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当我的白月光失忆了   作者:书朱怀堇   简介:【预收:古耽《万人嫌和他的哑巴新郎》文案在底部~】   许柏言是个咸鱼龙套,却喜欢上了大导演杭朔。   一天,狗仔爆出杭朔抱着白月光在墙角啃得不亦乐乎,许柏心中mmp,转身跑了。   杭朔试图挽回:“老婆,我的钱都给你花。”   许柏言不屑:“留着给自己买花圈去吧。”   杭朔围追堵截:“老婆,我的资源都给你演。”   许柏言不屑:“留着给自己当传家宝去吧。”   杭朔苦口婆心:“老婆,你听我跟你解释。”   许柏言不屑:“留着跟阎王爷解释去吧,现在的我,是钮祜禄·伯言。”   *攻的视角:   许柏言失忆了,但他又一次喜欢上了杭朔。   杭朔心满意足,爱不释手,失忆的老婆更可爱了,他没事就研究怎么帮助许柏言恢复记忆。   但天算不如人算,许柏言的狗鼻子找出一堆他们以前的东西,他把这些归咎于杭朔的虚假前任。   苦逼的杭朔百口莫辩。   杭朔:“没有别人,这都是你的东西。你只是失忆了,失忆……”   许柏言:“不听不听,你是渣男,你就是渣男,我要跟你分手!”         *食用指南:   +苦逼攻的苦逼寻妻路。   +甜虐参半,作者探索写作中。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柏言×杭朔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贼喊捉贼   立意:少些猜忌,多些沟通    第一卷:杨桃酸奶    第1章 再也不见   房间内光线幽暗,香槟色的窗帘被暖风缓缓吹动,袒露出落地窗外一点清冷的曦光。   男孩迷迷糊糊伸手,接通枕边震动的电话。他顿了一下又马上翻身坐起,软趴趴的睡衣堆在胸口,脸颊苍白,还留有泪痕。   许柏言吐出一口浊气,头发凌乱,身心俱疲。   潮湿又困倦的初晨,男人一如既往发号施令。但他的眼皮却开始沉重,感觉杭朔好像在念催眠咒。   “听见没有,说话。”声音低沉,有些粗糙的颗粒感。杭朔的话突然在耳畔炸响,仿佛近在咫尺。   那头,男人不满皱眉,眼镜上的镜片反射着电子荧幕的蓝光。   许柏言回过神来,僵硬扯了扯嘴角,牵动痛处。   他脸上有块青紫触目惊心,不客气地回绝,“大清早的哪有盒饭?我不去。”   男孩又从被子里抽出左手倒换手机,只见那手臂上,里三层外三层绑着厚厚的纱布。   可就算是裹成石膏,也还是能见到微微渗出的血色。   电话那头又不知是说了些什么,许柏言绷紧了后背肌肉,瞬间一阵酸痛袭来,他皱眉反驳。   “您有力气来敲我门,却没力气自己去买盒饭?”   “早睡早起,快去快回。”男人冷漠地挂掉了电话。   许柏言随即愤愤不满地下床,若能有一把杀猪刀,他一定第一个就去捅死杭朔。扰人清梦,简直人神共愤!   ......   一番搜罗过后,男孩压低帽檐,白着冻青的脸快步迈上宾馆台阶。   冷风把棉门帘带起,他则借着帘缝侧身挤进去,和当班前台小姑娘打了个照面。   前台姑娘抬起头看见是他,笑容诡异地卡在脸上。   许柏言心虚走过,他心里清楚,不光小前台,只要是知道点内情的工作人员,大家都在看他笑话。   杭朔和他的白月光牵扯不清,在看不见的角落离,许柏言处处被针对刁难。   杭朔现在已经不在需要身边人,但许柏言心里梗着一口恶气。   他不走,就想看白景天生气着急!   白景天在杭朔面前一嘟嘴,他就反胃;白景天在杭朔面前一呲牙,他就开心。   俗话说的好,天道轮回。有道是,干不掉就给他可劲添堵。   上了楼,他像只偷吃的猫,蹑手蹑脚走近门口。   许柏言摘掉口罩,却见门虚掩着,不用离得很近,也能听见里面有人正在说话。   门后,副导演汪泉力翘着二郎腿,慢慢擦了擦眼镜戴上。他转身按下打火机点着自己的烟,对着床边身穿浴袍的杭朔一脸享受,吞云吐雾。   “还是云南的烟草好啊,有股香味在里面。”   汪泉力五短身材,寸头,嗓门洪亮,小贝雷帽往脑袋上一带,谁惹他就骂街。   而对面的杭朔依旧冷着脸,他身量瘦高细长,头疼地放下手中的合同,慵懒靠在藤椅上。   “我正想问你,他这几天都干了什么。”杭朔说完,掐着眉心轻轻叹气,显然已经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   “你出去几天怎么哑成这样了?”汪泉力关心问道。   “怎么,你羡慕?我低音炮。”杭朔其实是有点感冒,他也点燃一根烟,湿发俊脸,对比和土豆子一样的汪泉力,高下立见。   “我就没法儿跟你正常说话,”汪泉力跳脚,“你先别说你的小情人们,现在剧组到底该怎么办?外边的媒体可是虎视眈眈。”   “谁出事谁负责,黑锅一扣,齐活。”   杭朔修长的手指中间夹着根香烟,他缓缓吐出烟雾,莫名其妙白了汪泉力一眼。   “这点烂摊子都收拾不好,活该被你媳妇管着。”   汪泉力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显然心中已经盘算好人选,就等着杭朔开口。   门外的许柏言模模糊糊听清后却心跳漏拍,时间仿佛就此凝结。   虽说他和白景天闹得不可开交,但是没听说过外面有媒体在关注啊。   而且,最后出事总不能是白景天这个“摇钱树”背锅,混成个“龟儿子”的,只能是苦逼的许柏言自己。   背锅侠背大锅,许柏言暗暗咬牙,知道男人狠心,却没想到他这么“赶尽杀绝”。   “那就先哄哄他,还是老法子,美男计。你是美男,我设计。”汪泉力给自己竖大拇指,“保准他出去之后四诉无门,绝无后顾之忧,这一手我很熟练。”   杭朔不耐,“你怎么老是说废话,我哪有那么多时间顾得上别人。”   “戏份无足轻重,对成片影响不大,直接赔付违约金就可以了。”   男人掐灭烟头,显然不想去当“美男”,连好脸也不给。   他眼球转动,可以看到清晰的红血丝。余光瞄了瞄门口,有些焦躁不安。   而正在门外的许柏言身体有些僵硬,他缓缓攥紧了拳头,心中“万马奔腾”。   “全让我来当红脸?”汪泉力不敢相信。   杭朔果真冷血,老相好哭唧唧死缠烂打,他却连根毛也没让人家摸上,就会把自己往前推。   男人甩锅能力一绝,他勾起嘴角一笑,金丝眼镜正好反出一瞬强烈的白光,衬得那张温文尔雅的狐狸脸邪气丛生,好像时刻都在精打细算。   “那是因为你的滥情才进的组?我不管,你必须亲自出面,听见没有。”   “没听见。”杭朔接着扔掉手里打印出来的剧本,开始耍无赖,“你不是擅长这个吗,你去你去。”   但许柏言却不敢再听,他像个机器人一样轻轻把盒饭挂在门把手上,转身一路走到安全出口,僵硬地打开门走上楼......   “你的小心......小男朋友前几天打架,我想小王早就跟你说过。”   汪泉力站起来活动腿脚,准备离开。   杭朔叼着半截烟抬起头,淡淡分给他一个眼神,“嗯。”   汪泉力继续说,“虽然他是被揍的那个,但在我的暗箱操作下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你需要给我一条烟以示感激。”   杭朔;“......”   汪泉力又努力回想,“他还从威亚上掉下来,虽然现在还没好利索,但是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人命关天,你要给我三条烟......”   杭朔又点头,“哦。”   汪泉力无奈摇头,拧着门把手往外走,“那我走了,你始终是个没皮没脸的人。”却听到“夸嚓”一声,门外连汤带水流了一地,他立刻在楼道里大声斥责。   “这谁啊,把这挂门把手上了?”接把门撑开,指着地上的狼藉给杭朔看,“看看吧,你门外边。”   杭朔捏着烟屁股,对着副导没好脸,“看什么看,这是我的早饭。许柏言人呢,让他进来!”   汪泉力“哐当”把门给关上了,“三条烟都不舍得,私下里得抠成什么样?你看人家爱搭理你吗。”   杭朔:“......”   汪泉力喋喋不休地走了,男人闹心地拿起手机给另一个人打电话,耳边却久久传来一串忙音。   与此同时,许柏言正拉着那破破烂烂的行李箱,穿梭在影视城各种剧组的人群里。   他拿出不停震动的手机扣掉电池,针扎般脱下了印着剧组logo的棉服。连同发下来的工牌,一同塞进了垃圾桶。   再回头看看挤满人的宾馆门口,不禁自嘲,这段感情就像是一滩垃圾。   ......   安静的酒店走廊,毛茸茸的长地毯一路铺向尽头。   杭朔来到一扇门前敲了敲房门,冷声道,“许柏言,开门。”   门:“......”   他正要发作,身后忽然传过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杭导演?” 长廊那头走来一位酒店服务员,她领着保洁阿姨走过来,“您找许先生吗?”   “是,您看到他下楼了吗。”   “这倒没有,但是刚才前台联系我来收拾屋子,说这间住的许先生已经退房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这里是下一本的预收咩~   《万人嫌和他的哑巴新郎》古耽~   宿寒自幼身虚体弱,是个遭万人嫌弃的废物点心。   一日,他在捡破烂时领回个小孩。   于他眼中,此子“睿智沉着”(是个傻子),留下来可为自己“积德行善”(出出苦力)。   只是他一个弱鸡新手爹,只知要吃给吃,要喝给喝。直到明关吃了菌子把自己毒成哑巴,散养幼崽的宿寒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无比愧疚,不禁悲从中来,抱紧怀中小小的身体,哽咽道,“阿关,是我未顾好你。放心,从今以后有我宿寒一口饭吃,就有你一个碗刷!”   明关:“……”   孩子虽然养废了,但日子该混还是要混。   为了生存,宿寒停止摆烂。   他单身带一娃,兢兢业业打拼,在朝中做小伏低,只为养家糊口。回头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一直娇纵的“小废物”明关开了大招,动动手指便可力驱千钧,抬抬眼睛就吓得鬼怪失魂落魄。   沉思之后,宿寒痛定思痛,这明晃晃的“大腿”都贴到跟前来了,此时不抱更待何时?   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宿寒是个一推就倒的废物。   只是他身后的明关招不得,小小年纪手段堪比阎罗,只对宿寒百依百顺,忠心耿耿,令人砸舌。   但宿寒却肉眼可见地萎靡,像根蔫巴的豆芽,常捂肚抚腰,精神不济地坐在楼上听小曲儿,没一会儿准能睡着。   有人贴上来溜须拍马:“寒大人,见您最近身子乏,明公子天天跑药铺找补,真是好孝心呐…”   宿寒听见明关就头疼,他哑巴吃黄连,妨碍着面子咬牙切齿:“那好啊,把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第2章 浅吵一架   他压低帽檐,扶着缺角的行李箱杵在火车站外瑟瑟发抖。   许柏言觉得肩颈关节在咔咔地响,鼻子也闷闷地不通气,想来应该是感冒了。   原本他大学这两年胖了不少,而现在,许柏言的眼窝都开始微微凹陷。个子虽高,远远望去,却像个靠着电线杆子的乞丐,落魄得不像样。   天有暮色,云压着寒风掠过。   车站铁路轰鸣,摆摊的小商小贩各自回了家,偌大的广场不再熙熙攘攘。新年将近,处处无一不欢声笑语,在外的游子迫不及待奔向万家灯火。   许柏言买不到车票,六神无主站在站外。因为出来的时候太着急,他连睡裤都忘了换。上身穿着的,还是刚刚从行李箱揪出来的棉衣。里外一摸,身上没俩钢镚。   或许杭朔看见了会冷笑,也或许他根本就不在意,或许他正和被人打得火热......   呆了一会,他不再抱有幻想,默默拉着箱子离开。   火车站和影视城的旅馆太贵,许柏言不舍得住,他想着去找间实惠点的旅店落脚。   不知倒了几班公交。   挡风玻璃上的星火璀璨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静谧大街和零星低头哈着白气行走的路人。   昏昏欲睡间,车门咣当一声巨响。   司机按了按钮转头向后看,冷漠的目光扫了几眼靠在椅背上孤零零的男孩。   许柏言抓着已经用尽最后一格电量的充电宝,绝望叹气。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站起身来,拖拖拉拉下了车。   按着记忆中的地图路线,他慢吞吞穿过一所漆黑的小学。   塑料轮子在不平整的水泥地上受尽苦楚,仿佛下一秒就会分崩离析。   许柏言生怕它撂挑子,硬是自己用肩扛了起来,撑着向前走。他喘着粗气,待转过家贴着卡通海报的小书店,终于在一个昏暗的胡同里看见了旅店招牌。   许柏言瞬间感觉自己福大命大,瞎走都能找到路。   落座,不一会儿拉面上桌。   清汤寡水的素面上飘着片薄如蝉翼的牛肉,碗边堆着香菜和葱花。   往常杭朔是不爱吃这些东西的,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上,许柏言却总以为男人和他就像陌生人。没有多余沟通,没有眼神交流,更谈不上言笑晏晏。   汪泉力也吐槽,杭朔在酒局和私下里完全跟别人反着来。酒桌上胡说八道,家常就一副哲学臭脸,搞得别人也憋着不能说话,谁天天跟他吃饭谁得抑郁。   许柏言不知道此刻自己抑郁没抑郁,他感觉自己撞了鬼了。   油腻的桌板上,明明是碗在普通不过的拉面,但他眼里却像进了个万花筒。   各色衣服的人们不约而同顶着杭朔的脸,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嗦面聊天,有的甚至在剔牙!   他难以置信地伸手揉眼,脑中瞬间涌入支离破碎的记忆:   每次这种下雨的湿冷天气,追求生活品质的杭朔回到房间,总要先烧壶热水。   他会沙沙脱下笨重的大衣,用力抖掉上面的尘土烟灰,放下自己从不离手的保温杯。   有时心情好,他会拉着陆桥捧着平板追剧熬夜,看一些外星人纪录片和老掉牙的脱口秀。   杭朔也会怕黑,他不敢独自倒垃圾。   也会怕冷,每当住在条件稍差一点的酒店,他就不愿意在晚上去厕所。   每次半梦半醒地被摇醒,陆桥都会揉着眼睛插手等在厕所门外,或者和熬夜赶工的男人一起慢慢走过寂静黑暗的小路......   回想过去这段时间,明明他是那么孤单的一个人,却感觉全世界都充满了杭朔的喜怒哀乐。   各种细节像是雪崩的纸片,男人冷冷看他的样子像是烙进了心里,一但想起,就是刀背割心般钝钝的痛楚。   许柏言头疼,他看着自己手上的筷子,一股反胃的感觉汹涌而来,飞也似的逃出了饭馆。   许柏言跌跌撞撞走向厕所,最后终于抵达马桶,弯腰吐了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干呕,一次又一次地战栗。   他缩在墙角,身上被淋浴间的积水浸湿大半,额头冷汗淋漓,盘旋在脑底低吟的轰鸣喷薄而出。   半边身子已经麻木了,不受控制地痉挛。   药呢,他早就不让自己再吃药了。   人呢,又有谁会在身边?又有谁会真正关心他。   爬起身撑地时,受伤的左手是撕心裂肺地疼,把人又重重跌回角落里。   床就在眼前,那么近,此时却犹如天堑。   桌子上充电的手机自动开机,一瞬间嗡嗡直响,上百条消息涌入界面。而许柏言只能听着那震动声越来越疲惫,一下又一下,越来越漫长……   他终于虚脱地闭上了眼,只剩那急促的震动犹自突兀。   空调慢条斯理地呼呼吹着热风,窗外万籁俱寂。   瘦弱的男孩呼吸绵长,脸上的生机渐渐流逝。他压在身下的左手渐渐渗出血色,一点,两点,慢慢扩散。   殷红的颜色在地板上长长拉出一条直线,缓慢地延伸着......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来拍门。   地上的人动了动手指,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清醒过来。他视听受塞,踩过地上的血线赤脚慢慢走向门口。脑袋犹如热锅里的浆糊翻天倒海。   门开了,外面赫然站着凶神恶煞的杭朔,男人大声质问,“大晚上的你瞎跑什么?”   杭朔身姿挺拔,像一块巨石堵堵住了视线。   他咬牙切齿,恨不得用手指戳漏许柏言的脑袋。但男孩眼里,他却像是延迟的慢动作,有些重影,听到的话也断断续续,   许柏言连呼吸都是滚烫的。   “你的手怎么了?”   “嗯?” 许柏言反应迟钝不止几倍。   “你手怎么了,割腕了吗?怎么全是血。”   杭朔额发被撩上去,隐隐青筋暴露。他问了人事组务才知道,没人给许柏言换过房间,是这小子自己扛着行李箱走了。   打电话千百遍无果后,他就薅着副导一路查监控,顺藤摸瓜找到了自己在小旅馆开房的许柏言。杭朔瞬间七窍生烟,抢来组务的车就往这边开。   敲开门,许柏言却衣衫不整,一脸痴呆,半胳膊是血。   杭朔看着面前的男孩,许柏言先还是呆呆的,像个木偶。   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便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盒子。   许柏言抬头看杭朔,面前的人眉头皱起,他打开一个糖果盒,从里面轻轻倒出颗小球来。   杭朔难得声音轻柔,哄着人张嘴吃下去。   一股清甜混合着微微的酸涩从舌尖淡淡化开,许柏言嘴巴动了动,脑袋嗡嗡作响,像是里面有人在唱摇滚。   恍惚中,杭朔的脸和记忆里某个人渐渐重合……那个熟悉的人此刻就站在在眼前了。   陆桥拥抱杭朔,滚烫的脸颊枕着肩头。男人的身体有一瞬间地僵硬。   许柏言喃喃道,“哥。”   杭朔听见这句话,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随即缓缓叹了口气,低声应到,“嗯。”   “哥......”   “在呢。”   “哥......”   ......杭朔不再回答。   他知道,这些深切的话,都是在呼唤另一个人。   杭朔也不恼,只是伸出手拍拍他的头,尝试着扮演好许柏言心里的那个人。最后拦腰抱不起,只得背着下楼,一路飞驰,冲向医院。   .....   小护士听说昨天夜里门诊来了个坏手的帅哥,她连忙打完卡就端着托盘来换药,刚进门又被剑拔弩张的杭朔给吓了出去。   “你最好解释清楚。”杭朔手插口袋,站在床尾,不怒自威。   “我要回家。”床上抱着被子的男孩闷着头说。   “你要回家。”杭朔点头,“你不坐高铁,反而跑到那小屋子里发高烧,弄满手血?”   许柏言有些窘迫,“我没买到票。”   杭朔又点头,“春运抢不到票,正常。你没票也不回剧组,组务和我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   杭朔觉得再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把人从被子里提溜出来,掏出手机,“两百多个电话,你干嘛去了?”   “没电了。”许柏言打掉自己肩膀上的手,猛地抻了下被子。   杭朔一个不稳差点被摔下床,他最讨厌许柏言有事情瞒着他,急问道,“你没钱拿什么买票。”   “我有钱。”许柏言嫌他烦,低着头扎进被子。   杭朔心中生气,却又在医院又不好发作。他拔掉手机上的充电头,拿在手上点了几下屏幕。   许柏言忽的有些狐疑,他在被子里稍微扒开一条小缝,竟然看到男人几下就解开的自己的密码,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密码,还我手机!”   杭朔站起身来躲开他,“剩三十多块钱,你跟我说你要买火车票回家?许柏言,你再不说实话我真上手抽你了!”   许柏言踩在被子上,向杭朔招手,“你打啊,打完我们正好分道扬镳。”   “你别挑衅我,好好说话!”男人头发凌乱,斯文形象尽毁。   “我就不!”   杭朔怒发冲冠,扬手把手机摔到地上,“我今天非得治治你不可,又惯的你胆子大了是不是?”   杭朔发火是意料之中,许柏言斜眼看着地上碎了屏的手机,不再吭声。   这时候护士推门进来,敲着房门玻璃大声说道,。   “哎哎哎,这位家长,教育孩子就好好教育,别乱嚷嚷,你让其他的病人怎么休息?”   杭朔:“......”   --------------------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上一章忘记打招呼啦,亲爱的读者们,你们好~ 第3章 我行我素   干净明亮的玻璃窗外,一串爬山虎稀稀拉拉,还留有残绿。   许柏言默默捡起地上黑屏的手机,用手指摁摁侧边开机按钮。果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狠狠瞪了眼门口正在接电话的杭朔,转过身去不想再看到他。   门口,刚打发走小护士的杭朔正烦躁地扣着墙皮,勉强压制住火气。   汪泉力致电,大概意思主要是:剧组都成一锅粥了,杭朔再不回去他就真炸了!   杭朔挂掉电话,掐了掐眉心,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他指着还光脚站在地上的许柏言撂狠话,“等着我收拾你,就在这呆着,听见没有。”   “没听见。”许柏言扣着手指头,盘腿坐在床上。   他背对着男人,条纹的病号服松松垮垮,露出苍白的后颈。   杭朔无比心累,“别阴阳怪气。”   “哦。”许柏言仍大力扣着手指,指甲两旁的倒刺被他用手一个个揪掉,渐渐渗出越来越多的血珠。   杭朔在远处一边飞速打字,一边盯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那低头露出半截下巴扣手的祥子,像极了他小时候豢养的金丝熊。   每次杭朔摸它,那只娇生惯养的仓鼠就会蹲在厕所里不停搓手洗脸。但看到冻干时,又会立刻眼巴巴凑上来打滚。   许柏言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关门声。   杭朔终于走了,但他忽然失了兴致。   蓝白色为主调的房间里,男孩看着窗外的天空抬了抬下巴,透明玻璃映出他微红的眼眶。   他呆呆和倒影对视,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服了。”许柏言鼻音浓重,嗓子又干又痛,他认定肯定是杭朔在背后说他坏话。   正盘算,耳边却忽然响起某人数钱的声音。   杭朔站在床边,掏出变现的纸币,许柏言吸吸鼻头,把后背渐渐挺直,目不斜视。   “别乱买没用的。”杭朔把钱递给男孩,但就是故意不给他买手机,为的就是把他困在医院里。   鲜红的票子在余光处欢快地抖动着,“毛爷爷”笑容亲切,让人无法拒绝。   许柏言瞄了一眼,飞快地抢过来塞进自己的口袋,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本来就是该发给我的工资。”他嘴硬说道。   “嗯,是,您慢慢享用吧。”杭朔冷哼一声,左手飞快揉了一把男孩的脑袋,随即逃之夭夭,临走时还不忘提醒。   “手指头流血了。”   许柏言再转身,门外空无一人,他只能愤恨地撸了把脑瓜顶。   杭朔想把他像宠物一样圈起来,但许柏言才不会乖乖听话。   他翻身下地拿起衣服穿上,想去向小护士打听打听哪里有低价二手机售卖。刚要出门,病号服的口袋里竟然响起熟悉的开机铃声。   男孩有些不可思议,他伸手缓慢掏出四分五裂的智能手机,上面正磕磕绊绊播放着熟悉的开机动画:   “菠萝菠萝蜜,中国菠萝手机,天下第一。”   许柏言惊呆了,“分尸了还能复活,太变态了吧。”   他有些迟疑地打开火车票预约界面,只见菠萝手机系统依旧运行如飞,千沟万壑的裂痕之间赫然弹出一个长方形的系统提示:   尊敬的旅客,您“由J城到北京东”的候补车票兑换成功,请提前十分钟检票上车,时间今晚七点四十......   “这么刁钻?”许柏言看了看表,才刚上午十二点半。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乘车大厅的晚高峰喧闹无比,各色快餐店内灯火通明,人影穿梭。   许柏言抱着两桶泡面奋力往背包里塞,检票员大声招呼他,“小伙子,往前走,赶紧着!”   “好的好的。”他掏出身份证一通乱按,毫无留恋地走上分流电梯。   直到高铁缓缓发动,渐渐驶出高架桥。许柏言扒着窗户渐渐目送灯火通明的影视城和自己渐行渐远,心中才缓慢感觉出点点不舍来。   他拿出手机,满屏的垃圾娱乐短讯瞬间霸占了消息栏。许柏言耐心地一条条下翻着删除,手指却忽然僵住。   标红的方框内,新闻号大声疾呼:   “当红小生白景天剧组热吻”“白景天剧组恋情”“白景天剧组被强吻!”   呦,竟然还有此等好事?   他当机立断,不假思索“啪”地就点了进去。   随即,他看到简短的配文底下,狗仔发出一条条满屏水印的动态图:   屏幕里是黑漆麻乌的剧组戏台过道,而白景天穿着扎眼的奶油色羽绒服紧紧靠在木质隔板上,抬着头和门里的人激烈地说着什么。   高糊画质下,依稀可辨他精致清秀的侧脸和高耸的鼻梁。白景天脸颊动得飞快,神情紧张,像是在争吵,又像是在辩解。   而他对面的男人则穿着熟悉硬挺的深色花呢大衣,身形修长,拿掉眼镜快步从暗门里走出来。   只一瞬间的聚焦,许柏言就认出了杭朔。   男人刘海长长,下巴硬朗,两颊鼓鼓,仿佛又被气得不行,只一瞬间,他身形一晃,向前扑去。   被杭朔压住的白景天不再拒绝,伸出手死死搂住他的后背。昏黄的灯光下,两人重重叠靠在单薄的隔板上,干柴烈火,密不可分......   镜头到这里就渐渐模糊,动图也戛然而止。   许柏言仿佛一瞬间被天雷劈中,先前的点点倦意全无,吃瓜吃到手抽筋。   他的手机脱手,哐当一声砸在小桌板上。   ......   一路风尘仆仆,许柏言出了地铁站,溜溜达达走在清晨的街道上。   北京气温相差J城十多度,他只穿件单棉衣,冻得差点神志不清。好不容易到家,开门却发现屋子里早早就亮着灯。   “妈,我回来了。” 在门口放下东西,许柏言低头找鞋,鞋柜里却仍是他暑假穿的凉拖。   深蓝色的鞋面上落了层厚厚的灰尘,商标脱落,高高跷在鞋侧......   他只得弯腰打开鞋柜,在角落里拿出那双沾着油渍的棉拖换上,随即扭头向家里望去。   许母正虔诚跪于客厅一角的蒲团之上,两段藕臂娴熟地合十。面前的瓜果香台上放着两个小相框,身上穿着件崭新的连衣裙。   母亲总是这么精致时髦,清新淡雅。   “妈,我回来啦。”许柏言笑着看着自己的妈妈,又喊了一遍。   “嗯。” 许母轻轻回应,就再也没了下文。她依旧优雅笔直地跪在香台下,虔诚祈祷,嘴里念念有词。   许柏言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闷头拉着已经成破烂的行李箱,轻手轻脚走回自己的小卧室。却见门口垒着许多纸箱,把门前挡的严严实实。   许柏言翻了翻,全是自己从学校快递回来的东西。遂扭头问,“妈,这么重以后等我回来再搬就好了。”   “......”   没有回应。   许柏言习惯了这样,他默默把纸箱一个个移开,好不容易才开辟出一条进卧室的小道、   床上仍是凉席凉被,男孩直接打开热风,裹起衣服呼呼大睡,这是他在剧组里练就出来的一身本领。   家里静悄悄,寂静的仿佛像是一片废土。   下午昏昏沉沉醒来,许柏言出门时被纸箱绊得摔了一跤。   他一瘸一拐走进厨房,翻箱倒柜,连包挂面都没搜罗出来,只有一点点又凉又腥的鱼汤。   肚子里实在饿的厉害,他就拿小勺子尝试喝了几口,鱼汤在喉咙里过了几过没咽下去,马上又被吐出来,连带着嗓子眼还腾腾往上反酸水。   捂着嘴干呕几声,许柏言在厨房里难受地叫了几声“妈”,皆没有回应,想来是不在家里。   终于,不知怎么的,他慢慢俯身蹲在地上,抱着头,小声地呜呜哽咽。   ......   --------------------   作者有话要说:   作法作法作法,涨涨涨~~~呼呼呼~~~~ 第4章 偷偷摸摸   冰冷狭小的厨房里没有烟火气,许柏言起身猛地打开水龙头。他用凉水洗了把脸,转身把鱼汤倒了。   刷干净池嶆里堆积的碗筷,他走出厨房,发现许母已经回来了。   许妈妈换了件深色的长外套,像是刚刚出去参加了什么活动。   女人做事的动作不紧不慢,从袋子里拿出一盒盒打包菜,不一会摆满了整个桌面。她回过头看了眼男孩,又焉得垂下眼帘来说,“吃吧。”   许柏言有些尴尬,但又高兴地红着脸快步走到餐桌旁,有些受宠若惊,关心问道,“妈你一路拎回来累不累?”   “给,筷子。”   许柏言接过筷子坐下,“妈你也吃。”   “吃过了。”许母面无表情坐在餐桌对面。   “哦,好.....”他夹了两筷子送进嘴里,还是滚烫的。   胃里暖暖的,窗外下了小雪......   客厅旁边的墙上摆着艺术照,许妈妈年轻时脸蛋小小,油亮的黑发盘起高高的发髻,戴着小珍珠耳环,或是小小一只翡翠坠子。   老照片中的女人身姿窈窕娉婷,眼梢微弯,是最好的妈妈。   许柏言每每在练功房的时候,都会想到自己的母亲。他拼命地追随着母亲的脚步,想证明自己的优秀,想让她对自己有点期望。   但母亲的关注点一直都不在他身上,那目光穿过他,看向远方,最后定格在香台上的两只小小的相框里。   两只黑色的小相框,两个穿军装的人,两张相像的笑脸……   他在家里是个半透明的人,他曾犯了很大的错。   ......   回家一个星期有余,杭朔断断续续发来消息,   “某杭”:你去哪了   “萝卜言”:回家   “某杭”:你就不知道让人省心是不是,谁给你的手机?   “萝卜言”:菠萝给的   “某杭”:?   “某杭”:说人话   “萝卜言”:你听没听说过这句话?   菠萝菠萝蜜,美国有苹果,中国有菠萝。芝麻开花节节高,小魔仙全身变......   “某杭”:正常点行吗 (发送失败)   “某杭”:许柏言!(发送失败)   许柏言反手一个拉黑,瞬间感觉天地澄澈,世界安静了下来。   ......   临近年关,娱乐版块依旧活跃不息。   白景天的剧组绯闻力压各种晚会路透靓照,牢牢占领网络头条。人们七嘴八舌,相关热搜久久高居不下。   作为近几年唯一杀出重围的新晋小生,白景天走的是精致清冷大男孩人设,女友粉遍布全天下。   而就在他流量事业处于高峰时,工作室却突然接下部新锐电影的小配角,令大家摸不到头脑。   粉丝还在各个平台大战三百回,争论到底该不该支持自家哥哥转型。狗仔就在剧组开机后上传了小白花和男人壁咚激吻的视频,把所有奋斗在物料一线的站姐一棒子打得七荤八素,连辟谣的海报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网友们不再对白景天的爆红速度和逆天资源啧啧称奇,而是纷纷把目光投向他的私生活和性取向,各种猜忌谣言不胫而走。   开始时就有人认出杭朔,只是他的帖子一发到网上就被自动和谐。   大量水军涌入评论区,犹如钢丝球般,一点点擦除了他的痕迹,为视频里霸道拥吻的男人掩盖上了“不知名素人”的面纱。   直到现在,白景天相关微博和其他板块彻底沦陷,舆论进一步慢慢发酵,“白景天出柜”犹如惊雷炸响在男女cp盛行的娱乐时代。   很多人难以接受,纷纷上阵冲锋,一直冲到了剧组导演个人账号。   汪泉力也被殃及,在微博上破口大骂神经网友。曾经的“神仙哥哥”,一下子成为了众矢之的。而杭朔,目前看来无人阵亡,安然无恙。   许柏言不禁为白景天有一丝丝惋惜,甚至期望他能早点脱离这场无妄的网曝,平静地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这时,经纪人的电话打了过来,许柏言忐忑接起,“喂。”   “你从剧组跑了?”手机那头,经纪人胖哥问道。   “因为......”许柏言想要解释,   “你和杭导演怎么回事?这几天我看到新闻了。”   “分了。”许柏言直接说出来。   胖哥哪头沉默了很久。   “公司安排的戏你说不演就不演,连人都不说一声就分手了,你小子有没有想过什么后果?”   他听了暗暗疑惑,自己的戏份哪里是公司给安排的,明明是他给杭朔打工打到吐血才争取到的机会。   “你这个小孩,看着老老实实,却最不听话的一个。给你安排的事情不去做,偏偏由着自己来。我问你,你和杭朔还有没有可能?”   许柏言一语塞,原来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就是为了问这个?   “这,应该是歇菜了。”   “哼,”胖哥听到这话冷笑一声。   他这小破公司专门压榨小白保证金,只是偏偏阴差阳错,许柏言被杭朔看中带到手下护着,让他左右难为。   不过,胖哥听说杭朔家底殷实,在圈里又人脉广泛,年纪轻轻就留洋得奖。   他脑筋一转,想靠着许柏言攀上这颗“大树”,叫杭朔参股,好壮大公司实力,也想沾沾上市娱乐公司的红利。   但杭朔只当他在放屁,许柏言又和他分了手,胖哥费尽心机的栽培大抵是连条裤衩也捞不到了。   他马上和旁边的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雪藏?”许柏言脑袋像是被砖头拍了一样嗡嗡作响。   “一个只能带来麻烦和亏损的艺人,公司留着有什么用?我管你吃管你喝,什么事都给你出主意,你最后却和合同反着来……这也是公司的决定,我也没办法。”   “我是七年的合约啊,而且我和剧组根本没签......”   “解约也可以,十八万违约金。”   “多少?”许柏言只觉得呼吸都困难,“我一个学生,哪里来的十八万。”   跑下一个剧组戏份,他最多拿到过一万三再跟公司里分分,到手的不过三四千,连学费都要家里再补贴。   杭朔给过他钱,怕他乱花,只几百,一千地分散着交给他。而且平时在剧组里,所有东西都有提供,许柏言能存下来的钱寥寥无几。   “当初合同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你也可以请律师啊,不要以为耍什么伎俩就能得过且过,要么把人拉回来,要么就直接交钱.......”   许柏言慢慢放下手机,颤抖着手挂掉电话,胖哥的谩骂才得以戛然而止。   他一个人孤单站在培训机构的办公室里,外面上课铃声打响。   此刻仿佛回到两年前,许柏言身上依旧是那件没什么弹性的宽松校服。他和伙伴踏着午休结束的歌曲声从操场上跑开,扔掉篮球走进教室,映入眼帘的是张张瘫倒在地板上的倦颜。   那段日子,每个人都像是绷紧了弦。为了迎接鏖战,所有人干脆直接在练功房午休。   他们腿上遍布斑斑青紫,汗水湮没进泛黄的练功服里。陆续醒过来的人开始默默喝刷脂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楚。   冬日北风呼啸,天渐渐阴下来,练功房脚步声此起彼伏,点点残阳照在练功房窗外鲜艳的横幅上。   金黄的大字像是英雄胸前的奖章,高高挂在悬梁下:“我们背负着压力,但我们会舞出美好明天。”   ......   后来的他站在楼上,跟着所有人一起往楼下扔书。   青春是那么的燥热不耐,仿佛永远完美,永远不知疲倦。   ......   二月初,浙江一马当先,上演了一场极速开学的大战。   各路大学生叫苦不迭,千不甘万不愿地登上了高铁。   距离许柏言开学也有一段日子了,他被雪藏没有戏演,加上快要大三课业繁重无比,永远有百八十个考试,文稿,证明,证书要他去解决。   “老高什么时候有的对象?”   四月芳菲,校园里开满了密密匝匝的黄白玉簪,若是仔细闻,还能分辨出有些桂花的香甜。   “见鬼,桂花不是秋天十月份开的吗?”   老高避重就轻,旁边的舍友笑笑,开始拿腔拿调,“那年杏花微雨,我同老高在操场散步。蓦然回首,一个妹子就撞进他怀里.....”   许柏言眼看着两个人开玩笑开急眼地扭打在一起,笑着摇头拿起篮球跟上,   这时,男人从树底下不紧不慢地走出来。   他看着远处嬉闹的男孩,举起手机贴近耳朵,“知道了,没别的废话赶紧挂了,说多了烦。”   那边汪泉力又在跳脚,“我还烦呢,剧组一下缺这么多人,你还想请假到什么时候......”   “今晚的高铁,挂了,忙着呢。”   杭朔看着许柏言那一头飞扬的乱发渐行渐远,赶紧挂了电话悄悄跟上。   ......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许柏言:分了,没结果。   杭朔:媳妇生气了,我去哄哄~~ 第5章 天降横财   春日的J城阴雨连绵,天气转瞬即逝。   雨打枝丫,大片的花骨朵层叠在水洼。许柏言踩着积水飞快跑过,雪白的球鞋像是乘着风,前额刘海几乎湿透。   上身的白色卫衣氤氲进了大片的暗色,他笑着和朋友抻着溅满水印的牛仔裤,杭朔就在后面撑起伞不紧不慢跟着。   此时正是上课的高峰,人网交织密集。   一个穿蝴蝶结毛衣的女生忽然“啊”的一声叫出来,杭朔看到男孩连忙道歉,撸了一把头发就蹲下身去,捡起地上的书本。   “对不起同学,”许柏言四处摸兜。“我没带卫生纸,真的很抱歉。”   “不用道歉,留个联系方式吧。”旁边的胖妹妹给朋友使着颜色,蝴蝶结女生羞红了脸,但还是把手机慢慢拿出来。   许柏言只看到一双月牙般的眼睛在书本后笑着看自己,他也笑了笑,“那好啊,如果书不能用了我可以赔给你。”   杭朔有些不悦,紧盯着许柏言手里屏幕上的二维码,不由得想起那小子现在还在把自己拉黑。   点开屏幕扫码,余光略过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剪裁合适的贴身外套,内里针脚有些凌乱的毛衣泛着白边。男人眼窝深邃,长刘海稍稍挡住眼睛。那双眼睛是那样的锋利,洞穿一切又冷静自持。   许柏言只是稍稍一愣便猛地转头,刹那间大雨骤然倾盆直下。   远处的广场上众人皆做鸟兽散,四下奔逃,却无一是熟悉的身影。   总觉得可以和某个人不期而遇,可现实骨感。   在许柏言心里,男人不拿他开刀就已经“仁至义尽”。就算会相遇,他又凭什么会认为杭朔会分给他一丝眼神呢?   .....   又是一年一度的水课。   男孩架不住困意,给自己找了本书,装模作样趴在朋友旁边睡过去了。   脑海里,那道阳光炽热地洒下来。一个人嘴角噙着笑,插着口袋远远沐浴在一束金黄色里。   仿佛是很久远的回忆,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但错误的代码带入正确的公式只会相互排斥,更何况是驴唇不对马嘴的两人。   白景天说,杭朔会哭着求他复合,会为了他和家里吵架,会为了他从国外退学,会容忍他所有的脾气。而许柏言只是味配菜,颜色一般般,味道一般般,吃下去不会闹肚子,也没有什么营养。   只是便宜点,实惠点,死心塌地点,什么人不好奇想来上一口呢。   是啊,所有人都知道没好结果,但他就死不悔改,一定要往前凑。   讲台上的教授似乎正在播放什么视频,女旁白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耳朵,另一边的椅子有人走来悄悄坐下。   许柏言睡的不怎么安稳。他毫无征兆地掀开一丝眼皮。   杭朔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两个人相对无言。   他脸蛋贴在书本上微微变形,视线恍惚地定格,看见了那青青的胡茬和紧闭的嘴唇。   杭朔轻轻用手碰了碰他滚烫的脸颊,嘴唇动了动,低低的嘀咕了句什么。这似乎是从天边飘过来的话,他听不大清楚。   接着,他眼里浮现出一丝丝的,飘忽的,像是鱼尾巴撩拨而起的春水。   窗外雨声阵阵,雨声似乎直接滴落到耳朵里。   “许柏言。”原来是在轻轻地叫他名字,终于听清楚了,他这么想着,又合上双眼。   妈妈也曾这样温柔,她说,“小言,小霖。”   ......   “你为什么只顾你自己,你从来没给过我选择!”   “我这是在为你好.......”   “既然在你们眼里,我一切一切都比不上他。为什么不让我去传媒,那是我好不容易考上的学校,我要的就是离家里远远地!”   “这都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   “我不要前途,我就要去传媒!”   ......   夕阳西下,国庆过后的小胡同里飘满红色的国旗。   一个穿着迷彩训练服的高个子推着自行车,手里拎着根腊肠缓缓向前走,他身边还跟着个戴红领巾吃冰激凌的小屁孩。   有人走过,见到是许家的哥俩,不禁眉开眼笑:“柏霖,又带着弟弟呢。”   “啊,王大哥。我刚放假,正好接这个小崽子放学。”   “你弟今天几岁啦,这几年长了不少,是不是该上高中了?”   “小言,你说。”   许柏言是个刺头,他刚在沙坑里和别人打完一架,吃的满嘴都是融化的奶油,“上初中。”   “真不愧是哥俩.......以后小言也去当兵吗?”   许柏霖挠头,“他还小呢,哈哈。”   ......   仿佛又回到了那些下午,每一次的放学,他都能最先在学校门口看到哥哥的脸。   那样高的个子,比梁柱挺拔。那样年轻的年纪,比朝阳还要灿烂。他和哥哥长得相像,但哥哥肩上扛的担子总是比他多得多。   许柏霖代表着骄傲,功勋,前程似锦。而许柏言也必将跟随者大哥的脚步,慢了一步,都会成为累赘。   ......   “许柏言!”   他闻声猛然惊醒,教室里的学生们都稀稀拉拉离开了。   窗外暮色连天,小雨初歇,老高站在门口准备关灯。   他催促许柏言,“快点快点,人都走光了,咱们晚上吃什么?”   旁边的朋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旋转小火锅呗。”   “行行行,走走走,赶紧旋转去,许哥你快点快点,磨磨唧唧的。”   “知道啦。”许柏言赶忙收拾好桌面,背上书包快步走到门前,伸出手“咔哒”一声熄灭了教室的排灯。   与此同时,杭朔慢慢走到大门口打开手机。他看了眼时间,盯着新屏保许久,疲惫地叹了口气,裹紧外套向门卫室点了点头,走出了校门。   屏幕上是许柏言滑稽的睡脸。他脸颊通红,头发乱糟糟,与课堂科目驴唇不对马嘴的教科书只草草翻开几页枕在脸下。   那下方还有几个小铅字清晰可见——“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   期末考后,三人约着暑假里出去旅游。   许柏言从景区厕所走出来,外面的大太阳白花花刺眼。他甩甩手上的水,眯眼张望另外两个家伙的身影。   他眉眼英气,生的柔和爽朗。