贺凉水逐渐放开手脚,楚孤逸也不客气,热情地展开攻势。   春光正好,鸟语花香,整片草地是他们的乐园。   足足两个时辰后,天幕遍染晚霞,贺凉水从楚孤逸的怀抱里挣脱,得以暂时喘口气。他软绵绵地摊开手脚,晾着两颗小樱桃,嘴巴微微噘着,不是他想噘,而是被亲肿的。   楚孤逸搂过他腰肢,还想接个吻,贺凉水有气无力地推开他俊脸,“亲别的地方。”   楚孤逸唇畔擦着他耳尖,说:“原来贺先生的梦境是这样子的。”   “?”贺凉水扭过头,“这不是你的梦境?”   “我从没做过这样的梦。”   “我也没做过。”   两人沉默好一阵。楚孤逸思考时,手指不忘捻着小樱桃。贺凉水酥痒,拿开他手,坐起来披上衣服,说:“天要晚了。”   白天的森林看着生机盎然,暮色四合时却是阴森可怖,甚至传来了狼嗷。   贺凉水头皮发麻,说:“我们快出去吧。”   按理说,如果是他们的梦,场景应该能自由控制的,事实却是,眼前毫无变化。   只有一个解释,他们不是在自己的梦里。   两人穿上衣服,天光还没有彻底暗下来,彼此相望,贺凉水憋不住问:“楚孤逸,你没骗我?”   楚孤逸直奔最终的猜测:“我们恐怕是在血皇天的情天幻海里。”   “……”   尽管贺凉水也料到了这个可能性,但他一时难以接受,他跟楚孤逸居然在别人的梦里那啥,会被看见吗?   就算看不见,血皇天会不会察觉此处的活春宫?   贺凉水猛然面如火烧,嗓音发颤:“不、不会吧?不是说,无法随便进入别人的梦?”   楚孤逸:“一种情况例外,做梦之人强制邀请旁人入梦。”   贺凉水想起与楚孤逸一同被卷入情天幻海法阵时,血皇天的笑声格外诡谲,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们。   贺凉水摇摇欲坠。   “贺先生。”楚孤逸扶住他,“你屁股还酸吗?”   “……”贺凉水羞恼地推开他,“都怪你!”   不管有没有错,作为上面的那个,楚孤逸都要认错:“怪我。”   被欲.望被冲昏了脑袋,忘了判断,失去理智,以至于滚了两个时辰的草地才发现,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没人看见。   但这梦境的一草一木,都是依照血皇天的想象与记忆创造出来的,很难说血皇天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   贺凉水无力地捶打楚孤逸胸口,“我们快出去。”   先前说的“出去”是走出森林,这个“出去”是走出别人的梦。   楚孤逸安慰道:“说不定血皇天没空管我们,他在忙自己的事。”   “他能忙什么事?”贺凉水发散思维,“情天幻海能放大人的欲.望,难道他在跟他想象中的贺泠……那啥?”   不能怪他这么猜,恋爱脑如楚孤逸,做的梦就是这样的。血皇天看上去也像个恋爱脑,况且这是情天幻海,不是普通的梦。   无论如何,先走出这片林子要紧。   楚孤逸召出将暝,踏着飞剑,载贺凉水掠过森林上空。夜幕低垂,皓月当空,这片林子还挺大,占据了几座绵延的山脉。   狼嗷声由远及近,贺凉水探头探脑,“真有狼?”   “是一头黑色母狼。”楚孤逸目力惊人,“还有一个……小孩?”   贺凉水吓了一跳,“狼吃小孩了?”   御剑降低与地面的距离,由此更加清晰地看到,森林的尽头一座悬崖,悬崖的另一边是广袤无际的山地,一头母狼载着一个小孩,试图越过悬崖。   母狼前爪抓地,伏低了前身。小孩披头散发,身上围着一张皮毛,光溜溜的小胳膊小腿,骑在母狼背上,脏兮兮的小脸,眼中的野性光泽与母狼浑然相似。   母狼朝着月亮一跃而起,稳妥而熟稔地落到悬崖另一边的山地上,想来已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小孩举起双臂,发出“嗷嗷”的欢呼,亲昵地蹭了蹭母狼脖颈上的毛发。母狼以回以慈爱的目光,就像背着自己的崽子,在山地上自由奔腾。   小孩身上背着简易粗糙的木头弓箭,他跳下母狼脊背,张弓拉箭,瞄准了一只在草丛中乱窜的灰兔。   母狼悄无声息地退到一边,看着自己孩子学习捕猎。   咻的一声,木箭射中兔子。小孩天赋惊人,几乎例无虚发,很快将这片林子里的野兔、小鹿、羚羊各打了三四头。   只在射中羚羊的时候没死透,小孩刚要拔箭回收再利用,羚羊猛地尥蹶子,踢中小孩腹部。母狼眼冒绿光,凶狠地扑上去一口咬断羚羊脖子。   小孩不光捕猎天赋高,身体素质也好,从地上爬起来就没事了,他拔.出羚羊身上的木箭,打算再打几只猎物,母狼发出几声低吼,大约是兽语。   小孩听懂了,意犹未尽地将箭收进箭囊,而后将猎物击集中起来,母狼生吃小鹿羚羊,小孩则架火烤兔子。   楚贺二人落下,火光没有映出他们的影子,在这里,他们相当于不存在。   “……血皇天的梦里为什么会出现一头狼,与一个小孩?”贺凉水疑惑。   楚孤逸望着狼吞虎咽烤兔肉的小孩,陷入沉思。   既然这狼与小孩都看不到他们,贺凉水大着胆子靠近,他先欣赏了一下高大的母狼,皮毛漆黑,油光水滑,眼睛碧绿,除了吃相凶了点,倒是一匹漂亮的狼。   再看小孩,脏了些,但仔细瞅瞅,水汪汪的大眼睛,又长又卷的睫毛,洗干净肯定是个可爱的天使宝宝,还是一个混血宝宝。   等等,混血宝宝?   血皇天……不就是异域风情的混血猛男?   “不会吧??”贺凉水惊疑不定地与楚孤逸对视。   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言难尽的情绪,楚孤逸说:“这个小孩长得像血皇天。”   贺凉水:“……”   谁能想到,堂堂一个大魔头的情天幻海,在梦里居然变成了小小魔头,还跟一头狼在一起。   血皇天放不下的执念,就是这头狼??   贺凉水说:“他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还以为能看到血皇天的梦中春宫,结果来这么一出。   楚孤逸倒是没有表现出意外之色,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情天幻海中的情与执念,不一定就是男女之情。”   贺凉水习惯性掏出扇子,看着变成小小魔头的血皇天,“接下来怎么办?”   小孩吃饱喝足,去树根底下撒泡尿,随即依偎在母狼身边,以枯树叶为床,裹着制作粗陋的皮毛外衣,安心地闭上眼睛睡觉。   楚孤逸道:“静观其变。”   变化说来就来,一道身影大约被此处的火光吸引,御剑而落:“楚师弟!”   贺凉水转过头去,黑了脸,来人正是林松烟。   楚孤逸波澜不惊:“林师兄。”   既然他们是被强制入梦的,其他人自然也会被强制入梦,如此一来,天山无人能伤害入梦时的血皇天。   林松烟笑道:“我一路飞来,渺无人迹,还好看到了你。”   贺凉水:“难道你没看到我吗?”   林松烟这才将眼角余光分给他,“贺公子也在。”说着,他走到篝火前,注视蜷缩在母狼腹部的小孩,“他是……”   “血皇天。”贺凉水说。   林松烟:“我猜也是。”   楚孤逸道:“如果这小孩是血皇天,我们只需唤醒他,就能出去。”   看起来简单,实际很难,且不说此时的血皇天是小孩子,就是大人,他们也没有把握能让血皇天“看到”他们。   看不到,遑论被唤醒。   当初楚孤逸入子车良的梦,还是子车良因为楚孤逸长得像楚恒,让子车良放松心理防备,楚孤逸才有了与梦中子车良对话的机会。   “这个孩子确实是血皇天。”林松烟道,“但我们不管怎么做,恐怕也无法接触他。”   楚孤逸道:“可以试试。”   林松烟摇头,“师弟,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这里的血皇天,不是现在的血皇天,而是小时候的血皇天,是他记忆。”   记忆是改变不了,除非时光倒流。   楚孤逸瞬间了悟,“这里不是情天幻海,而是血皇天的记忆?”   林松烟:“可以这么说,也不完全对,这里还是情天幻海,但血皇天恐怕将自己的欲.望分割成了好几块,来的路上,除了你们,我谁都没见到。但可以确定的是,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卷入了情天幻海法阵。我没有看到他们,说明他们在别处,也就是其他版块。”   楚孤逸蹙眉,“竟如此复杂。”   贺凉水就奇了怪了,楚孤逸都没想到的事,林松烟只是在天上飞了一圈就猜到了?   楚孤逸又问:“我们如何才能出去?”   林松烟轻摇绿竹扇,道:“找到真正的血皇天。”   贺凉水:“那真正的血皇天,在另一个版块怎么办?”   林松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贺凉水自己给出答案:“楚孤逸,你破碎虚空给我看看。”   楚孤逸:“?”   话说时,小孩突然一个激灵醒了,母狼立即用它庞大的身躯挡在孩子面前。黑暗中,似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   血皇天:谁小时候还不是个漂亮宝宝:)   贺凉水:泠泠你看他小时候那么脏,怪不得长大爱泡澡,搓灰!   贺泠:…… 第178章 天魔   地面微微颤动,一座庞大如小山的黑影逼近此处,母狼毛发竖起,双目放出灼亮的绿光,小孩如临大敌,想要从母狼身后出来,却被母狼一尾巴扫到了大树边上。   小孩背着弓箭,迅速爬到树上。   身为局外人的贺凉水不由得跟着紧张,楚孤逸带他御剑而起,放目远眺,道:“是梼杌。”   梼杌(táowù)是一种古老的凶兽,脸如人面,嘴如野猪,两颗獠牙又长又尖,身躯高大,腿像老虎,尾巴足有八尺,性情凶残好斗。   无论凶兽还是神兽,当今都十分罕见。楚孤逸只从古书中看过记载与描述,与眼前的凶兽能对上。   母狼发出低沉的嗷叫,紧接着,四面八方传来狼嗷,这母狼竟是一匹头狼。   狼群迅速奔来,眼前的梼杌却丝毫不惧,张开獠牙扑向母狼。   母狼快得像一道黑色闪电,从体积上看,它比梼杌足足小了一辈还多,但它身手矫捷灵敏,利爪如刃,很快就在梼杌身上留下几道血痕。   梼杌被激出凶性,那几道伤痕于它而言就跟挠痒痒似的,虎视眈眈地盯着母狼,倏地撕咬向母狼。   母狼躲避不及,被咬中后腿,梼杌将它抛向空中,小孩被逼急了,射出一箭,正中梼杌一只眼睛。   梼杌发狂,不再管伤痕累累的母狼,一头撞向树干,只听得咔嚓一声,大树竟被生生撞断,树冠倾斜,小孩轻巧地跳到另一棵树上,而后跃到母狼身边,不知所措地捂住母狼的伤口,口中发出“嗷嗷”的声音,听着挺着急。   旁观的贺凉水愤愤:“一个堂堂的上古凶兽,居然欺负一个小孩。”   林松烟不咸不淡道:“这个小孩是血皇天。”   “那又如何?欺负人就是不对。”   “弱肉强食,自然规律。”   贺凉水不与他争辩,只揪心地观望眼前一幕。如果这是血皇天的记忆,那就是已发生的,不可逆转的,他们只能干看着。   林松烟就像个介绍剧情的npc,与楚孤逸说起血皇天的身世:“传说血皇天是半魔之体,他的生母原只是一名普通魔修,因有一夜宿在千年古树下,梦中遇一异域美男,遂与之交.欢。梦醒之后,便怀了孕。”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志怪故事中处女怀孕并不少见,贺凉水很淡定:“那个美男其实是魔?”   林松烟继续道:“女魔修无法接受自己怀孕的事实,几度想打了孩子,但一直没能成功。生下孩子后,她就把孩子丢到了荒郊野外,被一头母狼叼了回去,悉心抚养。”   贺凉水发表感言:“有时候,动物比人有感情。”   林松烟:“如果你怀了魔的孩子,就不这么想了。”   “……”   楚孤逸不能再不吭声,说:“贺先生是男人,不会怀孕。”   林松烟:“我只是打个比方。”   楚孤逸心想,如果贺凉水能怀孕,那也是他的孩子。   母狼与小孩不是梼杌的对手,好在战斗并未持续太久,只听一道破风声,一把青铁飞剑准确无误地插在梼杌身上。   梼杌大怒,咆哮之声震颤整片山脉。   一道曼妙的女子身影走近,丹凤眼,柳叶眉,鹅蛋脸,面貌端庄秀丽,典型的东方美女。她的穿着打扮却颇具异域特色,手上戴着一串细细的银镯,走动之时叮铃作响,煞是动听。   小孩被吸引了目光,继而警惕地盯着来人。   女子弯唇浅笑:“今晚运气不错,居然遇到了梼杌。”   梼杌完全转移了目标,朝着女子怒吼扑去。女子不慌不忙召来长剑,握在手中,脚下轻盈掠起,衣袂翻飞,宛若仙子。   她代替母狼与凶兽战在一处,人的灵巧与随机应变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不过三五招过去,梼杌就被戏耍得暴躁无比,越发凶猛地向女子发动进攻。   想来女子也是第一次对付如此凶猛悍勇的猛兽,纵然一把剑用得出神入化,总有不察的时候,在她翻到梼杌身上,欲要一剑斩入这凶兽脊背时,梼杌长长的尾巴快如闪电扫了过去——   但听得噗嗤一声,那尾巴喷溅出数道黑血,竟凭空断成了数段!   再一看,梼杌不光尾巴断了,身子划过一道黑线,轰然一声,竟被拦腰截成了两段。   贺凉水:“??”画面太血腥,他不敢看。   黑血狂涌喷出,女子迅疾跃到十米开外,站稳了,侧目望向林子深处走来的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披着卷曲漆黑的长发,月亮往西挪了一点,云影飘过,月华落了他一身,深邃的眼睛在黑夜里蓝得醉人,眉心一道火焰般幽蓝的印记。   “……楚姬,你又乱跑了。”男人低沉的嗓音宛如水畔缥缈空灵的箜篌。   贺凉水看到男人的第一眼就愣住了,那火焰的印记,那眉眼……怎么有点像楚孤逸?   只是轮廓线条比楚孤逸更深,身上的气质也更稳重,而邪气。   名唤楚姬的女子笑吟吟地望着男人,“不管我跑去哪里,你总能找到我,不是吗?”   男人不置可否,看向地上断成两截的梼杌。   这凶兽死不瞑目,上半身挣扎着作出最后的攻击,朝男人张开獠牙,拖着残缺的躯体扑咬过去。   贺凉水也是服了,都这样了,居然还能动,不愧是好斗的梼杌。   “不自量力。”男人轻轻吐出四个字,甚至没有动一根手指,仅用他周身的一点魔气,就将梼杌彻底碾碎。   楚姬大惊:“妖丹!……没了。”垮了脸。   男人:“……区区一颗梼杌妖丹罢了,我给你挖一颗龙丹。”   “我才不要。”楚姬说,“我只要为祸四方的凶兽妖丹,除非是恶龙。”   “当今世上,又有几条好龙。”   “那是你的偏见。”楚姬叉腰教训男人,“反正你不许滥杀无辜,否则我真跑了。”   楚孤逸蹙眉,“龙?”   贺凉水也很吃惊,在楚孤逸的时代,龙几乎已经绝迹,成为传说中的存在。他看向小孩,纳罕:“血皇天到底活了多少年?”   林松烟淡淡道:“半魔之体,如无意外,比普通人类的寿命要长久得多。”   男人争辩不过楚姬,无奈一笑,目光落在别处时,又变得极其冷漠。他望着小孩,眯起了眼睛。   小孩寒毛直竖,龇牙咧嘴发出低吼,眼瞳泛起一圈红光。   楚姬“哎呀”道:“还有一个人类小孩呢。”   男人:“不算人类,是半魔。”   “半魔?”楚姬笑了,“那以后我们生的孩子,不也是半魔?”   “……”夜色挡不住男人微红的耳廓,他故作矜持,“嗯,是吧。”   楚姬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朝孩子走去,母狼戒备地挡在小孩身前。楚姬停下脚步,与母狼对视,缓缓弯起眼睛:“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   男人稍稍侧首,周围一圈发绿的眼睛,狼群包围了他们。他抬起手——   母狼忽而嗷叫一声,竟似人的姿态,趴跪在楚姬面前。   楚姬若有所觉,对身后的男人说:“不许动手。”   男人道:“回去吧。”   楚姬十分遗憾的样子,她刚要转过身,那母狼又朝她靠近一点,用目光哀求。楚姬疑惑地问:“你要做什么?”   母狼叼过小孩,放到楚姬面前。小孩炸开了毛,嗷嗷叫唤。   楚姬会意:“你是要我带他走?”   母狼点头。   小孩抱住母狼,使劲摇头。   母狼却是下了决心,即便孩子是半魔之体,终归是人形,就该在人类的社会生活。他不可能一辈子在山中光屁股打猎,人会的东西太多,是它这头狼不知道的。   楚姬思考一番,说:“可以。”   男人皱眉:“楚姬,别乱来。”   楚姬:“我没乱来啊,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难道天水宗还缺那一口粮食?”   “……”   天水宗?贺凉水惊讶,眼前的女子与男人都是天水宗的,难道……   狼群已经散开,被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代替,像是侍卫长的人扑通跪在男人面前:“魔君恕罪,属下看护不力,没能追上楚妃……”   男人没有发怒,也没有责怪,只道:“回去领二十鞭。”   大约他心里也清楚,除了他自己,没人看住自己的女人。   贺凉水简直想三百六十度绕着男人打转,“操,他该不会就是传说的天魔君吧?”   林松烟冷嗤:“天水宗只有一个人会被称为魔君。”   楚孤逸望着天魔君,不像贺凉水那般惊奇,也不如林松烟镇定,心头被一股疑云塞满。再看那楚姬,给他的感觉也很微妙,就像那是自己的亲人。   ……也姓楚。是巧合吗?   经过一番交涉,小孩还是被楚姬带走了,他茫然、不解、愤怒,不明白母狼为什么要这么做,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花,像一头幼崽嗷嗷哭泣。   母狼在夜色里看着孩子远去,仰颈长啸,回应的是孩子更大的哭声。   贺凉水:“……血皇天小时候居然这么能哭。”   虽然他也很感动于这对人与狼之间的亲情。   天水宗的马车,是能在天上飞的,楚姬带着孩子坐在马车里,安慰道:“你别怕,到了天水宗,你想要什么有什么。”   天魔君黑了脸,“楚姬,别对他太好。”   “为什么?”   “他看起来像一头白眼狼。”   “……”   贺凉水等人跟着队伍,一路飞到了天水宗。他原以为会看到几百年前的天山,展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片漠漠无际的平原。   “都说沧海桑田,原来几百年前的天山,是一片平地??”贺凉水惊奇。   林松烟道:“这里不是天山,是天水宗本宗。”   楚孤逸迟迟没有降落,他望着这片平原,跟他梦里的很像。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的贺泠:软萌。   长大后的贺泠:冰美人。   小时候的血皇天:呜哇哇~呜哇哇~~   长大后的血皇天:还好阿泠没看过我小时候。 第179章 误入   天水宗本宗宫殿雄伟巍峨,大多是白色的,浮雕与水池随处可见,巡逻的侍卫身穿黑色重甲,穿梭的侍女则身披轻盈的白色纱衣,翩然飞过廊下、池畔、假山小径,最后抵达最大的一座宫殿,奉上手中新摘的葡萄、桃子、荔枝。   不过这些都跟血皇天没关系,被强行带回天水宗,在他的记忆里应该不是一段愉快的经历,如有可能,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段经历。   贺凉水与楚孤逸为什么能“误入”这段记忆的梦境,只能说,血皇天的这段记忆与楚孤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剧情发展驱使他们看到了这段记忆。   到了天水宗后,小孩就被丢到了侍卫营,由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抚养”。   小孩对这里充满戒备,宛如一头幼狼双手着地,冲他们龇牙咧嘴,把人逗得哄堂大笑。小孩深觉受辱,吭哧一口咬在一人手上,登时鲜血淋漓,那人大怒,伸手就要打,边上的人忙提醒:“这小孩是楚妃带回来的,打不得!”   当晚,小孩伺机逃跑,凭着瘦小的身形与在森林中锻炼出来的矫捷身手,成功避开巡逻侍卫,抵达天水宗城墙。   他就像爬树一样,循着墙角凹凸的弧度,利落地往上爬去。   贺凉水笑了,“他好像一只小猴子。”   还是一只脏兮兮的卷毛猴。   小孩凭着惊人的毅力,爬到了城墙上,只要翻过去,他就自由了。   然后他再次看到了那个风姿绰约的女子。   小孩怔愣,警惕,惊慌,在他脸上最终交织成无助的嗷叫,还要作出凶狠的模样。   楚姬噗嗤一笑,问:“你真的想走?”   小孩恶狠狠地瞪着她。   “你可知,那头母狼为何将你送给我?”楚姬又问。   小孩凶狠的表情被茫然与伤心代替。   楚姬走向他,衣裙在风中猎猎飞舞,长发撩起一捧月光,撒在眉眼间,不可思议的温柔:“因为它希望你成为弱肉强食的食物链中,最高等的存在——那就是人。”   “你不明白也没关系,只要你留在这里,早晚会知道。”楚姬叹道,“一头狼尚且有如此的胸怀,我怎忍心辜负它呢。”   然后小孩被绑了回去。   小孩张牙舞爪:“……嗷!嗷嗷嗷!!”   贺凉水忍俊不禁,就当在看一出戏。   画面一转,就到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楚姬例行去探望小孩,亲自教他说话、读书识字,小孩从一开始的抗拒、捣乱,到最后的认命妥协,不过数月有余。   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过,还能怎么办呢?   小孩饥渴地吸收着新的知识,从早到晚咿咿呀呀练习说话,抱着书本不撒手,有空还要去上房揭瓦、打鸟掏蛋,发奋图强的小模样简直与后来贪图享受的血皇天大相径庭。   贺凉水不禁产生怀疑,“这真的是血皇天小时候?”   楚孤逸无所谓这算不算血皇天,他只专注地望着楚姬,贺凉水在他眼前摆摆手,“别看了,再漂亮也是活在回忆里的人。”   楚孤逸当然知道,就像他的父母,除了能在他人的记忆里看看他们的模样,醒来时想多看一眼,也是不能的。   贺凉水坐在水池边,触感凉凉的,伸手探进水中,也能摸着,却不起涟漪。他说:“这里很奇怪。”   说是情天幻海,不大像;说是记忆,又能触到物体。   林松烟淡淡道:“这里更像是一个幻境,似梦非梦,似假似真。”   因为楚姬对血皇天“慈爱”又体贴的照拂,天魔君吃醋,在某天早晨,偷偷把还在睡觉的小孩丢出了天水宗。   这一行为幼稚又可笑,楚姬找了两天,终于在一片沼泽地把小孩找回来。天魔君不客气地说:“早知道应该把他杀了。”   楚姬气道:“你要是再敢丢他,连我也丢了。”   天魔君无可奈何,只能容忍小孩在长大之前占据他妻子的时间。   “看来这个天魔君跟你一样,不喜欢小孩。”贺凉水笑道。   楚孤逸无言以对。   就这样,血皇天一天天地长大,成为一个英俊的少年,楚姬自觉能教的都教差不多了,此后越来越少去寻血皇天。   血皇天反倒经常去寻楚姬,不是送葡萄,就是送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试图博得美人一笑。   贺凉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色胚子就是色胚子。”   楚孤逸不悦地蹙起眉。   血皇天的小心思很快被天魔君看破,震怒之余顾及楚姬,没有太过打压血皇天,而是派他出兵征战。   彼时炼魔境已经同人间划分开来,但几百年来涌入的牛鬼蛇神只增不减,各方势力暗中蠢蠢欲动,无论仙门还是魔宗,在敬畏天魔君的同时,忌惮之心更重。   总而言之,谁都想把天魔君从至高之位拉下来,战乱年年有。   还是少年的血皇天领着一支仅有千人的军队,对抗一支万人大军。这几乎就是存心让他打一场败仗,血皇天咬紧牙关,几次险象环生,凭着惊人的天赋,在关键时刻结出魔丹,扭转战局。   当时的魔修虽多,结了魔丹的却很少,如血皇天这般年纪轻轻的,更是万中挑一。   这第一仗,只有血皇天一个人胜了,带去的天水宗将士死伤大半,敌方更是损失惨重。   天魔君没有奖励他,也没有罚他,只是随手又拨给他一些兵马,垂着眸子,居高临下:“让我看看你的价值。”   少年站在王座之下,桀骜地敢与君对视,而后徐徐半跪在地,右手按在心口,这是天水宗的跪礼,代表忠诚。   然而万事万物皆有不如意之时,纵然血皇天再天赋异禀,只是针对他个人而言,在打仗一事上,一次两次可以凭运气获胜,之后便是胜负乃兵家常事。   胜了,无限荣耀;败了,莫大耻辱。   血皇天从来不是一个能忍耐的人,别人打了他,他是一定要打回来的,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都是屁。他现在就要报仇。   于是他中了敌人的奸计,五千兵马,死伤一半。他四顾望去,已被尸山血海与敌人包围。   数以万计的弓箭射来,像极了一场雨。   山间气候湿润,常常下雨,每逢下雨,他总会窝在母狼的肚皮下取暖,这让他有着极大的安全感。若是毛毛细雨,他就骑在母狼背上,带他狂奔,沾了一身湿湿的水珠,他放怀大笑,母狼长嗷,一人一狼因为有了彼此的相伴,而不再孤独。   而今,他已经离开母狼多年。纵然楚姬待他如母狼,终归不是母狼——   不,准确地说,那不是母狼,而是……母亲。   这些画面一闪而过,让贺凉水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这该不会是血皇天的走马灯吧?”   只有濒临死境,才会走马灯。   在漫天箭雨中,少年的血皇天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到了绝境,记忆才会短暂地切回小时候,然而死的不是他,是如同神明降临般的母狼。   母狼不知从何处跃出,挡在了血皇天身前,成为几百支箭的靶子。   就像小时候那样,母狼将自己的孩子护在了身下。   纵然离别多年,母子之情依然未断。   又或许,母狼其实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孩子。   血皇天一动不动,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待到一切歇止,他茫然从母狼身下爬出来,一身是血,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母狼的。   他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匹狼就是他日思夜想的母狼。   他还记得兽语,嗷了一声。   母狼侧躺在地,箭贯穿它全身,除了头部,它费力地伸出舌尖,就像从前那样舔了舔血皇天手背。   血皇天伏低了身体,抱住母狼,想要用法力止住从母狼身体源源不断流出的血。但它伤得太重了,连一句完整的兽语都来不及说,碧绿的眼睛温情脉脉地望着自己孩子,而后缓缓合上。   “嗷——!”血皇天伏在母狼颈部,肩头颤动,爆发出完全不似人类的哭嚎。   只有喃喃出口的那个词,是属于人类的:“母亲……”   望着这一幕,贺凉水抿起唇,原来任何人面对至亲的离去,都是一样的。   忽而一阵剧烈震动,眼前的景色如同一面镜子哗然破碎,贺凉水一脚踩空,掉了下去。   “贺先生!”楚孤逸够到他手,两人在灰白的空间里下坠。   林松烟也落了下去。   “怎么回事?”这一吓,贺凉水什么心情都没了,“是不是要出去了?”   林松烟:“没那么简单。应该是血皇天发现我们了。”   大约因为贺凉水与楚孤逸两个人的重量,下落的速度比林松烟要快很多,就在他怀疑自己与楚孤逸会不会在别人的梦里摔死时,果然摔了个大马趴。   好在不是很疼,毕竟是在梦里,这要是在梦外,指不定已经变成肉泥。   贺凉水晕头转向从地上爬起来,对上一双杀气腾腾的腥红眼睛。   楚孤逸不动声色将贺凉水挡在身后,与殿内宝座之上的男人四目相对。   血皇天宛如翻版的天魔君,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你们看到了什么?”   楚孤逸:“这是你的梦,你想让我们看到什么就看到什么。”   贺凉水心想,关键是不想被看到的被看到了。他相信,分布在其他版块幻境的仙门,没一个会看到光屁股血皇天,哭唧唧血皇天,嗷嗷叫血皇天。   酷炫狂霸拽的大魔头形象,在他心中已经碎成了渣。   血皇天:“既然你们看到了,就不能留你们了。”   贺凉水一喜:“那快送我们出去。”   血皇天:“送你们去死。”   贺凉水:“……” 第180章 幻梦   贺凉水不想死,他不慌不忙道:“这是在梦里,你杀不了我们,你只能困住我们。”   杀了他们即是让他们“惊醒”。   血皇天勾起唇角,“这倒是提醒我了。”   一座玄铁牢笼从天而降,将楚贺二人罩在其中。   “我不杀你们,”血皇天笑意转冷,“但我可以折磨你们——”   一支冰箭咻地射来,快如闪电刺穿楚孤逸肩膀,他眉宇微蹙,闷哼一声。贺凉水大惊,即便这是梦,但在情天幻海里,很多时候触感尤为真实,特别是发生亲密关系与受到伤害时。   “楚孤逸!”贺凉水无法再游刃有余,怒瞪血皇天,“又不是我们想看的,你恼羞成怒个什么劲?”   血皇天眼瞳由灼亮的红宝石色,转为葡萄美酒的暗红,“阿……”   “阿泠来了!”贺凉水生怕他叫自己阿冽。   血皇天果然被转移注意力,毕竟是血皇天的情天幻海,在这个梦里,如果没有贺泠,那就太不合理了。   贺凉水根本没看到贺泠,但就在他交出贺泠名字的下一秒,宛如大变活人般,贺泠出现了,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戴铁面具,两只桃花眼温柔似水地望着血皇天。   “宗主。”假贺泠柔声叫道。   贺凉水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血皇天却是陶醉道:“阿泠,你终于肯见我了?”   假贺泠:“我每天都想见宗主,只是……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过来。”血皇天招手。   假贺泠走了过去,血皇天拉过他手,把人一拽,就抱了个满怀。假贺泠扭了扭:“宗主不要~”   血皇天捏住他铁面具下巴,“嘴上说着不要,屁股蹭什么蹭。”   假贺泠耳根绯红一片,“讨厌~”   贺凉水:“…………”   苍天啊,大地啊,泠泠你快来看看!血皇天居然把你意淫成这样!   兴许是血皇天忘了牢笼里的二人,楚孤逸肩上的伤很快就好了,只是他们出不去。   血皇天欲要揭开假贺泠的面具,假贺泠嘻嘻一笑,宛若一只轻盈的小鸟,翩翩飞了出去。殿内霎时飘满白纱,假贺泠的身影若隐若现:“宗主,你来追我呀,追到我,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调皮。”血皇天站起来,兴致盎然地去跟假贺泠玩捉迷藏。   假贺泠:“我就是这么调皮~”   贺凉水:“……”为何眼前的场景如此熟悉?   哦,在楚孤逸的情天幻海里看过。当时的主角是楚孤逸与假的他。   楚孤逸也发现了,恍然失神,难道春梦都能抄袭的吗?   贺凉水扶额,原来恋爱脑们的春梦,大同小异。   当啷一声,铁面具落在地上,血皇天的喘.息传来:“阿泠,我的阿泠,你真的太美了。”   假贺泠:“我的美,都是为宗主而生的。”   “让我亲你一口。”   “光亲一口怎么够?你要亲我一百口,一千口。”   “我要亲遍你全身!”   “宗主~~”   贺凉水:“……”神啊,赐我一对没有听过这段话的耳朵吧。   响起了打啵声,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两具身体在地上滚动碰撞的声音。假贺泠吟哦□□:“宗主,你轻点。”   血皇天:“可是你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你很喜欢,对吗?”   假贺泠娇笑一声,然后又是打啵。   铁笼里,贺凉水与楚孤逸面面相觑,贺凉水问:“我们是不是被忘了?”   楚孤逸:“嗯。”   如果不是被遗忘,血皇天怎么可能当着他们的面跟“贺泠”那啥。贺凉水要疯了,他一点也不想看别人的活春宫,也不想听。   奈何他与楚孤逸在铁笼里出不去。   “……林松烟呢?”贺凉水忽然想起来问。   楚孤逸也觉奇怪,他们是一起坠下来的,落到血皇天的面前的只有他与贺凉水,“……也许血皇天不想见他,所以没让他来。”   贺凉水:“要是他来了,指不定能把牢笼打开。”   “为何?”楚孤逸不解,“这是血皇天的梦,他想做什么别人都无法阻止。”   贺凉水心想,因为林松烟拿的金手指不一样,你这个男主做不到的事,说不定他能做到。   总而言之,两人暂时无法离开此处,耳边尽是活春宫的声音,幸而有纱帘重重遮挡,不然更尴尬。   贺凉水与楚孤逸面对面坐着,也不知该干嘛,大眼瞪小眼。   楚孤逸眉间隐约有些不耐烦,压低的嗓音:“他们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贺凉水双腿交叠,双手合十,一脸大慈大悲:“阿弥陀佛,心静自然凉,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善哉善哉。”   楚孤逸凑过去,咬着他耳朵胆大包天问:“要不我们偷偷来一次?”   “……”贺凉水气得差点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桃花眼羞怒地瞪着楚孤逸,拧他耳朵,“色.欲熏心了你!”   楚孤逸晓得自己造次了,说:“开个玩笑。”   贺凉水推开他,“坐好,跟我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楚孤逸正襟危坐,两人就跟入定似的,对耳边的“色声色语”听而不闻,一度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贺凉水以为自己可以原地飞升的时候,他原地爆炸了——   重重的纱幔遮挡,偌大的血魔宗大殿,血皇天与假贺泠从东滚到西,从西滚到南,又从南滚到北,大战三百回合,直教美人娇喘吁吁,香汗淋漓。但这,依然不够血皇天玩耍的。   贺凉水眼睁睁地看着,两具肉色自纱幔中滚了过来,他就像看到了洪水猛兽,背脊贴上了牢笼,想找出路,奈何无门。   砰的一声,两具男人的躯体撞上了牢笼。   假贺泠:“哎呀,好疼呀。”   血皇天连忙察看美人胳膊,居然已经撞青了,怒目而视,眼神似清醒又似糊涂,不变的是杀气腾腾:“你们为何在此?”   不愧是情天幻海,这大魔头已经忘了是他把人关在这里的了。   血皇天拽了一截帘幔盖住光溜溜的假贺泠,阴沉沉道:“既然你们看到了,就不能留你们了。”   贺凉水:“这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刚才?”血皇天蹙眉,“本座何时说过?”   贺凉水努力不往血皇天下面看,怕长针眼,“你看看你身后的人,真的是贺泠吗?”   假贺泠依偎到血皇天怀里,羞羞怯怯地看着贺凉水,“宗主,他们是谁啊?”   血皇天捏住假贺泠下巴,认真打量。   假贺泠红了脸颊,“宗主,你别这样看我,我会……怀孕的。”   “……”血皇天说,“你又不是女人。”   假贺泠:“宗主想让我怀孕,我就怀孕。”语罢,他的肚子就大了起来,“你看,都八个月大了。”   贺凉水:“?!!”操啊,别玷污泠泠形象了好吗?   血皇天又犯起了糊涂,“原来我的阿泠会怀孕。”   “血皇天!”贺凉水抓住铁栏吼道,“你清醒一点,你中了琴若欢的情天幻海,你把大家都拖进来了!”   在看到楚孤逸之前,血皇天还能保持理智;看到楚孤逸之后,男主光环作用,他这个大魔头必须掉一点逼格。也是贺凉水的提醒,血皇天才会压抑不住让日思夜想的“贺泠”出现,成功冲垮他的理智。   如今,需要别人的警醒,才能让血皇天回归正常。但这并不容易。   血皇天自认为很正常,冷笑道:“你这话很有意思,琴若欢那种三脚猫的伎俩,本座怎么可能着了他的道?”   贺凉水摇晃铁栏,急得不行:“大哥,是真的,你要是再不清醒,贺泠就被闷死了!”   血皇天蹙起两道浓眉,“阿泠就在这里,你若再胆敢胡言乱语,休怪本座无情。”   假贺泠顺从地伏在血皇天怀里,“宗主,我就在这里,我们的娃都会打酱油了。”   语罢,一个光屁股小孩跑了进来,爹爹阿娘一通乱叫,模样活脱脱的就是小时候的贺泠。紧接着又跟进来一个,模样自然随了小时候的血皇天,身上还披着一块兽皮。   贺凉水:“……”   几句话的工夫连生两子,不愧是梦!   血皇天愣了一下,继而无比自然地接受了这一切,“阿泠真能生,我们再生十个八个吧。”   看来血皇天是真的喜欢小孩子。   假贺泠娇羞:“宗主想让我生几个就生几个。”   贺凉水要吐血了,正要再掰扯几句,楚孤逸就跟念经似的,讲述起琴若欢的恶行,以及在北冥的所作所为。   “……鲲神之事刚过,贺泠带着血魔宗的兵将来到北冥,带走了琴若欢。半途遭到琴若欢暗算,现今被困在天山。”   讲道理是没用的,要说事实。   只要经历过,是不可能忘的,梦里再美,终归要醒。   血皇天的脸色冷极了,他身边的假贺泠倏然消失,两个孩子也如同一缕烟散去,纱幔尽碎,这座古朴的大殿重现往日庄严。   他的衣服凭空生出,遮挡赤.裸的深麦色躯体,他走上宝座,转过身来,唇角翘起的弧度里藏着腥风血雨,“好一个情天幻海,看来本座真是小瞧他了。”   贺凉水欣慰地发现,牢笼化作了齑粉,他与楚孤逸重获自由,忙道:“我们应该尽快出去,否则让琴若欢先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纵然琴若欢也被血皇天带进了梦境,但情天幻海在琴若欢手上运用得登峰造极,难保不会用别的手段先一步离开。   血皇天像是听取了劝言,贺凉水眼前渐渐蒙上白光,在脱离的最后一秒,他听到血皇天恶意满满的嗓音:“阿冽,你该动手了。”   动手?动什么手?   哦,他曾在血皇天面前吹牛,说他接近楚孤逸是为了复仇。   作者有话要说:   血皇天:阿泠好美,好能生。   贺泠:=_= 第181章 发威   “……贺先生?贺先生……”   贺凉水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对上楚孤逸的俊脸,张了张嘴,猛地吸入一大口冷空气,打了一个大喷嚏。   他的手脚身体,几乎冻成了冰棍,感觉都不像自己的了。   楚孤逸往他嘴里塞了一颗元气丹,道:“结界破了,很冷。”   此时的温度估摸着至少零下七八度,没冻死就是好事了。贺凉水吃了丹药,楚孤逸将他扶起来,搓揉他冻成冰块的手,贺凉水身上渐渐回温,哆嗦几下说:“再晚点醒来,我就冻死了。”   四顾望去,地上躺了一大片弟子,各个身上盖着薄雪,就像已经入土为安。   贺凉水吓了一跳,“他们没死吧?”   楚孤逸试了几人鼻息,“暂时没有。”   “血皇天呢?”   楚孤逸摇头,“不知道,几位掌门也不见了。”   几位掌门包括,徐平宽、子车良、卓南晴、太极掌门。都是仙门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陆陆续续有弟子们醒来,发现自家掌门不见,不由得骇然失色,四处寻找。   “看来被血皇天绑走了。”贺凉水猜测,他活动手脚站起来,瞧见趴在地上睡如死猪的安俊,弯腰拍了拍对方的脸,“别睡了,醒醒。”   安俊双腿一蹬,惊醒:“师父!”   贺凉水夸赞:“真有孝心,做梦都不忘师父。”   “安师兄!”一名南斗弟子扑到安俊身边,“掌门不见了!”   安俊还迷瞪着,分不清幻觉还是现实,拔剑道:“妖怪,休想变成师弟的模样迷惑我,拿命来!”   那弟子急道:“安师兄真的是我!不信你看我屁股,现在还有一块被乾坤咬的疤!”说着,他就开始脱裤子露屁,腚朝安俊,“看见了没?”   安俊:“……”   贺凉水:“……”   南斗弟子,竟如此奔放。   安俊一剑抽打在师弟屁股上,人彻底清醒,斥责道:“别动不动脱裤子,丢人。”   那师弟猴子一样跳开,提起裤子去叫其他弟子。   “……贺公子??”安俊这才发现贺凉水也在,面颊发烫解释,“我跟那个师弟什么都没有,你千万别误会!”   贺凉水道:“别磨叽了,快找找你师父在哪里。”   “师父?”安俊面色一变,想起了什么,“师父他为了救我,被大狗熊咬断了一条手臂……不对,那是做梦。”   他长吁一口气:“还好是做梦。”   弟子们已经陆续醒了一大半,但谁都没有找到四位掌门的踪迹。   “林师兄。”楚孤逸道。   贺凉水转目望去,果然是林松烟。   林松烟身上干干净净,一点落雪与脏污都没有。反观贺凉水,那一身白衣因为在雪泥里躺了小半日,已不复仙气飘飘。   输人不输阵,贺凉水拿出扇子风度翩翩地摇,冷风刮得脸生疼,唇角含笑:“林公子,你何时出来的?”   林松烟淡淡道:“只比你们早一点罢了。”   “那你可看到血皇天了?”   “看到了。我正是从他那处来。”   楚孤逸:“什么意思?”   林松烟不急不缓讲述事情原委,在脱离血皇天记忆幻境不久,他便醒了过来,当时只见满地仙门弟子,诸位掌门也都在。   还有血皇天。   林松烟:“我本想杀了血皇天,不巧的是要动手时他恰好醒来。”   贺凉水对此报以怀疑,不过他没有打断。   “实力悬殊,血皇天以诸位掌门的性命,威胁我说出贺泠的下落,我只能告诉他。”   贺凉水问:“既然你说了,他为什么还要绑走诸位掌门?”   林松烟冷笑:“你问一个大魔头为什么想杀人,等同于废话。”   “……”好吧,有点道理。   贺泠遭到如此暗算,血皇天怎么可能问出贺泠的下落就罢休,自然要“回敬”一下。   贺凉水又问:“所以你就这么看着你师父被杀?”   林松烟冷冷道:“如果他们被杀了,你觉得我还能回来?”   “能。”贺凉水给出肯定的回答,“你可是林松烟,谁死了你都不可能死。”   “……”   这已经不是夸赞,而是暗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个超大的金手指。   楚孤逸问:“他们在何处?”   林松烟刚要回答,只见一道灰白的影子闪来——   将暝出鞘,剑指那道身影,楚孤逸挡在贺凉水身前,目光沉沉:“琴若欢。”   琴若欢本可以趁机逃跑,但他遍寻不到卓南晴,只能在此徘徊,他问:“你们可曾见过卓掌门?”   贺凉水原本还纳闷血皇天为什么不抓琴若欢,现在算是明白了,抓了卓南晴,就等于牵制了琴若欢。   此举与当初琴若欢与仙门合计捉住贺泠,钓血皇天上钩,有异曲同工之妙。   果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本座在这里。”血皇天的声音传来,“传个话都磨磨唧唧的。”   林松烟:“……”   众人循声抬头望去,演武场边的大殿屋顶,一道高大硕美的身影逆光而立。已是黄昏日落时分,残阳如血,万丈霞光做了血皇天的背景图。   在他后侧方,数万血魔宗弟子整队待发,黑压压的一片,气势磅礴。   贺凉水真想拍手叫绝,大魔头的出场方式就是酷炫狂霸拽。   血皇天居高临下,如同俯视蝼蚁,“本座想想,该怎么杀你们好呢。是一个一个来,还是……”喉间发出低笑,腥红的眼瞳杀意毕露。   仙门弟子腿已软了大半。   “血皇天,卓南晴在何处?”琴若欢阴着脸问。   血皇天这才是像是注意到他的存在,轻蔑道:“琴若欢,多年前本座就告诫过你,胆敢动本座的东西,只有一个下场,你还记得吗?”   琴若欢捏紧拳头,诚如血皇天所言,多年前他就跟血皇天打过交道,那时的他刚接手情魔宗不久,急于求得建树,惹到了血魔宗,几度被血魔宗打压。那时他就被血皇天瞧不起,这些年过去,在血皇天看来,他依然如同阴沟里的老鼠。   他怎能不恨。   “几千血魔宗弟子的血,好喝吗?”血皇天张开十指,其间隐约闪烁雷霆闪电,混着浓郁的魔气,卷曲的发无风自动,张狂、邪恶、性感,在他身上混为奇妙的半魔之体。   狂风乍起,铺天盖地吹梦到西洲的雪晶自地面升腾,众人足下寸寸裂成黑色齑粉。   贺凉水目瞪口呆,大魔头发威,真的很可怕。   楚孤逸立即挟带贺凉水撤出百米之外,不忘提醒众仙门弟子:“退出演武场!!”   仙门弟子慌忙撤退。   在那黑色的旋风中,只余琴若欢一人,他想走,但他不能走,因为血皇天的手上,还有一个卓南晴。   离盼大惊:“师父!!”她想再靠近演武场已是不能,魔气自发形成结界,其上电光劈闪,她的剑一触即被弹开,剑刃出现豁口。   外面进不去,里面出不来。离盼咬牙道:“血皇天!你放开我师父!”   血皇天没有分给旁人半个眼神,一手掐住卓南晴脖颈,垂眸望着琴若欢惨白惊变的面色,缓缓微笑:“现在,你能体会到我失去阿泠的心情了吧?”   琴若欢道:“你放开她,所有的计策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   血皇天一把将卓南晴丢开,卓南晴自屋檐滚落,堪堪能站稳,她刚醒没多久,就被血皇天封住了奇经八脉,无法动用灵力。   “南晴!”琴若欢再顾不得其他,欲要奔过去,却有一把黑色的镰刃劈来,他翻身堪堪避开,又有咆哮的魔气化作怪兽撕咬他。   卓南晴眼睁睁看着琴若欢在血皇天布下的法阵里左支右绌,半点忙都帮不上,甚至不知道自己处于何种立场。   炼魔境两大魔宗的宗主对决,已经进行过一次,血皇天中了琴若欢的情天幻海,然后他把众人也拉了进去,如果不是血皇天醒来,大家恐怕都要冻死在这天山上。   第一场算是平局。这第二场,绝非平局,血皇天掌握主动权,走了速战速决的路数,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琴若欢便招架不住,被一道巨大的镰刃刺穿胸膛。   血皇天嫌流的血不够多,又在琴若欢身上补了无数刀。   卓南晴怔在原地,张口欲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琴若欢倒了下去,血几乎流成一面小湖泊,映照出他灰白的脸。   这一刻,除了卓南晴,没人可怜琴若欢。他做的恶事太多,杀的人太多,便是死一百次,也不足以抵消他的罪孽。   楚孤逸面无表情地望着琴若欢倒下的身影,没有喜悦,没有快意。   便是罪魁祸首死了,他的二师兄三师兄也再也变不回从前的模样。尘埃落定,徒留的不过是伤痕累累的躯体与灵魂。   琴若欢终归死在了血皇天手里,算是罪有应得。   贺凉水悄然握住楚孤逸的手,向来像个大火炉子,此刻竟微凉。轮到他搓了搓楚孤逸手指。   楚孤逸回握住贺凉水的手,没有言语。   琴若欢的死并不是终结,见了血腥的血皇天越发兴致盎然,眼瞳灼灼如红宝石,低沉的笑声传遍整个演武场,“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我的阿泠,到底在哪儿?”   贺凉水霍然看向林松烟,“你不是告诉他了?”   林松烟道:“我是告诉他了,贺泠原本在大殿后面的地窖里。”   “原本?”   “现在不在了。”   “什么叫现在不在了??”   “不在就是不在了。”   魔气飓风般刮过,血皇天道:“没人知道的话……”   “我知道!”为了阻止一场血腥的屠戮,贺凉水决定献出一点节操,“贺泠肯定回家给你生娃了!一胎八宝!”   血皇天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   贺泠:……   贺凉水:要怪就怪血皇天! 第182章 雷霆   兴许是情天幻海中经历过,血皇天对于贺泠“生孩子”这事,有着莫名的信任。   不过生孩子的前提是,上过床。回到现实,血皇天连贺泠的身体都没得到,何谈生娃?   血皇天面色冷极:“回家?不可能,阿泠若是回了血魔宗,怎么可能对本座视而不见?”   这话是有道理的,贺泠从地窖消失,如果是出来了,必然会发觉演武场的情况,当时所有人都陷在情天幻海里,包括血皇天。   再不济,贺泠也会把自家宗主一起扛回家。   “说,你们究竟把我的阿泠藏到哪里去了?”血皇天眼神阴鸷,气吞山河般的魔气自周身发散,威压一度使得方圆百里内鸦雀无声,唯余风雪肆虐。   贺凉水不由得怀疑林松烟,“你们真的把贺泠藏到了地窖?”   林松烟道:“那是自然,看守贺泠的正是我青霄弟子。”   “那些弟子呢?”   “他们也不知道贺泠是如何消失的,在琴若欢展开情天幻海后,他们就陷入了昏迷。”   屋檐之上,血皇天已是不耐烦,雷霆之怒祸及他脚下的大殿,瓦片碎裂,房梁倾斜。屋顶斜面后方悄然冒出三道人影,正是子车良徐平宽与太极掌门,三人一齐举剑攻向血皇天。   众人屏气凝神,等待这至关重要的反击——   他们失望了,血皇天只回头看了一眼,魔气分裂成数道奇形怪状的刀刃,从不同方向接住了攻击,并从四面八方围攻而上,他一步都未曾挪动。   反观徐平宽三人,纵然脚下能稳住,手上光是对付血皇天的魔气,就已拼尽全力。   子车良还好,凭着多年的杀伐经验逐一躲避攻击,徐平宽却是左支右绌,狼狈不堪,直接滚到了地上。   “掌门!”青霄弟弟纷纷叫道。   林松烟不能坐视不理,两张符箓,一张贴在贺凉水身上,一张打过去贴在徐平宽身上,就将贺凉水与徐平宽调换了位置。   贺凉水:“……”林松烟你个狗比。   楚孤逸面色一沉,迅如闪电奔向贺凉水。   林松烟跟过去,为楚孤逸挡了一道混着魔气的霹雳,道:“师弟你别怪我,事态紧急。”   楚孤逸不置可否,抬头看向血皇天,他们的距离已不足五十米,如果血皇天再次发威,他只能硬着头皮应对。   太极掌门被打飞出去,子车良也没好到哪里去,落地拄剑吐了一大口血。   安俊大惊失色飞来:“师父!”   子车良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掌,隔空将安俊拍出战斗圈。   安俊:“……”   子车良还想给南斗留个后,比起徐平宽的怯懦回避,他到了此时依然无所畏惧,面色冷肃:“血皇天,我今日就把话放这,你若是敢伤我仙门弟子一人,便是玉石俱焚,你也休想活着离开天山。”   安俊意识到什么,嘶声喊道:“师父不可!!”   血皇天笑了:“你这是想跟我同归于尽?”   子车良冷冷道:“能与你这样的魔头同归于尽,我这一生不算白走一趟。”   血皇天抚掌,“不愧是南斗出来的人,骨头就是硬,当年的楚恒也是这样……”   “住口!”子车良怒道,“你这魔头不配提我师兄。”   血皇天弯起唇角,兴味盎然地望着楚孤逸,“楚孤逸,你知道楚恒是谁吗?”   楚孤逸神思恍然,血皇天认识楚恒?   “他是你……”血皇天的声音被子车良一剑截断,这魔头移形换影,那宛如电光的一剑刺中的只是他周身的魔气。   子车良连口气都没换,旋身又是一剑。   血皇天见招拆招,轻声嗤笑:“不自量力。”   这话如果放在别人身上,那是妥妥的自傲自大,子车良何许人也,少年时便小有名气,与楚恒合称南斗双杰,斩妖除魔无数,说他不自量力,恐怕说的人就是不自量力。   放在血皇天身上,却毫无违和感。血皇天在天魔君手下混的时候,子车良要过几百年才会出生。   所有的仙门中人,在半魔之体的血皇天面前就是不自量力。   除了楚孤逸。因为他是男主,小宇宙爆发时必须是最牛逼的人。   可惜此时的楚孤逸并没有小宇宙爆发,他出于往日的情谊与道义,帮助子车良,然后一起被攻击得节节败退。   纵然有林松烟从旁协助,战局仍然呈现一边倒。   贺凉水看着着急:“你们就说出究竟把贺泠藏哪儿了吧!子车掌门,难道你们要为了一个贺泠,陪葬整个仙门吗?”   子车良嘴硬:“今日我定要除了这魔头!”   徐平宽喊道:“在地窖!贺泠在地窖!”   子车良恨铁不成钢地怒瞪老友。   徐平宽怂道:“子车兄,已经到了这地步,再打下去,只会伤及无辜。”   林松烟道:“贺泠不在地窖。”   徐平宽惊道:“怎会不在地窖?明明就把他用法阵困在地窖的!”   连徐平宽子车良都默认贺泠在地窖,那就是真的在地窖,贺凉水沉吟道:“会不会是隐身法?”   血皇天道:“我数到十,如果能把阿泠带到我眼前,我可以暂且饶你们不死。”   徐平宽连忙指派两个弟子去地窖。   “一、二、三……”   “解开法阵需要一点时间!”徐平宽叫道,“请血宗主数到一百!”   “……”血皇天停下数数,挨个掰指关节,弄出咔嚓咔嚓的响声,默默在心中计数。   众人冷汗直流,恐怕在场的有一半后悔来参加什么劳什子的仙盟大会,结果大会没办,差点成了魔头的手下亡魂。   不多时,那两名弟子回来,皆是面色惨白,哆哆嗦嗦向徐平宽禀报:“掌门,贺泠他……不见了。”   徐平宽的脸变得与那两个弟子一样,不光他,在场所有人的脸都成了石灰色。徐平宽摇摇欲坠,几日疏于打理的两撇美髯长了些,嘴唇抖动时跟着发颤,“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好好的人,怎么会不见?!”   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血皇天目光灼灼俯视众人,“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徐平宽竭力辩解:“贺泠真的关在地窖,是真的!我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见了,肯定是逃走了!”   血皇天:“阿泠逃走时,会看不到本座?会不想在你们每人身上捅一刀?”   “……”   按照贺泠的性格,就算看不到血皇天,也不会就此放过抓他的人。   贺凉水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他会不会,是被人劫走的?”   然而他这个猜测没有被血皇天认可,也是,知道贺泠被抓的,不是仙门就是血魔宗,还有谁?   血魔宗左使,铁面修罗贺泠,一个威震修真界的魔修,谁敢去劫?   楚孤逸左顾右盼,贺凉水问:“看啥呢?”   “……朱长老在何处?”   贺凉水一惊,朱长老,这个混在仙门中的魔修,竟然忘了他!   “他也来了?”贺凉水就没注意过。   楚孤逸点头,“之前在大殿议事之时,他也在,是接到青霄的传音来的。”   “这老头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贺凉水话音未落,便有一道闪电劈来,楚孤逸立时携他后撤十余步。   将暝登时化出数道剑影,在他们周身旋转,形成一个小小的保护圈。   天上云雷涌动,魔气遮日,血皇天的身影已经消失,就是仙门想合力杀他,也找不到他的真身究竟在何处。   子车良吼道:“魔头,有本事与老夫单挑!”   血皇天的声音若远若近:“既然你们不肯说出阿泠的下落,本座只能自己动手了。”   猛然间,数万道雷电倾盆暴雨般落下,所过之处尽皆成为焦土。不时有弟子的惨叫声响起,纵然不死,也要受伤。   贺凉水惊呆了,这么多的闪电,如果不是楚孤逸护着,他现在指不定已经成了一块黑炭。   诸位掌门一开始尚且能应对,这闪电虽多,威力却分散了,只有个别的特别粗壮的闪电,才能才能对他们造成伤害,一些小闪电在他们看来就跟挠痒痒似的。   每个仙门修炼的课程中必有一课,就是遭雷劈,因为渡劫之时必将遇到雷劫,从小锻炼,总比好不容易渡劫却没挨过去要好——当然,至今达到渡劫境界的修士寥寥无几。   贺凉水被楚孤逸拽着,奔腾在闪电暴雨中,脚下滋滋作响,头顶轰隆滚鸣,他跑着跑着看到,因为电流无处不在,楚孤逸的头发,又变成了卷毛,还一弹一弹的。   贺凉水忍不住噗嗤一笑。   楚孤逸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在焦土横飞中御剑而行,手上结出一道屏障,抵挡雷电与飞溅的雪泥瓦砾石块。   他稳稳持剑,听不到背后林松烟的叫唤,只想带着他的贺先生暂时脱离此地,其他的他管不了太多。   林松烟眉眼阴沉,连男主都跑了,这出戏又该如何结束?   原本,只有楚孤逸能制止血皇天。   贺凉水抱着楚孤逸的腰,神经半点不敢松懈,擦着数道雷电疾行。   可能上天也不让他们走,因为血皇天的发疯,生生引来地震,霎时地动山摇,一大团雪白犹如狂狼冲击而来。   因为魔气遮挡,在冲出血皇天的无差别攻击圈之后,他们才看到。   贺凉水瞳孔放大,“操!雪崩了——?!!”   铺天盖地的雪,淹没了整座山头,世界归于平静。   都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自然灾害发起难来,什么修仙的,什么大魔头,都别想逃过。   天地落了一个雪茫茫,真干净。   贺凉水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我不会就这样挂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弟弟的卷毛真好看,又帅又性感。   楚孤逸:唧唧毛也有卷的,贺先生你看看。 第183章 雪岭   贺凉水是被刨出来的。   楚孤逸喂他吃了十几颗灵丹妙药,才把他的一口气吊住,用灵力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胸膛间骤然能喘气,贺凉水一个激灵瞪直了眼,醒了。   “贺先生!”楚孤逸心下稍安,“你怎么样?”   贺凉水张嘴就打了一个喷嚏,可冻死他了。转头看去,身边除了雪,还是雪,在夜幕中发出淡淡的银蓝色。   这还是在他身下垫了一块皮毛的温度,冰天雪地,好在人总算是活过来。   楚孤逸搓了搓他冻僵的手指,在雪里埋了小半日,差点双双变成冰尸。   贺凉水渐渐缓过神来,舌头捋直了,能说话:“这是……哪儿?”   楚孤逸醒来就在忙着救贺凉水,周围的环境尚未观察,环顾一圈道:“我们应该在一片谷地之中。”   “其他人呢?”   仿佛为了回应他,不远处响起一道呻.吟。   贺凉水在楚孤逸的搀扶下站起来,脚一深一浅走过去,谷地怪石嶙峋,坑洼不平,他的手必须一直搭在楚孤逸胳膊上,才不至于绊一跤。   “啊!”贺凉水脚下传来一道惊叫。   贺凉水吓一跳,“什么鬼?!”   不是鬼,而是一名青霄的弟子,那弟子灰头土脸坐起来,见此二人,不由得热泪盈眶:“楚师兄,贺公子!我没死啊!”   楚孤逸给他一瓶丹药,吩咐:“去找其他人。”   继续往前行进,到了一座小雪包前,呻.吟正是从中发出的。救人要紧,贺凉水二话不说去刨雪,楚孤逸道:“我来。”   将暝粗暴地横扫而过,雪包被削平,里面的人也滚了出来:“……操,谁啊?”   “原来是安俊啊。”贺凉水笑道。   安俊人还懵着,身上乌七八糟的,惊问道:“我师父呢?”   贺凉水哪里知道,说:“我也刚醒。”   三人结伴,在山谷里一边挖被雪埋的弟子,一边寻找熟人。空荡荡的山谷,逐渐变得“热闹”,仙门弟子飞来飞去,不时传来或惊恐或喜悦的呼声。   “楚师弟。”林松烟幽灵般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松绿的道袍在夜晚的冷风中飘飞。   楚孤逸愣了两秒,问:“林师兄,你看到师父了吗?”   林松烟道:“往前找找吧。”   安俊忙问:“那你看到我师父了吗?”   “没有。”   林松烟幽魅般带他们往前走,走着走着,贺凉水发现,林松烟好像没有脚……   鸡皮疙瘩冒出来,贺凉水头皮发麻,拽了拽楚孤逸衣袖。   楚孤逸:“?”   贺凉水指着林松烟的腿。   楚孤逸低头看去,问:“林师兄,你的脚怎么没了?”   “……”好家伙,居然直接问的吗?   安俊大为惊悚,一蹦三尺高:“操?!”   林松烟身形一顿,慢慢回过身来,面无表情地望着楚孤逸,缓缓咧出一个诡异而邪恶的微笑,面孔腐烂,张牙舞爪扑过来。   “鬼啊!”安俊惊叫。   贺凉水打着扇子,“别光叫,上啊!”   安俊这才拿出南斗首徒的风范,唤出灵犬:“乾坤,咬他!”   灵犬对鬼魂,刚刚好。楚孤逸斩妖除魔无数,在除鬼方面还真不利索,费了一点力气,才将眼前的厉鬼打散超度。   安俊心有余悸,干瞪着眼:“林松烟……居然变成鬼了?”   楚孤逸:“应该不是……”   “师弟。”一道松绿身影飘来。   安俊回头一看,差点吓得当场翻白眼厥过去,“乾坤咬他!”   “??”林松烟挥扇格挡,一脚踢开灵犬,不悦道,“安俊,是我。”   安俊:“咬的就是你!”   林松烟看向楚孤逸,“发生何事了?”   “楚孤逸,别跟他废话,快打他!”   楚孤逸道:“林师兄有脚。”   安俊低头看去,这个林松烟果然有脚,“你、你真的是林松烟?”   林松烟道:“当然。”   安俊半信半疑,问:“邓阳是你什么人?”   “……”   “回答不上来了吧?他是假的!”安俊向贺凉水告状。   林松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邓阳是我师弟。”   懒得再多费口舌掰扯,直接道:“青霄弟子都在那边的千枯岭中,师父也在。还有你,安俊,子车掌门到处找你。”   一听师父在找自己,安俊什么都信了:“当真?那我们快过去。”   贺凉水观察这个林松烟,“刚才有个鬼魂假扮你。”   林松烟很平静,“是吗。这个山谷有很多鬼魂,来的路上我就碰到两个。”   贺凉水惊讶,楚孤逸问:“为何会有那么多鬼魂?”   安俊哀戚:“难道仙门弟子死伤很多?”   “死去的确实是仙门弟子,不过那是陈年老鬼了。”   “陈年老鬼?”   “他们已经死去很多年。”林松烟道,“都葬在那边的‘千枯岭’中,尽管当年超度了不少,仍有漏网之鱼不愿入轮回,在山谷中徘徊。”   楚孤逸奇怪道:“为何会死那么多仙门弟子?”   林松烟目光幽幽一瞥楚孤逸,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只道:“具体的我也知之甚少。”   贺凉水背脊忽然蹿上一股寒意,忙紧紧挨着楚孤逸,左右张望。楚孤逸也感觉到了,有鬼在跟着他们,混在一些仙门弟子当中。   安俊见不得贺凉水与楚孤逸这般“亲密”,招呼道:“贺公子,你要是累脚,就坐在乾坤身上。”   贺凉水婉拒:“不用。”   他们之所以选择走路,是因为路上难免还有蒙难的弟子,不管是什么门派的,先救出来再说。   这场雪崩造成的伤亡并不多,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传信方式,很快就有模有样组成队伍,接到通知朝千枯岭前进。   血皇天不知哪里去了,整片血魔宗大军也像人间蒸发了。   贺凉水心中不免生出古怪的感觉,这场雪崩就好像人为似的。   用时一炷香,紧赶慢赶到了千枯岭。   皑皑雪岭,皓月当空,徐平宽子车良等人立在坡地之间,面色肃穆。   贺凉水发现,卓南晴不在,北冥弟子尽皆消失。   “师父,子车掌门。”楚孤逸上前问候一声,“你们没事吧?”   子车良露出两分笑意,剩下的八分揉作复杂的情绪,“小楚,我们没事,反倒是你,当时首当其冲为大家挡了一道,没受伤吧?”   在雪崩来临之时,楚孤逸本可以带着贺凉水一起冲上天,但他没有,除了自卫,他力挽狂澜用醉花阴法阵挡了那泼天大雪须臾,给众人争取一息的时间。   别小看这短暂的一息,却给了大家反应的时间,不至于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被雪埋了。   “没有。”楚孤逸云淡风轻揭过自己的功劳,“卓仙师呢?”   徐平宽冷哼:“走了。女人就是女人,感情用事。”   “……”   子车良不赞同道:“北冥尚未恢复元气,卓掌门是回去主持要务。”   琴若欢死了,北冥又刚经历鲲神一劫,无论这仙盟大会还开不开得成,她恐怕都无心参加了。不如回去搞事业。   徐平宽道:“血皇天要是卷土重来,缺了北冥,像什么样子?”   有了卓南晴,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子车良不置可否。   贺凉水心想这徐老头子真是绝了,既嫌弃人家卓仙师是个女人,又想让人家无偿帮助。   徐平宽忽然问:“楚孤逸,你这头发怎么回事?”   顶着一头长长卷毛的楚孤逸:“被雷电电的。”   “……”   来的路上,安俊就不止一次偷瞄楚孤逸的卷发,说:“那我回去也用雷电烫一个卷。”还怪好看的。   贺凉水提醒:“你可别学,楚孤逸这是基因里带来的,你要是不小心电着了哭都来不及。”   安俊窃喜,“贺公子这是关心我吗?”   子车良白了徒弟一眼,道:“想当年,我师兄也是一遇到雷雨天气就变成天然卷……”话语戛然而止。   徐平宽说起别的:“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这千枯岭还有亡魂,应当想个办法才是。”   没了北冥,撑起仙盟门面的就是南斗与青霄,徐平宽这么爱面子的人,自然要做足表面工夫,同时心中生出一股得意,便显得满面春风似的。   子车良凉凉一瞥老友,道:“这谷中厉鬼已有二十余年,并不好除。”   徐平宽笑意一僵,“子车兄有何高见?”   “见了才能知道。”子车良猛地刺出一剑,直指尾随楚孤逸等人而来的仙门弟子当中。   贺凉水摇扇微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子车良一眼就看出来弟子当中混了一个非人之物,徐平宽还傻在原地。太极掌门仔细端详楚孤逸,纵然老眼昏花,眉头却是越蹙越紧。   贺凉水笑问:“太极掌门,你还会看面相?”   太极掌门未置可否,沉着脸不说话。   那厉鬼在子车良的剑下居然游刃有余,子车良一个不防,就让对方逃跑。众人立时御剑追去。掌门一去,底下弟子自是跟上,乌泱泱一群人,就像一群还林的鸟。   楚孤逸御剑载着贺凉水,在雪岭中兜转,落在一片墓地中。   厉鬼倏然不见,仿佛只是为了引他们至此。   子车良握剑四顾,脸色逐渐沉下来,走到一块墓碑前,伸手拂去上面雪。安俊问:“师父,你怎么了?”   子车良道:“这是你十七师叔的墓。”   安俊茫然。   子车良苦笑:“你没见过他。还有你十五师叔,九师叔,当年,都是跟我很要好的……”   安俊错愕地问:“他们为何在此?”   子车良沉默。   随之而来的几位掌门也一同沉默了,各自走到自己熟悉的墓碑前,有人眉间隐痛,有人至今愤懑,还有人叹息不止。   尤其是太极掌门,他老泪潸然落下:“我太极门近百人,包括我三个亲传弟子,全都……”   场面一时极度悲恸。   在场的弟子大多是入门不久的,最大的不过三十多,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贺凉水背脊的寒意越来越重,就像背着一块冰,他如此,楚孤逸的脸更是不易察觉的转冷。那只厉鬼为什么要将他们引到这里?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捏紧手指,本能觉得自己不该问,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这里埋的,都是仙门弟子?”楚孤逸问出了口。   子车良猛然惊醒似的,“好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大家别太难过,眼下仙盟大会要紧。”   太极掌门人老了,一悲痛就难以抑制,他扶着墓碑,嗓音枯哑:“就算二十多年过去,那般惨烈的景象,在我眼前还是历历在目啊。”   楚孤逸问:“是谁杀了他们?”   “小楚!”子车良厉声道,“别问了。”   太极掌门颤颤巍巍看向楚孤逸,浑浊的眼珠子陡然瞪大了,“……是你?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安俊:雷电公公!来吧,把我变成卷毛!要比楚孤逸帅!   噼里啪啦——霹雳咔嚓——   安俊:   邓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呼呼呼吼吼吼咔咔咔!!! 第184章 影像   “楚恒,是你?!”太极掌门浑厚的嗓音惊雷般炸起。   冰天雪地的山谷中阴风阵阵,墓碑林立,闻言的掌门们无不打了一个哆嗦。   徐平宽最为心虚,瞪直了眼,愣是无法为徒弟辩解半句。   子车良喝道:“太极掌门,你眼花了不成?这是青霄派的楚孤逸!”   谁不认识青霄派的楚孤逸?纵然他们多年前见过楚恒,音容笑貌早已消失在记忆长河中,若不是今夜偶然至此,哪里会想到楚恒,毕竟——   “楚恒已经死了。”子车良道,“太极掌门就是伤心,也不该胡乱指认。”   太极掌门花白胡子乱颤,塌陷的眼皮下,浑浊的眼珠紧盯楚孤逸的脸,嗫嚅半晌道:“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子车良道:“世上相像之人何其多,太极掌门不必过多忧虑。”   其他掌门原本只觉楚孤逸是个少年成名的青年才俊,太极掌门这么一唬,他们再看楚孤逸,也多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贺凉水捏紧扇子,眉心紧蹙,照这发展趋势,就好像大家都跟楚恒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墓地中埋葬的仙门弟子,难道都是楚恒杀的?   ……怎么可能?   楚孤逸双手紧握成拳,还想问什么,被子车良以严厉的眼神制止,边朝徐平宽使眼色。   徐平宽如梦初醒,如果楚孤逸的身份被揭穿,青霄派难辞其咎。他立即摆出掌门风范:“楚孤逸,一边儿去别说话。”   贺凉水也怕这傻弟弟一股脑把底儿都掏光了,连忙拉过人。   林松烟轻声道:“师弟,你别多想。”   这么一大块墓地,林立的墓碑几乎看不到尽头,还有各位掌门不一的态度,让人多想的地方实在太多。林松烟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墓地一时寂然,整座千枯岭唯余风雪肆虐,与天上一轮明月。   清清冷冷,凄凄切切。   诸位掌门吊唁片刻,子车良叹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天山还有亡魂未散,但不知先前所遇之魂是何门何派,可有人认出?”   众人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么多年过去,各门各派的弟子服都变了三四套,从穿着打扮上来判断,并不能确定那厉鬼的身份。   “罢了。”子车良又道,“无论何门何派,理应渡他入轮回才是。”   于是众人开始满山找鬼,贺凉水是理解不能的,见了鬼他躲都来不及,也只有这些修士不怕鬼。   这鬼还真不止三四个,能活到现在的那都是相当难缠的,不过仙门这么多人,除个鬼绰绰有余。   唯一值得担心的,就是血皇天哪里去了?   贺凉水紧跟楚孤逸,猜测道:“你说血皇天会不会掉黑洞里去了?”   “黑洞?”楚孤逸不解。   “就是一个很大很黑的洞,掉进去之后可能会穿到异世界。”   “?”   “或者他掉茅坑里去了。”   楚孤逸不置可否,他对血皇天去了哪里,掉没掉茅坑并不感兴趣。   贺凉水努力逗他开心,“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楚孤逸的心思还飘在墓地上,但对贺凉水的话,他是过了脑子的。   “你说血皇天有那么多女人,他自己也不是节制的人,又喜欢小孩子,按理说,他应该有一大堆自己的孩子。”   楚孤逸一愣,点头,“说的是。”   “那他为什么一个亲生孩子都没有?”   楚孤逸想不出来,“不知道。”   贺凉水煞有其事:“我怀疑他的精子有问题,不能让女人受孕。”   在第一次上生理课的时候,贺凉水就给楚孤逸讲过精子卵子,楚孤逸还记得,“那又如何?”   血皇天的精子,跟他们又没关系。   但贺凉水八卦,“如果他的精子有问题,那表示,他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就绝后了耶。难道这不是一件喜大普奔的事?”   楚孤逸:“我的精子没问题,我也绝后了。”   贺凉水:“……”   贺凉水口是心非:“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楚孤逸冷了脸,“贺先生,我不喜欢听这种话。”   像楚孤逸这么正直又正直的人,跟人谈了恋爱,那就是奔着一辈子去的。怀疑他的真心,就是一种侮辱。   贺凉水自知说错,哄道:“你后悔也来不及,我吃定你了。”   楚孤逸不知想到什么,脸颊在夜色下泛出不明显的红晕,“贺先生想怎么‘吃’都行。”   “……”贺凉水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弟弟的精虫爬到脑子里去了。   两人这边喁喁私语,前方忽然传来数道回音与诡谲的笑声。弟子们纷纷亮剑,与那几道鬼影缠斗。   楚孤逸神色一凛,挡在贺凉水身前,观察周围。   不知不觉间,他们被鬼影引入了一条狭窄的天堑之中,峭壁陡直,不时落下细碎的石子与雪块,崖壁之下,天幕仿佛成了一条靛蓝的丝带。   楚孤逸御剑带着贺凉水腾飞而起,耳边蓦然闪过杀伐之声,他环顾四周,除却仙门弟子,并无他人。   只是这仙门弟子的着装有些奇怪,竟像是第一次见。   那仙门弟子从他们身边掠过,倏然隐没于夜色,就像从未出现过。   贺凉水惊了,楚孤逸亦是错愕,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这个怪异的现象。   那些仙门弟子看似与他们一样,却好似不是人,也不是鬼魂。   徐平宽瞥见一道身影,失声喊道:“黄师弟?!”   子车良面色惊变,他也看到了他熟悉的师弟身影,以及……他自己。   此情此景,恍若异度空间。   掌门们大乱阵脚,皆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唯有眼前的场景,越来越真实,好似昨日发生的事,又在眼前重现。   最终,所有的影子汇聚在峭壁上,组成一幅空前壮观的影像。   贺凉水瞪大了眼睛,这不就是……投影??   只是影像中的“演员”是在场的诸位掌门,与那过去的无数弟子们。   太极掌门仰着头,状似癫狂,老眼浊泪横流,“这是……这是……我那徒儿?徒儿啊!”   可惜他的徒儿只存在于过往的影像中,他的手拍打在岩壁上,不能改变丝毫过去发生的事。   楚孤逸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影像。   “……万象石。”林松烟喃喃道。   “万象石?”子车良悚然失色。   “传说,万象石可以记录过往发生之事,在特定的环境中将会重现。”林松烟掌心触在石壁上,“一整块的万象石,好大的手笔。”   万象石越大,所记录之事就会越清晰。   画面中,众仙门汇聚于一道峡谷之中,落雪纷飞,他们围住了三道人影。   两男一女,他们相继杀了一男一女两个魔修,而后,余下的那个男子大开杀戒,血流成河。   无数双眼睛,看着这一幕,尽管已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事,如今看来,尽管听不到声音,依然令人胆战心惊。扑面而来的惨烈,令众弟子不由自主地后撤。   子车良挥剑砍向万象石,“妖法!”   万象石四分五裂,但影像并未离散,反而愈演愈烈,众人分明看到,画面中那个大开杀戒、眼瞳猩红、眉间眼尾燃烧幽蓝火焰纹的人,分明就是……楚孤逸?   周遭惊疑不定,已然分不清这究竟是妖法,还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楚孤逸像是僵住了,一动不动。   太极掌门猛地看向楚孤逸,暴怒道:“果然是你!是你!楚恒,你没死!”   万象石哗然破碎,然而晚了,不该被看到的往昔,百年来仙门最悲痛的一战,重新呈现在众人眼前。   楚孤逸说不出话,无法为自己辩解,他知道自己是楚恒之子,可是他的父亲……   心有灵犀,贺凉水与楚孤逸一样如坠冰窖,无论是从南斗霁月楼中的蛛丝马迹,还是在卓南晴的记忆里,楚恒一直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怎么会变成仙门公敌?   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有那入魔时眉眼的幽蓝火焰,与天魔君太像;楚孤逸被蛊王附身时,也是这样的纹路,难道那不是蛊王的印记,而是天魔印记?   越是深思,越令人心惊。   “楚恒已经死了。”子车良还是那句话,“太极掌门,你莫要认错人了,这是青霄的楚孤逸,不是楚恒。”   太极掌门沉着脸,目光凶狠如鹰看向徐平宽,“楚恒当真死了?”   徐平宽背脊透出一层冷汗,忙不迭说:“早就死了,死了二十五年了。”   “二十年五年……”太极掌门哈的一声冷笑,“楚孤逸今年年岁几何?”   “……”   青霄弟子无不震惊地望着楚孤逸,其中一人不知不觉说:“二十五……”   徐平宽怒瞪那弟子,“有你说话的地儿吗?!”   那弟子自知多嘴,惨白了脸。   “楚孤逸他、他不是二十五。”徐平宽徒劳辩解,“他二十六了。”   再过几天,翻过年,就二十六了。   太极掌门如何会信,“我记得,楚恒有一个遗腹子,对吧?”   徐平宽咬牙道:“这是谣言。”   “若是谣言,你当年怎会公布说你已杀了楚恒的遗腹子?”   “……”   什么叫自打脸,这就是了。   子车良要被徐平宽的话术给气死了,“即便楚恒曾有遗腹子,那也去世多年了,楚孤逸与楚恒无半分瓜葛。若太极掌门执意要怪罪楚孤逸,便是与青霄南斗过不去。”   太极掌门不惧反问:“子车良,若楚孤逸与楚恒无半分瓜葛,你又为何待他比你亲传弟子还好?整个仙门都知道,安俊是你随便捡来的,楚孤逸才是你属意的徒弟。”   平白中了一箭的安俊:“……”操,为什么到这时候我还要被拉出来比较?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天魔血脉三代单传,到我这里断了,贺先生你要负责。   贺凉水:怎么负责?   楚孤逸:晚上多“吃”几回。 第185章 万劫   自从在子车良的梦境里第一次见到楚恒,楚孤逸想过很多次,自己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得知身世的全貌。   就是没想过会在如此“罪恶滔滔”的情况下。   他的父亲入魔,杀了近千名仙门弟子。   一缕寒气从楚孤逸的脚底蹿到天灵盖,使得他眼前发黑,耳中嗡嗡,似乎能清晰听到血液在经脉中流淌的声音。周遭的争执忽远忽近,他矗立如一块顽石。   别说太极掌门怀疑楚孤逸的身份,旁人都不是瞎子,楚孤逸与楚恒长得太像,若说是巧合,未免太牵强了些。   况且,楚孤逸不想否认。   “……我是楚恒之子。”沉稳而清越的嗓音宛如一记响锤,震彻众人耳膜。   为了照明,周遭一片长明灯,在暗蓝的天幕下逶迤成一小片灯海,照耀各人神情各异的脸庞,他们足足愣了三秒。   子车良一声爆喝:“小楚!你莫要胡说八道!”   贺凉水的心狠狠往下一沉,“……楚孤逸……”   楚孤逸不看他,也不看任何人,眼中空无一物,他重复道:“我是楚恒之子。”   此时承认,无异于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但楚孤逸无畏。如果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敢认,他这二十五年来岂不是一个笑话。   “小楚!”子车良眼底被逼出一点愤怒的泪意,“你为什么……”   太极掌门颤巍巍指着楚孤逸,“好,好,你敢承认。”看向徐平宽,“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徐平宽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面色惨白,嘴唇嗫嚅,把楚孤逸恨了个底朝天。他后悔,当年就不该一时心软把楚孤逸接回青霄的,让他死在外面,或者当一辈子乞丐多好,也不至于让他落到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   在场掌门无不激烈质问,骇然之色溢于言表。   太极掌门毕竟德高望重,他要发话时,众人顷刻安静,“徐掌门,子车掌门,你们青霄与南斗私瞒楚孤逸身世多年,究竟意欲何为?难道还想重蹈当年的覆辙吗?”   子车良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不过是小儿戏言,何必当真?——小楚,快给大家赔罪,此事干系甚大,不可玩笑。”   楚孤逸面不改色:“子车叔叔不必替我遮掩了,我已知道,我是楚恒之子。所谓父债子偿,当年之事,还请诸位细细告知,我也好弥补一二。”   “一千多条认命!”太极掌门额上青筋毕现,声如洪钟诘问,“你怎么弥补?!”   “……”楚孤逸抿唇,夜色遮不住他苍白的面色。   贺凉水碰了下他紧握的拳头,冷得像冰块,心中抽疼,忍不住为他辩解:“楚孤逸也是近来才得知自己可能是楚恒之子,虽说父债子偿,当年他只是一个无辜稚子,把帐都算在他头上,不觉得太不近人情了吗?”   另一名掌门道:“当年楚恒杀人的时候,可没有讲过人情。”   徐平宽没好气地瞪一眼贺凉水,转过头,就变了一张脸,眼含泪水道:“楚孤逸的身世,我确实知道,因为他不仅是楚恒之子,更是我那可怜的元师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啊。”   “我与元师妹青梅竹马,如果不是楚恒骗了她,她是不可能与那楚恒好的。在生下孩子之后,元师妹就香消玉殒,都是楚恒害的啊!”   “我恨楚恒,可是,我没办法恨元师妹的孩子,这个孩子是无辜的,所以我才会把孩子接回青霄,悉心抚养。”   说着,徐平宽掉了两滴泪。   贺凉水相信,这话当中除了一条主干是真的,细枝末节都是假的。   徐平宽看向一名掌门,“你当年追求过我元师妹,应当知道,她是个良善单纯的女子,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她孩子流落街头,乞讨为生吗?”   被问话的掌门在门派弟子面前臊红了一张老脸,“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   “当年,我们还为元师妹打了一架,可惜最后便宜了楚恒。”徐平宽说起这个,恍若梦回当年,还恨得牙痒痒。   众人一时无语。   子车良见再无转圜余地,吐出一口浊气,叹道:“小楚确实是楚恒的孩子,但这些年楚孤逸并未做过一件恶事,反之,他斩妖除魔,为仙门争了多少光。难道这些还不足以抵消他父亲之过吗?”   太极掌门冷笑道:“说的容易。想当年楚恒也是人中龙凤,青年才俊,二十岁就结了金丹,谁看了都要说一声大有前途。结果如何?还不是说入魔就入魔,杀红了眼,六亲不认!”   “楚孤逸绝不会如此。”子车良道,“我以南斗上下的两千多人头,在此保证。”   安俊:“……”   南斗弟子:“……”   师父/掌门,我们的人头加起来才抵得上一个楚孤逸吗?   太极掌门哪里肯信,“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哄吗?楚孤逸身上有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他随时都会像他父亲一样,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子车良眉心紧蹙,断然道:“绝不会。”   徐平宽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是心虚又是惧怕地一瞥楚孤逸。   太极掌门剑指楚孤逸,道:“你不是想替你父亲赎罪吗?那好,这就当着众仙门的面,自裁了断。”   楚孤逸瞳孔一缩。   贺凉水怒极反笑:“太极掌门,这就蛮不讲理了吧?”   太极掌门浑浊的眼珠只盯着楚孤逸,“孩子,只能怪你父亲是楚恒,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   语罢一剑刺出,竟是要亲手割断楚孤逸脖颈。   如果不是贺凉水拉了楚孤逸一把,指不定此时楚孤逸已身首分离。   一线血,划过夜色,溅在破裂的岩壁上。   “楚孤逸!”贺凉水忙捂住他脖颈。   太极掌门还要再刺,被子车良一剑截挡,剑光映着雪光,二人道袍翻飞,灵力的比拼使得周遭弟子不由自主后撤。   楚孤逸拿开贺凉水的手,喉结滚动,嗓音嘶哑:“只是皮外伤罢了。”   林松烟站到楚孤逸身边,沉声道:“师弟。”   楚孤逸淡然扫视一圈,数千名弟子拔剑,将他们包围。   最外层是仙门百家,离他们稍近些是青霄南斗弟子,青霄弟子不用说,剑尖对准的是外围,南斗弟子则还在犹疑。   直到安俊不甘又愤怒地瞪楚贺二人一眼,霍然拔剑,也对准了外围,南斗弟子纷纷效仿。   混战一触即发。   徐平宽徒劳无功地试图劝解:“都放下剑,有话好好说!”   没人听他的。   子车良与太极掌门过了几个十几个回合,子车良在当今仙门也算数一数二的人物,太极掌门年老不敌,败下阵来,被太极门弟子搀扶住。   子车良做出休战的手势,喝道:“太极老前辈!按辈分,我算是你的晚辈,我不该与你动手,请你冷静些,如果今晚你就这样杀了楚孤逸,难道传出去就好听吗?您老一世清誉,可不能犯糊涂啊!”   太极掌门花白头发凌乱,拄着剑道:“老夫不怕!当年你们没能杀了这孽障,以绝后患,今晚我杀了他,纵然背负骂名,我也认了。”   “你背了骂名,那你太极门的弟子呢?你光顾着为逝者报仇,你看看你身后的弟子,他们不过十七八、二十多岁,他们的前程你不顾了吗?”   太极掌门愣住了,像是一下子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回头,看着那一张张年轻的弟子脸,失了神。   是啊,如果他今晚不清不楚就杀了楚孤逸,他一个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当然无所谓,可是这些弟子呢?   子车良见劝住了,松了一口气,道:“此事还需细细商议,如蒙不弃,还请移步南斗。”   “南斗?”太极掌门回神,摇头,“不妥,到了南斗,那就不是我们这些小门小派能做主的了。”   谁不知道南斗法阵的厉害,就算想网住整个仙门,也不在话下。   南斗不行,青霄自然也不行,太极掌门还要再说什么,忽听一道浑厚声音道:“在这天山以北有座破落的宫殿,乃是多年前所建,不属于任何仙门,不如先去那处暂歇。”   众人循声望去,竟是朱长老。   徐平宽问:“你到何处去了?”   朱长老仍是那副弥勒佛笑眯眯的模样,“雪崩后大家都被冲散了,我也是循着长明灯的光才找来此处。”   徐平宽身边的帮手不多了,下意识有些依赖朱长老,“既然有现成的落脚处,那便依你所言。”   朱长老神出鬼没,贺凉水有理由怀疑,这雪崩是不是他搞的。   大家都累了,再扯下去也只是一团乱麻。众人御剑前往天山以北,楚孤逸被严密“保护”,到了朱长老所说的那破落宫殿之后,就直接被投入了地牢关押。   是太极掌门的主意,子车良与徐平宽都没反对,楚孤逸安之若素戴上特制的锁链。   贺凉水不干了,“凭什么把楚孤逸关起来?”   负责看守的是太极门弟子,他们不予理睬,只道:“请你出去。”   贺凉水晃动牢门,“把我跟他关在一起。”   “……”   “还愣着做什么?快点!”   “贺先生,”楚孤逸道,“你先出去吧。”   隔着铁栏牢门,贺凉水握了一手铁锈,气道:“你个傻子,为什么要承认?”   楚孤逸沉默半晌,道:“我不是孤儿,我有父母。不管他们做过什么,都是我父母。”   “……就因为这个?”   “嗯。”   贺凉水又心酸又心疼,“那你,还相信他们吗?”   楚孤逸道:“我不知道。我只想要一个事实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我娘当年好多人喜欢……   贺凉水:好事呀。   楚孤逸:贺先生也有很多人喜欢。   贺凉水:?   楚孤逸:我爹肯定也是个醋坛子,这是遗传。   楚恒:……臭小子。 第186章 原罪   地牢光线昏暗,阴冷潮湿,贺凉水只待了一小会儿,便觉寒意侵袭,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看守的弟子不让他进去陪楚孤逸一起坐牢,许是万人迷光环后遗症,他们对待贺凉水的态度还算客气。   楚孤逸不忍他陪自己挨冻,道:“贺先生,你先出去吧。”   贺凉水哪里放心,“没事,我就在这里。”问负责看守的弟子,“有板凳吗?”   看守弟子为难,一道松绿身影走来,停在牢门前,下颌微抬,“贺公子,你就算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贺凉水:“难道我出去就万事大吉?”   林松烟不置可否,“我有几句话与楚师弟说。”   “请便。”贺凉水退到一旁以示礼貌。   林松烟朝看守弟子一瞥,弟子抱剑走到贺凉水面前,“贺公子,我们不想动粗。”   “……”   楚孤逸道:“贺先生,放心,我不会有事。”   贺凉水心下惴惴,就这么被赶出了地牢。   楚孤逸反倒松了一口气,庆幸没有殃及贺凉水。   “师弟。”林松烟的声音唤回楚孤逸的视线。   “林师兄有何话?”   林松烟抿唇须臾,叹道:“你何必对我如此见外,是在怪我没有为你辩解吗?”   在楚孤逸自曝身世之时,林松烟确实没有多说一句。   楚孤逸道:“想来林师兄也是诧异至极吧。”   透过生锈的铁栏,昏黄的烛光,林松烟定定望着楚孤逸,“师弟,我相信,无论你父亲如何,你都会坚定你心中的道义。”   楚孤逸不动声色侧过脸,避开林松烟的目光,“我不知道我父亲是个怎样的人,我只在子车掌门与卓仙师的记忆里,看过一星半点他的音容笑貌罢了。”   林松烟欲言又止。   贺凉水刚被赶出去就碰上了子车良与安俊。徐平宽应当还在跟太极掌门扯皮,没来。   安俊挂上大大的笑容:“贺公子!”   就差没把“楚孤逸坐牢了,贺公子名草无主了真好”几个字写脸上。   子车良冷厉一瞥自己不争气的徒弟,“你笑甚?”   安俊忙闭上嘴巴,收敛笑容,鹌鹑般缩着脖子躲到一边。子车良看向贺凉水的眼神如同看一个狐狸精,话是对自己徒弟说的:“外面等着,不许说话。”   安俊:“啊?”   子车良简单粗暴地施了一个“禁语”法术,安俊嘴巴顿时像被拉上了拉链,干瞪着眼,失去说话的权利。   如此,也就没办法勾搭贺凉水。   贺凉水牌狐狸精四五度角望天,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待子车良进了地牢,安俊不甘寂寞地跳到贺凉水跟前,喉间发出呜呜的声音。   贺凉水烦着呢,不搭理他。   安俊继续呜呜。   “真不要脸,装可怜勾引有夫之夫。”   安俊傻眼。   贺凉水:“??不是我说的。”四顾望去,一棵大树后,两颗脑袋冒出来,从发量与造型上判断,是一男一女。   “邓阳?”贺凉水辨认出。   “娘你变了,以前你都是第一眼注意到漂亮妹子,弯了之后只知道看汉子!”柳画鸢愤愤叉腰。   贺凉水问:“你们怎么回来了?”   邓阳道:“柳姑娘非说楚师兄与你遇到危险了。”   原本邓阳带柳画鸢飞得好好的,半路柳画鸢忽然说她有预知能力,掐指一算楚孤逸与贺凉水遭遇不测,必须尽快赶回助他们一臂之力。   邓阳怕真有个什么好歹,只能折返回来。柳画鸢就像通了灵似的,居然能准确找到此处。   贺凉水但笑不语,柳画鸢哪有什么预知能力,应该都是001指示带路的。   “到底发生什么了?”邓阳问,“楚师兄呢?”   安俊从鼻子发出一声嗤笑,哼哼。   邓阳:“哪里的小猪?一边儿去。”   安俊怒瞪他,奈何语言能力受限,憋屈地走到了一边。柳画鸢还给他踩上一脚:“让你勾引我娘!”   安俊跳脚,指着他们:“唔盒哼嗯!”   邓阳居然能翻译出来:“不可理喻是吧?”   安俊点头:“唔盒哼嗯!”   邓阳贱兮兮地摊手:“就不可理喻了,你能咋滴?”   “……”   贺凉水简单扼要地将楚孤逸的情况跟他们说明,他不抱希望,连楚孤逸自己都无法处理的事,到了邓阳这里只会更难。   果然,邓阳震惊之后就陷入了沉默。   柳画鸢一语中的:“他们肯定不安好心,还等什么,跑啊!”   贺凉水理解楚孤逸的想法,“楚孤逸又没做坏事,跑什么跑?这不正中他们下怀。”   跑了,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楚恒之子对于此时的楚孤逸而言,就是原罪。   要想洗脱这样的罪孽,并不容易。但并非不可能,所幸的是楚孤逸从未做过哪怕一件对不起仙门的事,全仙门找不出几个如他这般的正直的修士。   太极掌门想要定他的罪,光从楚恒之子这一条,很难令人信服。   “贺公子。”   贺凉水侧目望去,一道胖墩墩的身影伫立在夜色中,像一尊佛,面庞慈悲,眼底藏着冷漠。   朱长老也不绕弯子,道:“老夫有几句话,不知贺公子可有兴趣听?”   那必然是有兴趣的。贺凉水面上却不显山露水,“朱长老有何话,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   “小楚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又是他道侣……”   贺凉水抬起扇子打断,“朱长老,那边的风景不错。”   有个狗屁的风景,不过断壁颓垣,白日看着也许别有一番景致,晚上只觉阴森可怖。贺凉水没往深处走,朱长老却是有意前往僻静处。   “朱长老,有什么话就说吧。”贺凉水驻足,扇子完全打开,如果朱长老有任何异动,他就把人扇飞。   朱长老扭头环顾一圈,确定无人听到他们的谈话,笑道:“贺公子勿怪,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些年,我谨小慎微惯了。”   贺凉水笑笑。   朱长老开门见山道:“贺公子,我觉得你尽早离开为妙。”   “为何?”   “你与我一样是魔修,若是被发现,恐怕此时楚孤逸保护不了你。你先走,楚孤逸后头跟上,方是万全之策。”   贺凉水笑了:“朱长老,你是在试探我吗?”   朱长老一愣,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假发,“我居然演得那么拙劣吗?”   贺凉水道:“是很拙劣。只要提到楚孤逸,你就格外关心他。”   “……”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朱长老犹豫着要不要和盘托出。   贺凉水却道:“其实,我已猜到了。”   朱长老惊讶:“你猜到了?”   “天魔君,楚恒,楚孤逸,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对吗?”贺凉水披着月光轻轻摇扇,嗓音不急不缓,如清泉娓娓道来,“你之前所说的‘少主’,就是楚孤逸。”   朱长老怔忪半晌,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无数个偶然契机,加起来就是必然。”贺凉水叹道,“我能猜到,楚孤逸应该也猜到了。”   “如此,”一向稳如泰山的朱长老显出几分急迫,“应该早日让少主归位,他就是新一任的天魔少君,你就是少夫人。”   “……”贺凉水被少夫人这个词雷了一下,“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楚孤逸不可能成为天魔君。”贺凉水言之凿凿。   他与楚孤逸在血皇天记忆中看到的天魔君,尽管努力克制身上那股邪气,但从骨子里透出的,是唯吾独尊、睥睨天下的自傲。楚孤逸或许遗传了天魔君的一部分特质,却都是正面积极的,他绝不会变成第二个天魔君。   朱长老道:“无论他是否愿意,血脉骗不了人,你以为太极掌门为何非要置楚孤逸于死地,仙门百家为何如此畏惧楚孤逸?因为他的父亲楚恒,与血皇天一样是半魔之体。”   不同的是,血皇天从小就被当成魔来培养,楚恒却是在仙门长大,二十二岁之后才入魔。   “楚恒是半魔,楚孤逸何尝不是半魔?只看他体内的天魔血脉何时会觉醒罢了。”朱长老冷酷道,“到时候,就是少主不想入魔,也要堕入魔道。”   贺凉水心凉半截,“天魔血脉?”   “贺公子刚才也说了,血缘关系,不会天真地以为,楚孤逸身上没有天魔血脉吧?”   “隔代遗传的话,楚孤逸身上就算有天魔君的血脉,也能控制自己。”   “才隔了一代而已,不算久。”朱长老面露可惜,“本来,楚恒是最好的少君人选,奈何他……”   贺凉水吃惊:“隔一代??天魔君是楚孤逸爷爷?”   “自然。”   “可是,天魔君不是三百年前就死了,楚恒死的时候也才二十多岁吧?”   “没错。”   “……”   朱长老解释:“当年发生了一点变故,天魔君的孩儿被迫‘冰冻’,直到很多年后冰冻融化,偶然被南斗的亥既真人捡到,带回去抚养。”   贺凉水不知该用何种表情,这样的剧情也只能在修真.世界发生了。   如果是隔了四五代,楚孤逸身上的天魔血脉兴许还能控制,只隔了一代,怪不得仙门会大惊失色。   楚恒更惨,直接是天魔君的嫡系血亲,以至于入魔后如法自控,大开杀戒。   楚孤逸也会变成那样吗?   贺凉水摇头道:“楚孤逸不会入魔,就算死,他也不会入魔。”   朱长老问:“你就如此确定?”   贺凉水说:“对。”   因为那是楚孤逸,全世界独一无二最正直、正直又正直的楚孤逸。贺凉水如此相信。   “宁死,不入魔。”