青春帅气的小伙就算只穿背心裤衩也会招来流连的目光。   这时,裤兜里的手机开始嗡嗡作响,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忽然有些紧张。许柏言快步向无人的角落里走去,“喂,胖哥?”   “你现在还在做网络账号吗?”   许柏言想起了自己荒废已久的个人账号,和现在三个人联合做的视频号,迟疑了下。   “我那个直播号好久不用了。”   “你没别的账号了吗,我在网上还看见你在拍视频。”   “那是我舍友注册的,不是我个人的。”   “别跟我这里打马虎眼,合同的事情今天可得说清楚喽,公司总不能一直被你吊着。”胖哥在那头咄咄逼人。   “我打算毕业之后就去找工作,要么多跑几个剧组,看看能不能凑足违约金......”   “你的意思是现在拿不出来了?既然拿不出违约金,你所有商务演出活动所得就都是公司的一部分。合同上原来这么写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许柏言听胖哥话里有话,心中升起不安, “所以您什么意思?”   “你现在自己赚钱了就忘了公司,我们可以去告你的知道吗?”   “我真没赚到钱,这个账号才刚刚起步,盈利和亏损大约持平。就算是多出钱也要分成三份再给大家平摊。”   “这样,我给您发后台截图,你看看我挣了多少钱。”   听到许柏言这话,电话那头像是被浇了桶冷水,刹那间沉默了。   良久,他隐隐约约听到胖哥“咔哒”摁下打火机,点燃了嘴边的香烟。   胖哥在对面叹气似的,恶狠狠呼出一口烟雾,“行了,现在把三千给我,你一点点地还吧。”   许柏言有些狐疑,违约金还有这样的支付方法?   “哪天跟合同一起,签个字据吧。”   话还没说完,耳边猛然炸响胖哥急不可耐的怒吼声,   “我还怕你跑了不成。现在赶紧把三千转过来,不然我拿着合同去告你!听明白了吗?”   胖哥不堪的咆哮声不绝于耳,行人见到这种情形赶紧慌忙跑开,他兀地有些绝望,既然已经无法交流,就径直挂断了电话。   许柏言漠然慢慢转过身去,却看到了一直站在身后的两个身影......   ......   老高盯着蓝光屏幕,紧皱眉头。   他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对许柏言说,“还是联系下家里吧,毕竟,咱们大四就差不多实习去了,做自媒体肯定补不上十多万的缺......”   许柏言叹了口气,拿着手机走出房间。   划开界面,胖哥的骚扰信息一下子铺满整个屏幕。   他置之不理,手指悬空良久,才拨通了那个置顶在在通讯录里,但少有接通的号码。   漫长的忙音过后,连线那头传来一声冷漠的回应,“喂。”   “......”   “喂?”   “妈,是我.”   “什么事?”   许柏言艰难地开口,“我想要点钱。”   “多少?”   十五.....   “万”字在嘴里翻来覆去几个来回,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多少?” 许母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她那头隐隐传来悦耳的鼓点声,似乎是正在表演音乐剧。   许柏言终于一咬牙, “三千,是因为......”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随后微信里转过来三千块钱。   许柏言默默收下,不敢再打扰妈妈。   他退出聊天界面到黑名单里把胖哥拉出来,把那钱转过去留言道,“就这点了,其他的我以后慢慢还你。”   那边火速收下转账,没有回话。他关上手机,有些虚脱地靠在墙上。   ......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许柏言:唉,被阴了,只能打工还债   杭朔:没事,□□上的痛苦只是暂时的,但精神上的快乐永存~   许柏言:...... 第6章 二次出道   旅馆外是连片的沙滩,海风徐徐,带着苦涩和微咸轻抚脸庞,暑气的躁动在碧海蓝天下自由释放。   楼道的小窗外,充斥着五颜六色的棚顶。下面的商贩们摇着扇子售卖冰棍,大街熙熙攘攘,开满农家乐和海鲜烧烤排挡。   许柏言的半边身子失去知觉,就像是当初在小旅馆一样。脑底的阵痛愈演愈烈,如那海浪般,铺天盖地袭来......   他一直站在哪儿,不曾离开,直到走廊被暮色吞噬.....   自那以后,胖哥要钱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一千,有时两千,有时则是零零碎碎的几百。   许柏言都默默记下,他的生活费如流水般,全都进了胖哥口袋。就像是被人随身携带的银行卡,什么时候想花钱,就拿出来刷上一刷。   很快到了大四,毕业季的迷茫感染众人。   有人考研落榜,有人顺利进入大厂,有人回家创业,有人则早早成家。   同寝三人都在外奔波,准备考证,实习,碰面时间也越来越少。   许柏言在杭州的机构里做助教,离影视城倒不是很远。几个小伙子便约好了毕业前相聚,定好景区一日游的团体票。   这天,他早早坐车到了地方,老高一行的高铁却还没到站。   许柏言的穿搭一如既往简洁:白衬衣渔夫帽,蓝格裤子饺子包。   他做服装设计的表姐时常会请他到上海做外景模特,顺便赚赚外快。   他跟随着人流走在熟悉的街道,一边刷着手机新闻,忽然余光警觉,只见迎面走来一个胖子。   胖哥身穿印着某某剧组logo的大黑背心,笑呵呵地对许柏言打招呼。   “呦,好久不见了啊,今天怎么有空来,跑剧组?”   许柏言扯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和朋友来。”   “朋友?怎么就一个人,不会是和杭朔吧。” 胖哥压低嗓音,笑得猥琐,冲他不怀好意的挤眉弄眼。   许柏言莫名反胃,胖哥认识杭朔后就总是会对他旁敲侧击,说一些:你们俩最近关系怎么样?要是搭上了他那条线就前途无量了......这种狗屁话。   许柏言不想再听他挑唆,“关你屁事?”   胖哥兴奋的表情戛然而止。   ......   狭窄的巷子里,墙壁上悬挂的空调外机轰然作响。   街口忙碌的演员暴汗淋漓,谁也没心思去注意这么一个放满杂物的空间。   胖哥咆哮着一拳挥向毫无防备的男孩,许柏言仰面摔倒,后腰磕在废弃的脚手架上。一声痛苦的闷哼,一瞬间不能动了。   杭朔正坐在楼上包间商量剧本,他声觉敏锐,听到侧窗好像有什么动静,便举手示意大家噤声,起身伸出两根指头,扒拉开那扇沾满灰尘油污的塑料帘子。   楼底下,一个大黑胖子掐着男孩的脖子在地上扭打。   没过几秒,底下的人终于抽出手来反抗,一只白皙的胳膊猛地抓住了黑胖子的拳头,两人僵持难分。   胖子不停吐着口水叫骂, “十八万,一分不能少!”说着便骑跨在身下人的腰上,就这么一侧身,他猛然看到了许柏言那张淌血的脸。   男孩破着嘴角,眼边青紫,奋力挣扎想要挣脱束缚。   杭朔血压急速蹿升,他扔掉手中的烟头,回身从餐桌上抄起烟灰缸,打开窗户向下扔去,接着楼底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惨叫声。   餐桌上的众人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这一边,正嚣张的胖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咚”的一声打中肩胛骨。   他痛得身体不自控蜷缩,想站起身来。许柏言趁着这个机会挣脱桎梏,一腿向上顶了胖子的裆。   胖哥:“嗷嗷嗷嗷哦!”   杭朔赶快从窗边收回头,他注意到纷纷的目光,无辜的摊手。   许柏言看着跪在在地上发抖的胖哥,勾起嘴角,“你以为我不敢动手?监控里清清楚楚,你不是喜欢拿法律说事吗?那我也可以去告你了。”   胖子从吃力地爬起来,下巴不自然地颤抖。   他熬夜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一脸横肉,凶相毕露,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大脑里只会重复威胁。   “十八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你的合同还在我这,你哪都跑不了。”   许柏言冷哼,“你每次要钱,辱骂,转账和语音我全做了公证。摆脱,我又不是傻瓜,这份合同的存在本身就是违法的。你告我,行,那咱们两个就上法庭。”   胖子一瞬间有些泄气。   许柏言好歹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前段日子,他被胖子压榨得实在忍不了,就拉下脸皮找到学校教务办,请老师出面联系隔壁兄弟大学法律专业的顾问。   那天,老教授拎着公文包匆匆赶来。待拿到许柏言的合同后,整个人都无语住了。   原来是胖子贪得无厌,直接越过公司假造合同,把上面的甲方受益人改成自己的化名账户。   “你这孩子,也是傻人有傻福......”老教授和他细细解释,“不过好歹还知道找学校,下次不要随便就和公司签合同。”   ......   “你他妈!”胖哥被戳中痛处。他蓄力扑来,两人掐得不可开交。   许柏言也不是小弱鸡,他身板瘦,但是个子高,一把狠狠压住胖哥黏糊糊的身子,就像是头出笼的狼仔。   胖子的嘴里也被打破了,他渐渐不再挣扎,毫无还手之力。   杭朔见状,从身边拽来看热闹的场务,“说句话。”   场务不明所以:“......”我该说什么?   杭朔心累,“没看见快打死了吗,赶紧喊一句。”   场务这才心领神会,他把脖子长长地伸出去,大声道,“哎哎!那边的,报警了已经,再打警察来了!”   这时老高一行也闻声赶来,听到警察瞬间大惊失色,“干嘛呐许哥!我靠,你怎么把人打成这样啦?”   场务连忙招呼,“赶紧,把人拉走。”   “嗷嗷行行,快!把许哥架走。”老钱冲楼上的场务点头哈腰道谢。   许柏言脸上血迹斑斑,不成样子,眼神似乎是想把那胖子生吞活剥。他不知道杭朔的存在,下一秒就被老高拉出小巷,重新归入人流。   胖哥恢复神智,自己哆哆嗦嗦地爬起身来,扶着墙在地上摸索着手机......   杭朔轻轻关上窗,他坐回桌前,把腿稍稍伸直,凭着记忆大概说了个名字,问道, “老袁,这个公司你知道吗?”   对面穿西装的男人稍微思索下,笑着摇了摇头,“没听说过,新开的经纪公司吗?”   杭朔冷笑,温和的面皮下满是讽刺,“年前他假借你公司的名义,在这里招摇撞骗,得想个办法打掉。”   老袁推推眼镜笑道,“好说,晚上有个酒局,大家商量商量。”   杭朔点点头,随即握了握拳头,不再说话。   很快,毕业的日子到来,几家欢喜几家愁。   杭朔忙着处理自己刚刚合资的企业,他和许柏言从此没在见面。   ......   一年后,许柏言回到北京。   别人是千里迢迢“北漂”,而他则是经家门三过而不入。   许母并不知道他回来,半年前的一次联络,她还以为许柏言在杭州当主教。又或者,她根本不关心这些。   毕业后,胖哥许久没有音讯,听说是吃了官司回老家躲债去了。   许柏言仍旧默默打工,坚持做自媒体,时间久了也积累点积蓄。却没想到在某一天,他突然收到家娱乐公司的邀请短信。   现在的娱乐大潮,练习生养成计划,选秀,明星跨界等等渐有抬头之势。   他悄咪咪在网上查,看是个没开始几年的小公司就想要回绝。却发现这家公司的法人竟然隶属在某某业界大拿之下。   明面上的大拿是正统培养演员的娱乐公司,先店后厂,肯定要珍惜羽翼。所以高层就决定先开辟分公司吸纳练习生,训练服帖了再尝试运营。   几番思量,许柏言辞了职,买了第二天凌晨的高铁票回北京。   但生活并非事事都尽如人意,他可以查到是大厂,别人自然也可以查到。现在社会上专业人才,科班演员,系统养成数不胜数,而且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就是年轻。   ......   许柏言眼巴巴看着均龄高中的帅小伙们暗自神伤,感叹青春易老,年华不再,只能靠发了疯的勤学苦练来试图弥补。   和他同租的湖南帅哥高中毕业就辍学去跳街舞,梦想可以到韩国开演唱会。   后来公司里来经纪人带他们写下自己以后的发展意向,湖南小帅哥还真就是这么写的。   他满怀期待地对许柏言说:“大哥,以后我混好了,一定请你来看我的演唱会。”   但是许柏言比较草包,他自被胖哥之后就学乖了,以后做什么全凭公司决断,所以他也是这么写的。   金牌经纪人红姐捏着他的便签挑了挑眉,似乎对他颇有兴趣,问道,“你多大了?”   “二十三。”   “这么大岁数,还来做练习生,你觉得你有什么竞争力吗?”   “呃......”   好像是没有。   “你大学是什么专业?”   “表演系,民族舞。”   “你了解现在的爱豆文化吗?”   许柏言有些愣住,爱豆,还有文化?   “我看了你的考核成绩,挺好的,但是你年纪不小了,不符合公司的需求。”   “......”   红姐所言不虚,句句戳在许柏言的心窝子里,这就是现实。   他不年轻,还是半路出家,也没有受过的专业的训练。现在有钱有势的小孩比比皆是,自身能力也不全在他之下,他拿什么和别人争呢?   “这一期考核很快就会出成果,你落选可能很大,这就代表了这七个月的努力白费。”   红姐坐在旋转皮椅上,她个头不高身材娇小,戴着与名字相呼应的红框眼睛,一头短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与杭朔如出一辙的锐利目光掺杂着一些似笑非笑,仿佛在嘲讽许柏言的不自量力。   红姐喝了口水,   “我记得。你以前,被那个叫杭朔的包养过......”   “对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许柏言:你才被包养,你全家都被包养!   杭朔(拉住):是是是,我们是爱情,我们情比金坚......不过忘了告诉你,她以后就是你的经纪人。   许柏言:......   许柏言(乖巧):姐姐,你说什么是什么,我再也不和杭朔那个王八蛋玩了。   红姐:嗯,听话,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 第7章 重新开始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侮辱。   许柏言稍稍握拳,他从南逃到北,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杭朔的名字仍然如影随形。   “这不是包养。”男孩的脸色微冷,“我绝不会被别人包养。”   “哦?”红姐挑了挑眉头,有些玩味。随即直截了当,“你没拿他的钱?你们没上床?”   “上,咳咳......”许柏言焉得脸红,有些语塞,“钱都是我自己跑剧组演戏挣来的。”   “你演戏和剧组有合同吗?”红姐淡然地喝了口水,眼神直勾勾,盯着有些语无伦次的许柏言,   “我戏份少得可怜,都是现结......”许柏言有些心虚,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那不一样吗?”红姐突然笑了,像是在看智障。   “你不会真以为这么点钱够你打一个白景天吧?没他兜着,你早被媒体瓜分了,孩子。”   许柏言像是条已经路过好远的狗,突然回头,被远古的回忆扇了一嘴巴。   他捏了捏眉心,“总之,我没被包养。”   红姐接着软下语气,“你别怨我说话不好听,白景天那小子被我一手带出来,最后却是这个收场,放到谁心里都是个坎。”   许柏言点点头,表示理解。“当初还是您拦着,我才没能把他揍趴下。”   红姐:“......”   红姐是铭顶传媒总公司旗下王牌经纪之一,她手底下带出的艺人虽少而精,每一个都混得风生水起。被大家恭敬地称为“红姐”“红妈”。   大概意思是:爆红的姐姐,爆火的亲妈。   现下圈里的明星都流行自立门户,被做出来之后会脱离母公司,建立自己的团队。   但红姐手底下的人大多认舍不得她这一身本领,圈里想找个经纪人是何其的容易,但是想找一个全能老道的王牌就是看命了。   许柏言以前几乎没听说过她的名字,只恍惚记得杭朔称其为“火嘴红娘”,大不敬之心昭然可揭。他当时只当听了个乐呵就没放在心上,直到后来进了公司后,才真正对她的大名如雷贯耳。   红姐的高跟鞋不停敲击着办公室的地板,楼下的员工觉得天花板上好似擂鼓。   她上下打量着沉默的许柏言,让他很不自在。   良久,红姐才骤然开口,“让你出道,也很简单。”   一瞬间,许柏言大脑风暴。   以他这么多年上当受骗的经验来判断,红姐没说完的下半句话绝对有自己的坏水。像他这种天生倒大霉的人,就算是狗屎运,那也是掺了砒|霜的狗屎。   红姐果然伸出手指了指外面。   “门后面的那个男孩,就是被踢下去的种子练习生。现在圈里越是有钱有权的人家,小孩出风头就越容易。你猜,这种艺人我喜不喜欢带?”   “有钱有权,行事方便,那肯定是喜欢。”   “有钱有权也分不到经纪人,行事方便也方便不了团队。”红姐却摇头否定,她微微叹气。   “新来的孩子怕我,宁可去找鹌鹑一样的助理,也不喜欢严格一点的经纪人,我马上就要被米兰挤出去了。”   红姐口中的米兰,是铭顶传媒新晋前线经纪人。   她主张广撒大网,手下几十个艺人鱼龙混杂,且生冷不忌,最会捧高踩低营销拉流量。   “所以,我想最后带个人就辞职,证明有些资源不是光看流量就会趋之若鹜。”   “但我选择你,知道为什么吗?”红姐手中依旧把玩着那一小条便签,“你必须听话,能保证吗?”   “能。”许柏言脑筋急转弯。   “我做梦都想出道,我会做您手下最听话的艺人。”   红姐不屑地摆手,“你做梦都想的应该是站在台上。”   许柏言点头如捣蒜,“姐姐说得太对了,人得志向远大。”   红姐对马屁基本免疫,她疲惫地揉揉眼,摘掉眼镜慢慢站起身来,气势逼人。   “最重要的是,我不管你以前玩的多开。从今往后,在你会出现在谁的床上,或是谁会出现你的床上之前,都请和我打下报备。”   她审视着面前的男孩,眼中似有寒光,“如果已经糜烂了一面......"   “那就把它割去。”   ......   许柏言轻轻推门走出办公室,脑子里还是蒙蒙的。他冷不丁看到墙角下那个闹着要找红姐的男孩,此刻正默默蹲在花盆边上。   他们两个不是一队的练习生,但也打过几次照面。这小子一头白毛,在公司里打过几次架,给人印象深刻。   现在他戴着鸭舌帽正哭得双眼通红,听到有人从房间出来抬头看了眼,见是没什么交集的许柏言就又赶紧别过头去。   许柏言和他不熟,他快步走进电梯,离开了公司大楼。   按理说从小开朗的人总会有点远大目标,但许柏言却独独缺少梦想。   因为摆在它面前的选择有两个,一个是成为许柏霖,一个是超过许柏霖。   “因为有柏霖在,柏言少走了很多弯路。”   他们的父亲经常这么说。   后来他没有成为大哥,也再没机会成为大哥。   母亲也从那开始就对他置之不理,许柏言只要平安活着就好,其他的事情都由他自己来做决定。   他开始姿意成长,什么感兴趣就去插一脚,可是最后却越来越孤独,越来越痛苦。   千千万万个瞬间,他痛恨自己没能在那一次交通事故中死去。   ......   许柏言来到了后海,给自己找了个冰屁股的石凳子坐下。   天色|欲晚,凉风习习。五月份的北京城开始升温。此时游客散尽,大家都忙着找饭馆填饱肚子。   他漫无目的东张西望,看着旁边写生的地摊画家收拾画架。   那画家年纪花白着头发,戴顶蓝色的渔夫帽,格子开衫沾满了斑斑点点的颜料。   老人家慢慢理好自己铺在地上的作品,一沓沓捆好放在自行车的后座上,随后背起水壶,晃晃悠悠地骑车回家去。   可许柏言有家难回,他独坐在一片的静谧里,坦然与黄昏融为一体,慢慢沉浸到回忆。   回忆那短暂又繁忙的两年,人生的转折点似乎跨过高考由此开始。   那天,是个开满金桂的秋日,   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有预谋地相遇,然后不断纠缠,分分合合,最后不了了之。   这里是分割线~~~~~~   (三年前)......   杭朔有些别扭,他轻咳一声推了推眼镜,用余光瞄了眼旁边站着的男孩。   许柏言脸蛋圆圆,远看瘦瘦长长,像个成了精的蘑菇。近看干净清爽,皮骨细腻饱满,一张讨好的小脸令人见了心情舒畅,   许柏言央求,“杭老师,您还记得我吗,您在我们学校办过讲座的,当时我就站在旁边......”   杭朔没办法,他装模作样仔细瞅了瞅许柏言的脸。随后摇摇头,“不记得,有什么话赶紧说。”   “我想报名一下这次的青年选拔,但是没有报名表,想请您......”   “小王!”杭朔随即回头向着门后的重重人海喊道。   “哎!杭导演。”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女声,小王助理齐刘海高马尾,穿着醒目红马甲从层层人墙中矫健地穿梭过来。   她怀里搂着一堆号码牌,还要从夹缝中艰难穿过。   杭朔眼疾手快,帮她扶住摇摇欲坠的塑料牌子,向她示意身后的许柏言说到。   “给他加个位置进去,稍微靠后点别让汪泉力察觉,我去里面看着他们剪片子。”   小王好奇地看了眼许柏言说到,“放心导演,我来安排。”   交代完,杭朔转身打开一扇侧门就消失了。   许柏言紧张得手心微微出汗,小王助理回过头对他甜甜地笑,“走吧小帅哥,帮你登记。”   ......   一天下来,片子反复制作剪辑了很多遍,播出来的效果还是无比僵硬。   杭朔操心了一整天都没吃饭,他腻烦汪泉力订的五花肉,放下耳机转身,把泡沫盒扔到乱糟糟的桌子上,冲着正欢快扒拉盒饭的汪泉力说到,“你逃饥荒?一周都不带换样的,天天都是这种肉!”   冷不丁挨骂,汪泉力气的喷饭。   “不是你说我定什么吃什么吗,这个套餐还贵呢,真是千金难买你愿意,老妈子都没你难伺候。”   杭朔在汪泉力的嘴上总讨不到一点好处,眼看着那些都快熬成熊猫的工作人员,他摇摇没水的保温杯复又放下,随后拍手。   “大家都辛苦了,身子要紧。工作明天一结束去饭店聚餐,我请大家吃包间。”   众剪辑师抬起屁股起身欢呼,没一会房间里就走了个一干二净。   不过,又像是为了报复这挑剔的男人。   杭朔人还没出门,就像个大面口袋被一个小马扎绊得摔了倒栽葱。   一声闷响,男人闭目侧卧在地上,抓着右脚直吸凉气。   他默默忍受着钻心的疼痛,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撑着面不改色爬起来。杭朔弯起胳膊一看,手里的眼镜被自己压了个大劈叉,带也不能修也不得。   他只恨今生为什么偏偏有汪泉力这样的朋友,两人臭味相投,还在对方的身上互栽跟头,真是造了孽了!   最后,他一手拿着保温杯,一手拎着汪泉力的马扎关灯开门,右脚微跛地走了出去。   正心虚掩饰着尴尬,杭朔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人正对着个行李箱捣鼓着什么。   许柏言见了是他,远远就站起来要说话,“杭......”却不想被杭朔的一脸阴沉吓得吞了音,两人很快擦肩而过。   杭朔没戴眼镜,本就是高度近视的睁眼瞎,但他认不出来许柏言就太说不过去了。   不过为了面子,杭朔感觉忍忍还能过得去。   他快速打开大门,余光瞥到身后人还在看自己,仿佛一头雾水。杭朔的脚步下一秒更急切了,出去后只想着找个大垃圾桶,把汪泉力的马扎扔了。   却不想脚下又是一个踉跄,被树坑旁凸起的地砖绊了一脚......   晚风呼呼地吹,吹出了萧瑟,吹出了苍凉。   ......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杭朔:摔倒了,要老婆抱抱才能起来。   许柏言:你不是不戴眼镜看不见的吗......    第二卷:蜜桃乌龙·前尘    第8章 见义勇为   许柏言本来面试上个小配角,回来拿行李时却发现箱子烂了。   他收拾好东西,拉着“惊声尖叫”的行李箱一路大棚,却注意到刚才已经离开的杭朔正灰头土脸坐在树坑下望风,屁股下还坐着一个迷你小马扎。   杭朔脸上颜色红红绿绿,裤子和手臂上都沾着许多白白的灰尘。   他手里拿着个两半的眼镜,嘴唇紧抿,像是在隐忍什么,路灯一照尽显阴森。   杭朔眼瞅着许柏言拖着像鞭炮一样响的行李箱,飞快向他走来。   “导演,您要帮忙吗?”许柏言看他脸色似乎不是很好,没由来担心。   杭朔撑着一脸漠然,故作轻松 “哦,脚崴了一下。”   “脚崴了?”许柏言借着路灯的光,半蹲下身子去撩杭朔的裤腿。   不用扒开袜子,就可以看到脚踝肉眼可见地肿起来。   “这个得赶紧药敷,不然发炎就严重了。”   许柏言回头望向四周的荒凉,这周边哪里有什么医院,连个小诊所都看不到。   两人同时闻着垃圾箱的阵阵异味,不约而同沉默。   许柏言掏出手机“嗒嗒打车”,准备送杭朔到医院去。男人向他道谢,强撑着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他一边打车,一边顺手把行李箱推到杭朔屁股底下,示意他坐上去。   “导演您坐这个,我推您到路口。”   杭朔看着面前和自己一样跛了一只脚的行李箱,又看了看满脸理所当然的许柏言。   杭朔:“......” 他可以拒绝的,对吧。   推着跛脚的箱子载着跛脚的杭朔,许柏言一路突飞猛进。杭大导演臀窄腰细,推起来简直轻如鸿毛,好似起飞。   杭朔坐在飞驰的小行李箱上提心吊胆,后背仍挺的笔直。   他只觉得皮下发烧,指尖若有若无蹭过男孩温热细腻的脖颈,许柏言身上有股洗衣粉的柠檬味。   刚上车,司机看着订单有些踌躇,他刚刚从市中心突出重围,估计要去医院得堵好一阵子。   三个人商量一下,最后一踩油门,把杭朔和许柏言甩到了家中医药馆门口。   ......   “还是尽量不要大动,过一周外敷消不下去,就回来针灸。”老中医捏着小铅笔头,对着来拿药的许柏言嘱咐道。   杭朔在另一头舒服地享受伤者待遇。   他没了眼镜看什么东西都迷迷糊糊,旁边有个小护士正给大爷拔火罐。他好奇地围观了会儿又回过头来,乖乖等着许柏言来领自己。   谁知那厮拿着一兜子药站在柜台旁边,竟听起了老中医絮絮叨叨传授推拿大法。   “跳舞伤筋动骨很常见,有时自己也可以舒活一下。你这种腰不好的我治过,来,先让我摸摸你的腰椎后边。”   老中医呼哧带喘地起身,手法娴熟。他把许柏言的卫衣撩开,露出一截后腰来。   许柏言被压着往前推,老中医两只手指试探地按了按那几节骨头,他隐隐吃痛,感觉骨头都快错位了。   “大夫您轻点,我这伤有点积年累月的。”   白炽灯下,那节短腰弯出了个小小的弧度。许柏言胳膊肘双撑在柜台面上,肩胛骨削瘦的轮廓被衣服勾勒。   空气中弥漫着苦涩难闻的中药味,男人嘴里却一片腥甜。   呼吸间,一摸甜白釉般的皮肤轻轻颤抖,像是新鲜刨出的鱼肚,在昏黄的夜幕下,刹那间将男人的思绪引到很久之前的面孔。   杭朔猛地咬到自己的舌头,他渐渐清醒过来。   老中医眯着眼面带考究。他又试探性地往上挪了两寸。   许柏言这下疼的忍不了,嗷嗷直叫唤,把拔火罐的大哥都给惊醒了。   他一个打挺挣脱站起身来,后背上的衣服随即下垂。   杭朔默默转移视线,与旁边双眼迷离的火罐哥四目相对。   火罐哥:“......”   杭朔:“......”   老中医憋着嘴摇头,“年轻的时候不显什么,岁数大了就该受罪了。中医讲究细水长流,年轻人不要总是不把身体当回事......”   “是是是,”许柏言手里还拎着袋杭朔的药,“您就给我开点云南白药喷剂和红花油就行了。”   老中医还没见过如此对自己身体不上心的病人,都说了外敷治标不治本。看他还是个孩子,复又起身。   “我再按按你看看,都积郁成什么样子了还不赶紧治疗。”   远处坐着的杭朔开口,“许柏言!”   男孩夺路而逃,“领导还在呢,大夫咱下回再说。”   他奔向杭朔,“导演,不好意思,咱们现在就走,我打车送您回去。”   杭朔接过药,“不用,一会儿汪泉力来接我,正好把你也给捎回去。我有点饿了,你带我随便找个饭馆垫一下肚子吧。”   ......   最后还是坐着破行李箱。   杭朔的脚踝敷刚刚过了药,却没消下去半分,反而一个劲火辣辣地疼。   他无力赖在男孩身上,每一缕还残留着温度的纹理,每一次似有若无的呼吸,都沉醉在柠檬味的荷尔蒙里。   霓虹闪烁的街道,彼此呼吸只在依稀之间就可相融。   杭朔绅士地像根没有感情的棍子,但许柏言的耳朵却忍不住在发烧。   杭朔在心里有些失落地想,他是真的不认识自己了吧。   也好,不认得,就不用再一直念念不忘。   ......   一番寻找,男人看着碗里那两片皱皱巴巴的“不明物”眯了眯眼,似乎是怕自己看得不清楚。   待看清真的是牛肉之后,杭朔马上又要了碟酱肉丝。   “还有什么想吃的?”他把菜单递给许柏言。   “一碗够吃。”对面的男孩摇头。   杭朔把菜单还了回去,街上的高档餐厅都关了门,只有一家清真拉面还在营业。他其实吃什么都没区别,随即拿起筷子默默挑出碗里的葱花和香菜。   “导演,您不吃葱花?把纸给您,不会弄脏桌子。”许柏言最会拍马屁。   杭朔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做,男人自然接过,指尖触碰的瞬间,他又忽的有些害怕。   害怕那天的空洞再次出现在许柏言脸上。   杭朔抱着满身伤痕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如山崩的无奈和绝望。   ......   半个小时后,汪泉力开车一通横冲直撞,准时到达目的地。   兵荒马乱之中,许柏言胡乱摸到了杭朔的手,想找到一点依靠。   男人一只手攥紧安全带,一只手还要腾空被许柏言攥着。   他头上也有冷汗,还是侧过头来安慰道,“没事,汪泉力车技还可以的,只是开的快。”   看着杭朔苍白的脸色,许柏言忽然觉得自己那一条小命更没什么保障了。   从此,杭朔身后多了个小弟。   许柏言对他鞍前马后,唯命是从。   许柏言戏份少时间多,在影视城神出鬼没。男人总是能在不经意间的一个转身,看到他站在身后的“尾巴”。   “杭老师,有什么我可以帮您干的事情吗。”许柏言很臭屁。   “没有,去忙你自己的吧。”杭朔扶额。   “哦,那好吧。”   ......   到了该吃饭的点,杭朔对着红烧肉盖饭犯腻。一回头,又看见了许柏言。   “杭老师,您要点外卖吗,我可以帮您跑腿。”   “你怎么......算了,用我的手机吧。”   “好的,嘿嘿嘿。”   但今天,杭朔却能找一上午都不见许柏言的身影。   下午拍戏的时男孩悄咪.咪走过来, “杭老师,您找我?”   杭朔搁笔,转过身去瞅他,“上午去哪了?”   “我去别的剧组演戏。”   “签公司没?”   “签了。”   “哦?”杭朔有些惊讶,“那没事了,玩去吧。”   “哦,好。”来人仿佛有些失望地走了。   两个多月后,汪泉力的短期电影拍完,剧组也散伙了。但杭朔没闲着,他辗转影视城里几个剧组,忙得脚不沾地。   本以为今后无缘再见,谁知刚进组没几天......   许柏言:“杭老师,今天中午点外卖吗?”   杭朔,“嗯,点。”   许柏言得到指令,“好的。”   过了一些时间,杭朔又换了个剧组,   许柏言,“杭老师,中午我想吃麻辣烫。”   杭朔:“嗯......”   许柏言,“好的。”   又过了一个月后,马上就要过年了,影视城里很多剧组停工。   但杭朔没打算回家,他又换了一个剧组继续做。   他正瞧剧本,许柏言的大脑袋伸出来,“杭老师,吃酸菜鱼。”   杭朔,“停。”他头疼似的摘下眼镜,深邃的五官皱起眉来有些凶。   “我怎么上哪都能碰到你?”   许柏言很无辜,许柏言很无奈,“导演,影视城就这么大,影视城也就这么小。咱们肯定抬头不见低头见......”   杭朔面带微笑,“你不要告诉我,你串了影视城所有剧组的场。”   许柏言低下头小声地说,“其实也没有串全部,但是大部分我多多少少......”   杭朔看着旁边眼巴巴的许柏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推开电脑,指了指旁边的圆凳,“坐这里。”   许柏言煞白着脸坐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杭朔:唉,老婆失忆之后还是这么傻,万一我不在身边被骗死了可怎么办?   许柏言(最初小白状态):杭老师真好,杭老师真帅,杭老师天下第一大好人!!(转圈撒花)   许柏言(后期暴走):你才傻呢,你全家都傻! 第9章 区区小病   天气阴冷刺骨,摄影棚外阵阵狂风呼啸,刮得群演说台词都直打哆嗦。   执行导演拿着对讲机,默默盯着显示屏,所有人都在威压之下沉默不语。   杭朔戴着副金边圆框的眼镜,在一中肃穆之间破天荒地温柔。   他厚厚的羽绒服中露出高领驼色毛衣的边,下巴上依稀有些胡茬,眼下一摸青痕,似乎是被剧本搞得心焦。   男人伸手抄起地上的暖瓶晃了晃,和对面前呆呆的男孩说,“没水了,把那边的纸杯拿来一个。”   许柏言乱找一气,杭朔只得自己伸手抻出小纸杯,言语间颇有无奈。   他轻轻把自己被子里的热水分出大半,递过去,“就知道到你找不到。”   滚烫的热水下肚,许柏言凉透的身子终于能从胃里汲取暖意,慢慢舒展开。   见他舒服的样子,杭朔勾了勾嘴角,“你最近很缺钱吗。”他装作不经意地问。   许柏言眨巴眼,“不缺,怎么了。”   杭朔若有所思,“这段时间来你演的这些戏,都是经纪人带你去的?”   许柏言点点头,“是,我证件都在他的手上。”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他低声盘问,“你在哪个经纪公司?”   许柏言说了一个杭朔没听过的没名字。   “总部开在哪里?”   许柏言说了一个杭朔没听过的地方。   “......”   短短几句话,八九不离十。   “胖哥说我需要历练历练,砸实基础才好接戏。”   杭朔看着许柏言对他呲着牙笑,只能无奈闭嘴。   他垂下眼帘,内心暗暗思衬:得想个办法,把小王八蛋从这个公司里弄出来。   男人的侧颜有些冷淡的意味,许柏言以为编剧被自己搅得不耐烦,乖乖把嘴闭上。   正沉默,杭朔突然回头,问不远处蹲着研究画面的余导演,“余导,他一会还有戏吗?”   余导演鲜少言语,他只一边大口抽烟,一边远远地向杭朔摆手。杭朔转身看向许柏言,“去后面拿我的棉衣穿上,还要不要喝热水?”   许柏言赶紧披上,“不了杭老师,您杯子里的全让我喝了多不好意思。”   杭朔动作一顿,悻悻放下自己的保温杯。   ......   许柏言把脚伸进桌子底下撑脑袋着发呆,他眼皮子直打架。   旁边的拍摄组忙忙碌碌,大家都压低着嗓子交谈。摄影棚的塑料布被风一下又一下地吹起,小王助理搬来一个小太阳,照的两人暖洋洋。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待在杭朔身边,就莫名的舒服。   许柏言小心翼翼问,“杭老师,我可以趴在这里睡会儿午觉吗。”   杭朔抬眼瞅他,镜片反射出身旁小太阳的暖光,“这里冷,回旅馆去。”   “可是今天我经纪人女朋友来,我们说好了,中午不回去。”   “......”   “睡吧睡吧。”杭朔左右没辙,把人看在身边总比往外推强。他把暖手宝扔给许柏言,“不许出声,老老实实待着。”   “好的。”男孩变得有些无精打采,像一颗蔫了的白菜,把脑袋扎到大衣里就不再动了。   杭朔又叫来助理去打一壶热水,他回头看看在桌子上熟睡的人,默默把小太阳的方向往他那边调了一调。   外面寒风尖肃,杭朔指间不停敲击着键盘,注意力有时却会自动跑到旁边人的身上。   许柏言后脑正对着他,脸蛋扎进大衣里,只留耳朵在外面。   他的头发打着旋,乱糟糟盖住了通红的耳尖。   余光瞥了一眼又一眼,看四周没人注意,杭朔轻轻拉起大衣,盖住了那人红彤彤的的脸蛋。   一边正在扒拉盒饭冻成狗的余导演,“......”   待到下午,杭朔抬起手看了看表,已经两点多了。   剧组的人陆陆续续回到摄影棚,开始调试机器。   杭朔轻轻叫他,“醒醒,下午不要去拍戏吗。”   “......”   “许柏言?”   “......”   睡这么死?   杭朔隐隐觉得不对劲,撩开一看,许柏言脸蛋通红,像是那过了热水的龙虾。   他只感觉到一股凉风冷不丁涌入身体,冻得直打哆嗦,掀开眼皮,“呃?”   “手机呢,给你经纪人打电话。”   杭朔撩开大衣,从侧边口袋里摸出男孩的手机。   许柏言稀里糊涂地接过来,愣愣看着显示屏发呆。   脑袋,是钝钝的疼。疼的发胀,疼的发慌。   杭朔见他反应迟钝,无奈拉着他的手按下指纹,在通讯录里很容易就翻到了胖哥的名字,   “这个是不是你经纪人?”杭朔在他眼前晃了晃。   许柏言艰难转动眼珠,大脑主机缓慢转动识别,点了点头。   杭朔马上拨通电话,“跟他说,你生病了,让他赶紧来接你。”   许柏言刚拿到手里,胖哥就正好接通,“喂?”   他照葫芦画瓢,“胖哥,我生病了,你可以来剧组接我吗?”   “等会啊,我有事。”胖哥那边隐隐有杂音,他马上挂了电话。   许柏言被杭朔提溜起来坐着,脖子上还被小王助理围了个围脖。   “好好清醒清醒,我给你拿水喝。”   杭朔长这么大没照顾过自己妈以外的人,他在桌子旁边团团转,翻箱倒柜找药片。   但许柏言头重脚也重,他的脑袋像皮球,脖子像麻杆,瞅准杭朔晃荡在最近的地方,歪了脑袋靠在男人身上。   杭朔扭过头,正有个脑袋正把自己当大柱子借力。他把杯子递过去,摸了摸许柏言滚烫的脸颊,轻轻说道,“喝了。”   许柏言睁眼,看到面前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向他递来冒着热气的纸杯。   眼前的世界是膨胀的,脑子又沉又轻,一会像是大雁飞天,一会又像是烙铁临头。   他胡乱问,“喝了会好受吗?”   杭朔推了推滑落的镜框,手插口袋。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却破天荒的顺着坡下了,“嗯,会好。”   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两人窝在摄影棚的角落里,对面是一颗闪耀着热气的黄金小太阳,嗡嗡地摇头摆尾。   半个钟头过去了,许柏言的经纪人还没来。   他就自己一个呆呆地,乖乖的地佝偻在暖灯对面,重重呼吸着滚烫的病气。呼吸到最后脑膜生疼,肺管也生疼。许柏言就不敢再轻易呼吸了,他默默憋着气,到最后再统一憋不住呼出来,气管又是一阵揪心的痛,连带着鼻涕也流出来了。   然后他就乖乖地吸着鼻涕,吸溜吸溜,吸溜吸溜......   杭朔,“......”   他忍无可忍,带着许柏言到达旅馆,敲响了胖哥的房门。   许柏言歪在杭朔肩头,嘴唇干裂灰白,烧得连眼皮都睁不开。   杭朔心疼他这副要死的样子,又心急火燎地急促地敲了几下。   这时,门后微弱传出来一声男人的疑问,“谁啊?”   是许柏言的经纪人胖哥,原来他一直都在。   杭朔咬牙切齿,腾出右手去砸门,冷声喝到,“开门!”   “你他妈的有病吧你......”只听屋子内,有女人和男人压低嗓子细碎的交谈声。   胖哥压得床“嘎吱”直响,探头探脑地在找拖鞋。他大声地咳出一口痰,像飞弹一样吐在垃圾桶。   杭朔对他黏黏糊糊的动作有些生气,   “傻*。”胖哥故意似的,磨磨蹭蹭拖拉着鞋走到门口。   他用手挂上防盗链,只把门小小开出一条缝隙,贼眉鼠眼地向外看去,“你谁,吃饱了撑的?”   门外的杭朔眯起眼,像是逮住猎物的毒蛇。他看着那一丝门缝中乌溜溜的眼珠,怒从心起,反身让烧傻了的许柏言坐在走廊上,直起腰来摘掉眼镜。   胖哥认出了杭朔,他心下不好,赶紧抽手去解开防盗链,谁知外面的杭朔几步冲锋就是飞起一脚。   巨大的爆裂声和女人尖利的尖叫回响在旅馆走廊里。   门栓带着安全锁整个裂开,把旁边的木质门框都拽得变了形。一条大大的裂痕清晰地延伸到水泥白墙上,夹板的木门中间是杭朔的半枚脚印。   胖哥一屁股坐到地上,眼睁睁看着房门不堪重负,颤抖着缓缓打开。而门外,则站着双眼通红的杭朔。   他重重喘着气,两手攥拳,抬脚走了进去。   只穿内裤的胖子像个肉球一样,他光着身子坐在地上,畏畏缩缩地发着抖。   地上一路延伸着东倒西歪的啤酒瓶,囤积的饭盒四处乱扔,米粒慢慢变成化石。更混杂着烟头,粘着油点的塑料包装袋,女人红艳艳的内衣,和男人半挂在电视机上泛黄的汗衫......   馊味和糜烂味不断刺激着杭朔的眼球和鼻腔,胖哥只能看到两条长腿裹着西裤立在面前,接着杭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冷冽的声音使人胆寒。   “许柏言身份证呢,拿来。”   “在,在里面。”胖哥屁股搓着地砖,挪动着给杭朔让开道路。   男人皱眉,最后还是有些不情愿地抬脚进去。房间里,一张靠墙的床上正坐着个蓬头垢面的半裸女人。她年岁不大,眼角已经有细纹,见杭朔突然进来,软绵绵惊叫了一声,赶忙拉起被子遮住隐私部位,低下头去又不小心露出被晒成不同肤色的脖颈。   杭朔无心搭理这些,他无从下脚,看到房间里地上床上,窗台上全都一片狼藉。   酒店工作人员闻声赶来,他们拿着传音机呼叫着楼下大堂。   可杭朔却充耳不闻,许柏言还在外面,他要快点带他去医院。   他走到靠里的床上,看到上面散落着几本杂志和一副耳机,另有一个大帆布包。终于翻到身份证的时候,他才徐徐松了一口气 。   ......   医生找来护工把许柏言抬上床,随后安慰杭朔说。   “没事,送来的不算太晚,不然就要变成脑膜炎了。以后要作息规律,少熬夜,现在还沾点营养不良......”   “营养不良?”杭朔都要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杭朔:欺负我老婆,我跟你没完!(一脚踢开房门)   (转而跪在搓衣板上)老婆,我那天就是这样破门的......   许柏言(翘起二郎腿):所以呢,你就把我脸朝下扔在过道?你知道我被别人踩了多少脚吗! 第10章 直截了当   “这跟长期熬夜,饮食不规律,心情焦躁低落也有关系......做大人的要多多看管下,年纪轻轻的就不要减肥节食。”   杭朔点头满口答应,思来想去,觉得许柏言变成样一定和那个大黑胖子脱不了干系。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时候还好好的,过了几天再见,怎么里子却都被掏空了,那胖子是把许柏言的肾卖了吗?   医生看着杭朔脸色奇怪,眼底有些狐疑,“小年轻的,只要不随便糟蹋身体,就没什么其他的大病。”   “好,谢谢您。”杭朔微笑道谢,他总觉得白大褂话里话外意有所指。   制作考究的皮鞋击打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男人身穿深色板硬的大衣,手中的粉色塑料盆漂浮着块白色小方巾。氤氲出的热气扑在镜面上,杭朔的眼镜前不禁起了层白雾。   他轻轻推门,看着床上死猪一样的许柏言,冷着脸麻利上手。几下扒掉外套,只留里面一层薄薄的秋衣。   男孩秋衣上印着的多啦A梦冲着杭朔龇牙咧嘴,杭朔久久凝视,深吸一口气,脸上开始出现一丝裂痕......   审美这件事,恐怕是他和许柏言唯一天差地别的地方了吧。   抄起水里的毛巾拧了拧水,杭朔把手伸进衣服里轻轻擦拭。许柏言舒服了,开始哼哼唧唧。柔软的腹部随着呼吸起伏,像是翻着肚皮的猫咪。   男人将他像烙饼一样翻身,但一条胳膊却架不住烂泥似的许柏言,只能弯下腰堪堪拉他坐起。   两人面对着面,许柏言下巴垫着杭朔的肩头,他迷迷糊糊感觉疼痛感在消退。   病床发出嘎吱一声轻响,春光灿烂,给干净简洁的病房笼罩层鲜活的滤镜。   天蓝色的布帘后,一个人小心翼翼将床上的人抱进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就像安慰着受了伤的家猫。   两人交颈,紧紧相依,下一刻却又突然分离。   许柏言感觉自己又躺回了铁板上,他抬手抓住了杭朔手腕,脸上那么滚烫,手却冰凉至极。   男人受他掣肘,抬起胳膊微微用力拉扯,想拿掉胳膊上的爪子。可许柏言就像是钳子转世,越扯越紧。   “干嘛?”男人问道,寂静的房间内,这突兀的一句话划破平静。   许柏言的头发软软搭在白色枕头上,脸蛋像是偷摸了劣质的胭脂。记忆深处有个人一直在呼唤着什么,好像是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那双冰凉的手突然搂住了他的脖子,杭朔随即错愕。   ......   男人早晨去剧组送东西,顺便在路上买了点水果。   影视城周边的黑店小气到给鸡汤兑水,几片生姜还妄想滥竽充数人参片。   他昨晚为了看护那个笨蛋忙得要死,打开门,许柏言面色红润,正吃着楼下包子铺便宜买的素菜包子。胖哥站在床边忙上忙下,为他倒白开水,嘴里还念叨着。   “你可是把胖哥我给累坏了,还好不烧,以后咱们休息休息......”   刚进门的杭朔差点把水果直接扔胖子脸上。   许柏言还在大口吃着包子,他对胖哥点了点头,看到杭朔出现一时愣住。想着怕是剧组出了什么事情,挣扎咽下嘴里的东西。   “杭导演,您怎么来了?”   胖哥脸上也微微变了颜色,但还是堆满笑脸迎了上去。   “杭导演,您来啦,快坐坐坐,我们柏言真是多亏了您照顾。”   杭朔眼睛里的血丝有些浑浊,他的头发没来得及打理长长遮住眼睛,只能看到青色的眼袋和紧抿着的嘴唇。   就像风将火堆揠苗助长,大雨却来收拾残局。如豆的雨点砸落,生生熄灭了原本充满希望的火光。   四周氛围压抑了几度,许柏言能感觉到,无数只触手从杭朔身后里扭曲着伸出来,张牙舞爪,叫嚣着冲向胖哥。   胖哥立刻夹着尾巴对他退避三舍,拉许柏言到前面挡枪。   杭朔轻轻“嗯”了声,算是回应许柏言,自顾自走到一边坐下。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的陪伴,亦也没有人会知道那一个吻,那么的突然。   蜻蜓点水一下,杀死了心跳。   “寒假结束就赶紧回学校,我先走了。” 人没问题,他也没什么可牵挂的。杭朔飞也似地离开,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留下,毕竟呆在这里也是徒增尴尬。   许柏言话还没说出口,关门声就将他噎住。   胖哥心里幸灾乐祸,对许柏言打探, “你们俩关系怎么样?”   许柏言含糊回答,“昂,也就那样。”   “你要是搭上了他这条线,可就前途无量了......”   胖哥凑近,努力睁大他那双豆子似的眼睛,“不牢牢把握机会,错过了一辈子可就再难出头。”   “哦,是吗。”许柏言知道胖哥肚子里尽是坏水。可他又不傻,直截了当说道,“要去你去。”   胖子脸上一刹那间有些许空白,下巴上的肉微微颤抖,许久没说话。   ......   杭朔这段日子就再也没见过许柏言,想他大概是回去上学了。   只不过那个大黑胖子依旧在各个剧组晃晃悠悠,有时还会笑嘻嘻地来巴结他两句。杭朔不怎么待见他,胖子也就颇有自知之明地离他远点。   等到六月底,汪泉力新电影开机,他把正在香港度假的杭朔一番狂轰滥炸哄进了组。   杭朔一身光鲜,柔软透气的缎面西装更显绅士迷人。他戴着浅色墨镜插兜走来,后面的小王助理拿着行李和电脑。   汪泉力远远就招呼杭朔,“真是有缘分,看看这是谁。”   男人隔着墨镜,猛然看清汪泉力身边的脸庞,瞳孔瞬间微微放大。   六月的影视城十分燥热,工人架构布景的切割声盖过了聒噪的蝉鸣。粉尘四起,泡胶和油漆味扑鼻而来。   窗那边人声鼎沸,唯有许柏言身后独存着一丝绿意。那人蓝衣白裤,耳根微微发红,笑得灿烂。   “杭导演,好久不见。”   杭朔没意识到自己在微笑,深色镜片后的眼神难得温柔,   他回答,“嗯,好久不见。”   好久是很多年很多年的好久,不见是朝思暮想,左牵右挂的,不见。   ......   这天下午戏结束得早,组务站在高处拿着喇叭声嘶力竭。   “排队到门口领盒饭,最后六点半准时开拍,不要迟到!”   同时,许柏言抹着满脸黑灰从摄影棚撤出来。   他在一堆乱七八糟的道具里找到了书包,拎起来抖了抖尘土,翻出湿巾轻轻一擦,脸颊就露出片象牙的白。随后慢慢跟着人流边擦脸,边脱下烂布条的戏服。   正在打饭的租务和他相熟,扬着勺子招呼,“来啊,今天晚上有鸡丁盖饭和紫菜汤。”   他搓着脸上的黑油墨,“不用哥,你看见杭老师去哪没?”   那租务挽起袖子接过群演的不锈钢饭盘,露出手臂上精壮的肌肉线条,低着头稍稍思索,“刚才好像跟姓沈的男一号走了......就在出了摄影棚拐弯的那边房间,你找找看。”   许柏言道了谢,随即钻出重围,一路打听,敲开门都说没见过杭朔。   他纳闷挠头,转转悠悠走到了摄影棚背后,那里是一片垒起来的砖头和假高粱堆。   到了下午,温度却还迟迟不降。   摄影棚里扩散出来的热气蒸腾得人汗流浃背,他把防晒服脱下来抗在肩上,跨步走进了拍摄区。   推开塑料门抬头,天色渐渐被霞光渲染,为前方旷野上的谷堆和泡沫砖头蒙上了一层金灿灿的辉光,夕阳下有两个人贴的很近。   热烘烘的风吹过,立在艳色天空下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红着脸。心跳和气息都伴随着虫鸣,忽高忽低。   许柏言背后的汗冷了下来,短袖湿哒哒贴咋他身上,让他很难受。   杭朔面前站着个巧笑倩兮的男孩,远远可以看到,他小巧的下巴不停抖动,没等杭朔回答就自己先嗤嗤得笑了起来。   男人好像抽空去剪短了头发,比冬天的时候更显清爽年轻。他身姿修长挺拔,上身穿着简单的纯色黑短袖。   四合的暮色下,杭朔依旧紧绷嘴唇,眉心微皱。   他低声对那个男孩说了句什么,随即后退几步,神色晦暗,散发出拒人之千里之外的气息。   可沈徉却尤为大胆,他追上前去双手拉起了他的胳膊,轻轻摇晃着,   “就一次,当我求求你......”   ......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杭朔:你快起开啊,我媳妇会误会我的!   许柏言:你完了,你给我等着。   作法作法呼呼呼呼~~~涨涨涨涨涨 第11章 小醋怡情   正所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但许柏言不是什么君子,他最爱看的就是热闹。   许柏言支起耳朵弓身与窗台平行,只露半个脑袋。   男人不动声色,再次抽回手,心中有一百个不情愿地跟沈徉扯皮。   “我说了不算,名额是大家的,要看汪导最后怎么说。你去找他,不要找我。”   沈徉又委屈地纠缠上来,“您去说一说有什么大不了的......”   杭朔脸色又绿又蓝,他提起一口气打量着沈徉孱弱的身板,温和清冷的脸上有些怒气,压住了一嘴巴把他呼进草堆里的想法。   这厮是剧组男一号沈徉,天誉公司的新生力捧。   他不知是从哪个多嘴的员工处听来,下一部电影汪泉力让给杭朔挑大梁,主角就是近几年合作过的演员。   沈徉想靠着杭朔的作品造人设,吸引路人缘,明里暗里撒娇打滚磨了很多天。   碍于合作公司的面子,杭朔就算再不情愿也不能拿他怎样。   男人扒掉胳膊上那双黏黏糊糊的手,妄图甩锅给汪泉力。   但这沈徉别看年纪小小,却是个非常聪明的老滑头,咬定他这颗“青山”不放松。似乎只要合作上,就能立刻飞到枝头变凤凰。   杭朔的耐心马上就要接近极限,沈徉甜腻腻的声音混着汗渍过的香水,令他极度不适。那张白瓷脸上,嘴巴一开一合尽是聒噪。   焦躁抬头,杭朔的眼神却忽然在一瞬间愣住。   这时身后的沈徉抱住了他,带上哭腔,“求你了,我真的会谢。”   许柏言作死探出头,沈徉正在不远处搂着杭朔声泪俱下,卑微祈求。   而被他拉扯的男人脸上,却是像打翻了油漆桶,与正在墙角“偷鸡摸狗”的许柏言四目相对。   杭朔失声脱口,“你怎么?”   许柏言:我不是!我没有!   杭朔和沈徉两人在瑰丽的晚霞下相互僵持,影子被无限拉长,长如杭朔的黑脸。   面对着杭朔阴沉的目光,许柏言“嗖”得把大脑袋收回了门里。破旧的锁眼被聒噪地转动,沈徉听到了,飞也似地推开了杭朔,刚才还楚楚可怜的脸瞬间恢复成无限冷漠。   杭朔走过去推门,他喊着,“开门!”   但许柏言沉默看着自己手里坏掉的门把手,门锁正在不断剧烈抖动。他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若这时候门开了,自己一定会死无全尸的吧。   这时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吹气,“你们干嘛呢?”   ......   杭朔大力拉开塑料门,不想却和门后的汪泉力大眼对小眼,“那臭小子呢。”   “跑了。”汪泉力打量着气喘吁吁的杭朔,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接着,他看到了默默红着脸跟在后面沈徉,立刻变了脸色热情招呼,“走啊小沈,今天杭朔请客。”   沈徉羞涩地笑了,鬓角被刚才吓出的冷汗微微湿润。他摸了摸发烫的耳朵,仿佛是找到回一点自信,整个人又套回到乖乖的壳子里去。   沈徉诺诺拒绝汪泉力,“导演真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个粉丝直播,下次一定去给您捧场。”   杭朔心领神会,也不待他多说,直接拉着汪泉力出了摄影棚。   他一脸阴翳地上车,不远处,杭朔看到道具箱子后面露出了个大脑袋,许柏言抓着包藏在后面后探头探脑,脸上的油彩还没擦干净。   男人死死盯着他那嚣张的后脑勺,在心里构想着如何一脚踢翻这个给他添堵的王八蛋。   汪泉力跟着杭朔也上了车,对他努努嘴。   “刚才干嘛不叫上小沈啊,你看看你那个脸色,谁欠你钱似的。”   杭朔瞟了汪泉力一眼,一声冷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那么一个屁大点的孩子,真在那几个老王八蛋手上出点什么事,你就等着跟人家经纪公司偿命去吧。”   汪泉力不说话,只是叼着根烟笑笑,自顾自发动车子。   窗外景色开始移动变幻,杭朔在后视镜里看着许柏言的身影渐渐变小,直到变成一个黑黑的小点,才焉得收回视线。   男人冷静下来,斟酌再三,“老汪,别跟他们有样学样,你家里有老婆孩子。”   汪泉力听见了,但一直不答话,杭朔就一直盯着前挡风玻璃上的摇头财神。   穿着红袍的小人脑袋里安着弹簧,跟随颠簸不住地左摇右晃。   汪泉力打开车窗扔出烟屁股,天灵盖在冷风的吹拂下直冒热气。杭朔听见他沙哑着嗓子回道,“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   酒宴一直持续到九点,杭朔哄得那些来玩的投资商颠三倒四。   数不清的各色豪酒下肚,他身上的西装却依然一丝不苟。   最后杭朔收好沾满酒渍的合同书,一只胳膊拎着意识模糊的汪泉力回到酒店,上楼洗漱,准备早睡。   男人正俯身刷牙,忽然听到门铃响了几声。随即心烦气躁,吐掉泡沫转身去开那该死的门。   门开了,该死的门后站着该死的许柏言。   杭朔心累地扶住门框,两缕头发垂在眼前,“什么事,赶紧说。”   面前的男孩灿烂一笑,“杭导演,我能进去......”   “不能,你现在可以走了。”   “哦。”许柏言低下头,我听见了男一号和您的交易,我绝不会说出去。”   杭朔拎住他的后颈,面上微愠,他恼羞成怒,“什么交易,你给我进来说清楚。”   就这样,许柏言被他一把给薅进屋去,顺利长驱直入。   进到屋里,男人用手指点着他的脑门,“我警告你,不要造我的谣。”   “我知道您为人端正,我一定会守口如瓶。”许柏言还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但他话锋一转,“其实我也挺想参加,所以......”   杭朔微笑,“参加也是去找汪泉力参加去,别上我这里叽叽咕咕。”   许柏言垂下眼帘,干巴巴说,“那看来只有男一号才能找您报名,这一点都不公平。”   “你今天吃了炸药了?”杭朔百口莫辩,“赶紧回自己屋子去。”   许柏言有点钻牛角尖,他“吧唧”一下,像块口香糖黏上了杭朔。缓缓说,“杭导演,您可真是处处留情。”   杭朔僵起身子站着,脸色晦暗,颇有些手足无措。   “你喝酒了?松开,不要诽谤我。”   “你当我不知道?”那人动了动嘴巴,“送我去医院的是你,对我动手动脚的也是你。”   杭朔瞬间哑口无言,他的那点小心思,许柏言原来都知道。   但他又觉得自己被骗了,有点恼怒,“你......”   屋内的大灯明晃晃亮着,但却有股粘稠的暧昧笼罩着两人。   许柏言猛地推开他,“是你一直对我说不清道不明地好,我想放弃了却偏又贴上来。你很享受两个人追你的感觉吗,还是说就是喜欢暧昧,那可以直说啊。”   男人沉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是哪样,是那样?是我一直一厢情愿,还是你根本看不上我。大男的别支支吾吾,直接挑明不好吗?你不要等我进医院的时候,又找借口来亲我!”   杭朔满脸通红,“我,我......”   许柏言看他“我”了半天屁都没说出来,耐心耗尽。   人的气势永远是在说话时最充足,现在酒精作用消退,他有些退缩。   许柏言想走出门去,留下杭朔一个人“我我我”。   但身后的人却把他一把抱了起来。   ......   他向后倒去,脊梁隔着层衣料磕碰在冰冷坚硬的瓷砖上。许柏言闷哼,杭朔嘴唇蹭过滚烫的耳廓边,身子就是一片战栗。   衣服被撩开,整个人被钳制住,杭朔安慰他,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窗外无风,也没有树影。   赶夜班的剧组人声鼎沸,穿着各种朝代衣服穿梭在街上,屋里离闹市仅有一墙之隔。   天气真是闷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许柏言高中被老师压腿时,身体会被弯出个可怕的弧度,直到全身的骨头咔咔作响。   厕所忘记关灯,他的头仰面垂在床边,觉得整个屋子在地震。指甲扣进后背,男人倒吸凉气。   一朵云飘来身边,他想伸手去摸,最后无力的垂下去。   杭朔轻轻覆上许柏言的面颊,泪水滴落,疼惜地吻着昏睡的傻瓜。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杭朔(抱手):哼,我是真的会生气,如果换了个男的,你没准就跟别人跑了。   许柏言(抠鼻):婆婆妈妈,支支吾吾,别的男的可不会像你这样 第12章 风雨欲来   男孩的发梢微微湿润,粉红色的脸颊泛着水光,从鼻头一直蔓延到眼角。   许柏言一只脚从被子里伸出来,沉沉陷入柔软的羽绒被。   空调呼呼吹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照在眼皮上是一片血红,他倏地惊醒。   杭朔正擦着头发,他从浴室里走出来,右手还拿着手机放低声音讲话,“不用谢,沈徉在剧组里很好......”   他走过床边,在长桌旁搬开凳子坐下。   许柏言脸边堆着一团被子,余光瞥见,一双清秀修长的手慢慢撑开显示屏,   杭朔耳畔的经纪人仍在喋喋不休。   “没关系,我不会往心里去。”男人话里给足了面子,现实却神情冷淡,“下次再这样我就直接打您电话沟通。”   那边的人忽然起了争执,许柏言正闭着眼迷迷糊糊,猛然听见沈徉的声音从手机里急切地传出来。   “把手机还给你经纪人。”杭朔只觉得尖锐刺耳,“那我挂了,不要再打来,谢谢。”   他干脆地挂掉电话,拿起保温杯喝了口热水,转头看向床上,“不许睡,洗澡去。”   装睡失败,许柏言炸着头发,慢慢坐起来找到拖鞋,一瘸一拐地走向卫生间。   杭朔还在看手机上沈徉发的讯息,他稍稍思索,试着点了点按钮。   系统提示:“沈奇小帅哥”已被您拉黑。   男人随即满意地放下手机,深切感受到了当代科技的“人性化”,弯腰去柜子里拿出换洗床单。   铺好床等了一会,却仍不见人出来,他透过毛玻璃卫生间的叫了一声,“许柏言?”   屋里没人回应,杭朔脑子嗡了一声,猛地拉开玻璃门。   里面根本空无一人。   ......   花洒大开着,房间里忘记开制冷,此时已是热浪滚烫。   偌大的落地窗前,是灯红酒绿,觥筹交错的缩影。每间闪亮着灯光的房间,都会在不为人知的墙角藏污纳垢。   许柏言慢慢蹲在卫生间地上,鼻下猩红的血条缓缓流淌下来。   他皮肤泛着青灰,挣扎着伸出胳膊去调试水温。   熟悉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像心脏揉进冰碴,每一次呼吸都是刀割箭射。好像一条壮硕的电鳗在胃袋翻江倒海,四处噬咬......   短短的黑发湿趴趴附在身上,和白得几乎和瓷砖融为一体的人形成强烈对比。   许柏言把空药瓶掷碎了玻璃,头骨咔咔直响。   四分五裂的镜片倒映出那张宛如鬼魅的脸,他缓缓张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镜片里,生理性涌出的泪水带着滚烫。   一缕血丝被激流不断冲淡,接着,又有条粗壮的血线滑下来。温热的腥气直冲鼻腔,大股的殷红侵蚀掉手指。   他的嘴唇抖了抖,扯成了一个怪异的形状。   是无缘无故闷闷的疼,明明之前自己只有受到强烈刺激才会这样,怎么今天如此反常?   ......   杭朔站在门外敲了很久的门。   他狐疑打开手机,隐约听见面前的屋子里,响起清晰的手机铃声。   而浴室,双手抱头坐在地上的许柏言猛然抬头。   杭朔静静听着一墙之隔的响铃,那微弱的音乐声一下下牵动着他的神经。忽然,电子铃声戛然而止,手机里传来疲惫的嗓音,   “喂。”   “你还好吗。”午夜寂静的楼道里,杭朔独自一人站在长廊的门前,接触不良的声控灯忽明忽灭。   “我要睡觉了。”那头的回应简短干脆,同时带有浓重的鼻音。许柏言咬着牙,湿哒哒的身体一动,地板上就是一片水渍。   杭朔有些摸不到头脑,“你不舒服吗?”   “......”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   话筒里传出阵微弱的摩擦声,似乎是有人从床上掀开被子坐起来。   杭朔赶紧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门的背后,许柏言湿漉漉走回床上掀起被子。他发着抖,“没有,我洗完澡了,要睡了。明天见。”   杭朔有些生气,他眼皮突突地跳,“你怎么了,说清楚......”   “别烦我了。”   许柏言拿手机的指关节微微发白,他不想让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突然,一股酸水翻上来,电话无征兆挂断。   ......   这是一个已经破碎掉的人,他从来都隐藏得很好。   他会突然抽搐,会失去知觉,会无征兆反胃,或是会出现幻觉。   这世界很注重从一而终的纯洁性,他知道,也理解。   ......   杭朔眼神复杂,他看着那扇门突破不得,下一刻,手里出现一瓶小小的糖果。   他又敲了敲门,又说了句什么最终离去,许柏言没听清,他已经蜷缩在床上动弹不得。   这注定一夜难眠。   第二天,他早早起来。   打开卫生间的毛玻璃门,只见满地都是带着深褐色血迹的卫生纸,马桶里也一片狼藉。   许柏言抱头凌乱,回想起昨晚的疯狂,开始后悔和杭朔说的话。   他想找补,但拿起手机却又放下。打开大门,发现地上正当中摆着一瓶像是彩虹糖的盒子。   许柏言拿起来,上面还贴着杭朔的标签,有一半的纸还被撕掉了。不知道为什么,杭朔还要在一个没有包装的糖盒上贴自己的名字。   许柏言默默收下,他走下楼。   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掉的水,想挽回杭朔这样高傲的男人,恐怕唯有以死谢罪。   杭朔并不知道许柏言跟着他走了一圈又一圈,他此刻正带着蓝牙耳麦晨跑,带着星标的白t后背上浸湿汗水,显出肌肉线条。   男人刘海撩至脑后,更显五官凌厉,人人侧目。   运动耳环提示今日任务达成,她随即停下,从便携背包里拿出运动饮料。无意间侧头,却瞅见本该睡大觉的许柏言正一瘸一拐尾随自己,被抓包了,就傻傻坐在一个台阶上发呆。   他自己默默蹭过来,杭朔冷哼,“又不嫌我烦了?”   许柏言忐忑站在旁边,脑袋里苦苦思索着回答。   七月微风轻轻拂过细柳枝,杭朔从盒子里取出眼镜戴上,看清对面人的脸。   许柏言面色红润,相较平时没有什么异常。他自然不会因为一句话就气个半死,这小子上次高烧杭朔仍然心有余悸。   说罢,他背上背包伸手揉了揉狗头,拎起那人就往前走。许柏言顺从地跟在他身边,问,“我们去哪?”   “吃饭去。”杭朔蹦出一句。   .......   馄饨摊上,许柏言狂炫。   杭朔抻出桌子上的餐巾纸擦了擦嘴,“下午收拾东西,带你去G城。”   许柏言愣住,含糊问,“我们干什么去?”   “去剧组看一下,有个配角要演,到现场不要掉链子。”   去G城拍戏,不就是宋徉求的那个剧组吗?   许柏言一拍桌子,立马挺直腰板大声保证,“放心吧导演,绝对专业认真,不给你丢脸!”   杭朔嘘声说道,“别高兴太早,我要跟你约法三章,给我听好了。”   许柏言探出脖子,只恨不得洗耳恭听。   “第一,不许咋咋呼呼惹事。”   “你让我往东,我决不敢往西。”许柏言举起小手,杭朔只当他放屁,   “第二,不许到处乱跑,老老实实看剧本演戏。”   “我一定努力演戏,比我期末考试还认真。”   杭朔脸上浮现出骂人的微笑,“第三,不许带那个胖子。”   “胖子?”许柏言疑惑,“为什么,他是我经纪......”   看到杭朔杀人的目光,他果断改口,“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他滚。”   ......   晚上八点,两人拎着行李准时出现在高铁站。   剧组地区偏远,是在大山上一点点撘出来的外景,所以从影视城去G城没有特别高级的高铁,只有一列小小的绿皮火车。   许柏言没想到,火车座位下面竟然连个充电插头都没有。而他们对面是一排去外地务工的大爷,泡面嗦得震天响。   杭朔却睡得安稳,一头歪在自己左肩,金丝眼镜挂在鼻头上半掉不掉。   最后,他手机终于没电了,许柏言脖子轻轻往右边扭了扭,轻轻叫道,   “杭导演?”   杭朔睡眼惺忪,“又干嘛。”   “我手机没电了。”   杭朔单手扶正眼镜,低头翻找背包,拿出充电宝,“手机给我。”   许柏言有点不情愿,   “不要想着一边充电一边玩游戏。”男人一语中的。   许柏言在心里默默流泪,他决定离杭朔远远的,自己无聊望天呆了一会。   正辗转反侧,忽然看见乘务员推着“天价零食车”走过来,他扭过头去,“我想喝绿茶。”   杭朔睁开眼拿出保温杯,“我看你像绿茶,喝白开水。”   “我有点饿......”   杭朔从书包掏出一大袋子散装达利园,“小面包,吃吧”   “我想上厕所......”   杭朔狠狠瞪了他一眼。   杭朔刚抬起屁股,许柏言如临大赦,一脚踩过他的皮鞋就奔向自由。   杭朔:嘶......   正推开门,许柏言后腰突然受力,有人推着他往里面挤,杭朔的声音从耳边擦过。   他被抱着靠在洗手台上......   一路的奔波终于在午夜抵达目的地。   许柏言推着箱子找到房间,急着上床睡觉,把欲言又止的杭朔“砰”地一声关在门后。   杭朔:“……”   第二天刚起床,有人一脸兴奋地从场地跑回来, “开撕了,开撕了!”   “大清早的,谁打起来了?”许柏言不明所以,伸了个懒腰。   “听说本来是一个定好的配角戏,临时被踢了。那个演员家里有点资本,正在剧组闹呢,顶替的演员上午就会坐飞机杀过来。”   “谁啊?”许柏言一听有热闹看,立刻支愣起来了。   “这你都不知道,是个大明星。”那人一脸八卦,“他可是白景天,炙手可热的新秀。”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杭朔:给你吃糖~~   许柏言(傻缺版):真好吃,杭导演真浪漫,杭导演真好。   许柏言(后期黑化版):来,张嘴,你不是爱吃糖吗?把瓶子也给老子嚼了! 第13章 保持沉默   剧景连一半都还没搭完,只简单垒了几条钢筋,大大咧咧杵在地上,上面五颜六色的塑料布迎风飘扬。   不管是被绳子吊起来的油漆匠,还是大门口卖冰棍的小商贩,都不约而同扭头看向临时摄影棚旁,那里渐渐被看热闹的人包围。   许柏言悄悄走到人后,宽大的T恤隐隐约约露出纤瘦锁骨。   昨夜疾风过后,雨过天晴。   远处山峰上彤影欲现,湿润的薄雾里被阳光穿透,照耀在场地正中,为所有忙绿的人镶上一层金边。   而正当中,一个尖下巴的男人大煞风景,正对着租务指手画脚,大吼大叫,控诉着剧组的桩桩件件。   如果经纪人不拦着,这位暴脾气的小哥恐怕早就把拳头甩到对面人脸上了。   对面的租务四五十岁,对这个可能还没自己儿子大的演员唯唯诺诺,他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身后不远处的汪泉力。   汪泉力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身边的杭朔,杭朔把目光......无处可投。   杭朔斜眼瞄了一眼身边人,汪泉力察觉出他的尴尬,皮笑肉不笑。   “以前你总给我甩锅,现在自己上吧。”   那尖下巴的演员很快就放弃了满头大汗的组务,直奔杭朔而去。   “说好了训练三个月开拍,现在事到临头把我踢下去,给我个交代!”   “什么选拔新人演员,给每个人机会,选上来的人却说踢就踢,那两百万都吃到谁的肚子里去了!”   杭朔不可思议地侧过脸,“他家里送过钱?”   汪泉力叼着烟点点头,“老袁的关系......”   “老袁那冤种死哪去了?”   “接白景天去了......”   杭朔心里白眼翻上天,这个老袁,闪得比谁都快。   被踢下去的那个人看到杭朔一问三不知,更是火上浇油,只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但杭朔显然不想在众人面前拌嘴,他想把人叫到私下里解决,颇有苦口婆心之意味。汪泉力在旁边惺惺作态,时不时也帮衬几句。   可对方明显并不这么想,仿佛非要闹到人尽皆知不可挽回才好,杭朔有些绝望。   这时,后边有个女孩带着遮阳帽跑来报信,“白老师来了,袁导演也回来了。”   几十条视线齐齐向门□□去,只见塑料布被撩开,黑色的保姆车乘着尘土飞驰而来。   有人殷勤地上前开门打伞,一个白衣服的美人拿着柠檬水侧身下了车。   许柏言只感觉心尖都颤了一下。   白景天他只在电子屏幕里见过,这些年,他凭借干净温柔的人设像是乘着火舌,凡是所经之处,没有花季少女不为之痴迷。   他是影视咖,最具代表性的角色,还要数那位乘风而来的皓衣上仙,火到连许柏言的妈都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擦泪。   若说电子屏幕上的脸,是经过机器扭曲过的成像,那么现实中的白景天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媚骨菩萨。   上挑的含情眼,脸颊如同羊脂膏玉,见过的人无不为之心驰神往。   他把杯子递给助理,笑吟吟走过来。   “这位老师您先不要生气,这是我们两方的矛盾,和杭朔导演没有任何关系,稍后我的经纪人会和您商量相关事宜。”   那尖脸男演员本算得上是帅哥,但在如此耀眼的白景天面前,也只能沦为芸芸素人的一员。   对比对方的温柔细腻,两人之间高下立现。   被顶替的人此刻突然觉得,在大家眼里自己有理也是没理了。   他还想再分辩几句,白景天的背后却忽然闪出个戴红框眼镜的女人,她像陀螺一样飞快地把他带走了。   闹剧就此告一段落,杭朔不知何时却已站在许柏言身边。   他看着那个戴红框眼睛的女人背影轻轻嘀咕了声,“原来是火嘴红娘,一帮就会精打细算的主,真是绝配。”   许柏言听得一愣愣的,他的视线牢牢黏在白景天身上。那人在微凉的风中理了理头发,举手投足的动作都似乎是有一套标准,像个精致的娃娃。   他直勾勾盯着许柏言身后的杭朔,一脸烂漫的和他打招呼,许柏言顿时受宠若惊。   杭朔冷漠地看着远处的白衣美人对自己俏皮地歪头,白景天的两颗小虎牙笑得仿佛能浸出蜜来,眼睛亮晶晶的。   美人嘴巴长了张,比划了个默契的口型,“我就去找你。”   杭朔不为所动,像是在看空气一样。他用手不耐烦地扒拉许柏言,“看什么,走不走?”   对面没回应,白景天也不气恼。但又转头看见,有个土包子正眼巴巴望着自己,便扯了扯嘴角敷衍地笑笑。   许柏言立刻傻傻地回以微笑。   白景天听到助理叫他,转头走了。杭朔继续扒拉许柏言,“走不走?”   “走,走。”许柏言回过神,脸上依然留有“痴汉”般的微笑。他由衷的感叹,“明星就是明星啊。”   听到这番话,杭朔不可思议地挑眉。他垂眼好奇地问身边人,“怎么,他这么帅?”   “嗯,”许柏言给予了白景天自己高度的肯定,“非常好看。”   杭朔翻白眼,“你喜欢他这样的?”   “谁不喜欢呢,不过,杭导演,你们两个认识的吧,你可以帮我要个签名......”   “不可以。”杭朔听也不听就冷冷回绝,他揪着许柏言一路回到房间,“多操心操心自己,看剧本去。”   ......   背后有个手段非常的经纪人就是方便,尖下巴没两句话就被制服,夹起尾巴搭车离开。   而此刻,白景天正站在酒店大堂里不耐烦地翻看手机。   他穿着简单的白卫衣牛仔裤,夏天里还戴着口罩和兜帽,把自己武装得严严实实反而更显眼。   路过的人多看了他几眼,便被回以厌恶的目光。   他不满地小声嘀咕,“破电梯怎么这么慢?”   小助理知道他一点就炸的坏脾气,赶忙安抚。   “老酒店就是这样,我们再等一等,用不了一分钟就会......”   “等一等,忍一忍,你怎么就会说这些废话,”白景天瞪了对方一眼。   “等会不要跟着我,还有,在敢和红姐说我和杭朔的事,你就别回来了。”   小助理一天里半天都在挨骂,她有些委屈地默默哭了。   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粉红小兔的衣服上沾满了油渍和咖啡渍,这些大多数都是为白景天跑腿换来的。   前台姑娘听见争执转过身来看了几眼,白景天连忙往里面措了几步,内心慌张不已,只想赶快离这个包子助理,越远越好。   他自己上了电梯,抢先点下按钮关门,把小助理关在外面,直上十一层。   白景天用房卡刷开杭朔隔壁的房间,警觉拉上落地窗的一体帘,遂甩开鞋子扑到床上翻看手机相册。   电子屏里的照片人影模糊,像素堪忧,但仍依稀可见穿着校服的杭朔一脸稚气。   他身边正是天真烂漫的白景天,两人同是青葱一样的年纪,朝气蓬勃,眼睛里似乎流淌着点点星河。   白景天细细端详,不自觉就笑了起来。突然,有阵笑声穿透墙壁,嗤嗤地回荡在耳边。   床上沉浸在甜蜜回忆里的人动作骤停一瞬,猛地抬头看向床头精致的墙纸。   就像有人用手一下下打着节拍,交织着细不可闻的低喃。   白景天竖起耳朵,怀疑自己在幻听。   他专门私下里找组务安排,要来了杭朔的隔壁间,这个笑声是谁,杭朔在干什么?   闹了几下,墙后静悄悄再无动静。   白景天狐疑地站在床上贴耳去听,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笑,他的菩萨脸瞬间绿得活像根黄瓜。   与此同时,杭朔不解地看着光脚站在床上的许柏言,“你语文怎么学的,这么简单的人物描写都理解不了?”   许柏言身上缠着被子,造型像是背在妇女身上的育儿袋。   他反驳,“刚生出来的小孩,脖子和脑袋都是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怎么可能拿根绳子背在背上跑?”   遂挽起袖子,笔画了形状抱在怀里。   “母亲要么是抱躺着在怀里,要么五花大绑裹在胸前,肯定是得一直看着才安心。写这话的人一点都常识都没有。”   焉的,他看见床边的杭朔脸有些紧绷着,这才想起来,写剧本不就是杭朔吗,许柏言瞬间闭嘴。   ……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许柏言:唉,一看你就没结过婚,写个剧本连生活常识都不懂   杭朔:那行吧,为了剧组,咱们两个就牺牲下吧,我们去结个婚。 第14章 一片尘埃   许柏言这次的角色,是个和刚出生弟弟相依为命的放牛娃。   从小无依无靠的他为了挣学费,向主角一行举报了非法贩.毒的村老大,从而遭到一系列追杀。   杭朔摩搓着下巴,“你说得对,这是细节问题,要改。”   “啊?”许柏言还站在床上,他有些无措,“我就说着玩玩的。”   “每个作品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杭朔走到桌前,拿起根圆珠笔俯下身子在本子上勾勾画画,“边拍边改很正常,你继续说。”   许柏言微微踮起脚,弓起身子的杭朔在圆桌前像只巨大的猫。   他今天身上衬衫的料子柔软顺滑,亮闪闪泛着水一样的光泽,轻薄的衬衣完美贴合腰部线条,又倏地在胸前空落落垂下去。   男人揉了揉眼,随即摸索着背包里的眼镜戴上。   许柏言歪头,认真看着杭朔画出的镜头草稿:几根简短的线条,勾勒出一个消瘦的男孩。   他赤脚在草坡上疯狂奔跑,挣扎地向前。身后的包裹里伸出一双小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没了,”许柏言跳下床,低头寻找拖鞋“我想明天去山上走走看,找找感觉。”   毕竟他这个角色没多少台词,就是一直被追杀,挨揍,追杀,挨揍。   杭朔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他扔掉笔,“现在就可以去,明天要下雨。”   “啊?”许柏言愣愣看着男人扔过来的一双雨鞋。   杭朔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背包,拿起保温壶和相机,一本正经问道,“走啊,不是去山上吗?”   跟着杭朔爬山累成狗,第二天,许柏言腰酸背痛,走路姿势都拧成了麻花,但他在剧组被白景天拦住。   对面的人脸色古怪,像是昨晚刚刚偷了汉。   白景天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昨晚睡得好吗?”   许柏言挺开心,傻呵呵地乐,“还好,还好。”   “你和杭朔是什么关系?”白景天面上笑眯眯,许柏言却只觉得他的话里有话,一字一顿,像是淬着寒毒。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所以选择不解释。   气氛开始有些尴尬,那人忽然眼神一闪,整个人突然扑上来。   许柏言哪里想得到,一个两个的都会搞偷袭?他下意识侧头躲开,拿手臂去挡,脖侧妖艳的吻痕露出一瞬。   白景天的眼睛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痛苦。   下一秒,杭朔和汪泉力拿着剧本推门而入,抬头就看见许柏言推了对面人一把,白景天的人一个踉跄,左脚踩右脚,自己把自己绊倒了。   许柏言见状惊恐地举起手,“我没推他。”   两个人的动作乌泱泱一群进门的人全都尽收眼底,许柏言也感觉出自己怎么解释都是说废话。   他有口难辩,又看了看地上白景天可怜巴巴的样子,想都是成年人了,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闹得不可开交,便伸手去扶。   “别碰我,”地上的人“啪!”一下狠狠打掉他的手,杭朔眉头皱的更深了,只见白景天扭过头自己爬起来。   “叫你经纪人来,现在的新人都这么无法无天了吗?”   看着逐渐剑拔弩张的两人,男人的脸色忽然奇差无比,他走向前一步,“他经纪人不在,有什么事跟我说。”   白景天的小助理也抱着大包小包挤进了人群,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像个无头苍蝇转来转去。白景天远远使了个眼色,小助理终于不慌了,心领神会地转身去找红姐。   “没什么好说的。”白景天整了整衣领,垂下眼帘。有红姐来,他就有了底气。   窗外的暖阳分出一束,照在白景天的眼皮上。他的皮肤清亮,像是透着血丝,楚楚可怜的把戏游刃有余。   杭朔忽然转过头,他低声道,“许柏言,道歉”   许柏言找了张嘴,刚脱口而出一句,“凭什么。”却被眼前的男人狠狠瞪了回去。   他又不是傻子,知道顺坡就下的道理。遂深吸一口气,飞快地说了声,“对不起。”   白景天不为所动,像是聋了一样。   明明只是一个人站在屋子里,弱鸡的样子许柏言一个打十个都不为过。但是他就是有资本,他是剧组的摇钱树,是巨大的流量源,是公司的宠儿,许柏言在他身上讨不到半点好吃。   杭朔厉声,“还不快出去?”   汪泉力此刻适宜地出现,“哎呀,大家都看着呢,都坐下来好好说。”   杭朔仍不依不饶,“出去,许柏言!”   进组以来,他还从来没这么凶过任何一个人,也算是为许柏言开了个特例。   本来就懵逼的许柏言被这么一吼,他攥紧拳头也无济于事,看了眼莫名其妙来找茬的白景天,撞过男人的肩膀冲出房间。   许柏言被气走了,里面的人对这个结果却也不大满意。   白景天盯着面前的杭朔,极力控制着向下拉扯的嘴角,搞不懂为什么他对另一个人,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偏袒。   ......   白景天气呼呼甩开助理回到屋子,他的事情告一段落,但是另外两个人的争吵才刚刚开始。   墙那边传过来一声清脆的碎响,白景天拿掉蓝牙耳机焉地站起身来,皱紧眉头向墙面望去。   依旧是精致的壁纸,淡粉的底色上描摹着金边的牡丹,许柏言在杭朔的豪华大单间一个纵身踩上床,抄起手边的加湿器就要向墙上扔。   杭朔连外套都没脱,他急急拽着手里的电脑包站在对面,皮鞋脚面都是白色的鞋印子。   男人指着他气不打一处来,“给我放下,你当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我知道他在隔壁,我吓死他!”许柏言收回手,把蛋壳加湿器抱在怀里,“我这么一个小跑龙套的,招谁惹谁了?”   “闭嘴,把东西放下,脏脚从床上挪下来。”   杭朔脱掉外套,胡子都被气出来了。“我如果帮着你惹毛他,他经纪人来了你准没好果子吃。”   “明明是你们俩之间的破事没处理清楚,他上赶着来找我麻烦有什么用?”   “什么我们俩?我再说一遍,从床上下来!”杭朔瞪着眼手里拿起皮鞋底子,“等我抽你?”   许柏言不为所动,“我宁可你拿鞋底子抽死我,也不和幼稚鬼耍心眼!”   他倒换一只手抱着加湿器一只手向着墙面竖中指,“听见没,幼!稚!......呜呜呜”   如他所愿,白景天趴在那头听得一清二楚,他只恨不得立刻突破墙面和许柏言械斗。   杭朔一番折腾,把加湿器抢救下来,只不过他的保温杯就一命呜呼了。   许柏言昏了头,还在大喊大叫,“你是老王八蛋!”   “我是老王八蛋你就是小白眼狼。”杭朔抱起挣扎的人,“嘘,别动......”   ......   厚重的落地窗帘严丝合缝,把一切狼狈与混乱包庇藏纳。   蓝光微弱闪烁着,抽湿器不断颤动,发出湿润的水泽音。   皮肤翻腾,一片斑斓,妖异的腥气扑鼻,糜烂肆虐。   许柏言满头大汗,他侧头躲过凶猛的吻。   他喃喃,“你离他远点吧,我看他今天的眼神,怕他一个不高兴吃了你。”   杭朔抹掉汗珠,喘着粗气,“本就没关系,何来远近。”   许柏言摸摸他的脸,“好,我相信你。”   ......   仍是夜,杭朔的保温杯“尸骨未寒”,被窝里的许柏言正弓着身子玩游戏。   男人不懂这些现在时兴的手游,打了个哈欠默默看着。   他仿佛是酝酿了很久才鼓足勇气,“你有的时候有没有这种感觉?就是以前的有些事情,好像发生过,但又记不清楚?”   “嗯?”许柏言的注意力都在电子屏的“激战”上。   他不假思索回答,“有吗,重要的事情肯定会放心上吧。”   杭朔似乎有点失望,他把手臂环上许柏言的腰,“不得不说,你记性蛮差的。”   “哦,”许柏态度极其敷衍。   杭朔便一把夺过手机,“几点了还玩,睡觉。”   “你想睡觉就别抱着我啊。”   “想玩就下山,我的床上听我的话。”   “......”杭朔真是间歇性的有病。   许柏言习惯了,他懒得搭理,转身拉过被子,“你半夜上厕所别叫我,我的梦里我做主。”   