朱长老冷冷道,“当年楚恒又何尝想入魔,还不是他们逼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赌注了,楚弟弟到底会不会入魔呢:-D   贺凉水:我押不会入魔!   楚孤逸:赔个精光我养你。   贺凉水:…… 第187章 谈话   地牢经年不用,处处散发霉味,子车良一路走去,强忍着才没有掩住鼻子。   林松烟与楚孤逸已是话尽,只道:“师弟,此事还有转圜余地,你暂且委屈一晚,明日自有定论。”   楚孤逸不置可否,他还有很多疑惑,不是林松烟能为他解答的,正想询问子车良或徐平宽,便看到了子车良。   林松烟侧目望去,谦恭一颔首,“子车掌门。”   子车良停在铁栏前,双目闪烁幽深光泽,藏着极为复杂的情绪,“小楚,你如何了?”   楚孤逸语气平淡:“还好。”   子车良欲言又止,林松烟会意,举步走了出去。   壁上烛火烧到极盛,焰苗跳动,光影随之微微晃动。子车良踱步到了牢门前,这里铁栏的缝隙要宽敞些,能看清楚孤逸的脸。   子车良定定看了楚孤逸半晌,“你跟你父亲越来越像了。”   楚孤逸默不出声。   “小楚,你父亲……不是他们口中的魔头。”子车良嗓音低低的,含着一丝酸涩,“他是我师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他秉性正直。”   楚孤逸站在铁栏的影子里,半明半昧,“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子车良反问:“如果我说,他是被仙门百家杀死的,你会报仇吗?”   “……”楚孤逸回答不出。   “小楚,回答我。”   楚孤逸道:“他杀了很多人,如果他是被人杀死的,这段恩怨理应结束。”   子车良肃穆的脸缓和下来,“是啊,这段恩怨理应在你父亲死的时候,就结束了。祸及到你身上,是不应该的。”   “我不怕灾祸。一千条人命,父债子偿,他们嫌不够,想杀我,这也是人之常情。”楚孤逸道,“我只是不明白,我父亲为什么会入魔?在万象石上,那一男一女是谁?”   子车良顿了顿道:“他们是引诱你父亲入魔的魔修,死不足惜。”   “引诱?”楚孤逸问,“当真?”   不是任何人都能半途入魔的,何况是一个心性坚韧正直的人。   子车良叹道:“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瞒你了,你父亲楚恒,他本就是半魔之体。”   “半魔?”楚孤逸并无吃惊,或许在血皇天记忆里看到天魔君与楚姬之时,他就有了这样的猜测。   “他生来便有天魔血脉。”子车良缓缓道,“修习仙门法术有限制,想来也是急于求成,才一时着了魔。”   楚恒二十岁结金丹,当时他的实力已远超仙门大多数仙门弟子,有什么可急的?   楚孤逸对此报以怀疑,但天魔血脉是真真切切的,先天入魔的最佳温床,至于诱因,在惨烈的结果面前不再重要。   “这么说,我的体内也有天魔血脉?”楚孤逸问,“所以太极掌门才会想置我于死地?”   子车良却道:“不,你体内没有天魔血脉。”   “……没有?”楚孤逸愕然。   子车良目光如鹰,言之凿凿:“小楚,你必须相信,你体内没有天魔血脉,才不会像你父亲那样,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楚孤逸迟疑:“那我到底有无天魔血脉?”   “在你出生之时,你娘就在你身上下了一道禁制,无人能探查你的灵脉,否则必将反噬。”   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清楚楚孤逸的身体状况,除了基本的身体健康,像天魔血脉这种隐秘的东西,便是神医也别想探查到。   “小楚,”子车良字字严肃,“你没有天魔血脉,你不会入魔,听到了没有?”   楚孤逸问:“这是我能控制的吗?”   “你能控制。”子车良肯定道,“纵然你体内有天魔血脉,也被稀释了,你父亲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入魔。你不同,你从未有过半分行差踏错,只要你一心向道,心存正义,我在此保证,可以为你开脱。”   楚孤逸不置可否,他沉默着,思索着。   子车良继续道:“小楚,你父亲也不想入魔的。”   “那他为何入了魔?”楚孤逸喃喃,问题又绕了回来。   子车良面上闪过异色,“即便入了魔,你父亲还是心存道义的,否则也不会在失控屠戮仙门之后,自戕而亡。”   “……自戕而亡?”   “你不信?”子车良一眼看出,“你觉得,是我们杀了你父亲?”   楚孤逸以沉默作答。   子车良带上怒气,不过须臾,这怒气烟消云散,化为长叹:“小楚,我没有骗你,你父亲确实是自戕而亡。如果我们能杀了他,又怎会牺牲那么多弟子?”   天魔血脉爆发之时的可怖,不亚于血皇天的力量。所以二十五年前的天山之战,才会成为仙门百年来最惨烈的战役。   楚孤逸捏紧手指,他好像理解了父亲的心情。杀了那么多人,待回过神来,不成魔,便成仁,只此两条路可走。   ……   贺凉水踏月而归,邓阳忙迎上去,对朱长老笑道:“长老,就算您是看着楚师兄长大的,楚师兄的家务事,您老还是少操心为好。”   就怕朱长老对贺凉水说了什么不好听的。   朱长老并不搭理他,径直往地牢走去。   贺凉水道:“朱长老,强扭的瓜不甜,希望你尽量尊重楚孤逸的选择。”   朱长老:“老夫知道。”   邓阳:“……”   柳画鸢瞪大她的卡姿兰大眼睛,“靠??!”   待朱长老进去,邓阳一脸被雷劈的表情,“朱长老他竟然……对楚师兄别有企图、有非分之想、癞\□□想吃天鹅肉?!”   贺凉水:“什么乱七八糟的?”   “贺公子!你不能让朱长老去扭楚师兄啊!”邓阳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快,我们快去阻止他的禽兽行为!”   贺凉水可算明白他们误会了什么,一扇子敲在邓阳头上,“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邓阳挠头。   贺凉水组织语言,“跟你们说不清,我烦着呢,让我静静。”   邓阳控诉:“凭什么只有掌门长老能进地牢,我想去看看楚师兄,都不让。”   “我这个家属都没办法进去。”贺凉水自去找个栏杆,拂去上面的落叶积雪,坐下,打算就这么将就一晚,环顾一圈问,“安俊呢?”   “被子车良领走了呗。”柳画鸢凑到贺凉水身边,挨着挤挤暖和,“接下来怎么办啊?”   贺凉水举头望明月,“楚孤逸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柳画鸢说:“我看你们是无家可归了。”   “本来就没什么家。”贺凉水说,“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牢房,楚孤逸静坐调息,面色平静。   朱长老干咳一声,说:“我布了一道屏障,没人能听见我们说话。”   楚孤逸撩起眼皮,朝外望了一眼,立即问:“我二师兄与三师兄可好?”   朱长老笑道:“到了此时,你最关心的竟是你两位师兄。”   “他们如何了?”   “放心,天水宗的魂修是独步修真界的,但需要时间,才能让你两位师兄的神识慢慢恢复。”   楚孤逸道:“多谢朱长老。”   “何必如此客气。”朱长老意有所指,“只要是你的吩咐,刀山火海,我也在所不辞。”   “……”   “小楚……不,少主。”   楚孤逸垂下眼睛,说:“朱长老认错人了。”   朱长老不急不缓:“这一时半刻间,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刻不容缓,天亮之前,我们必须离开。”   “我不会离开。”楚孤逸道,“朱长老不必费心思了,你的恩情,我来日再报。”   朱长老一向笑眯眯的脸沉了下来,“到了此时,你难道还看不清他们的真面目,他们就是想让你死。”   楚孤逸背脊挺直,稳如磐石,“他们如何看我,我并不在意。修道者,求的是一个心中有道,无愧于天。”   朱长老哑然失声,过了片刻才说:“孩子,你太低估人心的恶了。”   楚孤逸问:“他们是恶吗?”   若说仙门是恶,那些苦苦求索仙道的又是什么人?至少在楚孤逸短短的二十五年中,他遇到的大多数修士,是如他一般心存正义的。   朱长老摇头叹息:“人心是善变的,今天你做了一件好事,他们以你为荣;如果你将要做一件坏事,他们只会视你为毒瘤。”   “我为何要做坏事?”楚孤逸问。   “不是你要做,而是他们觉得你会做。一旦有了怀疑,有了假设,他们便想到了结果。特别对于糟糕的结果,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无可否认,朱长老的话是有道理的。楚孤逸仍是道:“或许你是对的,但我有自己坚持的路,我不会变成我父亲,更不会成为第二个天魔君。”   朱长老气息沉沉,额头青筋鼓起,像是憋了一大口怒气,“在千枯岭,他们的嘴脸,你看得还不够清楚吗?”   “那万象石,原来是朱长老准备的。”楚孤逸语气平静、淡漠,“就是为了让我处于如今艰险的境地,然后跟你走吗?”   朱长老道:“我是为你好。早日脱离仙门,就少一分危险。”   “那你为何不在我小时候就带我走?”楚孤逸不解。   朱长老讷然半晌,“你小时候……太小了。凤凰令也没找到,你若当时继位,会有不服者。现在不同,你长大了,手里有凤凰令,继位理所当然。”   “若我体内没有天魔血脉呢?”   “不可能!”朱长老道,“天魔印记都出来了,怎会没有天魔血脉,你是天魔君的孙儿,不会出错。”   楚孤逸道:“我不会入魔。”   朱长老终是妥协,“好,好,少主,你且看看,那些所谓的仙门,究竟会怎么处置你。他们虚伪,恶毒——”   屏障被哗然击碎,徐平宽走进来,“……朱长老?你说谁恶毒?”   朱长老脸颊肌肉一颤,挤出扭曲的笑:“我恶毒。”   恨不能当场拧断徐平宽的头喂猪——欺负少主,早就看这个狗东西不顺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朱长老:恶毒,让我快乐。   贺凉水:他居然是这样的朱长老!   楚孤逸:嗯。 第188章 试魔   贺凉水已经收到了五个白眼,前两个是子车良给他的,第三个是林松烟给的,最后两个是徐平宽进出地牢前后给的。   贺凉水想,只怪他是被男主角偏爱的男人。   越是如此,他越要表现得淡然自若,这样才配得上他楚孤逸道侣的身份。   朱长老与徐平宽结伴而出,贺凉水不由得想起在南斗是,朱长老与那刺猬头魔修的对话,为了寻找凤凰令,朱长老连徐平宽的亵裤都翻找了好多回。   贺凉水以扇掩唇,噗嗤一笑。   徐平宽没好气地给了他第六个白眼,朱长老倒是一副跟他不熟的样子,只说正事:“不知会如何处置小楚?”   徐平宽心烦道:“这不还没商量好嘛,太极掌门占着理,不好太违逆他的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   徐平宽沉吟,“只要楚孤逸不给青霄丢脸就行。”   问题是,楚孤逸身为楚恒之子,这事一直瞒着还好,如今明明白白晾了出来,免不了要牵连青霄与南斗。   徐平宽愁啊,这事究竟该如何处理,凭他是无法拿定主意的。   ……居然会用“丢脸”这个词定义楚孤逸身世的曝光,贺凉水想,这很徐平宽——个人的脸面,比整个仙门的安危还重要。   徐平宽见不得邓阳狗腿子似的杵在贺凉水身边,呵斥道:“邓阳,你给我过来。”   邓阳蔫头耷脑走了过去,“掌门,什么时候放了楚师兄?”   “最迟明日会有定论。”徐平宽摆起架子,“别哭丧着脸,让别人以为我青霄有意包庇楚孤逸。”   邓阳诧异:“楚师兄是青霄弟子,包庇他不是应该的吗?”   “……”徐平宽怒道,“不可胡说八道,仙门正道,自有法规。”   又道:“随我来。”   邓阳纠结,“我想在这里等楚师兄。”   徐平宽冷笑:“我看你是想在这里陪那个魔修吧?”   邓阳:“贺公子是楚师兄道侣,难道我不该陪他吗?”   徐平宽要被这耿直的二傻子气个半死,“什么道侣,哪有男人跟男人结道侣的,都是你往外传的瞎话,丢尽了青霄颜面!”   邓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说:“别的事我也帮不了楚师兄,只能在这里当个门神了。”   徐平宽懒得再管,甩袖大步离开。朱长老倒是朝邓阳投去赞许的目光:“十年如一日的狗腿,不错。”   邓阳:“……”长老你这么真诚地夸我真的好吗?   周遭安静下来。   贺凉水站起来活动略有些冻僵的手脚,柳画鸢跟着在他身边瞎转悠,呼出一团团的白气:“好冷啊,是不是又要下雪了?”   贺凉水说:“你做个广播体操就不冷了。”   “早忘光了。”柳画鸢伸展手臂,“我学过广场舞,要不要看?”   “跳一个看看。”   柳画鸢自带歌声、扭腰摆臀跳起了广场舞:“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   邓阳:“……”   本来挺沉重的气氛,愣是被冲淡了。   贺凉水摇着扇子弯唇轻笑,看柳画鸢又唱又跳。月光倾落,他的心思飞到了别处,目光投向地牢黑色铁门。   楚孤逸在里面,他在外面,隔得并不远,却好似天涯海角。   明日相见,又是何种情形?贺凉水尽量不去想最坏的结果。   破落大殿内,长明灯灼灼,映照一张张或狰狞、或严肃、或淡漠的脸。   林松烟坐在其中,看他们争执,唾沫横飞,仙门礼仪一度被忘到九霄云外,面上不惊不动。   “……如何证明楚孤逸体内没有天魔血脉?”太极掌门据理力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像他的父亲楚恒那样,万事休矣!”   子车良道:“楚孤逸绝不会如此,若他胆敢步他父亲后尘,我子车良第一个将其斩杀。”   安俊一惊,望着子车良,想问什么又没问。   此话成功镇住众人片刻,太极掌门仍未被说服,冷哼道:“空口白话谁不会说,但大家要的不是大义凛然的空话,是实实在在的保障。”   子车良面色凝重,他都说到这份上了,太极掌门居然还无动于衷。   徐平宽一声不吭,直到太极掌门把问题抛过去:“徐掌门,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徐平宽已经跟太极掌门扯过一回皮,因为不占理,始终处于下风,这对于爱面子的他而言,简直比一百只蚂蚁在身上爬还要难受。   “这个……”徐平宽支吾,“你们决定就好。”   子车良怒目而视,连安俊都有些鄙夷:楚孤逸是谁的弟子?出了事就不管了??   徐平宽躲闪子车良的视线,自以为已经尽力了,他不是没有为楚孤逸争取过。   啪的一声,林松烟合起竹绿扇,冷冷淡淡开口:“关于楚孤逸,最重要的其实不是他的身世,也不是他身上是否有天魔血脉,而是,他的心。”   “心?”太极掌门蹙眉。   “他是否有一颗坚守正道的,不为邪魔外道所歪曲的心。”林松烟道,“这个,我有办法让他证明。”   子车良道:“不错,楚孤逸秉性正直,只要证明这一点,其他都不重要。”   说白了,大家最怕的就是楚孤逸觉醒天魔血脉,从而威胁整个仙门。   太极掌门思索良久,终是应下来:“好,就给楚孤逸一个机会,若他不能证明他心存正道,那便休怪老夫将他就地正法了。”   ……   天渐渐亮了起来,天山虽高,却也有鸟类栖息。贺凉水小憩,被一道长鸣唤醒神识,他睁开眼睛,雪光灼目,适应了好一阵才看清周遭的景致。   长空雄鹰盘旋,鸣叫正是从它喙中发出。   贺凉水定定看了片刻,收敛视线,站起来走了走,脚冻麻了,反倒觉不出冷,就像踩在沙沙软软的芝麻上。   来的时候是晚上,只觉阴森,白日看去,这地方破败了些,但掩不住昔日的古朴辉煌,一个地牢都建得高高大大的,三重铁门层层把守,再布上结界,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一列弟子走来,为首的正是安俊与林松烟,后面弟子的穿着各不相同,应当是各门各派的亲传弟子。   看守弟子依次将铁门打开,这是来提人了。   安俊偷溜出队伍,悄声问:“贺公子,你在这里等了一晚上?”   邓阳先声夺人:“是啊,等我楚师兄。”   安俊恨恨瞪他,“没跟你说话,滚一边去。”   “我就不滚,你能奈我何?”   眼看这两人又要吵起来,贺凉水不理他们,径直往大门走去,被看守弟子拦截。林松烟淡淡问:“贺公子,你还没走?”   贺凉水不答反问:“你们商量出结果了?要怎么处置楚孤逸?”   “仙门决议将仙盟大会改为试魔大会。”   “弑魔?”贺凉水面色一变。   “试探的试。”林松烟道,“当然,如果结果不尽如人意,变成弑魔也说不定。”   “如何试探?”   林松烟并不回答,自去提人,安俊连忙跟上,口是心非酸溜溜安慰:“贺公子,你别担心,楚孤逸运气向来比我好,他会没事的。”   贺凉水忧心忡忡。   楚孤逸很快被提了出来,手上脚上皆有镣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生怕他暴走似的。   “……我的爹啊!”柳画鸢唏嘘,“你怎么变得这么惨了?”   楚孤逸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便宜女儿,隔着人群望贺凉水,颇有一夜不见如隔三秋的架势。   柳画鸢为他们伴奏:“深情一眼挚爱万年,几度轮回恋恋不灭~”   众人:“……”   贺凉水尬得一扇子敲在柳画鸢头上,“瞎唱什么。”他才不要轮回,就要这一辈子,跟楚孤逸永永远远、长长久久。   林松烟破天荒来了一句:“贺公子,既然你是与我师弟一起的,就一起来吧。”   贺凉水怀疑自己幻听,林松烟居然让他跟楚孤逸在一起??   不要白不要,他挤进弟子里,挨到楚孤逸身边,两人可算靠近了。楚孤逸却是眉心微蹙,道:“贺先生,你走吧。”   直觉会发生不妙的事,不宜带上贺凉水。   贺凉水哪里肯走,附在楚孤逸耳畔悄声说:“要走一起走。”   此时若是逃了,恐怕再也无法回归仙门,楚孤逸自是不能走。林松烟道:“师弟,只要你心性坚定,定能通过这次试魔大会。记住,心无杂念。”   楚孤逸暂且将杂念抛开,随机应变。   试魔大会的场地不远,就在大殿前的空地上,各仙门已经布置好各种应急措施,比如伏魔阵,金光咒结界。   各人把最好使的法器也都拿了出来,俨然一场审判大会。   贺凉水步入的瞬间便有些头皮发麻,这阵仗,当真是为了试魔,而非弑魔?   楚孤逸走入一个还未发动的法阵内,护送弟子们四散开来,余留林松烟与贺凉水还在楚孤逸身边。   四顾望去,人山人海,将他们包围。   数千道目光针扎般落在楚孤逸身上,他自岿然不动。贺凉水与之成双,迎接众仙门审判的视线。   林松烟别有深意地看他们一眼,掠到贺凉水时,唇角微微翘起。   贺凉水心中一咯噔,干瞪着他。林松烟施施然往前走了两步,朝众人行了一礼:“青霄弟子楚孤逸带到。”   仙门掌门们立于台阶之上,最中间的正是太极掌门,他冷着脸问:“楚孤逸身边是何人?”   林松烟刚要出声,楚孤逸先一步道:“他是我的道侣,贺凉水。”   太极掌门又问:“那他是魔修,还是仙门中人?”   “……”楚孤逸面沉如水。   贺凉水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了楚孤逸,我自然是仙门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   众仙门弟子:春心哗啦碎成一片~   安俊:就是这种感觉T^T 第189章 心魔   “各位掌门,先上心魔石吧。”林松烟不动声色道。   贺凉水手心已捏了一把汗,恍然站在砧板上,要命的铡刀不知何时就会落下来。   心魔石乃是仙门法器,通常用于各门各派新弟子入门时,测试对方是否诚心向道,若心存杂念,心魔石就会呈现浑浊之色。   太极门弟子抬来一块一人高的大石,状如小山,青碧色,如同一块巨大的翡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通体晶莹。   林松烟向众人说明:“这心魔石除了测试人的心念,还能感应血脉中的魔气,因此命名为心魔石。若是魔修碰了它,会使其变成红色。”   说着,他伸手触碰心魔石,青碧色的石头发出一声“嗡——”,剔透的内里似乎流窜着幽微的灵力。   “心魔石没问题。”林松烟收回手,心魔石上的灵力倏然消散。   看似在测试心魔石是否正常,贺凉水却怀疑,林松烟在心魔石上做了手脚。如果心魔是真能感应血脉中的魔气,楚孤逸的天魔血脉……   林松烟毕竟是楚孤逸的师兄,大约为了以防万一,各门各派的掌门派出亲传弟子,依次去试心魔石。林松烟淡然自若。   几个弟子包括安俊,都对众人说:“没问题。”   太极掌门略微放心,料想眼皮子底下,林松烟就是有心护着楚孤逸,也力有不逮。   贺凉水却觉得,他们太小瞧林松烟了。   “楚师弟。”林松烟看向楚孤逸。   楚孤逸走向心魔石,脚下镣铐当啷作响,他站在石前,缓缓抬手,以掌心贴在心魔石上。   众人目不转睛注视心魔石的变化。   又是嗡的一声,青碧的大石微光流转,几息的时间过去,心魔石毫无变色迹象,只是颜色稍微暗沉了些罢了。   邓阳忍不住雀跃之色,没有变化就是最好的变化。   足足一炷香时间过去,楚孤逸稳重如常。太极掌门沉下气,徐平宽不禁道:“大家看到了,我这孽徒虽是楚恒之子,但心地还算善良朴实。”   太极掌门不置可否。   子车良道:“楚孤逸并无一颗魔心,诸位应当放心了。”   有人接腔:“现在不会入魔,不代表以后不会入魔。”   贺凉水:“现在没死,不代表以后不会死,不如现在自我了断。”   “……”那弟子涨红了脸,“这不是一码事。”   太极掌门浑浊的眼珠紧盯楚孤逸,“你为何修道?”   楚孤逸道:“机缘巧合罢了。”   “修道一途,道阻且长,想要永远保持一颗清正之心,实非易事。”太极掌门徐徐道,话锋一转,“你父亲楚恒,就没能坚守住自己的心。”   楚孤逸捏紧手指,未置一词。   “你如何保证,你不会变成第二个楚恒?”   楚孤逸沉默须臾,道:“我不会变成任何人,我只会是我自己,我的道,已在心中。”   而他的心,已由心魔石证实。   “好,好。”太极掌门点头,“这第一关,便算你过了。”   第一关?贺凉水心中生出不妙,还有第二关?   子车良与徐平宽眼中精光一闪,目光冷冷落在贺凉水身上,他们可算等到了这一天,不必再忍气吞声。   周遭弟子面面相觑,显然也是才知道还有所谓的第二关。   心魔是在左,贺凉水在右,楚孤逸立在中间,眉宇轻蹙,只听太极掌门缓缓道:“楚孤逸,这位贺公子既然是你道侣,也该试一下心魔石。”   贺凉水握紧了扇子,果然,他的身份不会那么轻易地揭过。   “怎么,不敢?”太极掌门面色冷肃。   楚孤逸以拇指摩挲中指的戒指,沉声道:“贺先生与此事无关。”   说到这份上,显然,太极掌门已经知道贺凉水是魔修。如果不是太极掌门自己发现的,就是别人告诉他的。   “楚师弟。”林松烟转过身来,目光幽幽,“事到如今,只有断情舍爱,方能保你。”   楚孤逸不惊不动,“有什么冲我来,放贺先生走。”   “为了一个魔修,值得吗?”   “……”   魔修?除了青霄,众仙门弟子不明所以,谁是魔修?   贺凉水心下了然,看来今天不掀开他的底,是不会罢休了。原来这第二关,是他。   林松烟继续道:“如果贺公子只是普通魔修,也就罢了。”   “林师兄!”邓阳大呼,“你因为被我拒绝,得失心疯了吗?”   林松烟一道灵力打过去,邓阳捂住胸口一声闷哼,安俊像是料到了什么,脸色就像刷了白漆,死死盯着法阵内的三人。   楚孤逸冷冷道:“林师兄,你到底意欲何为?”   林松烟指着贺凉水,“不是我意欲何为,而是他,意欲何为。”   “贺先生从未害过人,更与你无仇无怨。”   “师弟,你被他蒙蔽了眼睛——不,你是从未看清他。”林松烟字字清晰,“你可知,他是谁?”   楚孤逸:“我说了,他是贺凉水,贺先生。”   “那你看过他的脸吗?他可曾在你面前摘下过面具?”   “……贺先生是美是丑,我不在乎。”楚孤逸道,“皮囊不是判断一个人的标准。”   林松烟微微抬起下巴,看向贺凉水时,就像看他的肉中刺,骨中钉,“他是不敢在你面前摘下面具,因为他不是一个普通的魔修。”   “那又如何?”   “试问,炼魔境能被称为大魔的,有几个?”   楚孤逸道:“炼魔境卧虎藏龙。”   “卧虎藏龙?”林松烟冷笑,“藏得最深的,就是这位贺公子——贺公子,你敢当着众人的面,摘下你的面具吗?”   白玉面具戴了这么些时日,贺凉水几乎已经习惯了,此时冷风拂过,却恍若有千斤重,让他肩颈酸痛,脸颊冰冷。   这一天还是来了。   仙门弟子已是沸腾一片,贺公子竟是魔修,还是大魔?炼魔境能称得上大魔的,屈指可数。   楚孤逸冷声道:“贺先生不必摘下面具,他的为人我很清楚。”   太极掌门喝道:“你私自与魔修结成道侣,还有什么好说的?”语罢,启动法阵,金光咒的光芒笼罩整片场地。   林松烟拱手道:“太极掌门请息怒,我师弟遭人蒙骗良久,请给他些时间,定能明辨是非曲直。”   徐平宽激愤道:“都是这个姓贺的欺骗了我徒儿,方才造成今日的局面,他就是要让我青霄派蒙羞啊!”   子车良动怒:“小楚,到了此时,你还要护着那魔修吗?”   将暝剑在手,楚孤逸挡在贺凉水身前,道:“贺先生,我们走。”   脚下却有一层又一层的法阵浮现,宛如莲花瓣合起,将他们牢牢锁在这方寸之地内,手脚上的镣铐与之呼应,化作金色的锁链,楚孤逸一时挣脱不得。   贺凉水欲要靠近,被一道金光弹开。   “贺先生!”   贺凉水堪堪站稳,金光咒结界内,于魔修而言是火烧火燎,他强忍痛楚,道:“没事。”   楚孤逸挥剑砍断锁链,此举更是惹得众掌门大怒,又加了一重剑阵。   太极掌门怒斥:“楚孤逸,你终究是要步你父亲的后尘吗?!”   “小楚!”子车良痛声道,“你与那魔修一刀两断,才是正途,一切还有转圜余地!”   楚孤逸凛然道:“贺先生是魔修又如何,他从未做过恶事,从未伤害过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因为我是楚恒之子,就要我死;因为贺先生是魔修,就要他死,这就是所谓的仙门正道吗?”   “这里没人要你死,只要你回头!”   楚孤逸质问:“我从未误入歧途,哪来的回头?”   徐平宽指着贺凉水,“你与那魔修交往,就是误入歧途!”   子车良:“你的错误,还有改正的机会,只要你今天向大家证明这一点,此后再无人质疑你。”   “证明?”楚孤逸问,“如何证明?”   寒风猎猎,刮来细碎的雪晶,与仙门正道们的声音:“只要你,杀了他。”   楚孤逸给出坚定的三个字:“不可能。”   随着话音落下,法阵威力陡然施加到最大,楚孤逸半步不退,全力施了一道屏障在贺凉水那边保护他,独自对抗来自众掌门齐发的灵力威压。   法阵一环扣一环,笼罩着二人,与那块心魔石。   林松烟略有些失神地望着楚孤逸,他鲜有在人前失态的时候,此时却隐隐透出疯狂,“师弟,你今天走不了的。”   全仙门的法力聚集在此,楚孤逸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安然无虞地带着贺凉水离开。   “贺凉水,你还要欺骗我师弟到什么时候?!”   法阵之内,贺凉水全身都要麻了,他一步一挪贴近楚孤逸,叹息道:“看来今天,我们要做一对亡命鸳鸯了。”   灵力自将暝剑尖涌动,形成一个小小的包围圈,楚孤逸一手持剑竖在眼前,一手按在剑上,安抚道:“我们会出去的。”   贺凉水附在他耳畔,轻声问:“楚孤逸,你相信我吗?”   “相信。”楚孤逸毫不犹豫回答。   “这就够了。”   “……贺先生?”   “——贺冽!”林松烟叫道。   楚孤逸一愣。   “师弟,你别信他,他是贺冽!”   楚孤逸像是听到了世上最离谱的事,甚至开始相信邓阳的话,林松烟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然而在下一刻,他听贺凉水说:“弟弟,你不是一直想看我长什么样吗?”   “……”   贺凉水摘下戴了大半年的白玉面具,顿觉浑身都轻了,像是卸下了一个负担,“你看。”   他知道,今天他若不死,这些人是不会放过楚孤逸的。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捂了半年的脸,光滑细腻有光泽~   楚孤逸:摸。 第190章 证道   楚孤逸想象过贺凉水的模样,奇妙的是,眼前的这张脸与他想象中的出入并不大。   形如桃花瓣的眼睛,唇珠柔润的嘴巴,线条紧致的下颌,这是早就看到的。秀挺的鼻梁,宽窄适度的额头,眉梢弯弯的长眉,瘦削白皙的脸颊,这是之前不曾见过的。   “……贺先生?”楚孤逸像是做梦。   面具摘了下来,贺凉水忐忑的心脏慢慢落回实处,在万千目光下,一瞬不瞬地望着楚孤逸,弯起唇角:“是我。”   “你……”楚孤逸迟疑着,说出自己的第一印象,“你真好看。”   “?”贺凉水问,“还有呢?”   楚孤逸张口欲言,林松烟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师弟!他是贺冽!”   楚孤逸迟钝地反应着,他的贺先生怎么可能是贺冽?林师兄果然是得了失心疯。   “楚孤逸!”林松烟怒喝,“你看清他的脸!”   楚孤逸用目光描摹贺凉水的脸,无论怎么看,都是他的贺先生……贺冽,长什么样来着?   贺凉水大半年来心惊胆战,唯恐被楚孤逸看到他的脸,结果倒好,楚孤逸已经忘了贺冽的模样。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仙门当中,有几人是见过贺冽的,太极掌门怒睁眼眶,浑浊的眼珠紧盯贺凉水,“当真是贺冽?!”   徐平宽大惊,他只知道贺凉水是大魔,但没想到是贺冽。   “贺冽不是早就被楚孤逸杀了吗?”“怎么会变成他的道侣?”“难道楚孤逸与贺冽早就有所勾结?”……   众仙门弟子悚然失色,讨论声海潮般涌向法阵中间的二人。   楚孤逸恍然失神,望着眼前的这张脸,仿佛真的找回了一丝面熟,不可置信问:“贺先生……你,是贺冽吗?”   贺凉水反问:“你相信我是贺冽吗?”   “不信。”   “那我就不是。”   可是,为什么他们都说他的贺先生是贺冽?   半年前的记忆在楚孤逸脑中闪回——贺冽走火入魔失控屠城,人尽皆知,其中不乏有人间修士,当时仙门就组织了一小批修士前去讨伐,都没落着好,损失惨重。   楚孤逸路过影魔宗,择日不如撞日单枪匹马攻了进去,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当时贺冽已然全无半丝身为人的迹象,残忍,噬杀,冷酷。楚孤逸用了三天才除了这魔头。   贺冽的相貌,楚孤逸从未记在心上,此时却出现在他最爱的人身上。   楚孤逸如遭雷击,瞳孔倏然扩大,望着贺凉水,有一瞬间陌生到了极点。   贺凉水心脏刺痛,哑声道:“楚孤逸,你听我说……”   “师弟!”林松烟喝道,“他一直在骗你!”   楚孤逸心脏缓慢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能躺进棺材,周遭的声音如雷贯耳,提醒着他,刺激着他,神经因为刹那的紧绷而生出疼痛。   最疼的是心,他无法接受:“不可能……贺先生,怎么会是贺冽?”   “他是!”林松烟道,“他接近你,是为了复仇!”   “复仇?”楚孤逸喃喃这个词,望着贺凉水,仍是摇头,“不可能……”   “小楚!”子车良痛心道,“你清醒一点,你别再被这魔修骗了!他假死接近你,居心险恶,就是为了让你陷入如今这万劫不复的境地!你若还执迷不悟,就真的枉费我等的苦心了!”   徐平宽道:“快快杀了这魔修!”   “只要杀了他,你还能从头改过。”   “诸位掌门也看到了,我师弟乃是受这魔修蒙蔽欺骗,才会生出这许多误会。今日,他定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交代——师弟,还不动手?”   “真的是贺冽?”   “贺公子……”便是邓阳与安俊也被眼前的情况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众掌门一再逼迫:“只要今日楚孤逸肯杀了这魔头,我等便既往不咎,相信他心存正道。”   ……贺凉水苦笑,他们这是要逼楚孤逸“杀妻证道”啊。   楚孤逸握紧将暝,心绪杂乱到极致,环顾望去,透过重重叠叠的法阵金光,所谓的仙门正道们像是隔着山、隔着海,明明不知道他与贺凉水发生过什么,却能轻易下结论。   “师弟!”林松烟厉声道,“你还在等什么?”   楚孤逸抿唇半晌,道:“贺先生,不是贺冽。”   “你看他的脸……”   “那又如何?不过是有七八分相似罢了,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   “模样相似,又是大魔的人,并不多。楚孤逸你清醒点!”   楚孤逸很清醒,也许有几秒的怀疑,但所有人都可以怀疑贺凉水,他不能。“我相信贺先生。”   “他在骗你。”林松烟说这句话说得几欲恶心。   楚孤逸目光落到贺凉水身上,道:“我原谅他。”   “……”   “因为他是贺先生。”   “就算,贺凉水就是贺冽?”   “他不是。”楚孤逸嗓音低低的,轻轻的,像此时天上飘落的雪晶,“他的眼神,他的话,他做过的所有事,都是贺凉水才会做的。”   “他是假的!”   楚孤逸置若罔闻,继续道:“我认识的贺凉水,会跟我同甘共苦,会讲很多新奇的故事,教会我很多道理,还会带给我快乐。这些,都是真的。”   四目相对,贺凉水笑起来,“我认识的楚孤逸,遇到危险的时候永远挡在我身前,有时脑子一根筋,有时又聪明得不行,我在他那里吃了点苦头,但他笑起来很甜,所以无论他做什么,我都觉得好。”   林松烟几近崩溃,眼底浮出几根血丝,握紧竹绿扇,然而无论他的扇子用得多好,都没有贺凉水那把扇子吸引人;无论他再声嘶力竭,楚孤逸看的总是贺凉水。   一些对贺凉水心存好感的弟子不免动摇,“楚孤逸的话不无道理。贺公子并未做过恶事,仅凭容貌来断定他是贺冽,会不会太草率了?”   太极掌门斥道:“老夫虽老眼昏花,但还不至于不认得贺冽那魔头!”   他一出声,众弟子自是不敢再为贺凉水辩驳。   唯有邓阳安俊二人竭力抗争:“贺公子为人,我等是接触过的,绝非贺冽那等穷凶极恶之辈,还望诸位掌门明察。”   子车良大怒:“安俊,给我退回来。”   安俊拱手弯腰,掷地有声:“师父,这定是误会!”   子车良废话不多说,一道捆仙绳甩去,将安俊捆了个结实。至于邓阳,被徐平宽给制住了。   法阵金光大绽,太极掌门道:“楚孤逸,你当真执迷不悟?”   子车良面色一变,“太极掌门,小楚这孩子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再给他些时间,他定能明辨是非,斩妖除魔。”   楚孤逸却道:“你们不必再说,贺冽我见过,是我亲手杀了他,绝无可能还活着。”   林松烟闭了闭眼睛,叹息:“师弟,你宁愿相信一个魔修,也不愿信我吗?好……我就让你看个明白。”   他一掌以灵力隔空击向一根柱子,那柱子震颤一下,金光如雨落,竟是布了一个小型的结界。而当结界剥落,柱子上显现出一个人影。   “铁面修罗,贺泠?!”一名掌门认出。   贺凉水惊诧,贺泠居然不是被朱长老劫走,而是被林松烟藏了起来?   便是诸位掌门也未料到这一遭,徐平宽忙问:“松烟,这是怎么回事?”   林松烟看也不看自己师父一眼,只对贺泠说:“你来告诉大家,法阵中的人,是你何人?”   贺泠眉心紧蹙,眼神浑噩地看向楚贺二人,“他们……奸夫淫夫。”   众人:“……”   贺凉水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贺泠是在糊涂的状态中,只能说真话。   林松烟道:“那个贺凉水,你认识吗?”   贺泠:“认识。”   “他是你什么人?”   “什么人都不是。”   林松烟皱眉,显然,贺泠的话并不是他想要的回答。   谁不知道,血魔宗左使贺泠,就是贺冽的弟弟。   邓阳趁机喊道:“贺泠不认识贺公子!他们没关系!”   “谁说他们没关系?”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响彻上空。   众人举目望去,一片骇然:“血皇天——?!!”   血皇天御风腾空,指尖只轻轻一勾,一道魔气打伤无数弟子,径直缠住贺泠,将人提到了怀里。他一手揽着贺泠的腰,怜爱道:“可算找到你了,阿泠。”   众仙门肃穆以对,纷纷拔剑。   血皇天翘起一边唇角,红眸低垂,语气恶劣:“看把你们吓的,我只是来找我的阿泠罢了。至于你们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   十足的,看戏的架势。   目光流转,落到法阵中的楚贺二人身上,血皇天笑得越发兴味盎然:“阿冽,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贺凉水心头哇凉,血皇天就是来给他补刀的吧。   太极掌门气沉丹田,问:“血皇天,你认识这个魔修?”   血皇天:“当然了,他当年可是本座的好帮手,后来开宗立派,还是本座赐给他的。没想到你们这帮仙门竟沦落至此,贺冽就在眼前都不认识,啧啧。”   林松烟道:“师弟,你听到了。”   连血皇天都盖戳这是贺冽,纵是楚孤逸保留怀疑,恐怕旁人已经尽数相信。他呆了片刻,还是那句话:“贺先生不是贺冽。”   “冥顽不灵!!”太极掌门已是怒到极点,一剑指天,成千上万把的剑组成的剑阵,齐刷刷对准法阵内的二人,冷厉诘问,“楚孤逸,到了此时此刻,你当真不愿杀了那魔修?”   楚孤逸一剑横胸,将贺凉水护在身后,一字一字道:“想杀他,先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弟弟男友力MAX! 第191章 诛心   剑阵一触即发。   仙门弟子肃穆以对,只待一声令下。   金光烁熠的法阵中,楚孤逸满面决然,纵然万劫不复,他也要护住他身后的人。   贺凉水仰望天上剑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心中却是热乎的,就算所有人都觉得他是贺冽,楚孤逸仍然信他。   太极掌门已是怒不可遏,子车良极力劝解,厉声喝道:“小楚!别做傻事!”   楚孤逸道:“你们当中有几人见过贺冽,又有几人与贺先生相处过?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更清楚。”   徐平宽跌足斥责:“孽徒!到了此时,你还不认错!”   林松烟惊愕地望着法阵内的楚孤逸,“师弟,你还不相信吗?”   楚孤逸道:“我只信贺先生。”   “……”   徐平宽:“真是疯了!疯了!!”   太极掌门怒吼一声:“留他何用?!就让他与这魔修一同就地正法吧!——太极剑阵!”   随着话音落下,空中的万千长剑如同太极图般旋转,剑尖对准法阵内的二人,随即如同疾风暴雨般落下。   无论是法阵还是剑阵,都是提前布置好,配合默契,不存在因为法阵而无法发动剑阵的情况。楚孤逸受法阵掣肘,拈花施展醉花阴法阵,与剑阵对抗。   霎时,只见花落如瀑,剑芒与法阵的光交相辉映,照亮了半边天。   狂风涌动,乌云蔽日,天山之上战意正盛。   血皇天俯视这场仙门间的自相残杀,猩红的眼瞳满是戏谑讥讽,他指尖轻轻一点贺泠灵台,便使之清醒,“阿泠你看,人类总是这么自以为是,这么有趣。”   魔气飘荡,贺泠自浑浑噩噩中醒来,“宗主……?”   “放心,等他们玩够了,我再将他们一网打尽。”血皇天最喜欢做的,就是捡漏。   比如堕魔宗倒了,他就吞了堕魔宗;情魔宗没了,他就趁火打劫。再比如眼前的这场厮杀盛宴,等到仙门力量用得七七八八,他一口气将全仙门吃了也未偿不可。   开疆拓土,是每个男人都喜欢做的事。   贺泠往下望去,脑子逐渐清明,看清法阵内的二人,更是脸色骤变,“他们……怎么回事?”   血皇天嗤笑一声:“仙门最喜欢的把戏,排除异己,以绝后患。这点倒是与魔修一般无二,区别是魔修想杀就杀,仙门却要千方百计找个大义凛然的理由,自诩为正道。”   贺泠脱离血皇天的怀抱,手中化出长剑,肃然道:“贺冽在此,我去助他。”   血皇天动动手指,轻而易举将人勾回来,透过铁面具,与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眼对上。贺泠心中打鼓:“宗主?”   “本座知道,”血皇天微笑道,“他不是贺冽。”   “……”   “阿冽是你哥哥,你应该比我更早察觉吧?”血皇天垂眸望去,眼底尽是身为魔的冷酷,“既然他不是贺冽,死了又何妨?”   贺泠握紧剑,道:“难道宗主不想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血皇天视线锁定另一道人影,“比起这个假贺冽,我对楚孤逸更感兴趣,他是楚恒的儿子,更是……”   单手摩挲下巴,兴味盎然地笑起来:“更是天魔君的直系血脉。难道你就不好奇,他被仙门当成普通人养了这么些年,最后把他逼到绝路,也是这群道貌岸然的仙门,楚孤逸究竟会如何吗?”   贺泠眉心紧蹙,道:“宗主若是有心拉拢楚孤逸,此时是最好的机会。”   血皇天一言戳破:“你是想帮他们吧?不准。”   “……”   这场好戏,血皇天是要看到底了。   万剑齐发,楚孤逸勉强应对,然而法阵不破,行动受限。剑已入阵,在他们周身飞窜,几乎没有规律可循。   太极剑阵,与南斗法阵一样,闻名于修真界,以其变幻莫测而为人所道,是公认的最难对付的剑阵。楚孤逸只在上次仙盟大会时领教过,最终以奇巧的方式堪堪破阵。   五年过去,太极剑阵又上一层,况且多了各仙门助阵,他想破阵,难上加难。   稍不注意,身上已被划了不下七八道伤口。   “楚孤逸!”贺凉水着急。   楚孤逸抿唇不言,保存气力,带着贺凉水在剑阵中翻腾,步伐如电。在看似不经意的剑尖一挑,但见头上金光骤散,竟是破了法阵。   弟子们惊呼不迭,楚孤逸在护着一个人的情况下,又在剑阵中,还能寻机破了法阵,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也不为过。   太极掌门黑了脸,与身后的弟子发力,控制剑阵。   子车良惊惧交加,怕他们真杀了楚孤逸,又恨楚孤逸如此固执,“小楚!你就是破了法阵,破了剑阵,也走不出这里的!”   万剑齐飞中,楚孤逸不予回答,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带着贺凉水离开这里。   楚孤逸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贺凉水身上却还齐齐整整的,没有丝毫破损。   贺凉水望着近在眼前的青年,看他为自己遮风挡雨,为自己拼尽艰险,不后悔,不迟疑,哪怕被全仙门敌对,坚定不移地……爱着自己。   这就是楚孤逸。   楚孤逸的剑势渐渐变得吃力,正在此时,一把黑色长剑强行搅入剑阵中。   太极掌门面色惊变:“何方竖子?!”   楚孤逸讶异一瞬。   贺泠手中已然空空,血皇天笑叹:“阿泠,你还是太善良了。”   “我没有帮任何人。”贺泠道,“我只是丢了一把剑而已。”   剑阵靠灵力维序,赫然混进一把魔修的剑,不说乱了套,破绽已十分明显,楚孤逸何等敏锐,悍然如豹、轻巧若燕跃起,将暝一剑打破剑阵阵型——   万千长剑哗然齐落,如同流星,楚孤逸揽住贺凉水的腰,旋转腾挪躲避坠落的剑。   冷风拂面,贺凉水脸庞冰冷,而轻盈,他望着楚孤逸,弯起眼睛。他就知道,他的弟弟是最厉害的,这么难的法阵剑阵都能破了。   剑影消散,近千把长剑当啷落地,有的直插在地上,形成剑林。   楚孤逸一一带贺凉水避过,不让他伤到分毫,就像呵护心中的至宝。   战场狼藉一片,仙门一时寂然,甚至产生动摇,楚孤逸的修为居然这么高,他们真的能将楚孤逸正法吗?   雪落得更疾,从细碎的雪晶变成鹅毛般大小,洋洋洒洒落下。   林松烟站在外围,眼色迷蒙、冷漠,他像是已经完全不认识楚孤逸,轻声道:“师弟,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一把剑,自天外迅如闪电飞来。   直刺楚孤逸。   贺凉水一把抱住楚孤逸,旋身,再次感受到那股穿过心头的凉意。上次还是在青霄,舍身以血引出蛊王时。   也许,这就是他的宿命。他来到楚孤逸身边,爱了楚孤逸,拐走楚孤逸的代价。   楚孤逸但见贺凉水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自后心穿胸而过的那把剑仿佛是幻觉,过了好一阵,倏然反应过来,脸色唰地惨白:“……贺先生?”   贺凉水脚下发软,双手攥住楚孤逸衣袖,以此支撑,“别……怕……”   楚孤逸怎么可能不怕,恐惧如同海啸,猛然袭击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抽走了他全部的体温,“不……”   贺凉水猝然倒下去。   楚孤逸接住他,“贺先生!”慌忙无措地为他输送灵力,试图护住心脉。   血却流得越来越多,就像把楚孤逸曾经保护他的,全都还回去。贺凉水想说他很快就回来,然而张开嘴,从喉咙里涌出来的,还是血。   “贺先生……”楚孤逸翻找乾坤袋,倒出一大堆灵丹妙药,“你别怕,马上就好。”   手掌在瓶瓶罐罐中摩挲,然而没有一瓶,是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   贺凉水这颗心脏,被捅了一次,又一次,就是铁打的也受不住这么折腾。他叹息,费力地捉住楚孤逸的手,手指冰得惊人。   楚孤逸一哆嗦,只能像个孩子那样说:“贺先生,我带你去找奇老,他肯定是治你,你坚持一下好不好?”   贺凉水身体发冷,气息微弱:“弟弟,别哭,等……”   等我回来。   最后一口气,终究是没够用。   “贺先生?……贺先生?”楚孤逸唤了一声又一声,“你睡着了吗?”   这一变故来得太突然,过了片刻,众人才慢慢反应过来,太极掌门大笑一声:“好!好!终于杀了这魔修!”   弟子们恍然,不乏有人面露不忍。   邓阳踉跄一步,“贺公子……又死了。”   安俊流泪,“什么叫又死了?贺公子……”   子车良上前两步,“小楚,回头是岸。”   徐平宽没表态,经历过蛊王事件,他对楚孤逸“回头是岸”并不抱希望。   周遭声音芜杂,楚孤逸一概没有听到,他的眼望的是贺凉水,心里装的也是贺凉水,他托住贺凉水上半身,喃喃道:“贺先生只是睡着了,他不会离开我的。”   “——少主!”朱长老趁机抢上前去,老泪纵横,“你要节哀啊!”   楚孤逸茫然地问:“节什么哀?”   “少夫人他……已经走了。”   众人:“???”   徐平宽惊道:“朱长老,你为何叫楚孤逸少主?”   朱长老把假发一摘,摔在地上,露出他那颗闪亮亮的光头,冷笑道:“鄙人不才,正是天水宗的第三代弟子,人称笑面弥勒,朱闵。”   “天水宗?”   朱长老指着他们,“少主,这些所谓的仙门正道逼死了贺公子,你要为他报仇啊!”   楚孤逸垂着眼睫,眼尾隐约有幽蓝火焰闪过,“贺先生……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敬请期待正直、正直又正直的弟弟发疯:-D 第192章 入魔   大雪纷飞,落了一片在贺凉水纤长眼睫上,楚孤逸以指肚轻轻拂过,贺凉水眼尾的小痣越发显得淡薄,脸颊冷透,雪白,唇色微微发青。   楚孤逸知道,他怀里的人已经没了呼吸。   他再次失去了他的贺先生。   每次都是这样,他总是无法保护贺凉水,反而是贺凉水一次又一次为他死而无悔。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命运好像一直被愚弄,连他最爱的人都守不住。   “是谁……”楚孤逸抬起眼睛,眼中的光彩趋于暗淡,眼尾的火焰却蓝得醉人,“杀了贺先生?”   朱长老见状狂喜不已:“少主,是他们杀了贺公子,把他们都杀了!”   楚孤逸听而不闻,目光梭巡,一一掠过诸位掌门,周身透出的低气压几乎让人无法喘息——黑暗、冰冷、绝望,像一头洪水猛兽,吞噬着周围。   徐平宽不由得后退两三步,惊惧难言,他从未被楚孤逸用如此骇人的眼神看过。   太极掌门睁圆了浑浊的眼珠,胡须发颤:“他这般模样,简直与当年的楚恒一模一样!快,布阵!”   弟子们却都惊软了四肢,哪里能反应过来。   子车良还欲劝说:“小楚,贺冽已死,你现在过来,一切就都过去了。”   楚孤逸只是重复问:“是谁杀了贺先生?”   其实他心里清楚,不是单单哪个人杀了贺凉水,而是一群人,就在他眼前,这群顶着仙门正道头衔的人。   “你们想杀我,我无话可说,因为我是楚恒之子。”楚孤逸一字一字,近乎冷酷,“父债子偿,理所应当。