杭朔:“......”   ......   仿佛是印证着他说的话,今晚又是做梦。   就像是时空破碎,许柏言拼命想遗忘的东西被什么关键词触发,千军万马,一下子全涌到眼前。   油箱破裂,四溅的汽油挥发着难闻又危险的气味。   靠窗的人用手肘猛然砸破玻璃,蹬腿慢慢爬出满是尖齿的窗框。   白烟冲上长空,车水马龙的高速上对此退避三舍。   “要爆炸了,快跑吧!”有人隐约喊着。   额头上源源不断流下滚烫的血,他恍惚向后望去,车里面,一个穿便服的男人被压在变形的后座。   许柏霖透过破碎的车窗向这边温柔地笑笑,脸部肌肉因大腿被撕裂的痛苦而变形。   他直直地望过来,眼睛如明镜般澄澈。   白烟中呲出火花,车里的人污血满身,唯有胸口护住的军帽一尘不染。   那声音在满地的狼藉中,如微风拂过。   “小言,往前走,走远了再报警……这次,要听话。”   可是来不及,根本来不及……   柏油地上暗褐色的粘稠渐渐聚集成滩小洼,一簇火焰窜起。   爆炸声让人耳鸣,连着一起失事的大罐车,撼天动地。   他眼前的高速栏杆顷刻间化为焦炭。   许柏言瘫倒在地,他想,我又一次永永远远失去了你们……   对吗。   ......   这已经是第二个梦了。   装潢极简的画展里,走廊长得看不到边界。   他记得自己应该是丢了什么东西,四处摸索无果,最后找了个凳子安静坐下。   正叹气,旁边坐下了个把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的男人。他的脸模模糊糊的,但没由来得感觉年轻又亲切。   两个人就这样肩并着肩,同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画作。   最后他们扭过头,默契地相视而笑。   ......   这年冬令时,杭朔的剧组顺利正式开机,但男人总拿了行李箱就紧急外出。   许柏言从正在运作的威亚上掉下来后,险些摔残左手,白景天自然而然地揽过他缺席的戏份。   一切的一切都倏而回归都最初,男孩拉着破行李箱离开了是非之地。   两年后,许柏言改名为陆桥,在北京顺利出道。   --------------------   作者有话要说:   前尘其实不是前尘,但是这是以许柏言为视角的前尘。   *小剧场:   杭朔:伯言,伯言!还会再见吗伯言?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伯言,你一定要幸福啊伯言!伯言,要记得给我打电话啊伯言!我们再联系啊伯言!   陆桥:什么伯言?我现在是,钮祜禄·桥。 第三卷:胡桃蜂蜜    第15章 一起跳舞   陆桥睁开眼,染成冰蓝色的短发从固定好的帽子里哗啦啦散下来,挡住了那双狐狸般勾魂摄魄的眼睛。   他抬抬下巴,悠然系好领带,凌乱的样子更显妖冶。   代理经纪人看到此情此景,开始大叫。   “我的祖宗,你的造型悠着点糟蹋,一遍遍打发胶不麻烦的啦?今天的表演千万不要出岔子,哪里不舒服快去喝点热水,等会儿就上了。”   陆桥“嗯”了一声当做回应,随即脱下宽大的外套,露出里面裁剪得当的黑白西装演出服。   他从试衣间整着袖口走出来,轻叹着用手指揉了两下因缺眠而发烫的眼皮。   化妆师吉姆尼边给椅子上的队友打发胶边瞄了他一眼。   “轻点揉,我的宝贝,不然妆全花了。”   陆桥惊觉,低头看看手指,果然粘着片亮晶晶的彩碎。   吉姆尼见了随即摇头,“宝贝,你这个还是补补吧,不然上台打光根本看不出来。”   “那麻烦您了。”他微微苦笑,走到化妆镜前,映入眼帘的是张阴阳相容的“鬼画皮”。   陆桥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随即不动声色侧过了脸。   吉姆尼还在一旁骚包地嘟嘴,“不麻烦呢,这么客气干嘛~”   陆桥最开始其实是拒绝的,他接过人设方案后的每分每秒,感觉身上的每一根的汗毛都在热情的跳着桑巴。   而红姐的细边眼镜框闪着寒光,手指戳着他心窝子告诫陆桥。   “你给我记住,合同签了,娱乐圈里没有许柏言,只有陆桥。”   化妆间里静悄悄,穿着同系列西服的五个队员都默默梳理妆造。化妆师吉姆尼摁着陆桥的脸,把各种花里胡哨往他脸上招呼,累的气喘吁吁。好像不是在美化帅哥,而是拿着扳子修理蒸汽机。   “好喽,不要再揉了哦,再揉的话上去会变成熊猫,你自己掂量一下吧~”   吉姆尼矫情的语气激起陆桥一身鸡皮疙瘩。   有人偷偷瞄了几眼补妆的陆桥,眼底有几分羡慕。大家都心知肚明,队里四个人中,只有陆桥的经纪人不是米兰。   在红姐制定的路线里,爱豆只是个跳板,陆桥和整个组合的风格根本格格不入,一个和团队其他人脱节的人,必定也会被大部分粉丝抛弃。   但红姐显然留有后手,美其名曰,正是有反差,才更有曝光。   反不反差陆桥不知道,他就知道前几天老高的闺女都出生了。只有他,还顶着张五颜六色的脸站在台前……   许妈妈的脸恐怕又得倒一倒,从陇西再丢回山海关。   而此时,舞台前早已架好□□短炮,升降机进行着最后一次的调试。   大量水军掺杂少量粉丝在直播屏前精准就位,几百条:“嗷嗷嗷~哥哥好帅!”“fours冲冲冲!”“盛世男团”……等彩虹屁蓄势待发。   直播间大屏幕上铺满了各种打卡和路人围观,陆桥内心渐渐紧张起来。他们各自按着节拍走到黑暗中的升降台上,嗡嗡的运作声不绝于耳。   几秒过后,眼前豁然开朗,他被台上五颜六色的打光晃晕了眼。   陆桥抬起手微调了下嘴边的麦克风,余光瞟过,屏幕上喊着“何天一”的彩色弹幕几乎占了半壁江山。他不禁暗暗羡慕,不愧是队中“贵公子”c位。   何天一作为“fours”的队长,是被所有人一致同意,推上待爆行列最具实力的唱跳全才。他的脸长得极具攻击性,眼角狭长嘴唇轻薄,眉峰上挑,山根有着大骨量的混血感。尤其是下颌不像其他人的转折明显,一道圆滑的曲线扫过,侧面看上去像是毒蛇吐着信子。   何天一摸了摸腿上的绑带,站在陆桥的斜前方。忽然感觉到有道明晃晃的目光扫在自己身上,不经意间一个回首,和落单的陆桥刹那间四目相对。   他看到远处舞美的光柱已经远远打过来,而还磨磨蹭蹭站在升降梯位的陆桥忽然裤儿一紧......   他猛地一拔腿,一声布料的撕裂声回响交杂着巨大的音乐前奏传入耳朵。   舞台骤亮,万众瞩目下。陆桥的裤子,破碎了。   直播间的弹幕呆滞了一瞬:“......”   舞台下满座的明星大佬,“?”   ......   杭朔神情专注,目不转睛看着舞台上表演。汪泉力在他身旁噼里啪啦嗑瓜子,杭大导演稍稍远离身边的聒噪,拿起随身携带的杯子,却冷不丁烫到了自己的嘴。   几年时间的沉淀,男孩的脸庞肉眼可见削瘦,越过使人发胖的电子成像,他正脸颧骨清晰,下巴狠狠尖了下去。   在这个有些尴尬的年纪,胖一些会显得臃肿,再瘦就有些刻薄,但在陆桥身上,一切就刚刚好,他在公司的设计下整了整牙就出道了。   精致的演出服衬得他气质高级,陆桥无视刚刚的小插曲,低头摸了下裤子就立刻走到自己的位置,丝毫不拖泥带水。   舞台上的四个男孩相互配合,陆桥因为裤子破了衣服有些拖拉,一道清晰的裂痕内,肌肉踩着舞点收缩。浓妆艳丽,他大腿内侧细长的衬衫夹若隐若现,给板正沉郁的拼接西装增添撩拨。   直播间里有人开始刷,“我靠这是谁啊?”   “论鼻血为什么突然流下来......”   “他叫陆桥,是队里年龄最大的。”   “简直窒息,这位哥的裤子怎么是破的?”   “何队撕的?”   “前面那个你脑子都是神马东西?”   “我靠,哪个睿智组的cp,这明显不搭啊。”   .....   汪泉力开始兴奋,他呸得一声吐掉嘴里的瓜子皮,“还是得踏马看点潮流的,现在的小年轻扭得多好看。”   杭朔头都大了,扭头看他。   “宴会上,这么多人说点文明的行不行。”   汪泉力哼唧了声,别有意味地看了眼一本正经的杭朔,嗤笑一声扭头上厕所去了。   一曲终了,表演结束。台上的陆桥努力平复喘息。   他微微出汗,衬衫质量不好,沾到汗液就紧紧贴在皮肤上,难受得要死。大片大片冰凉的干冰烟雾缓缓拂过小腿,台下目光如潮水。   陆桥大脑有些当机,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出道了。只见在那片的灯红酒绿中:各种红唇,高档西装,蕾丝手套,钻石珠宝,缎带成团。   女人摇晃身体,高傲抬起精致的下巴;男人交换眼神,做着无声的交易......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根浮萍,一头扎进这光怪陆离的名利场中。   一切都像幻象,是那么的不真实。   而此时场外,一直盯着手机的助理眼疾手快,指着刚刚飘过的弹幕和身旁的人说。   “跟人设不搭边的话都屏蔽下。”   “好。”管理员收到指示,开始一条条翻查评论区。   经纪人米兰染着头银白色的蘑菇短发,打扮时髦坐在黑色的加长保姆车上。   她心情似乎很愉悦,用涂着殷红的指甲在一份文件上轻轻打着节拍,嘴里还边哼歌边喝咖啡。   坐在她身旁的小助理神情紧张,“姐,这些东西的真实性还有待考究啊……”   米兰转过脸来看她,大大的墨镜遮住半张惨白的小脸。   她咧了下涂得鲜红的嘴唇,语调慢条斯理,声音软糯,让人无法把眼前这个甜妹和大名鼎鼎的经纪人米兰联系起来。   “没关系的,我又不会真的干什么。”她漂亮指甲下依次扫过几行小小的铅字,忍不住在心中默念着:   J市中心附属医院,精神科   患者登记:许柏言 年龄,十九......   病情诊断:中度抑郁,轻度狂躁,刺激性创伤障碍……   主要症状:抽搐,眩晕,幻觉……严重程度将导致窒息   家属签字:......   米兰微微眯眼,病例单上,一串字迹娟秀用力,透纸半分。   空白处清清楚楚写着个熟悉的名字:家属签字:杭朔   她的笑容愈发灿烂,缓缓和助理说道。   “人如果有问题,那他就一定会漏洞百出,我只是在适当的时间,加把火......”   ......   “fours”的开场表演不功不过,暂且告一段落。   两个主持人结束长篇大论,提起裙摆翩然离场,灯光开始暗淡,变幻着缤纷色彩。   接着金粉漫天飞舞,一年一度的莎莉兰时尚晚宴正式拉开帷幕。记者在此时成群结队撤下,众多明星起身穿梭其间,俊男靓女,言笑晏晏。   五色的裙摆掀起一片香风,珠宝璀璨,点缀美人脖颈。美酒佳肴,玉肤红唇翩翩起舞。   陆桥裤腿的裂缝处被草草夹上几个夹子,急匆匆被代理经纪人推着走到外场拍照。公司的摄影师指挥小助理在海风中拼命举高反射板,奈何海风威慑,小助理一个不小心在沙滩上滚了一滚。   众人:“......”   另一个助理掂着脚,给陆桥小心翼翼在脖子上扎一条小丝巾。   他瞬间浑身不舒服,感觉自己男不男女不女,伸手就要解下来,却被可爱的小助理摁住。   “别拿掉哥,我给你拍几张氛围感照片,好歹让粉丝知道我们来过莎丽兰啊。”   陆桥思虑一番,觉得此言有理。   狂风中的沙砾很快就糊住了他的嘴,陆桥在晚风中望去,只见远远的一个小沙丘上,“fours”组合之一的宋徉正和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举酒言欢。   宋徉笑得讨巧,他本不矮,却被身旁人高马大的男人衬托得娇小。   男人身上的外套被胸肌隐隐撑起,宋徉玉石般的小手取下他金灿灿的胸针把玩。   总裁伸手轻轻刮了刮宋徉的鼻头,陆桥觉得自己眼都快瞎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杭朔:媳妇回来啦,么么~~   陆桥:杭导演您好,不好意思我认识您吗? 第16章 朋友你好   宋徉还是那个宋徉,但总裁却已经不再是同一个总裁。   陆桥暗自神伤,内场聚餐那么多山珍海味他不吃,为什么非要站在咸涩的海风里吃沙子拌狗粮?   “快走吧。”他闹心地拉过傻兮兮的小助理,两人跟随人流慢慢撤出沙滩,准备回到宴会大厅。   白色的细沙细腻柔软,依稀可见几个螃蟹横行。   陆桥内身穿的罗马灯笼袖质地亚麻,朦胧可见肌肤曲线。他被凛冽的海风吹得眯起眼,蓝色的刘海挣脱发胶的束缚垂落到额前。   他眯起眼睛,消瘦的脖颈上有层亮晶晶的汗,和着内场飘下来的闪片,扎的皮肤发痒,在金光闪闪的小彩灯衬托下,像是刚出世的仙子。   陆桥仰头望向眼前巨大的宴会展厅,猩红的毯子从沙滩一直蔓延到酒店大门的花架下。音乐温泉歌声袅袅动听,整个世界梦幻又奢靡。   正向前走着,前方台阶上忽然倒下来个白裙子女人。身后的陆桥不假思索,顺手抄起,好心扶着她慢慢站起身来。   那女人只穿件白纱水裙,高高的发髻鬓边各修饰几颗黄钻,米粒般的珍珠簇拥着中间流光溢彩的钻石,各有金边描摹。   虽然体量小,但懂行的人都知道,些星星点点的小东西颗颗全是高奢,丢掉一颗要索赔百万。   阮弥抽手摸摸发髻,珠宝一颗不少,遂又气定神闲起来。   她脖颈修长,挺拔曼妙的身姿优雅,丰满的前胸骄傲地被素雅的白衬托着,像只求欢的天鹅。   陆桥见她面熟,却猛然想不起。   女人理了理衣服,看了眼把自己扶起来的冒失小子,笑得像只冷艳的猫。   她抽出手顺了顺陆桥脖间的丝带,亚麻柔软的衬衫袒露出他纤细的锁骨,她似笑非笑,轻轻夸赞。   “颈饰不错。”   小助理脸色犹如便秘,她赶忙挤到陆桥背后小声说道, “哥,这是阮弥啊。”   陆桥眼角随即跳了跳,内心惊涛骇浪。   记得红姐指着杂志上的阮弥对他说:“你遇上她后果就两种,一是洗干净自己上门,一个是洗干净自己等死。”   陆桥不解,“以我的咖位只是路人吧。”   红姐又冷笑,“那就逼格不够,别往前凑。”   ......   陆桥弯下身子,叫了声“阮弥姐好。”   阮弥睁大眼睛问“你叫什么名字?”   “陆桥,‘fours’的陆桥。”   眼前的漂亮女人故意装出一副呆呆的模样,抿了下口红,转头问道,“导演,这是什么组合?”   人头攒动,却没人回答。   陆桥抬起头看到了阮弥身边被称作导演的男人,矮矮的个子,圆圆的脑袋......竟然是汪泉力!   汪泉力眼神变化莫测,他自知没自己什么事,往旁边站了站,给旁边的高个子留出空隙。   陆桥仅用余光一扫,就马上说道,“对不起阮弥姐,我先走了。”便回头像耗子一样窜了。   阮弥玩味地看着他的背影,红唇轻抿,“导演,您刚才怎么不说话,人都走了。”   杭朔双插兜,黑西装下是红色的方领,胸前点缀一朵小花,头发向后梳,露出深邃的五官。   他看了眼猫儿撒娇似的阮弥,“喝你自己的去,管这么多?”   “讨厌死了,你总是噎我。”   陆桥闻声微微回头,杭朔依旧背对着他。   男人左手背后,上身倾斜,绅士地牵起阮弥伸过来的手。阮弥笑得花枝乱颤,奶白的丝绸长群下露出一双美腿,红色的绑带高跟像是绽放的玫瑰。   众人不禁感叹,这才是真正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只是阮弥知道不大可能。   杭朔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是她背后的大老板,不仅嘴损抠门,还婆婆妈妈深情的要死。   比起英俊的杭朔,她更爱可可爱爱的陆桥。   只是好死不死,那男人在办公室指着陆桥的照片告诉她。   “这是我一个喜欢的人,只是追了好久,你平常见到也帮我哄着他点......”   阮弥只得放弃看上去无比香甜可爱的陆桥,毕竟比起养小白脸,还是工作最重要。   她转而当起了媒婆,“您放心,我一定使出浑身解数,把他忽悠到我的床......咳咳,您的床上。”   杭朔微笑着让她滚。   ......   很快红姐找上门来把陆桥拉走。   莎莉兰作为一场尤为重要的时尚盛宴,年年都有,是小艺人们接触上层资源的一大途径。   他被拉着喝了一个圈,杯杯都干,以示诚心。而那服务生脚底下就像是踩了个轮滑,陆桥的酒杯刚空就又被填满,如此循环,他苦不堪言。   真正活跃在现场的毕竟制片人少之又少,大明星们也只是拍照后就躲进包间不见踪影。   狂欢还在继续,陆桥很快有些大了舌头。不知何时,他竟然站在阮弥身旁,被训得像只金毛一样乖巧。   大家忍不住好奇,今天,这位叱咤风云的內娱当红花旦好像独独看上了陆桥,殷勤地带着他溜来溜去。   众大佬打趣,“阮弥什么时候有了个弟弟?”   阮弥娇嗔,“什么弟弟嘛,他叫陆桥,各位老总眼熟眼熟。”   众大佬神魂颠倒,阮弥一撒娇就麻了半边身子,酒杯都举不利索,哪里还有闲心看陆桥。   陆桥笑得脸蛋发僵,人来人往间,阮弥的手捏着他的屁股,在大腿上游走。   他欲言又止,“阮弥姐......”   阮弥眼睛里仿佛藏匿着满池春水,稍不注意就会被深水里的触手拆吃入腹。   她戴上美瞳像只娇贵的波斯猫,酒窝甜甜,凑上来耳语,“怎么了宝贝?”   “我想去厕所......”陆桥都快哭出来了,他是真的憋不住了。   阮弥嘴角抽搐,她让陆桥有多远滚多远,临走时还用九阴白骨爪狠狠捏了下他的屁股。   陆桥十分尿急,孤身一人滚向厕所,   此时,杭朔衣冠楚楚,拿着高脚杯优雅靠在卡座。   旁边的小王秘书一身简洁黑裙,动作敏捷迅速替他挡住前来搭讪的闲人。   他眼瞅着被阮弥揩油揩地不亦乐乎的陆桥尿遁了,推了推眼睛抬脚跟上去。   ......   陆桥一个脚滑,天旋地转。   杭朔不理他的挣扎,把他拦在厕所隔间。   隔板被上锁,陆桥的一只鞋还被遗落在外,因为动作过大,裤腿上的小夹子扑簌簌掉落一地。   他冷不丁呛了一口自己的口水,剧烈地在杭朔怀里咳嗽起来,“你,咳咳咳,不要脸......”   男人有些无奈,“我还没动呢。”   陆桥急着回去,他在小隔间里推了杭朔一把,“起开!”   隔壁拿纸蹲坑的何天一:“?”   陆桥身上这件仿罗马制的灯笼袖小衫,唯一能控制开口的只有根软趴趴的细绳。   只要带点力气揉几下绳子就会解开,半脱不挂地袒露着。   杭朔看到他锁骨下方有一颗小痣,黑黑的一小点,像是画家挥毫,不经意间溅上去的一小滴墨汁。   他轻覆上去,陆桥身子像触电颤了颤,咬紧了牙关。   杭朔:“!”。   男人舌头吃痛,倏地松开嘴巴。   陆桥冷冰冰转过脸,嫌恶地甩掉还藏在自己衣服里的手,怒声呵道,“别亲我,您有病?”   今天晚上怎么来个人就想对他动手动脚?   杭朔舌头上流下一丝血星,荡漾在嘴里又涩又咸。   两人中场休息。   陆桥把刚才男人翻上去的衬衫狠狠扯下来,绳子系得死死的。   杭朔懒散靠在墙上,手里还提着他的一只鞋。   男人他把鞋正正丢在陆桥面前,“穿上吧。”   陆桥默默穿鞋,杭朔插着兜在旁边目不转睛看着他,男人闷闷问,“你什么时候下班?”   “关你屁事。”   杭朔又要凑过来,陆桥反条件伸手去推,“离我远点,这是公共厕所,不是耍流氓的地方。”   杭朔愈发得耍赖,开始黏在他身上哼哼唧唧,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   陆桥没办法,只能去摸他的侧兜,拿出男人的手机解开指纹,   “汪导您好,我是陆桥。杭导演喝醉了在厕所,能来接他一下吗?”   电话那边的汪泉力顿了一下,随即乐呵呵说道。   “啊,原来是许柏言啊,我现在不在会场,麻烦你把他送回家吧。他家不远,就在市区某某某.......”   “不是,汪导,等一下......”   他还没说完,汪泉力那边就传过来一声女人的嗔笑,通话戛然而止。   陆桥没好气地推搡自己身上的人。   “别装了,信不信我给你扔大街上?”   杭朔嘴里嘀嘀咕咕,抱得更紧了。   忽然身后的隔间传出阵猛烈的冲水声,何天一蹲得腿都快废了。   他整理好衣服,伸了伸像是打了马赛克的小腿,打开厕所门,果然看到了外面一脸错愕的陆桥。   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歪倒在他身上,陆桥蓝色妖姬的短发被汗液打湿。他眼尾嫣红,睁着圆圆的眼睛,像只呆呆的小鱼。   陆桥心若擂鼓,忐忑问道,“你......一直都在里面?”   何天一点点头,默默走到池子出洗手。   陆桥偷偷瞪了一眼肩上装蒜的人,真想一巴掌把杭朔呼进墙里。   他架起男人就想逃离。   何天一冷漠地转头瞄了眼陆桥的背影,舔着后槽牙,从旁边的抽纸器慢慢抽出纸巾细细擦拭手指。   他缓缓说道,“我和你一起。”   “什么?”   “不是送导演回家吗,我和你一起去。”   何天一把杭朔另一只手臂架到自己肩上,陆桥在手机上叫了辆车,三人便出发了。   ......   傍晚的市中心分外冷清,白天还摩肩接踵的街道上现在连只鬼影也没有。   司机淡定开车,缓缓停在一座高档小区的门口,随后转身和三人说。   “抱歉,这地方我没有通行证,各位劳驾,只能自己走进去了。”   陆桥裤子还破着,两人强撑着把人送到家门口。他一个个试杭朔的手指头,指纹一次次响起警报。   有邻居狐疑着看着三人缓缓路过,陆桥终于忍不了,甩掉了杭朔的手威胁道,“赶紧把你家门打开!”   邻居眼神更加笃定,飞速用钥匙开了自家大门,头也不回地就进屋了。   陆桥:“......”   杭朔终于清醒过来,他迷迷糊糊伸手输了一串密码,门锁应声而解。   “怎么不早说你家用密码?”陆桥扭头质问自己肩头上的人,男人懒懒睁眼,下一秒又合上了。   把人扔到床上,陆桥走出卧室,发现何天一正在翻看杭朔茶几上的书本。   他小声说道,“别翻人家东西啊。”   何天一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伸出两根手指夹起桌子上的杂志,只随便抖了抖,厚厚的书本便不堪重负,哗啦一声散落出来各种照片。   他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照片,眼睛下闪动着凌厉的目光,盯得陆桥身上直发毛,“他一直在偷拍你。”   何天一伸出手指了指卧室的方向,一本正经问。   “他是变态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杭朔(抓狂):啊啊啊,我不是变态!这都是我和媳妇的美好回忆,你懂什么!快放下我们的相册。   何天一:啧,老男人,老变态。   陆桥:虽然但是,我还是觉得乱翻人家东西不大好......(亲亲杭朔)   杭朔(挺起身板):嘿嘿,我只能被老婆骂(贱兮兮) 第17章 漫天黑料   “嘘,”陆桥赶紧蹲下身,眼疾手快收拾好地上的照片。   粗略看去,这堆杂七杂八的图片里,全是些自己发在社交账号上的久远自拍,或者是偶尔上的杂志,还有剧组的大合照.......   有些他自己都不咋记得,杭朔应该是存了很久。   陆桥把这些原封不动放回桌子上,拉着何天一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卧室门后,男人一改醉意,脸色不善地在床上坐起身来。   ......   何天一站在小区门口压低帽檐,脸上的闪片在路灯下依旧闪动着磷光。   他习惯性望了望无人的路口,对身边人柔声说道,“我打车了,一会儿就到。”   “不用,你先走吧。”陆桥脱下引人注目的外套,向反方向走去。   何天一在他身后放下手机追问,“你不回宿舍?”   “不回,我今晚回家。”   身后的何天一轻轻应声,陆桥便头也不回的插兜走了。   京城夏日的夜晚气温骤降,有丝丝凉风吹过,撩拨起他蓬松的发梢。   陆桥刚刚转过街角,就眼疾手快闪人进入一家便利店。   兼职的大学生店员正忙着打扫最后的熟食,她认出刚出道不久的陆桥,惊讶了一下。   陆桥礼貌打招呼,他挑了几瓶水和零食,结账时看到收银台旁边的“大杂烩,”出来个点子让女孩弄成一只热狗卖给他。   蓝色短发的男孩侧脸清瘦,安静地坐在贴着漂亮窗花的玻璃窗前。   陆桥慢慢啃着手里的巨无霸,培根和香肠被烤的焦香无比,美乃滋配着小黄瓜酸甜可口。   他舔了舔嘴唇,上面的唇彩早就被杭朔舔掉不少,顺手拧开一瓶白水灌了下去。   自从进公司以来,陆桥好久都没有这么痛快地吃糖油混合物了。   窗外面有车在急急按喇叭,陆桥抬起眼帘,看到玻璃中映出的脸猛然怔住。   他小的时候曾经听过这么一个故事:讲的是一双兄弟,一个死后另一会和他长得越来越像,就像是两个人重新被捏在一起。   这个时候,活下来的那个已经不完完全全属于自己,而是活成了另一个的影子。   ......   旁边的凳子上忽然坐下一个人影,许柏言脖子上系着红领巾,晃动小腿欢快吃着手里的汉堡。   他一个小小寸头,摇头晃到问道,“哥,我们下周还能来动物园吗?”   许柏霖咽下嘴里的香肠,偏小麦色的脸上有双明亮的眼睛。   他爽快答应,“行,只要写完作业就带你来。”   “那我们还吃汉堡行吗,哥你还有妈妈给的零花钱吗?”   许柏霖点头,拍着胸脯保证,手腕上新买的玻璃手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放心好了,哥有压岁钱。”   “那我们再吃一个冰激凌,印着小熊的,巧克力味的?”   “可以。”   “那我们再......”   “你小子,”许柏霖咧嘴笑了,虎牙尖尖,脸上还是少年未脱的稚气,“净盘算我这点零花。”   许柏言缩脖子,“还有下周,老师说去香山公园上科学课,哥哥,我也想要一个机械手表。”   “你不是有一块电子的吗,小屁孩子丢了怎么办,我不借给你。”   “可是机械手表真的很酷,他们一定会羡慕死我的。”许柏言噘嘴撒娇。   “真的是,......喏,丢了就揍你。”   许柏霖不情不愿褪下手腕上银光闪闪的表带,“拿去显摆吧。”   后来,这块手表就一直带在许柏言手腕上。陪着他显摆到初中,高中,又随着许柏霖的骨灰深埋地底。   ......   外面开始淅淅沥沥下雨,自动门前的小铃铛叮铃铃响了两声,一个高大的身影拿着雨伞挡住一些光线。   陆桥眯着眼睛望过去,杭朔发梢微微湿软,手里刚刚从货架上拿下一提啤酒。   两个人四目相对,男人有些被戳穿的尴尬。   陆桥忽然勾起嘴角笑了下,尽显讽刺意味。   ......   男人脱掉鞋打开客厅大灯,橘色的懒人沙发可可爱爱瘫在玻璃茶几旁。   陆桥总感觉自己坐进去的姿势怪怪的,遂移开屁股到一旁的板凳上。他大着胆子看了一圈客厅里:井井有条的书柜,乱七八糟的厨房,落灰的茶具,和衣架子上晾了八百年变成干尸的衣服......   他婉拒杭朔急匆匆端来的热水,男人清清嗓子,“我觉得还是需要解释一下。”   陆桥冷笑,“怎么,我们很熟吗?”   杭朔脱下西装外套,推了推下滑的金丝眼镜,高高的鼻梁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印。   男人低头说,“你一句话没说走了两年......”   陆桥挖耳朵补充,“不止两年。”   “你一声不吭走了两年多,让我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杭朔他弱弱问道,“你现在的微信还在把我拉黑吗?”   “哦,”陆桥装作无辜的样子,“您要不说,时间太久我都忘记了。”   杭朔:“......”   “没什么可解释的,”陆桥态度很嚣张,丝毫不介意杭朔如今已经是几大制片合作龙头的总裁。   “我从开始到现在左不过就是被当个背锅的,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最好一直到老都不分开。”   “可是我们根本就没在一起过。”杭朔有些着急,他搞不懂,为什么陆桥总会以为自己对白景天念念不忘。   “我没有高考就出国了,和他分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只不过他家和我家走动频繁,仅此而已。”   “哦,没有联系还会把人家推在墙上被狗仔拍照?”   杭朔嗖地站起身来,白色的花边衬衫因为激动有些皱着,“我没有做出这种事情!”   陆桥立刻摆手,“坐下,你站起来看得我头疼。”   “我那天和他吵架,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杭朔眼巴巴看着对面的陆桥。   他似乎想起这些事情就感到头疼,忽然语调有些踌躇,“然后有点低血糖,就晕过去了......”   陆桥觉得分外离谱,他扶额沉思,“因为低血糖,所以晕过去了。因为晕过去了,所以亲嘴了?”   “了子虚乌有的事情,我那是砸牙上了。”   杭朔有些无奈,他指了指自己的人中。陆桥远远看过去,果然有道浅浅的白痕。   “那几天我在医院缝针,发烧挂水,再醒来找你发现你已经离开了。”杭朔低头盯着自己脚上灰扑扑的棉拖。   “我就知道新闻的事情你会误会我,可是还没说几句话,就被拉黑。”他手指微微颤抖。“我认为,从前没说清楚都,不算分手......”   “我们现在还算是,在一起吗。”   陆桥向后捋了下头发,沉默不言。   良久,杭朔眼中期盼的光芒渐渐熄灭。   如果已经被判为过去,泛黄的照片又该如何为自己上色呢?   “那个男孩,”杭朔有些局促地喝了口水,他的声音愈发沙哑,思路杂乱,没话找话,“就是今天和你一起的男孩,他很年轻......”   男人忽的有些绝望,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陆桥突然抬头赞同,“他是挺年轻的,年龄比我还小。”   又沉默一阵,杭朔眼眶的滚烫渐渐散去。他仿佛无比脆弱,怔怔看着桌子上的卡通泥塑烟灰缸,感觉这前半生无比悲哀。   他有口难言,只因为一个人把所有忘得干干净净。   陆桥忽然问,“几点了?”   杭朔慌忙看了眼手机,站起身来想伸手去拿外套,“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你喝酒了。”陆桥垂下眸子拒绝。   “那我送你到大门。”杭朔闭了闭眼睛,长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   “不用,”陆桥缓缓走进他,“雨太大了。”   他缓缓吻上那双冰凉颤抖的唇瓣,杭朔有些愣住,只觉得有股温暖包围四周。   一双人影倒在懒人沙发上。   ......   男人手指穿梭在那如海波般深蓝的短发中,如同一只刚刚蜕壳的蜗牛,每一寸感情都像薄纸。   杭朔失去了往常的严谨禁欲,陆桥眼神迷离,他轻轻用眼神描摹男人的脸庞,轻轻地说,“我其实还不是很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男人心中倏地像是被挖了个空洞,凉飕飕直透风,他搭在陆桥腰上的手指痛苦地微微蜷缩起来。   陆桥又接着说道,“但是在心里,却还留有余地。”   杭朔怔住,竟然是虚晃一枪。   “我也搞不明白,我们重新开始吧。”   杭朔听了头如捣蒜,小心翼翼起身把人抱了起来。一个没搂住,陆桥“啪叽”摔到地上。   陆桥:“你真是,这么多年也没有长进,我很沉吗?”   杭朔唯唯诺诺,像个小媳妇挨骂,“因为拍戏这几年我好久没健身,下次......”   “别了,我怕你一个报复再摔死我。”陆桥站起身来边解扣子边往卧室走,“还不快过来?”   杭朔连笑着忙跟上去。   ......   凌乱的大床上,被子被扔到床下。   阵阵酥麻余波延续到脚趾尖,陆桥翻了个身裹上床单,喃喃嘱咐,“你不要拿我的脖子做文章,明天要拍杂志的。”   杭朔从背后环住他,轻轻应声。   窗外雷雨交加,厚重的自动窗帘渐渐闭合。男人少有地安心,沉沉睡去。   但今夜却有人无眠。   网络上忽然发布一则帖子,散播着半真半假的话,里面密密麻麻排列着陆桥出道前直播的截屏和视频,甚至还有高中时舞蹈集训前发胖的模样。   一张张或模糊或高清的照片视频,将他真实的三次元袒露,扒个底裤朝天。   “陆桥整容怪,高中全清毕业照对比图奉上。”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真的没人感觉就他一个人和整个团队格格不入吗?”   “陆桥就是个混混,学校里都知道他,人缘很差。”   “听说他爸爸是军官,他怎么也不和自己死掉的大哥学学?多丢人啊。”   “我知道,高速出的事故,赔了好多钱,这件事上过新闻!”   “那他挺惨的一男的啊,为什么要黑他?”   ......   一天的发酵,公司里人心惶惶。   多重对比图被不断翻新发到网上,二十个工作人员发动手底下的小号才勉强控制住。   公司高层震动,召开了紧急会议。   虽然在娱乐圈里,就算是所在同一公司,勾心斗角也有的是。不光艺人,经纪人和两派的工作人员提枪上阵大乱斗也不在话下,说到底还是一个利益问题。   “我不管这个艺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保全团队整体声誉要紧。下半年会有很多商演和晚会。总之,先压制。”   “红姐,你和小米看着办。有的时候私人原因还是要放一放,先把这次的事情解决好.”   陆桥躲在影壁茂盛的绿植后,他看到两个助理拿着文件打开门,公司负责人用手摸着光头上的汗水匆匆离场。   他慢慢走出来,本以为无人发现,却没想看到后面脸色稀烂的红姐和米兰。   陆桥脊背发凉,不明白为什么会忽然出现这么多不喜欢他的黑粉,口口声声义正言辞,在网络上大肆口诛笔伐。   红姐面色如酱,陆桥忐忑上前。   他还没说话,就被女人伸出手“啪!”地一声抽过脸去。   所有忙绿的工作人员都惊讶地瞪大眼,陆桥眼眶生理性瞬间肿胀起来。   他忍住眼泪,望着面前狰狞的经纪人。   ......   --------------------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出小剧场,今天就作法吧。作法作法,呼呼呼,收藏收藏,涨涨涨~~~ 第18章 有个综艺   现在这个时代,一旦想调查一个人的过去,可以有千百种方法。   米兰小小的个子,眼神毒辣。   她咬牙切齿一拍桌子,“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连招呼都不打就这么整我们?还想不想在圈里呆了!”   而她之所以这么大口气,还是依赖于公司足够高的地位的话语权。   铭顶传媒自创立以来,多出正剧爆款,根正苗红,京圈分支,算得上业界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主打前店后厂,资本雄厚。   而陆桥的所在就相当于总部的一条新生触角,实际作用是为挖掘和培养的新兴“胚胎”,后期总部会把有潜力的艺人调走。   由此可见,“fours”就是总公司眼里牙牙学语的实验品婴孩。   铭顶跟随潮流大向第一次涉水,若他此时“不慎夭折”,那也大可直接弃车保帅。   红姐推了推眼镜低声说道。   “最然近几年,我们和其他公司的商业合作都很融洽。但男团出道毕竟是大陆文娱第一次大手笔的尝试。总公司把出道时间提前,流量全聚在咱们手里,各家肯定不高兴。”   “ 但是,这也不是你可以肆无忌惮的原因,”红姐转过头,冷眼瞪着半边脸颊红肿起来的陆桥。   “你昨天去了哪里,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杭朔近几年的合伙发展很快,手底下注册入股不少公司,但他可并非善类,小心被买了还在替别人数钱。”   陆桥脸上没带妆,显得脸色寡淡。   他默默低下头,眼神空洞没有内容,谁也搞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红姐。”   红姐恨铁不成钢,米兰插嘴,“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双管齐下,一边发动公司手里的账号排查。一边继续安排台上你们继续演出,这个时候不要乱了军心。”   米兰脸蛋圆圆,笑起来像是个洋娃娃,“不用太担心,以后有了维护你的人,公司会很快洗干净。”   红姐冷哼一声,“一点绊子不足为惧,但你私下里的事情没这么简单过去,你最重要的任务是接下来的团体综艺。”   “团综吗?”陆桥还捂着脸,他听见有通告就双眼发亮。总算能忙一点事业上的事情了,眼睛里颇有些转悲为喜的神光。   红姐从米兰手里接过厚厚一沓文件,“这个节目类似于去年火爆的“爷爷去哪”和“摔跤吧兄弟”,但实际内容并不是全类似于一直做任务。”   “就是探险旅游和日常杂糅在一起,尝试着去展示一些明星和素人的生活日常,就像“菊花与晚年”那档节目一样.......”   陆桥没咋看过这些节目,他听得云里雾里,就知道很火爆,是个大饼。   “我去。”   红姐看他一眼,“你要是不去才是傻瓜,人家导演是邀请的全体队员,在节目里要注意人设。”   “这次的策划人是我让你敬酒的一个制片投资专家,阮弥是飞行嘉宾,还有一个一线男。只不过没定下档期,但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线明星?”陆桥好奇。   米兰揣手走过来,笑吟吟道,“提前和你说可以正好做做心理准备,就是叶弦。”   “叶前辈?”陆桥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都亮堂起来,肉眼可见期待起来,这可是他的偶像啊。   叶弦是陆桥上一辈的独立艺人,虽然也是靠唱跳出道,但是没有加入任何团队,在小有名气之后转型去做演员。   他从铭顶分离出工作室之后,也经常和老东家有合作,带带新人。   近几年叶弦电影票房记录年年新高,是炙手可热的提名影帝。陆桥相信,既然已经被提名,那他以后晋升真正的影帝名号也是迟早的事情。   叶弦是他演艺路上的指明灯,是他从小就坐在电影院里崇拜的人。   红姐扶额,她对陆桥怎么也放不下心来,只能在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千万管住自己的嘴,少说多做,前辈面前混个脸熟就可以。”   陆桥点头保证,立马拿了笔就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   上海的一间大厦里,高奢的勾画毛毯上陈横着一具玉体。   阮弥退出航班界面,百无聊赖打开相册,翻到了上次晚宴自己拍的照片。   屏幕里里的蓝发少年明艳活泼,眼尾带着点点绯红,笑容灿烂可爱。   阮弥一改平时甜腻的嗓音,边抽烟边对旁边的男人说道,“你对他感兴趣?”   酒店包间空气糜烂,奢侈香水的味道肆意侵略着人们的鼻腔。   男人怀中阮弥海藻般的卷发轻绕指尖,他微蹙眉头,待看清照片后又舒展开来,轻哼一声表示同意。   “啧,”阮弥嗤笑一声,“真不知道他好在哪里。”   叶弦不解,他起身拿起上衣,“你不是也挺稀罕人家的吗?”   “我是挺稀罕,”阮弥颇为赞同地说,。   她抚摸着自己柔软的长发,泛着光泽的黑发打着卷,“只不过人家名花有主,是我以后的老板娘,您就别打主意了。”   叶弦打开灯,玻璃窗外江水平静。   他穿上牛仔裤倒了杯香槟,摇晃着酒杯醒酒,不发一言。   阮弥随即走向浴室,过了一会儿她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惊恐地捂住嘴巴。   两道鲜红的横杠宣示着子宫的主权易主,这是谁也没能料到的事情。   ......   几天后,“fours”团队的航班准时抵达Q市综艺节目录制现场。   四个人坐着保姆车来到演播厅,道具组已经早早布置完录制综艺的背景。   这是一间暖色的调的屋子,陆桥他们走进来的时候,看见已经有个人稳稳坐在沙发上了。   柔软的红色沙发正中,坐着一线男明星,内娱最新提名影帝,同时也是陆桥事业上的前辈大偶像,叶弦。   叶弦身为这个综艺里最大的腕儿,妥妥是来屈尊带收视率的。   但他和别人相处起来很接地气,一直和工作助理们聊天说话。   男人是内眦的原生双眼皮,但他眼角锐利,眼尾有些下拉,清亮的眸子下面是大大的卧蚕,皮肤紧致平滑,笑起来颇有些孩子气。   他面上有些羞涩,手里拿着综艺台本抱歉笑笑,“大家多提醒我一点,我怕我记不全面。”   那些助理小姐们都捂着脸笑做一团,“没事的前辈,您一会儿就放松跟着流程走就可以啦,后期都会有剪辑。”   “哈哈哈,那就好。我这几年都很少看电视节目了,不过,陆桥也看这种综艺吗?”   叶弦的目光投向离自己最近的陆桥,被点名的人不由得浑身一震,开始紧张起来。   他没想到叶弦竟然会记得自己的名字,只觉得舌头都要开始打结,连带着身旁的何天一都手足无措。   看着面前脸红的男孩,叶弦眯眼笑起来,嘴唇不点而红润。   他私下里的气质就像是邻家永远彬彬有礼的大哥哥,他安慰到,“没事,不要紧张。”   叶弦身上只穿着普通的格子衫和破洞白裤子,他昨天参加红毯刚刚做了造型,头发还是稍稍卷曲的。刚才被化妆师稍稍修饰了下,瞬间精致立体了不少。   高级的帅哥本身就不需要太多的装饰和打理,他原生的骨感足够吸人眼球。   陆桥忽然有些昏了头,他不是很懂什么时尚,但是也懂得欣赏“高级”:叶弦每一次的红毯,封面,活动照片,都是干净利落。明明还很年轻,却像是春日里波澜不惊的海面。整个人的感觉就是广阔,但温暖,包容,舒服。   让人忍不住对他消除界限,无限依赖。   他刚要张口说话,录制间的门口忽然又嘈杂了起来。众人皆扭头向后望,只见阮弥挽着杭朔亲昵的迈入门口。   杭朔见到叶弦脸色明显暗了暗,但在背后抽回手,默默向前一推,阮弥就被顶了出去。   女人尴尬万分,整了整裙子和众人打招呼,又恢复到镜头前甜甜的样子。   “大家好啊,我是阮弥。”   阮弥鼎鼎大名哪里还用的上介绍?咖位最小的几个人赶紧起身迎接,何天一作为队长和阮弥聊了几句,介绍团队的几个人。   到了陆桥这里,女人伸出纤细的手拧了拧他的脸蛋,语气宠溺。   “又是这个弟弟啊,姐姐想死你......杭朔,你干什么?”   杭朔按着阮弥滑溜溜的头发,感觉像握住了一把海草。他把阮弥巴拉到叶弦跟前,让陆桥远离聒噪。   男人今天也稍稍化了淡妆,他为此感觉有点别扭,陆桥注意到杭朔又换了副黑边的方形眼镜。虽然已经入夏,他却还穿着衬衫西裤,看来是自己是在不会搭配了。   杭朔头发微微长了些,修饰地眉眼深挺。   何天一和杭朔默默对视,两个男人彼此心照不宣地微微反感。   杭朔便扭过头去招呼叶弦,“叶老板,近来怎么样?”   叶弦移开阮弥身上的目光和杭朔握手,露出数落标准的笑容,“还好还好,怎么有时间上节目?”   杭朔低头闷声,“电影要上了,宣传宣传。”   三位大腕落座,四个后辈颇有自孩子之命地找别的地方抱团。   宋徉睁着兔子似的眼睛,水汪汪却盘算着坏水。   他啧啧出声,压低嗓音和同伴说,“杭导演真是没变啊,一般人连面上也懒得装,古板的样子。”   