可是贺先生,他做过什么?你们说他是大魔,说他是贺冽,又有谁真的见过,哪怕他伤害他人一丝一毫?”   太极掌门道:“但凡大魔,都是踩着多少人的命修炼而成的!”   “大魔……”楚孤逸垂眸望着贺凉水的脸,“他身为大魔,却连御剑都不会,唯一一次使用大魔力量,就是用血引出我体内的蛊王。”   像贺凉水这么弱的大魔,楚孤逸头一回见,他不是没有过怀疑,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贺凉水是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成为大魔,而非自己修炼。   “说到蛊王。”朱长老叹道,“说来惭愧,当时少主身陷险境,我原本想舍身救你,被贺公子抢先了一步。”   “朱长老!”徐平宽不可置信道,“你也是大魔?”   朱长老冷笑:“老夫潜伏青霄多年,你这蠢货到今天才知道。”   徐平宽面色青红交错,指着他悲怒不已:“你、你……无耻之徒!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众弟子拔剑,朱长老丝毫不惧,不紧不慢揭发他们的罪状:“徐平宽,子车良,当年楚恒的事,你们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徐平宽子车良尽皆变了脸,徐平宽尤为心虚:“你莫要胡言,楚恒自甘堕落入魔,仙门百家一同围剿,他杀伤了千名弟子,死有余辜!”   “好一个自甘堕落。”朱长老诘问子车良,“子车掌门,当真如此吗?”   子车良嘴唇翕动,答不出半个字。   朱长老潜伏青霄这么些年,南斗与青霄交好,况且徐平宽是个酒后无品的人,关于当年的事,早就被朱长老套了个干净。   “天魔血魔岂是一般情况下能够觉醒的,若非旁人‘辅助’,心神不稳,又怎会入魔?”朱长老道,“子车良,你在得知亥既真人要将掌门之位传给你楚师兄,很嫉妒,很着急吧?”   子车良握紧拳头怒斥:“休得胡言!”   朱长老笑起来,阴阳怪气道:“别藏着掖着了,你是亥既真人的私生子,亥既真人却偏爱楚恒,你心里定然很不平衡吧?所以你才会对你师兄下了毒手!”   子车良面色惨白,“我没有,我没有!”   安俊道:“你这狂徒,休要诬陷我师父!”   朱长老看向徐平宽,“青霄灵药至宝,化虚丹,食之可使人延年益寿,修复全身经脉。但这化虚丹若是与南斗的无心丹相结合,便能让人气血逆行,灵脉错乱。”   徐平宽身形微晃。   “楚恒天资聪颖,鲜少用药,当年百妖境一行,楚恒为救元瑶,意外受伤。元瑶救人心切,你向张真人讨了化虚丹,借花献佛,其实早就与子车良合谋。”   徐平宽:“你、你胡说!”   朱长老自顾讲自己的,“子车良便也给楚恒用了无心丹,致使楚恒伤重之时走火入魔,虽然堪堪稳住了,然而天魔血脉,又岂是那么好压制的。所以,我派了我的两个徒儿前去相助……”   说到这里,朱长老没了半点笑意,脸颊肌肉微微抽动,如狼似虎打量这一圈人,“我的两个徒儿,名为齐烨与华秀,他们是魔修,也是一对道侣。多年来他们潜心修炼,从未杀过一个修士,天水宗的弟子,奉行的是人不害我我不害人。”   “我恨哪,如果不是我把他们教得那么好,又怎会惨遭毒手。不过话说回来,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与楚恒相交,成为朋友。”   “我派他们去,本是为了接楚恒回天水宗,楚恒执意拒绝,他是正道弟子,有自己的坚持,我可以理解。我给他时间。于是我的两个徒儿想方设法为楚恒稳住天魔血脉,什么诱他入魔,都是你们这些鸡鸣狗盗的仙门正道编出来的谎话!”   “眼看楚恒的天魔血脉即将稳定,子车良你又着急了是吧?”   子车良连连倒退,身形晃动,苍白地辩解:“不是的……不是的……”   朱长老苍凉悲笑一声:“可笑楚恒直到死,都不知道是他平日最要好的师弟算计了他。他爱人的师兄,也千方百计地想让他死。”   楚孤逸听得失神,望着徐平宽,望着子车良,“是这样吗?”   徐平宽汗如雨下,憋出一腔怒吼:“我没有!我没有!我拿化虚丹有错吗?我怎么知道子车良对楚恒做了什么,与我无关!”   朱长老冷笑:“好一个与你无关?难道楚恒与两个魔修交往密切不是你散播不出去的?楚恒有天魔血脉不是你通知其他仙门的?围剿楚恒不是你组织的?”   “……”   “桩桩件件,你比子车良可上心多了,就怕楚恒不死,你得不到你的元师妹是吧?”朱长老拆穿徐平宽最隐秘的心思,“可惜,你元师妹这一生认定了楚恒,肚里已有了他的骨肉。”   徐平宽怒极,恨极,羞极,诸般滋味杂陈,混成一口沙子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真相太令人匪夷所思,安俊已然痴了,不可置信地问:“师父,这是……真的吗?”   面对爱徒的眼神,子车良张了张嘴巴,无法再为自己辩解。   朱长老振袖指着他们,“少主,你看清楚,他们不仅害你道侣,更害了你父母啊!”   楚孤逸本是垂着眼睛,此时缓缓抬起脸来,眼尾幽蓝火焰已彻底显现,瞳孔紧缩,隐隐透着血色,“师父,子车叔叔,是这样吗?”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这样叫他们。   徐平宽摇摇欲坠,竟宛如疯子狂吼乱叫:“不是!不是!楚恒入魔,难道不该死吗?当年我看你可怜才收你入青霄,你就是这样怀疑你师父的吗?”   子车良嗓音嘶哑:“小楚,你要相信,我从未,想让你父亲死。”   “相信?”楚孤逸字字泣血,“你告诉我,要我如何相信?你们又何尝相信我了?”   他抱着贺凉水站起来,风雪猎猎,他挺立如修竹,而周身布满棘刺,黑沉沉的气压自脚下平地而起,席卷四周。   “我说我不会入魔,你们不相信;我说贺先生不是贺冽,你们也不相信。我与贺先生不会伤害任何人,你们还是不相信。”   “那么,就如你们所愿好了。”   眼尾火焰烧得炽盛,楚孤逸敛去眼中最后一丝泪光,“把你们,都杀了。”   周遭哗然,惊惧蔓延,众弟子回想万象石上看到的画面,这一幕与之何其相似。   同样是被逼到绝境,楚孤逸还是步上了楚恒的后尘。   “他、他入魔了!”太极掌门在听到真相时已有所动摇,此时面对楚孤逸,平白多了几丝慌张,竟不知该当如何。   朱长老大笑,笑着笑着老泪纵横:“少主,他们都该死!当年,你父亲与我两个徒儿被逼到这天山,他们围剿而来,设下埋伏,我那徒儿华秀死的时候,肚里也有了四月胎儿。若是活下来,如今当是与你一般大。一尸两命,他们竟下得去手!”   黑白颠倒,善恶不明,造化何其弄人。   天上,血皇天双瞳透亮,浑身都透着兴奋的劲儿:“啊,果然是天魔君的血脉,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啊……”   声调宛如即将高.潮。   贺泠听惯了他这变态腔,无情无欲地注视着这一幕,他终究没能帮上贺凉水的忙。   楚孤逸周身的魔气越发浓郁,混着漫天白雪,岑寂、孤绝、悲漠,像是已经走到了人生尽头,没有什么再值得他留恋。   他的父母,他的贺先生,他都留不住。   还留这些害他父母,害他贺先生的人做什么?   都杀了,杀了。一了百了。   邓阳颤着嗓门叫道:“楚师兄!楚师兄!”   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这么叫着,他也害怕,拔腿就想跑,可他不能就这么丢下楚孤逸。   林松烟上前两步,道:“楚师弟,你冷静一点!”   插在贺凉水身上的长剑倏地拔.出,一点弯都没绕,径直飞去——   林松烟定住了,不可思议地低下头,那把剑,刺进了他的胸膛。   楚孤逸道:“你的剑,还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蓝男不分   贺凉水:赌输了,我的小钱钱飞走了呜呜呜。   入魔版楚孤逸:我来圈养贺先生。   贺凉水:圈养?? 第193章 决裂   “松烟……!”徐平宽几乎吓得肝胆俱裂,万万没想到楚孤逸居然真的不顾往昔师门情谊,并且第一个下手的就是林松烟。   谁不知道在青霄,楚孤逸与林松烟的交情最好,少年时期几乎形影不离。林松烟尚且遭到如此待遇,遑论他人。   众人不由自主地往后撤退,子车良嘶声吼道:“小楚,你莫要一错再错了!”   楚孤逸抱着失去呼吸的贺凉水,面无表情道:“从今往后,我与青霄再无一丝瓜葛,与仙门正道,势不两立。”   邓阳惊得眼泪飙出来:“楚师兄,你不要这么说,难道你连我也不认了吗?”   楚孤逸看也不看他,目光投向林松烟。   林松烟半跪在地,剑身穿透胸口,血流不止,他强行运用灵力护住心脉,面白如纸。他抬起脸,与楚孤逸四目相对,宛如最熟悉的陌生人。   “楚……孤逸。”林松烟吐出一口腥红的血。   徐平宽不能放任不管,送了一道灵力护住林松烟,“松烟,你快过来!楚孤逸入魔了,他已经疯了!”   林松烟纹丝不动,只是望着楚孤逸,疯狂、迷惑、空茫。   楚孤逸淡淡移开视线,脚下魔气自发形成一股飓风,席卷而去。众仙门大惊失色,纷纷亮出法宝应对,太极门再次结成太极剑阵。   魔气弥漫,狂卷、吞噬,仙门弟子奋力御敌,剑芒大绽,灵力烁烁。   天地间一时风卷残云,雪尘飞扬迷人眼。   符箓、法阵、交错的身影,弟子们或惊慌或恐惧的呼声,在几息的工夫后,如同浪头般被飓风推了出去。   众弟子倒成一片,紧接着,铺天盖地的魔气笼罩了他们。   只有众掌门与亲传弟子们尚且能应对,徐平宽一边用青霄宝剑挥砍,一边无能狂怒:“孽徒!!”   围绕在他身边的青霄弟子不无泄气地想,楚师兄都跟青霄派恩断义绝了,掌门还在这里摆臭架子,估计一辈子也别想挽回楚师兄了。   楚师兄走到今天的地步,都是被逼的。   弟子们无心保护掌门,徐平宽忽的被一道混着灵力的魔气击打在肩臂,手中宝剑当啷摔在地上,他欲要唤回,又是一道魔气当头袭来,他被迫滚地避开,沾了一身污泥。正自难堪,那把青霄宝剑倏地拔地而起——   徐平宽错愕至极,落了个与林松烟一样的下场,被自己的剑捅了一个对穿。   “……掌门!!”   徐平宽呕出一大口血,怒恨交加:“当年我就该杀了这个孽徒的……”   子车良也没好到哪里去,当年设计楚恒的两大罪魁祸首,当然要享受同等的“待遇”,唯一的区别是,子车良受的是内伤。   天魔血脉觉醒,甚至不需要楚孤逸多做什么,血脉本身蕴含的魔气,已足够颠覆这方天地。人如蝼蚁,在天地之间不管怎么扑腾,都逃不脱楚孤逸的血脉感应范围。   毫不夸张地说,楚孤逸将他们玩弄掌心。   “师父!”安俊用力挣脱醉花阴法阵的束缚,奔向子车良。   子车良一手捂住心口,嘴唇死死抿着,眼底拉满血丝,他拒绝徒弟的搀扶,一把捉住安俊手腕,沉声嘱托:“安俊,你快走,往后南斗就交给你了。”   安俊恨声道:“师父,你终究是我师父,要走一起走!”   子车良叹道:“为师当年做错了事,自当承担后果,你快走吧。”   “我不。”安俊握紧剑,灵犬在他身边化形,“今日就是拼死,我也要让楚孤逸回归理智。”   子车良眼色冷然,“楚孤逸入魔,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了。他伤了他的师兄与师父,与青霄彻底决裂,至于我……恐怕难逃一死。”   安俊苍白着脸,嘴唇发抖:“师父……”   “这是我欠他的。”子车良道。   “你是欠他。”安俊怒道,“可是,难道你平日对他的疼爱,也是假的吗?楚孤逸若当真如此狼心狗肺,我就、我就与他同归于尽!”   子车良一把推开安俊,“别说胡话,为师命令你,走!”   安俊眼含热泪:“师父……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在我心里……”   此时实在不是适合抒情的场合,子车良一剑截挡混着魔气的“上弦月”,花瓣竟比利刃还锋锐,与剑刃发出尖利的摩擦,终归子车良手中剑锋更胜一筹,花瓣倏然溃散如雨。   “走!”子车良一掌将安俊拍出战斗圈。   安俊却没飞远,好巧不巧地撞上邓阳,两人差点在空中来个贴面吻。   灵犬乾坤接住两人,安俊气恼至极,但见邓阳蔫头耷脑,也就骂不出什么了,楚孤逸入魔,他只是惊心,而邓阳是伤心。   不少弟子也想就此脱离,奈何这魔气就像沼泽,一旦陷入,再想抽身就难了。   太极掌门毕竟年迈,体力不支拄剑跪地,白发苍苍摇头,“作孽啊……作孽啊……”   恩怨黑白二十五载,正道魔道孰对孰错,已然无法分辨。   楚孤逸仅凭天魔血脉自然而然发出的威压,与一个醉花阴法阵,就将仙门压制得死死的,他甚至没动真格。   脑中似有另一道声音在叫嚣着,唆使着,这些人罪该万死,不要手下留情,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心脏已经麻木,有什么下不了手的?   魔气似乎听从了召唤,扭曲成更为可怖的形状,就连将暝,也裹挟了魔气,蔓延出嗜杀的血腥味,只听主人一声召唤,它就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楚孤逸孤绝地立在众人中间,又仿若在众人之外,他垂下眼帘,注视怀中沉静宁和的“睡容”,“贺先生……我该怎么做?”   他想杀了他们,可是,杀了之后呢?   理智被两股意念拉扯,一边是杀无赦,一边是贺凉水叫他的声音:“弟弟,弟弟,弟弟……”   这两个字,在贺凉水的齿颊间,总是那么温柔,百听不腻。   楚孤逸微微笑起来,“就算他们都死了,你也不会回来了,对吗?”   魔气膨胀到极限,宛如无数朵食人花,对准仙门弟子,张开黑洞洞的血腥花.苞,只待一口将众人吞下,嚼烂。   如此,才能消去他埋葬在心底的恨意。   “我让他们给你殉葬,好吗?”楚孤逸喃喃,“贺先生,你等等,我过会儿也来陪你。”   朱长老本在狂喜,以为照此发展下去,楚孤逸离彻底成为魔君不远,却原来存着殉葬的打算,不可谓不大吃一惊:“少主,你说什么?你杀他们可以,不能自杀啊!”   “好吵。”楚孤逸身旁的第一朵“魔花”,准确无误地吞了朱长老。   朱长老:“……”   仙门弟子见状骇然失色,楚孤逸已经到了敌我不分的地步,他们想要活命,恐怕希望渺茫。   众掌门对视一眼,除了徐平宽,合起而攻之。   楚孤逸眼尾的幽蓝火焰炽烈燃烧,眼瞳却似寂灭,他抱着贺凉水,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是在做一场梦,身旁尽是厮杀的声音。   不过片刻,众掌门齐齐跌滚在地,口吐鲜血,衣衫褴褛不堪。   楚孤逸苍白的唇微动:“杀了他们。”   魔花妖冶而凶悍地袭去——却见无数淡黄粉末从天而降,魔花遇此粉末,纷纷化作齑粉,溃散如烟。   众人惊愕昂首,从天而降两道曼妙身影,有人认出:“柏灵儿!是药谷的柏灵儿姑娘!”   另一道身着华美衣袍的身影,正是梅挽霜。   柳画鸢仗着有系统撑腰,一直躲在大殿后头的屋檐后,嗓子都喊哑了,也没让楚孤逸听到她这便宜女儿的呼声。柏灵儿一来,顿时看到了希望:“柏姐姐!”   “楚孤逸!”柏灵儿没空跟人打招呼,径直说最紧要的,“我师父回来了,或许能救贺公子。”   楚孤逸闻言果真回了神,“……能救贺先生?”   柏灵儿不敢打包票,此时情况特殊,也顾不得其他了,“我师父的医术,你还不信吗?”   活死人,医白骨。这世上如果有人能做到这六个字,那一定是奇老。   楚孤逸身上魔气稍有收敛,眼尾天魔印记却无丝毫褪色,他打量一圈,道:“他们该死。”   “他们是该死。”梅挽霜道,“但他们当中,当年迫害过你父亲的,不过寥寥几人罢了。你要他们都死吗?”   “那又如何?”楚孤逸道,“父债子偿,师父师父,不就是如父吗?”   梅挽霜叹道:“你现在被天魔血脉蒙蔽了双眼,你的心底只剩下了恨,等你清醒过来,你会后悔的。”   “不会。”   “你会。”梅挽霜言之凿凿,“因为你的父亲楚恒,就是如此。”   “……”   梅挽霜还要再劝,看戏的血皇天道:“梅夫人,别来无恙。你什么时候改行做‘好人’了?”   老情人相见,分外眼红,梅挽霜冷冰冰道:“此处好像不关血宗主的事。”   血皇天勾唇一笑:“怎么不关本座的事?一个是本座的情人,一个是本座看好的未来部下……”   说白了,他想在楚孤逸宰了这群人之后,将楚孤逸收为己用。   朱长老九死一生脱险,仰起光头大骂:“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少主是天水宗的!”   “……救贺先生。”楚孤逸打断一切嘈杂之音,“贺先生不回来,你们都要陪葬。”   ……   贺凉水一睁眼,就火急火燎地呼唤系统:“002!我要复活,我要回去!”   脑子里空无回音。   雪白的墙,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床,雪白的他迷迷瞪瞪坐起来。   房门吱呀打开,飞进来一只软蓬蓬的肥啾,与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你恐怕不能回去了。”男人说。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   贺凉水:弟弟~   楚孤逸:贺先生喜欢金锁链还是银锁链?这样谁也偷不走你。   贺凉水:…… 第194章 身穿   “我不是还有一次复活机会?为什么不能回去??”贺凉水急了。   肥啾两爪落在床尾,挺着毛茸茸的小胸脯,“你是还有一次复活的机会,但你在那里的身体不能用了。”   许久没见肥啾,贺凉水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个前任系统,他往前一扑,捉住这只肥鸟,又揉又搓,“什么叫不能用?”   肥啾张开翅膀,享受又挣扎,“那具身体的心脏都被捅了筛子,你就是回去,也活不了几年!”   贺凉水停止搓揉,“……活不了几年?”   肥啾趁机逃离魔爪,一身软蓬蓬的羽毛变得乱糟糟,它抖了抖小巧玲珑的鸟躯,正要开口,001道:“如果你执意要回去,我们也不拦你。”   如此一来,贺凉水是能复活,但只能活几年,跟楚孤逸厮守一生,那是做梦。   贺凉水陷入了沉默,如果他选择复活,回去之后最多跟楚孤逸过几年好日子,又要面对生离死别,楚孤逸能受得住吗?   如果是他,三番两次面对爱人的离世,就是铁打的心也遭不住如此磋磨。   “没有别的办法吗?”贺凉水问,“好歹是个金手指,不能让我白死啊!”   正因为有复活选项,他才会坦然赴死,早知如此,他就多苟些时间,说不定楚孤逸能带他冲出重围了   001像是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拿出一份资料,道:“贺冽的身体不能用了,随着他身份的曝光,在那个世界已经失去价值,理应彻底下线。这是我们为你选的另外可借尸还魂的身体,你看看,喜欢哪个。”   贺凉水接过资料翻看,第一个人选,是个n线小配角,在原书的前期出现过一次,就再也没出现,近期检测到这个小配角炼丹时用错药量,丹炉爆炸,身死魂灭。   肥啾补充:“这个配角被爆炸毁了容,可能有点丑,当然,你可以戴面具。”   贺凉水:“……我再也不想戴面具。”   而且顶着一张毁容脸与楚孤逸在一起,也太不是滋味了。他摸摸自己的脸,他的真容好歹是一枚帅哥呢。   第一个人选pass。   第二个人选,还是n线小配角,这个没有毁容,脸还算周正,家世清白,没什么出挑的地方,唯一与别人不同的,这个小配角是个侏儒,身高只有一米一,前两天不慎从床上掉下来摔断了脖子。   贺凉水:“……一米一,也太矮了。”   pass。   最后一个人选,贺凉水定睛一看,不是人,是一只母猫,几天前因为生崽崽难产死了,至今还有七八只猫崽嗷嗷待哺。   贺凉水:“……”   “就没有正常点的吗?”贺凉水真心求问。   001道:“按理说,同一个宿主是不能穿成书中世界的两个角色,就算我们想为你争取更好的‘身体’,也要考虑有无对原本的世界线产生波动。”   简单来说就是,贺凉水这个人可以对楚孤逸这个男主产生影响,但对书中的大世界观,穿过去的身体要一再慎重。系统就是做这个工作的,帮扶宿主的同时,不能扰乱书中的世界。   贺凉水重头翻看一遍,越看越心塞,余光瞄向肥啾,灵机一动:“我能不能像小啾一样,穿到鸟身上?然后修炼个几年,变成妖,再化为人形。”   001无情拆穿,“几年不够,起码几百年。”   几百年后才能正式跟楚孤逸在一起,贺凉水两眼发直,“难道就没有最优解了吗?”   肥啾在被子上蹦跶,留下一串小爪印,“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身穿。”   “?”   “迄今为止,我们接待的都是魂穿宿主,因为身穿技术不发达。如果你愿意,可以死马当成活马医。”   贺凉水眼睛一亮,他差点忘了,他还有自己的身体!   “愿意!当然愿意了!”贺凉水欣喜不已,“快把我弄过去。”   肥啾难得严肃起来:“这就意味着,你再也回不到现代世界,你的朋友、同事、家人,都要舍弃。”   贺凉水想了片刻说:“我没什么家人了。”   至于朋友同事,最多对他的消失惊诧一段时间,也就慢慢淡了。他孤家寡人一个,好不容易遇到楚孤逸,有了陪伴与牵念,楚孤逸在哪儿,他就愿意将那里当成自己的家。   001取出一份文件,“身穿所需要的空间能量太大,就算你有复活金手指,也不够付费的。”   贺凉水接过文件,是一份身穿同意书,他简略看了一遍,没什么问题,签了字,笑道:“你们待我不薄,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不要客气尽管开口。”   肥啾:“只要你能让楚孤逸幸福,就是最好的回报。”   贺凉水想起,他穿书的最初目的,是让楚孤逸脱单,结果他自己成了楚孤逸的脱单对象。贺凉水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事情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仿佛前世命定的缘分,他无法预测,无法拒绝。   肥啾昂起小脑袋嗤笑一声,爪子踩过印泥,在身穿同意书的“负责系统编号1009”后面按了爪印。   贺凉水失笑,原来肥啾在系统空间里维持鸟身,是为了按爪印。   001收起文件,确认无误,这才说:“你妹妹的心愿算是达成了。”   贺凉水怔住,呆呆地问:“什么?”   “这份同意书,是贺灵灵用五年系统工作换来的——当然,是预支。”   贺凉水脑子有些转不动,像上了锈的齿轮,缓慢地、一寸寸地消磨001的话,“灵灵她……没死?”   “死了。”   “……”   001不绕弯子:“她死后被选中成为系统,她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幸福。”   贺凉水攥紧被面,问:“她人呢?”   “抱歉,你现在无法见到她。她让我带话给你,只要你活着,无论你在哪个世界,总有一天,她会与你相见。”   总有一天……多么美好的词。未来可期,莫过于此。   曾经,在接到贺灵灵死亡通知书的那一刻,贺凉水几近崩溃,他的父母,妹妹,都走了,留下他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他在贺灵灵的墓碑前一坐就是一天,他从来不觉得生病的妹妹是个负担,哪怕贺灵灵能多活一天,于他而言都是很好的事。   贺灵灵死的时候才十六岁,人生才刚开始,怎么就结束了呢?太短暂了,贺凉水控诉上天的不公,为什么不将他的命匀给妹妹一半。   而今,忽然得知妹妹虽然死了,却以另一种方式活着,不知不觉,眼泪落了下来,嘴巴却在笑着。   太好,实在太好,原来上天待他没有那么糟糕。   肥啾吱哇乱叫,在001身上扑腾,“为什么我不知道?!连我也不告诉?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个大坏蛋!”   001一手捏住鸟状幼弟的尾巴,肥啾的尾巴毛差点被拽下来,嗷嗷痛呼:“你个坏蛋,放开我!”   001无甚表情,一板一眼向贺凉水介绍身穿注意事项:“所谓身穿,就是将你本人的身体,投送到另一个世界。为了克服空间技术难度,我们会把你在另一个世界的身体压缩成粒子状态,也就是能够以自由状态存在的最小物质,到了另一个世界后再进行组合。”   “粒子??”贺凉水悚然,“那我还能活吗?”   “看情况,有风险。我们会将风险降到最低。”   “怎么降低风险?”贺凉水后悔将身穿同意书签得那么痛快。   001道:“比如你身体里携带的病毒,不需要的多余人体组织,会适当地进行切除。”   “……再比如?”   “你可以理解为‘洗髓’,与阑尾手术。”   贺凉水欣喜道:“也就是说,这是好事?”   001:“是好事,到了另一个世界后,你就是空灵根,修仙还是修魔,全在于你自己。”   “那我必须修仙,与楚孤逸做一对神仙眷侣!”贺凉水这就开始幻想与楚孤逸腾云驾雾、逍遥快活的日子。   肥啾泼冷水:“得了吧,楚孤逸都入魔了,跟你做一对亡命鸳鸯还差不多。”   贺凉水不信,“真逗,弟弟那么正直,怎么可能入魔。”   001为肥啾的话作证:“楚孤逸确实入魔了。”   贺凉水见他们不似说谎,慌了:“怎么会?”   001:“很正常,毕竟他最爱的人在他眼前死了两回,再正直的人也要黑化。”   肥啾:“而且他还放话,如果你不回去,他就要全仙门给你陪葬。”   “……”   “我看他离反派不远了。”   贺凉水迫切道:“那别愣住了,快让我回去!”   001道:“请随我来。”   贺凉水赤脚跟过去,出门就是走廊,路上并无一人。到了一扇门前,001推开门,但并未进入,贺凉水疑惑探过头,门内竟是一片皑皑的冰天雪地。   肥啾扑棱翅膀飞出去,“走了,傻子。”   贺凉水认出这是天山,不管不顾跑了出去,一踏入冰天雪地,他真的冻成了傻子。   “操!”   他还光着脚,身上只穿着像病服一样的衣服。   不过很快,他被一股狂风般的吸力卷走,眼前恢复视觉时,已经到了一座古朴雄伟的宫殿中,看来是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身上穿的依然是病服,光着脚,一头利落的短发,与眼前的古建筑格格不入。   “这哪儿啊?”贺凉水踩着雪,瑟瑟发抖,“小啾?小啾?”   肥啾飞来,“欢迎来到天水宗,让我们去见见你另一具死透透的身体吧!”   “……”弟弟别是哭成傻子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我回来啦哈哈!! 第195章 替身   “楚孤逸就在这宫殿里?”贺凉水冻麻了脚,踩着冰雪上台阶。   “定位是在这里。”肥啾说,“否则也不会把你投送到这里。”   “直接把我送到楚孤逸身边不是更好。”   “你怎么不说直接把你送到楚孤逸床上呢?”   “可以啊!”贺凉水非常不要脸地说。   肥啾:“……冻死你得了。”   诅咒别人是要遭报应的,肥啾啪嗒一声撞在一道透明的结界上,鸟头差点撞断,柔弱无力顺着结界滑落。   贺凉水由着它摔在雪地上,及时止住脚,伸手摸了摸,“好险好险,差点撞到我英俊的脸。”   肥啾从绿豆眼中喷出怒火,扑棱翅膀挥打结界,“什么玩意!”   一人一鸟,止步结界外,无法靠近宫殿,贺凉水刚要放开嗓门,一列巡逻的侍卫发现了他们,为首的只见贺凉水奇装异服,这宫殿又是天水宗要地,登时变了脸色,呵斥道:“何方妖孽?胆敢在此放肆!”   贺凉水:“??”   第一他不是妖孽,第二他没放肆。   侍卫不由分说上来拿人,贺凉水立即说:“你们认不认识楚孤逸?我是他道侣!”   侍卫们脚步一顿,紧接着却是火上浇油,怒道:“君上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拿下!”   贺凉水两条胳膊被架起来,双脚离地,他挣扎道:“我真的是楚孤逸的道侣,我叫贺凉水!不信你们去让楚孤逸来见我。”   为首侍卫上下打量他,仍是不信:“君上的道侣正在殿内医治,岂是你这等货色能冒充的,快快滚,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   贺凉水就这样被架着丢下了台阶,双脚在雪上打滑,幸而他运动神经还算发达,除了冲浪,滑雪也是一等一的好,看看站稳,扭头喊道:“楚孤逸!楚孤逸!!”   如此行径,自是被侍卫们视为挑衅,“住口!君上名字岂是你能大呼小叫的?”说着横起长.枪,枪头朝贺凉水刺过来。   贺凉水吓得拔腿就跑,“我告诉你们,你们会后悔的!我可是你们的、你们的少夫人!”   “……捉住这妖人!”   贺凉水在前面跑,侍卫在后面追,他充分利用了地形优势,绕着宫殿长廊,左突右进,东躲西藏,不一会儿就将侍卫们甩开。   待那群侍卫过去,躲在大石柱后面的贺凉水小心翼翼探出脑袋,他头上的肥啾也探出鸟头,说:“走了。”   这么跑一圈,贺凉水没那么冷了,身上甚至出了点汗,他抹一把额头,不敢再大叫楚孤逸的名字,怕把侍卫给召回来。   此时他身处宫殿背面,他扶着结界,想找个缺口进去,奈何这结界几近完美无缺,他敲了敲,没什么声音。   “怎么进去啊?”贺凉水犯愁。   肥啾置身事外,“这个就要靠你自己了。”   贺凉水斜乜它,“不能帮我的忙,你跟来做什么?还不如002呢。”   肥啾炸毛,“[哔——],我之前帮你那么多,002只是临时代替我一小段时间,你就倒戈相向,真是良心喂了狗。”   贺凉水:“激动什么啊,我不过是就事论事,002至少会给我提一些可行的意见。”   肥啾不甘落后,用它橡皮泥大的小脑壳想了几秒,说:“我觉得你可以顺着结界爬上去,到大殿顶上蹦迪,楚孤逸肯定会发现你的。”   “……”那画面太美,贺凉水不敢想象。   而且这结界就像玻璃一样滑溜溜的,怎么爬上去?就算爬上去,在上面蹦迪?万一把结界蹦塌了,楚孤逸没有发现他,他不就会摔死?   贺凉水一票否决它的建议,“你可以圆润地滚了。”   肥啾气不过,在贺凉水头上挠了一爪子。   贺凉水正自思索良策,脚踝忽而湿冷,他低头一看,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一条雪白晶莹的小蛇爬上他的腿。因脚冷得没什么知觉,直到这小蛇到了脚踝才感觉到。   蛇虫之类,贺凉水向来见了就头皮发麻,他忍着没有乱蹦乱跳,低声叫道:“小啾,有蛇。”   肥啾鄙夷:“拇指粗的蛇就把你吓成这样。”它扑腾翅膀飞过去,啾啾鸣叫,吸引小蛇的注意力。   奈何小蛇贪恋贺凉水脚踝细腻的皮肤,欢快肆意地扭动娇躯,细细的蛇信子一舔一舔。   贺凉水几乎当场晕厥,一个大男人,被一条小蛇“非礼”了。他再顾不得其他,跳脚抖动,差点把这小蛇给踩死。   “宝贝!”一道男声传来。   贺凉水抬头看去,竟是在南斗有过两面之缘的刺猬头魔修。   那魔修显然是来寻自己的灵宠的,隔空将小蛇收进袖中,警惕而怒气冲冲:“何方……”待看到贺凉水的容貌,他愣住了。   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了揉,定睛瞧去——太像了,跟少君的道侣太像了。   贺凉水兴师问罪:“这你的蛇?怎么也不看好,跑出来乱咬人。”   “我的宝贝从不咬人。”刺猬头魔修怔怔地说。   肥啾抖了抖鸟躯,“好肉麻。”   贺凉水打量刺猬头,心中有了盘算;刺猬打量贺凉水,心中也有了盘算。   “你……”两人同时开口。   贺凉水礼貌道:“阁下先说。”   刺猬头问:“你是何人?”   贺凉水不敢再随意说自己是楚孤逸的道侣,再被丢出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跟楚孤逸见面。他笑眯眯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失忆了,什么都记不得了,我是迷路到了这里。”   刺猬头报以怀疑,但看贺凉水的打扮不似“正常人”,信了七八分,“既如此,你是无处可去?”   贺凉水:“唉,是的。”   刺猬头勾起一边唇角,坏笑:“那真是太好了。”   “……”   就这样,贺凉水被带到了朱长老面前。   朱长老已经愁得将近半个月没合眼了,自从接了楚孤逸与贺公子来到天水宗,又请来奇老,大半个月过去,贺公子愣是一点回魂的迹象都没有。   别说回魂了,就连魂魄都找不到。   天水宗的大魂修,在修真界是数一数二的存在,连他也没办法找到贺凉水的魂魄,搜魂阵摆了七天七夜,几乎把四海八荒感应了一回,贺凉水的魂魄就像凭空消失了。   为此,大魂修无颜面对自家少君,一度想自绝谢罪。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魂魄找不到,奇老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复活贺凉水。   这一切,他们都瞒着楚孤逸。   楚孤逸的状态已然可以用“危险”来形容,这半个月来,他不吃不喝不睡,话也不多,成天守着贺凉水的尸身,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贺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无人敢保证,只言语相劝,能拖一天是一天罢了。   朱长老曾想要不就这么着了,让楚孤逸知道贺凉水已回天乏术,把那些仙门正道都宰了,以泄心头之恨。   可是泄恨之后呢?楚孤逸必然会失去活着的希望,那天水宗几百年的等待与期望,岂不是付之东流。   大局着想,朱长老不能冒这个险。他必须让楚孤逸留个念想,以为贺凉水还能回来。   “朱长老。”刺猬头兴冲冲地走进偏殿。   朱长老坐在低矮的坐塌上,这里的家具都很低矮,有地台,他双腿盘坐,手肘靠着桌子,手掌习惯性地摩挲光头,思考被打断,不悦地撩起眼皮:“什么事?”   “光在这里发愁有什么用。”刺猬头下巴往后一挪,示意,“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给你。”   贺凉水:“……”你才是东西。   “不就个人嘛。”朱长老粗略看了一眼,不以为意,低下头给自己倒茶,忽而顿住,抬头又看了一眼,惊得茶水倒了半壶,他霍然起立,赶忙走近细瞅贺凉水。   贺凉水料想时机差不多,正要表明自己的身份,朱长老伸手在他身上点了三处大穴。   “……”贺凉水不能动,不能说话,瞪大了眼睛。   操,什么情况?   朱长老连连赞道:“妙,妙啊,如此一来,少主也算有个寄托了。”   刺猬头深以为然,“我看到他的第一眼,也是如此认为。”   朱长老喜不自胜:“长得如此像的替身,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贺凉水:“???”   刺猬头用被子将贺凉水裹起来,扛到肩上,这就开始行动了——将他送上楚孤逸的床。   贺凉水无语至极,为了防止他认路逃跑,眼睛蒙了黑布,直到寝宫,放到床上,他才得以重见光明。   刺猬头简单地给他介绍情况,说:“兄弟,对不住了,我们少君真的很需要安慰,而你就是活生生的安慰,等他临幸了你,你就等着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吧。”   贺凉水:“……”我真是谢谢您了,让我当了我自己的替身。   刺猬头说完就走。   贺凉水干瞪着眼,眼珠子乱转,可以看出,这寝宫十分奢华古朴,床榻很矮,四面垂坠白色纱帐,中间有一串紫水晶风铃,自带灵力,慢悠悠地旋转着,光彩剔透,让床榻增添一丝趣味。   肥啾从窗户飞进来,钻进纱帐,与自己的倒霉宿主大眼瞪小眼。   俄顷,这只肥啾发出啾啾嘲笑。   贺凉水狂甩眼刀子,快给我想办法!   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贺凉水能做的,似乎也只有等待。   暮色四合,红烛腾的一下自燃,贺凉水僵尸般直挺挺,眼皮子往下耷拉。夜色渐浓,行将入睡之际,终于听到一声吱呀的门响。   贺凉水心如捣鼓,眼看那高挑峻拔的身影靠近,竟似洞房花烛夜。   作者有话要说:   朱长老:   贺凉水:猪长老。   楚孤逸:会办事。 第196章 相见   脚步声沉重,拖沓,灌注了满腔心事。贺凉水从未听过楚孤逸走过如此凌乱的步伐,楚孤逸走路向来孤绝飘逸,修仙之人讲究轻盈灵巧。   贺凉水张嘴想发出声音,奈何就像被棉絮卡住了喉咙,一个字都发不出。   身影靠近,并未第一时间发现寝宫内有另一个人,楚孤逸神游天外,用铜盆中的清水洁面,水面映照出他的脸,眼神阴郁,神色如死。   ……贺先生真的还会回来吗?他们是不是在骗他?   隐隐约约的,楚孤逸意识到,也许,他的贺先生再也回不来了。否则半个月过去,为什么他的贺先生一点温度都没有,无丝毫生机?   楚孤逸木呆呆杵在原地,暴戾、愧疚、悔恨,瞬间点燃他的眼睛,逼出丝丝腥红,以至于灵力失控,一盆的水结冰,发出龟裂声响。   贺凉水用眼角余光描摹楚孤逸的身影,在内心呼唤,弟弟,楚孤逸,我在这里快过来!   换了一具身体,也换了一颗心,因而心有灵犀失效,楚孤逸仍杵在原地,过了好一阵,才慢吞吞地朝床边挪步。   贺凉水心脏咚咚狂跳,做好了今晚要被楚孤逸这样那样的准备。   仔细一想又不对,万一楚孤逸真把他当成替身怎么办?   不会的。贺凉水很快否决这个猜测,楚孤逸不是那样的人。   床帐被一只骨骼修长的大手掀开,贺凉水眼一闭一睁,已是“半个月”不见楚孤逸,直直地对上楚孤逸的脸。   瘦了,颓废,阴沉,眼下青黑,整个就是刚死了妻子的鳏夫形象。   当然,还是帅的。   贺凉水直勾勾地望着。   楚孤逸发现床上有个人,一开始还愣了一下,待看清贺凉水的容貌,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死沉沉的眼瞳被烛光点亮。   “……贺先生?”   不能动不能说话的贺凉水,用眨眼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   “贺先生!”床榻低矮,楚孤逸半跪下来,伸出手,指尖微颤,“真的是你?”   贺凉水眨眼,是我。   指尖触到真实的,属于活人的细腻皮肤,楚孤逸眼眶发热,低哑问:“真的是你?贺先生……”   贺凉水继续眨眼,快给我解穴。   “你为什么不说话?”   “……”   “你怎么了?”楚孤逸掀开被子,看到了贺凉水的病服,不无疑惑地摸了摸衣服,又碰了碰贺凉水的短发,倏地收回手,眼色冷厉。   贺凉水:“?”   楚孤逸站起来,转身就走,步伐近乎急迫。   贺凉水:回来!你干嘛去??   楚孤逸奔回用以医治贺凉水的起凤殿,奇老与柏灵儿师徒俩愁眉苦脸地守着夜,正在说话。   “我是真治不了了。”奇老是个小老头,头上发髻稀疏,扎成葫芦状,最下的胡子也跟葫芦似的。   葫芦劈开就是瓢,是以奇老嘴瓢,早晚的事。   柏灵儿听完这话就看到了楚孤逸,吓得脸色一白,赶紧站起来,“楚、楚孤逸,不是让你去休息,你怎么回来了?这里有我跟师父守着就行。”   奇老坐在门槛上,手中攥着一只酒壶,死猪不怕开水烫似的仰头灌一大口酒,根本不为自己刚才的嘴瓢负责。   柏灵儿干巴巴解释道:“师父他说笑的,你别当真。放心,贺公子一定能救回来。”   楚孤逸问:“贺先生呢?”   “在里面。”柏灵儿不明所以,“我跟师父守着,放心吧。”   况且这起凤殿周围布了结界,别说人了,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轻易靠近。   “在里面?”楚孤逸确认道。   “当然。”柏灵儿说。   这半个月来,楚孤逸片刻不离贺凉水的“尸身”,然而此刻,他居然畏缩起来,如果贺凉水还在这里,那他在寝宫看到的是什么?   楚孤逸步履艰难地走进大殿。   奇老嘀咕:“这小子魔障了。”   柏灵儿皱眉,轻声问楚孤逸:“发生什么事了吗?”   原本朱长老过来,百般恳请今晚一定要劝说楚孤逸去寝宫休息,柏灵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动楚孤逸去歇息一晚,她并不知道“替身”一事。   楚孤逸肃着脸不答,走到床榻前,看清床上血衣乌发、了无生气的男人,如遭雷击般僵直了脊背,一动不动,“贺先生……真的在这里。”   “贺公子一直在这里啊。”柏灵儿道。   楚孤逸触碰尸体脸颊,冰凉的,唇色发青,“怎么会这样?”   这些日子,什么安慰话都说了,柏灵儿绞尽脑汁也编不出新鲜花样来,只能万变不离其宗地安慰:“贺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既然上次他能活过来,这次肯定也能。”   “真的?”   “……当然。”柏灵儿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世上哪有那么多可能、奇迹发生。   楚孤逸却信了,他必须信,否则他心里仅存的那点念头就断了。他迷迷瞪瞪往外走,回了寝宫。   寝宫就在起凤殿后头,走几步就到,贺凉水没等多久,听到脚步声,再次振奋精神。   楚孤逸撩开纱帐,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人,“贺先生,你在跟我玩捉迷藏吗?”   贺凉水还是只能眨眼。   楚孤逸没有碰贺凉水,反而越看越清醒,越看越古怪,神情逐渐痴狂,“你为什么要冒充我的贺先生?你是谁?你是谁?!”   贺凉水瞪眼,傻弟弟,我就是你的贺先生!   楚孤逸想到还在起凤殿躺着的“贺凉水”,眼底泛起酸涩的湿意,“贺先生再也回不来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贺凉水最见不得楚孤逸委屈模样,心尖一软,跟着也要掉眼泪。却在此时,楚孤逸发了疯,一把将贺凉水连人带被子掀下了床。   贺凉水:“?!!”   贺凉水不能动,不能叫,差点脸着地。这笔账必须算在朱长老头上。   连日来的悲苦、压抑、希望破灭,组成空前壮大的伤心欲绝,袭击了楚孤逸的心脏,他嘶声道:“你不是我的贺先生!我的贺先生死了!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代替他?”   贺凉水:“……”   楚孤逸走到床另一边,一把捉起卷在被子与床帐下的贺凉水,眼底布满血丝,说出的每个字都像在苦水里泡过:“把我的贺先生,还给我。”   贺凉水鼻子发酸,眼一眨,泪落了下来——你个傻子,我就在你眼前。   楚孤逸愣住了,不可思议地抬手,指肚轻轻拂过贺凉水落泪的左眼。一颗浅淡的小痣,缀在眼尾,给这双桃花眼平添诗情画意的温柔。   世上当真有这么像的人吗?连泪痣也长得一模一样?   楚孤逸忽然不确定了,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做梦,“贺先生?”   贺凉水抿起嘴,压迫唇珠,呈现出一个委屈巴巴的弧度:快给我解穴!   “你真的是贺先生吗?”   “……”   横梁上看戏的肥啾终于看不下去,咆哮道:“楚孤逸!你是瞎子吗?”   楚孤逸仰头看去,“肥……鸟?”   在落霞镇,肥啾忽然消失,楚孤逸一直忘了问,有段时间没见,“你怎么在这里?是来给贺先生殉葬的吗?”   肥啾气个半死,同时有些怂,“我才不要殉葬,贺凉水又没死。”   “没死?”   “准确来说,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死了又活。世上就没人比他更能折腾的。”肥啾烦道,“不过好歹算是完成了任务。”   楚孤逸只听进了贺凉水“死了又活”,他望着近在咫尺的人,“真的是贺先生?”   “除了他还有谁?”肥啾扑棱翅膀飞走,“不打扰你们的好事了。”   寝宫安静下来,楚孤逸捏一把贺凉水的脸,“贺先生,疼吗?”   贺凉水疼得眼泪扑簌,你个瓜娃子,应该捏你自己!   “贺先生为什么不说话?”   “……”   “为什么不动?”   “……”   楚孤逸小心翼翼将贺凉水抱回床上,慌乱无措给他检查哪里出了毛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就是最简单的点穴,甚至不需要灵力,他随手就给贺凉水解了穴。   贺凉水一口气顶上喉咙,动如脱兔一跃而起,两手扑打楚孤逸,“你个傻子!傻弟弟!连我也认不出来!”   弟弟一词出口,楚孤逸就像被施了定身术,由着贺凉水扑打,心潮泛滥,从眼眶涌了出来,“贺先生……真的是你?”   哪怕一千次,一万次确认这句话,都是不够的。   他失去贺凉水太多次,再不能承受哪怕丁点谎言。   贺凉水又气又心疼,捧住楚孤逸俊脸,吻去他脸上的泪水,“我回来了。”   楚孤逸又问:“我不是在做梦?”   贺凉水在他脸颊、鼻尖、额头,响亮地啵啵啵,笑道:“现在相信了吧?”   这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暗号,没有告诉过别人。楚孤逸拥住贺凉水,紧得像将对方嵌入自己骨血,一遍一遍嘶哑地叫着:“贺先生……贺先生……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贺凉水在他耳边说:“楚孤逸,我是为你回来的。”   楚孤逸颤抖着,“贺先生,我好怕。”   贺凉水恍然,“怕什么?”   楚孤逸死死咬唇,长达半个月没喝过水的喉咙蔓延出一丝腥甜:“怕这又是我的一场梦。”   贺凉水望进他眼底,不安、恐惧、痛苦,依然折磨着楚孤逸。贺凉水心脏刺痛,他用自己唇,去润楚孤逸的唇,轻声道:“我再也不走了,哪儿不去,永远陪着你。楚孤逸,我爱你。”   爱,可以消除一切烦恼忧惧,楚孤逸就像找到了温暖的归宿,加深这个吻,无师自通解开贺凉水病服纽扣,朝着小樱桃啄去。   “是贺先生的小樱桃。”楚孤逸目光灼灼确认道。   贺凉水:“……”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吃樱桃。   贺凉水:喂崽崽。 第197章 坦言   贺凉水予取予求,由着楚孤逸变成了一个奶娃娃,往他怀里钻。贺凉水抱着楚孤逸虎虎的脑袋,指尖插入他略微卷曲的发丝,咬着唇,耐不住发生一声低吟。   楚孤逸唇畔顺着贺凉水胸膛上移,依次亲吻锁骨、脖颈、下巴,捕捉他的唇,在他柔软的唇珠上辗转厮磨,口中低低唤着:“贺先生,贺先生……”   直到贺凉水差点喘不上气,楚孤逸才稍稍放缓攻势,他并不是要一定要此时跟贺凉水发生什么,只是想得紧,欠缺安全感与真实感,需要用肌肤接触的方式来确认此时非梦。   贺凉水肌肤白得像雪,细腻如脂,衬得两颗小樱桃越发水润粉嫩,他受不住楚孤逸的盯视,稍稍用衣服遮住,脸颊染上红晕,“……看够了没?”   楚孤逸不光没看够,也没吃够,他掀开贺凉水的衣服,掌心寸寸抚摸,问:“为什么没有伤口?”   “什么伤口?”   “剑伤。”像是想起当时的情景,楚孤逸眼瞳染上肃杀的戾气,眼尾幽蓝的天魔印记若隐若现。   贺凉水捧住他脸,认真道:“楚孤逸,我这具身体是完好的,没有受伤。”   楚孤逸目露茫然,“没有受伤?”有一瞬间,他看贺凉水的眼神又变得不确定,“你真的……是贺先生吗?”   贺凉水心酸,“楚孤逸,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我。”贺凉水组织好语言,“其实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里,有科技,有历史,有战争,还有人文。其中最广为人知的,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就是小说。   “就像这个世界的话本。”   楚孤逸静静地听贺凉水讲下去。   贺凉水坐起来,披上楚孤逸的衣服,指肚紧张地搓揉布料,“你看,我们穿的衣服,有很大的不同,无论样式,还是质地。”   楚孤逸点头,从第一次见到贺凉水,他就觉得贺凉水的行径不似他见过的任何人。   “但无论是我,还是你,都是真实存在于这里的。”贺凉水说,“我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与你相遇。”   “穿越。”楚孤逸咀嚼这个词,“原来如此。大千世界,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许多小世界,传说即将飞升的大能与神仙能在各个世界穿梭,贺先生在你的那个世界里,也是大能吧?”   贺凉水惭愧,“那倒不是,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有一天加班生病,被系统选中,然后穿到了这个世界。”   “系统?”   “小啾就是系统。类似神仙。”   楚孤逸思忖,“如此说来,鸟并非它原身?”   “对。”贺凉水欣慰楚孤逸的理智回来了。   “他们选贺先生到这个世界做什么?”楚孤逸一下子问到点子上。   贺凉水难掩心虚,“……你一直没有道侣,我的任务就是帮你找到道侣。”   楚孤逸一愣,眼色微冷,“所以贺先生与我在一起,是为了任务?”   “??”贺凉水连忙否认,“怎么可能,我原本是希望你找一个女子作伴,谁知道你、你……看上了我。”   “贺先生每天在我眼前晃,还勾引我,我的眼里当然只有贺先生。”楚孤逸理所当然道。   “勾引?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   楚孤逸看向贺凉水敞开的衣襟,瞄小樱桃。   “……”贺凉水拉过被子裹住自己,气呼呼,“我才没有勾引你,我一个大男人,光着身太正常了好不好?”   “贺先生只在我面前袒胸露.乳。”   仔细回想,还真是这样。贺凉水有理说不清,强行辩解:“我那是把你当朋友的时候,谁知道你对我有那种心思。”   楚孤逸又说:“我洗澡的时候,贺先生都不敢看我。”   贺凉水急得臊红脸,“楚孤逸,你这是秋后算账?是你先喜欢我,我才会喜欢你的。”   楚孤逸干脆承认,“对,是我先喜欢贺先生,想对贺先生做那种事,还看了色色的话本学习。”   “……”   贺凉水有时真摸不准楚孤逸的脑回路,说是吵架吧,不像;说是调情吧,又跟吵架似的。吵到最后让人怪羞耻的。   贺凉水撇过脸,耳廓通红,“你还想不想听了?”   楚孤逸丝毫不觉得幼稚羞耻,忽的笑起来,“真的是贺先生。”   到了此时,楚孤逸才是真的确认,眼前之人就是贺凉水,是他朝思夜想、寤寐求之的贺先生。只有他的贺先生,才会跟他如此拌嘴。   “为什么要帮我找道侣?”楚孤逸疑惑道,“遇到贺先生之前,我从未觉得我需要道侣。”   贺凉水支吾,“因为……你是小说里的人。你没有合心意的人,都是作者的设定。”   楚孤逸彻底愣住了,“什么?”   贺凉水捉住他手,“但这个世界是真的,也许之前你的人生太虚无缥缈,但从现在开始,你将觉醒,不再受控。”   “小说里的人?”楚孤逸无法理解,“我怎么会是小说里的人?”   他明明就在这里,而小说类似话本,里面的人都是虚构的,是假的。   贺凉水无法解释这究竟是个什么原理,只能笼统地说:“反正你所在的世界成真了,你可以理解为,从二维变成了三维……”   楚孤逸更无法理解了,却有一套自己的思维方式,“也就是说,我之前所经历的,我的悲欢离合,都是写书的人创造的?”   “……可以这么说。”   楚孤逸沉默良久,“怪不得……怪不得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生太过波折,我一直以为,是我前世的罪孽,原来是得罪了写书的人。”   “也不能这么说吧。”贺凉水道,“你是主角,人生经历当然越波折越讨读者喜欢。”   楚孤逸面色冷然,“为了讨读者喜欢,就让我历尽挫折、磨难、痛苦,贺先生觉得这是理所应当?”   “当然不是!”贺凉水赶紧脱离读者的角度,将自己归位为楚孤逸的道侣,“你的人生,当然由你自己来选择如何度过,无论出于何种需求,枉顾你的意愿,没有逻辑让你受苦,都是作者的错!”   楚孤逸问:“创造我的人是谁?”   “作者的笔名好像叫‘双木回音’。”贺凉水道,“你放心,作者已经无法影响你了,因为断更烂尾了。”   “?”   “意思是,作者不写了。这个世界完全是属于你的,之后的剧情,你想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   楚孤逸望着贺凉水,“遇到贺先生之后,我才觉得自己真正活着,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之前经历的,都是假的。”   贺凉水轻轻抚摩楚孤逸的脸,“若说是假的,岂不伤了你那些朋友的心。”   楚孤逸温存地蹭着贺凉水温热的掌心,“该活的人,自然让他们活着;该死的,一个不会留。”   “……”   楚孤逸眼尾逶迤出幽蓝火焰,瞳仁晶亮,“贺先生,只有你是真的。我只要你就好。”   不好,弟弟坏了。   果然是入魔的状态,脸比翻书还快。贺凉水柔声安抚:“楚孤逸,我回来了,你不要做违背你本心的事。”   楚孤逸乖乖点头,“嗯。”   这么乖,又这么狠,只有楚孤逸才能将这两种特质糅合得如此自然。   贺凉水暂时放弃说教,他寸步不离楚孤逸,假以时日,总会好起来的。   “贺先生,你继续说。”楚孤逸将贺凉水的手放在自己胸膛,“我喜欢听你说话。”   在薄厚均匀的胸肌下,楚孤逸的心脏强有力地顶撞贺凉水掌心,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心脏狂跳,说:“其实,现在这具身体,才是我的。”   楚孤逸想起在起凤殿的尸体,脸色微白,“那……”   “那个,是贺冽。”   “……”   望着楚孤逸惊吓的模样,贺凉水良心不安,“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是怕你认出来,才一直戴着面具。”   楚孤逸打量贺凉水的脸,神色古怪,“贺先生为何与贺冽长得那般相像?”   “我也奇怪啊。”贺凉水说,“贺冽就像这个世界的我。”   楚孤逸摇头,“不是,贺冽死有余辜,贺先生很善良。”   “可能这就是平行世界吧……”贺凉水语声一顿,“不对,这里明明是小说世界。”   既然是小说世界,每一个人物的存在,都是经过作者设计的。   贺冽与贺凉水长得相似,还可以说是巧合。贺泠与贺灵灵长得那么像,再说巧合属实说不过去了。   贺凉水蹙眉沉吟。   楚孤逸触碰贺凉水眼尾的小痣,贺凉水恍然回神,说:“贺冽原本没有这颗痣。”   “嗯。”楚孤逸不欲追究,“我认得贺先生。”   贺凉水想起那桩乌龙,笑道:“你之前是不是忘了贺冽长什么样?”   楚孤逸没有否认,他为何要记一个魔头的样子,如果不是贺凉水,他根本记不住贺冽长什么样。如今仔细看,除了眼尾的痣,五官比例上,也是有细微的差别的。   “贺先生更好看。”楚孤逸说。   贺凉水:“我之前摘下面具的时候,你还夸我好看。”   “……”   “是我当时好看,还是现在好看?”   楚孤逸纠结地拧起两道剑眉,“只要是贺先生,都好看。”   “情人眼里出西施,诚不欺我。”贺凉水屈指一弹楚孤逸脑门,转而问,“我走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楚孤逸避重就轻,“我把他们都关起来了。”   “包括林松烟?”   “嗯。留着贺先生回来后再杀。”   “……”我正直、正直又正直的弟弟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   贺凉水:小林子,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林松烟:…… 第198章 甜蜜   天色已晚,天山气温直逼零下,贺凉水在被子里焐了好一阵,楚孤逸这个火炉子挨着他,都没能让他身上暖和起来,脚凉得像冰块。   楚孤逸亲自去准备了热水,从乾坤袋取出沐浴物品,与贺凉水泡鸳鸯浴。   贺凉水赧然,裹着被子磨磨蹭蹭,“你洗完我再洗。”   “我洗完水就凉了。”楚孤逸说,“贺先生是嫌弃我半个月没洗澡吗?”   贺凉水惊讶,“你半个月没洗澡?”   修仙之人过了辟谷期,身体的新陈代谢就会急剧缩减,就算脏了,施个净衣咒也就干净了。只要平时多注意一下,就算一年半载不洗澡也是不妨事的。   有些修士动辄闭关大半年,不吃不喝不洗澡,专心修炼,出关之时神采奕奕,也是这个道理。   贺凉水这个现代人却无法接受,一两天不洗澡也就罢了,连续半个月不洗澡,等于要了他的命。楚孤逸只当贺凉水爱干净,连带着他自己,起码也要三天两头洗个澡,才能近贺凉水的身。   “……你走了之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楚孤逸一边说,一边褪下衣物,长腿跨进浴桶中,像只狼崽子坐下,深邃的眼睛直勾勾、湿漉漉地望着床上的人。   男色暴击下,贺凉水根本受不了,不用楚孤逸叫,他屁颠屁颠走了过去,跨坐进去。   浴桶够大,热气氤氲,两人膝盖顶着膝盖,已是挨得极近,楚孤逸却嫌不够,掰着贺凉水的腿,让人坐到自己腿上。   贺凉水怕羞,穿着内裤,泡湿了,贴着臀部怪黏的。   楚孤逸没见过平角内裤,只觉贺凉水穿的裤衩太小,线条形状一览无遗。他两手捧着贺凉水,把人一颠,就到了近前,指尖循着空隙溜进去,说:“贺先生,你穿的衣服好涩。”   贺凉水面红耳赤反驳,“哪里涩了??”   楚孤逸拉住贺凉水内裤的松紧,啪的一声闷弹,“好奇怪的衣服,还会打你屁股,脱了吧。”   “……”   包臀小内裤被丢了出去。   贺凉水说:“没准几千年后能成为历史文物呢。”   楚孤逸不关心什么历史文物,他只要此时此刻,没了布料遮挡,手感好了很多。贺凉水酥酥痒痒的,故作矜持:“你到底是要洗澡,还是要干嘛?”   楚孤逸啄吻贺凉水的鼻尖,已是情.动,“贺先生,我好想你。”   “所以我一醒来就来见你了。”贺凉水搂住楚孤逸脖颈,叹息,“还是来晚了半个月。”   这个半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以想象得出,楚孤逸定然每一秒都是备受煎熬的。   “只要贺先生回来就好。”楚孤逸把脸埋在贺凉水脖颈,正式开始品尝这死别重逢的苦涩与甜蜜。   水声荡漾,贺凉水仰起脖颈,两手抱着楚孤逸,就像一只颠簸的小船,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沐浴花瓣一层一层泼出浴桶,直到水温渐渐冷却。   楚孤逸把贺凉水抱到床上,擦干净了,暖烘烘地抱着,用被子裹着,片刻不分离。   贺凉水腰肢酸软,脸颊红扑扑,说:“这才是我们的第一次……”   前两次,都是在情天幻海里,灵魂相交,就算极近逼真,终归少了点什么。现在不同,他们的肉身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融为一体。   楚孤逸抚摸贺凉水短而柔顺的头发,使之露出额头,问:“我做得好吗?”   贺凉水小声承认:“……好。”   什么都做了,也没什么可羞耻的,好就是好。楚孤逸就是最好的。   楚孤逸似是没料到贺凉水如此坦然,反倒怔了一下。是个男人都受不住道侣的称赞,楚孤逸欢喜地亲了亲贺凉水额头,说:“再来。”   “……”   复活的第一晚,贺凉水差点再次魂游太虚。   红烛燃尽,天光大亮。   贺凉水还在睡。纱帐垂落大床四面,楚孤逸侧着半边身,单手撑额角,指尖顺着贺凉水的眉宇、鼻梁,滑到柔软的唇珠,按了按。   贺凉水无意识地咬住楚孤逸指尖。   头顶的紫水晶风铃一圈圈旋转,发出细微的叮铃之音,宛如摇篮曲。   楚孤逸一宿未眠,就这么看着他的贺先生,直到清醒得不能再清醒,终于确定这不是梦。   日头升上中天,贺凉水睡饱,睁开惺忪的眼睛,第一眼看到楚孤逸,弯起唇角:“弟弟,早上好。”   “中午了。”楚孤逸说,“贺先生要不要再睡会儿?”   实际上,楚孤逸不想让贺凉水睡了,他怕贺凉水醒不过来,于是掀开了被子。   贺凉水丝毫没有察觉楚孤逸的异样,坐起来穿衣洗漱。穿的自然是他保存在乾坤袋里的衣服,拿上扇子,又是风度翩翩公子哥。   除了头发实在不搭。   楚孤逸取来束发玉冠,对着贺凉水的头发没处下手,做做样子摆在头顶。   “……”贺凉水拿下玉冠,“待我长发及腰再戴吧。”   “你那儿的人,都是佛修吗?”   “为什么这么问?”   “头发很短。”   “但我见识长啊。”贺凉水俏皮了一句,“我那个世界没有修仙的,只有道士和尚。”   楚孤逸无法理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既然不是佛修,为何要剪这么短头发?”   “方便打理嘛。”   楚孤逸没再追究,说:“我们去柏姑娘那里求些生发灵药,助你头发快快长回来。”   贺凉水不乐意,“我不要吃激素。”   “?”楚孤逸想着贺凉水不爱吃苦药,便作罢,想了想说,“贺先生不吃药也行,只要多多跟我双修,身体好了,头发长得也快。”   贺凉水笑着打他,“信你的鬼话。”   “我是说真的。”   “去去去。”   用不着楚孤逸专门提出来,贺凉水可以预料到,往后他跟楚孤逸的日子必然是没羞没臊的。   贺凉水昨日刚来,地方尚且陌生,提议出去走走。楚孤逸陪着他,孰料一出门就是一排侍女,贺凉水吓了一跳。   “君上可有吩咐?”为首侍女眼睛偷瞄贺凉水。   楚孤逸冷冷道:“没有。”   侍女们恭敬后退,待他们离去,才进屋收拾。   刚出寝宫,又遇朱长老。   朱长老假模假样装作路过这里,其实已经守株待兔了大半天,就怕楚孤逸心中不喜,连带着他一块训斥。一看到寝宫二人成双成对出来,朱长老脸上顿时喜气洋洋,料想喜事成了,忙上前恭贺:“恭喜少主,贺喜少主,得此佳人!”   贺凉水展开扇子,笑眯眯:“佳人?”   朱长老唱诗似的:“这位公子实乃倾国倾城,半分不逊贺公子,少主当真是慧眼识珠。”   楚孤逸已从贺凉水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始末,脸色愈冷:“朱长老,你若再敢随便塞人,小心你的脑袋。”   误打误撞把贺凉水送上他的床也就罢了,如果是别人,砍一百次头也不为过。   朱长老拿不准楚孤逸喜怒,“少主,你不喜欢吗?”   楚孤逸:“我只喜欢贺先生。”   贺凉水点头。   朱长老:“??”   “爹啊——!娘他尸骨未寒,你居然随便找了一个替身,你没有心啊!”柳画鸢哭哭啼啼跑过来。   在天水宗这些日子,柳画鸢这样一个大美女,走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特别是刺猬头魔修,简直成了柳画鸢的走狗,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个通知她。   倒不是好色,而是看在柳画鸢是楚孤逸“干女儿”的份上。刺猬头与楚孤逸统共就没说上几句话,接近君上的闺女也是好的。   柳画鸢跑到近前,刚要抬手给“小三”一巴掌,骤然发现“小三”跟自己干娘长得一模一样,巴掌生生偏了方向,落到朱长老头上,蹭了一手油。   她嫌弃地用衣服擦了擦,“朱长老,你该洗头了!就算是光头,也要洗头的!”   朱长老:“……”   紧接着,柳画鸢睁大媚眼,三百六十度打量贺凉水,“额滴娘??”   贺凉水拧便宜闺女的腮帮子,“还算你有良心,知道不能给楚孤逸找替身。”   朱长老望着贺凉水,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你、你是……”   “区区不才,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贺凉水。”贺凉水摇扇微笑,“半月不见,朱长老可真是楚孤逸的贴心人啊。”   朱长老背脊冒汗,不可置信,困惑,惊讶,“当真是……贺公子?”   “我以为我这张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竟连你都没认出来。”贺凉水大方一摆手,“算了,下不为例。”   这个下不为例,自然是不能再给楚孤逸找什么替身,与枕边人。   朱长老干笑:“不敢不敢。我等万万不能料想,贺公子竟会金蝉脱壳,拥有另一具身体。”   来自异世界这种事让楚孤逸一个人知道就行了,越多的人知道,反而麻烦。贺凉水笑笑,此事就此揭过。   “贺先生,你那具身体……”楚孤逸犹疑。   贺凉水说:“不能用了,火化埋了吧。”   奇老与柏灵儿还在起凤殿瞎忙活,总要是打声招呼,况且这半个月,师徒二人没少受楚孤逸的折磨。   楚孤逸在前,贺凉水与柳画鸢在后,悄声打听这半个月发生的事。   “除了我跟邓阳,其他人都被关起来了。”柳画鸢心有余悸,“你刚死那会儿楚孤逸太可怕了,我还以为大家都要陪葬呢,吓得我哭爹喊娘。”   贺凉水憋不住一笑,能想象得出柳画鸢当时的慌乱无措,“你这傻丫头,为什么不跟楚孤逸说我可以复活?”   “我要是能说,早说了。”柳画鸢切了一声,“001说,只能你自己来告诉楚孤逸实情,别人说了就是歪曲剧情。”   贺凉水又悄摸摸问:“贺泠与血皇天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弟弟很棒!   楚孤逸:多多双修!   柳画鸢:横批,奸夫淫夫。   贺凉水:…… 第199章 福报   关于血皇天,一言两语说不清,柳画鸢去繁就简:“走了。”   不过走得并不太平静,当时楚孤逸暂且放过仙门,打算悉数收押天水宗。血皇天就想看好戏,这戏唱一半就歇了,他如何能罢休,在一旁煽风点火出言讥讽。   朱长老就跟他扛上了,血皇天带了血魔大军,天山乃是天水宗的地界,天水宗弟子潜伏多年,丝毫不逊色血魔大军,两方对峙不下。   仙门伺机开溜,楚孤逸抱着尸体,眉目阴沉展开醉花阴法阵,不分敌我席卷而去。   旋即,天魔血脉与血皇天的魔气凭空斗法,打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雪尘蔽日。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仍未能分出胜负。   后来也不知怎的误伤到贺泠,血皇天这才住了手,败兴而去。   “……贺泠受伤了?”贺凉水摇扇动作一顿,“严重吗?”   柳画鸢摊手:“我又没有千里眼,摔了好几跤,屁股都快摔烂了,哪有工夫关心别人。”   楚孤逸驻足回望,“大宝,别说不该说的。”   “不许叫我大宝!”柳画鸢愤愤,“难听死了。”   楚孤逸随手施了一个定身术,柳画鸢登时定在原地,怒目而视。楚孤逸拉过贺凉水,温柔款款道:“贺先生,大宝这几日脑子不正常,你别听她胡说八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贺凉水:“……”   算是知道朱长老在楚孤逸面前为什么那么小心翼翼了,这是一言不合就动手啊。   偏偏楚孤逸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他将起凤殿周围的结界解除,领着贺凉水踏入大殿。贺凉水于门槛处回头,瞧见朱长老悄然给柳画鸢解了定身术,放下心来。   殿内,呼噜声震天。贺凉水一看到这小老头的造型就笑了,哪像悬壶济世的,分明就是野路子神仙下凡来寻开心的。   奇老多年游走在外,养成了走到哪里都能睡的习惯,哪怕给他一根绳子,他也能睡得心安理得。此时靠在椅背上,算得上是舒舒服服了,就是仰着脸,口水从嘴角流下来,造型颇为不雅。   柏灵儿还在调试丹药,用以保存尸体的“鲜活度”,万一那天回魂了,也许还能用上。尽管这个可能性无限趋于零。   思及此,她深深叹了口气。   贺凉水怕吓到人家姑娘,慢了一步。楚孤逸上前,柏灵儿回神,作出平常模样,“贺公子今天很好……”   目光流转,落到贺凉水身上,倏然杏眼圆睁,“贺公子??”   贺凉水翩翩摇扇微笑:“柏姑娘,别来无恙?”说着,略微责怪地一瞥楚孤逸,看把人家姑娘累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这半个月,楚孤逸不睡,闹得他身边的人也不敢多睡,也就奇老能偷懒喝酒睡大觉,朱长老与柏灵儿那是别想安生。   柏灵儿看看眼前站着的这个贺凉水,再看躺在床上的尸体,满面惊诧:“怎么、怎么回事?”   贺凉水长话短说:“我重塑了一个身体,这个……”望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尸体,感觉不可谓不复杂,“这个就用不着了。”   又说:“这些日子辛劳柏姑娘了,接下来的事交由我们过手就好,你好生歇一歇。”   柏灵儿恍惚了一阵,继而由衷地为他们二人感到高兴,“这可真是太好了,怪不得到处找不着贺公子你的魂魄,原来是去了新的躯壳里。”   话说时,奇老一个激灵醒来,“什么新的躯壳?”   柏灵儿笑道:“师父,贺公子不用救了,他……”   “救不回来了。”奇老迷糊着说,“也就骗骗楚孤逸那个傻小子。”   “他回来了!”柏灵儿拧奇老胳膊,“您醒醒神吧。”   奇老吃痛,拍开柏灵儿的手,眯起眼睛打量贺凉水,忽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双胞胎?楚孤逸你可以啊。”语气十分鄙夷。   楚孤逸说:“他就是贺先生。”   “双胞胎当然一个姓了。”   柏灵儿:“哎呀,师父,他就是贺公子,我们不用救人了,他回来了。”   奇老是见过世面的,很快明白过来,兴奋地直往贺凉水面前凑,抓住贺凉水的手就开始把脉。   楚孤逸眉心微蹙,没有阻止。   贺凉水问:“没病吧?”   奇老沉吟半晌,说:“没病。”   “那就好。”贺凉水欲要收回手,奇老却抓着不放,放到眼前细细研究。   “从未见过……这么好的皮肤!”奇老赞叹地摸了摸,“就像女娃娃一样。”   楚孤逸黑了脸,一把夺过贺凉水的手。   许是这具身体是经过重塑的,贺凉水也觉得自己的皮肤白皙细腻得不像一个成年男人的,昨晚没多想,此时不由得有些尴尬。   奇老撇撇嘴,“真是福大命大。不过我很奇怪,重塑肉身这事,即便是大乘修士恐怕也难办到,这小子一个魔修,怎么办到的?”   贺凉水张嘴胡诌:“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就是吉人自有天相吧。我别的本事没有,就只运气好,况且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死了,有经验。”   “……”   柏灵儿抿嘴笑,“世上之事,天机莫测,贺公子秉性纯善,可能这就是你的福报吧。”   奇老不肯放过这么好的研究素材,巴巴地说:“你要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尽管来找我这个老头子。”   有奇老这个神医看诊,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贺凉水刚要应下,楚孤逸出声:“你不是不给男人看病?”   奇老吹胡子瞪眼:“你还好意思说,当年要不是把你看成了女孩,我也不会破戒。”   贺凉水生怕楚孤逸给老人家也来个定身术,打圆场:“奇老能给晚辈看病,是晚辈的福分。楚孤逸,我们去别处转转,这些天神医与柏姑娘多有劳累,也该让他们歇歇了。”   楚孤逸被哄了出去,边走边说:“不许让奇老给你看病,他就是个老色鬼。”   贺凉水好笑道:“我是男人。”   “他摸你的手。”楚孤逸抓一把梅树枝头的雪,给贺凉水搓了搓手背。   “我又不是瓷娃娃,难道除了你,谁都碰不得?”   “对。”楚孤逸认真道,眼瞳透着丝丝戾气,“贺先生除了我,谁都碰不得。”   贺凉水服了,跟此时的楚孤逸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只能顺着毛捋,“好好好,除了你,以后谁都碰不到我一根寒毛。”   楚孤逸这才满意,牵着贺凉水的手,在雪中散步。   天水宗很大,准确地来说,天山上的宫殿属于天水宗的行宫,是当年天魔君与楚姬的度假之处。后来天水宗本宗发生变故,弟子们便移居到这行宫来。   “什么变故?”贺凉水问。   朱长老跟紧一步,“楚姬诞下孩子不久,便到了飞升历劫之时,不料历劫失败,香消玉殒。天魔君伤心至极,竟追随而去。此后天水宗四分五裂,内斗不休,其中以血皇天的势力最大,渐渐的,炼魔境就只有血魔宗,而无天水宗。”   说到此处,朱长老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就会捡便宜的东西而已,待少主继位,就去铲平那血魔宗。”   楚孤逸道:“不如朱长老继位,替我决定?”   朱长老立马弯腰拱手,“属下不敢,少主说笑了。”   天魔血脉觉醒,楚孤逸的性子在潜移默化中冷了许多,从前只是表面冷,如今是心冷,他淡淡一瞥朱长老,道:“带路。”   这半个月,楚孤逸也就在起凤殿待着,其他地方很少去。朱长老忙上前,“少主,贺公子,这边请。”   贺凉水挠楚孤逸掌心,“别板着脸,笑一笑。”   楚孤逸立即弯起唇角,对着贺凉水笑得甜丝丝的。   贺凉水:“……”这变脸速度,弟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邓阳呢?”贺凉水问,“我听柳画鸢说,就她跟邓阳没被关起来?”   楚孤逸:“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这几天我没见到他。”   “你不会把他关起来又忘了吧?”   楚孤逸看向朱长老。朱长老赶紧说:“邓阳绝对没关,他是向着少主的,我们好吃好喝待他好着呢。”   “他住哪里?”贺凉水问。   朱长老哪里晓得这个,他也是让人安排的,唤来随行的暗卫,问到了邓阳的住处,在一座暖阁里。   一路踏雪而行,到了暖阁,贺凉水原想着会暖些,比如烤个炭火,孰料暖阁冷飕飕的,脏乱得很,就像一个狗窝。   楚孤逸嫌弃至极,没处下脚,“邓阳?”   咣当一声,一只酒坛子骨碌碌滚到他们脚边,杂物堆里,一条大“肉虫”动了动,不用怀疑,那就是邓阳。   “楚师兄变了……大家都被关起来了,贺公子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让我死了……死了好……”邓阳翻过身,吐出一嘴酒气。   朱长老弯腰查看酒坛上贴的封条,大吃一惊:“我的百年女儿红啊!!邓阳,好你个小子,居然偷了我的百年女儿红!”   邓阳扒拉衣襟,“吵什么吵,我没钱,大不了……大不了我卖身……”   朱长老:“……”   “反正,活着也没意思了。”邓阳哑着嗓子哭,“楚师兄……楚师兄……我什么也帮不了他,也帮不了那些师兄弟,要是楚师兄把他们都杀了,我该怎么办啊?”   贺凉水原本觉得好笑,听到这里,站在邓阳的立场,当真为难又痛苦。他不由得心软,叹道:“邓阳,放心,你楚师兄不会杀他们的。”   邓阳迷迷瞪瞪睁眼,支起上半身,看向门口。   贺凉水逆着光,像天使。   邓阳以为在做梦,真情流露:“贺公子,其实……其实我喜欢过你。”   贺凉水:“……”   楚孤逸捡起酒坛子,砰地砸晕邓阳,“朱长老,把他衣服扒了,跟安俊关在一起。”   贺凉水:“???”   作者有话要说:   邓阳:我是谁?我在哪儿?? 第200章 对质   一炷香后,邓阳在元气丹的作用下,迷迷瞪瞪睁开眼睛,捂着脑门呻.吟:“疼、疼……怎么有这么大一包?”   他晃了晃脑袋,视线逐渐清晰,狗一样圆溜溜的眼睛映出一双身影,一黑一白,宛如黑白双煞。   黑的的,自然是楚孤逸。所谓女要俏一身孝,反之男要俏,着黑色最妙。楚孤逸这一身黑,宛若暗沉的夜色,只在包边之处一抹暗金,似流星划过,高贵而肃杀。   “……楚师兄。”邓阳下意识就想爬过去抱大腿,哭嚷,“楚师兄你放过……”   嗓音戛然而止,脑神经终于反应过来,楚孤逸身旁的白色身影是谁。邓阳昂着脑袋,就像提前进入老年痴呆,“贺贺贺公子??你你你不不是死死了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说rap。   贺凉水蹲在他面前张牙舞爪,“所以现在我是鬼啊!”   “别吃我!”邓阳连滚带爬躲得远远的,“你要吃就吃楚师兄!”   楚孤逸来了一句:“昨晚吃过了。”   贺凉水:“……”   “今晚还要吃。”   贺凉水臊得慌,没好气随手捡一本书砸过去。   楚孤逸接住书,眉梢一挑,“贺先生,你是希望我学这个吗?”   书卷扉页,画的正是一男一女双修的图。贺凉水夺过书,“什么东西?天水宗连这种书都有?”   朱长老笑眯眯,语气颇为自豪,“海纳百川,我们天水宗什么书都有。这阴阳双修不稀奇,稀奇的是同性双修,少主若有需要,老夫自当竭心尽力给你寻来。”   楚孤逸矜持地嗯了一声。   贺凉水更觉羞耻,“不用。”   楚孤逸想了想道:“罢了,我跟贺先生喜欢自己摸索双修之法。”   “……”贺凉水掉头就走,让冷风散一散脸颊热度。   楚孤逸看了一眼邓阳,说:“贺先生不是鬼。把自己收拾一下,你就像个醉鬼。”   邓阳反应了半晌,忽的爬起来拔腿追出去,再三确认自己看到的不是鬼,兴奋得像个手舞足蹈的傻子,“贺公子你没死啊?你头发怎么剪了?楚师兄你现在不会杀人了吧?那赶快把他们放出来吧!”   楚孤逸驻足,冷冷瞧着邓阳。   邓阳登时哑然,他得意忘形了,就算贺凉水活着回来,也不是仙门宽宏大量,而是贺凉水自己的福气。   逼死父母之仇,杀他道侣之恨,于此时的楚孤逸而言,怎么可能那么容易释然。   贺凉水给这大傻子使眼色,楚孤逸这里只能他来劝,别人劝了,无异于火上浇油。   邓阳垂下脑袋,待楚孤逸转过身离去,他讷讷说:“楚师兄,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楚师兄。”   楚孤逸头也不回道:“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   走出数十步,贺凉水牵起楚孤逸手,说:“我眼里的你,从未变。”   十指交握,楚孤逸低声道:“因为贺先生接受的,是全部的我。”   而仙门的人,他们看到的,所能接受的,只能是从前那个正直的仙门翘楚楚孤逸,而非如今入魔的他。   他们将楚孤逸逼到这一步,却还奢望楚孤逸一如从前,简直痴人说梦。   “只有贺先生明白我,心疼我。”楚孤逸唇角微翘,“我只要贺先生就够了,他们死了也没关系。”   贺凉水:“……弟弟啊,其实我们没必要造那么多杀孽,你看我,刚复活,要行善积德。”   楚孤逸点头,“当然不能都杀了,贺先生随便挑,爱杀谁杀谁。”   贺凉水谁都不想杀,包括林松烟,怕脏了自己的手。况且他一个法治社会长大的人,最优先寻求的,是和平解决问题的方式。   不到万不得已,贺凉水是不会杀人的。   偌大的天水宗,一天的时间,步行根本走不完,楚孤逸御剑带他,看到哪处风景好的,就落下来。   天水宗弟子一律黑衣白袍,在雪山上似成群结队的雄鹰,遇到楚孤逸,纷纷解剑行礼,高呼“君上”。   贺凉水不禁问:“你打算一直留在天水宗吗?”   楚孤逸反问:“贺先生希望去哪儿?”   贺凉水被问住了,思考片刻说:“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这是嫁夫随夫的意思?”   “什么嫁不嫁的。”贺凉水赧然,“我是男人。”   楚孤逸若有所思。   贺凉水抛开这茬,指着下面问:“这是何处?为何有那么多天水宗弟子把守?”   楚孤逸垂眸俯视,“这是关押仙门的地牢。”   “地牢?”贺凉水粗略扫视,此处空阔,地上建筑只有一座院子,院门钢铁铸就,赫赫威严。院子上空罩着一道若有似无的结界,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楚孤逸御剑而落,守门弟子恭敬上前汇报情况:“君上,今日仙门又想设法逃脱,被我等识破。”   楚孤逸一点头,领着贺凉水走进去。   守门弟子好奇地打量贺凉水,贺凉水微微一笑,头顶万人迷光环倏地亮起。守门弟子呆了,痴了,口水流了下来。   贺凉水:“??”   肥啾心满意足逛完天水宗寻来,“贺凉水,你又在勾引人啦?”   楚孤逸话不多说,一道掌风拂过,将守门弟子与肥啾一同扇了出去。   直接被埋进雪里的肥啾:“……”楚孤逸居然变得这么暴力了吗?   “贺先生。”楚孤逸蹙眉望着贺凉水头顶的光环,“这东西怎么拿掉?”   贺凉水后知后觉自己的鸡肋金手指亮了,忧愁道:“我也想知道。”   肥啾从雪堆里钻出来,甩了甩鸟头说:“万人迷光环的存在,原本是为了让缺爱的人享受被爱包围的感觉。一般情况下为期三年,但在特殊情况下,会自动消失。”   “特殊情况?”贺凉水看到了希望,“什么情况?”   肥啾这趟回系统空间,显然做足了功课,咯咯坏笑:“那就是,在找到真心相爱的人之后,万人迷光环会自动消失。”   “真心相爱的人?”贺凉水与楚孤逸面面相觑。   楚孤逸面色微冷:“那贺先生的光环为什么没有消失?”   肥啾摊开翅膀,“可能是你们不够相爱吧。”   “屁话!”贺凉水反驳,“我跟楚孤逸,那是历经生死的考验,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一起。这不叫相爱,叫什么?”   “兄弟情啊。”肥啾不负责任地说,“你一开始想培养的,不就是兄弟情。”   “……”   “将暝。”楚孤逸手握黑色铁剑,剑锋燃起一簇幽蓝火焰,“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肥啾好不容易养了这么一身柔软亮泽的羽毛,再不想变成秃鸟,这才老实交代:“光相爱是不够的,必须能被证明。”   “怎么证明?”贺凉水不解。   肥啾还要解释,楚孤逸却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将暝化为戒指缠绕中指,楚孤逸不动声色道:“到时候贺先生就知道了。”   贺凉水跟着入地牢。重重铁门,阶梯深入地下百米,暗无天日,照明全靠壁上长明灯,地牢过道狭窄,但一路走去,几乎望不到尽头。   牢笼多得数不清,别说几千人,上万人也是能够囚禁此处的。   青霄南斗弟子重点把守,就关在进去后的眼面前,除了普通仙门弟子,掌门与亲传弟子都是单独关在一个牢房的。   “……楚师兄?楚师兄!楚……他是……贺公子?”   “真的是贺公子??”   “贺公子你没死?!”   贺凉水不忍面对这些殷殷期盼的目光,慢了两步,悄声说:“放心,楚孤逸不会杀你们的。”   弟子们又是惧怕又是期待,“贺公子……”   “闭嘴。”楚孤逸忽然出声。   地牢骤然肃静,显然,楚孤逸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的脾气不同以往,弟子们哪敢忤逆他半句。   “贺先生,这边。”楚孤逸语气变得柔和。   贺凉水摇扇跟上,复行数十步,停在一扇与弟子们隔开的牢门前。牢房内,一袭墨绿身影席地而坐,似在调息。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睛,“楚师弟,你来了——”   看到楚孤逸身后白衣人,林松烟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面目霎时微微扭曲,眼眶圆睁,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迸出来:“贺凉水?”   贺凉水风度翩翩合起扇子,敲在掌心,打量眼前狼狈而温润的男子,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公认的男二成了男主角的阶下囚。   师兄弟反目,都是因为他。贺凉水悄悄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可真是个蓝颜祸水啊。   “林公子,别来无恙?”贺凉水笑问。   林松烟十指紧握,指关节发白,发出声响,“你没有死?”   贺凉水不紧不慢:“林公子谦虚了,你那一剑那么精准,别说我这样的弱鸡,就是绝世高手也会一命呜呼。”   “那你为什么……”   “运气好而已。”   “贺先生,”楚孤逸道,“你想如何处置他?”   “嗯?”   林松烟霍然起身,胸前血迹仍在,愤然质问:“师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楚孤逸淡淡道:“杀人偿命,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林松烟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青年,隔着牢门铁栏,却像隔了十万八千里,“师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当真要杀我?”   楚孤逸抬起眼睛,眼底波澜不惊,“就是念着一起长大的情谊,我才一次一次地容忍你,信你会改过。是我天真了。你会变,我也会变,我不会再信你半个字。”   林松烟仓惶往前一步,“楚孤逸,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我才是那个最爱你的人!”   “……”   贺凉水瞬间也想入魔,把林松烟锤个稀巴烂。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喜欢看贺先生吃醋,更喜欢看贺先生“吃”我。   贺凉水:…… 第201章 认清   林松烟这番表白,只要不是聋子,都听得到。一时间,地牢内寂静如死。   壁上烛火跳动,暗影憧憧,猛然一声浑浊的爆喝传来:“松烟!你说的什么胡话?!”   贺凉水歪着脑袋斜乜,隔着两个空牢房,正关着徐平宽这老家伙,那叫一个面目狰狞,就像活吞了一百只苍蝇。   楚孤逸不惊不动,目光诡异地望着林松烟,说:“我对你从未有过那种心思。”   这拒绝有够直白,贺凉水堵在心口的郁气倏然消散,笑吟吟地望着林松烟。   林松烟指着贺凉水头上的万人迷光环,“师弟,你是被他的幻术迷惑了。所有人都被他的幻术迷惑了,你清醒一点好吗?”   楚孤逸近乎冷酷地望着林松烟,道:“我不奢望别人理解我,至少,与我一同长大的你不会阻拦我,然而从头至尾,你不是推波助澜,就是冷眼旁观,甚至,三番两次对贺先生动杀心。我只问你一句,你真的是林松烟吗?”   林松烟怔住了。   “我认识的林师兄,不会如此偏激,如此心机,如此冷漠。我不杀你,就是想知道,你究竟是谁?”   林松烟冷笑一声:“我就是林松烟,林松烟就是我,我伴你长大,只是你从未看清我。”   “也许吧。”楚孤逸道,“不重要了。在我心中,林师兄已死。”   “……”   “杀你,不应该脏了贺先生的手。”   林松烟怆然问:“你当真是来杀我的?”   楚孤逸丢一把匕首进去,“念在师出同门,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你自己动手吧。”   林松烟望着地上的匕首,眼眶渗出湿意,他抬起眼睛,昂起下颌,没让那湿意落下来,道:“你已经刺我一剑,还怕杀我吗?”   楚孤逸道:“我要为贺先生积德。你若暂且苟活,三个月后,我会亲自动手。”   说着,询问贺凉水意见,“贺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不管是积德还是咋的,反正只要楚孤逸不造杀孽,贺凉水一概同意,他笑道:“好啊。”   至于三个月后的事,再说吧。说不定那时候楚孤逸脱离入魔状态,不会有那么大的杀心。   除了来见林松烟,楚孤逸似乎没打算见别人,徐平宽没了屁放,他就怕楚孤逸一个不顺意,动动手指就把他宰了,是以能不招惹就不招惹,也就对林松烟与其他弟子发发脾气。   “……贺公子?是贺公子吗??”一道急切而年轻的声音不停叫唤着。   贺凉水举步往循声而去,楚孤逸只得跟着。   “贺公子?真的是你?”安俊扒着牢门,脑袋夹在铁栏中间,喜极而泣,“你没死啊?你头发怎么了?”   贺凉水没有多作解释,笑道:“换个发型,换种心情。你在这里怎么样,过得还习惯吗?”   “……”鬼在牢房里还能习惯。   看安俊那张苦瓜脸就知道过得不怎么样,他一个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哪里受过这种苦,短短半个月,弄得灰头土脸不说,人也干瘦了。   贺凉水跟楚孤逸打商量,“你看邓阳在外面一个人多无聊,不如把安俊放出来,跟他一起玩耍?”   楚孤逸:“把邓阳关进来就行。”   “牢房这么小,他们根本玩不开。”贺凉水目测道,“最多在地上滚三圈,而且有那么多人看着,听着,多不好意思。”   安俊:“??你们在说什么?”   子车良在隔壁听得真真切切的,脑筋比徒弟好用太多,大怒道:“不知羞耻!小楚,你就是跟这种人在一起?看他说的叫什么话,不堪入耳。这魔修几次诈死,焉知不是他诡计,小楚你莫要上当啊!”   楚孤逸原本在考虑将安俊放出来的可行性,子车良一出声,顿时什么心情都没了,道:“贺先生,我们走吧。”   贺凉水也不想搭理,朝安俊投去遗憾的一瞥,道:“吃好喝好睡好,有空邓阳来看你。”   安俊:“我不要邓阳看我,我要贺公子看我。”   “……”   楚孤逸冷冷道:“以后贺先生都不会来看你。”   语罢,拉着贺凉水就走。   安俊哀哀叫唤:“贺公子!贺公子你多保重啊,楚孤逸你敢对他不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贺凉水扶额,大少爷,你还是顾着你自己吧。   这一地牢的仙门,也不是贺凉水说放就放,就算不给吃穿,他们在牢里也饿不死,是以除了防备他们逃跑,天水宗也不用干别的。   不知是不是地牢太过阴冷,上了地面后,贺凉水看到艳阳天,照耀漫山银装素裹,只觉身上暖融融的。   走到哪儿算哪儿,路过一小片梅园,里面红梅绽放,暗香幽幽。二人漫步其中,就像在一幅画里。   “你是打算三个月后放了他们?”贺凉水问。   楚孤逸道:“我本打算将他们关个十年八年的,只是碍眼得很,既然要放,就把该放的先放了。”   “那,不该放的呢?”其实贺凉水已经猜到答案,“真的要杀?”   楚孤逸反问:“不该杀吗?”   “他们固然可恨,但我不希望你杀人。”   “那就让朱长老代劳,他应该很乐意。”   朱长老当然乐意,这位光头长老比入魔的楚孤逸还像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如果不是楚孤逸坐镇,仙门恐怕早就被他屠戮殆尽。   贺凉水犹豫的样子让楚孤逸困惑:“贺先生,你到底在怕什么?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没有任何人可以分开我们。”   雪晶在脚底咯吱作响,贺凉水缓慢地走着,思忖道:“我不是怕,我只是觉得,不值得。”   “不值得?”   “恩怨是非,若一定要算个分明,那便永远断不了,舍不了。”贺凉水驻足,拨弄一枝梅花放到鼻尖轻嗅,“天道是公平的,我能回来,你又何必执着报仇?”   楚孤逸抿唇不答。   贺凉水摘了一朵梅花戴在他耳鬓,“当然,如果你真的想这么做,我不会拦你。”   楚孤逸捉住贺凉水手腕,低头亲了亲他微凉的手指,“贺先生,我们之间只要有一个人善良就够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会后悔。”   贺凉水眉眼柔和,终是叹息一声:“好。”   楚孤逸想去做的事,谁都阻止不了。贺凉水能做的,不过是将伤亡减到最低。况且,并非仙门正道,就一定代表着正义,人在做天在看,孰是孰非,天道自会评判。   穿过梅园就是一座宫殿,名为机巧阁。   楚孤逸听朱长老说过,脚步陡然快了几分,道:“二师兄与三师兄就在这机巧阁里。”   “是吗?”贺凉水感到意外,又高兴,“他们怎么样了?”   楚孤逸上次听到这两位师兄的消息,还是在半个月前,当时说还没醒,“……不知道。”   这座楼阁比邓阳所在的大多了,外表看着普普通通,进去之后发现别有洞天,各种机关说不尽的巧妙。   贺凉水最先被吸引的,是一个类似电梯的东西,伴着吱吱呀呀的降落,那方块从上面慢悠悠地降下来。   “……君上?”方块上站着一个身穿白袍、金发碧眼的老外,戴半片眼镜,随着谦卑一躬身,眼镜链发出细微的声响。   贺凉水惊奇须臾,便接受了这个设定,楚孤逸身上既然有天魔君血统,天水宗本宗又在炼魔境以西,再往西的大陆,便是异域。天水宗里有几个老外,很正常。   楚孤逸仿佛司空见惯,别说金发碧眼,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头发眼睛他都见过——在妖的身上。“贺先生,他就是天水宗的大魂修……”   老外非常自然地接口:“鄙人姓土。”   贺凉水:“……土公子,你好。”还是大魂修比较霸气。   “我二师兄与三师兄在何处?”楚孤逸单刀直入地问。   大魂修道:“回君上,您的二位师兄已经醒来,出去放风了。”   “放风?”   “多走走,对恢复记忆很有帮助。”   “他们去哪儿了?”   “呃……属下只是下了暗示,天黑前他们会自己回来。”   楚孤逸面色冷肃,大魂修立即补充:“君上请放心,他们绝不会走丢,就在天水宗内。我、我这就去找。”   冷脸的楚孤逸让人非常有压迫感,大魂修赶紧出门寻找自家主子的两位师兄,一米九的壮硕体格,愣是被贺凉水看出了落荒而逃。   并且,贺凉水发现,这大魂修在大太阳底下,是没有影子的。   “……这就是魂修啊。”   “也不过如此。”楚孤逸道。   贺凉水揪一把楚孤逸腮帮子,“朱长老怕你,那个刺猬头怕你,大魂修也怕你,这还没继位呢,等继了位,还了得?”   楚孤逸蹙眉,“贺先生的意思是,是我的问题?”   “你没有问题。”贺凉水理所当然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要是对别人太好,别人只会蹬鼻子上脸。你现在挺好的,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楚孤逸眉眼舒展,“嗯。还是贺先生懂我。”   弟弟真好哄。贺凉水心里美滋滋的,别人怕楚孤逸不要紧,在他面前,楚孤逸一直乖就行。   “走,我们也去找找你两位师兄。”贺凉水笑道,“也许他们也在找你呢。”   ……   地牢,暗无天日,逃也逃不掉,众仙门一派低迷。   徐平宽叫了林松烟好几声,都没听到回应,不由得恼怒至极,破口大骂。   好一阵,才听到林松烟的声音,幽幽的,像鬼魂:“当今世上,还有一人能阻止楚孤逸。”   “谁?谁?”徐平宽立即问。   “大师兄,段鸿。”   作者有话要说:   假如把邓阳与安俊关在一起——   贺凉水:第一天打得鼻青脸肿,第二天打得爹妈不识,第三天狼狈为奸!   安俊:不!!!   邓阳:我在上面吗? 第202章 听话   楚孤逸没有盲目地寻找两位师兄,他以搜魂术探测方圆十里,很快确定两道魂魄的位置。   这两个魂魄一为死魂,一为生魂,除了秦枫与叶青飞,别无他人。   楚孤逸御剑携贺凉水前往,半刻钟后落于天水宗边缘的一座小山头,踏雪复行片刻,只见一面波光探影的雪糊,清凌凌的映照苍穹白云。   湖边有座石亭,一道身着黑色披风的高挑身影,坐在亭中;另一道身影则蹲在湖边,不知在看什么。   贺凉水看那姿势,像是要跳下去。   果不其然,湖边的人犹豫片刻后,扑通跳了下去。   楚孤逸忙用将暝接住那道身影,叶青飞挂在突如其来的剑上,挥舞手脚,宛如蛙泳。   将暝把人运到岸边放下,叶青飞视而不见走近的两人,蹲在湖边,又要跳下去。   贺凉水惊道:“他是不是脑子坏了?”   何止是脑子坏了,魂魄都被打散重塑过。叶青飞就像变成了三岁稚子,咿咿呀呀,贺凉水听了半晌,勉强分辩出支离破碎的字句:“鱼,鱼!好吃!”   贺凉水:“……”都这样了,还想着吃呢。   将暝什么都会,钻进水中,刺了两条鱼上来,叶青飞这才停止跳湖行为,巴巴地把鱼送到亭子里。   秦枫是死魂,瞳色漆黑,不看那鱼,专心致志地擦着生前配剑。   楚孤逸来到他们身边,道:“秦师兄,叶师兄。”   两人就跟瞎子聋子似的,看不到也听不到,沉浸在自己混沌的小世界里。   叶青飞把鱼往秦枫嘴边凑,秦枫也不知阻止,唇与鱼嘴贴在一起。   “吃,吃。”叶青飞说。   秦枫不动如山,就那么看着叶青飞。   叶青飞当他吃过了,张嘴就要吃鱼尾。好在楚孤逸及时将他手中的鱼换成一截嫩竹笋,叶青飞蹲在秦枫面前开开心心啃着竹笋,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   秦枫继续拭剑。   贺凉水发觉秦枫的身形有些模糊,若隐若现的,心下有了猜测,“他的身体……”   楚孤逸道:“死魂所寄居的身体,无法保持长久。”尽管那是秦枫自己的身体。   此时的秦枫,更加类似一个鬼魂。叶青飞则不同,他是生魂,留在自己的身体里也没事,能活蹦乱跳的。   贺凉水发愁,这两位师兄将来该当如何?   楚孤逸看穿他心思,道:“无论是魔修、魂修还是鬼修,只要我在,这个世界永远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琴若欢已死,傀儡术失去效用,秦枫与叶青飞体内的符咒除去大半,恢复自由之身指日可待。唯一可担忧的,就是他们能否保持理智,关键在于能否唤醒他们往昔的记忆、感情,如此才不会再次被人利用。   “在他们恢复记忆之前,会一直在天水宗。”楚孤逸又道。   贺凉水好笑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了我肚里的蛔虫,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楚孤逸纠正:“我与贺先生是心有灵犀。”   天色将晚,大魂修寻来,循循善诱带走秦枫与叶青飞。楚孤逸难得给了除贺凉水之外的人好脸色,道:“万望善待我两位师兄,日后必有重酬。”   大魂修受宠若惊,谦恭表示:“君上言重了,君上之事,我等自当尽力而为。”   叶青飞捧着竹笋,高高兴兴地跟在秦枫身旁,说:“鱼,鱼真好吃,回去给楚师弟也尝尝。”   殊不知他的楚师弟就在身后望着他们,却是对面不识。   楚孤逸握紧五指,道:“小时候,三师兄得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会留一份给我。”   他遭遇过许多挫折磨难,见过各式各样人心丑恶,为数不多的欢喜,就是曾经拥有过如同手足的师兄弟情谊。   林松烟变了,秦枫与叶青飞死在了三年前,如今,可挽回的也不过这两缕幽魂。   “他们会回来的。”贺凉水一点一点掰开楚孤逸手指,使之放松。   楚孤逸道:“每当我把事情朝着好的方向想的时候,事情就会变坏。我不奢望了,就算他们永远这样也没关系,谁都不能再伤害他们。”   贺凉水握着楚孤逸的手,迎着夕阳慢慢地往回走,“我相信,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此后几日,一切如常,风平浪静。   肥啾与柳画鸢柏灵儿厮混,乐不思蜀抛弃贺凉水这个宿主。贺凉水也不想这只肥鸟,把之前没睡足的觉,用这几天都补了回来。   吃了睡,睡了吃,一日醒来胖了三四斤。   必须起来走动走动了。   楚孤逸闷不吭声的就把贺凉水之前用的贺冽躯壳给烧了,贺凉水都没能见最后一面告别,他明白,楚孤逸大约是怕他别扭,毕竟长得那么像。   虽说是躯壳,到底贺凉水用过大半年,楚孤逸对其也有感情,烧了之后一把灰扬在天山雪岭中,他痴痴在天上待了小半天,才回去找贺凉水。   “贺先生。”楚孤逸一来就埋胸,寻找贺凉水的小樱桃吃。   “……”贺凉水推开他脑袋,“肿了还没消呢。”   楚孤逸抱着贺凉水不撒手,又蹭又亲,表情很没有安全感,“你现在只有一个了。”   贺凉水听出端倪,“烧了?”   “嗯。”   “怎么不叫我?”   楚孤逸不答反问:“你还有别的身体吗?”   贺凉水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孙悟空,拔一根毛就能变一个分.身。站在你眼前的我,就是全部了,没有了。”   楚孤逸说:“我要给贺先生造很多很多个分.身,万一哪天……用上呢。”   贺凉水敲他脑袋,“能不能盼着我好?”   “可是贺先生太弱了。”   “我可以锻炼嘛。我现在不是那什么空灵根,修魔修仙都可以吧?”   “可以倒是可以,贺先生想修魔还是修仙?”   “你现在是修魔还是修仙?”   楚孤逸被问住了,“不知道。”   贺凉水担心:“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特别好。”楚孤逸目光灼灼,“不信你摸摸。”   “……”   弟弟的那里,是真的好。贺凉水怀疑自己这几日嗜睡,与晚上的颠鸾倒凤有直接的关系。   对于楚孤逸的身体,贺凉水只能从表面进行了解,至于修炼一道,还需楚孤逸自己慢慢摸索。楚孤逸说回正经的:“贺先生不必担心,我并无不适,许是因为这天魔血脉本就在我体内,修魔与修仙并无冲突。”   天魔君是魔,楚姬却是修士,二人结合诞下楚恒这半魔之体。楚恒又与元瑶生下楚孤逸。人魔之血已然融会贯通,这大约就是楚恒入魔易失控,而楚孤逸还能保持理智的根本缘由。   都说小别胜新婚,两人蜜里调油,连奇老与柏灵儿走了也不知道,还是柳画鸢来通知的他们。肥啾别提了,那小模样恨不得跟着柏灵儿一起飞走。   贺凉水稀奇道:“奇老不是说,我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就找他?”   楚孤逸道:“他说的话向来不着调,难作数,贺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万一哪天用得着奇老,正好用这个讹他。”白给的便宜不要白不要,贺凉水盘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讹他。”   “……也好。”   这还是柳画鸢第一次被允许踏足干爹干娘的寝宫,四处打量,看到什么都想摸摸,捡起一只青玉香炉把玩,“邓阳这几天都干瘪了,你们也不去瞧瞧。”   楚孤逸:“那就去地牢充充气。”   柳画鸢这个局外人对大多事不好指手画脚,只说:“我就是看着可怜,爹你何不发发慈悲,就当他们是阿猫阿狗,放几个出去。”   “我看你就像阿猫阿狗,你可以出去了。”   柳画鸢娇哼一声,扭头就走。出了门,遇到刺猬头魔修,这魔修名为萧特,特别有个性,也特别会舔:“美女,你爹今日心情如何?”   柳画鸢就奇怪了:“你每天拐弯抹角问我,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萧特诚实道:“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又不会吃了你。”   “如果是以前的君上,我当然敢去,甚至打架。现在嘛,”萧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识时务者为俊杰。”   柳画鸢沉思,“楚孤逸最近,是变得不好说话了。”   也就贺凉水的话,楚孤逸能听进去。至于其他人,哪凉快哪呆着。   这般过了一个半月,正是严寒凛冬时节,鹅毛大雪覆盖整个天山山脉。   贺凉水烤着炭火,朱长老言辞诚恳地在他对面喋喋不休。   大意是,天水宗势力庞大,看似蛰伏多年,一些势力却一直在修真界活动着,其中不乏有反对楚孤逸的。楚孤逸再不继位,恐生动荡。   而且前有仙门不共戴天,后有血魔宗虎视眈眈。现下大多数仙门囚禁天水宗,风声已经走漏,以北冥为首,正在聚集散落的小仙门,讨伐天水宗也就近两个月的事。   楚孤逸若不继位,则名不正言不顺,天水宗如何齐心协力抗御外敌?   贺凉水问:“这些话,你应该对楚孤逸说。”   趁着楚孤逸外出给贺凉水找什么冰雪莲,朱长老瞅准了机会,赶紧来给贺凉水透透口风。   “少主他……”朱长老叹息一声,“他只听你的话。”   贺凉水弯起唇角,“他恋爱脑嘛,没办法。”   “恋爱脑?”朱长老不解其意。   “就是他爱我,我爱他,所以他更爱我了。”   “……”朱长老努力维持正经的表情,“所以贺公子的意思是?”   贺凉水随口道:“我说说看。”   如今,楚孤逸入魔,即便还能回归仙道,又如何立身仙门?天水宗虽是魔宗,却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眼里的楚孤逸,阴沉严肃可怕。   贺凉水眼里的楚孤逸,乖巧可爱……涩涩。 第203章 继位   因仙门弟子每年的试炼当中,总有一项任务是寻找天山冰雪莲,随着时间推移冰雪莲越来越难找,倾尽全门派之力,能在一天之内找到一朵冰雪莲就是走大运了。   楚孤逸当年找了好几天才在悬崖下找到一朵,这些年过去,别说仙门,就是常驻天山的天水宗,也没有留存一朵。   冰雪莲花期短暂,药用价值有限,通常用于抵御体寒,平常倒是不紧要,一旦专门去找,反倒成了稀罕物。   贺凉水毕竟是肉.体凡胎,纵然成了空灵根,却还未修炼一星半点。天山酷寒,夜间时常零下三四十度,滴水成冰,一觉醒来,他身上还是冷的。   白天他又爱装酷,人家只穿两三件衣服,他最多给自己加一件狐裘,手里的扇子换成汤婆子,饶是如此,手脚依然生了冻疮,痒得不行。   楚孤逸给他吃了几副药,不管用,还是萧特提醒了一句,说万物相生相克,要想在天山呆得住,就得吃天山的东西。   这个东西,自然是冰雪莲。   楚孤逸立时想到冰雪莲的效用,二话不说出门亲自去找。   弱鸡贺凉水在寝宫一待就是一整天,根本不想出门,闲了,就看会儿书,烤个栗子,煮一壶茶,用传音玉符与楚孤逸通话:“找不到的话早点回来,晚上没有你给我暖被窝,我可就冻死了。”   风雪夜归人,天色黑透之时,楚孤逸总算回来,手里拿着两朵冰雪莲,一朵煮药,一朵备用。   贺凉水伺候着娇贵的冰雪莲,移栽到花盆里,说:“朱长老同我说,天水宗此时内忧外患,你必须尽早继位,稳定人心。”   楚孤逸坐在小炭炉边熬药,满屋清香,反问:“贺先生想待在天水宗吗?”   “说实话?”   “嗯。”   “我不知道。”贺凉水拿起剪刀剪去冰雪莲枯死的叶子,“我只是觉得,树挪死,人挪活,天水宗也许不是我们最终的归宿,但目前形势看来,继承天水宗于你而言并非坏事。”   楚孤逸像是已经深思熟虑过,道:“只要贺先生跟着我不吃苦,我怎样都行。”   在楚孤逸眼里,天水宗与其说是魔宗,不如说是权势的代名词,他需要这权势,来对抗仙门,掣肘血魔宗,不说保持中立,起码不会再任人欺凌。   贺凉水喝药的时候皱了眉,“还说不让我吃苦,这药这么苦!”   “……”楚孤逸捧来一盒蜜饯,“先苦后甜。”   朱长老得知楚孤逸愿意继位高兴得面泛红光,这就开始准备继位大典,择吉日,昭告修真界。楚孤逸这回是彻底与仙门断绝关系,做他的魔宗魔君了。   天水宗为此准备了三套冕服,让楚孤逸挑选,楚孤逸不耐烦穿这种华而不实的衣服,凑合着选了一套,冠冕他就用自己的,一应配饰也都从简。   贺凉水倒是兴致盎然,俨然将楚孤逸当成了换装模特,晚上悄悄玩了一把“冷酷魔君俏先生”,事后非常有罪恶感,求着楚孤逸的用净衣咒将冕服弄干净才敢睡觉。   此后几日,贺凉水该干嘛干嘛,逗鸟养闺女打雪仗,人手不够,邓阳来凑。   邓阳蔫蔫的,显然对于楚孤逸即将正式成为天水宗魔君的事无法接受,贺凉水就问他:“就算楚孤逸变回从前的样子,你觉得他还能回青霄派,在仙门当中有立足之地吗?”   邓阳愣住了,然后说:“楚师兄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哪怕当个散修也好。”   “散修是好,自由自在。”贺凉水就事论事,“但楚孤逸无法当个散修,因为他已经得罪了仙门,与血皇天也结下了梁子,他走到哪儿,都不会太平。”   “我相信,以楚师兄的能力,他能应付。”   “那你有想过,他会累吗?”   “累?”   贺凉水叹道:“楚孤逸活了二十五年,所经历的生死考验却是别人的十倍还多。从前,别人依赖他、夸赞他,却又怀疑他、苛刻他。现在,他只需要别人忌惮他,因为他太累了。”   邓阳沉默下来。   贺凉水拍拍他肩头,“当然,你可以相信,他永远是你的楚师兄,这点我可以保证。他变了,只是变得更清醒了而已。”   邓阳道:“别人都说楚师兄入魔,性情大变,阴晴不定。”   “……有那么一点。”贺凉水情人眼里出西施,楚孤逸怎么变在他眼里都是好的,不好也能找到理由,“以前,楚孤逸就是太好说话,别人才会蹬鼻子上脸,现在他只是收回了这点善心,不再当烂好人罢了。”   邓阳表示怀疑,“楚师兄以前好说话吗?那为什么我每次向他借钱,都要费好大的劲?”   “你那是借吗?你有还过吗?”   “……”邓阳脸热,“我、我给楚师兄别的东西了呀。”   “楚孤逸给你的更多,不是吗?”   邓阳垂下了脑袋,无地自容。   贺凉水笑道:“你们是师兄弟,这点不算什么。要是别人比你还厚脸皮,朝楚孤逸要东要西,你觉得正常吗?”   邓阳知羞地摇摇头,“我明白了。”   这个世界可供楚孤逸选择的路,太少太少。虽然天水宗是魔宗,却比仙门好。   二月底,天气渐暖,天山冰雪消融,万物复苏。贺凉水早起踏雪寻梅,得了一枝罕见的红白两色梅花。   与此同时,天水宗祭司开了祭坛,九座十人环抱的巨鼎对应吉星分列高高的祭坛上,天梯足有九百多阶。   楚孤逸在侍女的伺候下穿上繁复厚重的冕服,到底不能失了体统,该戴的要戴。贺凉水将双色梅插进花瓶,亲自给楚孤逸整理着装,侍女谦恭退下,门外等候。   贺凉水抻平黑底绣金的衮服衣襟,拍去细小的灰尘,笑问:“紧张吗?”   楚孤逸垂着眼睛,睫毛浓密纤长,像两把小刷子,挠人心痒,他不答反问:“贺先生,我是魔君,你就是魔后。”   “……”贺凉水被囧到了,“什么魔后,真难听。”   “那就魔妃?”   贺凉水略过这茬,说:“过了今日,你就是万人之上,谁都不敢再欺负你。”   楚孤逸翘起唇角,“只有贺先生能欺负我。”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都是你欺负我……”贺凉水微微脸红。   楚孤逸抱过贺凉水的瘦腰,“我那是疼贺先生。”   贺凉水推开他,“别不正经,大典马上开始了。”   说来就来,朱长老的声音在外响起,“少主……君上,要开始了。”称呼这就改了。   贺凉水打开寝殿的门,迎着雪亮的天光,与楚孤逸一道走了出去。楚孤逸牵住他手,一路千人随行,浩浩荡荡地朝祭坛出发。   祭坛位于天水宗东南角,日出开始的地方,象征无上的辉煌荣耀。   千山雪景,尽在眼下。   朱长老笑道:“这祭坛还是天魔君在时,为求子嗣而建,果不其然,在他求了三年后,楚姬就有了身孕。实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们的爱感天动地!”   贺凉水:“……”   楚孤逸:“我要是求子嗣的话,贺先生也能怀孕吗?”   朱长老:“说不定就有了呢。”   楚孤逸陷入沉思。   贺凉水窘迫赧然:“不许想!”   天魔君是先天的魔,而楚姬是人类,从生物学上来说,他们是不同的物种。楚姬能怀孕,确实称得上是奇迹。   贺凉水心有戚戚,如果这个祭坛真这么灵,楚孤逸要是煵是不是疯求了,他一个男儿身,该不会也能怀孕吧??   ……打死也不要。   柳画鸢作为干女儿,有幸随行在侧,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爹,娘,我想要一个妹妹。”   贺凉水没好气:“自己生去!”   楚孤逸挠了一下贺凉水手心,轻声道:“贺先生放心,我谁也不求,只求贺先生。”   贺凉水这才舒坦了,“不许骗我。”   “嗯。”楚孤逸本就不喜欢孩子,何必造一个出来跟他分享贺凉水的宠爱。   贺先生只要爱我一个人就好了。楚孤逸在心里偷偷许愿。   继位大典并不复杂,到了祭坛前,祭司焚香祷告上苍,奏乐,编钟、箜篌、大鼓依此响起。   青烟袅袅升空,楚孤逸手持凤凰令,割破手指,以血为祭,滴在凤凰令上认主——   正当此时,一名弟子来报朱长老,朱长老闻言面色惊变,立即道:“开启法阵!”   弟子四散,一同触动法阵机关,水一般的结界升起,即将护住祭坛,却有一把铁剑嗖地射来,以千钧之力瓦解结界。   水面哗然落下,浇了天水宗弟子一头一脸。   紧接着,一道深蓝身影当空飞来,唤回铁剑。朱长老喝道:“保护君上!”   天水宗弟子整齐划一,有条不紊地排列出防御阵法,团团将楚贺二人包围成铁桶,滴水不入。   柳画鸢吱哇乱叫:“什么情况??”   肥啾将自己的娇躯藏进她头发中,露出一颗鸟头,“终于有好戏看了!”   贺凉水仰望天际,问:“谁啊?”   楚孤逸波澜不惊道:“我大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肥啾:打起来打起来!   贺凉水:妙龄美女,头上为何顶着一只鸟窝?   柳画鸢:??啊啊啊肥啾! 第204章 两剑   段鸿其人,刚正不阿,作为青霄派的大弟子,便是徐平宽这个当师父的都有些怂他。   段鸿醉心剑道,一把天风剑使得出神入化,在仙门素有剑圣美誉。楚孤逸自从进了青霄派,除了师门任务,与几次师兄弟的切磋中与段鸿交手,平时与这位大师兄接触并不多。   上一次还是在三年前,一同追杀琴若欢时。   段鸿与楚孤逸一样,算得上是少年成名,同样正直寡言,作风冷肃。想来正因为脾性相近,才相斥,每次见面说话基本不超过五句。   三年前,段鸿中计负伤,闭关修炼。这三年里,楚孤逸长进迅速,段鸿修为本就比楚孤逸高出一截,闭关三年,更上一层,能一剑斩碎天水大阵就是最好的证明。   天水宗也不是吃素的,能逼退血魔大军,自是有一把刷子,很快重整旗鼓,护住楚贺二人的同时,自四面八方围住段鸿。   朱长老在青霄潜伏多年,与段鸿亦有交往,冷声喝道:“段鸿,你今日若是来破坏君上的继位大典的,就大错特错了!”   天水宗这么多人,不信捉不到一个段鸿。   贺凉水仰着脑袋,一个多月过去,他头发长长了些,可以在脑后扎一个小揪揪,他望着段鸿,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他第一次见到楚孤逸的时候。   楚孤逸也是这种游离于众人之外,孤傲刚正的模样。   此时的楚孤逸,神性尤在,却沾染了烟火气,有了七情六欲,有了爱恨情仇。他下颌微抬,嗓音清冽:“大师兄,你出关了。”   段鸿年逾三十,面貌清俊,他提剑腾空,声音比楚孤逸还冷:“五师弟,听闻你叛出师门,投靠天水宗。”   楚孤逸往前走了一步,弟子自动退让,散落周围。楚孤逸与段鸿遥遥相望,道:“我是叛出师门,至于投靠天水宗,无稽之谈。天水宗本就是我囊中之物。”   贺凉水想喝一声彩,好一个囊中之物,霸气侧漏。   段鸿脸色愈发阴沉,“为何?”   “为何?”楚孤逸抬眼,眼尾幽蓝火焰若隐若现,“师兄竟不打听清楚,就来闯?”   “无论缘由如何,你叛出师门,囚禁各大仙门,已铸成大错。”段鸿语声一顿,紧盯楚孤逸,眉心皱得死死,“你入魔了?”   楚孤逸不置可否,将暝化形,“大师兄若是来阻止我的,还是放弃吧。”   段鸿手中亦是剑意凛然,局势一触即发。   贺凉水忙喊道:“段大师兄且慢!难道你不想知道楚孤逸为何如此吗?”   段鸿道:“错,就是错。”   语罢一剑袭来!   贺凉水:“……”还真是个直肠子啊。   楚孤逸仿若料到会如此,不慌不忙应战,天水宗其余人等一并退后,不许参战。朱长老急得不行:“少主!”   高手对决,从来只在瞬息毫厘之间,众人也没看清天上的二人是如何交手的,再定睛,两人已是遥遥分立。寒风凛冽,吹得二人衣袍猎猎。   剑光如水,两道身影又交错在一处。   段鸿一开始还留有余地,但见楚孤逸是真的想要击溃他,不由得冷了脸。   贺凉水也着急,楚孤逸本就不善解释,段鸿也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他可算知道之前楚孤逸为什么说他跟段鸿不对付了。   这两人遇到一起,就像铁蛋碰石头,看谁更硬。   朱长老虎着脸,蠢蠢欲动,萧特提醒:“君上自己的事,还是让他自己解决的好。”   若是冒然插手,恐怕会让楚孤逸生气,若一气之下撂挑子,就得不偿失了。   这般周旋片刻,忽有乌压压一片人影御剑而来,朱长老沉了脸:“宵小之辈,也敢来天水宗撒野。”   这些人正是以北冥为首的散落仙门。   天水宗弟子按兵不动,严阵以待。   楚孤逸的青霄剑法不如段鸿,暂且败下阵来,一击而退,落地踉跄一步。贺凉水忙去扶住他,楚孤逸表示没事,现下只是过过招,探探虚实罢了。   段鸿确实有资格做青霄派的大师兄,修为在青霄当属第一。   卓南晴率众而来。段鸿刚打完头阵,气血略有些翻涌,沉沉注视楚孤逸。   “楚孤逸,”卓南晴目光极为复杂,“你这又是何必?”   楚孤逸反问:“是啊,我这又是何必呢?”   卓南晴道:“难道你要步你父亲当年的后尘吗?”   楚孤逸目光落在卓南晴身旁的梅挽霜身上,“后尘?”   梅挽霜痛惜道:“你会后悔的。”   “我永远不会成为我父亲,哪来的后悔。”楚孤逸冷静道,“我父亲入魔,是逼不得已,我却是自愿的。”   段鸿冷声道:“你竟甘愿入魔,自甘堕落。”   楚孤逸嗤一声笑了,不光眼尾,眉心亦隐约显现天魔印记,他掌心握着吸饱了血的凤凰令,垂眸瞧去,“你们凭什么以为,入魔就是堕落?难道大家求的,不都是与天同寿,大道长存?仙道固然好,魔道又有何不可?”   “魔道与仙道,怎可相提并论?”段鸿低斥,“五师弟,你若只是入魔,不造杀孽,尚可回头。师父与林师弟他们在何处?”   楚孤逸淡淡道:“杀了。”   段鸿面色惊变,杀气腾腾。   邓阳跳出来说:“没有没有!楚师兄他没杀人!段、段师兄,你别冲动,楚师兄他就是把他们关几天,出出气。”   楚孤逸却道:“总是要杀的,还望大师兄做好收尸的准备。”   贺凉水:“……”弟弟这张嘴,气死人。   段鸿果然被气到了,“楚孤逸,放了他们,我不予计较。”   楚孤逸道:“我却偏要计较,不杀他们,难消我心头之恨。”   “你有何恨?”段鸿不解,“师父他待你不说恩重如山,总归是教养一场。林师弟与其他师弟们,何曾对不起你?”   “大师兄既然想知道,那就让你们一起死个明白好了——带人来。”楚孤逸吩咐朱长老。   朱长老担忧:“这……”   “带人。”楚孤逸用“不要让我说第三遍”的目光盯着朱长老。   “是。”朱长老不敢违逆。   不多时,青霄南斗两派被带上来,三大仙门凑齐,两个落魄潦倒,一个全是女子。尽管卓南晴集结了小仙门,若真动武,还是吃亏。   魔宗有的是方法不让修士逃走,因而徐平宽与子车良被押上来时,就像两只软脚虾,站都站不稳,遑论动用灵力。   子车良还算体面,死撑着自己站直,不让人扶。徐平宽则靠两名弟子架着,地牢一个多月的折磨,让他花白了一半头发,形容憔悴,胡子拉碴。看到大弟子时,眼中骤然冒出精光:“段鸿!段鸿!”   就像要饭的老爹,见到了自己当官的儿子。   段鸿差点没认出来这是自己师父,他不惊不动,视线落在林松烟身上。   林松烟瘦成了竹竿,面颊微微凹陷,怔忪地望着段鸿,“……大师兄。”   段鸿目光微动,落在离他们不远处,天水宗弟子毫不客气地将枪尖对准他们。徐平宽指着楚孤逸,爆发出悲怆的怒吼:“段鸿,快、快杀了这孽障!”   子车良上前一步,却被阻拦,他干涩地问:“小楚,你要做什么?”   楚孤逸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道:“我本打算三个月后再杀你们,如今看来,今天确实是个黄道吉日,适合祭祀,杀人。”   徐平宽恐惧一抖,“段鸿,快杀了他啊!”   段鸿蹙紧了眉,“五师弟,究竟为何会这样?”   “他就是个魔头!还用问为什么吗?”徐平宽恨声道,“段鸿,如今,为师只能指望你,为仙门正道除去这一大患了啊。”   段鸿望着林松烟,“林师弟,你也不说为什么吗?”   林松烟嘴唇嗫嚅,终是苦笑摇头,“楚师弟要杀我,便杀吧。”   贺凉水:好一朵绿油油的山茶花。   指望青霄南斗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得磨叽到猴年马月,若是从天水宗人的嘴里说出来,又令人难以信服。   贺凉水正自苦恼,楚孤逸出声:“既然如此,便如你所愿。”语罢提剑走去。   “楚孤逸。”贺凉水捉住他手腕。   楚孤逸轻轻挣脱,坚定不移地走向林松烟,段鸿脸色越发难看,挡在林松烟身前。   “大师兄,让开。”楚孤逸道。   “你还叫我一声大师兄,说明你并未入魔太深。”段鸿道,“回头是岸。”   楚孤逸道:“他们害我父母,杀我道侣,到头来,反倒成了我的错。大师兄,你说回头是岸,哪里是岸?”   段鸿怔然,“什么?”   “我不是没有给过他们机会,相信他们,结果得到的只是绝望。”   楚孤逸双瞳浮现一点猩红,如同醉人的葡萄酒,一点一点晕染开来,天魔印记完全显现,“我不入魔,谁入魔?”   段鸿抿唇默然,用眼神询问徐平宽。   徐平宽目光躲闪,“难不成你入魔,反倒成了我们的错?你若知错就改也就罢了,你一再执迷不悟,贪恋男色,实在有辱仙门!”   “……贪恋男色?”段鸿捕捉重点,眉梢一抽,“什么意思?”   “这孽障的道侣,是个男人!还是一个魔修!死了也就死了,值得这么大动干戈?不知廉耻……”徐平宽一语未了,强风乍起。   魔气席卷,楚孤逸电光火石般出剑——   锵然一声,两剑相击,剑锋差点削平徐平宽的脑袋,风是南他张着嘴,一句屁话不敢出。   “……楚孤逸。”段鸿生生截住了这一剑。   楚孤逸道:“今日,挡我的人,都要死。”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时速最后一秒没赶上,昨天的小红花没了呜呜呜tvt   贺凉水:请把男色,换成色色。   楚孤逸:贺先生色色。 第205章 逼杀   在青霄,几个师兄弟当中,唯有林松烟与段鸿交往密切。也只有温文儒雅的林松烟,在刚硬如铁石的段鸿面前,能以平常心待之。   因而段鸿待林松烟又与其他师弟不同——当然,是过去的林松烟。   闭关三年,天翻地覆,同门相残,师父被囚,这一切的起因,竟是自己师弟“贪恋男色”,实在让段鸿难以接受。   两剑相击,铮然有声。剑气相撞,段鸿身后青霄弟子俱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徐平宽攥着两名弟子胳膊,双目怒瞪:“段鸿,为师命令你,杀了这欺师灭祖、残杀同门的楚孤逸!”   段鸿不吭一声,剑锋死死截挡楚孤逸的将暝剑。   楚孤逸剑锋一转,擦着段鸿肩头削过,脚下腾起两片白色花瓣,因与雪色相同,段鸿一时不察,待反应过来,醉花阴法阵已是铺展开来,将周遭百余人席卷其中。   失去灵力的青霄弟子首当其冲,慌作一团。   段鸿一剑劈斩,花海飞扬,与雪共舞迷人眼,眼前哪里还有楚孤逸的身影。他心神一凛,立时回头——   将暝剑至,离一截雪白脖颈近在三寸之间。   林松烟勉强站直,脚下花瓣缚足,稍稍昂起下颌,脖颈不明显的喉结微颤,目光落在将暝剑主人身上,嗓音干涩:“楚孤逸,你当真要杀我?”   楚孤逸一剑刺去,段鸿急奔而来。   林松烟眼色一厉,展开手臂,袍袖飞扬,往后飞去。   贺凉水:“……”果然是装的。   其他人灵力被困,只有林松烟保留实力。徐平宽登时傻眼,一同被关的仙门无不惊愕。   楚孤逸不慌不忙,使了一个眼色,朱长老会意,立即让天水宗弟子挨个控制无法动用灵力的弟子。   卓南晴皱紧了眉,离盼已是忍不住,大声质问:“楚孤逸,你究竟要如何?”   楚孤逸并未紧追林松烟,两相落下,遥遥相望,他不带一丝感情地说:“只要你们杀了林松烟,除去徐平宽子车良外,其余仙门弟子,我都能放。”   众人愕然,“杀了……林松烟?”   “没错,”楚孤逸剑指林松烟,“杀他一人,保全几千仙门弟子。这笔交易很划算吧?”   “荒谬!”卓南晴喝道,“人命岂可交易?”   楚孤逸唇角微翘,眼尾幽蓝火焰灼灼,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仙门,淡声道:“卓仙师言之有理,人命岂可交易?当初你们逼我杀贺先生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语罢,不管他人神情如何,自顾走向贺凉水,“今日,你们不杀林松烟,便一齐葬身此处吧。”   贺凉水原本还担心,楚孤逸若是当众杀了同门师兄,往后落人口实,竟想不到,会想出此“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计策。   他不杀林松烟,林松烟自会被千夫所指。   人心,从来都是善变的。   天水宗弟子搬来一座双人宝座,楚孤逸携贺凉水落座,道:“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香炉摆在脚下,弟子点燃一炷香。香烟袅袅中,楚孤逸如同一个王者,睥睨周遭,“当然,你们可以选择与我同归于尽,不过,我想这应该很难。地牢里还有两千余人,就算这里天塌了,只要有一个天水宗弟子还活着,就能一把火烧了他们。”   “你们应该庆幸,还有选择的机会,当初,我可是一点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楚孤逸袖藏乾坤,从中变出一套茶具,倒了两杯泉水,一杯给贺凉水。像是说得渴了,他慢慢啜饮一口,不急不缓地望着正在燃烧的香炷。   贺凉水心中快意又忐忑,“弟弟……”   楚孤逸轻声安抚:“没事,就当是看戏。”   如今的楚孤逸,只有贺凉水明白他的心思,明白他曾经遭遇的困顿、痛苦。这鞭子不落到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多疼。   贺凉水视线掠向林松烟,但见这位绿茶的脸已青白交错,好不精彩。   当初,所有人都在逼迫楚孤逸杀贺凉水,如今,也该他们尝尝这锥心刺骨的滋味了。   楚孤逸的话,无疑是一颗裹着蜜糖的炸弹,诱人粉身碎骨。   被困一个多月,暗无天日心惊胆战怕被杀的仙门弟子们动摇了,只要杀了林松烟,就能放了他们?   “楚孤逸。”段鸿面如结冰,握剑的手隐隐发颤,这是怒到了极致,“你休想。”   楚孤逸不惊不动,“大师兄最好别冲动,刀剑不长眼,看看你身后的仙门,不止林松烟一个想活着。杀他一人,就能救下几千人,我自认已仁至义尽。”   寒风烈烈,朔雪纷飞,香炉里的香燃得更快了些。   林松烟定定地望着五十步之外的楚孤逸,一步一步,走近了,天水宗弟子持□□阻拦。楚孤逸抬起一根手指,弟子退下,任由林松烟接近。   “林师弟……”段鸿欲言又止。   林松烟恍若未闻,只直直地望着宝座上身着黑色冕服的男子,“……楚孤逸,有本事,你亲手杀了我。”   楚孤逸抬起黑沉沉的眼睛,眉心天魔印记像一道伤疤,无端给他这张年轻而俊美的脸平添一丝苍凉,“原本,我是想亲手杀了你。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你的血,不配用染红我的剑。”   林松烟捏紧十指,眼中布满血丝。   楚孤逸轻慢地移开视线,道:“还有半炷香。”   步步紧逼之下,仙门已是濒临崩溃,唯有卓南晴还算沉着:“楚孤逸,你为何一定要杀你师兄?”   楚孤逸:“不是我要杀他,是你们,要杀他。”   “……”   “杀与不杀,全在你们一念之间。要想好了,活着,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是吗?”楚孤逸轻飘飘地将问题的原因略过,抓过贺凉水冰冷的手,当众给他呵气。   贺凉水赧然,欲要收回手,楚孤逸却道:“贺先生,别人已经奈何我们不得了,不必在意。”   贺凉水:“……”我只在你身上看到了狂霸拽。   楚孤逸平时不是这般张扬的人,今日却非要如此不可,这是他继位天水宗魔君的日子,也是与各大仙门清算陈年旧账的日子。   更重要的,是楚孤逸自己想这么做。   “楚孤逸,你逼杀同门师兄,不得好死!”不知是哪位勇者喊了出来。   不需楚孤逸动手,天水宗弟子一枪便将那人捅了个对穿,只剩一口气吊着。众仙门瞧着,心凉半截,恐祸水引到自己身上,纷纷做起了鹌鹑。   朱长老冷笑:“你们当初逼我们君上杀他道侣的时候,可有想过今日?”   无人应声。   楚孤逸慢条斯理地摩挲手指,“萧特。”   萧特上前,“在。”   “看谁考虑好了,给他解药。”   “是。”萧特肩上扛着一条雪白的小蛇,慢悠悠地绕着场内打转,手中拿着一瓶药,“谁想要?”   众仙门直勾勾地盯着那瓶解药,他们现今全身乏力,乃是中了天水宗特有的毒药所致,若是吃了这解药,当即就能行动自如,恢复灵力。   只要恢复灵力,就什么都好办了。   但同时意味着,要担下杀林松烟的重任。   谁敢?   萧特放慢脚步,到了子车良面前,讥笑问:“子车掌门,你来?”   子车良撇开脑袋,冷哼一声。   萧特又到了徐平宽面前,没问一句,将要走过去时,徐平宽急忙说:“等等!”   这两个字,宛如一根导.火索,瞬间将凝重的气氛点燃,众仙门目光熠熠地望着他,不可置信、狂喜、鄙夷、困惑,以及讶异,掺杂各种情绪的视线,锁定了他。   徐平宽迟疑着,踉跄一步上前,犹豫不决须臾,干瘪了嘴开口:“松烟啊,为了仙门正道,为了大家,你就……牺牲一下吧。”   贺凉水几乎要笑出来,徐平宽果然从来不让人“失望”,干啥啥不行,“大义”第一名。   楚孤逸不动声色,仿佛料到结果如此。   段鸿冷了脸,“师父。”   徐平宽当真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这个罪过,就让为师来背负吧。”   “……”   萧特晃着手中的药瓶,“徐掌门,你想好了?”   徐平宽不接话,环顾周遭仙门,“我都是为了你们啊!”老泪说下就下,“楚孤逸逼人太甚,试问,除了我,你们还有谁能背下这罪过?”   周遭默然,唯有青霄弟子白了脸:“掌门,你当真要……杀了林师兄?”   徐平宽涕泪横流:“我不愿,又能如何?松烟,你莫怪为师,为师都是被逼的啊。”   林松烟:“……”   贺凉水:“真能演啊。”   楚孤逸:“嗯。”   恐怕只有段鸿看不出徐平宽在演,他横剑挡在林松烟身前,道:“敢动林师弟,先过我这关。”   徐平宽喉头一梗,指着段鸿,“难道你还看不清如今的形势吗?松烟不牺牲,是救不了大家的。”   段鸿冷冷道:“我不管。”   徐平宽气得不行,若是恢复灵力,他一人勉强可对付林松烟,若是段鸿阻拦,那是万万不能得手的。   僵持之际,一炷香即将燃尽。   贺凉水叹道:“你这大师兄……还挺好的。”   若是段鸿早早出关,众人逼迫楚孤逸之时,段鸿大约会站在楚孤逸这边。   楚孤逸淡声道:“大师兄向来面冷心热,怜贫惜弱。”   三年前,大家都在责怪楚孤逸引狼入室琴若欢时,段鸿未曾说过一句。   “只可惜,他此时用错了地方。”贺凉水道,“林松烟,早已不是当初的林松烟。”   “……什么意思?”   贺凉水摇扇不语。   楚孤逸心念电转,猛然起身,“他,被夺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体会到了做反派的快乐!   楚孤逸:谁都别想欺负贺先生,只有我能欺负。 第206章 反将   楚孤逸不是没有怀疑过林松烟,然而当时怀疑,转头就给淡忘了。   这样的情况,有两三次。楚孤逸思及此,背脊窜起一丝寒意,如若不是知道贺凉水从另一个世界来,他是不是会一直“忽略”林松烟身上的异常?   林松烟变了那么多,但他周围的人,居然迄今为止都不觉得他有问题。   难道这也是一种幻术,或者像贺凉水万人迷光环那样的“金手指”?能让人下意识打消对他的怀疑。   场内,段鸿执意护着林松烟,徐平宽进退两难,眼看一炷香燃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段鸿,你是拿几千人的性命,去抵你林师弟一条命吗?”   段鸿冷脸,道:“他们的命是命,林师弟的命也是命。”   “你以为为师想如此吗?松烟是我徒儿,我也痛心。楚孤逸只给这二选一的选择,要不,你来选?”   段鸿抿唇默然。   朱长老忽然出声:“一炷香时间到了,诸位,可有想清楚的?”   众仙门惶然,视线纷纷投向徐平宽。   卓南晴蹙紧了眉,暂且按兵不动。子车良则置身事外,被杀的又不是他徒弟。箭在弦上,只看谁发了。   楚孤逸往前走了几步,他一动,全场气氛登时紧绷。他问:“无人动手吗?”   徐平宽恨声道:“楚孤逸,你可说话算话?杀了林松烟,就放过各仙门弟子。”   “自然。”楚孤逸话是对徐平宽说的,眼睛却紧盯林松烟,“除了青霄南斗两位掌门,其他人皆可安全离开天山。”   “……”徐平宽急了,他冒着一世骂名的风险,主动手刃自己的亲传弟子,就是为了有个活头,楚孤逸竟还不打算放过他,“杀了林松烟,你待我如何?”   楚孤逸轻蔑地一瞥,“徐掌门怕了?”   徐平宽踉跄半步,差点没站稳,那脸说变就变,比翻书还快,哀戚地望着林松烟,“松烟,为师……为师下不了手啊!”   林松烟:“……”   贺凉水:“……”绝了,从未见过这么能演的老头。   显然,徐平宽是眼瞅着楚孤逸不会放过自己了,那何必还要去杀林松烟呢?要死大家一起死吧。   徐平宽这么快放弃,众仙门始料未及,失望的失望,惊恐的惊恐。   楚孤逸不为所动,问:“谁来?”   场面一时寂静如死。   “果然是仙门正道,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杀一人。”楚孤逸道,“那便如你们所愿?”   这是要大开杀戒的意思了,众仙门顿时只觉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铡刀又近了一寸,一些人慌乱喊道:“我、我来!”   此起彼伏,不下十余人,都是小门小派的,不怕笑话,活命要紧。   林松烟脸色难看至极。   萧特持药高举,“上前来!”   一人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唯唯诺诺上前来,萧特丢给他一粒药,他连忙吞下,待周身灵力运转自如,他唤出配剑,对林松烟道了一声“得罪”,举剑劈砍。   林松烟岂会被这等杂鱼给料理了,不出三招,那弟子便摔了出去,掼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众人见状骇然,为何只有林松烟没有中毒?既然灵力还在,在牢里又为何装老实?   “林公子,当真深藏不露。”楚孤逸面不改色道,“还有谁,敢上前一搏?”   谁不知道,在青霄,徐平宽这个掌门不咋的,但他的亲传弟子却是一个赛一个有出息。不说楚孤逸,段鸿林松烟,当年活着的秦枫与叶青飞,那也是个顶个的优秀。   想杀林松烟,还就真得亲传弟子以上的级别。在场的各大仙门顿时就剔除了一大半人选,众人的脸又黑了几分。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性命攸关,很快,又有三名弟子上场,这三人在仙门当中算得上是有名有姓的了,实力尚可,若是联手,未必不能击杀林松烟。   楚孤逸示意一眼,萧特给了那三人解药,却有一人在恢复灵力后,拔腿就跑。   萧特放出小蛇,迅如雷电地攀咬上那人,小蛇瞬间化作巨蟒,将那人捆了结实,脸立时变得青紫,竟是活活差点被勒死,摔在地上后抽搐几下便晕厥过去。   “想跑的,可要想好了。”萧特痞气一笑。   众人面对巨蟒,胆子又吓小了几分,如今的境况,看来只能杀了林松烟,保全大家了。   余下的两位勇士一同朝林松烟刺去,这回确实难缠了些,林松烟用了足足半炷香,方才脱身。不堪用的两人无颜面对众人,矛头怒指林松烟,“林公子,你未曾吃解药,为何灵力无半分阻塞?”   林松烟冷冷道:“修为高低罢了。”   “你师父修为如何?子车掌门修为如何?难不成他们的修为都比你低?”   徐平宽也觉奇怪,“这是何故?”   子车良以审视的目光打量林松烟,忽道:“徐兄,你下不了手,那便由贫道会会你这天赋异禀的徒弟如何?”   徐平宽私心里觉得子车良脑子被驴踢了,反正楚孤逸是不会放过他们了,林松烟死不死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居然上赶着找罪受。   子车良再问一遍:“徐兄,你可愿意?”   “……”徐平宽怄出一口气,“子车兄既如此大义灭亲,我岂可阻拦。”   “师父!”安俊大惊,“不可。”   这一步要是迈出去,别说是不是为了大家,这名声必然受污。   子车良面部线条冷硬,仍是踏出了这一步,接过解药一口服下,气沉丹田道:“林公子,请赐教。”   林松烟面色铁青,“真是愚蠢,以为杀了我,楚孤逸就会放过你们?”   众人本就信心不足,闻言自是动摇。   楚孤逸下颌微抬,道:“此时,除了相信我,你们别无选择。”   “楚孤逸。”段鸿低声喝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闹?”楚孤逸不置可否,“我只是很奇怪,这么明显的破绽,你们为何看不出来?”   “什么破绽?”   楚孤逸目光锁定林松烟,“杀了他,就知道了。”   子车良手握配剑,携符箓一跃而。林松烟错身闪躲,段鸿更是护在林松烟面前,与子车良两剑相击,剑锋火花迸溅。   “子车掌门,请冷静!”段鸿道。   子车良沉声道:“我也很奇怪,为何林公子还能如此游刃有余?”   林松烟屈身退到十步之外,慢慢站起,气势骇人,“别逼我。”   姜还是老的辣,子车良挑开段鸿的剑,再次袭向林松烟。林松烟运足灵力,一掌击去,竟将子车良震出五十丈开外,安俊大喊一声“师父”,奔了过去。   四下哗然,竟连子车良都没办法取林松烟的性命?   看了半场戏的贺凉水放下茶盏,心中敞亮,抚掌高声喝彩:“林公子好身手!”   众人:“……”你还有工夫拍手!   段鸿似也没想到林松烟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击败子车良,怔了半晌,“四……师弟?”   林松烟冷然道:“他们要杀我,难道还不准我还手吗?”   “……”   徐平宽颤声问:“松烟,你的修为何时如此之高了?”   贺凉水笑了,这哪里是修为,分明就是金手指。牛逼啊牛逼,在场恐怕只有楚孤逸这个男主,能跟林松烟过过招了。   林松烟只道:“弟子藏拙,让师父见笑了。”   徐平宽就跟吃了苍蝇似的,这世上哪有人藏拙藏成这样的??   有人问:“既如此,在地牢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逃?”   林松烟未置一词,不屑回答。   朔风凛凛,夹杂着点点雪晶,楚孤逸摩挲中指细黑的戒面,漫不经心道:“这谜底,是该揭开了。”   “什么谜底?”众人不解。   “林松烟,早就不在了。”楚孤逸字字肯定,“站在你们的这个人,并非林松烟。”   林松烟悚然失色,“楚孤逸……”   楚孤逸不看他一眼,自顾说下去:“大概是从半年前开始,林师兄就被人替换了,到今日我才发觉,不得不说这位林公子瞒天过海的本事实乃一绝。”   段鸿惊疑道:“五师弟,你莫要胡说。”   语罢,一把捏住林松烟手腕,放出一缕灵力试探,“他身上并无魔气。”   林松烟面沉如水,没有收回手。   楚孤逸轻笑:“谁说,只有魔修会夺舍?”   “不是魔修?那是……鬼修,魂修,妖修?”众人猜测,“不对,若是鬼修,会有鬼气;若是魂修,会有阴气;若是妖修,则有妖气。”   段鸿道:“皆无。”   楚孤逸:“你们看,你们又被他蒙骗了过去。”   “……”   “且不管你们眼前的林松烟什么修,”贺凉水起身,取出一张纸条,“这是青霄特产的纸,上面的字迹,可是模仿林松烟的?”   这张纸,正是当初贺凉水被掳去血魔宗时,从血皇天手里拿到的。本以为派不上用场了,没想到还有用。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贺冽在安善城。”   贺凉水念道,说罢一扬手传了下去,徐平宽接住纸条,仔细辨认:“这、这是何意?”   “众所周知,”贺凉水道,“在影魔城,楚孤逸一剑斩杀魔头贺冽。在安善城,只因我与贺冽有几分相似,就有人勾结血魔宗告密,说已死之人在安善城,害我平白被绑到血魔宗。这张纸,正是从血皇天那里拿到的。”   “勾结血魔宗?”大家看向林松烟的眼神变了。   徐平宽怒声质问:“这可是真的?”   林松烟指着贺凉水,“他才是魔修!”   贺凉水:“我也不是想洗白什么的,只是被人诬陷的滋味当真不好受。你们信不信,我也不在乎,反正今天要死的又不是我。”   “……”   “段大师兄,”贺凉水慢悠悠摇扇,“他们都是瞎子,难道你也看不出来吗?”   若段鸿是扭转这场战局的关键,不如反将一军。   林松烟脸色越发阴沉。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还能洗白!   楚孤逸:贺先生本来就白,特别是屁股()   贺凉水:…… 第207章 诘问   “段大师兄闭关三年,却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贺凉水坦然自若道,“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林松烟道:“难道楚孤逸入魔是假的,你是魔修也是假的?”   贺凉水微笑:“楚孤逸入魔不假,我曾经是魔修也不假,但我从未害过一人,楚孤逸因何入魔,你们最清楚。”   “荒谬,难不成这都是我的错?”   “是不是你的错不要紧,要紧的是,曾经对楚孤逸百般呵护、视若亲弟的林松烟,忽然在半年间变得面目狰狞,工于心计,一度将楚孤逸逼至绝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贺凉水不偏不倚拉回正题,“除了被夺舍,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林松烟还欲再辩,楚孤逸截断他的话,道:“如果你当真是林师兄,就向众人证明。”   林松烟目色冷然,“你要我,向众人证明我是我?”   见周遭无声,显然是在默认,他握紧双手道:“你十二岁那年,师父传授你的青霄剑法有误,是我帮你纠正过来的。”   徐平宽腮帮子一抽,没吭声。   段鸿问:“可有此事?”   徐平宽支吾,当然不能当年是故意的,“……那日,为师吃多了酒,记不清了。”   林松烟又对段鸿道:“十五岁那年,我从万妖境偶然得了一支天魁人参,恰逢大师兄练功出了岔子,是那支参帮你渡了难关。”   段鸿沉吟,“确有此事。”   “够了吗?”林松烟问楚孤逸,“从小到大的每件事,我都记得。”   贺凉水摇扇轻笑:“果真?”   林松烟蹙眉。   “青霄四弟子林松烟,以娴雅温润之名,闻名仙门。传闻他乐善好施,路见不平总会帮一把,在场的弟子当中,应当有不少接受过他帮助的吧?”   仙门弟子面面相觑,几道声音传来,“我等受过林公子恩惠。”   贺凉水让那几人上前来,问林松烟,“你可记得他们?”   林松烟冷冷一瞥,“难道我见过的每个人都要记得?”   “哦,你记得你跟楚孤逸之间的每件事,唯独到了外面,见人就忘?”   “……”   原书只是这么形容过林松烟,说他贤名在外,真正落实到“剧情”上,却是少之又少。看书人知道的只有片面的信息,而这里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林松烟帮助过的人,是确实存在的,有头有脸的。   林松烟反问:“难道贺公子会记得自己年少时遇到的每个人?”   那必然不能记得。贺凉水换了一招:“段大师兄,听说在青霄,唯有林松烟与你最亲近,你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比较私密的事吧?”   段鸿:“……”   楚孤逸是男主,原书基本围绕着楚孤逸的视角展开,但林松烟与段鸿这位大师兄交好,是真真切切的。既然林松烟不记得外人,总该记得与段鸿之间发生的事吧?——自然,是除了书里写过的那么几件事。   段鸿思忖片刻,问林松烟,“林师弟,三年前,我闭关之前,你送我几瓶药,还记得是什么药吗?”   林松烟:“无极丹、太虚膏、百花蜜、回魂香。”   “不错。”   贺凉水:“……段大师兄,有更私密些的吗?”   林松烟精于符箓法阵,身上的丹药就那么几样,瞎猜都能猜到。   段鸿眉心微蹙,沉默半晌,只得再问:“林师弟,五年前,在沧海阁后面的清泉池内,你撞见我沐浴,还记得后来发生的事吗?”   林松烟:“……”   众人:“???”   林松烟撞见段鸿沐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记得。”林松烟道。   段鸿道:“你再想想,不会不记得。此事我永生难忘。”   林松烟:“…………”   贺凉水扇子差点脱手,一头草泥马踏着蹄子哒哒奔过头顶,稍稍偏过脑袋悄声问楚孤逸:“你大师兄,与你林师兄,不会有奸情吧?”   楚孤逸回答不上来,他从未把他的两个师兄往那方面想过。   更为持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段鸿目光冷肃,直视林松烟,“还没想起来?”   林松烟道:“过去那么久,大师兄何必念念不忘。”   “是我念念不忘,还是你根本不知道此事?”   林松烟抿唇。   段鸿缓缓提起铁剑,直指林松烟,“我再问你,三年来,我闭关之时,你可曾来看过我?”   “自然看过。”林松烟下意识答道。   “错。”段鸿嗓音似掺着冰渣,冷得惊人,“我此次闭关,并未告知任何人在何处闭关,你如何来看我?”   “……”   “你不是林松烟,不是我师弟。”段鸿满面肃杀,“说,你究竟是谁?”   林松烟环顾周围,“你们宁愿相信一个魔修的话,也不相信我,可笑,可笑至极。