何天一让他闭嘴,宋徉微微翻了个白眼,“陆桥也知道的啊,我们两个以前在一个剧组。”   陆桥不搭理他,自己从果盘里拿出个橘子剥开。   按理来说应该还有一个女明星要来,只是现在到了时间却迟迟不见她露面。所有人交谈的声音开始渐渐低了下去,导演烦躁看表。   小助理拿着通知单跑来,小声告诉导演航班延误了。   摄制组最后思量了一下,决定不等了,反正也是拍一个开头。   七个人随即坐到一起,陆桥拿来抱枕垫在自己腰上,剧组冷风开的大,他的腰伤受不了。   刚架设好机器准备开始,门外一声轻响,那位女演员才姗姗来迟。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杭朔:嘿嘿,用暗箱操作和老婆一起上电视了,好激动。   陆桥:嗯呢,不错,以后多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我才会安心。 第19章 换个房间   邱韵韵拿着雨伞跑进来,头发上几缕湿透的发丝软软搭在肩头上。   她柔软的白裙子浸上一点水渍,助理慌慌张张跟在身后,抽着卫生纸擦拭她身上的雨水。   邱韵韵看到七个人都做好在位置上齐齐望着她,赶紧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大家,我的航班延误了。”   阮弥立刻站起来走过去拉她的手,“没事,我们也是刚开始,不用着急,看你都湿透了。”   这期嘉宾只有两个女孩子,虽然咖位不同,但阮弥属于绝对的老前辈,也不用担心这位后起之秀抢了她的关注度。   她拿出包包里的粉饼递给邱韵韵补妆,这女孩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大学还没毕业。   她小心翼翼接过,脸上红红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宋徉对女孩子很有一手,他同男生相处不多,但身边闺蜜数不胜数。   邱韵韵和他的外表人设同属可爱一卦,两人一来一去很快聊到一起。   导演喊了几声,正式开始拍摄。   摄制组和工作人员都默默噤声,搭建好的房间只剩下了八个明星面面相觑。   陆桥还在吃手里的橘子,他觉得好尴尬,但是又得控制好视线不能到处瞎瞟。   红姐出来的时候特意告诫过他,在综艺上很容易遭到恶意剪辑,让他少说话多观察。   陆桥思考,观察他总得观察点有用的。遂目光灼灼盯着杭朔,男人的侧脸清冷又高峻,也正在看着自己。   他噎了一下,橘子呛到喉咙,这才打破了静谧的气氛。   在这八个人里阮弥参加综艺最有经验,她主动起身递给陆桥纸巾,对着镜头笑得漂亮,“说起吃,我们来分配一下这几天的家务分组吧。”   邱韵韵马上举手,“我可以打扫卫生,收拾屋子。”   阮弥点头,“那好,韵韵打扫屋子。我们还要分配做饭,采购,规划路线这几项。我对买东西比较有心得,可以负责采购和管账。”   女人说完便用余光瞟了一眼旁边沉默的男人。   叶弦立刻心领神会,笑眯眯说道,“我可以给厨房打下手,但是需要一个主厨带带我。”   他心里想到:果然女人天生强势,到哪里都要把持命脉,我可不要再被她压一头了。   希望落空的阮弥:“......”   何天一天生懒得动脑筋,他宁可去收拾屋子。宋徉选择采购,他觉得花钱可以让自己心情舒畅。   团队里另一个人叫刘思宇,他平常寡言少语,这次却主动举手想要去规划路线。   现在就剩下了陆桥和杭朔,众人的目光投过来。   阮弥手里拿着小本本,问陆桥想做哪部分任务。   他看着对面的男人一直沉吟着,又转念想起来上次去杭朔家,那些在水池里泡得都快要长毛的锅碗瓢盆,料定让男人来做饭以后肯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我可以去做饭。”陆桥如是说道。   阮弥睁大眼睛,“桥桥会做饭的啊,你真的要负责这个吗,如果在厨房的话,有的时候可能就没有办法和大家一起出去了。”   陆桥想了想,复又点点头。   反正他也不是个很爱运动的人,做饭也没什么,何况还是和自己的偶像。   “好啦,那杭导演就去规划路线,想你采购和收拾屋子也算不明白。”   阮弥习惯了独断专行。杭朔有口难言,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小家的任务分配完成,导演让助理拿来三千块钱的启动资金交到阮弥手上,众人都分散三上到各自的保姆车。   望着车窗外的的景色离市区越来越远,宋徉有些慌张。   “不会把我们拉到什么村子里去吧,这都下午九点多了,还要上哪去?”   陆桥打开手机查询地图,惊讶了一声。   何天一睁开闭目养神的眼,望过来问道,“怎么了?”   “是别墅区,”陆桥把界面反转给三个人看,“在郊外的别墅区,不然市区内的经济房也不可能一下子住八个人。”   宋徉揣手道,“啊,竟然是住到一起,男女混住吗?”   “你没看过国外的综艺吗,都是这样的。”何天一看他一眼,随后叮嘱道,   “一会儿我们几个尽量住在一个房间,不要太分散。”   但显然,何天一多虑了,别墅里的房间都是两人一间。   ......   保姆车渐渐驶入郊区,静谧粘稠的夜空中繁星点点。   八个嘉宾陆续推开大门进入房子,摄制组财大气粗,这是一栋复式的三层小楼,顶层还带一件储物室,实际为四层。   阁楼一层大约有不下六个房间,基本算上守夜的工作人员够住了,外面还有半个足球场大小的花园,种着些寻常的花花草草。   陆桥看着宋徉像个陀螺,他把自己的两个大箱子和小箱子不停往双人房间里运。   宋徉抱怨何天一总是对他阴阳怪气,而刘思宇则闷闷地说不上话,他就要和好脾气的陆桥住一间。   “陆桥长得帅,我看见他就心情顺畅。”宋徉冲着何天一吐舌头扮鬼脸,把满脸愤怒的何天一关在门外。   陆桥脱了鞋,摘下耳机盘腿坐在大床上哭笑不得,“你非要招的他生气不可吗?”   宋徉吹吹自己刘海,得意洋洋,“我就讨厌他的臭脸,我上个男朋友就总拉拉个大脸,还不是转头就被我踹了。”   “那个总裁?”陆桥捧着手里的杂志,回忆上次沙丽兰晚宴沙滩上和宋徉调笑的男人。   “你们在一起过?米兰不知道吗。”   “她那里管这个?她可巴不得我们这些人傍上大款带她一起飞呢。”   宋徉秀嫩的脖颈摇晃不停,他换上居家服,拿着美容仪在脖子上不停按摩放松。   “可我又不是傻子,谈朋友不要只看表面,还要看两个人谈不谈的来。那个人他看不起我这样的,我们就没的说,一拍两散。”   “哦。”陆桥点点头,看来宋徉的情史还真不是一般的丰富。   忽然大门被扣响,宋徉以为何天一又回来了,连忙叫陆桥去挡枪。   陆桥胡乱理了下头发,从床上爬起来,光脚去看门,外面却不是何天一。   叶弦眼梢弯弯,温柔的灯光洒落在发丝上笼罩上一层金黄,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像是降落在凡间的天使。   他穿着白色的居家拖鞋,把手里的准备的礼物递给陆桥,温声说道。   “桥桥,这是给你和另一个队友的见面礼。这个熏香很好闻的,有助于睡眠,以后的厨房任务还要你多担待。”   陆桥看到自己偶像主动站在面前,原本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一时哑口,愣愣接下礼物,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什么也没准备,瞬间懊恼不已。   “谢谢叶前辈,只是我第一次来,没准备什么礼物......”   陆桥脸上瞬间通红不已,他只想羞耻地找个地缝钻进去。   “哈哈哈,不用这么客气。其实我还要麻烦你一个事情的,”叶弦又笑起来,露出两个小虎牙。   “我原本和杭导演一个房间,但我对烟草过敏,所以想问问你可不可以换一下房间,搬过来和我住?”   “可以啊可以。”   陆桥眼睛里都要冒星星了,他收了偶像的礼物,偶像还对他这么温柔。   叶弦的魅力是无论放到任何人身上都会沉沦的,陆桥马上觉得整个人都被叶弦蛊惑了,晕乎乎的无条件答应。   所以,当他看到叶弦身后,那个正抄着手肩靠门框的杭朔时,才发现早已为时已晚。   叶弦喜出望外,“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我马上搬过来。”   被叶弦嫌弃的杭朔:“......”男人脸上面无表情,实际背地里早已咬紧了后槽牙。   陆桥有些心虚,他妄图转移视线,不敢和杭朔对视。   但这个时候宋徉却不干了,让他和冷冰冰的杭朔一个房间,还不如直接把他从四楼扔下去呢。   宋徉脸上还敷着面膜,他单脚从床上跃起。   “前辈,我也烟草过敏,我不能呆在吸烟的屋子里的。”   门口三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停止一瞬,随即各自心怀鬼胎。   来送橙子的阮弥穿着香槟色的睡裙款款走过来,她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哒哒的,素颜也显得眉目秀丽,是个当之无愧的美人坯子。   阮弥拍着杭朔的肩头嗔怪。   “杭导演,您就非要大晚上在屋子里抽烟?什么臭毛病,要抽出去抽,熏坏了哪个小帅哥我都会心疼的。”   陆桥赶紧打圆场,“不打紧,不打紧。那叶前辈您和宋徉一间,我搬去和杭导演一间就可以了。”   叶弦无奈,也只能这样。   杭朔接过阮弥手里的橙子,呼她一脸头发。   “我就喜欢晚上思考剧本,有问题?”   “哼,”阮弥瞪了男人一眼,“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桥桥,有空来找姐姐玩,给你好吃的。”   “快走吧你,这是男生宿舍,男性区域。懂吗,女的离远点。”   杭朔嫌弃阮弥聒噪,把她慢慢推出楼道。   阮弥和杭朔斗嘴,最后落败。   她看了眼叶弦的方向,眼神复杂,转头下楼去了。   陆桥趁着两人斗嘴的功夫,自己从原来的屋子里把东西挪到对面。   他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个老旧的电视,用手拍拍,又坐在床上按按遥控器。   泛着雪花的屏幕上,是一栏老掉牙的深夜栏目,这时候已接近尾声。陆桥有些惊讶,竟然还有栏目可以看。   这时候杭朔回到屋子,轻轻反锁房门。   他回头看到陆桥正面对电视看的津津有味,手里还拿着一大块面包往嘴里塞,脸颊鼓起来的样子像是个小老鼠。   男人走过去,“看什么呢?”   陆桥掰下一块面包,伸长胳膊放到杭朔嘴里,一边目不转睛看着节目一边问。   “这个面包怎么样,上次在你家楼下买的。”   杭朔咀嚼几下,眨眨眼睛回味道。   “还行,不是很大的奶油味......”陆桥就又掰给杭朔一块送到嘴里。   杭朔却歪头躲过面包,伸出头来吻上他的唇。   ......   --------------------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改文,修文,改文,耶~~ 第20章 一起购物   杭朔滚烫的手掌撩起T恤,抚摸着陆桥的脊,两个人翻倒在柔软的被子里。   陆桥脸颊通红,他汗津津的脖颈一路被男人吻到锁骨,皮肤小呈现出淡淡的玫瑰色。   他猛然警觉,拍着杭朔肩头小声说,“是不是有监控?”   耳鬓厮磨的动作骤然停止,两个脑袋不约而同地向着房间角落望去。   墙角干干净净,他们这才敢长舒一口气。   杭朔要直起腰摘下眼镜,看着陷进被子里的陆桥像是到手的羊羔。   他把人牢牢压在身下,脱掉自己的衬衫。   陆桥抻出胳膊挡住眼,“隔壁有人呢。”   “听不见。”男人轻声说。   “呃,面包,面包袋子还在床上。”   “别管吃的了。”   杭朔抓着他的两只胳膊,温柔地把T恤扯掉。   陆桥腰上还贴着块膏药,他亲了亲旁边,低声问,“你的腰伤又疼了?”   “不打紧,这么多年不还是糊弄过来了。”   “不是一直在喝中药吗?”杭朔心里有些紧张。   他的唇色深,抿紧嘴的样子确是有些凶,他轻轻按了按膏药覆盖的皮肤,“有点肿起来了。”   陆桥伸手打掉那只手,“我嫌难喝,谁还在宿舍煮中药?你来不来,我穿衣服了。”   正待动作,床边的门又被轻轻扣响。   原来是副导演带着两个工作人员拿着一堆器材来装监控。   副导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穿着条纹衬衫大裤衩,大大咧咧带个棒球帽子。   她对杭朔微微弯腰鞠躬,“不好意思杭导演,今晚要装两个监控。”   “连厕所也要装?”杭朔穿着慌忙套上的睡衣,看着工作人员爬着梯子上去,在卧室和洗浴间各安置一个可旋转的夜视监控。   “如果涉及私人问题,可以先拿东西盖上。这个就是后期剪一个合集进去,不会每天都看的。”   副导演想了想,又提醒道,“只是盖上之后还可以听见声音的,需要注意一下。”   杭朔点点头,他这个屋子卧室没有窗户,抬起手看表,时间已经临近十二点。   当工作人员搬着梯子从宋徉和叶弦的房间里出来后,整栋别墅开始安静下来。   第二天,阮弥七点就来敲门。   因为别墅里需要自己买食材,所以这次的早饭大家出去吃,顺便一起采购回来未来几天的食物。   导演组一开始就给好了剧本,但只是个大概框架。所有冲突还要几个嘉宾自己解决,可以说是自由度极高了。   但是临走时,导演突然收走了所有人身上的手机,并配发剧组专用的老人机,彻底杜绝了八个明星私藏小金库的可能性。   剧组不提供私家车,八个人的日常出行只能自己打车。   阮弥精打细算,打车到市区太贵了,还不如去郊区不远的批发市场。   但是除去阮弥,剩下的几个人那里来过这么原生态的大卖场?   几个年轻人一到地方都撒了欢,邱韵韵叫也叫不住。   阮弥笑了笑,摇了摇手中的钱包,“没事,反正钱都在姐这里,这一帮跑不远。”   陆桥拿起个胡萝卜挑挑拣拣,宋徉来拉他,“桥儿,你看这里有好多鱼。”   “什么鱼,你想吃鱼?”   早晨天气凉爽,陆桥里面本来只打算穿个白色背心。   但杭朔站在旁边不干了,男人吹胡子瞪眼,从皮箱里翻出件深蓝色的外套给他穿上。   现在陆桥被热个半死,只是身上还斜跨了个背包,一会儿可能还要拎很多菜回去。   他想脱不得,脸上微红。   陆桥跟着宋徉一路走过去,发现叶弦也站在摊位前摸着下巴考量。   他看见陆桥来了,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太好了,大厨来了。桥,你来看下买条什么鱼回去比较好,阮弥喜欢吃鱼。”   “这要看阮弥姐喜欢哪个地方的口味......草鱼不要买,不行就直接买条鲳鱼,处理起来比较方便。”   “好,你什么做起来方便买什么。大家还有没有别的海鲜想吃?”   叶弦转过头想问其他人,却发现身后走了个一干二净。   宋徉东张西望,“这正是人多的时候,人都冲散了。可是没有阮弥姐我们怎么付钱啊?”   陆桥拿出手机,“不要急,我们可以先让工作人员转过去。等最后汇合的时,再拿阮弥姐手上的钱填补空缺。”   但一直跟在三个人身后的摄影师却摆手提示,节目摄制期间是不可以拿自己的钱进行交易的。   陆桥又笑道,“没事,我们也可以给阮弥姐打电话嘛。”   但是他打开老人机的界面,才发现所有通讯率都被提前格式化。   几个人在车上只满心憧憬着消费,花钱,好吃的。哪里能意识到要交换电话号码?这下可好,四处寻不到人,他们和大部队真是走散了。   宋徉不满皱眉,“啊?怎么这样。那我们现在只能找人了。”   时间已经临近九点钟,炽阳穿透着声波炙烤大地,就连花花绿绿的棚阴也无法抵挡这滔滔而来的热浪。   节假日的市场客流量爆满,穿梭在其中的也大多是些中年妇女,她们带着还在咿呀学语的小孙子开开心心逛集市。无论是商贩还是正在砍价的大妈,脸上都洋溢着热情与满足。   鲜鱼在打足氧气的泡沫箱里翻腾,虾米活蹦乱跳;脆皮烤肠在阵阵油花爆裂声中新鲜出炉,糯米糍粑裹着浓稠的红糖馅料;水果表皮鲜艳,从三轮车上一直堆到人脚边,酸甜的气味诱人止步。   宋徉脸红脖子粗,一屁股坐在路边的塑料凳子上不走了。   他身后卖椰子的大叔吆喝着冰镇椰汁,宋徉兔子一样的小脸泪汪汪看着小冰柜里的椰汁,最后也只能无奈吞吞口水。   陆桥拿出自己包里的水杯,蹲下身子温声哄他。   “走吧,再走一会儿我们就能走到出口去了,阮弥姐他们一定在门口等着我们呢。”   宋徉接过水杯一饮而尽,但他说什么也不肯再站起身来。   “这个市场这么大,大大小小一共六个大门,我们怎么知道他们在哪里等?我不走了,再走我就中暑了。”   陆桥也没了办法,他脸上都是细密的汗珠,蓝色的外套后背早已湿透了。   叶弦插着口袋提议,“这样吧,桥儿和我继续找人。宋徉坐在这里休息,我们交换电话号码,等找到阮弥他们就来接你。”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宋徉看着陆桥和叶弦结伴离开,在背后不满地噘嘴。   从早晨到现在,他早饭也没吃上,东西也没买,人也走丢了,还累的半死。   他下期节目打死也不来了,他还要回公司和米兰大闹一场,阮弥带队带了个什么鬼玩意,简直委屈死了。   正愤懑不平,他的后脑勺冷不丁被人用手来了个暴栗。   圆脸男孩“哎呦”一声惊叫,捂住了脑袋。   何天一拎着个塑料袋揣手站在宋徉身后,居高临下俯视他。阳光斜照在他脸上,却未显半分温柔,他冷冷问道:“你怎么一个人,陆桥呢?”   宋徉生理性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他捂着头站起来,脚下没踩实晃了一下,生气地说,“去找人了,你怎么在这儿,其他人呢?”   何天一满不在乎向四周望去,果然没看到陆桥的身影,随即有些扫兴,“我也走丢了。”   宋徉气呼呼抢来凳子赶紧坐下,生怕何天一又坏心眼地捉弄自己。   何天一气势凌人,高个子的帅哥揣兜薅个破塑料袋子站在熙熙攘攘的集市里,更显得鹤立鸡群。   他看着身边那个晃来晃去的后脑勺,蓬松的发定有簇呆毛翘起。   宋徉嘀嘀咕咕,“我是不会再去找人了,走了这么半天,又热又饿,在这么下去我肯定猝死......”   正抱怨,一个粗糙冰凉的东西忽然贴近脸颊。   宋徉一个颤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他炸毛起身后退,才发现是何天一手里拿着半个冰镇椰子递给他。   何天一挑眉,“喝不喝?”   宋徉伸手拿过,犹犹豫豫说了声,“谢谢。”随即又反应过来,“你哪里来的钱?”   “阮弥给的,”宋徉对面的男孩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五十一百不等。   何天一挑了几张递给小摊老板,“她发现你们走散了,给我们分了钱,大家分头行动,最后在东门集合。”   “那你都买了什么吃的?”宋徉插进吸管喝了口椰汁,冰凉消暑,甜丝丝的味道在齿尖萦绕,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   “喏,”何天一递过来手里唯一的袋子。   宋徉好奇扒开一看,竟然是一把香菜和几根生姜。他气的差点给何天一嘴巴,“这是什么,你拿着这么多钱就买这些?”   “我哪里会买菜,这些都是基本调味料,我买多了也不会浪费。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只顾着挑自己喜欢吃的大鱼大肉?”   “你!”宋徉一时语塞,但又碍着身旁还有摄像机实时记录。他刚刚受人恩惠,自己在心里咬牙切齿,但嘴上仍不逞多让,“还不如给陆桥,让他做好吃的。”   “哼,”何天一抢过塑料椅子坐上,“我倒是想找陆桥,只可惜碰上你。我也懒得找人了,索性一起等着吧。”   “那你得再给我买一个烤鸡腿。”   “你配吗?”   “那这是我的凳子,你给我起开。”宋徉挺直腰板,开始翻脸。电视机前广大人民群众可都看着呢,他谅何天一也不能怎么样。   “哼,给你五块去买两个,你和我一人一个。”何天一从手里扣出一张五块的纸币,递给口水都快流下来的宋徉。   “小气包......”宋徉嘴上不饶人,但还是屁颠屁颠去了。   ......   陆桥和叶弦这边,两个人相聊甚欢,一边散步一边找人,顺便交流心得。   “这么说,你以前是跳芭蕾的,后来怎么不学了?”   叶弦也是学院派舞蹈系出身,只不过他的专业是中国戏曲,武生入行。   陆桥腼腆笑笑。   “这不是民族舞好上学校吗,我文化特别不好,先紧着考大学来。”   他又转念想到,“我小的时候什么都学,好多兴趣班,有一阵子狂跳拉丁,后来才知道这个是属于体育里面的科目,就没再练了。”   叶弦点点头,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肩,“基本功不能落下,以后要是演戏,仪态很重要。”   陆桥点点头,叶弦眼神变了变,“你后背都湿透了,把外套就脱下来吧,多热啊。”   “对哦,”陆桥恍然大悟的样子逗得叶弦发笑。   他现在不用买菜,杭朔也没在身边,索性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陆桥几下脱下外套,露出两条白亮的长胳膊,果然背心后背都黏在背上。   叶弦看着陆桥手臂上的线条眼馋得很,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感叹道,“果然是年轻啊,想当年我的肌肉也是很漂亮的。”   “啊,是吗?”陆桥也摸了摸,但只摸了一手凉丝丝的汗。   忽然,只听远处一片嘈杂,似乎是卖场里在吵架。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许一个小愿望,希望这个星期可以凑够二十个收藏~ 第21章 倒个小霉   原来是两个小贩为了争夺摊位起了口角。   杭朔一路找过来,看见陆桥和叶弦正像两个老头儿一样,把手背到身后,伸着脖子看热闹。   陆桥头发茂盛,显得脑袋大大,飞出几缕呆毛迎风飘扬。他奶油般细腻的脖颈从有些褪色的蓝发中延伸出来,比莹白的背心多了一点肉色暖调,青春干净,一眼总能引走他的视线。   陆桥仿佛是心有灵犀似的,他感觉后背有股火辣辣的目光,唯恐来者不善。转头一看,果然是杭朔,立刻喜上眉梢。   刚要冲过去,男人冲他微微皱眉。陆桥拉回理智,立刻收住激动的神情,提示叶弦,“竟然是杭导演,终于找到大部队了。”   叶弦回过神来,看见杭朔像是有了主心骨,“太好了,杭导演,我们俩找你们好苦,阮弥那丫头呢。”   杭朔拎着一大包东西从商贩棚的阴影里走出来,身上依旧是标配的白背心黑西裤,裤子材质下垂顺滑。别人看到就会恍然大悟,喔,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脖子底下都是腿”。   陆桥感觉杭朔再造作一点就可以从菜市场里冲出亚洲,直接上国际时装周直接走秀去了。   “她知道和你们走丢了后分了钱,让大家四处找同伴,最后在东门汇合。”杭朔把手里的袋子分别分给了陆桥和叶弦,才能空出手来扶正已经下滑的墨镜。   叶弦看着手里花花绿绿的袋子问杭朔,“都买了什么?刚才我和桥看到那边有鲳鱼卖.......”   杭朔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陆桥,回过头接话,“阮弥买了,她说自己对这些东西有心得,叫我们不要操心。看看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手里还有钱。”   “呵呵,果然.......”叶弦不知怎的,只要在人前一提到阮弥就会不自主损她。   叶弦眼睛本是极漂亮的,半似桃花,但是澄澈又明亮。但此时却有些揶揄,“她是惯会把自己照顾得舒舒服服,得了,看看别的去吧。”   陆桥乖乖跟在两个男人身后,像个拎包小弟,三个人又转身进了菜市场。陆桥跟在杭朔后面小声问,“那个,杭导演。您知道阮弥姐说今天中午要吃些什么吗,我好买些菜。”   杭朔回头飞快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去,“她说吃火锅,但是东西都差不多了,你买自己喜欢吃的零食就行。”   “哦......”陆桥微微点头,既然是火锅,倒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他刚伸手费力地抹了抹头上的汗,杭朔就转身给他顺手扣上顶带风扇的小帽子,“正好,刚才路口发小广告的大姨送的,年轻人出门也不知道戴个帽子。”   叶弦回头看到陆桥也笑了,“帅哥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啊,小桥这下子更有逛菜市场的味道了。”   陆桥不明所以,只知道额头一片清凉。他享受得很,眯了眯眼,顶着“某某男科医院,专治顽疾,隐疾......”广告的遮阳帽子跟着两人走到一处水果摊。   “买点西瓜吧,夏天就该吃点西瓜解暑。”叶弦拍拍一个瓜皮听了听,半懵半懂地说道,“应该是不怎么甜的。”   “别卖关子了,买了就走,横竖八个人不会浪费。”杭朔自恃财大气粗,他拿起一个塑料袋,挑了几个粑粑柑。   男人看到摄影师都围在叶弦身边拍个不停,忽的突然回头小声和身后的陆桥说,“上次你吃的是不是这个?”   “嗯?”陆桥稍稍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杭朔应该是指自己上次在演播室里剥的橘子,他悄悄贴在杭朔耳边说,“挑一点青黄的,上次的没味道。”   杭朔点点头,觉得媳妇此言有理。反正横竖都是陆桥吃,他再吃陆桥,买什么味道的也没什么分别。   至于其他人喜不喜欢吃?管他呢。托阮弥的福,七个人的肚子到现在还在唱空城计。   这时有个摄影师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本职,随即转动身子又把镜头给了回来,杭朔眼疾手快,立刻抽身回去。   陆桥在后面挠头,他不明白,这种事情就直接大大方方问一句就好了,干嘛还遮遮掩掩的,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但等最后汇合回到别墅他才知道,杭朔为什么要这样做。   阮弥瞪着眼从打包袋里拎出一小袋青地发绿的橘子,“杭导演,我不是叫你悠着点花吗,你买这个橘子谁吃,知道这有多贵吗?”   “你不懂,青橘子才有味道。”杭朔嘴里还嚼着陆桥刚腌出来的辣鸡爪,“叶老板还买西瓜了呢,你也说说他。”   “叶弦,你怎么搞的?出来的时候说做什么吃什么,到了地方撒欢了,人也乱跑......你跟我说,这油炸□□花你买它干嘛?”   “我,不是杭朔,你.......”背锅的叶弦有苦说不出,他指什么杭朔都点头买下,说阮弥给了足够的钱让买零嘴,却没想到这狗男人假传圣旨?   “是让你买零食,没让你买这么多零食。这麻花谁也不许浪费,必须吃掉。”阮弥痛心疾首,点点手里的钱,三千块钱很快花掉了五百,“再去几次市场,估计咱们连打车去市中心的钱都没有,只能荒野求生了。”   七个败家孩子都默默在阮弥面前乖乖低下头,邱韵韵温声劝,“没事没事,阮弥姐,这次买的食材够大家吃一个星期了,我们不会浪费食物的。”   别墅里冷风开得冰凉,前天还在红毯上叱咤风云,小露香肩的第一女星阮弥,正费力脱下身上裹得和外星人一样的防晒套装。她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又红又闷,像是被路桥拿热水烫过的西红柿。   陆桥放下手里切洋葱的菜刀,躲到一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默默想到,不愧是女明星,就算热死也不能被晒到一分。   阮弥看着周围都蔫蔫不说话的众人,瞬间没了气势,“没事,大家都是第一次还不熟悉。其实我也做的挺不好,把人丢了不说还没让大家吃上早饭。这顿火锅之后我们好好计划,以后慢慢来。”   几个呆头乖巧答应,陆桥系着围裙从厨房踩着小碎步端上牛油火锅,叶弦也把洗好的青菜一盆盆拿了过来,众人开动,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宋徉和邱韵韵最合得来,他谈起邱韵韵最近正在热播的青春校园剧,不禁有些羡慕,“校园爱情啊,我也挺怀念的,要是也能演戏就好了。”   何天一立刻在桌子对面远远用筷子戳了他的筷子一下,示意宋徉赶紧闭嘴,犹如蛇吐信子的眼神仿佛再说,“再嘴上没个把门就把你揍成怀念。”   阮弥笑呵呵,“年轻人多尝试一下是好事情,我记得桥桥以前也是演员,但是忘记在哪个电影里面了。”   陆桥闻言噎了下,阮弥不说他都以为这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他一边闷头苦吃一边含糊回答,“嗯,就是尝试过一段时间。”   阮弥放下筷子好奇地问,“我记得你是在......”一瞬间,杭朔立刻在桌子底下踩了她一脚。   桌子震动,众人都停止扒饭看了过来。阮弥笑容半垮挂在脸上,连连优雅摆手,“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小心踢到桌角了。”   杭朔则抽出纸巾擦嘴,回头转身望向身后的导演组,沉声问道,“素材够了吗?”   陆桥一时间竟分不出来他是在和谁说话,待到副导演陪着笑脸双手向男人奉上手机,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拍真人秀,任何时候都是点到为止。   摄制组像在剧组一样打了板,刚才还在桌面上其乐融融的几个人瞬间心照不宣,拿走自己密封袋里的手机,胡乱对付几口饭上楼去了,只留下陆桥像个空巢老人一样,在一片残羹剩饭中左顾右盼。   杭朔一开机手里就“叮铃铃”响个不停,他先是看了几条短信,随后面色凝重,伸手找来总导演要了跟烟,两个人急匆匆走出别墅到外面议事。   陆桥看着桌子上的狼藉,只能自己心累地慢慢收拾。牛油火锅凝固之后要下手去掏,看着满手腻乎乎的油块,他心中没由来直犯恶心。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地上扒拉盒饭。   他怕盒饭凉了吃下去对胃不好,何况还有在特殊时期的女生。路桥主动拿来给工作人员架在锅上热了热,不成想,最后拿着饭碗来热的人越来越多,他就索性直接弄了一锅炒饭,放点腊肠和蔬菜,就着糯米饭喷香扑鼻。   众人围在桌前夸奖陆桥的厨艺,可他的脑袋却越来越沉,眼皮子直打架。他敲了敲自己的后脑勺,以为是起得太早中午才困成这样,连忙甩甩头想清醒过来,他还想多玩会手机呢。   这时候,终于有个小姑娘主动揽过剩下的活计,彻底解放了苦逼的陆桥。他开门一头扎到床上打开手机,玩着玩着就合上了眼。   最后所有人都午睡起来,准备出去遛弯。几个明星左等右等,始终不见陆桥身影。宋徉跑上来欢快地叫他起床,“陆桥,快醒醒,阮弥姐说要出去玩呢。”   而陆桥依旧是侧身沉睡,手机还虚虚握在手里。   宋徉急切地拉起他的胳膊,“陆桥,起来啊,别睡了,就等你了。”   突然,跟在身后的何天一狠狠敲了他个暴栗,她瞪着气鼓鼓的宋徉低声说道,“哪有你这么叫人的?起开。”   何天一用胳膊把聒噪的宋徉扒拉开,温声去拍陆桥的脸,“陆桥,起床,你怎么了?”   陆桥混混沌沌睁开眼,感觉自己床前好像站了十好几个人影。他大脑一团浆糊,像是有个秤砣在跳街舞,喃喃问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谁,谁们?”何天一有些傻眼,他刚摸了摸陆桥的脸颊,宋徉就像是触了电,一下子弹到楼下广而告之,“陆桥发烧了,陆桥发烧了!”   “桥桥发烧了?”阮弥刚从沙发上站起来要往楼上走,却发现杭朔还稳稳坐在身旁打字。   她用手扒拉掉男人的蓝牙耳麦,趁着楼下所有注意力都往楼上集中的时候说了句话,“渣不渣,男朋友都生病了还有心情和小三聊天?”   --------------------   作者有话要说:   阿弥陀佛,得到榜单,谢谢编辑,谢谢读者,谢谢系统机器人,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第22章 解救修勾   “什么小.....”杭朔冷不丁被呛到,“你胡说什么?”   “那您倒是上楼看看去啊,你就一点不着急?”   阮弥插手抱胸,眉头微杵。因为中午起来重新化了妆,女人的五官更显明艳。   杭朔不知想着些什么,他复又低下头戴上耳机,“我上去反倒添乱,别再打岔,我开会。”   阮弥听了这话,只觉得冠冕堂皇。她心里感叹:果然,能和叶弦玩到一块去的男人,都不是啥好东西。   而楼上的这边,陆桥感觉自己两个鼻孔都被塞住。他整张脸都涨红了,邱韵韵在一旁手忙脚乱倒开水。   宋徉穿着白色的卫衣,白的发光,白得发亮。   他把自己带来的大药箱子拖到陆桥房间,疯狂寻找退烧药。随后接了邱韵韵的热水,把药片递到陆桥干裂的嘴唇边。   陆桥睁眼,看到宋徉脸皮嫩的简直能掐出水来,大大的眼睛又纯又媚。这让他瞬间记起了当初大明湖畔,与他不死不休的白景天。   他始终对这个作天作地的男人有着隔阂和阴影,眼看着“白景天”对自己笑眯眯,端起药碗不怀好意,就像是把武大郎牢牢捏在手心的潘金莲。   陆桥眼睛睁大,就连瞳孔都在颤抖。   宋徉毫无察觉,他温声说道,“陆桥,吃药,来张嘴,啊~~~”   “唔唔唔.......”床上的人挣扎着把脸侧过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宋徉看着床上的人突然闭紧嘴巴,宁死不从,活像是要被“逼良为娼”的良家妇女。   他着急地用手扒拉不肯乖乖听话的陆桥,“张嘴啊,难道要我嘴对嘴喂给你?”   何天一被恶心地胳膊上汗毛倒立,又是一个巴掌呼下来。   他抢过来宋徉手里的东西,“叫你喂个药怎么这么费劲?”   转身对着神志不清的陆桥说,“陆桥,是我。你发烧了,把药吃了。”   看见“白景天”走了,陆桥才肯放心张嘴。   何天一连水也不给,直接把药片冲着他嗓子眼里一丢。   床上的人两声呜咽,干呕了几下,最终咽了下去,命也没了半条。   一直站在众人身后的摄影师不禁漫头冷汗,病人不是怎么照顾的啊喂。   宋徉嘴角抽筋,“你还没我会喂呢,他不烧死也是被你噎死。”   何天一从鼻子眼里出气,“你懂什么,这么吃药见效快,喝了水反而咽不下去。”遂起身走出房间。   其他人也在探望过后陆续跟着阮弥打车离开。   摄制组跟着去市中心的明星们走了个精光,只留下别墅里的半个导演组在一楼自顾自玩起了纸牌。   陆桥在二楼迷迷糊糊睡着,不时还能听见楼下那一声接一声的:“抢地主”,“王炸”......要么就是一群人忽然起哄喝倒彩。   他现在虽然□□感知麻木,但精神上却异常清醒。陆桥甚至知道阮弥他们已经走了大概半个小时有余。   头上的湿毛巾已经渐渐温热,陆桥动了动眼珠,发现根本睁不开沉重的眼皮。索性摆烂,像条咸鱼一样风干在床上。   这个时候,床边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   他立刻感觉到有双手轻柔地帮他夹上冰凉的温度计,还在盆里湿了毛巾敷在额头上。   陆桥在心里感激地竖大拇指,这是哪个好心的工作人员?果然炒饭没有白做,真是太良心了。   做完了一系列工作,那人却没走。反而爬上床躺在陆桥旁边,还把一只咸猪手伸进被子摸他的肚子。   陆桥:“......”,等等,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杭朔轻柔地按着怀里人温热的腹部,就像小时候自己住在庄园里,每次有点小热小病,管家都会这么哄着他。   陆桥一冷一热,又是酸橘子和爆辣牛油火锅。发烧的原因大概是着凉加积食。   男人脸上还带着眼镜,侧脸躺在柔软的大枕头上有些不自在。   这只新的黑边框显得他眼神比之前有些凌厉,参加真人秀的几个明星,除了地位差不多的阮弥和叶弦,几乎没什么人敢和他说话。   这么多年,杭朔成功转型资本,他早已褪去了年少青春时拍电影最后一点的温柔和儒雅,变得满身算计,杀伐果断。   本来是想让陆桥睡得舒服点,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那厮却睁开眼醒了过来。   杭朔手心微微出汗,他看见怀里陆桥眼珠子乱晃,想来也睡不着了,便把胳膊搭在人的腰上歇息。   陆桥在被子里蛄蛹,他拿出衣服里的温度计看了看,见只是低烧,便轻轻放到床头柜上,小声问背后的人,“你怎么没一起去?”   杭朔低声回答,他的嘴唇贴的有些近,语气很淡然,“不想去。”   “你不是来宣传电影的吗,你总是没参与感怎么宣传作品?”   “我投资这个节目,在开头结尾和中间的三点式后期都会安插作品预告,不需要我刻意宣传。”   “那你还不如不来,在家呆着多舒服。”陆桥被资本的力量震惊了,哼唧一声撇了撇嘴,接着又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那人。   只见杭朔眼神幽怨,好像在说,‘我为什么来你难道不心知肚明吗?’   陆桥耳尖红的像是要滴血,他后背僵硬地从床上坐起来,穿好衣服和杭朔说,“这里太闷热了,我去下面花园逛逛。”   不知为何,杭朔看着陆桥离开的背影,眼神里总有些没由来的忧心忡忡。   男人轻叹一口气,用手拧了拧眉头,也跟着走出别墅。   有个替补摄影师发现两人出门的身影,立刻放下手里的扑克牌跟了上去。   陆桥果然低估了室外的温度,如果说楼上房间是在没窗户的小屋里炒菜,那下面的花园简直就是在蒸桑拿。   他被阳光照的睁不开眼睛,用手掌不住扇风,第一次感觉到了头发旺盛的不利。   杭朔站在旁边点点头,像个老大爷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   “你就适合多晒晒太阳,这样补补钙也好,多出一些汗,免疫力也会上升。”   “您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陆桥愈发觉得杭朔老气横秋。   他正值青春年少,身健体壮,绝对可以和刘思宇在网吧熬他个三天三夜。   杭朔在一般人的印象里,绝对是个很会装逼的男人。   他总是穿着精致考究的西装,举手投足间优雅的仪态仿佛下一秒就要举起酒杯致敬。   只是没想到私下里却像个老妈子,向自己的小男朋友传授着养生的各种妙方。   他一定是步入更年期了。陆桥如是想着,轻轻摇了摇头向着前面有些荒芜的花圃走去。   原本站在楼上,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小花园分明的布局。   但一旦走进,拨开云雾见月明,这花圃无人打理而且已经有些荒芜的景象便渐渐显明。   只见白色的鹅卵石小路东一条西一条地从茂盛的绿植中间横插出来,在眼前泛着惨败刺目的光。有几簇稀稀拉拉的红山茶过了花期,被紫外线灼射得焦黄,惨败的花瓣散落一地。   陆桥看了看,觉得没什么新奇,就是一堆乱草和几朵野牵牛。   他兴趣全无,冷淡转过身,不料下一秒,却与绿叶深处的一双眼睛对上眼。   那湿润的两颗眸子看见来人,好像突然泛出了荧光,布灵布灵直直瞅着他。   陆桥立刻弯下腰试探着走过去,那东西却警惕性很高,骤然往里缩了缩,但水灵灵的两颗黑豆子依旧望着这边。   离得近了,就清晰地听到草丛里传来几声微弱的“呜呜”声,而被掩盖在草堆下的白色小路上,正凝固着一滩殷红的血,再往上看去......   陆桥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他赶忙叫来杭朔,两人连哄带骗,弯着腰把正在草堆里哆嗦的狗子拉出来。   这是一只肥滚滚的小土狗,应该是贪玩,所以误入了别墅已经半荒废的花园,一不小心被原主设下的捕鼠夹割伤了腿。   这只笨狗也不知道被夹住了多久,他一声不吭,就是瘫在地上可怜巴巴望着陆桥的脸。   陆桥尝试着用手碰了碰那已经生锈的齿轮,可仅凭蛮力他也掰不开。   只要手上稍稍用力,那狗子枣红色的鼻头就立刻猛吸了几下,喉咙里开始呜呜地抽噎起来。   陆桥身子一震,生怕在给这只可怜的生灵造成二次伤害,立刻停住了手。   杭朔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实在是有些喜欢不起来这些带毛的东西,一个顶着爆炸头在家里乱跑的陆桥就足以让他心累,何况是一条半老不瘸的狗呢。   陆桥执意不能见死不救,摄制组导演也走了过来。   他觉得把这只狗作为节目中的插曲特别好,可以展现一下真人秀中博爱善良的人性,顺便升华一下主题。   众人便立刻把狗抬上车,奔向最近的兽医店。   ......   宠物医院内装潢高档,纯白的大理石砖明亮整洁,光滑得能倒映出清晰的人脸。   这里的医生接待惯了宠物狗,忽然之间来了个被大夹子要挟的土狗,明显有些新奇。   几个医生都围在一起,不停打量着这只胖乎乎的狗子,不停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陆桥发现的狗是典型的中华田园犬,短毛细腿,四肢矫健结实,黄毛中间夹杂着白色,三角形的耳朵灵活敏捷。   兽医拿宽边的医用绳子牢牢固定住狗的四肢,专业掰开药瓶,吸出药液进行注射。   陆桥眼中闪过一点担忧,他就坐在近处,眼看着那只三角耳朵倏地直立起来。   针头扎入皮肉,狗子的四条腿无力挣扎了几下,最后渐渐平静下去......   做完手术,兽医本来想摘下口罩说话,但是看着摄制组各种设备乌泱泱全都涌了过来,他又不动声色地把手放下去,把账单识趣地递给导演。   陆桥问了几个问题,得知狗子腿没事,就是肚子有点饿的虚脱。随即望向杭朔会心一笑,伸手摸了摸小狗的圆圆的脑袋。   狗子身上的麻药劲还没有过,大舌头长长伸在嘴边。   他乌溜溜的小眼睛极力往自己的天灵盖瞅了瞅,仿佛是非常享受陆桥的抚摸,口水流了一桌子。   杭朔看着那条颤颤巍巍的大尾巴,心想要不是打了药还晕着,估计它的尾巴早冲着陆桥摇出花来了。   ......   陆桥的忐忑一直持续到暮色微凉。   阮弥一行人挂念着在房间独自发烧的陆桥,一行人逛了逛市里的商业街,没买什么东西,拍够了素材就急匆匆赶了回来。   阮弥刚才在大街上还没走出几步路就被认出来了,以她“当红花旦”的名号,身边很快挤满了凑热闹的群众。   