我若不是林松烟,可曾害过你们?”   贺凉水凉凉道:“你害的人,就在你眼前呢,你别顾着看他们,看看我。”   林松烟含怒带怨地望着楚贺二人,“楚孤逸,你一定要逼我至此吗?”   将暝化形,楚孤逸眼色幽暗,“你,是如何杀了我林师兄的?”   林松烟冷声喝道:“我就是你林师兄!”   “你不是。”楚孤逸道,“可笑的是,我今天才发现。”   在楚孤逸出剑之前,段鸿挽了一个剑花,倏地斜刺而去——!   林松烟脚步闪挪避开这一击,却有一道符箓凝于段鸿掌心,隔空一掌拍来。林松烟受了这一掌,踉跄一步站定,符箓亮起金光,渗入他肩头,顿觉剧痛袭来,神魂震荡。   “此为引魂咒,”段鸿道。   引魂咒,落于人身可强行引魂出窍,是鬼是人,魂魄是骗不了人的。   林松烟眼底泛出猩红,站定了,手中竹绿扇化为石泉剑,咬牙道:“那你们,可要看清楚了。”   剑尖抬起,林松烟割破自己手掌,以血画符,猛地朝段鸿拍去!   段鸿周身灵力暴涨,持剑相击,血气弥漫,风云变色。   众人面露悚然之色,楚孤逸提剑冲入血气中。   有楚孤逸相助,段鸿原本只可勉强招架林松烟,此时顿时得以游刃有余:“引魂咒为何无用?”   楚孤逸一剑击碎林松烟符咒之力,沉声道:“恐怕他是外来之人。”   “外来之人?”   “只能杀了他了。”   段鸿目露迟疑,“五师弟……”   楚孤逸道:“大师兄下不了手,我来。”   在双剑夹击之下,林松烟落了一个狼狈至极,他堪堪站稳,发丝凌乱,看着楚孤逸走近,怒恨交加:“楚孤逸!”   楚孤逸手握将暝,不曾慢半步,茫茫细雪迷人眼,“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如何杀了我林师兄的?”   真正的林松烟,修为并不浅,与楚孤逸一样结了金丹,一般修士根本近不了他的身,遑论杀害。除非,这个夺舍的人,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占据林松烟的身体的。   林松烟死死抿着唇,望着杀气腾腾的楚孤逸,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不说也罢。”楚孤逸眉心天魔印记灼灼发烫,双瞳流转殷红,缓缓举剑,风云聚集,魔气汇成排山倒海之势。   这一剑落下,能荡平方圆十里。   正在这时,柳画鸢宕机了,躲在她头上“鸟窝”里的肥啾,急忙忙飞到贺凉水肩上,叫道:“001说林松烟没死!没死!”   贺凉水立即反应过来,真正的林松烟没死!   若是楚孤逸杀了这个林松烟,那真正的林松烟就死透透了!   眼见那剑将要落下,贺凉水狂呼一声“等等”,发足飞去——   没有半点灵力的他,居然真的变成了飞人,如同嫦娥奔月,奔向楚孤逸。   楚孤逸强行扭转剑势,准备接住贺凉水。   贺凉水放心地飞过去。   林松烟反手一剑朝近在眼前的楚孤逸捅去。   这一刻,被放慢,拉长,成了电影里的慢动作。贺凉水睁圆了眼,难道他注定要为楚孤逸挨第三剑?   这次要是再被捅死,怎么办?   他一把扑到楚孤逸身上,距离被捅,秒。   贺凉水赶紧吻住楚孤逸的嘴。   一吻,地老天荒。   预想中的痛并未袭来,贺凉水保持着与楚孤逸拥吻亲嘴的姿势,当了足足一分钟雕像。   周围的时间仿若静止——事实上,那并不是他的错觉,时间确实静止了十几秒,在贺凉水即将被捅之时。   抵在他后腰的剑,蓦然化作齑粉。   一片柔和如雾的空白,笼罩了他们三人。   紧接着,一个身穿白衬衫、黑色西装的高挑男人,几近悄无声息地走来。他驻足欣赏了会儿这“沙雕”三人的姿势,打个响指,静止的时间倏然流动起来。   只有贺凉水还保持着跟楚孤逸亲亲的姿势,他意犹未尽地亲了又亲,心想这时间还挺长,居然还没被捅。   “你们要亲到什么时候?”冷冽的男声传来。   “……”   贺凉水小心翼翼与楚孤逸的嘴分开,缓缓偏过脑袋,对上001那张古板英俊棺材脸。   楚孤逸:“?”   001道:“初次见面,欢迎来到系统空间,楚先生。”   楚孤逸环顾四周,除了雾蒙蒙,与不远处的林松烟,什么都看不见。他困惑地望着眼前穿着古怪的男人,猜测:“你也是系统?”   “是。您可以称呼我为001。”   “……林林一?”   001望向林松烟,“林响先生,你好,欢迎来到穿书系统主空间,这里你应该不陌生吧?”   林松烟的脸比周围的雾还要白几分,他失神地望着001,“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等等,你叫他什么?”贺凉水忽然问。   001:“林响。他的本名。”   贺凉水震惊了,“我有个高中同学,也叫林响!”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大师轰,求沐浴后续!到底发生啥了??   楚孤逸:贺先生,我们洗个澡不就知道了。   贺凉水:嗯……啊……   段鸿:……真不是你们那样。 第208章 遣返   贺凉水最近的关于高中同学的记忆,还是在五年前的同学会上。   那时刚大学毕业一年,参加工作,正式从学生变成社畜。因成绩优异,做人做事又八面玲珑的,贺凉水的工作自开头就比大多数毕业生高出一个档次。   同学会上一对比,差距就出来了,不过并未引发大家过度的艳羡,因为他在同学的眼里本就是个学霸,每次大考小考准保年级前三,从来没掉下来过。   优秀的人走到哪里都优秀,是理所当然的。   同窗三载,记忆里,大多数同学的面目都是模糊的,甚至有人连名字都没能记住。事实上,五年前那次同学会之后,大家就彻底各奔东西,鲜少联系,只在朋友圈看到一些老同学的生活痕迹,现实当中换了几部手机也没联系一句。   这些同学当中,包括林响。   林响当年也算得上是学校的风流人物了,若说贺凉水以学霸、以颜值出名,林响就是以才气出名的。   林响从初中开始,参加市作文比赛,一直到高中,稳拿第一名。并且,在学校的论坛上,他还会发表一些短篇小说、散文、现代诗,时常刊登当时中小学生最为流行的文学杂志。   最重要的,林响长得眉清目秀,虽然学习成绩不是拔尖的,但他的才气,依然引得各年级的女生为之春心萌动,收到的情书仅次于贺凉水。   大概因为两人在同一个班级,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又多是爱幻想的年纪,学校论坛一度出现贺凉水与林响的同人文,内容之大胆,贺凉水看了直接傻眼。   因而过了这么多年,贺凉水才没有忘记林响这号人物。   “……你是林响?”贺凉水不可置信地问。   林松烟——此时应该称他为林响,双瞳有瞬间失去焦距,旋即矢口否认:“我是林松烟,我不认识什么林响。”   “……”   001与楚孤逸一般高,站得笔直的时候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他凭空拿出一纸电子合同,对比上面的照片与签名,道:“确实是你,林响先生。”   林响如同一只被逼到绝处的野兽,竖起了全身的警备,然而不过是纸老虎,一戳就破:“我说了,我是林松烟。”   贺凉水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眼前男人的面貌,这才发现,林松烟的面貌,与林响确实有几分相似。   一时间,周遭沉寂下来。各有各的复杂滋味。   忽然,楚孤逸问:“你与贺先生来自一个世界?”   林响咬紧了牙,没说话。   001道:“林响先生,我来这里,是与你做一个交接。”   “……什么交接?”林响面色微变,“不管你是谁,都没有资格控制我。”   “真是抱歉,我已经申请到了资格。”001又拿出一份文件,“这是你的主神系统的许可声明。”   “什么许可?我不知道!”林响道,“让你上司来,还有我的系统,去哪里了?”   “你的系统保不了你,因为你已经违反穿书法则——占据活人的躯体,几次试图干涉剧情,影响主角选择。”   林响没有否认前一个,嗤的一声笑了:“干涉剧情?你懂什么,这本书是我的!我想让它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真正影响到楚孤逸的,是他!”   抬手指着贺凉水,“是他,改变了楚孤逸,偏离原本的人设。他该死。”最后三个字,可谓是发自肺腑。   贺凉水愣住了,“这本书是你写的?”   “当然是我,只能是我。”林响指尖发颤,“我花了那么多心血创造楚孤逸这个人,你却一来就抢走了他。”   “……”   “贺凉水,从以前开始,你就什么都有。我不同,我想要什么,必须靠自己双手去争取。这本小说,我写了将近五年,你凭什么窃取我的劳动成果?凭什么?”   贺凉水确认了,眼前的人,就是他曾经的高中同学,林响林大才子。也只有才子,才会这么酸。   楚孤逸蹙紧了眉,“是你,创造了我?”   林响眼中绽出光亮,似愤恨,似悲哀,“是啊,楚孤逸,是我创造了你。可你为什么选择了别人?”   楚孤逸默默消化过于庞大的信息量,缓了半晌,道:“我从未对林师兄有过那种想法,我想,他对我也应如此。”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选择一个魔修!”   “在我眼里,贺先生就是贺先生,与他是魔修还是普通人并无关系。”楚孤逸道,“我想要的,是他这个人。”   林响呵的冷笑:“他这个人?他有什么好?”   “贺先生哪里都好。”   “……”   林响近乎陌生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你真的,是楚孤逸吗?”   楚孤逸道:“遇到贺先生之前,我是你笔下的提线木偶;遇到贺先生之后,我才成为我。我是楚孤逸也罢,不是也罢,贺先生知道我是谁就好。”   贺凉水弯起唇角,“你是我弟弟。”   “……是道侣。”   林响蓦然后退,眼眶发红,“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也许,”001淡淡开口,“在你的大纲中不是这样的。但毕竟只是大纲,你没有写到最终的结局,那就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林响失神喃喃:“我本可以亲自续写的。”   “你不能。”   “为什么不能?我是作者!我是楚孤逸的神!本来,应该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你不能。”001冷酷道,“这个世界,并不是你创造的。”   “……什么?”   “小说是小说,你千万不要搞混了。楚孤逸所在的世界,却是三维立体的。当他‘存在’,就已经脱离了你的掌控。”   贺凉水很快理解:“就像平行世界?”   001:“可以这么说。一个小世界的构成极为复杂,文字、信息、思想,也是构成的一部分,偶然的情况下,一本小说所描绘的世界在另一个时空成了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莫不如说,正因为常见,才会有穿书系统的存在。   名为穿书,实际上穿的是以原书为蓝本的三维世界。书里存在的人,可以说是作者创造的,也可以说是宇宙创造的。   贺凉水原本有那么点心虚,听到这话放下心来,他眼前的楚孤逸,并不完全是林响创造的那个角色。   他都能听懂,林响又怎会耳聋,满面颓然。   贺凉水望着林响,说:“在你眼前的楚孤逸,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林响握紧手指,“我当然知道……”   “你真的有他当成一个人,而不是一个角色吗?”   “当然了!”林响凄楚嘶吼,“他的原型,就是——”嗓音戛然而止。   “原型?”楚孤逸疑惑。   林响怔忪地望着他,像是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有多少次,林响用这种眼神看他,浑不在意的一个个瞬间,此时有了答案。   楚孤逸忽然明白了。   贺凉水问:“所以贺冽的原型,是我?”   林响没有否认。   贺凉水又气又好笑,早该想到的,贺冽跟他长得像也就罢了,贺泠居然跟他亲妹妹长得一模一样,太过巧合,反而不是巧合。   原来他们都是有原型的。   “林松烟的原型,是你自己?”贺凉水又问,不待回答便说,“你真自恋。”   林响:“……”   “我就奇怪了,我跟你没什么过节吧?”   贺凉水自认从未得罪过林响,上学时井水不犯河水,除了论坛那篇无稽之谈的同人文,两人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结果倒好,这家伙写小说也就罢了,居然把他也写进小说,还是一个出场就下线的恶毒反派。他的妹妹更是被性转了,也是反派阵营的。   林响自己呢,从一开始就美美地设定了一个光风霁月、温润儒雅的角色——林松烟。   林响不答。   贺凉水又说:“这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吧。”就算林响自比林松烟,穿来之后却是原形毕露。   林响沉了脸,欲要辩驳,001却道:“时间紧迫,林响先生,我此次来,主要为一件事,就是遣返。”   “遣返?”林响拒绝,“我不回去。”   “这恐怕由不得你。你的权限,已经全权交由我这边的系统。”   “你们没有资格遣返我!我是作者!”   001:“是的,你是作者,不是创世神。”   林响指着贺凉水,“那他呢?”   贺凉水一惊:“我不回去啊!”   001:“贺凉水先生不用回去,他已经与楚孤逸发生过关系,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贺凉水老脸一红。   楚孤逸握住他手,像是怕001变卦,把贺凉水也送走。   林响怔了须臾,难以接受,“凭什么?他也是外来人,他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001机械重复:“他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人,不需要回去。林响先生,请做好传送准备——十、九……”   倒计时开始,林响泪水潸然,望着楚孤逸,嘴唇嗫嚅,却是再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三、二……”   “谢谢你创造了我。”楚孤逸在最后一秒说。   林响愣住了,而后缓缓地软倒下去。   楚孤逸看着地上的躯壳,平静地问:“他回去了?”   001双瞳闪过一串代码,“已成功遣返穿越者编号1458,林响。确认。”   贺凉水心下唏嘘,其实他还有很多疑惑没有得到解答,但似乎都不重要了。林响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改变这个世界的剧情,终归抵不过顺其自然。   楚孤逸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的选择才是最重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为什么他们都知道我跟楚孤逸……   楚孤逸:因为贺先生被我翻来覆去污污了,全身都是我的味道吧。   贺凉水:……我明明洗澡了! 第209章 落幕   “林师兄他,还活着?”楚孤逸并起二指,试探林松烟脖颈的脉搏。   001道:“经过系统检测,林松烟的魂魄还在。”   楚孤逸收回手,目光复杂地望着地上的人,一时间还难以从林松烟被林响顶替的感觉中出来。   贺凉水何尝不是如此,问:“那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就要看他自己了。”001说,“这个世界往后,也要看你们自己。”   楚孤逸忽然问:“你们系统为什么存在?”   001愣了一下,给出解答:“人为什么存在,我们就为什么存在。”   没有人,就没有系统。   楚孤逸:“类似于神?”   001那张棺材脸难得展开一点笑颜,“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算什么,我喜欢人类,喜欢每个富有生机的世界。”   楚孤逸真诚道:“谢谢你们选择这个世界,把贺先生送到我身边。”   001:“三句不离道侣,果然是恋爱脑。”   “……”   “罢了,只要你觉得幸福,也就了却了这个世界的遗憾。原书的怨念也会消除。”001查看手上的平板电脑,“嗯,平衡了。”   贺凉水探头探脑,想去看001手上的平板,001却把平板收起,郑重道:“如无意外,以后我们应该见不到面了,祝二位幸福。”   贺凉水:“哎,你……”   “告辞。”001说走就走,白茫茫的雾迷了眼睛,眼前再次亮起时,仍是在天水宗祭坛下,青砖蓝天,雪延千里,山势巍峨。   朔风凛凛,各大仙门,天水宗弟子,尽皆在此。   贺凉水回过神,转目望去,林松烟软倒在地,就像凭空摔了一跤,便人事不省。   周遭的时间倏然流动起来——   段鸿急奔而来,奔到近前脚下生生顿住,他原本看着“林松烟”行将刺进贺凉水腰窝,本欲施以援手。   “……”他望着栽倒在地的林松烟,目露疑惑,他根本没看清林松烟是怎么倒下的。   众人一脸懵,刚才发生了什么?贺凉水与楚孤逸的位置,是不是一眨眼就变了?林松烟怎么躺在地上??   便是卓南晴,也没看出门道来。   楚孤逸对段鸿说:“林师兄没死。”   段鸿手一颤,提剑便砍。   楚孤逸一惊,阻止道:“大师兄这是做甚?”   “自然是杀他。”   “……我说的是林师兄没死,占据林师兄身体的人,已经走了。”   段鸿愕然,“你如何知道?”   楚孤逸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日后再详说。还请大师兄先带林师兄离开。”   段鸿当即收剑,弯腰打横抱起昏迷的林松烟,脚下却未动一步,他梭巡一圈,问:“他们呢?”   他们,指的自然是仙门。   楚孤逸冷酷一瞥众人,道:“除了徐平宽与子车良,其他人都可以离开。”   这已然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恩典。他从来不是一个记仇的人,但也不是一个受尽迫害,还能一笑泯恩仇的人。   段鸿的脸肉眼可见的沉下来,“五师弟。”   楚孤逸眼尾的幽蓝火焰消失,只剩眉心那道细细的天魔印记,他道:“到了今日,我已无可回头,也不愿回头。我还叫你一声大师兄,已是顾念往昔的同门情谊。”   段鸿道:“那毕竟是我们的师父,是你的长辈。”   若是当众弑师,无论缘由如何,有多深的深仇大恨,传出去总是有理说不清的。   贺凉水担心的也是这个,好不容易洗白了一回,要是杀了徐平宽,解气是解气了,名声可就坏了。   不值得。   “弟弟,要不……”贺凉水试着劝说,“再把徐掌门与子车掌门关一阵?”   哪怕关个十年八年,也比杀了要好。而且关起来会让这两人更痛苦。   在这令人心惊胆战的沉默中,徐平宽活似筛子成精,抖个不停。子车良倒是站得笔直,仿佛无论楚孤逸怎么处置他,都无惧无畏。   良久,楚孤逸下达了最后的处决:“我不杀他们。”   徐平宽骤然松了一口气,抹把冷汗,只要不死,便是关个十年八年,他也受得住,就当是闭关。况且,十年八年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未必不会提前出来。   不料,楚孤逸冷冷瞧他一眼,又道:“但我要他们,自毁丹田。”   徐平宽惊怒地瞪大眼睛。众仙门哗然,谁人不知,修士若是丹田毁了,不光这一身修为尽散,恐怕此生无望仙途,只能庸碌度过属于凡人的一生。   对于大多数修士而言,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狠。   楚孤逸道:“我父亲最后被逼得自戕而亡,母亲郁结而死。你们自毁丹田,种种前尘过往,我一概不计,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恩怨两消,各不相犯。”   徐平宽两股颤颤,往后退了一大步,几乎站不住。   楚孤逸咄咄逼视,“是今日就以死谢罪,还是自毁丹田苟且活着,全凭两位掌门选择。”   段鸿出声:“五师弟……”   “除此之外,别无他路。”楚孤逸断然道,眼底决绝含悲,“退到这一步,已是我的极限。”   段鸿沉默下来。   “趁着我没有后悔之前,选吧。”楚孤逸垂眸,慢条斯理地用袖子轻轻擦拭将暝剑锋。   徐平宽哪里说得出一个不字,惨然笑道:“好,好……我便如你所愿!”   语罢,狠下心一掌拍向自己小腹,当即呕出一大口浓血来。“掌门!”青霄弟子纷纷搀住他。   楚孤逸眼也不抬道:“没碎。”   徐平宽血泪横流,为了苟活,只得发力又拍了自己一掌,发出悲怒的吼声:“楚孤逸你这个孽徒!我当年就该杀了你!”   楚孤逸不惊不动,贺凉水搭在他手上,无声安抚。   楚孤逸轻声道:“没事,他,他们,已经无法用任何方式伤害我了。”   他对徐平宽这个师父的心,早就寒了。他眼前的徐平宽,不过一具苍老的肉身。   徐平宽若此,南斗弟子看在眼里,无不悚然。安俊嗓音干涩:“师父?”   子车良长长呼出一口白气,道:“安俊,以后南斗,就交给你了。”   “……师父?!”   子车良拔剑横于颈前,沉声道:“小楚,这条命,是我欠你父亲,欠楚师兄的,我这就还给他!”   不是人人都像徐平宽,没有失去尊严也要活着,子车良做不到,他宁愿一死了之。   子车良腕部用力,一剑封喉——   安俊眼眶盈泪,出手想要阻止,却在电光火石的刹那,一把黑色铁剑,砰地击飞子车良手中的剑,高高抛到空中,又锵然摔在地上。   细雪纷飞,子车良颈部留有一道细细血线,渗出血珠,无碍性命。他怔怔地站着,望向楚孤逸。   将暝当空旋转一圈,回到楚孤逸手中,他道:“你要死,就到别处死,别脏了我的地,也别用我父亲的名义。”   “……小楚……”   “我父亲,从未怀疑你,怪过你,更不想要你的命。他不会在奈何桥畔等你,你去了也见不到他。你这一生,就在赎罪中活着吧。”   子车良踉跄后退,泪水潸然,“我连死,都不配吗?”   楚孤逸转过身,对朱长老道:“放了地牢里的人。”   朱长老根本没有过瘾,“真的就这么放了他们?”   “若他日有人来犯,自当严惩。”楚孤逸道,“别让全修真界觉得,我们欺负人。”   “……是。”朱长老只得应下,吩咐人去办。   仙门们走的走,也有留下的,天水宗魔君继位大典还在继续。这一历史时刻,三大仙门必须亲眼见证。   楚孤逸不再看任何人,他望向高高的九百多阶梯的祭坛,那里,才是天地间最为至高无上的地方。   登上之后,受众生敬畏,同时,也会成为很多势力的眼中钉。   楚孤逸一振袍袖,大步走了过去,贺凉水站在原地,望着他。   编钟奏响,楚孤逸在踏上第一级台阶时,回过身,伸出手,“贺先生,来。”   贺凉水愣了一下,征求地看向朱长老,朱长老只低头表示恭顺。贺凉水大着胆子往前走,把自己的手交给楚孤逸。   楚孤逸紧紧握住,眉眼含笑。   贺凉水亦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一同登上祭坛。   漫漫长阶,苍天细雪,钟声悠远,香火飞舞,仿若走进古老的神话。   楚孤逸带着贺凉水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往上走,道:“从今往后,无人能挡我的脚步。”   他是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   楚孤逸,可以还是从前的那个楚孤逸,也可以不是,看他心情,全凭喜好。善恶喜怒,只在他一念之间。   所以,别惹他。   贺凉水侧目望着楚孤逸俊美无俦的侧脸,他的弟弟这回才是真的长大了,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就算世上所有人都怕楚孤逸也没关系,他疼他。   祭司念过祝祷词,匍匐在地,祭坛之下,以朱长老萧特为首,天水宗弟子跪倒一片,右手触碰左胸心脏,齐声高呼:   “魔君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回声震荡整座天山。   如此壮观宏大的声势,贺凉水为之震颤,原来拥有权势是这样一种感觉。怪不得男人喜欢争权夺霸,这感觉,实在太爽了!   贺凉水真想喊一声“众爱卿平身”。   不料,众人又齐声拜道:“魔妃倾国倾城,万古长存!”   “倾国倾城,万古长存!”   贺凉水:“…………”   谁?谁是魔妃?该不会是他吧??   贺凉水现在就想从祭坛跳下去,要不了三天,他这男魔妃之名就会传遍全修真界。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更难受,以后的世界是夫夫俩的!   楚孤逸:爱妃。   贺凉水:=_= 第210章 腻歪   大典过后,余下的仙门各自离去。   只有梅挽霜留了下来——准确地说,她已经不算是仙门中人。   天色渐晚,天水宗流水般的筵席,摆满整座起凤殿前,楚孤逸在高台之上象征性地喝了三杯,随即将余下的欢庆交给众弟子,与贺凉水一道离席。   天水宗灯火辉煌,几乎照亮小半个天山,如果此时有修士从天上飞过,定会以为这是遗落的天上仙宫。   夜间赏景别有一番趣味,贺凉水在席上也喝了三杯,不多,却不知这酒是用什么酿成,后劲大,人微醺,脸颊透红。   他歪歪扭扭地走,有楚孤逸拉着,才不至于走错了路,绊一跤。   晚风微寒,吹一会儿,贺凉水酒醒,望着楚孤逸笑:“人家都叫宗主,就你叫魔君。”   楚孤逸也笑,谁让他是天魔君的嫡亲孙子,“人家都叫夫人,你叫魔妃。”   贺凉水不高兴,“我不要叫魔妃,赶紧给我改了。”   “那就夫人?”   “楚孤逸,我是男人。”贺凉水义正辞严。   楚孤逸想了想,“魔先生?”   “那还不如叫摩登先生呢。”   “?”   贺凉水也没想出什么好的身份代称,烦道:“算了,他们爱叫什么叫什么。”   楚孤逸问:“那我叫你爱妃行吗?”   “不行!”   “他们爱叫你什么叫什么,我就不能?”楚孤逸语气酸酸。   贺凉水:“那能一样吗?我跟他们隔着一层,我无所谓他们叫我什么,你叫我、叫我爱妃,是发骚!”   发骚的楚孤逸:“……”   贺凉水又说:“我受不了你发骚。”   楚孤逸懵了会儿说:“我不发……我不叫你爱妃就是,何必这么说我。”他自我怀疑,难道他真的骚吗?怎么会??   贺凉水见他面色讪讪,不忍地补充:“我是说闷骚,不是那种骚,是那种平常看上去很正经,不正经起来比谁都撩。”   楚孤逸勉强能理解,“贺先生不喜欢我这样?”   “胡说,你怎样我都喜欢。”   “那你为什么受不了?”   贺凉水亲身示范,捏住楚孤逸下巴,掐着嗓子温柔款款:“君上~我的小心肝儿宝贝蛋~你受得了吗?”   楚孤逸耳根一红,捉住贺凉水的手放在唇边,认真道:“受得了。还想听。”   “……”贺凉水完败。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恋爱脑弟弟对甜言蜜语的承受能力。   两人着实过了几天蜜里调油的小日子,贺凉水几乎从早到晚都在被“吃”,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   眼看小樱桃越来越肿,要破皮,贺凉水嘶着气儿拢好衣服,暗骂,小狼崽子,专攻他弱点。   说来也是他自己不矜持,楚孤逸一撒娇,他就什么都抛之脑后了,由着楚孤逸十八般花样地折腾。   知道贺凉水爱吃人间的食物,一大早,楚孤逸亲自跑了一趟,进了寝宫,食盒里的早餐还热乎着。   贺凉水被勾起食欲,他向来好哄,这就忘了楚孤逸对他的欺负,满心满眼扑在了吃食上。   楚孤逸慢慢地喝一碗豆浆,看着贺凉水吃,说:“要不请几个厨子来天水宗,每天给贺先生做好吃的。”   贺凉水含着包子摇头,“不用,不用,偶尔吃一顿就好,我还要修仙呢。吃太胖了,飞不起来。”   楚孤逸弯起唇角,“贺先生怎样都好看。”   贺凉水白他一眼,“说的好听,若我腰粗如水桶,你肯定都不想抱我了……哎,这个可以啊,我吃胖点,你就能节制欲望了。”   “……”楚孤逸彻底放弃了招几个厨子的打算,现在这样挺好的。   楚孤逸转移话题:“贺先生想好要修仙了?”   贺凉水现在是空灵根,修啥都可以,唯一的区别就是修仙比较缓慢,修魔不出三五年就能打遍天水宗普通弟子。   贺凉水喝口豆浆,上唇沾了一圈奶胡子,“想好了,你仙魔共修,我修仙。修魔路子不正经,容易出岔子。哪天你要是出岔子,我还可以帮你一把。”   楚孤逸的天魔血脉与他自身融合得非常顺利,几乎感觉不到阻塞之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好。”楚孤逸伸手抹去贺凉水嘴上的奶胡子,“贺先生谪仙一般的人,不修仙确实可惜了。”   贺凉水问:“那你还想回仙道吗?”   “大道自然,没有任何一条道是堵死的。”楚孤逸道,“于我而言,仙道魔道没什么区别。”   刚吃完早饭,朱长老掐准了时间,腆着老脸求见。   楚孤逸问:“何事?”   朱长老笑眯眯的:“君上,你歇息了这些时日,也该办正事了。”   “正事?”   朱长老跪地,郑重恳求:“请君上,攻打血魔宗。”   “为什么要攻打血魔宗?”楚孤逸不解。   朱长老义愤填膺:“血魔宗从很久以前就对天水宗虎视眈眈,若非这些年我们藏得好,早就被血皇天那厮掘墓三尺。君上当血魔宗最开始的基业是怎么来的?都是从天水宗掠取的!难道不应夺回来?”   当年天魔君自绝,天水宗四分五裂,血皇天的势力最大,他向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烧杀劫掠了天水宗,又一一铲除对手,这才有了炼魔境第一大宗的今天。   楚孤逸却道:“树倒猢狲散,那已是三百年前的事。我一继位就大兴兵事,恐怕有伤天水宗根基。”   朱长老:“君上请放心,天水宗养精蓄锐多年,这一仗,不说十足的把握,七八成还是有的。”   “也就是说,要死两三成的天水宗弟子,就为了那一点被血魔宗劫掠的财物?”   朱长老愣住了,“可是,可是血魔宗如此猖狂,终归是我天水宗的大患。”   楚孤逸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贺凉水给他扶正发冠,插上簪子。   朱长老等了会儿,不见楚孤逸开口,心下越发忐忑。从前,楚孤逸也内敛,但好歹性情耿直,不难猜出他的行为动机。   现在,谁都无法从楚孤逸沉静如水的面容上,琢磨出一丝他的心思。   半晌,楚孤逸方道:“若是血魔宗来犯,我自当全力应对,平日也要防范于未然。在海边讨生活的人,一生当中总会遇到几次海啸,难不成因为怕发海啸,就把海水掏空了?”   朱长老:“……”   “炼魔境如今鱼龙混杂,即便血魔宗倒了,还有下一个血魔宗。我天水宗撤离炼魔境太多年,那里早已不是我们的地盘,想在那里扎根,就得脱一层皮。”   朱长老眉宇凝肃,“是。”   楚孤逸又道:“如今仙门、天水宗,与血魔宗,算是三足鼎立,天水宗在两境交界处,不偏不倚,才是正道。无论是仙门还是血魔宗,有任何一个倒了,天水宗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修真界,还有安宁的日子吗?”   朱长老醍醐灌顶,“这才是君上放走仙门的原因?”   楚孤逸:“我只是不喜欢麻烦而已。”   “……君上深明大义,聪慧果决,真乃天魔君在世。”朱长老厚着脸皮拍马屁。   楚孤逸一挥手,让人下去,“别忘了我交代的事。”   朱长老看一眼贺凉水,顿时变得喜气洋洋:“君上请放心。”   贺凉水:“?”   贺凉水的头发又长了一点,能完整地扎一个丸子头。楚孤逸给他梳拢到头顶,抹上特制的药用发油,这样就能长得更快一些。   “听说梅夫人留下了,怎么也没见着她?”贺凉水问。   楚孤逸笑道:“贺先生这几日都在屋里,当然没见着她。”   “……”贺凉水这就站起来,活动筋骨,“你见着她了?”   “嗯。”   “说什么了?”   “关于我父亲的事。”楚孤逸不瞒贺凉水,娓娓道来。   当年,仙门围剿楚恒,在天山入魔大开杀戒,随后楚恒在神志不清中逃到了炼魔境。恰逢血皇天路过,就把人给带了回去。   血皇天的目的很简单,楚恒是天魔君之子,一方面要羞辱他,以报当年在天魔君那里受到的耻辱;另一方面要拉拢他,为自己所用。   血皇天就是这么不要脸。   当时梅夫人正得血皇天宠爱,但她的私心里,还惦念着对楚恒无疾而终的爱恋,楚恒一来,她就慌了。   梅挽霜几次想放楚恒走,奈何楚恒入魔,被关押在血魔宗地牢,她去探望楚恒,很快就被血皇天识破。   血皇天辗转知道梅挽霜对楚恒的感情,但他不在乎,他跟梅挽霜本就是你情我愿的男女苟且,得到身子就好,心这种东西,血皇天自己都没有。   甚至,血皇天指着疯魔状态的楚恒,对梅挽霜说:“你看他现在谁都认不清,要不你把他上了,反正他不知道。”   梅挽霜咬牙切齿地瞪着血皇天。   血皇天勾唇一笑:“我给过你机会,你不要,可别后悔。”   梅挽霜骂他:“无耻。”   血皇天听而不闻,望着楚恒,眼瞳灼灼,“等他清醒,定会十分好玩吧。”   “……”   一度,梅挽霜以为血皇天看上了楚恒。   事实证明,血皇天只想让楚恒永堕地狱,变得更糟糕,这样才能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用。在楚恒稍微恢复意识后,他就不断地向楚恒输出仙门中人都是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观点,试图唤起楚恒的仇恨。   但最终,血皇天失败了,楚恒的心中,更多的是杀了近千名仙门弟子的愧疚,与绝望。   他再也回不去,见不到他心爱的人,与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儿。   楚孤逸望着廊外的树枝上融化的阳春白雪,道:“我父亲不死,他们是不会放过我母亲的,更不会放过我。”   贺凉水握住他手,“我明白,我都明白。”   楚孤逸垂下眼睛,亲了亲贺凉水额头,“贺先生与我父亲,很像。”   “……”   都是可以为了心爱之人,决然牺牲的人。   贺凉水好笑又心疼,他这是又当母亲又当父亲?   “楚孤逸,我把全部的爱给你。”贺凉水肉麻地说。   楚孤逸就像吃了一朵甜甜的棉花糖,弯起唇角,“我也愿意把所有的爱,都给贺先生。”   “我爱你。”   “我也爱贺先生。”   贺凉水:“我爱你爱得不行。”   楚孤逸:“我爱你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永生永世。”   “……”贺凉水绞尽脑汁,“我爱你到宇宙坍缩,再大爆炸!”   “?”   “靠!”躲在廊下啃鸡腿的柳画鸢一大早就被酸掉大牙,“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腻?腻死了!”   楚孤逸瞬间冷脸:“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好不好。”柳画鸢没好气,“是你们忘记还有我这么个人了!再这样,我就回家了。”   贺凉水一惊:“你要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的甜言蜜语真好听。   贺凉水:土味情话都能哄成那样,弟弟就是弟弟。 第211章 眷属   柳画鸢拿着啃到一半的鸡腿,嘴上油光水滑,愤愤道:“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几天见不到你们人影,我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欺负?谁欺负你了?”贺凉水问。   “多了去了。”柳画鸢指着自己的脸,“我可是绝世大美女欸,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小啾呢?它不是陪着你?”   “那只肥鸟,早就跟漂亮侍女卖萌去了。”柳画鸢用贝齿狠狠撕下一块鸡腿肉,“指望它看家守门,不如准备一根木棍放在床头来得实在。”   贺凉水撸起袖子,“谁欺负你了?我去揍他。”   柳画鸢:“我怎么记得,都是小喽啰。也就那个萧特比较有个性,对我特别殷勤,我怀疑他图谋不轨。”   楚孤逸立时对远远跟着的侍女道:“叫萧特过来。”   侍女办事效率惊人,只过了片刻,萧特就来了,刺猬头一如往常十分吸睛,野性而不羁,“君上,有何吩咐?”   楚孤逸道:“柳画鸢说,你最近对她十分殷勤?”   “……柳姑娘是君上的干女儿,属下多照顾些是应该的。”   “那你愿意一辈子照顾她吗?”   “啊?”   柳画鸢傻眼,“爹,你……”   楚孤逸:“你年纪也大了,是该出嫁了,有了男人护着你,其他人自然不敢再欺负你。一举两得。”   萧特嘴角一抽,他要是娶了柳画鸢,岂不是成了楚孤逸的乘龙快婿?别看他表面年纪轻轻,实际年龄可以当楚孤逸的叔叔了……   柳画鸢吱哇乱叫:“什么鬼?我不要嫁人!”   贺凉水也没想到楚孤逸会这样提议,“这个,不好吧。”   楚孤逸:“只要柳画鸢嫁给萧特,就能留下来,天天哄贺先生开心。”   “……”   柳画鸢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难道我留下来的意义就是哄贺凉水开心??我他妈、他妈……操!”   楚孤逸这就端起老父亲的做派:“女孩子家说话,要文雅,否则谁敢娶你?到了夫家之后,要常回家看看,做你娘的贴心小棉袄,再生个大胖儿子给你娘玩玩……”   贺凉水扶额,“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楚孤逸问:“有什么不对吗?”   “哪里都不对。”贺凉水赶人,“去去,忙你的事,我跟柳画鸢说。萧特你也下去吧。”   萧特看向柳画鸢:“那婚事……”   “屁!”柳画鸢喷口水,“你在想屁吃!”   萧特摸不着头脑地走了,楚孤逸还有天水宗的事要忙,前往大殿。   贺凉水好生给柳画鸢拍着后背消气,“开个玩笑嘛,那么大火气。”   柳画鸢控诉:“都没人关心我,陪我玩,这几天我都要无聊死了,你们还拿我开刷。再这样,我就真的走了。”   贺凉水说:“你要走,我真舍不得。我是没法再回那个世界的。”   柳画鸢叹气:“我要是回去,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你们了,与这个世界彻底告别。”   “那就别走?”   “不行。”柳画鸢意志坚定,“我必须回去,我爸妈还在等我。要是我留在这里,那他们怎么办?我家里只有我一个。”   贺凉水没再勉强,“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柳画鸢掰着手指数,“再过个……两三年吧。至少要把这个世界周游一遍,才不枉来一次。”   贺凉水展开扇子摇,他还以为过个两三天柳画鸢就走了,白浪费感情一场,“行吧,有空我跟楚孤逸安排,带你周游世界。”   柳画鸢开心了,这就把底子全都抖落出来,“其实我在这里待二三十年也没问题的,因为我在现代的身体时间是停止的!”   贺凉水笑道:“你待一辈子也没问题,养得起。”   “那不行,待得时间越久,我怕自己就不想回去了。”柳画鸢拎得清。   “父女俩”一路走去,侍卫侍女无不恭敬行礼,贺凉水瞅着,拿扇子敲了柳画鸢一下:“撒谎,根本没人欺负你。”   柳画鸢嬉笑:“我这叫狐假虎威。”   行到一处,恰逢楚孤逸与梅挽霜,两人面对面,不知在说些什么。   柳画鸢见风就是雨:“这些天,那位梅夫人也在天水宗,我碰到两次她找楚孤逸说话,还不准我靠近。我看不简单。”   贺凉水倒不觉得有什么,坦坦荡荡走了过去。   梅挽霜回过身来,朝贺凉水一颔首,贺凉水亦笑笑:“梅夫人。”   楚孤逸主动解释:“梅夫人要走。”   柳画鸢添乱:“哦,所以你不舍吗?”   楚孤逸冷脸:“一边儿去。”   贺凉水拎着便宜女儿的胳膊,丢到一边,对梅挽霜说:“梅夫人见笑了,这丫头向来不讲规矩,性情烂漫直脑筋。”   梅挽霜只笑笑。   “梅夫人这是要走?”贺凉水回到正题,“去哪儿?”   梅挽霜道:“天大地大,总归有去处。”   在血魔宗这么些年,梅挽霜并未修魔,依然保持着普通女修的身份,北冥是回不去了,但在修真界,还是有她的立足之地的。   贺凉水沉吟,“梅夫人不如留在天水宗,若是遇到血魔宗的人……”   梅挽霜笑了:“多谢贺公子挽留。只是,我并不是个怕事的人,血皇天也没大家想象中那么可怕,自保能力我还是有的。”   若是留下梅挽霜,确实不成体统,血皇天若是知道,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贺凉水没再强求,道:“若是梅夫人在外遇到麻烦,尽可使唤天水宗弟子。”   “楚孤逸也是这么说的。”梅挽霜美目在二人之间流连,“你们……真好。”   贺凉水当然不会以为这是一张好人卡,而是出于情感的羡慕。   梅挽霜也曾年轻过,遇到过很多人,追逐过真挚的爱情,到头来,不过一场幻梦。她爱的,离她而去;爱她的,不过是图她美丽的皮囊。   这世上,为了爱情终成眷属的,从来少之又少。   梅挽霜走了之后,楚孤逸向贺凉水提起:“我打算在天山给父母修一座陵墓。”   贺凉水:“好啊,这是再好不过了。”   百善孝为先,楚孤逸没有当了天水宗魔君,就忘了父母。   “只是,”楚孤逸犹疑,“母亲的尸骨在青霄,父亲的尸骨在血魔宗。”   这确实是个问题,贺凉水思忖道:“从简到难,我们先去青霄。正好去看看你林师兄。”   楚孤逸点头,“嗯。”   说走就走,翌日过了午时,正是天气爽朗、晴空万里,楚孤逸轻装上阵,御剑带着贺凉水与非要跟来的便宜女儿,一同前往青霞派。   朱长老带着三千天水宗弟子,悄然随行。楚孤逸如何不知,没有戳穿,若是遇阻,这三千精锐也算是个后盾。   青霄还是熟悉的青霄,山脉绵延,苍翠百里。   大约未曾料想过楚孤逸会来,没有设防,待到楚孤逸轻车熟路带人落到元清殿前,弟子们吓坏了,称呼都未能改过来:“楚、楚师兄?!”   待看清楚孤逸额上的天魔印记,想起在天山的遭遇,顿时慌作一团。   楚孤逸道:“徐掌门何在?”   “掌门……掌门……快去通报掌门!”   徐平宽自从自毁丹田,回了青霄就闭门不见人,专心休养,此时听得弟子来报,惊得直接从床上滚到了地上,颤个不停:“楚孤逸来找我报仇了,他终究是要我的命!”   说到此处,竟活活吓晕过去。   弟子:“……”   没办法,去通报大师兄段鸿。   段鸿来见楚孤逸,贺凉水先行一礼:“大师兄,打扰了。”   楚孤逸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段鸿不带半分犹豫,道:“你的母亲的尸骨,自当由你来安葬。”   这是应允了的意思。   段鸿出面,事情办得十分爽利又痛快,徐平宽爱晕哪儿晕哪儿去吧。   天色尚早,柳画鸢跟肥啾去梧桐镇上玩耍,楚孤逸与段鸿于沧海阁内谈话,贺凉水陪着。   日暮时分,他们移步到听松苑。贺凉水凑到床榻前瞧了瞧,林松烟还睡着,奇妙的是,从前看林松烟这张脸,只觉装十三;如今再看,却从中品出了温润安静的味道。   眼角眉梢,气质,都变了。   “试了很多方法,皆无用。”段鸿嗓音低低的,面上透着愁绪,“也不知他之前是如何被夺舍的。”   贺凉水:“你亲他一口,说不定就能醒来了。”   段鸿愕然:“这是何道理?”   贺凉水怕段鸿当真,哈哈笑道:“我随口说的。”   在青霄大半天,没看到邓阳,贺凉水觉得奇怪,就听楚孤逸说:“柳画鸢说,邓阳在镇上。”   为了方便,楚孤逸给了柳画鸢传音玉符,保持联络。毕竟柳大美女容貌太惹眼,随时有被人贩子盯上的危险。   楚孤逸带着元瑶的骨殖行将离开青霄时,徐平宽总算醒来,从弟子口中得知此事,踉踉跄跄跑出来,那叫一个疯癫:“楚孤逸!你不可以带走我元师妹的遗骨!你不可以!她是青霄派的人!”   楚孤逸冷眼瞧去,“她是我母亲,我带她回家。”   徐平宽花白的头发散乱,衣袍邋遢,再无从前仙风道骨的模样,他颤颤巍巍伸出手,“楚孤逸,我只有元师妹这么一点念想了,别带走她,把她留下来。”   楚孤逸不为所动,“我说了,她是我母亲,就算死了,也该与我父亲葬在一起。”   “不!”徐平宽老泪横流,“她、她是我师妹……”   楚孤逸转身就走。   徐平宽狂吼着,狼狈地追逐楚孤逸的身影,奈何已无半分灵力的他,却是再也追不上自己曾经的徒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点念想也被带走。   他跪在地上,仰天哭嚎,此时此刻,才体会到了彻彻底底的悔恨。   作者有话要说:   拿回母亲的,再拿回父亲的~   贺凉水:要见泠泠啦!   楚孤逸:…… 第212章 攀亲   暮色四合,二人落在梧桐镇上。   柳画鸢在阿叶家做客,邓阳也在,原来他又帮着阿叶卖了一天豆腐。   阿叶腼腆又热情,盛了两碗专门留下来的豆腐脑招待楚贺二人,她一个小镇姑娘,自然无从得知这些日月里发生的大事,唯一让她震撼的,还是之前的蛊王事件。   阿叶细声细气道:“听闻是楚公子救了我们,公子可还好?”   楚孤逸微一点头,“都好。”   阿叶没问太多,只觉得楚孤逸与邓阳之间的氛围怪怪的,不似从前亲密。   贺凉水明白其中缘由,楚孤逸离开青霄,成了天水宗魔君,邓阳却还是青霄弟子,从前的情谊再深厚,此时的他们毕竟隔了一层。   说白了,就是还没适应彼此身份的转变。   与楚孤逸的淡定形成鲜明对比,邓阳屁股就跟着了火似的,动来动去坐不住,霍然站起:“那啥,我先回去了。”   “站住。”贺凉水说。   邓阳干瞪着眼,静待下文。   贺凉水笑道:“没事的话多去天水宗走走。”   “我……我去干嘛?”邓阳别扭地一瞥楚孤逸。   楚孤逸仍是那副冷淡自若的模样,贺凉水睁眼说瞎话:“你楚师兄想你。”   邓阳:“……”那像是想我的样子吗?   楚孤逸直接说了大实话:“我没有。”   邓阳觉得心口中了一箭,干笑:“我知道,贺公子在开玩笑。楚、楚师兄不必介怀。”   “他口是心非!”贺凉水努力弥补这对师兄弟间的感情,“邓阳,楚孤逸的性子你还不清楚?”   “楚师兄从来不撒谎。”邓阳说,“他说他不想我,就是不想我。”   “……”贺凉水强行辩解,“他在清醒的时候不想你,但在做梦的时候,叫了你名字!”   邓阳受宠若惊:“真的??”   楚孤逸怀疑:“……我怎么不知道?”   贺凉水越编越离谱:“我每晚睡在他身边,当然是真的,听得真真切切的。譬如昨晚,你楚师兄说,邓阳,等过些时候选个好日子,我就把安俊许配给你。”   邓阳:“……”   楚孤逸相信了,“这确实是我会说的话。”   贺凉水笑而不语,弟弟心里那点小九九,他还能不知道?   邓阳一脑门懵逼,不知是该庆幸楚孤逸挂念着他,还是闹心楚孤逸要给他拉郎配。柳画鸢噗嗤一笑。邓阳好没脸,婉拒道:“这个,就不牢楚师兄挂心了。”   楚孤逸道:“只要你守本分,看上谁都可以,我为你做主。”   这个守本分,指的自然是不能肖想他的人。   邓阳傻,没听出言外之意,那日吃醉酒的胡言哪里还记得,他想了想,没把话说死,“那就先行谢过楚师兄。”   邓阳向来会抱大腿,楚孤逸都这么说了,当然是顺杆往上爬了。   一来二去,师兄弟间别扭的氛围消失,逐渐又有了笑语。   天色渐晚,各自告别,阿叶提着灯笼送他们出门,目光在楚孤逸身上流连,但见楚孤逸眼中只有贺凉水,终归什么都没说。   一黑一白的两人就像那天上的神仙眷侣,怎么看都登对,便是她这个小镇上没见识的孤女都能看出来,遑论其他人。   贺凉水临走之际带了一筐豆腐,阿叶说什么也不要钱,贺凉水悄悄留下几颗上好的珍珠作为酬谢。   这筐豆腐,到了天山之后就变成了冻豆腐。   贺凉水:“……”   楚孤逸说:“贺先生想吃的话,我们可以自己磨豆腐。”   “也行。”贺凉水心疼这筐豆腐,“其实冻豆腐也挺好吃的,烧大白菜,下火锅,配海鲜,都好。”   楚孤逸小心翼翼地将母亲的骨殖安置在偏殿中,这晚,他本不打算跟贺凉水做双人运动。   两人躺在一起,贺凉水还奇怪呢,今晚的弟弟怎么这么忍得住,就听楚孤逸说:“贺先生,接下来的三个月,要委屈你了。”   “?”贺凉水转过脑袋,“委屈什么?”   “我要守灵,不能跟你翻云覆雨、缠缠绵绵了。”   “……”贺凉水踢他一脚,“我委屈什么?我才不委屈!”   楚孤逸转过脸,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贺凉水,“贺先生不觉得饥渴难耐吗?”   