所以,其他的队友只顾跟着她在小巷子里东躲西藏,基本没怎么玩畅快,倒惹了满身狼狈。   唯一不同的就是宋徉,他把围追堵截阮弥的人群想象成自己的粉丝,感觉无比刺激,虚荣心获得来之不易的慰藉。   这时候何天一就总要揣手在旁边说几句风凉话,刘思宇都是自己长蘑菇,他从不帮腔,就是借钱好说话些,这使得“孤寡”的宋徉更加想念温柔的陆桥。   阮弥刚进门,就被玄关处正趴在垫子上睡觉的狗吓了一跳。   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只大黄狗,“这是哪来的小东西?”   那狗子被吓醒了,鼻头像是蚯蚓一样颤动。它被阮弥身上的高级香水味刺激到后,狠狠打了个连环喷嚏。   这下后面还没来得及进门的人也全都看见它了,一股脑涌上前来撸狗。   狗子眼神里有些惧怕,他可怜巴巴动了动屁股,抽出还包着纱布的前腿,要走不走,十分迟疑。   陆桥从厨房听见声音,赶紧拿着锅勺跑过来解释道,“哈哈,阮弥姐,这是我今天在花园里救的狗,他的前腿被捕鼠夹夹坏了。”   “桥桥,你好啦,还发烧吗?”阮弥对狗没什么兴趣,她倒是挺关心陆桥的身体。   “没事了,就是低烧,今天晚上吃番茄牛腩,大家快去洗洗手吧。”   陆桥在厨房里团团转,从柜子里拿出几个碗来。默默站在他身后的叶弦连忙接过。   “我来吧,本来厨房是咱们两个一起负责的,真对不起,让你自己一个人生病还做饭......”   “不好意思就多吃点,消化碳水长胖上热搜,给节目组带带热度。”   一直在角落里啃麻辣鸡爪的杭朔从暗处冷不丁走出来,他说话一贯损人不利己。   叶弦轻飘飘瞪他一眼,躲开摄像机一边打开电饭煲盛饭一边小声说道。   “上次的事情还没找你算账呢,阮弥那女人就会拿我开刀,你们两个是不是串通好了?”   “没有啊,我和她又不熟。”杭朔睁眼说瞎话。   叶弦在心里对他这套说辞嗤之以鼻,杭朔却端着鸡爪走过去,嘴里“啧啧”有声,招呼着小垫子上不明真相的狗。   陆桥见了立刻一个箭步把盆抢到手里,“你干什么,狗不能吃这些大油大盐的东西。”   叶弦有点傻眼,陆桥这小子是在训杭朔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陆桥(叉腰):给狗吃鸡爪,真想得出来啊你!   作者(撇嘴):哼,你这个男人真狠心,不仅不照顾狗的感受,还伤害了我!   杭朔:(对陆桥)对不起,媳妇我错了......(对作者)你谁? 第23章 稍有动摇   男人对着陆桥愣是没敢吱声。   杭朔的嘴唇被鸡爪辣得红艳艳,忽的有些沉默。三个人,哦不,加上摄影师四个人之间的氛围很是微妙。   陆桥当时就后悔了,他恨自己一时得意忘形,忘记了红姐的临走时的嘱咐。   楼上的几个人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嘻嘻哈哈地在楼梯上正往下走。   杭朔的头微微低下去,刘海长长有些挡住眼睛。他站在和自己小半头的陆桥面前点点头,乖乖说了声,“哦,下次不喂了。”   说完他就有些垂头丧气地上楼了,好像陆桥是个绝世人渣,对自己造成了不可理喻的伤害。   “你,和他......”   叶弦的表情管理第一次有些失控,他嘴巴微微张开,有些目瞪口呆。   实际上,在镜头看不到的死角处,一楼的地板坐满了摄制组的工作人员。大家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新晋小爱豆陆桥为了一条馋鸡爪直流哈喇子的狗,把投资人给挤兑走了的场面。   陆桥:“......”   他敢肯定,杭朔一定是装的!   这时候,楼上下来了邱韵韵为首的几人,四人和杭朔在楼梯上很快擦肩而过。   男人上了楼,极力压住坏笑,却转头看见了憔悴的阮弥,刚翘上天的嘴角立刻拉了下来。   两人交换了下眼神,杭朔随即抬起头看了看监控。那边的工作人员是他一手安排进去的人,只一瞬就领会了男人的用意,动动鼠标切断了对角的监控摄像头。   看着监控上的红点渐渐熄灭,杭朔脸色变了变。他不做声地抬抬下巴,示意阮弥走进屋子里说。   房间的布局进门就是床,也没有什么别的椅子可以坐下。   杭朔站起身贴阮弥有些近,两人气氛尴尬。他随即面对女人坐在床上,虽然还是有些别扭,不过好歹拉开了距离。   杭朔皱眉问,“怎么了?”   阮弥关上门,一声不吭开始解开衣带。   ......   楼下的陆桥冷静地拿着碗继续盛饭,变脸速度看呆叶弦,但此刻,他心里只想夺门而逃。   番茄牛腩也是他最喜欢吃的家常菜,陆桥虽然手艺算不上大厨,但是很擅长烹饪牛肉。   他特意把牛筋剔去,用砂锅慢火炖的软烂入味,香气四溢。咸香酸爽的汤汁浇在米饭上,旁边地上坐着的工作人员看了眼冒精光,直流口水。   没了活跃的阮弥,一桌人都沉默着吃饭。   陆桥问了句,邱韵韵回答,“阮弥姐说不舒服,要自己待一会儿。”   陆桥点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撇了饭碗走上楼去,见阮弥的房门大开着,人却不知去向,估计是又上楼顶放风去了。   走到二楼,又想起了一直失踪的杭朔,陆桥没好气地打开门叫里面的男人。   “吃饭了。”随即对上了感刚刚脱下外套的阮弥。   阮弥弯曲的波浪卷发下是盈盈一握的腰肢,小腹微微隆起,有些富态的性感。   她的睡裙贴身柔软,隐约勾勒出臀部小巧上挺的弧度。   而杭朔正目不转睛坐在对面的床上,房间内气息粘稠,糊得陆桥喘不过来气。   他反条件似的迅速关上门,转身往楼下快步走去。身后的门里传出一声压抑的呼唤,“许柏言!”   杭朔吓得呆了,陆桥进来的那一刻,他只觉得泼天的墨水浇头在身上,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男人以极快的速度起身,越过一脸无辜的阮弥咬牙切齿,“你脱什么衣服?”   阮弥还僵硬着,她脸上似哭非哭,“我只是想......”   杭朔没有时间细听,他一瞬间就追上了同手同脚的陆桥,把人一个箭步扛起来带回了屋子里。   ......   狭小的屋内,两男一女都做便秘神态。   陆桥只觉得浑身发抖,他想挣脱出来,但是杭朔不停抚摸他的背,像是在安抚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家猫。   男人也没料到一瞬间会这么凑巧,他有些结结巴巴,“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   陆桥动弹不得,他觉得自己也没脸直视阮弥,只能羞耻地坐在男人腿上,咬着嘴唇。   阮弥的脸色比刚才还要憔悴了,她幽幽望着对面“叠叠乐”的两人,眼神里更增添了一股无可名状的哀愁。   杭朔没好气地对她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解释。”   “桥桥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阮弥放软了语气,“我刚才来找杭导演是因为我想告诉他,我怀孕了。”   陆桥:“......”   什么,杭朔把人家的肚子都搞大了?   杭朔感觉怀里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阮弥感觉杭朔脸色更黑了,立刻摆着手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肚子的孩子不是杭导演的,我只是想让它看看我的肚子......”   “行了,闭嘴吧,嘶......”   杭朔被陆桥狠狠拧了一把大腿,随即松开手。   但他依旧死死拉着陆桥的胳膊,被说话说不明白的阮弥气得七窍生烟,“你听我说,孩子是叶弦的,和我没关系。”   阮弥压轴的话没说出来,她立刻无精打采下去,像是只泄了气的气球。   陆桥身子一顿,缓缓回头,杭朔脸上的紧张骗不了人,他才稍稍有些安心。   杭朔随即回头处理阮弥,“什么时候的事情?”   阮弥搔了搔鼻头,有点迟疑,“一,二,三,四个月?”   “你问我,我哪知道!他怎么说?”   阮弥眼睛开始往天花板上看,杭朔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没和他说?”   “呃,我没有找到很好的机会......”   “你拿到手机两秒钟一条短信就能说,跟我说没有机会?”   “我觉得,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   阮弥还在支支吾吾,杭朔心累摆手,“滚滚滚,拍摄一结束我就把他经纪人叫来,现在出去吧。”   “好的,谢谢老板。”   阮弥像是打了败仗的兵,穿好外套耸拉着脑袋打开门,立刻带着“丁香姑娘”般的幽怨遁走了。   一个横空出世的孩子,搅乱了陆桥的思绪,他忽然觉得胃里突然翻江倒海,赶紧捂着嘴跑进厕所。   杭朔心惊肉跳地在门外听着,轻轻敲门,“好受点了吗。”   门里的陆桥嗓子有些沙哑,他瓮声瓮气地回答。   “你不要说话,我现在听见你的声音就恶心,呕.......”   “......”   杭朔识趣闭嘴,在屋子里团团转,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背包里的隐形侧兜里拿出带了很久的糖果盒,继续在门外等着。   陆桥脸色煞白,他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才肯开门出去。   只见杭朔立刻把两个白色的圆球递到他嘴边,陆桥堪堪躲过,盯着问道,“这是什么?”   杭朔给他飞快塞到嘴里,“是糖果。”   陆桥吧唧吧唧嘴,“好熟悉.......不过没什么甜味,是不是过期了。”   杭朔不回答,只摸了摸他的大脑袋。   看他这么温柔,陆桥他挠头说道,“对不起啊,刚才误会你了。”   杭朔撇嘴,“不打紧,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这么一说,陆桥骤然想起了一直梗在两人之间的白景天,他心虚地耸了耸肩。   其实他一直没告诉杭朔,自己时常没有安全感的原因,是因为他乱七八糟的“梦境”。   陆桥以前摔坏过脑子,虽然人没有什么的大碍,但是他的神经系统却从此异常活跃,总会莫名其妙冒出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回忆。   心理医生不了解他的全部生活,认为可能是一些曾经给陆桥刺激的电视片段导致的,以后会渐渐消散,但是结果并非如此。   自从和杭朔在一起后,他脑子里倒不再像以前一样光怪陆离,而是会出现杭朔和别人在一起的画面。   在那些真真假假说不清的画面中,杭朔身边的人可以像宋徉,可以像阮弥,可以像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但就是不陆桥自己。   当然,最像白景天。   每一个动作,他都清清楚楚。但陆桥只能在一旁冷眼旁观,犹如一个自虐的变态。   他在熟睡的时候会看到,在浅眠的时候会看到,在半梦半醒的时候会看到。   甚至有的时候他清醒着,只是一愣神,那些惹人抓狂的碎片就在脑海里闪过去。   他也告诫自己,这都是他的臆想,都是虚假的。自己见都没见过的事情,怎么在脑子里一想就能成真呢?   陆桥觉得自己应该是脑子得病,他不该去怀疑杭朔。可是自己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只是一但扯到杭朔身上,陆桥就没由来地神经兮兮。   ......   杭朔见他愣神,伸手又摸了摸陆桥的额头。   男孩呆滞的眼神转动了一下,又愣愣看着他。   杭朔听到陆桥问,“你以前有过男朋友吗?”   男人明显怔住,张了张嘴巴,好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杭朔把陆桥拉到床上坐下来,很严肃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和白景天没有什么关系。”   “不是,”陆桥十分苦恼,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我总是能梦见你和别人在一起。”   杭朔表面淡定,实则内心慌得一批。   他问,“那你有没有看清楚样子?”   “呃,”陆桥绞尽脑汁回想,其实他也不知道,“就是你年轻的时候,我只在照片上见过一次,却没想到总是能梦到。”   “......”,杭朔头上渐渐有些冷汗出来,“你应该回忆的是那个人,不是我。”   “.......”,良久,陆桥说,“大约很高,很年轻。”   “再具体点。”杭朔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我能感觉他又陌生,又熟悉。”   杭朔耐心引导,“你说很熟悉,那你认为在这个世界上,你最了解的是谁?”   陆桥摸着下巴,目光逐渐睿智,好像有了什么目标。   杭朔又补充,“非常了解,非常熟悉,没有第三个人可以达到的程度。”   “我知道了。”陆桥像一个着急回答问题的小学生。   杭朔点头,“请讲。”   “我发小,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比他了解我。”   杭朔有些心梗,他觉得陆桥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   陆桥开始回味,“不是我问你问题吗,你以前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你连发小都搬出来和我配对了,我还能说什么。”   杭朔摊手,随即岔开话题。   “过几天你的经纪人就会来接你,好好调整一下状态。”   “嗯?我怎么不知道。”陆桥有些懵逼,“我要去哪,综艺还没结束呢。”   杭朔把自己的枕头和被子都扔到陆桥床上,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进组,演戏。”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杭朔(抱着枕头):不是说总是梦见我和别人在一起吗?我今晚无论如何也要给你换换脑子。   陆桥(捂住被子):你要干嘛?你要干嘛!   杭朔(手拿红纸):呼噜呼噜毛,吓不着......别动,这种很灵验的,每次睡前念上几遍就不会做噩梦了。   陆桥:呵......   总感觉不大好笑呢哈哈哈,但我会继续努力的,嘿嘿嘿 第24章 进组演戏   喧闹的拍摄场地上人头攒动,租务举着喇叭开始清场。   时隔多年,陆桥又回到了他无比熟悉的影视城,感慨物非人也非。在近几年的娱乐爆炸后,低成本的网剧开始受到更多观众的欢迎。影视城驻扎的剧组爆满,甚至已经完成了第三轮的扩建。   此时正是盛夏,暑假的脚步逐渐临近,影视城客流量迎来新的高峰。   红姐坐在保姆车里和陆桥约法三百章,把他训得服服帖帖。 “机会来之不易,要好好把握。还是那句话,少说多做,演完戏就上车,不许喝酒,不许吃高热量食品,剩下的助理都会安排。”   红姐看着手机备忘录里那一长串清单,她皱着眉头扶了下自己的眼镜。   陆桥不自然地看向身旁和红姐极为相像的“助理”,有些心虚,“红妈,怎么是玉玉姐,我原来的......”   “玉玉不仅是助理,还是我给你安排的台词和戏曲顾问。她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女儿,在她手上你就别想搞花样。”   红姐脸上少有笑容,若是笑,也只是讽刺的冷笑。她此刻就勾着嘴角看陆桥,“我倒不知道你和杭朔感情这么好,在综艺里没露馅吧?”   “呃,应该是,没有。”陆桥连自己说的话都不信。   红姐又是一声冷哼,“总归是有资源在手里,不算吃亏,下车化妆去吧。”   他几乎是屁滚尿流地下了车,开门就往化妆间跑。陆桥哪里敢让红姐的千金给自己打伞,只知道以后大约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他忽然怀念起在综艺里摆烂的日子,也不知道狗子身上的伤好了没。   而此刻,那只狗子正在杭朔的皮鞋边打滚。   杭朔戴着墨镜和帽子,一只手牵着狗绳,一只手拿根冰棍。男人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他不是很习惯毛茸茸的脑袋蹭自己的裤脚,“做什么,你不能吃这个。”   狗子没有名字,反正陆桥走了也没人给它取,就暂且叫“狗”和“你”。   陆桥本来是和综艺导演组签订了一周的拍摄合约,但他提前进组,只能拿下一期来补。   如此一来,别墅里的八个人现在只剩下七个人,邱韵韵随后被派去和叶弦做饭。杭朔食之无味,有些许后悔把媳妇亲手弄进剧组。   一人一狗在阳光下叹惋,路过的小孩指着杭朔手里的雪糕,拉了拉身旁大人的袖口,高声撒娇,“妈妈,我也要吃那个爷爷手里的冰激凌。”   散步累了坐在石凳子上,穿着西装小马甲的杭朔:“......”   果然熊孩子什么的最讨厌了。   男人把雪糕默默塞进狗的嘴里,小声说道,“吃吧吃吧,给狗吃都不给熊孩子吃。”   到了中午,午饭是叶弦炸厨房做出来的意大利面条。   阮弥看着眼前一盆糊成面饼的条状物,感觉喉咙里奇异地涌上孕吐的感觉......   邱韵韵打圆场,拿起叉子吃了一大口,“啊哈哈,叶老师手艺还,不......错......额咳咳咳咳。”   叶弦是有些自负在身上的,他挠挠头,“大家随便吃,不用客气,锅里还有。”   “还有?叶弦,你煮了多少。”阮弥心中有些不好的感觉,叶弦端来蒸馒头的大锅,“我看男生比较多,就全煮了。”   杭朔没眼看,他赶紧起身,不忘整整衣襟,带着狗上楼了。   男人临走前还拍了拍叶弦的肩膀,好心劝他,“少作孽吧。”   毕竟也是要当爹的人了,连饭都不会做怎么养孩子?虽然叶弦可能还不知道他要当爸爸了。   阮弥扶着腰站起来数落浪费粮食的叶弦,剩下的其他人则负责托腮思念跑路的陆桥。   陆桥在化妆间冷不丁里打了喷嚏,给他黏头套的化妆师手上一抖,胶水挤出一大坨。   化妆师:“......”   陆桥赶紧摆手,“没关系,粘得牢固一点嘛,哈哈哈。”   “别哈哈了,剧本背会了吗?”玉玉交接完工作回到房间,她身上的压迫力一点不亚于红姐。陆桥看见她,就像是看见小学时候的班主任。   “昨晚就背了。”他乖乖回答。   “我刚才和负责人了解了下,这古偶网剧被背后资本扶持,开通了快速拍摄通道,拍完一个阶段就会在平台上播出一个阶段。”玉玉一头黑色短发,干练的红色眼镜和红妈如出一辙。   她接着说道,“我们这次的角色是个类似于炮灰的男三,人设有些平板不好拿捏,容易被演的娇柔,你要注意一下仪态和面部表情的控制。”   刘玉玉是名牌大学编导学系毕业,走出学校后考研落榜,一头扎进娱乐圈考了经纪人资科证,打算以后接手自家老妈的路子。   她和红姐一样的古板,严格,有些不苟言笑。看不得娱乐圈小白脸倒贴上来的暧昧,和一个屋里乱欲的混杂。   玉玉和红姐不一样的是,她更懂得表演和剖析剧本,愿意接受年轻人之间流行的老梗,适当的时候还会流露出比较小女孩的一面。但她对陆桥却是非一般严格,明明他比她大三岁,她却像是老妈一样跟在身后,看陆桥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自己不成器的儿子。   可陆桥是个一贯没什么远大志向的咸鱼,他习惯给自己制定一个只要努力就可以实现的小目标。这样前进一小步,他的生活就会无比满足。   陆桥这次的目标,就是尝试着演完这次的角色:沈长羽。   显而易见,这名字一听就是个病恹恹命不久矣的炮灰。但刘玉玉却要求陆桥要演出深情,演出内涵,演出无与伦比的博爱。至少以陆桥的智商,他听着感觉很离谱。   玉玉的眉头拧出了和红姐生气时别无二致的弧度,“如果只死扣剧本上的句子,是什么也表演不出来的,你要加入自己想法和思考。”   “可我只是个路人甲,那么用力难道不会喧宾夺主吗?”陆桥不解。   “演员赢得观众各凭本事,谁给你自信认为只要努力就会超过主角?”刘玉玉有些无语。   话糙理不糙,陆桥点点头,觉得刘玉玉说的对啊,他努力演都被主演秒杀,那摆烂岂不是更背景板了?   陆桥随即拿起剧本,起身赶往片场,决绝的样子像极了去刑场巡逻的保安。   剧组拍戏一般都是先到一个地点,把这个场景的戏全都拍完;或者是因为演员的各种档期不平均,就先把其中一个演员的戏拍完。   陆桥正好赶上第二种情况,此时的男主角正在在千里之外的云南演警察,所以剧组现在主要拍摄他和女主。   陆桥一身淡色青衣,身上是那种柔软透气的轻薄料子。长衣窄袖束腰,边角点缀几片米白色的竹叶花纹,清爽又精致。   跑了这么多年龙套,他还是第一次穿这么高档的衣服,陆桥喜欢的不得了,看几眼剧本就伸手摸上一摸。   他现在的妆造是沈长羽和女主在山上练功的模样。   少年还未冠礼,一头长发高高束起,窄腰星目,背着一柄细长的宝剑,稚嫩又清雅,意气风发。   剧本中,沈长羽作为师门的嫡传弟子,天生都要比其他师弟多几分沉稳内敛。   他是高门出身的大师兄,宠辱不惊,一手剑诀行云流水,是女主最先倾心的初恋。只可惜后来得重病,没撑几年一命呜呼,彻底断了女主的念想,成全了她和男主的良缘。   陆桥最初被选上的原因,是他看上去很好欺负又淡颜的脸。   陆桥实在算不上五官深邃,只是鼻子高了些,山根还需要借助后期修容。他脸小,折叠度不高却能挂得住肉,脸部线条流畅却不柔和,而且中庭稍长,素颜看上去有些正气的硬朗。   不过只需要稍加修饰,一个活脱脱温柔淡然的小仙修就站在了导演面前。   导演非常满意,他指挥着陆桥赶紧上威亚。   这次的戏份是女主偷溜出去后被山上的精怪欺负了,他这个路过的大师兄赶忙上前搭救。   但此刻,陆桥突然就意识到了叶弦口中演员仪态的重要性。   因为是实景拍摄,当整个人被吊在钢丝威亚上缓缓升起时,陆桥看着地上不断忙碌的人影渐渐缩小成蚂蚁,感觉自己忽然与世隔绝,像个任人操作的木偶。   他咽了下口水,心里打鼓。他以前就从威亚上掉下过一次,这次因为是仙侠剧,演员的站位比上次更高。   导演还在拿着大喇叭喊话,没几分钟,对戏的女演员也被拉了上来。   陆桥远远看着她一袭粉衫,隐约有层透明的纱衣笼罩在身上。高空中的气流吹过,那人顿时衣袂纷飞。   他看不清女主的脸,只知道这次的女主也是一个最近爆红的女爱豆。   底下有个场务跑上来打板,陆桥伸展身体,保持在高空作业中依旧腰板笔直。他身子单薄,穿上了贴身修长的戏服更显空灵,让人一秒入戏,贴合上了沈长羽的脸。   空中一袭青衫果断抽出剑来,那个扮演精怪的群演嗷嚎一声缓缓下落,沈长羽纵身向着女主飞去,他耳边的风声猎猎作响。   地上的导演满意点头,“这个演员的底子不错,武打戏可以加上去。”   导演身旁的刘玉玉拿着剧本微笑,“陆桥是舞蹈出身,您大可放心,加戏,我们求之不得。”   正说着,沈长羽抱着一身绯色的女主缓缓落地。他眉头微蹙,长长的马尾被风吹在肩头。   “下次不可莽撞。”少年清冽的声音响在耳侧,女主角呼吸一顿,大眼睛直直看着面前的沈长羽,仿佛真的对他一见钟情。   她缓缓说出自己的台词,“师兄之恩,袅袅记得了。”   ......   第一场戏告一段落,两个演员还是有些实力在身上的。   女主听见导演打板,瞬间就从陆桥身上下来。她对着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微微鞠躬,下一秒就飞也似地和助理离开了。   陆桥有些无措,“这是......”   有场务赶忙走上来,对他陪笑道,“女主角下班了,小陆老师,我们先去后边休息一下?”   下班了?陆桥睁大眼睛,他愣愣地被拉到化妆间脱下身上的戏服,眼神有些不舍。   刘玉玉走上前来对他说,“怎么,意犹未尽?不要沮丧,明天的戏份就会增加,前期会安排武打教学,不要怕累。”   “武打戏,和女主吗?”陆桥有些苦恼,“她不会每天都这么早下班吧,这样我连对戏的机会都没有。”   “不要想着和女一号对戏,咱们还没资格。”刘玉玉挤出一个友善的微笑,仿佛想安慰下单纯的陆桥,“武打戏人家都有替身,只有你和群演是自己上,抓紧练习吧。”   “......”陆桥小声嘀咕:“总感觉主角演戏挣钱好轻松,以后我也要当主角。”   “如果想长久发展,你最好不要这么想。”刘玉玉拍拍他的肩膀,“公道自在人心,观众都是不好糊弄的,他们只会越来越聪明。”   ......   第二天的戏份是沈长羽成年后的第一次发病。   陆桥这次还是那身青绿色的长衫,但这个剧组的化妆师完全不会按照剧本的发展设计妆造。明明是个战损的戏份,却给他涂上又粉又亮的唇蜜。   他偷偷用手擦了擦,嘴巴有些泛白,果然显得脸色沧桑起来。   导演示意场务递给陆桥一份血浆,他拿来含在嘴里,等着女主回头的时候就立马咬破。   ......   沈长羽成年礼过后,林袅袅约他去后山会面。小师妹早早就等候在那里,却没想到,最后等来的却是心上人当场发病的噩耗。   ......   沈长羽拿着一壶酒穿过竹林,他身姿修长,发带纷飞,拿着酒壶的手指骨节分明,但却隐隐用力,好像是在隐忍什么痛苦。   林袅袅就背对着他站在哪里,他做师兄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师妹。大家对林袅袅千宠万纵,她更是师父手里的掌上明珠,没几年就出落成一个美人。   但林袅袅在沈长羽心中,始终是那个被精怪追着哭的小孩子。他今天不知怎么了,身子十分不爽。但是碍于袅袅的撒娇消磨,只得答应前来会面。   “丫头,到底是什么事情,非要找师兄到这里说?”   沈长羽脸色微微发白,但还是对林袅袅微笑着。他清瘦的脸侧各有刘海,在暮色的笼罩下显得整个人眉眼温柔。   林袅袅转过身支支吾吾,她还是低着头,但是耳根却已经红了,“师兄,是这样的。这些年,我都对你......”   “袅袅......”沈长羽忽然感觉不大对,他身体里的经脉像是发了疯,暴虐地逆行而上,丹田如同沸腾的蒸锅,各种清心诀一同失效。   沈长羽堪堪伸出手,他想向林袅袅求救,还未说话,就突然嗓子一甜。   林袅袅还未察觉沈长羽的异常,她依旧少女怀春,红着脸颊道,“师兄,这些年,袅袅其实一直都喜欢你,我......”   林袅袅话音未落,却面上一热。   她身上全都是沈长羽呕出的血,眼前的男人痛苦捂住腹部的丹田,沈长羽感觉自己的灵力在溃散。他喃喃道,“袅袅......”却已经是耗尽最后一丝气力,虚脱地倒下去。   酒壶碰在地上变为碎片,浓郁的酒香混合着腥甜的血腥味,一同拥入林袅袅的怀中。   远山雾霭沉沉,少女泣血的悲鸣响彻云霄。   ......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杭朔:老婆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陆桥:太爽了,演戏可以吊威亚飞来飞去。   杭朔:老婆不在的第二天,想他~~   陆桥:真的会谢,吐血吐到嘴抽筋。   杭朔:老婆不在的第三天,想他~~   陆桥:演戏真好,可以穿漂亮衣服,是病秧子就在床上躺着,真好真好。   杭朔:老婆不在的第四天,我决定去找他。(走到剧组寻找)嗯,老婆呢?   (因为思念男朋友回到综艺的)陆桥:嗳,杭朔死哪去了?   我感觉手都要断了(哞哞直哭),但还是要定个小目标,希望收藏可以上五十个,哈哈哈~~ 第25章 我为仙家   鲜红的血浆顺着陆桥清瘦的下巴缓缓流下,他喉结动了动,静静躺在女主角的怀里。   这种人为调制的液体血包不加劣质香精倒也没什么大味道,陆桥舌头卷了卷,心里默默想:水水的,有点甜味,像极了杭朔总给他吃的糖。   导演看时间差不多喊了“卡”。   女主角随即收敛泪光缓缓站起来,陆桥揉着肩膀跟在她身后走出摄影棚,心里想女人怎么可以这样冷漠,刚在还哭得声嘶力竭,现在一秒回归现实,不会憋出病来吗。   导演看着后期慢慢调整滤镜,女主角坐在旁边不知道在交涉着什么。陆桥傻傻站在最后,这些东西他都插不上什么话。   他只是一个工具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在自己的小位置上发光发热就好。   谁知道导演最后点点头,说道,“这场戏过了,灯光师准备,下午换场。”   在影视城呆久了就会知道,剧组拍摄最费时费力的就是布置现场,往往可能一场不到半个小时的戏份,要花大半天去布置边边角角。   女主角默契地看了眼助理,转头又下班了。陆桥知道,他又可以混一个下午没事干了。   化妆间里,陆桥翻来覆去看自己薄薄的剧本叹气,刘玉玉看了他一眼,“做什么,剧本遇到困难了?”   “不是,”陆桥摇了摇头,“我发现我这个角色根本用不到什么武打戏,后期不是吐血就是在床上躺着装死,这能演出什么深度来?”   “永远不要嫌弃自己的戏份少,这才刚刚开始。”刘玉玉拿着手机正给红姐详细汇报着陆桥今天的动向。   陆桥心中思量了一下,觉得刘玉玉说的有道理。   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说话就是不一样,句句都很有深意。他是个极为听劝的人,简称耳根子软,陆桥随即又开始拼命研究自己下午需要说的那几句台词。   下午八点半,夏令时傍晚的天空刚刚擦黑。   场务指挥着实习生打开大灯,屋内瞬间亮如白昼。纸糊的假窗户外面也有一排灯光,因为有点接触不良,嘶嘶地响着微弱的电流声。   这是场在屋内的戏,剧组把沈长羽的房间尽量布置得清简有书卷气。因为在原小说里,沈长羽在剑修之外的另一层身份,是京城侯府的七少爷。虽不是嫡出,倒也是身份尊崇。   他从小在钟鸣鼎食之家,不愁吃穿。这样的男子却意外地淡然出尘,总之没有像陆桥这么务实,满脑子都是小钱钱。   灯光准备,全场收声,场务上前打板。   ......   沈长羽大病初愈,他眼下有些发青,嘴角的血迹干涸后黏在苍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上,一条浅色的宽发带低低挽着头发。   胸口又止不住得阵痛,沈长羽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撑住,放下书捂着嘴巴咳嗽起来。   几天前,他还是手握宝剑,春风得意的首席师兄。少年胸中满怀河山与家国,期盼着自己能够修炼强大,下山除恶,衣锦还乡。   但此时的他却满面倦容,恶疾缠身,不得不卧于病榻。   沈长羽脸上的光华渐渐消逝,依旧灿烂的眸子目不转睛,盯着手上溅到血迹的书页。   这时候门扉一声轻响,林袅袅拎着食盒缓缓从屏风后面走进来。   女孩依旧一身绯色红裳,圆圆的眼睛满是担忧,脸上稚气未脱。林袅袅看见大师兄在静静看书不敢打扰,懂事地搬来小桌子放在榻上一碟碟拿出饭食。   沈长羽的病情一天天恶化,他早已不能行走了。谁也没能料到这病情来势汹汹,根本没给人反应的机会。   他微微颔首,对林袅袅说谢谢,便伸手拿过竹筷吃东西。   林袅袅注意到他清瘦的脸上有些凝固的血痕,眼神一紧,心里涌上哀伤。   她的大师兄平常素爱洁净,如今这病痛把他折磨得心力交瘁,若是以后不能下床,不能拿剑,那得是多大的打击......   林袅袅安慰沈长羽,“师兄,明天我就和六师兄他们下山,一定把仙草带回来。”   沈长羽原本低着头默默咀嚼,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动作一顿。他随即缓缓放下碗筷,语重心长,“袅袅,你还小,若是为我下山,有什么差池......”   “我不害怕,”林袅袅大大的眼睛看着面前憔悴的人,“师父为了师兄在闭关,二师兄打理门中上下,我们其他人也不能闲着。”   沈长羽欲言又止,林袅袅打断了他,从袖口拿出一块玉佩递过来。   林袅袅面红耳赤,“师兄,袅袅一定会赶快回来......请收下这个。”   沈长羽有些惊讶,他愣愣看着林袅袅手上的玉佩,想起了那天女孩口中没能说完的告白。   他和林袅袅从小青梅竹马,他想:这没准只是场意外,自己应该很快就可以好起来。随即轻轻点点头,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林袅袅的手背。   他顿了顿,缓缓接下玉佩紧紧握在手心。   这是一块不可多得的宝玉,白的油光发亮,用手摸起来柔顺细腻,像是一个会自动发热的手炉。   沈长羽眉目柔和,他天生一副慈眉善目,仙师为他卜卦,是早福得道的样貌。这也是苦熬多天后,他的第一次展颜。   沈长羽笑道,“多谢师妹。”   .......   吵吵嚷嚷的练武场上,百位仙家齐聚一堂,众门派徒子徒孙无一不对长临一派的弟子怒目相向。   有个身宽体胖的黑胡子拎着大刀走向场中,横眉立眼对着长临方向破口高声,“长临门中女弟子林袅袅,勾结外教毁我山门,重伤仙家子弟。沈长风,如今是你在当家,还不快给我们一个交代!”   长临二师兄沈长风背手单脚驻立在场边的石柱之上,脚下一片狼藉,显然已经经过一场激烈的鏖战。   他沉声开口,“我师妹袅袅是受妖人蛊惑,现已被带到玄武场说明真相,众师伯又何必再为难?”   黑胡子一刀劈向地面,坚硬的砖石像被切豆腐一样裂开口子。   “你师妹维护那妖人,不惜和百门作对。现在我派弟子身死人亡,你却敷衍了事?沈长风,你愧为长临主事,长临就要败在你们这帮狼崽子手上了!”   黑胡子一挥手,众仙家纷纷抽出兵器缓缓逼近。   长临虽子弟庞大,可人数哪里比得上集结在一起的百位门派?林袅袅被绳子捆着,她狠狠破掉嘴巴上的封印,“师兄,交我出去吧,袅袅一人做事一人当!”   “闭嘴,你别想替那妖人背锅,我长临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沈长风一声怒斥,抽出腰间的宝剑,顿时金光闪烁。   但黑胡子显然早有准备,他飞上去虚晃一枪,底下的弟子同时朝天上撒毒粉。   沈长风身手敏捷,他结出一圈灵盾,毒粉一丝一毫也没能尽他的身。但是下面的弟子就遭了殃,毒粉被灵盾纷纷扬扬反弹,像是下起一场大雨。   长临弟子对脑袋上的二师兄毫无防备,全都中招,顿时跌倒在地,捂着眼睛一片哀嚎。   沈长风:“......”   黑胡子:“哈哈哈,沈长风,你还是太嫩了!”   “师伯,手下留情。”   黑胖子正得意,就被一道剑诀逼至下风。   沈长羽一柄细剑,一身青衣,一道白光,带着长临山门的弟子援兵及时赶到。   百家脸上纷纷露出惊讶之意,传闻沈长羽因为重病早已半残,休养在长临后山永不出世。   只是今日一见,他竟不像传言那样狼狈。比起从前,除了消瘦一些,其他并未有异,甚至修为暴涨。   黑胡子对清瑶仙人的嫡传大弟子心中还是有几分敬重的,他在辈分上还差沈长羽几份。便收了大刀,双手作揖,称呼沈长羽的字,以套近乎。   “原来是鹤然师侄,刚才是我冒犯了。”   沈长羽面上并无表情,他长发高束,狂风吹起他的一角,露出几片白色的竹叶。   林袅袅在一旁痴痴看着,感觉回到了沈长羽身体还没得病的时候。那段日子里无论门中子弟闯出什么祸事,只要大师兄在身边,大家都会莫名安心。   沈长羽右手还虚虚放在自己腰间的剑鞘上,目光略过和自己对峙的门派。   在他及冠之前,武林就疯传长临的大弟子天资不凡,一把柳叶细剑从不出鞘,出鞘必杀。   他淡淡开口,声音却铿锵有力,“在座师伯,我师父仙逝后,长临门弟子的确低迷不少。现,孽徒林袅袅勾结魔道,坏我正道清誉,从此逐出长临门,剔除祖簿,再无干系。”   林袅袅猛然抬头,眼中有泪花泫然欲泣。   “师兄!”沈长风按奈不住焦急大吼,“那是小师妹啊,师兄!”   沈长羽却充耳不闻,他腰间一块白玉佩流光转华,心中焦躁的时候就会伸手摸上一摸。沈长风只觉得眼熟的紧,定睛一看,原来雕的是只在仙宫捣药的玉兔。   黑胡子满意地大笑,又像沈长羽作揖,“鹤然大家风姿,乃是仙人爱徒,自是公平公正,我派心服口服。”   林袅袅自幼无父无母被捡到山上,背后哪里像沈长羽一样有高门撑腰?她现在与长临断了关系,自然是谁都能欺辱的了。   一群正道人士随即向落单的林袅袅围过去,女孩抓紧手中的蛇骨鞭,准备拼死一战。她不怨大师兄,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只见一个白胡子老头扬手抛出几根银针,瞬间幻化成漫天剑影向着林袅袅刺去,那老头拄着拐杖愤然大吼,“妖女,给我徒儿偿命去!”   林袅袅挥舞长鞭却被旁边的人掣肘,沈长风被沈长羽用念诀死死定住。   沈长羽□□过去,抽出长剑劈身扫过,漫天狂风夹杂着清透的雨水把众人掀翻。   黑胡子大骂,“小兔崽子,你这又是作甚?”   “林袅袅虽被逐出门派,却是我南林侯府钦定的夫人,给你们几个胆子,敢动朝廷的人?”   沈长羽抽身持剑挡在林袅袅面前,他腰间的环佩叮当作响。   一旁的沈长风才猛然想起,那玉兔圆玉是小师妹从小到大的贴身之物,此刻竞带在了大师兄身上。原来,他们一早就私定了终身?   听到朝廷,百门瞬间有些迟疑。   虽然江湖和官场相却甚远,但其中关系错综复杂。   南林侯府是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伯爵,因早年征战人丁凋零,四子殉国,徒留老侯爷膝下沈长羽一人养在长临门。   若真有来日,他,恐怕是未来的太子殿下啊。   正僵持,一个黑袍妖人闪现在林袅袅身边。   “袅袅,跟我走。”来人听声音就有一股子少年气,清脆悦耳。他勾起嘴角,两个虎牙映衬着酒窝,顿时邪气丛生。   众人认出来了,这分明就是和林袅袅勾结的那个该死的魔教妖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杭朔:我什么时候出来,我什么时候出来,我什么时候出来......   陆桥:出来作甚,你且看我与众仙门大战三百回合......逮,妖精莫跑!   杭朔(点烟):该死的,我为什么要放他去演戏,这家伙要工作不要爱情了。   哈哈,下一章我就让沈长羽大结局,陆桥就回来啦~~~ 第26章 我自逍遥   沈长羽慢慢抬起手中的剑,抿着苍白的薄唇,沉声快速说道,“带她走!”   那黑衣妖人又是一声哂笑,拦腰抱起林袅袅,单指划开一道千里符。   红衣女子还在他怀中挣扎,“别碰我,师兄,我不走!”   众仙家反应过来,纷纷发难。   沈长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凌空画出一道禁锢阵,运转真气,从气海逼出道剑光如雷鸣。   只见玄武场上,黑云乌泱泱低压着咆哮过来,盘旋在沈长羽的手中。他一身青衣无风自起,反手一剑惊龙,和各种法器的攻势在半空中打了个半开。   这一击让每个人的耳朵嗡嗡失声,天地为之色变。下一秒,林袅袅就被卷入了符咒的漩涡.......   沈长羽绷直的身体像是雨中修竹,他果决挡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一直中立的佛修身披袈裟,散出点点檀香试图安抚人心。   佛修中为首的方丈高高漂浮在场侧,老方丈一百余岁,容貌却是个胖乎乎的小童子。   他闭目不视,却隐隐感觉到沈长羽身上,那道象征祥瑞的金光开始黯淡下去......   未待分说,那傲骨青衣猛地眼圈一红,一口黑血顿时从七窍溢出,他竟是丹田破裂了。   长临子弟瞬间挣脱禁锢涌上前去,黑胡子一干人等冷眼旁观。   有人嘲讽着笑道,“看来长临气数已尽了啊。”   “呵,”沈长羽脸颊上满是刺目的红,他按耐下灵丹一分为二的剧痛,勾唇轻笑,眼中有癫狂。   他答道,“我死后,长临,自有长临的去处......”   殷红的血色顺着少年泛青的下巴缓缓滴下,沈长羽眼神涣散,好像恍惚听见林袅袅在叫自己的名字。   他挣扎着回头望去,眼睛里充满期待,颤抖的手心仍旧紧紧捏着那块环佩。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迟疑望去,满目凄凉的玄武台下是万丈深渊,山风循而往复,林木葱茏。   有双白鹤乘风而起,展翅盘旋,久久不肯离开......   “若有闲时,不妨来揽竹居讨一壶酒喝。”   他终是没能告诉林袅袅这句心心念念的话。   沈长羽漆黑的发丝像条黑色的绸子,随着雪白得发青的脖子渐渐低垂,宛如断了线的木偶。那只玉石雕成的兔子脸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瞬间碎落在他手边。   山下的杜鹃凄声悲唱,春雨滋润万物。这样好的时节,沈长羽灵根俱毁,断了气。   ......   阮弥倒吸一口凉气,抓过身旁的人疯狂揉捏,“陆桥,你怎么接了个这样的角色,看得我心塞。”   陆桥脸还被阮弥捧着,没办法说话。一旁坐在沙发上摸狗的杭朔收回目光:“咳咳。”   阮弥像是触电,飞也似抽回了手,陆桥才终于喘上气来。   陆桥从剧组歇工回来,正好赶上第二季综艺开拍。   他不知道在上期结尾,杭朔抓来叶弦的经纪人到底说了什么。但最后,叶弦立刻退出了综艺。   他也不敢贸然询问杭朔是不是和人家谈崩了,毕竟说到底,还是阮弥的两厢情愿。   不过杭朔这个老板当得真心累,他像个老爹,不仅要伺候陆桥,还要看着高龄产妇阮弥。   宋徉抱着抱枕羡慕,“陆桥演的男二也太惨了,我什么时候也能演电视剧呢。”   “陆桥体脂低,吊威亚好看。你呢,陆桥回来做饭这几天,你吃了多少碳水?”何天一和刘思宇正在比赛玩魔方,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算快输了也还是要回头损上一句。   宋徉不知怎的,这次竟奇迹一般没有回嘴,只默默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肉。   邱韵韵这个时候走下楼,“大家久等啦,可以出去了。”   阮弥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遥控器,“唉,还没看到最后男二怎么样了。”   杭朔直接快刀斩乱麻,把电视插头拔掉。   男人直起身来,“不用看了,陆桥杀青,后面没有戏份了。”   阮弥瞪了他一眼,径直走过。   杭朔还揣手站在一旁,默默等着陆桥走过来,两个人心照不宣跟在队伍最后。   第二季的地点选在京城,导演组在通州租了个小洋楼,七个人要是出去,只能乘坐时间最早的公交去市中心。   