贺凉水又好笑又好气,“也不知道即可难耐的是谁。别说三个月,三年不做,我都成。”   在遇到楚孤逸之前,他可是保持了二十八年的处男自身,四舍五入就是三十年,他相信自己的定力。   楚孤逸的脸肉眼可见的沉下来,明晃晃的不开心,“贺先生说真的?”   “那还能有假。”贺凉水丝毫不觉得自己在吹牛皮。   楚孤逸伸出魔爪,在贺凉水身上作弄。   贺凉水痒痒,笑个不住,“你干嘛呀,不是说要守灵,不许碰我!”   楚孤逸偏要弄他,贺凉水身上的弱点他再清楚不过,渐渐的,贺凉水就真的软成了一滩水,由着楚孤逸拨弄。   凉水,很快升温成热水,冒着丝丝热气。   贺凉水面红耳赤,搂着楚孤逸索求。楚孤逸却骤然抽身而退,说:“好了。”   “???”贺凉水直着眼睛看他,“好了?”   “嗯。”楚孤逸一本正经,“以后,我都会摸过贺先生之后,再睡觉。”   “…………”贺凉水联系之前的对话,顿时明白了楚孤逸在“报复”自己,气不一处来,又踢又踹。   楚孤逸几次差点被踹下床。   “好你个楚孤逸!小坏蛋!”贺凉水羞恼不已,偏偏热度不减反增,让他整个人像从云霞里蒸腾出来的,“以后你都别想碰我了!”   贺凉水抱起被子,拖拽着就要下床。   楚孤逸急了,赶紧扑过去抱住他,“贺先生我逗你的,我逗你的,你怎么当真了?”   贺凉水狠命挣了几下,消停下来,“你去守你的灵,我自己睡。别勾着我,又充孝子。”   楚孤逸从背后抱着他,亲吻他耳廓,“对不起贺先生,我太不会开玩笑了。”   贺凉水耳根已软了大半,“那你……还守灵吗?”   “等找回父亲遗骨,一起守。”楚孤逸抱着贺凉水躺下,翻身压上去,“贺先生不让我碰,我委屈。”   说着,压低髋部戳了戳贺凉水。   贺凉水唇角忍不住上翘,从被子里伸出手,脚也伸出来,勾住楚孤逸大发慈悲:“看把你委屈的,继续。”   楚孤逸便又开始了他的每日必修课。   第二天早上,二人前往血魔宗,这次没带柳画鸢,带了五千弟子。   朱长老又是兴奋,又是担心,几乎把天水宗半数的法宝给带上了,万一打起来,不至于吃败仗。排场必须足。   如此大规模的行进,几乎在越过天山,到达炼魔境的一刻钟之内,风声就传到了血魔宗,传到了血皇天的耳朵里。   “天水宗来攻打我血魔宗了!”探子如此禀报。   血皇天一如往昔泡在美女池子里,端着葡萄美酒,坦露胸膛,野性狂放。他撩起眼皮,嗤笑一声:“什么阿猫阿狗把你们吓成这样?一个几百年前就败落的魔宗,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又问:“楚孤逸来了吗?”   “来了。”   血皇天一口抿尽美酒,起身从浴池中走出来,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赤身裸.体穿过成群的美女,最后才披上衣衫,眼瞳灼灼:“那就去会会。”   在他眼中,天水宗也就一个楚孤逸值得劳动他大驾。   在见楚孤逸之前,要先见贺泠。   贺泠已经一个月没怎么搭理他了。   “阿泠。”   贺泠礼节性一点头,“宗主。”说完就走。   血皇天问:“你又去哪里?”   “人间,安插的眼线没了联络,我去瞧瞧。”   “不急。楚孤逸马上就到了。”   贺泠驻足,“他来做什么?”   血皇天:“还能做什么,肯定是来找麻烦的。阿泠,我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不敢当,宗主要我做什么,吩咐就是。”贺泠一板一眼道。   血皇天靠近他,贺泠有些警惕地后退一步。血皇天叹气:“我们都那样了,你一定要这样吗?”   “……”   不远处的侍女竖起了耳朵。   贺泠羞怒道:“宗主,休要胡言乱语。”   血皇天:“你看楚孤逸与那个假阿冽,他们就狼狈为奸。我们可以学学他们……”   “宗主!”贺泠脸上的铁面具都快遮不住他的怒容,“你是要逼我走吗?”   血皇天抬起双手,是个投降的姿势,“我不说了。”   ……   就在血魔宗全面迎敌之时,天水宗的五千弟子,忽然没了身影,来的,只有楚孤逸与贺凉水。   纵是如此,那日见识过楚孤逸入魔发疯的血魔宗弟子,依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亮出武器,自四面八方包围二人。   楚孤逸御剑半空,不动如山。   贺凉水朝他们打招呼:“你们好啊,我跟你们右使是朋友,跟左使是兄弟,跟你们宗主虽然现在没啥关系,将来说不定他要求着我成为我弟弟的夫婿呢。”   血魔宗弟子:“……”   话音落下,弟子们让开一条间隙,间隙的那头是贺泠黑沉沉的铁面具。   贺凉水热情高涨:“泠泠!”   贺泠剑指二人,“你们来做什么?”   “我想你了,就来看你了。”   “……”   楚孤逸的脸也黑了,“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贺泠:“你的东西?”   “听闻我父亲的遗骨在此,我想带回去。”楚孤逸道,“以示诚意,天水宗弟子在半途已被遣回天山。”   血皇天低沉又变态的笑声传来:“楚孤逸,你就不怕本座杀了你?”   楚孤逸:“我是你哥夫,你不能杀我。”   “??”   血魔宗弟子:“……”不愧是夫夫,这么能攀亲。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只要脸皮厚,全世界都是我亲戚!   楚孤逸: 第213章 唯一   凭空冒出一个比自己小几百岁的“哥夫”,血皇天那张充满异域风格的俊脸阴沉极了,像是要吃人。   “楚孤逸,别不知天高地厚。”血皇天嗤笑道,“若是本座动了真格,你觉得你还能站在这里说话?”   楚孤逸自然知道,血皇天是一个劲敌,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们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遑论亲戚。   “血宗主,”贺凉水笑道,“你这话有道理。想来,你没动真格,也是想看看楚孤逸究竟作何打算,对吧?”   血皇天勾唇冷笑:“想要楚恒的尸骨,你们可来对了地方,二十五年前,子车良那腌臜玩意也来要过。”   楚孤逸问:“后来呢?”   “当然是被本座打跑了。”血皇天漫不经心道,“楚恒的根骨万中无一,就算死了,做成傀儡也是极好的。”   楚孤逸瞳孔一缩,周身魔气弥漫,“你,再说一遍。”   血皇天双瞳灼亮,血色撩人,“我说,我把你父亲做成了傀儡。”   楚孤逸二话不说,仗剑而去。   旁人的肉眼几乎无法看见他是如何穿过重重血魔宗弟子,与血皇天交击,剑刃与数道魔气扭曲而成的武器摩擦出尖锐声响,灵力激荡开来,周围的弟子一齐被震出十余步不止。   面对楚孤逸的进攻,血皇天越发显得兴致勃勃,“就是这个表情,我在你父亲脸上看过,可惜,他那么早就死了。”   楚孤逸冷声质问:“他在何处?”   扭曲的黑色魔气从四面八方包抄袭向楚孤逸,他灵巧腾空,以魔气相击,灵力辅助。血皇天转瞬间没了身影,楚孤逸却能从那些包围他的魔气中分辨出血皇天迅如闪电的真身。   眼看二人越打越激烈,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贺凉水被掀出百八十丈远,幸而楚孤逸提前给他设了一个球形屏障,稳妥地包住他,让他像磁浮的球一样在地上弹跳几下,稳了下来。   贺泠没有出手帮任何人的意思,只对他说:“楚恒没有被做成傀儡,血魔宗的傀儡术是为了强大活人体格,用以自保。我调查过,楚恒死时自爆丹田,全身经脉寸断,根本无法做成傀儡。”   贺凉水拍拍衣服站起来,喊道:“楚孤逸!别打了,血皇天是在存心激你,你父亲根本没有被做成傀儡!”   楚孤逸有心收手,血皇天好不容易遇到对手,又岂肯罢休,两人足足打了不下一个时辰,才堪堪罢手。   侧目再看,贺凉水与贺泠都不见了。   两人:“……”   血皇天冷声问:“阿泠呢?”   弟子回答:“左使说,他跟贺公子先去喝茶了,你们接着打。”   血皇天与楚孤逸对视一眼,若无其事往贺泠住处走。楚孤逸跟上去。两人颇似唱了半天大戏,蓦然回首,却发现台下无人的失落、尴尬。   “楚恒的尸骨在乱葬岗。”血皇天忽然松了口,“能不能找到就看你的本事了。”   楚孤逸没应声,不是他能不能找到,而是必须找到。   贺凉水确实在跟贺泠喝茶,开春的新茶,贺泠自从得了这茶,还是第一次有心情喝,拿出来招待客人。大约因为新茶滋味甘爽醇厚,他神情惬意,姿态放松许多。   贺凉水望着摘了铁面具,面貌姣好如女子的贺泠,无论怎么看,都像自己妹妹……他痴痴地看着,忘了收回视线。   贺泠不悦地蹙起两道柳叶眉,“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贺凉水回神,低头喝茶,“你好看,还不准人看了?”   贺泠面露古怪之色,“第一,你不是贺冽,与我毫无瓜葛;第二,你有楚孤逸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我对你不感兴趣,有夫之夫别来肖想我。   贺凉水笑了一声:“我把你当妹……弟弟。”   贺泠:“……”   贺凉水略过这茬,“听说你在天山受伤了,严重吗?”   “不严重。”   “那好了怎么没去找我?”   “我为什么要去找你?”贺泠淡淡道,“我与你现在连血缘关系都没了。”   贺凉水惊讶:“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没有魔气,你自己感觉不出来?”   “那倒是。”贺凉水笑笑,“我现在是空灵根,适合修仙。”   “你洗髓了?”   “算是吧。”贺凉水说,“难道洗髓就没有血缘关系了?”   贺泠:“洗髓改变的不仅是灵脉,血脉也会随之而变。所以一些魔修在做尽恶事,走投无路之时,会选择洗髓来躲避追杀,如此旁人就无从判断他的气息。”   贺凉水听着贺泠的话,目光微微凝住,“你脖子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贺泠不解。   贺凉水凑近细瞧,“这、这好像一颗草莓印。”   “草莓印?”   “就是吻痕!”贺凉水惊悚地瞪着他,“不是蚊子咬的吧?”   “不是。”贺泠下意识说。   “那就是血皇天干的?!”贺凉水拍案而起,桌上杯盏颤动,茶水泼了出来。   贺泠怔住了,紧接着,终于意识到这桩难堪事,捂住脖子否认,“不是,不是!”   “除了他,还有谁敢碰你?”   贺泠面红耳赤,“你、你能不能小点声?”   贺凉水环顾四周,他们在一座凉亭中,不乏有侍女经过,伸长了脖子窥探,也不知听没听到。   贺泠站起来下逐客令,“你走吧。”   贺凉水却坐下,“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走。”   “……”   在贺凉水的死磨硬泡下,贺泠无可奈何说了此事。简而言之就是,自从贺泠受伤,回到血魔宗养伤,血皇天就把人呵护起来,什么好东西都往贺泠这里送,什么好药都让贺泠吃,差点没把贺泠补死。   在养伤的过程中,贺泠一如往昔薄情寡欲,恪守与血皇天的主仆之谊,血皇天这色胚子眼看从小看到大的美人娇娇弱弱,如同一只小白兔卧在眼前,哪里能忍得住?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血皇天对贺泠伸出了魔爪,将人强行亲亲抱抱,又摸摸了。   贺泠倍感羞耻,如果不是看在血皇天没有做到最后的份上,恐怕已经决裂了。毕竟多年的情谊,他的一切都是血皇天给的,他懂得知恩图报。   但把自己报答出去,是他纠结几年也没想好的。血皇天居然就这么戳破了这层纸,贺泠恼怒的同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只一味地能避就避血皇天这魔星罢了。   “你喜欢他吗?”贺凉水单刀直入地问。   贺泠一愣,蹙起眉心,“我……不知道。宗主是我主人,我从未对他有过非分之想。”   如血皇天这般强大、野性、狂妄的男人,是很多魔修甘于臣服的对象。贺泠也不例外,他曾把血皇天看作是自己的天,用一颗敬畏的心,走到血皇天面前。   虽然后来证明,血皇天本质上,是个野心勃勃的懒蛋,贺泠也没想过离开。   至于喜欢,这个词太浅了。不足以表达他与血皇天之间复杂的关系。   “那就是不喜欢。”贺凉水快刀斩乱麻,“喜欢一个人,是感觉,你犹豫,就代表没那么喜欢。”   贺泠怀疑:“是吗?”   “是的。”贺凉水这就开始出对策,“既然你不喜欢他,就应该离开他,免得受到更深的伤害。”   贺泠抿唇不言。   贺凉水再接再厉:“要不你去天水宗,我罩着你。”   “我要是去了天水宗,宗主也会去天水宗,直到把天山狂轰滥炸成一片废墟。”贺泠凉凉道。   这是非常有可能会发生的事,贺凉水想了想,“那要不你去浪迹天涯,让血皇天再也找不到。”   贺泠:“我为什么要让他再也找不到,我又没有做亏心事。”   贺凉水没辙了,“那你要怎样?”   贺泠:“我又没有让你出主意,你烦什么?”   “我当然要烦了,我担心你被血皇天玷污!”   “……”   一道黑沉沉的身影逼近,皮笑肉不笑:“我家阿泠的清白,就不劳烦外人操心了。”   贺凉水扭头望去,展开扇子,丝毫不怂,“我不是外人,我是阿泠的哥哥。”   血皇天居高临下道:“哦?那你敢昭告修真界,说你是贺泠的哥哥?”   “……”   真这么做了,纯属自找麻烦。   贺泠道:“你走吧。”   贺凉水犹豫不决,“泠泠,你要是受了委屈,就去天水宗找我,从今往后,那里就是你娘家。”   贺泠改了措辞:“滚。”   这么大的人了,感情问题总要学着自己处理,贺凉水只得跟着楚孤逸前往乱葬岗。御剑腾空,飞离血魔宗,他咬牙切齿地骂:“血皇天真不是个东西,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居然下得去手。”   楚孤逸对此不置可否。   “混账东西!”   楚孤逸默然。   “不要脸!”贺凉水继续骂。   楚孤逸浑身不对劲,“贺先生,我当初……也是强要了你。”   贺凉水:“??你哪里强要我了?”   “在情天幻海里,我是骗你入洞房的。”   贺凉水想起那七天七夜的精彩经历,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你骗我?”   楚孤逸:“我真的太喜欢贺先生,太想要贺先生,太想确认贺先生的心意,才骗你入洞房的。”   “你怎么骗我的?”   听完实情,贺凉水一拳头锤在楚孤逸后背,“原来你从那时候就变坏了!”   想了想又说:“你跟血皇天不一样,别拿自己跟他比。你比他好多了。”   楚孤逸转过脸,认真地问:“我哪里好?”   贺凉水最受不得楚孤逸用这种甜丝丝的眼神看自己,拧他腮帮子,“你哪里都好。最重要的是你专一,只跟我好过。你所有的第一次,都是我的。”   楚孤逸弯起唇角:“贺先生是我的唯一。”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啦~ 第214章 换代   有人的地方,就有乱葬岗,在一个打打杀杀、恩怨情仇的修真.世界,更是如此。每天都有身份不明的魔修或修士死去,埋葬在无名的乱葬岗。   楚孤逸御剑而落,山坡腥气弥漫,寸草难生,成群的乌鸦惊掠飞去,发出凄厉的鸣啼。   贺凉水捂住口鼻,毫不夸张地说,这里的气味就像在酸菜缸子里腌制了九九八十一天的……屎。   楚孤逸眉心微蹙。   “弟弟,我们……”贺凉水差点被熏得透不过气来,“怎么找?”   说实话,楚孤逸也不知道,他特别实诚地说:“翻一遍吧。”   贺凉水环顾偌大的乱葬岗,这经年累月堆积的尸山骨海,若是一个个翻过去,猴年马月才能找到楚恒的遗骨。况且,楚恒死时的特征,他们一概不知,又如何知道,那就是楚孤逸的父亲?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贺凉水问,“比如滴血认亲、心有灵犀什么的……”   贺凉水甚至希望来一只陈年老鬼,提供线索。   可惜,这里的鬼魂一闻到楚孤逸身上的魔气,就吓得躲进地底深处。二人寻了小半日,除了累累白骨,肮脏腥臭,半只死魂的影子都没见着。   天幕擦黑,两人依然在翻找。   楚孤逸沉默地从泥石里扒拉出一具又一具的尸骨,只能用骨头腐坏的程度,来判断尸骨是死于何时。如此找起来,倒是能排除大部分死期过于久远、或过于近的死者。   贺凉水嗅觉几乎失灵,头昏脑涨,接下来恐怕有半个月吃不进任何东西。   楚孤逸见他难受,道:“贺先生,我们先回去吧。”   “不找了?”贺凉水错愕。   “明日我再来。”   贺凉水便知,楚孤逸这是打算自己找了,“那不行。我跟你一起找,你爹就是我爹。”   楚孤逸有了笑意,“嗯。”   忽而,一颗珠子从楚孤逸袖内落出来,一开始楚孤逸没注意,直到那颗珠子幽幽发散萤火般的光芒。   贺凉水被吸引视线,“这是什么?”   楚孤逸以掌心托住这颗殷红的琥珀珠子,道:“是在血魔宗藏宝阁得到的那颗血珠。”   这颗凝成琥珀的血珠,如果不是自己掉出来,楚孤逸都把它给忘了。   贺凉水灵光一闪,“你父亲逃到炼魔境之后,就被血皇天捡了回去,难道这血珠……”   是楚恒的。   楚孤逸惊愕之余醍醐灌顶,怪不得当初看到这颗血珠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血脉至亲,冥冥之中自有感应。   血珠颤颤地飞起,指引方向。   贺凉水急忙赶上,脚下被被一截枯树枝绊倒,咔嚓一声,还以为踩到了骨头,不由得大惊失色。楚孤逸揽住他腰,好笑道:“不急。”   说着,轻轻一带,腾空而起,去追血珠。   贺凉水暗暗发誓,此番回去,他定要好好修炼,起码要学会御剑之术。   血珠莹莹发亮,虽微弱,而温柔。楚孤逸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直到血珠降落在一面湖畔旁。   这小湖在星月夜色下粼粼烁烁,乱葬岗戾气阴气太重,别的地方几乎寸草不生,这湖畔却是一派春意盎然,甚至开了几朵洁白的小花,在晚风中摇曳。   贺凉水想,就是这里了,只有楚恒,才配得上这里的春色。   血珠摇摇颤颤,像是终于用尽残存的灵力,即将破碎。楚孤逸伸出手掌托住它,血珠忽而迸发出极致的光芒,照亮四周,一时间,竟亮如白昼。   在这光芒中,一些画面闪灯片般闪过,多是关于一个面貌秀美、笑容清甜的女子,没有声音,但可以从中看出,这些记忆弥足珍贵,以至于到了生命的尽头,这血珠的主人仍然回忆着她。   楚恒的手,放在元瑶的腹部,元瑶满面羞涩。紧接着,楚恒快意地抱起她转圈,元瑶笑容越发灿烂,他们之间有了一个新的生命。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   破碎的血珠,如同点点星火,散落湖面,逐渐趋于虚无。   楚孤逸久久伫立在湖边,仰起脸,一点光亮从眼角滑落。   贺凉水默然无声地站在他身边,待到光芒彻底散尽,轻声说:“他们很爱你,我也是。”   楚孤逸半跪在地,用剑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挖土,贺凉水蹲下来,用匕首挖。   泥土、花草、石子之下,露出雪白的骨,许是上苍的最后一点怜悯,骨架十分完整。   楚孤逸小心将其收纳,带回天水宗,与母亲的尸骨放在一起。他在灵前跪了一夜。   在天水宗弟子紧赶慢赶之下,陵墓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便修盖好,楚孤逸以金丝楠木作棺,各种玉器为陪葬品,郑重地将他父母二人合葬在一处。   朱长老长叹道:“当初,若是你父亲早听我的话,也不至于……”   楚孤逸冷冷道:“他的选择没有错。”   “……”   各人有各人的路,是对是错又岂是旁人一言两语所能断定的。楚恒是楚恒,楚孤逸是楚孤逸,楚孤逸敬慕他父亲,但不会成为第二个楚恒。   楚恒内心坚守正道,楚孤逸则认为世上各道皆相通,观念差异,无有对错。   陵墓封土,楚孤逸在陵墓前又足足守了七天,方才放下这一桩心事。   尽管,楚恒与元瑶的魂魄早就不在这里,不过是图个安慰罢了。贺凉水依然不时地就来看望自己的公公婆婆,烧点纸钱,万一呢,万一这对爱侣在奈何桥上,透过忘川看着人间,也好让他们知道,楚孤逸如今很好。   “你这儿媳当的,真是尽职尽责呀。”柳画鸢笑话他。   贺凉水摇扇往回走,“你想当别人儿媳,还没机会呢。”   柳画鸢翻白眼,“我一个花季美少女,才不要提前进入妇女行列。”   贺凉水一扇子敲她脑壳上,“再胡说八道,小心真嫁不出去。”   “这就不劳你担心了,喜欢本美女的人多着呢。”   “那怎么不见有人追你?”   “你说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爹是魔君,我娘是母夜叉!”柳画鸢说完吐舌头做个鬼脸,笑着跑开。   贺凉水也是没脾气了,“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欠收拾的柳画鸢走路不长眼,一脑门撞上一堵肉墙,差点没把鼻子撞歪了,“靠!”   邓阳也被撞得一趔趄,“柳姑娘,你没事吧?”   柳画鸢龇牙咧嘴,仿佛美艳版母夜叉,“你来干什么?!”   邓阳莫名其妙:“我来看楚师兄与贺公子啊,还能干什么。”   “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你还肖想贺凉水?”   邓阳吓了好大一跳:“这话你别乱说!”   贺凉水没好气:“柳画鸢,你要是闲着没事,就去把你自己的缝的情趣内衣收起来,不然要不了多久,天水宗弟子人手一件。”   柳画鸢:“……”   柳画鸢:“我那是给你的!”   贺凉水:“不需要!”   邓阳傻乎乎地问:“什么是情趣内衣?”   柳画鸢:“拿剪刀,给你胸前剪两个洞就是。”   “??”   “别听她瞎扯。”贺凉水领着邓阳,去寻楚孤逸。   邓阳此番前来,也不光是为了看他的师兄嫂,他还有一件大事告知:“掌门决定,把掌门之位传给大师兄,传位大典就在三日后。”   徐平宽基本是个废人了,掌门之位名存实亡,传给大弟子段鸿理所当然。   楚孤逸只淡淡道了一声:“知道了。”   邓阳试探:“楚师兄,你去吗?”   “我去做甚?”   “就,观礼。”   “看徐平宽笑话?”   “……”邓阳立即改口,“你还是别去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就那么回事吧。”   楚孤逸不置可否,道:“我备一份礼,代我恭贺大师兄。”   邓阳连声应下。第二天收了礼,便折返回青霄。   青霄掌门易主,各大仙门前去观礼,这自是不关贺凉水的事,他潜心研究楚孤逸给他修仙入门教程,从早到晚看得那是两眼迷离,心头梗塞。   练气,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筑基,基本的科学依据是什么?哦,没有科学依据……   这是形而上的学问。   总而言之一个字,难。   楚孤逸却觉得,这已经足够简单了,贺凉水居然还不明白,他只能将知识点掰碎了,从细微末节开始讲起,一点一点喂给贺凉水。   身份转换,楚孤逸成了贺凉水的小老师。   贺凉水羞惭又好学,不夸张地说,花了足足一个月时间,才堪堪入门,还是托了他是空灵根的福,就算不明白,误打误撞也能通过实践领悟道。   楚孤逸望着如此好学的贺凉水,心痒难耐,几次在手把手的教学中差点没把持住。   “弟弟,守灵!”贺凉水用尽全部的力量唤回楚孤逸的理智。   楚孤逸憋闷道:“三个月,居然这么长。”   贺凉水好笑又心疼,“再忍忍,尽了孝再说。”   “嗯。”楚孤逸目光灼灼,“到时候,我们要把这三个月全都补回来。”   “……”所以守灵的意义是什么?   楚孤逸掰着手指数日子时,邓阳又来充当信使:“南斗子车掌门要传位给安俊。”   贺凉水:“哦。”   楚孤逸:“哦。”   邓阳:“……你们不表示点什么?”   楚孤逸无所表示,贺凉水备了一份礼,托邓阳送去。邓阳这回识趣,没再问他们去不去。   贺凉水唏嘘:“这就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吧。”   楚孤逸:“我要跟贺先生骚一万年。”   贺凉水:“…………弟弟,求求你别说土味情话了。”   青霄南斗换了新掌门,北冥重新由卓南晴接掌,太极门在不久后亦易主,如此一来,仙门算是重新洗牌。   贺凉水平淡如水地过着他的小日子,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一抹松绿的身影飘飘然御剑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修仙,好难。   楚孤逸:情话,好难。 第215章 聚首   贺凉水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眯起眼睛,定睛细看,青天白日,确有一道绿意盎然的身影御剑而来,与天水宗苍翠的春光遥遥呼应。   而在天水宗之外,海拔四千米以上,仍然积雪皑皑。   这里的春光还是楚孤逸用法术给贺凉水造出来的,远远眺望,宛如人间仙境。   贺凉水一袭白衣,几个月过去,他的的一头青丝在精心呵护打理下,已然垂至腰际,微风乍起,衣袂翩然,遥遥看去,他似画中谪仙。   天上的人,与画中人,四目相看。   林松烟缓缓落下来,天水宗侍卫见状,纷纷围过来。他们还记得林松烟的脸,自动归为楚孤逸的敌人。自家君上的敌人,也就是他们的敌人,长.枪尖纷纷对准他。   林松烟温文一笑:“敢问,此处可是天水宗?”   贺凉水以奇异的目光打量眼前的男子,道:“正是。”   林松烟拱手行礼,“在下不请自来,失礼了。敢问公子,可见过我师弟?他名叫楚孤逸。”   贺凉水何止是见过楚孤逸,那简直见过太多次,每天入睡睁眼,都是楚孤逸。   楚孤逸就在他身后的起凤殿内处理公务,贺凉水原本陪着他,因为觉得太过无聊,出来透透气、望望风,这一看,就看到了林松烟。   此林松烟,已非彼林松烟,眼前的林松烟,才是真正的青霄四弟子,楚孤逸的林师兄。   莫说言语气质,给人的感觉整个就是翻天覆地,对比之前的林响,贺凉水第一眼就想到了东施效颦。   林松烟眉眼弯弯,眸光温润,这一身绿穿在他身上,清凉飒爽,如同风过竹林。   贺凉水不答,他就安静且耐心地等着。   好一阵,贺凉水才回神,说:“随我来。”   侍卫们不明所以让开路,林松烟礼貌一颔首,微笑通过,登上殿前阶梯,随贺凉水入殿。   起凤殿原本是天魔君的书房,也是天水宗主要的议事场所之一,平日有什么事,都可以在这里商议。偏殿设了床榻,有时不想回寝宫,贺凉水就跟楚孤逸在这里休憩。   楚孤逸爱看书,几个月时间,处理公务之余,他已然将此处的几千册古书阅览大半。平时还要分出时间陪贺凉水,贺凉水怀疑他十天半个月才会真正睡一次觉。   贺凉水凡人之躯,在修炼初期,只有保证每天充足的睡眠,才能有所进益,要达到不眠不休也不累的境界,还早得很。   楚孤逸看书时向来专注,直到贺凉水的脚步声近了,他才抬起头来,“贺先生,怎……”   话语戛然而止,与林松烟对上视线的刹那,像是按了暂停键。   反倒是林松烟,欣然叫道:“楚师弟,真的是你?”   “……”   林松烟连忙上前两步,却又停下,惊疑不定地看着楚孤逸,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此时的楚孤逸,已不是当初的楚师弟。   楚孤逸的穿着打扮、整个人透出的精气神,较之从前,变了太多。   如今的他,是高高在上的天水宗魔君,无论是魔修还是仙门修士,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会有这个认知。   林松烟在须臾的惊喜后,眼色微沉,神情困惑,“师弟,你当真成了天水宗魔君?”   楚孤逸抿唇不言,或者说,他还在组织语言。   林松烟自顾难以置信,“师弟,这一切,都是你的计谋对不对?我还听说,你与一男子结为道侣,简直荒谬。”   “……”楚孤逸开口说了见到他林师兄的第一句话,“是真的。”   林松烟愕然,“什么?”   “我入魔是真的,与男子结为道侣也是真的。”楚孤逸道,“贺先生就是我道侣。”   贺凉水尴尬地笑笑:“林……师兄,你好。”   林松烟:“……”   虽然第一眼看到贺凉水时,他就觉得这人实在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但没想到,居然跟自己师弟有一腿……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一个吃惊,一个尴尬,还有一个淡然自若地继续盖章:“我跟贺先生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私定终身,我此生非他不可,他也非我不可。”   贺凉水:“……”   林松烟:“……”   楚孤逸大约是怕了除了贺凉水之外,旁人对他存着别的心思,特别是同门师兄,他万万不想再经历一次,是以一定要把话说清楚了。   贺凉水瞪直了眼,羞臊了脸,“你、你说什么胡话?”   楚孤逸将防患于未然的精神贯彻到底,起身走来,拉过贺凉水的手,“贺先生就不要害羞了,我们的关系,早就传遍修真界了。”   贺凉水气噎,那也不用专门在你刚醒的林师兄面前秀恩爱吧??   看看人家,都吓到了。   林松烟不是个冲动的人,他醒来之初,只见周围的弟子看自己的眼神格外敬畏,又显得怜悯。他只觉莫名,便问:“发生何事了?我这是怎么了?”   众弟子支支吾吾。   直到段鸿寻来,他很是惊诧:“大师兄,你出关了?”   段鸿目光冷肃,对他多有试探,直到确认他是真正的林松烟,但并未多作解释,只让他好好休息。   还是邓阳这个大嘴巴,向他说明了这近一年来发生的大事件。   在听到楚孤逸入魔,为一个“贺公子”神魂颠倒时,林松烟是不信的,他又气又急,呵斥了邓阳:“你怎能如此污蔑你楚师兄?”   私下里却是越想越心惊肉跳,当即御剑飞来天山,他倒要看看,这个天水宗是不是真的还在,他的楚师弟,是不是真的成了魔君。   “……竟都是真的?”林松烟呆立原地,岔了气,干咳起来。   贺凉水连忙道:“都别站着,不如去坐下说话。”   茶,天然给人心平气和的滋味。   贺凉水这些日子也不是白待的,除了修仙,琴棋书画诗酒茶,他都有涉猎,楚孤逸爱喝茶,他在茶道上下的功夫最多,泡出来的茶不比茶馆里里茶博士差。   林松烟喝了足足两盏茶,长长舒出一口气,礼貌地笑笑:“多谢贺公子。”   贺凉水再给他斟一杯,“不客气。”   静坐下来,半晌,林松烟叹道:“这一年来,我昏昏沉沉,懵然不觉,竟如死了一般,再睁眼,这世界让我看不清了。”   楚孤逸垂眸喝茶,淡声道:“林师兄聪慧绝伦,总能看清的。”   外面传来动静,一名侍卫在殿外侍候:“君上,青霄段鸿来访。”   段鸿是为林松烟来的,那架势颇似闯祸熊孩子的家长,冷声道:“林师弟,你身体未愈,岂可乱跑。”   林松烟道:“我来瞧瞧楚师弟。”   段鸿不忍直视楚贺二人,“五师弟与他道侣天作之合,你就莫要打扰了。”   “……”   贺凉水:大师兄你说话敢走点心吗?   段鸿接受了楚孤逸入魔,然而对于楚孤逸的道侣是个男人,至今仍是别扭,连带也要林松烟别扭。   殊不知,林松烟在亲眼看过之后,接受能力得到了大大的提升,他摇头笑道:“大师兄此言差矣,难不成因为楚师弟入魔,道侣是男人,我们就不是师兄弟了?”   这态度变的,贺凉水深深地惊了,林师兄你居然这么快就看清了?不愧是原书中护犊子第一名、永远站在楚孤逸那边的林师兄!   段鸿无言了,原本他还担心林松烟来这一趟会受很大的刺激,结果几杯茶下肚就好了。   如果不是林松烟的姿态太过坦荡,贺凉水都要怀疑,这个林松烟是不是也对楚孤逸有那种心思……   显而易见,是贺凉水多虑了,楚孤逸也多虑了,林松烟喝完茶,忽而问:“听闻二师兄与三师兄也在这里?”   时隔四年,师兄弟五人难得聚首。   物是人非,楚孤逸入了魔,段鸿林松烟仍在道门,秦枫身死魂在,叶青飞半痴半傻。   但总归,是团聚了。   贺凉水没去打扰他们,他为楚孤逸感到高兴,虽然徐平宽这个师父不咋样,收的徒弟却品行俱佳,大概是上辈子积了德。   更重要的是,这几个师兄,待楚孤逸都很好。   这大约就是楚孤逸曾经在青霄受再多的委屈,也未离开的缘由吧。   他们再也回不去,但有一番新的天地。   至晚,段鸿与林松烟一道离开,楚孤逸送了送他们,不知说了什么,林松烟诧异之余,含笑一瞥贺凉水。   贺凉水:“?”   两道身影御剑而去,沉入夜色。   漫天星子泼洒,光芒漏了一地,贺凉水披着星光走过去,问:“你跟你师兄说什么了?”   “没什么。”楚孤逸说。   贺凉水嘴巴微微嘟起,唇珠明显。   楚孤逸捏住他下巴,就要亲。   贺凉水偏头躲过。   楚孤逸低笑:“贺先生吃醋了?”   “我吃什么醋?”贺凉水不承认。   “林师兄的醋。”   “我干嘛吃他的醋?你可是在他面前说了,非我不可。”   “你就是吃醋了。”楚孤逸在贺凉水唇上蜻蜓点水一吻,“我喜欢看贺先生吃醋,再多吃点。”   “吃你个头!”贺凉水睬他一脚,潇洒转身。   楚孤逸仗着长腿优势,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是不是少了一只乌龟?”   “什么乌龟?”贺凉水莫名其妙。   “你说你吃我的头,是不是少了一只乌龟?”   贺凉水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惊觉楚孤逸在说荤话……并且是个又冷又骚的荤话。   楚孤逸脸颊一红,说:“随便贺先生吃。”   贺凉水当场愤愤地抓过楚孤逸的手,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   如此又过了几日,贺凉水某日醒来,忽然发现楚孤逸不见了,留下纸条说晚上回来。   这样的纸条,他一收就是半个月,每一张都存着,能当钞票数了。   问楚孤逸去干什么了,只说去采药。   贺凉水:“……”采药?信你个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   楚孤逸解开裤带:贺先生,给你看看我养的乌龟,大不大?   贺凉水:……大不大我能不知道? 第216章 婚礼正文完   贺凉水一度怀疑,楚孤逸不是出去采药,而是出去采花了——每天天不亮就不见了人影,晚上才回来,身上还残留着若有似无的花粉香气。   贺凉水以静制动,面上不动声色,假寐半宿,在察觉到身旁起床动静时,他心神一动。   楚孤逸如常在床榻边留下纸条,弯腰亲了亲贺凉水鼻尖,轻手轻脚离开寝宫。   烛火跳跃,贺凉水睁开眼睛,利索地披上衣服,取出枕头下事先准备好的隐息丹,提上临时配剑,追了出去。   楚孤逸并未走远,他带上几名弟子,御剑飞离天水宗。   贺凉水吃下丹药,御剑远远跟着。   这些时日他练的最多的就是御剑术,总算将这修仙入门的最基本法术练得行云流水,他觉得自己仙气飘飘。   唯一让他闹心的,就是凌晨四五点的空气,太他妈冷了。   差点冻成冰块的贺凉水,全凭一股“捉奸”的正气,苦苦死撑。   离开天山进入炼魔境过,情况好了一点,至少气温回升了,贺凉水抖落满身冰霜,咬牙跟着楚孤逸的身影。   楚孤逸御剑极快,说是一日千里也不为过,贺凉水需要眼不眨地盯着,才不至于跟丢。   小半个时辰过去,楚孤逸还在天上飞,贺凉水的灵力却要用完了。灵力用完,意味着不能再御剑。   贺凉水俯视脚下广袤的平原,一群野兽正在上面角逐奔跑,生死搏击,其速度竟然不必御剑差到哪里去。   可想而知,如果他掉下去,那就是野兽口中的美餐。   怎么办?   楚孤逸到底是要飞到哪里去??   正在此时,一只毛茸茸的小肥鸟,落在贺凉水头上玉冠上,“下面真是太可怕了,你一定要撑住啊!”   贺凉水:“……”   肥啾的重量,成了压死贺凉水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垂直坠落下去:“你个败家玩意!跟来干嘛?!弟弟——!!”   肥啾扑棱翅膀吱哇乱叫:“贺凉水,你可是泡到楚孤逸的男人!不能就这么摔死了啊!”   贺凉水:“闭上你的乌鸦嘴!!”   肥啾:“我不是乌鸦,我是萌哒哒的肥啾!”   “……”萌个屁。   千米高空落地,纵然贺凉水调动了丹田残存的灵力,依然不能阻止他在半分钟之内就会掉进野兽丛中,除非有奇迹发生。   他的奇迹就是楚孤逸。   距离地面仅有十米之时,贺凉水的腰被一只强有力的胳膊搂住,脚尖落到了灵力充沛的将暝剑上。   而他的临时配剑,成了震慑脚下野兽的牺牲品。   三五成群的野兽发出低低的咆哮,贺凉水充耳不闻,眼里只有楚孤逸那张带着无奈笑意的俊脸。   “贺先生,你跟踪我?”   贺凉水站直了,剑就那么长,两人依然贴得很近,让人脸颊发烫。贺凉水嗔怒道:“还不是因为你鬼鬼祟祟,说什么去采药,我看你是去采花了吧?”   “采花?”楚孤逸眉梢一挑,“我每晚都会采的花,贺凉水不知道?”   “……”贺凉水捶他,低声呵斥,“没羞没臊。”生怕被周围的弟子听见。   弟子们离得足有百米远,哪敢打扰魔君与魔妃调情。唯一敢打扰的,就是那群不知死活的魔物野兽。   楚孤逸似乎嫌那些野兽叫得烦,随手一道灵力打过去,野兽群惊慌逃散。楚孤逸携贺凉水升上高空,贺凉水道:“我的剑!”   “不要了。”楚孤逸道,“我为贺先生铸了一把更好的。”   贺凉水疑惑道:“难道你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就是为了给我铸剑?”   楚孤逸唇角微翘,“贺先生看了就知道。”   贺凉水带着满脑袋疑问,与楚孤逸踏剑同行,将肥啾抛之脑后。肥啾默默地跟上:“都说男人都是有了老婆忘了娘,诚不欺我。看来我要物色新的宿主了,必须是女孩子!”   越往西去,贺凉水越觉得眼前的景色似曾相识,直到看见一座废弃的城池,城池内有一座恢宏古朴的破落宫殿,贺凉水蓦然想起,这不就是在血皇天记忆里看过的天水宗本宗?   果不其然,楚孤逸道:“这里就是当年天魔君与楚姬所住之处,天水宗本宗。”   如今的天山天水宗,原本是天水宗的避暑行宫,规模不比本宗。本宗尽管败落了,建筑群依稀可见当年的无与伦比。   因为地理位置特殊,此地与天山孑然相反,长年炎热,建筑多用白色,草木葳蕤。这么多年过去,喷泉水池居然还在,贺凉水渴得不行,掬起一捧清泉,甘爽可口,滋味不比天山雪水差到哪里去。   “贺先生,来。”楚孤逸道。   贺凉水一路走去,本宗内也有天水宗弟子巡视,见到楚孤逸,纷纷单膝着地行礼,并且他们穿的衣服与几百年前的天水宗弟子服样式一样,颇具异域风格,贺凉水有一种穿越时空的错乱感。   楚孤逸目不斜视,带贺凉水来到一座小山坡上,这小山坡算是本宗的后花园,春风扫拂之下,一派春意盎然。   一棵参天大树吸引了贺凉水的视线,粗壮笔直的树干,起码要七八人才能合抱过来。   “这就是天水宗的神树,”楚孤逸站在树下说,“传说,天魔君就是在这棵树下感应天地诞生的。”   树冠如同一把巨大的伞,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日光倾落,树影婆娑。贺凉水站在这光影中,莫名多了一丝神圣感。   楚孤逸又道:“听说血皇天当年想砍了这棵树,用尽各种办法也没能撼动它。”   “……”果然是血皇天的风格。   楚孤逸以掌心抚摸树干,俄顷,一道云梯显现出来,直通树冠顶部。   “这是?”贺凉水不解。   楚孤逸牵起贺凉水的手,“我送给贺先生的礼物,在上面。”   居然要爬到树上?   贺凉水踩着云梯,与楚孤逸一同登树,到了树冠顶部,他环顾四周,“在哪儿?”   楚孤逸一指上方,“抬头。”   贺凉水抬首望去,但见浩渺云层中,若隐若现一座小岛。他微微睁大眼睛,“那是……”   楚孤逸揽住他腰,御剑而上三千米。   冷风呼啸,贺凉水的呼吸都要停了,心跳越来越快,他已看清那空中小岛,竟是一座宫殿!   一座浮在云间的宫殿。   要知道,即便是在此修真.世界,会飞的修士就像鸟一样多,但会飞的房子少之又少。   仙门多建在山上,无非是想吸收天地精华,靠近天宫,然而真正建得起空中宫殿的,当今也许只有北冥能办得到。   空中宫殿所耗费的灵宝,毫不夸张地说,够一个小门小派的全员弟子吃一千年了。而后期的维护,又是一笔高昂的开销。   贺凉水望着如此飘渺壮丽,又如此昂贵的云间宫殿,彻底傻眼。   楚孤逸含笑带他落在宫殿前,一应瑶草琪花、山石细沙、砖瓦流水、树木造景,都是经过精心设计,做到了十步一景,远近高低各不同。   贺凉水走在其中,恍若踏入真正的仙境。   “……你这些日子来,就是忙这个?”贺凉水痴痴地问。   楚孤逸牵着他手,走进宫殿内,问:“喜欢吗?”   “喜欢。”贺凉水何止是喜欢,简直一眼就爱上了。   比起天山的寒冷,这里虽在三千米高空,却给人温暖如春的感觉,大约是因为在神树之上,日月之下。   “我就知道,贺先生会喜欢。”楚孤逸带贺凉水踏入内室。   霎时,床帐红纱照眼,被褥鸳鸯戏水。   贺凉水望着这一屋子的红,傻子也该懂了。   “这是我们的婚房。”楚孤逸郑重道。   贺凉水的脸,也慢慢染了红,楚孤逸给他的惊喜,真的太大了。他跟楚孤逸的关系早就传遍修真界,原以为就算成亲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他自己都没放在心上。   楚孤逸却放在了心上——不,是楚孤逸一直放在心上,他从不曾怠慢与贺凉水的每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   楚孤逸捧过一只剑匣,打开,里面是一把通体暗银的长剑,他取出这把剑,化为一枚银色的光面戒指,他问:“贺先生,你愿意与我结为道侣吗?”   贺凉水伸出手,笑道:“我当然愿意。”   这枚戒指,戴上贺凉水的中指,与楚孤逸的将暝配成一对。   贺凉水给自己的配剑取名:“就叫它破晓吧。”   一明一暗,一落一出,也许他与楚孤逸生来就是互补的。   对于这座云间宫殿,贺凉水越看越喜欢,到处转悠,每一处的布置,都契合了他心意。楚孤逸仍将取名权交给他。   贺凉水想了想说:“叫养老宫吧。”   楚孤逸:“……”   贺凉水越咂摸越觉得是那么回事男可风,“这里适合养老当一条咸鱼,后面的小湖里养点鱼,闲了没事咱们一起垂钓。”   楚孤逸收回取名权,“叫云水阁。”   无论是天水宗还是云水阁,都有一个“水”,楚孤逸喜欢。   婚期很快定下来,天水宗在全修真界广发请柬,甭管正道魔道,妖魔鬼怪,只要肯来参加婚宴的,都可以来讨杯喜酒喝。   只有一个条件,不许打架,除了配剑,其余法宝一概不得携带。   这就有意思了,楚孤逸名扬修真界,想跟天水宗交好的、找茬的、持观望态度的,数不胜数。   一时间,修真界因为这张“结道”请柬,热闹得像集体过大年。   各仙门正道也都收到了请柬,就在大家猜测谁会这么不识趣去参加一个魔头的婚礼时,仙门三大巨头青霄、南斗、北冥,都去了。   其余仙门:“……”不愧是当年的仙门翘楚楚孤逸,面子真大。   这些,贺凉水是一概不理的,甭管谁来参加他与楚孤逸的结道大典,于他而言并无区别。   婚礼当天,天水宗忙得团团转,云水阁流水的筵席,一直排到了半空中。   也就是说,来晚的人,只能坐在半空中吃饭了。别说打架,不摔下去就是好事了。   只有老熟人,得了门径的,才能进入云水阁,享受山珍海味。   柳画鸢已经把云水阁给转悠了三四圈,越看越羡慕得要哭,“靠,这里也太美了,住这里一辈子我都不会腻。”   按照天水宗的习俗,贺凉水在结道仪式开始之前,不能出去,他一身红衣,不施粉黛,头发上系着红色镶玉发带,摇着扇子看窗外的绮丽莫测的云。   柳画鸢一屁股坐下来,“看到你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贺凉水诧异地望着她,“闺女,你什么时候变成老妈子了?”   柳画鸢龇牙咧嘴:“大喜的日子,就不骂你了,哼。”   楚孤逸在外招待宾客,一些贵宾可以得到他的允许进来,比如段鸿林松烟邓阳,还有安俊。   贺凉水一看他们就乐了,几人都带了贺礼。   林松烟送的文房四宝,段鸿送了一枚五十年才能炼成一颗的丹药,邓阳送了……一百只烧鹅。至于安俊,他送了一对蛊虫。   贺凉水一看那虫子,就吓得脱了手,“这、这什么?”   安俊捡起蛊虫匣子,面无表情地说:“这叫负心蛊,如果你爱的人背叛了你,就能用这种虫子钻他的心,吃他的肺。”   “……”贺凉水连忙摆手,“这个就不用了。你拿回去吧。”   这孩子,当上南斗掌门后莫不是傻了?   邓阳瞪着安俊,竟然一把夺过蛊虫,放进嘴里,咔嚓咔嚓给吃了。   安俊大惊失色:“你、你居然吃了它??”   邓阳:“有本事你把另一只吃了。”   “……”   柳画鸢将这对傻子赶了出去。   说话的功夫,又有一对人走进来,贺凉水惊喜不已:“小夙,言淏!”   言淏一如往昔酷着一张破碎美人感的俊脸,小夙乐呵呵地捧出礼物:“总算赶上了,要不是从一个妖修门派偷来请柬,我们还上不来这‘天宫’呢。”   贺凉水打开礼物木盒,是一对男性泥娃娃,他笑道:“我很喜欢。”   小夙四处打量转悠:“路上随便挖了一坨泥烧的,不嫌弃就好。你这里真不错,进可攻,退可守,就算你是个菜鸡,楚孤逸也能把你护得一根头发丝不掉。”   贺凉水:“……还好。”   小夙指尖翻转弯刃,“兄弟,帮我跟你相公约个架可好?”   贺凉水算是看明白了,比起参加婚礼,小夙就是来找楚孤逸打架的,然而今天不能打架,这是楚孤逸的规矩,谁坏了都不成。   忽而响起鸣钟之声,传得极为悠远,另一道身着红衣的高大峻拔身影走进来。   贺凉水弯起眼睛。   楚孤逸朝他伸手,“贺先生,吉时到了。”   贺凉水把手交给他,二人一道走了出去。   宾客各自入位,贺凉水眼尖看到,在“近亲”席上,围了一桌血魔宗打扮的弟子,贺泠正坐在其中。小夙带着言淏落座那桌。   柳画鸢望着贺凉水出门的背影,泪湿眼眶,“真没想到,我这么年轻,居然就体会到了做娘的感觉。”   柏灵儿听闻此言,噗嗤一笑:“到底谁是谁的娘?”   长空之上,白云悠悠,仙鹤飞舞,祥光照耀。   贺凉水与楚孤逸手牵着手,踩着几乎延伸到天际的红毯花瓣,走上高台。   钟乐之声飘摇千里,高台之上,香烛烟火袅袅腾空。朱长老充当主持角色,用慷慨激动的嗓音唱着古老的贺词。贺凉水听不懂,可以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应当是个誓言。   拜完天地高堂,便是结道合卺酒,楚孤逸割破自己手指,滴一滴血入酒杯。贺凉水同样滴了一滴血,再彼此交换。   喝过彼此的血酒,再击剑以告天,在众生的目光中,在天地山川、日月星辰的作证下,他们正式结为道侣。   在堕魔城初遇,在春晖楼跌落,女装潜入紫晶宫,水下之吻;在梧桐镇修房子,在青霄因为蛊王第一次死别,在药谷重逢,在血魔宗用缩小术,在南斗发现书信,在北冥被卷入激浪之中,在天山再次死别……   一幕幕碎片,有温暖,有凄凉,有悲伤,有快乐,构成他们相识相识相爱的过程。   他们走过的地方并不是很多,却走过了很长很长的路,才能像溪流汇向汪洋那般,最终走到一起。   甚至,他们原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风吹云散,长空明净。   楚孤逸在风中稍稍低下头,一记吻印在贺凉水唇上,眼中满满都是贺凉水,“天上地下,此生此世,只愿与贺先生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贺凉水温存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楚孤逸,我愿意为你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楚孤逸加深这个吻,贺凉水回应他。   红衣飘扬,漫天花雨,这一双人,至此成为修真界不灭的传奇。   作者有话要说:   历经五个月,正式完结啦~感谢宝贝们的一路陪伴,感谢所有正版小天使的支持。   千言万语道不尽我的感激,总之,有你们的陪伴,才有这篇文坚持写下去的动力。   看看预收嘛~以及番外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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