一路上邱韵韵都充满期待,她大学和公司都在上海,就算北上也只是忙工作,从来没有在外面撒欢玩过。   陆桥有些诧异,京城在他心里可能是最不好拍真人秀的城市了。   市中心除了管制严格,每天早晚高峰乌泱泱一群人上下班,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除了人头就是人头,不堵车就不赖了。   但下了车他才知道,原来这次的导演组是有任务的。   “什么叫我们自己赚钱?”宋徉背着小书包,里面装满了游玩的东西的零食。但到了地方导演组却说,要他们自己去赚钱。   “上一期各位提前用光了启动资金,漏洞都是导演组垫付。所以这次需要嘉宾们通过劳动去赚取。”工作人员面无表情解释道。   “我们欠了剧组钱?”陆桥有点傻眼,他没想到自己外出打工一趟回来,竟然还背上了外债。   邱韵韵一头长发披肩,羞涩挠头,“我记得大概五百块吧,最后一天好像大家一起吃烤肉来着......”   “算上被弄坏的烤肉机,折合二手价,一共一千九百块。”工作人员恭敬递上账单。   “一周内各位嘉宾赚到的钱在扣除上一期的欠款后,多余的数额全部交还。”   陆桥满脸不可思议,他下意识转头看向杭朔。男人尴尬推了下眼睛,“是我和叶弦不小心把啤酒撒到电路里了......”   陆桥:“......”你们俩怎么不把自己电死呢。   最后导演笑眯眯走上来,大发慈悲,提出分组后可以给每个人报销交通费用。   邱韵韵和阮弥自然是一组,宋徉本来走向陆桥,但看到杭朔的脸又退回到何天一身边。   何天一眯着蛇一样的眸子,低头看着他摇晃的脑袋,“怎么,不找你家陆桥去了?”   “我心血来潮跟你一组不行吗?”宋徉红着耳根。   “哼,”何天一揣手。   最后抽签决定,阮弥抽到了地铁,刘思宇抽到了公交票,而陆桥,拿到了一辆双人自行车。   杭朔:“......”   男人眼睁睁看着男孩苦逼地推着一辆二八杠走过来,杭朔摸了摸鼻头,“我不会骑自行车。”   陆桥:“......”   好吧,爱会不会。   一节准备就绪后,他们从西站出发。   京城的交通刁钻得很,交警和监控无处不在。   导演组在两人身上固定了减震摄像头,陆桥使出吃奶的劲,带着杭朔凭记忆一路飞驰。不过为了拍摄全面,他们后面还跟着一个骑变速的摄影师。   杭朔的大个子在这辆不知道什么年代的“老古董”身上,被迫缩成小小一团。他抱着陆桥的腰,感觉心情好极了。   听着年迈的车轮一圈圈沙沙转动,他小心翼翼问,“我们去哪?”   “不知道,”陆桥吭哧吭哧蹬着快散架的车,“我以前出门要么打的要么地铁,谁没骑车事来市中心瞎转悠?”   杭朔在颠簸中抽出手,推了推眼睛,“时间还早,这个时候,应该可以赶上升国旗。”   陆桥听后狂怒,“你知道广场离西站有多远吗,累死我算了!”   身上扛着摄像头,同样苦逼的摄影师瑟瑟发抖:“......”   蓝天白云,旭日东升。两人骑着单车,一路晃晃悠悠。   少年上身的蓝白T恤后背已经浸湿汗水,陆桥黑色的短裤汗津津黏在大腿上,他觉得自己就快要累成狗了。   后面的杭朔一个劲给他加油,还颇为不要脸地刺激他弯道超车。   “我不要命了我超京A?你给我闭嘴!”   他感觉自己一辈子的脏话都要在心里倾情献给杭朔了,最后终于在断气前骑到了广场。   比起脸红脖子粗的陆桥,男人依旧发型帅气。杭朔脸上一丝汗水也没有,抬腿下车。   他从口袋里取出身份证递给检查站,有点失望,“已经结束了?”   “对啊同志,七点半升旗,六点基本就没前排了。要看仪仗队下次记得早点来......好了,可以通过了。”   检查站的女兵把身份证递回,杭朔却转身架起路旁的二八杠,“算了咱们走吧,小子,上车。”   陆桥还在大口喘着气,他用手擦擦下巴上的汗水,眼尾被咸涩的汗水浸得发红。抬眼就看到一脸得逞,站在阳光里贱笑的杭朔。   陆桥心中的怀疑得到证实,他不顾形象指着杭朔,“你会骑自行车,你骗我!”男人的笑容瞬间更得逞,更加灿烂了。   杭朔深邃的眼窝里,眼睛弯起来时是亮晶晶的,他语重心长,“锻炼身体,何乐而不为?”   陆桥气得发抖,他不甘心地把水全都喝完,总隐隐感觉杭朔不是第一次这样捉弄他。   ......   由大道转小巷,渐渐绿茵浓密,为骑车的两人洒下一片阴凉。   陆桥看着路边的刨冰,默默咽了口口水。他问杭朔,“去烟袋斜干嘛,刚八点没人开门。”   杭朔长腿蹬得飞快,“朋友在那边有店铺,我们直接去他那里吃早饭。”   好一个蹭吃蹭喝,凑不要脸。   陆桥默默咂舌,疑惑杭朔这个样子是怎么找到这么多朋友的。   烟袋斜离鼓楼不远,过了十字路口走一小段,就能看见个古香古色的小牌坊。   杭朔骑着车一个猛子扎进去,颠得陆桥的瞌睡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正好和啃烤白薯的行人擦肩。果然,里面的路就不比大街上宽敞了。   陆桥觉得比起南铜锣,烟袋斜还算是有点看头。毕竟在北海划船是真凉快,而且小时候每次来,妈妈还会给他买冰激凌吃......   想到这里,他心尖忽然针扎一般。有个模糊的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像是鬼魅的影子。   ......   杭朔登门拜访,打得他朋友一个措手不及。接二连三摘下眼镜确认是不是本人。   胖胖嘴里叼着个黄铜红玉包嘴的老烟斗,感慨五十年的杳无音讯,杭朔终于想起了自家兄弟,还诚恳地问他是不是破产来借钱。   杭朔说,老胖子你记性真好,前几天倒腾古董的时候明明还眼放绿光,怎么今天就瞎了?破产的明明是汪泉力。   一胖一瘦在店里互损,陆桥和摄影师像两个鹌鹑一样戳在旁边。   他看着胖胖身上朴素的大裤衩,这位哥虽然表面看上去其貌不扬,但店里满满当当都是各种老婆级限量手办。他远远走去买包子的身影,就像是拿着蒲扇出来遛弯的老大爷。   杭朔最后优雅地谢绝了猪肉大葱包子,把胖胖拉进里屋说话去了。   剩下的两个人分别坐在门口两边,面对面啃包子。   对面忽然喧嚣,陆桥抬起头,原来是大清邮政局在开门。店门口,一个小铜人带着草帽和他遥遥招手。   陆桥不知想起了什么,眼角带笑看了一会儿,又转过目光望向店里。   狭窄幽暗的门廊尽头,有个巨大的蓝发妹手办,套着黑垃圾袋尴尬微笑。   她旁边的塑料桶里养着从河边捡来的王八,整天“各吃各吃”地往上爬。   里屋,胖胖听完杭朔的一席话,不禁面色凝重,“找工作?你真的没破产吗,还是想玩点刺激的。”   杭朔瞪他,“废话,有什么活随便来一个。”   “行吧,小爷我勉为其难帮你打个电话......话说你够长情的啊,这位都七八年了吧,还在一起?”   杭朔稍稍顿了顿,随即垂下眸子。他睫毛颤了颤,像是对胖胖的话有些动容。   “对啊,一晃都这么多年了。”男人叹息道。   胖胖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他脑袋......”他指了指自己的光头,飞又快绕了一个圈,“这里,还没好?”   杭朔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胖子随即缩回脖子不再说话。   下午,两人穿过烟袋斜尽头的胡同找到报到处。   一番接洽,负责人随即笑吟吟拿出两个红马甲,“志愿者原本是一天一百五,只是你们来半天,又不算午饭,就给六十,您看这样行不行?”   陆桥僵硬转头,“志愿者?”   杭朔也绿着脸,缓缓接过象征着社会主义无私奉献优良传统的小红马甲。   他沉声道,“胖子给找的,说是文化馆扫大街的,我也不大清楚。”   陆桥:“......”行吧,我们为人民服务。   半个小时后,陆桥腰间绑着个摄像头,像个大木桩子严肃站在内院门槛边,杭朔则直愣愣站在对面。   一个大门神,一个当二门神,倒是登对。   杭朔的大绿脸被红马甲照耀地又红又绿,仿佛抹上点胭脂就能去登台唱戏去了。   陆桥忽然觉得今天早晨那胖子活不长了。   两个人相互对视,但是又碍于规定,志愿者不能相互闲聊。所以一句话不能说,只能远远挤眉弄眼。   当然,只是陆桥单方面的龇牙咧嘴。   导演组的摄影师则百无聊赖,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嘬冰棍。   那冰棍三十五一根,员工内部价十五,但陆桥依旧肉疼。   他今天寥寥无几的五十元工资就剩下三十五了,晚上还要蹬两个小时的自行车。   他娘的万恶的资本主义,真是够凉心的。   有个女游客走过来,他恍惚抬起头一看,感觉自己身旁的“红马甲”长得还挺帅。   陆桥清楚地看到那女孩先是一愣神,随后打开手机看了看,立刻招呼自己的同伴呼啦一群围了过来。   “你是沈长羽?”有人问,“你是大师兄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杭朔在带着陆桥走他们曾经走过的路。   最近作业非非非非非非非非非非常多,但我会尽力保持更新的 哈哈哈哈(拍胸脯) 第27章 一起上路   陆桥还不知道,他演的男炮灰在网上火了。   因为这部网剧是阶段性播出,陆桥戏份微少,杀青之后立马拿钱走人。所以在他心满意足点钱的时候,彼时的正牌男主还在云南的吃菌菇宴呢。   陆桥本以为,死去的沈长羽在剧本中顶多算是个男三炮灰。这个角色不仅长得没有男主帅,还没有男主会撩妹。而且一步三吐血,肯定在平台激不起什么水花。   编剧大大笔力深厚,他本想为男主的出场吊足胃口,特意把黑衣妖人模糊不清。谁料到,屏幕前嗷嗷待哺的观众们却母爱泛滥,对一个下了线的小配角念念不忘,大家都在刷沈长羽的一百个冤种瞬间。   什么“沈长羽吐血”“沈长羽晕倒”“沈长羽哭起来真好看”一堆小话题,虽然上不了热搜,但也隐隐有火热的苗头。   此时,偌大的景区,庭院深深,高树蝉声。   王府的西厢长廊没有什么山水布景,通透的七进大院种着几颗老槐树,本应一片幽静。   但围在陆桥身边的女孩们却十分狂热,一口一个“大师兄”。   陆桥感觉自己好像那个猴哥,他面上苦笑,心里想着我真不知道师父在哪里啊,八戒快来救我。   下午一两点钟正是暑气蒸腾,景区负责人坐在空调房里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却听见院子里吵吵嚷嚷,时不时还传出一阵花痴的尖叫声。   他心想:不对,我们这王府里花草树木倒是多,但也没见过有游客看见片长毛的绿瓦片这么尖叫过。可不要是槐树成了精,一定是出事了。   负责人推门出去,外边的大太阳晒得他脑袋上的头皮发烫。   他看见设着围栏的影壁前挤满了人,以为有人中暑了。赶紧大喊,“让一让,都让一让,把中暑的先抬出来......别挤了,那老影壁是文物!是文物啊,同志们!”   然而没什么卵用,一群人蚂蚁抱团似的,眼睁睁看着越滚越多了。   本来陆桥是老老实实站在西边的门廊边上,数着头顶灰扑扑的红灯笼熬时间。   按理来说,大多数游客进了大门,都会径直去后花园看宝贝。谁想,现在反倒都聚在西厢房。   一群人层层叠叠拍照,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还夹杂着很多不明真相的路人。老头儿老太太听见有个明星,都纷纷跑过来凑热闹。   负责人只觉得心在滴血,他焉得有种预感,市文卫局可能明天就会拿着文件让他滚蛋。   陆桥本以为只是几个野生粉丝,没想到最后路人都像是去动物园看猴子似的,像是要把他身边每一丝空气都挤走。陆桥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经纪人助理通通不在身边,一个个摄像头高举着,实时记录他脸上每滴冷汗滑下的轨迹。   刘玉玉告诉过他,遇到落单的情况千万不要慌张,不要看镜头也不要说话,一定在原地等着工作人员来找。   最开始认出他的女孩兴奋地恨不得立刻搂着陆桥的脖子贴上来,她疯狂的样子,好似要把陆桥脸上每个都毛孔放大看清楚,才肯善罢甘休。   杭朔见到包围陆桥的人群逐渐声势浩大,赶紧皱着眉头和摄影师一起往陆桥身边挤。   想当年他大学时去珍宝馆,人山人海全凑在一起扒玻璃罩子,最后愣是让杭朔拍到皇后顶冠全角度的片子。只是他低估了追星女孩和看热闹群众的力量,“让一让”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流倔了个跟头。   “玛的,这上哪突然这么多人?”摄影师还要保护肩上的摄像机,他不敢和人群硬碰硬。   出差这么多次,摄影师还从没碰到过没提前预知,却这么大规模的“粉丝见面会”。这比上次的阮弥出街,简直有过之不及。   陆桥开始沉默,他后退到把自己贴到走廊的柱子上,低着头不发一言,手指紧紧拽着马甲的一角,用力地泛白,压抑心中的紧张。   他怕自己的轻举妄动被有心人传到网上,会给公司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已经被黑过一次了。   而那些举着手机录像的人群开始不满。   “说一句啊,怎么不说话?”一个女孩子嘀咕道,“这个小明星怎么搞的,不高兴了?”   “让他唱首歌,”有个看戏的中年男人在队伍后面嚷道,“现在的小年轻都会唱歌跳舞。”   “陆桥,你是住在这边吗,你最近都在演什么剧啊,能跟我们说说吗?”陆桥旁边有人问道,“你有女朋友吗,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   陆桥手心有些发抖,想回答的话在嘴边过了一过,最后又吞回肚子里放弃。   就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漩涡,身边的人们嘴巴一张一合,却又不约而同地失声,冷漠地把摄像头举过头顶。   像极了那天,蓝色的运输卡车发生巨大的爆炸,拼死逃出来的陆桥被冲击波推开,后脑勺一下磕倒在滚烫的柏油马路上。   他在余震和火舌的舔舐下缓缓睁开眼,不远处的小轿车早已化为一片焦炭。呲呲的油脂在燃烧,一股熟肉过头的味道萦绕在每个人鼻尖。   车里还有压抑不住的□□,像极了被串在烤架上即将濒死的猪仔。   他半边脸颊都是黏糊糊的血,一股股从脑袋上流下来,再滴滴答答从眼皮上滴落,染在崭新的衬衫上......   陆桥茫然地看着四周,大家纷纷掏出手机拍照录像。   “您是在报警吗?可以把手机借给我吗......”他眼中的太阳是血红色的,实际上是视网膜开始淤血。   “这么大的爆炸声交警不会听不见,里面的人活不了了,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吧。”女人眼睛里有怜悯,她把手机放进口袋。   “可以把手机借给我吗,您可以把手机借给我吗.......”   “小伙子,你还是擦擦脸上的血吧。”男人有些为难,转身却没走远,依旧睁大眼看着血泊里的男孩。   陆桥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他爬起来像人群走去,“可以借给我手机吗,我哥哥让我报警,可以借我手机吗.......”   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他走了几步,看到自己腿上白森森的骨骼.......   良久,有个人抱住他嚎啕大哭,但叫的却不是他熟悉的名字。   他说,“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他说,“我毁了你一辈子,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他说,“我向你谢罪,你别睡着。”   他说,“别在梦里走太远,你会迷路。”   .......   陆桥逐渐喘不上气来,一时间有些头疼。他眼圈红红的,刺痒的感觉在心里抓挠不停。   突然,一双手像是铁钳拨开人群,杭朔摘掉眼镜,咬着牙伸长胳膊死死拉着他的手,硬生生把人从几个肩膀里拽出来。   摄影师扔到嘴里的冰棍,展开双臂回头对他们说,“快走。”后面的人还想跟上,全被他没好气地推了回去。   那个女孩有些气急败坏,直言陆桥整个人傻愣愣的,哪里有明星在粉丝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杭朔听见了,想回头又忍住了。他一言不发,带着陆桥开始狂奔。男人后脑勺发丝飞扬,棱角分明的下颌被强光赋予一片柔美。   他们脚步飞快,快的好似起飞。   陆桥和人群擦肩而过,和负责人擦肩而过,和大门检票员擦肩而过......   他的手心里源源不断传来干燥的温度,那么柔软,却仿佛有着力压千钧的魔力。   这一刻是心灵上久违的自由,是带点恶趣味的叛逆。   他们跑了出去,再也没回头。   ......   这是条纵横交错的胡同,有个大爷正坐在路口修轮胎。   他穿件泛黄的老背心,脚蹬绿军鞋,熟练地拿起橡胶油,用黝黑黝黑的手指头一点点按着找补缺口。   老头抬起头,看了眼气喘吁吁的两个人,胸前瘸腿的老花镜栓根鞋带,摇摇晃晃串在脖子上。   他先是认出了杭朔,向他点了点头,又看向陆桥,也点点头。   陆桥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有点莫名其妙。他转头问男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杭朔没说话,只是伸出胳膊虚虚抱了抱他,柔软的嘴唇轻轻擦过颈侧,他才长舒一口气。   老大爷缓缓戴上了眼镜。   五点半是下班高峰,有两个穿蓝白校服的学生在银杏树下摔卡片。   枝叶掩映的小楼上,窗户被猛地拉开。一个妈妈叫着孩子的名字,让他赶紧去买豆浆。   小孩吸着鼻涕无奈散伙,站起来提提裤子,和同伴约好写作业的时间,垂头丧气地背着书包追赶走远的小贩......   杭朔看着陆桥痴痴望着小孩走远的身影,嘴角也勾了勾。   热风吹过,胡同上空传来阵“嗡嗡”的轰鸣声,男人轻轻把拇指凑近陆桥嘴巴,给他塞进一颗圆圆的糖。   “嗯?”陆桥照例砸吧砸吧嘴,“你这么喜欢这种糖,就没有别的口味吗?”   “有吃就不错了,走吧。”杭朔牵起他的手向着胡同里走去,陆桥连忙紧张兮兮松开,“干什么,这是在大街上。”   “没事,我不害怕。”杭朔莫名其妙冒出这么一句。   “我害怕啊。”陆桥又把他黏上来的手甩开。   两个人打打闹闹,杭朔熟练地走进另一条小路,出了银杏树的绿茵,就是白花花的太阳光。   陆桥随即看到,眼前出现一个小小的如意门,红漆有些褪色和剥落,向里大大敞开着。   探头望去,依旧是有个影壁在门口。台阶底下垒着干枯的花盆,似乎是主人尽力打理过,但显然有些不尽人意。   门扉再往边是个被磨秃了的门槛,过道上是拉着线的电表。大门口紧右侧有个牌子鹤立鸡群,上面写着稍大的字:“陈垣故居”。   陆桥有些惊讶,“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杭朔满意的笑笑,哼哼道,“我很久前就来过。”   陆桥又盯着牌子看了看,感慨这王府周边这么多名人故居,他却头一次见到这么接地气的。   只不过这里可不是景点,现在除了块政府批下来的牌子,里面的院子早就变成了人家,还能隐约听见几个人在里面打麻将。   有只瘦瘦的黑花虎斑听见声音,立刻从花架子上竖起耳朵起身,屁颠颠从门里跑出来。   这只猫破天荒亲人,一来就躺倒在陆桥脚边,高兴地蹭来蹭去,晾着肚皮嗲声嗲气地喵喵叫。   杭朔站在他背后笑了,默默小声嘀咕,“猫倒比人记性好多了。”   陆桥伸手去摸,那猫像是认识他一样,撒欢的样子就差窜进陆桥怀里。   陆桥这时忽然想起被两人“抛弃”的摄影师,他抱着猫站起身来,“我们得回去把他接过来,不然负责人不会让他走的。”   “胖子会处理的,”杭朔手插口袋,“现在我要带你跑路。”   “跑?”陆桥瞪大眼睛,“我们扔下剧组能去哪?我要赔违约金的。”   杭朔突然笑起来,伸手捏捏他傻乎乎的脸蛋,“违约金还是要陪的,只不过我是投资方,就赔给我好了。”   陆桥嘴角抽了下,冷哼一声,“你这句话一点都不浪漫,反而尽显傲慢。”   “给你买根雪糕吃,”杭朔拿出上午从胖子手里讨来的现金。   “那么杭导演,我们现在要去哪呢?”陆桥放下猫,轻轻挽住杭朔的胳膊。   杭朔:“......”果然还是为了五斗米折腰了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陆桥叉腰:我雪糕呢?   杭朔指自己的嘴。   陆桥:你给我吃了?   杭朔:我的意思是,亲亲才有。    第四卷:樱桃青芒    第28章 我的心脏   漫天浓绿洒下碎金,蓝白的洒水车缓慢移动,男人悠悠骑着单车,刘海被风吹开,他眉眼舒展,细看是笑吟吟的。   陆桥嘴里还残留着雪糕冰凉甜腻的味道,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巴,把半边脸贴在杭朔后背上,“真凉快啊。”他舒畅地感叹。   杭朔不置可否,眼前满街都是清凉翠绿的树影。微风拂过,稻香村的糕点味袅袅萦绕鼻尖,洁白如鸽的花瓣像雨飘落,顺着阳光的轨迹,随着豆浆小贩的吆喝声,飘落在肩上,手臂,最后停留至鼻尖,停留在夏天。   陆桥缓缓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衣料下,坚实的身体散发余热。男人心脏有力地跳动,像是慢慢变成一曲乐谱,应和着浅淡的呼吸声,悠远绵长......   一束光打在眼皮上,他懒散打了个哈欠,两条长腿晃晃悠悠垂荡在单车两侧。陆桥睁开眼,正好看到对面的玻璃橱窗里,有个彩色的泥塑烟灰缸分外晃眼。   有点熟悉,是从哪里见过来着?   还没来得及细想,他们就和早早关门大吉的店铺擦肩而过。   陆桥想来懒得动脑子,他把脸蛋转向另一侧,轻轻蹭了蹭。   杭朔脸上有层细密的汗珠,他看着四周飞逝而过的街道,诚如那天大雨过后,老街上处处散发泥土和青叶的芬芳。   有个男孩蹦蹦跳跳,捧着一个大烟灰缸走在自己的前面,他的发梢微微有些卷曲,湿漉清澈的眼睛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孩。   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默默跟在身后打伞的杭朔不由得一怔。   满目春光犹不可及,天地失色,唯有一个人千般好。   那是他在微笑。   ......   忽然想起了这样一句酸溜溜的话,如果真正重要的人在眼前,一切的美丽都会变成旁白。   现在看来,倒是自己从前眼高手低,不相信爱情的人,终将被反噬。   杭朔那个时候刚刚回国,家中正逢变故,整个人消瘦又苍白,全身的黑色是他哀悼亡人的方式。   男人沉郁又寡言,总撑着一把雨伞走在晴朗的天气。他草木皆兵,所有的对家都在趁虚而入。   “我的网名叫许姜,那是因为我大哥最讨厌吃姜,我偏要和他反着来。”少年怀中抱着刚刚烘干的泥塑,一双有些脏了的帆布鞋摇摇晃晃走在马路梗上,灵活的身体像是条戏水的鱼。   他回过头,正好一簇碎金洒在眉眼,像是有人特意为他加冕。   “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了吗,杭先生?”   “......”   “那现在,我们可以接吻吗?”   杭朔嘴巴动了动,曲起手指却没勇气伸出去。   可他却向前一步,像只小猫钻到伞下,“别害怕,男朋友。”   他们在黑色的伞下轻轻触碰双唇,杭朔有些忘情,伸出手去紧紧抱住他,喃喃低语,“姜姜......”   ......   那天,你明明还爱我。   .......   杭朔把自行车停在路边的规划线内,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地铁站。   陆桥唉声叹气,“我脚都快走烂了。”   杭朔无奈看着他发小脾气,从路边给他戴上小帽子,拍拍后背。果然,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走吧,带你去好地方。”   眼神骗不了人,这种炽烈的情绪和无所顾忌,陆桥在男人身上前所未见。   杭朔就是一个大木鱼,外表坚硬暗沉,你用多大的力气敲击,就会还给多清脆的声响,但有时候也会吞音。   梵音檀香外露,这本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但今天他肯为一个人破例。   ......   陆桥揣着手,没好气嘟嘟囔囔,“好地方,好地方。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画展不好吗?”杭朔笑了,他这几天呲着牙笑的频率尤其高,陆桥已经开始怀疑男人是不是吃错药了。   “七年前我就在这里看过这个画家的展,今年又碰到了,真是很有缘分。”   “信你的鬼话。”陆桥插着腰,把脸慢慢贴近巨大的油画,一股微微酸涩刺鼻的化学味道幽幽传来。   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除了感觉画中草场上伸着脖子下蛋的公鸡有些意思,其他的一概抽象,一概不懂。   杭朔摸着下巴提出质疑,“公鸡不是不会下蛋吗?”   “这是艺术,艺术悖论。”陆桥面无表情,不懂装懂,鼓起两侧的脸颊。   杭朔点点头,熟悉陆桥以后,你就会感觉从他嘴里说出什么话,都不会太离谱,充其量有些天真和智障罢了。   偌大的会场一共有两位画家的展览,通州区画室众多,许多学生都会团队购票,拖家带口坐上一天,细细临摹前辈画作。   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倒数着时间,墙面洁白,没有一丝斑点。地板青灰锃亮,观展的客人轻声耳语,学生的炭笔沙沙响个不停。   男人的脚步清脆稳重,一下下敲击在心上。   无人在意的角落,杭朔贴在他背后,男人左手虚搂他的腰,放低声音在耳边讲解。   “这位前辈在下乡时主动要求派去西藏,一路上把车边经过的路人描摹出万种风情......后来,他又三次进藏,把画整合成一个册子出版,但我还是喜欢最早期的画面。”   陆桥听得云里雾里,但是随着杭朔的声音落地,这些画在眼睛里竟然都渐渐变得好看起来。   他小声问,“你认识他吗?”   “认识。”   “那算追星成功了吧?”陆桥也只有提起自己圈里的事情才会来兴趣,他转过头去,嘴唇就快要触碰到男人的脸颊。   杭朔摇摇头,“只是聊合作。”   但他很明显想起了什么,杭朔冷嘲热讽,“但也总比你的那个什么偶像靠谱多了。”   “什么意思,”陆桥疑惑,“我偶像......你是说叶弦?”   “哼,”杭朔从鼻子里出气,“以前就告诉过你,他不是什么好人。接下来只等阮弥开大,公司的已经做好亏损预估了。”   “到底什么回事,”陆桥薅着男人袖角不放手 把身体凑近,“偶像什么的都是人设,谁管私下里。”   “你要听?”杭朔皱眉,似乎在考量。   “我绝不告诉别人。”陆桥指天发誓却听到杭朔一字一顿。   “笨蛋,就,不,告,诉,你。”   陆桥,“......”   “幼不幼稚,我还不想听呢。”他甩手要走,杭朔却拎起后颈,把他一路拖到画展门口那里有个卖关东煮的小摊。   两人瞬间又重归于好,陆桥大吃特吃,把碗里的汤喝得干干净净,摸着肚子说,“这家汤底加水太多,不好吃。”   “不好吃还不要命地往嘴里塞?”杭朔手里只有两串可怜兮兮的蘑菇,最后还是都进了陆桥的肚子。   两人又在超市买了两瓶白的,坐在路边看着雕塑展览对饮。   陆桥嘴硬拒绝了啤酒,老白干几口下去就支撑不住。他迷迷糊糊趴在男人肩上直流口水,指着夕阳说是大蛋黄。   杭朔给他擦擦嘴角,安静独饮。路人见了,也只会以为是两个酒鬼相互依偎。   “辛苦你了,杭老师。”陆桥眼睛发直,有些呆滞,他的嘴巴不受控制。“两年前,我以为咱俩就到这了,没想到啊......”   杭朔瘪嘴,“哼,要是让你想,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   “我有的时候,就会很怀疑,”陆桥说话不利索   “你个高富帅,当然,老点更吃香。但为什么喜欢我呢,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你是不是看我年轻想噶我腰子?”   “......”杭朔撇嘴。   “因为你是智障,我们这种老男人,专门骗脑子不好的年轻人。”   他故意把“年轻”两字咬的很重,天知道陆桥从一开始认识,就在拿这个梗跟他掰扯不清。   “哦,那挺好。”陆桥看着红的发紫的夕阳,抬起胳膊机械地又喝了一口酒,感叹道,“我傻人也有傻福了......”   杭朔还残留些理智,他愣了愣,看向肩膀上的大脑袋。   良久,男人目光忽的有些深沉起来,他高挺的鼻梁和长的睫毛在昏黄的光晕里投下梦幻般的阴影。   他缓缓说,“我有时也会思念曾经,但现在,更看重当下。”   陆桥不知其用意,呆呆听着,感觉气氛忽然粘稠起来。   杭朔手心微微出汗,他叹了一口气,摸摸陆桥红透的脸,帮他拭去汗水。   “有很多的告白没能说出口,但你在身边一天,或许就可以侥幸到明天。”   “这都是欠你的,我真的很想你。”   ......   模糊的记忆中,地铁站转来巨大轰鸣声,有人在天桥下起舞。   他和男人手拉着手傻笑着走在绿化带旁,把瓶子准确无误扔进贴着小人头的垃圾箱......   陆桥忽然酒醒一瞬,觉得自己正飘在个巨大的蒸炉里,全身上下皮肉滚烫,似乎下一秒就会烂掉。   杭朔给他擦眼泪,扯来被子垫到腰下面,以缓解冲击。   男人喉咙里闷声喘着粗气,汗珠从劲瘦的肩膀一路滑到下巴上摇摇欲坠。   “别哭,明天眼睛肿了。”男人语气极尽温柔,但是动作幅度却丝毫没有减弱。   他被辗转得眼神虚焦,只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被蚕食。   陆桥微微反抗,想蜷缩起身体捂住脸。   旅店天花板上的大灯照的眼睛生疼,不知道杭朔到底是什么怪癖,每次都要在明晃晃的房间里折腾,让他最后的一点羞耻心都无地自容。   男人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失神,两瓶白酒后劲难以想象,现在杭朔的眼睛里麻木又猩红。   他和陆桥在一起,时间越长就越是焦虑不安。他想开着灯,想看清楚他的脸,想看清楚他小腿到大腿上的伤疤。   那细细的一条,粉色的,泛着深红色的疤痕,仿佛还在淌血。   他抓起陆桥纤细脚踝,揉啊揉,探得越深,就越是不安,越是患得患失。   明明应该是那么柔软的地方,指尖触摸上去却是坚硬的。   伤疤不止存在于一个人身上,而是在无形中一直延伸,延伸到杭朔的心脏里。   着是一把沉重的枷锁,夜夜刀割,刮着他的理智,刮着他的忍耐。   一年又一年,你变了样子,你长大了很多,你的脾气有细微的不同,你的身上依旧伤痕累累......   杭朔在疯狂中眼含热泪,他习惯性把人翻上来咬住脖子,像是猛兽撕咬手无寸铁的绵羊。   一瞬间失去的理智,让本该是无声的呐喊,却从嘴里突兀地蹦出来。   “姜姜......我的姜姜。”   泪水被海浪般的痉挛催促落下,陆桥无法呼吸,他本想应声,却觉得耳边的音节似乎并不是在叫自己。   你在喊谁的名字?   --------------------   作者有话要说:   经历了场恶战,我抢来无数零食,但是很不幸,一个晚上全让我造完了(捂脸......)   唉,如果学校封掉,我真是会很艺谋。希望国家越来越强大,人民万众一心,把疫情消灭。   *小剧场:   陆桥:你把蘑菇给我吃,自己不饿吗?   杭朔:没关系,你吃饱了就是我吃饱了。   陆桥:? 第29章 种下怀疑   杭朔和陆桥“失踪”有几天了,两人的关系不用解释,众人皆心知肚明。   在最开始节目组找不到人时,阮弥就是一脸“老娘早就混清楚了”的摆烂样子,宋徉和何天一则相对无言,同时沉默许久。   碍于投资人的身份,导演就算是有所埋怨也只能夹起尾巴。现在陆桥的热度一路飙升,身价水涨船高,而这正是节目组抢占头条先机的大好机会。   他摄制当天被逮到在景区当志愿者,有人把陆桥被包围的视频发到网上。在公司的暗箱操作下,大家都不由对那位出言不逊,还态度恶劣的“私生”口诛笔伐。   网友嘴上直呼“离了大谱”,身体却很诚实地团票想去偶遇。   王府负责人抑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他打着精致的领带,在接受电视台采访时很拿官腔地解释道,“我们在最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位同志很有名气。但是他敢于奉献,弘扬我国文化的精神我觉得值得提倡,我们王府家大业大,啊不是......”   陆桥捧着手机傻乐,他点开自己的微博私信,瞬间红点飙升,整个屏幕卡在“99+”。   男人在被子里动了动,健壮的后背上纵横着几道新旧交替的红印。杭朔迷迷糊糊翻过身,重重吐出一口气,揽过陆桥亲吻他的发梢,哑声道,“干什么呢?”   “在看新闻,我微博都炸了。”陆桥光溜溜的胳膊像是泥鳅在怀里蛄蛹,他看着后台飙升的粉丝数,欣喜中带点不知所措。   以前挣扎太久,看到小有热度的红人都不由得感叹,要多努力,付出多少,才能赢得那么多视线的关注。   现在看起来,赢得曝光也不过是上传几个视频,加上公司在背后花钱引导舆论造势,竟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明明是一夜之间才出现的新面孔,人们却像是喜欢了陆桥很多年。一部分人相见恨晚,无数的夸奖蜂拥而至。   陆桥不傻,他心知肚明这些数据大多是不真实的。   观众在小演员的眼睛里,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喜新厌旧的人了。他知道,像是自己这种也许是昙花一现的人,没有好的作品打底,粉丝出去吹牛逼都会自降一格。   他深知规则,如今顺水推舟,离站稳脚跟只差一个响当当的剧本。   杭朔的手掌在腰间一直摸来摸去,一会就停住不动了。男人呼吸声扑在耳边,陆桥把脸又向他挨近了一点,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时,红姐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连忙从床上坐起,掀开被子捞件宽大的衬衫套在身上。   回头望向床上人,杭朔因为背疼,只能半趴着苦逼睡在被子里。他的头发遮住眼睛,下巴上还有些青青的胡茬,嘴巴紧闭,显得有点乖巧。   此时窗外天光大亮,哥伦比亚风格的深色窗帘针脚粗糙,像堵高墙屏蔽屋子和外界的联系。   陆桥捂住手机,在熟睡的杭朔身旁打开加湿器,光着脚轻轻开门走出去。   “喂,红妈?我在杭朔家里。”   外面的客厅依旧是陆桥第一次来时的模样,明亮空旷的大厅,两个沙发孤零零遥望厨房。   杭朔自诩审美高级,但却只肯把装饰的精力放在卧室,导致本该最能显摆身份的客厅只有简单几件家具。   有几件很可能还是从二手市场上淘来的“老东西”,中不中,洋不洋,摆在那里吃灰。杭朔自己也眼不见心为净,很少在家里呆着,要不是陆桥,他都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个能“藏人”的地方了。   在众多调性或优雅或厚重的“兄弟姐妹中”,五颜六色的懒人沙发就脱颖而出,成为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放在如此敞亮奢华的房子里略显后劲不足,   陆桥想,这如果不是被别人硬塞进来的,那就是杭朔八成脑子吃灰才会买的程度了。   那只小土狗睁眼看见陆桥走出门,立刻摇着尾巴从窝里哆哆嗦嗦爬出来,亲昵地蹭陆桥的小腿。   陆桥下半身没穿裤子,只穿件男人沾着酒渍的衬衫。狗毛有些坚硬,但狗子又难得乖巧,一直哼哼唧唧。他缓缓蹲下摸摸狗头,听着手机里远在大洋彼岸的红姐训话。   “你的私人生活自己要有些把握,最好点到为止。这几天数据不错,我向外面放出消息,有很多本子递过来。玉玉给你挑了一个校园剧,收拾一下赶快进组。”   “好的,红妈。”陆桥一边向红姐报备,一边百无聊赖地带着狗在杭朔家里瞎逛。   他走到书柜旁边,摸出基本一个字都读不懂的英文书,又赶快放了回去。余光看见角落里,有盆没人浇水早枯死的香菜。   陆桥:“......”杭朔可真是口味清奇啊。   “你要赶快看剧本,不能再被杭朔分心,听见没有?”红妈在远在巴黎出差,一切奋斗皆为陆桥的时尚资源。   她苦口婆心,本来是很让人感动的事情,从嘴里说出来却带点呵斥。   “放心吧红妈,我心里拎得清。”陆桥一向心大,但他巴不得有人像老妈子一样管着自己。   红姐说的话在小辈耳朵里可能有些让人厌烦,但在他这里却是有些温暖的。   如果经历过被遗忘,就会知道喋喋不休的珍贵。   他把手机贴在耳边,嘴里“嗯啊”地迎合。红姐有些多心,他嘱咐陆桥如果男人“不知收敛”就赶紧脱身,身体健康最重要。   “没有,他比我虚。”陆桥注意力全都放在角落,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刘红梅:“......”   听到红姐沉默,他醒悟过来,赶紧转身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嘴角噙笑。   “我都多大的人了,您放心吧,我都听玉玉姐的话。”   陆桥漫不经心用脚踢踢那红色的花盆。只见盆子动了动,露出底下压着的箱子一角。   里面有个彩色的烟灰缸分外明显,上面毛刷的纹理像是水波纹一圈圈扩散开,时间在它身上仿佛停留在昨天。   陆桥眼睛微微睁大,突然想起了自己那天坐在单车后面为什么这么眼熟。   这个烟灰缸和那家店橱窗里的手作泥塑,不就是一模一样的风格吗。   “嗯,知道了。”陆桥挂断电话,随即好奇蹲下身子把花盆移开。   他伸手拿出沉甸甸的泥塑,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只见上边依稀可见有两个小人的模样。   但捏造者的手艺惨不忍睹,小人的脸上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创,摔个稀巴烂。   旁边的狗仍旧一蹦一蹦,鼻子里哼出“嘤嘤”的声音,挣扎着来到陆桥身边。它用红褐色湿润的大鼻头好奇闻了闻,感觉陆桥手上的东西索然无味。   陆桥目不转睛,白皙的手指慢慢抚摸过上面的颜色斑块。   这烟灰缸看起来从未被使用过,也确实不大像是杭朔自己能做出来的东西,倒像是个爱玩的小孩胡乱搭配出来的,有的地方还被烤糊了。   他手指忽然动了动,摩挲着底下有些细微的不同,便翻转过来,只见泥塑底部,用刻刀粗糙地写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J”。   “J?”陆桥皱皱眉头。   他摸摸下巴做思考状,大开的衬衫领子露出锁骨下一颗小痣,“什么意思,谁的名字吗?”   会不会是杭朔亲戚朋友的小孩丢下的?   陆桥思考了一下男人的年纪,又结合一些现实生活的经验,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可能。他不由发笑,也不知道杭朔过年的时候要发多少红包出去。   正想把泥嘎达塞回去,他又发现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些和杭朔家格格不入的小玩意。陆桥好奇一件件掏出来看:有些混乱的涂鸦,还有捏的乱七八糟的褪色小东西,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纸条,陈旧的千纸鹤和彩纸星星......   这些几乎都是他学生时代玩剩下的东西,质量也一言难尽,真不知道杭朔是怎么保存到现在,还忍住不扔的。   他又往地下翻了翻,渐渐找出了一些奖牌。这些比赛他在学舞蹈的时候略有耳闻,倒也不是水货,能赢得奖项也是有几把刷子的,甚至陆桥去都未必能有奖牌拿。   但这些精致的奖章上,无论金牌银牌,全都在得奖者后任性地写着一个符号:“J”。   “J,怎么又是J?”陆桥暗暗嘀咕,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把刚才被扔到一边的“儿童涂鸦”拿起来仔细看,上面的落款处也用蜡笔丑丑写着:“J”......和“H”。   “H”那必然是代表了杭朔,但是“J”又是谁?   陆桥拼了拼自己名字,“xby”......随即羞耻地想到,这怎么可能对应的上,那个时候自己未必认识杭朔。   但,他又自找苦吃地对了对另一个名字:“BJT”。   和“J”......   白景天,这不就对上了吗。   陆桥苦笑,他就知道杭朔没那么容易放下,只是这些也都是过去了,现在还计较岂不是太幼稚?   陆桥眨了眨眼,默默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好。男人估计已经把箱子忘在这里很久,上面有着一层灰尘,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   身后的房间里,杭朔在床上醒过来,问他去哪了。陆桥转过头应声,那只狗子依旧在身边徘徊,绊得他碍手碍脚。他忽的有些心虚,忙不更迭想把东西都装到箱子里去。   陆桥俯下身子整理,却意外扒出两件一模一样的文化衫。   老旧的衣服料子粗糙,表面上皱皱巴巴的,还有一些不明污渍。但是前胸却大大印着某某画家的展览纪念,甚至是限量版。这与杭朔那天带他去的展子一模一样。   同一个画家,同一次千载难逢的画展。   陆桥回想起那天的失控,七年,杭朔和自己说过去了七年。那他的七年,都是在思念谁呢......   陆桥猛地顿住,拿着相框的手开始发抖,他甚至不知道白景天也学过舞蹈。   卧室门后,男人的拖鞋声渐渐由远及近。   陆桥缓缓抬起手,上面的相框里,男人身穿黑色衬衫,亲昵搂着一个男孩。   只是另一个人的脸被挖去,只留下黑洞洞的一片,他们身后是一个小小的如意门,有个白色的牌子分外明显,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陈垣故居”。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冰冷,仿佛一片汪洋重归死水。   --------------------   作者有话要说:   家人们,我真的很需要一个充电器,我的电脑充电插头折在插口里了,学校还封校,天呐,这让我怎么活...... 第30章 青春校园   杭朔总觉得这几天陆桥对他有点冷落。   那厮自从进了新剧组之后从来没有主动给自己打电话,朋友圈点赞也是只给别人。   更过分的是,有时杭朔的消息发出去一天,他在床上等啊等,等到快睡着的时候,陆桥才姗姗来迟,回复一个“哦”。   “杭老板”:吃饭呢?   ......(很久之后)   “荞麦面”:嗯。   “杭老板”:这块手表我给你邮到剧组,记得看物流。   ......(很久之后)   “荞麦面”:好的~(可爱小笑脸)   “杭老板”:这狗最近总是神经兮兮的挠门,他是怎么了?   “荞麦面”:太无聊了,每天多遛遛它吧。   “杭老板”:那好,最近什么时候放假,我去接你。   ......(很久之后)   “荞麦面”:没有假期   “杭老板”:最近很忙吗,注意喝水。   ......(很久之后)   “荞麦面”:哦   杭朔捏着手机,瞪大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上那个小小的,不带一丝一毫标点符号的,浑身上下透露出无比冷淡气息的“哦”字。   他在对话框输入了好几次都删掉,斟酌着组织语言,想问陆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另一边显然看到了他几次三番的“对方正在输入”状态栏,先发制人。   “荞麦面”:太晚了,睡了(盖被子表情包)   却不想为时已晚,杭朔眼疾手快,对话框中的那句“你最近怎么很少和我说话?”已经发了出去。   “杭老板”:你最近怎么很少和我说话?(流泪黄豆)   男人在床上不禁捶胸顿足,该死的智能选择。   只能说此言一出,杭朔的立场瞬间卑微无比,像只大舔狗。   虽说他本来就是吧......   杭朔有些许紧张,他端坐在床上,枕边的《老子妹子庄子》看了这么久也只翻开到第一页。   又是很久过去,他眼皮打架,伸手拉灭小夜灯,心想或许陆桥这个时候已经睡着了吧。   忽然,手里的屏幕界面一亮,手机弹出新消息。   “荞麦面”:最近几天在拍大夜,抱歉   杭朔兴奋起来,随即又萎了下去,他只能干巴巴回复,   “杭老板”:注意身体,多喝热水   这次陆桥回复很快,   “荞麦面”:好(黄豆小人挥手再见)   夜色深沉,杭朔静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意全无。   他随即起身,又拉开灯翻书,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叹了口气开门走出卧室,从冰箱里拿出根黄瓜放在嘴里嚼。   那只狗从窝里听见声音,也眼巴巴跑过来。   他与杭朔本不似和陆桥一般亲昵,只是陆桥总出去很久才回来,偌大的房子里只留下一大一小,任谁胸中也会徒生寂寥之情,杭朔和狗也不禁拉近了许多距离。   俗话说,古有“老人与海”,今有“杭朔与狗”。   杭朔盘腿坐在懒人沙发上,把黄瓜分给身旁的狗子一半,一起“咯吱咯吱”地吃。   男人的家里只有卧室才装有窗帘,他望着窗户外那一轮圆月,孤单的背影略显沧桑。   旁边的狗从不挑食,只要不是杭朔煮出来的饭,它都吃得很香。   这两个月过去,它比起从前不知道长胖多少,连肚子都隐隐垂了下来。   杭朔看着这只吃饱了还会打嗝的狗,计上心来。   .......   陆桥进组也有小半个月了,他这次是男主,女主恰好是大家都熟悉的邱韵韵。   可以说缘分就是这么微妙,宋徉曾经渴望的大好资源就是和邱韵韵搭一次戏。两个人临走前还在节目组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有机会一定要凑到一起。   邱韵韵之所以这么受欢迎,是因为她几乎包揽了近几年所有大火的校园剧。   她长相甜美,最早凭借着一头披肩黑长直和白裙子跳舞出圈,水汪汪的大眼像是森林里无辜又鬼马精灵的小鹿,这种形象最适合演绎青春期里水水嫩嫩的小女生。   她只比陆桥大一岁,两人在综艺里的关系不远不近,至少还能说得上话。签完合同一进组,邱韵韵就组织大家聚餐。   深入了解才知道,她实际上就是个了无心机的女生。和所饰演的角色一样,憨憨中带点可爱。   想来这也是观众承认她演技精湛的一个原因吧,因为本身和人物贴合度极高,只要肯努力,不划水,何愁不能深入人心?   此时众人皆围桌举杯,免不了一阵阿谀奉承。   邱韵韵自从知道陆桥和杭朔的关系后,面对他时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拘谨了。   她坐在对面笑笑,露出酒窝,“我啊,刚开始运气好演了个小配角,感觉这种角色比较得心应手,就渐渐往这方面发展。其实我还挺想演其他角色的,但粉丝不是很买账。”   陆桥手里虽然举着杯子,但滴酒不沾。   他点点头,“一个角色的成功也会有两面性......不过,我们这次的剧也是走快速通道吗?”   邱韵韵稍微思索了下,“据我所知,应该是的。我还是第一次拍这种一段一段播的网剧,总感觉有些风险。”   “还好吧,”陆桥伸了个懒腰,“合同都签了,听天由命吧。”   两人随即相视而笑。   这次的校园剧和平常的偶像剧本有些细微不同,比较偏日常化。   时代在发展,年轻的社畜们整天被工作压得直不起腰,私下里开始慢慢偏爱些生活和日常的剧情。   总之这种剧是个新尝试,前面有人下水,盈利还不错。   陆桥饰演一个大大咧咧的学习差生,转学来到学校和学霸女主做同桌。   剧组考察最近影视趋向,“男强女弱”已经有些乏味。编剧大笔一挥,把男主形象“平庸化”,大部分光芒集中在女主身上。   毕竟青春剧一向是邱韵韵的主场,就算是影帝影后下水也不好使,观众只买她的账。陆桥这个初生牛犊,就算再金贵也只能沦为陪衬。   还有消息说,邱韵韵渴望用这次的剧本把自己彻底捧出去,拿奖项。   陪衬就陪衬,陆桥很满足,可以说是无比满足。   有秋韵韵在,整个剧组就相当于捡了个有保障的大饼。   以前和她搭戏的男演员,粉丝不是不满意年龄,就是不满意演技。现在陆桥风头正盛,导演自然满心欢喜,剩下只看陆桥自己的造化了。   第一场戏,是男主转学到女主的班里。   ......   严青还穿着以前学校的旧制服,他个子瘦高,走起路来晃晃悠悠,有些吊儿郎当。   青春痘大大咧咧长在他鼻尖,严青长长的头发散下来,遮住眼睛。厚刘海让人低下头也看不清他的眼神,像个街溜子。   他此时背着干瘪的黑书包,垂头丧气跟着班主任来到班级门口。   高二(1)班的班主任是个略微秃头的中年男人,爱穿灰色小汗衫,总拎着个不大不小的保温杯,在男厕所逮抽烟的男生。   他喉咙里“呼噜呼噜”咳嗽着,带着转校生严青走到班级门前,却不推开。反而把一双老鹰似的眼睛贴在上方的窗户外,直勾勾扫视教室内。   严青在他身后百无聊赖,他揉揉眼,悄咪咪打了个哈欠。又想起临走前老妈给自己装在书包里的油条,不禁皱皱眉头,闹心地撇嘴。   当然以他这个发型,皱眉是看不到了,只能看到撇嘴。   白小婷对严青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   她刚刚从英语办公室领报纸回来,抱着全班五期的厚报纸,嘴里还小声念叨着老师繁琐的假期作业,一步一步挨上楼来。   却不想,正好撞上了班主任。   她与严青四目相对,气氛很是尴尬。女生站在楼梯间,只差一级台阶就可以从阴影中出来。   此时的班主任收回脑袋,气定神闲在门外打开盖子嗦饮一口茶水,清清嗓子,“我看看都是谁还张着大嘴说话呢,要不要脸蛋了还?班长呢,班长?”   “老师,我在这,刚才去办公室拿作业了。”白小婷连忙从拐角处走出来,严青这才看清楚她的样子。   高高的马尾,白净的皮肤,胳膊瘦瘦的,感觉有点像火柴人。   班主任看到她,眼睛里才算有了一丝欣慰。“嗯,没事。”班主任随即转身。   “班长不在就撒欢,班长都快成这个班的妈了,都给我老实点。”   一个班瞬间鸦雀无声,连口大气也不敢喘。   但白小婷却司空见惯,她抱着作业抬脚进门,沉甸甸的报纸蹲在多媒体讲桌上,惊起四散的粉笔灰。   严青手插口袋,站在门外看着自己未来班长。   只见女孩一个潇洒的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周末英语作业:五张报纸......”   底下瞬间又是一片鬼哭狼嚎。   白小婷岿然不动,继续板书。班主任闲庭信步走上讲台,敲了敲黑板。   “咋呼什么,留什么写什么,你们英语多少分自己心里不清楚?好了,下面说个正事。咱们班这学期转来一个新同学,严青,来介绍下自己。”   严青随即顶着像板砖一样厚的刘海走上讲台,众人见到他这“潮流”的模样和不同花色的校服,有些目瞪口呆。   严青咧开嘴角,“大家好,我是严青,河北来的。”说完他又撩了下刘海,底下的人都被他滑稽模样逗笑了。   因为是理科班,所以男生比例很多,这帮热血少年闹起来,班主任一时还真压不下来,   他只能擦擦头顶的汗水,和身边写了半个黑板作业的白小婷轻声说,“小婷,严青就先和你同桌,以后多多带着他融入新班级。”   白小婷睁大眼睛,愣了一瞬后,小声应和了句,“好。”   严青酷酷转身,和身边的白小婷搭话,“班长同桌,以后多多指教。”   白小婷没理他,浅浅点下头,飞也似地回到座位开始写作业。   班主任狠狠拍了严青的后背一巴掌,“别整天吊儿郎当的,明天就把头发剃了。你们河北不是要求卡尺吗,不达要求别给我上学来。”   底下又是片哄笑,严青被打了也不恼,傻乎乎撩起长刘海看向台下的新班级。   白小婷正好在座位上抬头,看到那一团乱发底下,严青那有些秀气的眉眼好看得失真。   随即她又默默在嘈杂声中低下头去,打开数学卷子开始验算。   严青则从讲台上大步迈下,笑吟吟走向她身旁。   ......   “好,可以卡了。”导演结束第一场的拍摄开始看回放,但片场的氛围却依旧活跃。   陆桥把厚厚的假刘海从脑袋上卸下来,邱韵韵捂着嘴笑,“陆桥,你撩头发的姿势未免也太熟练了。”   “没有吧,”没了假头帘的“保护”,陆桥不好意思地挠头。   “虽然那时候确实流行男生长发,但我家里一直都让留短头发,没有尝试过。”   “小陆老师上次的古装戏,长发就很好看啊,还会再演古装剧吗?”旁边的演员坐在课桌旁问道。   陆桥不假思索,“有人找就接......”   可半句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刘玉向自己远远地使眼色。   陆桥不明所以,闭了嘴转头望去。   片场外围,杭朔身穿浅色西装外套,手插口袋轻轻向他点头......   大夏天的棚子的确很热,众人四散开来,吃着杭朔以陆桥名义下发的冰棍。   空调大开,陆桥带着杭朔走进休息室,刘玉玉知趣地离开。   男人从兜里缓缓掏出一块手表。   “喏,生日礼物。”杭朔如是说。   --------------------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收藏涨涨涨~~~~作法作法,呼呼呼~~~ 第31章 大吵一架   陆桥愣住,他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生日礼物,今天是你生日。”杭朔脸上没什么大表情,他很自然地低下头牵起陆桥的手,把精致的机械手表轻轻带到他手腕上。   冰凉的表带接触皮肤,能感觉到脉搏在无声呐喊。   陆桥有些恍惚,耳朵不由自主红到耳根。   他有些难为情,“是吗,都忘记了。”   抬起手端详了下,隐隐镶嵌着碎钻的蓝紫色表针轻轻颤动,像是极光中绚丽的夜色。   静下心去倾听,机械齿轮匀速旋转,如同每个夜晚紧挨的心跳。   他又问杭朔,“不是已经送过一次吗,怎么又是手表?”   男人想了想,“让你记住时间,别总忘记重要的事情。”   陆桥本来还在为从箱子里翻出东西的事情生闷气,但杭朔这一套连环招使他有些招架不住。   杭朔今天精心打扮,制作考究的私人订制西装,衣料浅黄。洁白的衬衫柔软整洁,干净地好似重回当年坐在大棚里跟剧的小导演。   他伸手刮了刮陆桥鼻头,那人脸颊肉眼可见地“轰”一下红透了。陆桥连忙侧过脸,“做什么,我又不是小孩。”   杭朔笑笑,贴上前来,“狗今天也带来了,就放在酒店,回去就可以见到。”   陆桥结结巴巴后退,“那,麻烦你了......”   “你这段时间怎么了,我做错事情了?”杭朔面上和气,但在陆桥眼里却像个戴着面具的老狐狸。   他气势太强,向前走一步陆桥退一步。   “呃......”陆桥身上还穿着刚刚拍戏的校服,依旧是一身老套的配色。   蓝白条纹宽松肥大,空荡荡穿在身上,露出一截白皙地发光的脖颈。   他的头发蓬松柔软,应剧情需要,染回了最初的黑,在窗外透进的阳光里泛着温暖和煦的金黄。   陆桥看了杭朔一眼,又马上心虚移开视线。男人手臂上的肌肉忽然收缩一瞬,就像饥饿的野狼逮住兔子。   虽然这只兔子身形略显瘦长,拖起来有些吃力,但最终被乖乖降服了。   ......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沙发上。   陆桥里面的蓝条衬衣从锁骨处被解开,一直敞开到左面,消瘦的肩膀整个暴露在杭朔眼前。   男人是有些恶趣味在身上的,他稍稍支起身体,坚实的身躯压得陆桥有些喘不过气。   怀里人的呼吸一点点急促,他手上动作逐渐加快,陆桥难以自持,抓心挠肝毫无作用,只得抽出手抱住杭朔的脖子。   杭朔看着他那涣散的目光,指节稍稍弯曲收紧。   陆桥一个激灵,脸颊两侧有些发麻......良久,他长长喘出口气,无力喃喃道,“起来吧。”   杭朔充耳不闻,他换了只手拿湿纸巾擦擦,复又伸进衣服里去。   陆桥推搡,“我不想......”   “你不想我?”男人不知又做了什么,让陆桥反条件高高曲起小腿,脚上的白球鞋在杭朔裤子上留下脚印。   “不许冷落我,许柏言。”杭朔也喘着气。   “你要什么都可以直说,但是不要冷战。”   “我没.....”陆桥还在嘴硬,脖子不自主向后仰、   两人正难舍难分,只听门把手忽然一动,房门被推开。来人没做什么心理准备,直愣愣把沙发上交叠的人影尽收眼底。   陆桥脖子上红彤彤都是汗水,他听到门的响动声,直接在杭朔怀中睁大眼睛僵住了。   杭朔冷冷抬起眸子,唇边有摸湿润的红。下一秒,他的表情变幻成漠然,不带一丝波澜说道,“请你出去。”   大门倏而关上。   男人拍拍他的后背,轻声道,“没事了。”   陆桥捂着脸狠狠推远身上的人,咬牙切齿,“你不去酒店就非要在这里吗!他们全都看见了。”   “没人看见你。”杭朔明显睁眼说瞎话,温声劝慰,“他不敢说出去,我在这呢。”   “从我身上起来!”   杭朔自知理亏,默默起身。   陆桥把自己的衣服快速扯上来,扣好扣子。随后像条翻着肚皮的咸鱼瘫在沙发上,叹着气说,“烦死了,你以后少来我剧组。”   杭朔不敢吱声,他点了点手机,吩咐助理去找刚才开门的人。杭朔看他胸前没带名牌,又不像是剧组的工作人员,身份有些古怪。   “晚上包间给你过生日,汪泉力他们都会来。”   男人慢条理斯,整好自己衬衣的褶皱,遥望着不远处小沙发上,陆桥耳根到肩颈崩成的一道弧线,泛着柔柔水光。   “我不去,”陆桥扯来衣服盖上,他对杭朔身边的牛鬼蛇神没精力去应付。   “这些人在圈里吃得开,放到往常我都未必能凑齐。你认识一下,积累人脉......”   “我不去!”沙发上的人忽然发火,“我一想到又要喝酒摆笑脸就烦死了,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自己呆一会吗?”   陆桥不理解,本来提起自己生日,他还幻想着可以和杭朔两个人单独待一会。可他总这么务实,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塞给自己。   什么酒宴上大腹便便抱着小姐的老男人们,什么背着自己媳妇包了二奶三奶的“著名导演”们,什么见到他只会上下打量,眼中鄙夷又无奈的多年好友们......   红妈接资源会顾及他的意愿,红妈带着他外出交际会考虑他的酒量。可杭朔呢,进了包间就是个话里话外讲合作的陌生人,而自己则是大佬的附属品。气氛到了不得不如此,陆桥还要站在旁边点头哈腰,摇尾乞怜大资源。   明明杭朔自己公司也不缺资源,陆桥也不愁没有通告,可他偏偏要陆桥“胡吃海塞”,那些人拍出来的被称之为“艺术品”的片子,他看了就脑袋疼。   他把自己打扮漂亮,又像个小丑被杭朔带去推杯换盏......真是烦死了!   陆桥宁可什么都不演,也不想在醒来后发现自己喝的烂醉,倒在床上不省人事。而杭朔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还要再抱着他折腾一个晚上。   多少个早晨,他腿肚子打颤,头痛欲裂。杭朔只会说,下次注意......他才不信男人的鬼话呢!   杭朔明显有些不悦,他弯起手指敲敲桌子,对沙发上坐着的人苦口婆心。   “现在不去接触,以后怎么转型?非要等到像阮弥一样,挨到现在还是个花瓶!”   “我有经纪人,我不用赔笑就能拿资源,根本不用你操心。我看到那些老头子抱着女孩摸来摸去,心里就泛恶心!”   “那群老头”,岂不是也把杭朔归进去了?   男人被气得不轻,他伸出手指着陆桥,“你眼里都是什么偏见?真是不知好歹!”   “我讨厌你像以前一样摆布我,控制我,骗我。我要的是男朋友,不是老爹!”   陆桥嚷嚷,外面已经开始有人影在不停徘徊。   杭朔听到他这一番话,缓缓说道。   “控制你?骗你?我什么时候这么做过,你有没有良心许柏言!”   陆桥根本无法理智,   “你难道不知道他们私下里都说过我什么‘好话’?脑子里都是废料的酒囊饭袋,靠着家里的钱把公司开起来,私底下全都是一帮垃圾!”   “你就会喝,喝完了再折腾我。我真是造了孽自讨苦吃,在你身上,在你高大上的圈子里,我一点尊严都没有!”   杭朔表情有些狰狞,他死死握住手机,咬紧牙关。   “你以为所有人天生都会被表扬吗,不把姿态放低,还要投资商主动去捧着你吗,你当所有人都像我这样惯着你?”   “我不用你惯着我,”陆桥反驳,“我就想老老实实演戏,你要是想捧个新人,再找一个年轻听话的去啊。”   “到时候不要哭着跟我说后悔,没出息!”   杭朔被胸无大志的陆桥噎的说不出话,那人总能有套自己的理由,男人想反驳却无从下手。   “我才不会因为没赔上笑脸后悔呢,不像你遮遮掩掩,在自己家里还放着他的东西,我全都知道。”   “带我去画展,去景区,说什么七年的缘分,全是狗屁。你拿我当替身去纪念别人,以为我是傻子吗?”   陆桥的话犹如当头一棒,打得杭朔脑子里嗡嗡直响。他脸色极其难看,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那个破箱子放了几百年都不扔,还骗我和白景天没什么,他名字都刻在上面,难道是你捡破烂捡来的?”   “不是,那是!”杭朔急切反驳,但是嘴里的话呼之欲出又刹那间反悔。   那是你的东西啊......   “不是他还能是我啊?我穿越回七年前和您手拉手看画展,我疯了你疯了!”   陆桥已经认定那箱子就是杭朔用来怀念“故人”的,他红着眼眶摇头,“你从来就是满口谎言,我早就不相信你了。”   “我他妈的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这个‘J’字。”   杭朔无力回天,只能默认下这口大锅。   ......   门外的人越来越多,男人整理好情绪,软下语气,“今天晚上我来接你,不要乱跑。”   “我都说了我不去!你别老拧着我做事。什么生日?当我祭日吧,把东西还给你还不行吗!”   陆桥厌烦杭朔的喋喋不休,他一把撸下手腕上的表盘,手臂一挥狠狠摔出去。   几百万白花花的银子在地上四分五裂,顷刻间化作粉末,炸开在刘玉玉的脚边。   刘玉玉闻声赶来,她推开门,被剑拔弩张的陆桥吓了一跳。   礼物被陆桥亲手毁掉,杭朔心中只剩下无奈,生气也无力发火,他额头上青筋暴露,努力保持理智。   但刘玉玉却看到,男人的眼圈却渐渐红了。   杭朔此时脆弱地可怕,没人懂得他有多大压力。陆桥对他来说是捏着他命的审判者,一切初始的源头早就混乱不清。   他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向门边。刘玉玉关心地上前,“杭导演.......”   杭朔懂得她的意思,摇摇头,在擦肩而过时迅速递给她个盒子,“不用管我,照顾好他吧。”   两个人目光交错一瞬,各自心知肚明。   男人快速通过人满为患的过道,消失在一辆黑色的豪车上。   陆桥抱住腿把脸埋在臂弯,他觉得自己失态得可怕,突然就发了好大一场脾气,这是前所未有的。   他本不想和杭朔吵架,但是没由来地暴躁,仿佛从在一起开始,他的情绪就不由自己掌控。   陆桥现在心里忽然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不怪别人,是他自己出了问题。   刘玉玉走过来温声劝慰,轻柔地抚摸他的背。   陆桥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她才惊觉不对劲。   男孩嘴唇发青,眼神里明明没有多少情绪起伏,但生理性的泪水像珠子滚落。   他哆嗦着捂着胸口,“姐,我难受。”   “我突然,有点喘不上来气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家人们,这几天修修文哈,我突然发现以前自己写的真是稀巴烂,没眼看没眼看 第32章 直入谷底   杭朔赶着去布置包间,他期间给陆桥的助理刘玉玉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忙音,心里有点着急。   男人有些憔悴,失魂落魄的地坐在沙发上,身边是一团团装饰用的彩带和气球,他拿着打气筒,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汪泉力捧着一大束鲜花走进酒店大堂,好像个要结婚的新郎。他打开门的时候,杭朔正在扶额叹气。   汪泉力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样,嘴里“啧啧”两声:“吵架了?真是屎蛋,大过生日的连人也哄不好。”   杭朔脱下此时略显冠冕堂皇的西装外套,低着头闷闷“嗯”了一声。包间很大,但是只开了一盏小灯。昏暗的环境中,男人眼圈有点微红,汪泉力才觉出来这次情况大不形同。   他调笑杭朔惯了,今日突然严肃起来,竟有些措手不及。   汪泉力全然没了平日里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他找个地方坐下,狐疑道,“分手了?”   杭朔摇头,只大概简略地说了下经过,特意抹去陆桥对他“酒肉朋友”的不满。汪泉力听后撇嘴,“那你不是活该吗,我早就说该告诉他,省的成天瞎猜瞎想。现在好了,直接今天晚上就挑明……”   杭朔擦擦眼睛,随后瞪了汪泉力一眼,“别找事了,现在每天正常的情况下,我都要想尽办法给他喂药,你什么馊主意都敢出?”   “行啊,那就拖着吧。你护着,宠着,他就被你惯的越来越无法无天。哪天许柏言知道你私下里一直给他吃药,他发疯打死你老子都不帮你说话。”   汪泉力真是开了眼,他还没见过有杭朔这样的冤大头,这不是自己作践自己吗。   “能挨一天是一天吧,等他稍微稳定一点,我就把陆桥签到自己的公司……你手底下最近有没有好一点的角色?”   汪泉力白眼翻上天,“你欠他我可不欠,哪有那么多好角色在我手里等一个三线挑?你可真张得开嘴。”   杭朔沉吟,清俊的脸庞有些温柔的意味。   他说,“我就是想找办法,尽量把他往电影方面引,这样在工作的时候也能看着点。铭顶那个火嘴红娘只会走老路,她能带火人,但陆桥扛不住这些折磨。”   “你的好意,我看人家未必心领。”汪泉力翻看手机。   “下个月我手底下有部古装电影,我让编剧想一个角色加进去,你让他来。也别挑,定什么演什么。”   “好,”杭朔点头,“他能演的,给陆桥一个机会,你不会吃亏。”   汪泉力冷哼。   ……   到了下午,还没等杭朔开车去接,陆桥就自己如约而至。   现在他在网络上可以说是小有热度,陆桥每次出工,化妆间门口都会挤着一堆代拍。   这次出去,他穿着低调的便装和鸭舌帽,快步迈上台阶走进酒店。   刘玉玉和走他到包间门口,心里本来还在担心陆桥的状态。他上午那快要窒息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但不知道怎的,陆桥下午就改变心意,从床上爬起来要去赴约。   房间内,杭朔相约的人都已经落座,一群人见面就开始各种插科打诨。汪泉力也不见外,直接开了瓶好酒要喝上一旬,好支开杭朔让他有时间去接陆桥过来。   杭朔身边新聘请的助理心领神会,连忙从桌子底下拿出从公司带来的酒瓶,一帮男的顿时两眼放光。   “杭朔,你这个助理真机灵,知道我惦记你收藏的酒。今天这大喜的日子我就不客气了,你也别小气。”   杭朔顾不上这些“馋虫”,“喝吧,还有上次我出国带回来的烟,小袁,你给拿出来。”   那被称为“小袁”的助理还是个很年轻的大学生,生的唇红齿白,他点点头,手脚麻利又从背包里捧出几条上好的烟草,都是提前用绸缎裹好放在匣子里。   小王助理因为怀孕所以辞职,杭朔对这个刚刚聘用的助理还算满意。小袁虽然是新人,但是自身家庭条件很好,经常出入这些宴会场合,所以在酒席间很会来事,几乎面面俱到,帮了杭朔不少忙。   杭朔对着小袁点头,刚刚站起身,包间门就忽然自己打开。   陆桥的脸从门后伸出来,看到人都到齐了有些羞涩,连忙走进来鞠躬,“抱歉各位,我中午不小心睡过头了。”   汪泉力脸连忙打哈哈,“没事,使我们惦记瓜分杭朔的好东西故意来早了,快来,坐杭导演旁边。”   陆桥脸上微微发烧,他先是看到杭朔身边的年轻男孩愣了一下。   陆桥不认识小袁,但是小袁早就认得陆桥。他知道今天老板的男朋友过生日,赶忙走过去接过刘玉玉手里的东西,为两人安排座位。   因为今天早上两个人还吵过架,杭朔蹭到陆桥身边看看有没有能帮到他的地方。本来是个很成熟的男人,此刻却像是笨手笨脚的小孩,还不小心把桌子上的果汁打翻了。   陆桥满身饮料,良久地沉默了:“.…..”报复我?   杭朔急的满脸通红,“我,我……”这已经不是他今天第一次结巴了。   汪泉力没眼看,“你怎么笨手笨脚的?那么大一个导演连个人都照顾不好。许柏言,咱不跟他一般见识,我这里下月有部电影给你留了个角色,就当是我老汪给你的生日礼物,哈哈哈。”   旁边的几位有些尴尬,纷纷嗔怪。   “老汪,你这大手笔就显得我们都略显寒酸了。不过小桥,等我哪天筹拍新戏,一定让你当男主,先说好,哈哈哈。”   有汪泉力带头,一旁的人也纷纷毫不客气,抛出了自己的橄榄枝。   陆桥对这些不知真心实意的“殷勤示好”从不会招架,他第一个看向的人还是杭朔。   男人点点头,示意汪泉力的可以信。   陆桥随即起身向他敬酒,像个木偶一样说了很多感谢的话。他本就从未生活在这样的圈子里,所以一桌人之中,能和他谈得来的人几乎寥寥无几,顶多顺着杭朔的意思混个脸熟。   在座的各位都是明白人,他们在杭朔最早和许柏言在一起的时候就认识了他,现在却要装作第一次见面,未免实在尴尬。   小袁助理拿着纸巾走过来,他给陆桥擦了好一阵,但身上还是湿哒哒的,便转身联系酒店大堂,拿来店里的换洗衣服先给他换上。   陆桥跟着小袁助理走出门,他不由得送了一口气。   小袁回头向他微笑,“陆先生这边走,我带您去换衣间。”   “谢谢。”陆桥跟在他身后,略有些无精打采。   小袁助理个子不高,但并不显得很娇小。相反,他力气大得很,拿着十瓶酒五条烟穿着西装愣是能一口气走上五楼。   陆桥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小袁助理正站在杭朔旁边应酬那些老总。圆圆的眼睛里不像陆桥总有着无穷无尽的拘谨,在汪泉力都懒得热场子的时候,小袁总能在合适的时间里提出一些缓解的话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感觉到很舒服,直言杭朔捡到宝了。   如果杭朔没有遇见自己,那么最适合他的估计就是小袁这样的人了吧。陆桥如此想,他自己非但不能在事业上帮助杭朔,还会在私下里和男人吵架。   杭朔作为一个总裁,平常本就分身乏术,争分夺秒。却还要分掉手里的资源来照顾陆桥,尽量多地带着他去应酬,他一定很累吧……   “陆先生,您是有些不舒服吗?”小袁助理带路桥来到试衣间,叫了几次身后的陆桥都没有反应。   陆桥赶忙道歉,“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   “哈哈哈,陆先生很可爱。”小袁突然一改专业严肃的作风,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在‘fours’出道的时候就认识您了,但因为刚才老板在……不知道您能不能在私下,偷偷给我签个名?”   陆桥也有些蒙蒙的,想不到在这里还能遇见“粉丝”。   陆桥换好衣服,拿过小袁手里的本子,一笔一划,签上自己给粉丝的第一次签名。   小袁还没来得及欢呼雀跃,刘玉玉在这个时候跑过来,她脸上十分焦急,好像有什么事情大祸临头。   “快走,外面都是记者和狗仔!”   刘玉玉一边跑一边招呼陆桥,赶紧蒙上脸和她离开,三个人立即返回房间。   杭朔他们显然也得到了消息,汪泉力在坐在凳子上摔杯子,“谁啊,这么没规矩,不知道我们全都在这吗?这明摆着自寻死路啊。”   “哎哎,你们先看手机新闻,这……”   有个人拿着手机提醒,好像是有什么无比烫手的消息。   刘玉玉心下不妙,打开手机差点晕了过去。陆桥侧过脸要看,她就一把把人拉走,“别看别看,没什么大事。”   陆桥更加不安,他一把夺过手机,“到底是怎么了?”瞬间头条上两张“亲密”照装入眼帘。   老话说,“凡事留一线”。   杭朔和陆桥的动作都被“贴心地”打上了码,所以观众只能看出个大概,知道两个人在沙发上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至于其他的,那就留出了一片令人遐想的空间。   那人明显有些畏惧杭朔的身份,“怂”字几乎打在了屏幕上。杭朔的脸被糊得死死的,模模糊糊连男女都看不出来;但是陆桥的待遇就不一样,直接大大咧咧袒露……   陆桥只觉得脑子“嗡”了一声,手指用力,就快要把屏幕扣烂了。他望向杭朔,男人同样也是一脸震惊,显然没料到这些东西会被披露的这么快。   他赶紧联系公关,带着小袁回了公司。   ……   截止到第二天凌晨,陆桥话题爆炸到瘫痪,远在国外的红姐在赶飞机的时候还崴了脚,心急火燎赶回本部。   他的黑料再此到达一个新的高峰,无论是看笑话还是冷嘲热讽,反正网上一句说陆桥好话的人都找不出来,他从前的营销人设被踩了千万遍。   因为一个团队的绑定原因,何天一另外三人的活动也被波及叫停,铭顶召开高层会议,选择了何天一紧急晋升总部,直接弃车保帅,“fours”组合在第三天宣布解散。   陆桥在战战兢兢下咬牙演完了校园剧,一经上映负分无数。   他和邱韵韵原本无比般配的cp感因为自己的黑料被反噬,弹幕上密密麻麻都在抨击导演为什么要找个“gey”来演男主。   接着,“辣眼睛”也荣获当月电视剧网络最火爆形容词,所有矛头都指向了一个中心点,那就是陆桥。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家人们,这几天修文加上作业暴多,所以停更了几天。 第33章 光明正大   杭朔在第二天就查出了始作俑者,他按着公司里的律师一条条写草稿,一纸状书把那人告上法院。   陆桥倒是一直没怎么关注这件事,他应对自己的黑粉就已经筋疲力尽。   杭朔忍不了他被一天天指着鼻子骂,一回手索性把叶弦也拉下水。   接着,阮弥当晚登录社交账号宣布自己怀孕,将暂时退出娱乐圈养胎。并@了叶弦,指名点姓,希望对方生活一切幸福。   但是前几天叶弦的新剧刚刚热播,他和女主积极营业打得火热,措不及防的孩子顿时让“温柔顾家”的好男人人设四分五裂。   不到两个小时,该剧女主当即发博撇清关系,顺水推舟宣布自己的素人男友。   见过大花下场撕逼,却没见过阮弥如此坦诚,先孕后报,瓜熟蒂落。   □□裸的瓜暴露在众人眼前,情况前所未见,谁还有时间看一个在休息室被拍亲热的小明星陆桥啊。   叶弦一开始就是装死,后来发现自己家祖坟都快被网友刨了,赶紧死而复生,发表一份不痛不痒的声明。声称已经私下解决,一切为了孩子。   阮弥回应:阮弥啊喵:去你妈的@叶弦。   ……   随即,阮弥各个社交平台上的大粉们纷纷起义。她们呐喊着:踏马的,姐妹们冲了渣男,为了咱家姐姐,片甲不留!   叶弦粉丝自知理亏,全军覆没,随后他也宣布退出娱乐圈。   一瞬间,众神狂欢。   不过粉丝们不知道的是,私底下第二天,叶弦就和阮弥就去领证了。   陆桥还被请去吃酒席,他懵懵懂懂没缓过闷来。   他想,明明是阮弥毁掉了叶弦的事业,但是男方怎么开心地跟个傻子似的?   阮弥朝她挤眉弄眼:“桥啊你不懂,有的人呢,他就是贱。你不逼他一把,就永远不能迈出去一步,看姐,这不就成了吗?”   陆桥:“......”   杭朔手里的算盘打得那叫一个“噼啪”直响,他在祝福恨不得立刻杀了他的叶弦新婚幸福同时,还不忘让律师把那个偷拍者索赔地家荡产。   最后结果出来,死刑倒是没机会,但这个混蛋估计得在监狱里呆上一段时间了。   警局把犯人笔录编辑出来,让人惊讶的是,拍摄照片的人并不是什么专业狗仔,却是个经常在影视城游荡的无业游民。   陆桥这一跤摔得算是冤,因为偷拍这人根本就是自己吃饱了没事干。他在影视方面颇有研究,所以才认得一直居于幕后,少有露面的杭朔。   那人本是粉丝,却在无意间撞破了陆桥和杭朔的亲密关系,并且一直暗中追踪。在一天,他终于寻到机会,混入嘈杂的剧组......   起初,这人本来还想留下自己“细细观赏”。但他刑侦剧看得太多,所以脑子有点瓦特,竟然灵光一闪,想着可以发给新闻号,或许还能小捞一把。   反正一直居无定所的他换掉ip,警察肯定找不到。那人说干就干,他特意隐去杭朔,和各家新闻社只说拍到了陆桥的爆料。   本来陆桥初来乍到,红姐想着他身上也没什么事可以被黑,就一直没交“保护费”。   这下可被钻了空子,那人贪心大发,能给的新闻号都发了个遍,获利三十多万。被法庭审判后,还想着申请律师翻案,杭朔一个反手就把他压得死死的。   不过,虽然有阮弥“顶着”,但陆桥线下一切工作都被红姐暂停。   许母肯定也会看见网上的新闻,他可不敢回家,就只能躲在杭朔家里避风头。   杭大导演这段日子,一但在公司里处理完工作,就要着急忙慌回家去看着陆桥:杭朔怕他饿着,怕他无聊,怕他看到网上不好的话又瞎猜瞎想。为此,他还专门去了趟朋友的诊所。   那个白大褂不情不愿,他把药片混合成一颗颗糖果,交到杭朔手上的时候还特意嘱咐。   “实在不行,就赶快把人带来就医。光吃药会有强烈的副作用,不怪他总是出现幻觉胡思乱想。”   杭朔接过药片,把它们依旧装进熟悉的糖果盒,点点头,“好。”   小袁助理开车送杭朔回到家,因为又害怕哪个不长眼的狗仔来拍,杭朔就把自己市中心那套房子租了出去,在远郊买了套别墅。   一楼是空旷的车库,杭朔把后备箱自己买点菜递给小袁拿着,两人一同上了楼。   杭朔按住指纹打开家门,发现陆桥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解开了手机密码,正在翻看自己的围脖。   他一边换鞋,一边忍不住教训陆桥,“怎么都给你换密码还要打开,不是说不看了吗?”   陆桥侧躺在大沙发上,看着自己整个评论区污言秽语,乌烟瘴气,“嘿嘿”地笑出声来,杭朔有点慌。   男人和小袁助理尴尬对视,心想:坏了,这次走了两个极端,不生气反倒开始笑了。   他赶紧坐过去,摸摸陆桥的脑袋,想把他手里的手机拿过来。   杭朔温声说,“别看了,网上的话当不了真,这些人我明天就让他们的消失。”   “嘿嘿嘿。”陆桥不理会他的话,只自己自顾自又笑了起来。   小袁助理石化在门边,他看向杭朔,犹豫着要不要叫医生什么的。   杭朔向他轻轻摇头,他接着说,“那我们去趟国外?我让小袁给你办护照,我们出去散散心……”   话还没说完,陆桥却一个纵身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他慷慨激昂地说,“不,越是这种时候,我就越要在他们眼前晃荡!”   陆桥早晨刚起,他还穿着单薄的睡衣,一头鸡窝开了花。   他猛地转过身来,朝着满头雾水的男人下达命令,“阮弥姐说的有道理,不逼一把谁也迈不出去那一道坎,我明天就官宣。”   杭朔僵在沙发上,有些迟疑,“阮弥有跟你说什么了?你不要总是信她嘴里的胡言乱语,我觉得还是先看公司里......”   “我不要你觉得,”陆桥咋咋呼呼,他插着腰,“我还要无缝进组,我要挣大钱,我要演很多戏,有什么演什么。”   “不想看见我的,我就让他们天天看见我。讨厌我的,我就让他们天天都讨厌我。”   一语终了,偌大的客厅安安静静。小袁助理睁着眼睛,他在这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只想给陆桥鼓个掌。   杭朔最终点点头,说好,不许反悔。   陆桥挺直胸膛,直言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他可不后悔。   杭朔随即转过身吩咐小袁助理,“叫公司准备公关,再给汪泉力打电话让他把合同送过来。”   …….   这几天娱乐头条稍有喘息,阮弥的事情已经渐渐成为过去。   虽然还偶有粉丝在人丁稀落的超话里哭泣,回忆阮姐曾经的点点辉煌。可她一直没有得到什么有含金量的奖项,流量身份也始终将会被后来者淘汰。   也许以这种姿势退场,点到即来,点到即止,对于心高气傲的阮弥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结果。   就当人们还在剔着牙寻找这下一个“笑料”时,被黑的不得不关闭围脖评论区的陆桥突然上线,晒出了自己在户外烧烤的照片。   “fours”陆桥:好天气,好心情~{图片}   照片里,陆桥素颜带着棒球帽,年轻得像个高中生。他一只手拿着杭朔递过来的烤串,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唇边还有几粒孜然。   杭朔就站在他身边,简单穿着件白色的大背心,脖子上搭着毛巾,手里是瓶辣椒粉,他在烧烤锅边大汗淋漓刷酱。   男人高挺的鼻尖都是汗水,手臂肌肉线条优雅饱满,仿佛拿着的不是竹签,而是擦得锃亮的西餐刀叉。他高高的个子,不带眼镜时头发散下来就显得有些凶,但是看向陆桥的方向满眼笑意,无比温柔,这是装不出来的喜欢。   闻声而来的吃瓜网友们不约而同停顿了一瞬,陆桥看着自己原本空白的评论区停好像是卡主了很久,接着他眼熟的一个大粉点了个赞。   “桥桥的桨”:*(一种植物)   第二个点赞的是汪泉力的大号。   “一汪清泉”:呦,整挺好。   …….   烤串两面微微焦香,杭朔把扇子递给小袁助理,朝着陆桥走了过来。他拿毛巾擦了擦汗,脸上热的有些红通通。   陆桥把手机给他,“你看。”   “怎么了?”杭朔赶紧接过来,他皱了皱眉,“汪泉力有毛病?他怎么这么闲。”   几分钟过去,照片下面的网友们开始活跃起来:   “我趣,男的?”   “发生了什么,谁能帮我解释一下,这是揍嘛?”   “哎呀,顶四楼。就是这个小明星以前被偷拍过,今天估计是和素人男友官宣了吧。(我是雷锋)”   “神他妈素人,这是杭朔啊,没看见上边的汪泉力吗?”   “顶顶楼上,杭朔是谁,谁是杭朔?”   “前有白景天,后有这个陆桥,现在的男明星的取向怎么这样?”   “白景天比他红多了好吗……”   “勇敢,可喜可贺,不过这位哥是不要女友粉了吗?”   “人家不稀罕的,男朋友是杭朔,妥妥资源咖。”   “谁是杭朔,有没有人解释!?”   “我怎么觉得还是可以磕的……”   “人家自由恋爱,家里都没意见,咱们就,祝福吧。”   “杭朔是谁啊到底?”   “其实我觉得吧,也没必要去黑,毕竟他也没犯法,而且,演技还算说得过去?”   “所以谁是杭朔?”   “你他妈不会自己上网上搜去啊,在这里问问问!”   ……   杭朔满头黑线,“以后还是少刷些这个吧,上边的人自己都绕不清楚。”   陆桥扔掉竹签擦擦嘴,“正常。”   他上手拧了拧陆桥的脸蛋,“多吃点,我忙完这阵子就去看你。”   陆桥歪头,看了眼远处正再对付炭火的小袁助理,“是和小袁助理去出差吗?”   “嗯,”杭朔点点头,“出国一趟,很快回来。”   “哦,”陆桥点点头,又转过身去翻包那卫生纸。   杭朔看着他的黑黑的鬓发下,那一截白皙的脖子晃晃悠悠。   陆桥闷闷地说,“注意安全。”   其实杭朔这一趟不光是出差,他另一个目的,是回自家庄园交代下陆桥的事情。   杭家虽然开放,但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他在一众已婚的兄弟姐妹中打了这么多光棍,只为苦追陆桥。   但现在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陆桥时不时复发的症状,和那怎么也恢复不了的记忆。   他要去奥地利找一个医生,如果这次回来,陆桥依旧想不起来,他就不再试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陆桥叉腰:哈哈,我全都摊牌,快来看我的帅气老公!   杭朔扭捏:嘿嘿 第34章 长夜漫漫   这天,杭朔的航班准时起飞。   陆桥送完他从机场出来,遇到几个在蹲守的代拍。他以为都是公司里派来的,熟络地跟人聊起天来。   代拍:“您这是接着上哪去啊?”   陆桥:“我赶着搭车去剧组吗,再晚来不及了。”   代拍:“啊?没人专门送你啊。”   陆桥:“这不是前几和里头闹得有点僵。但是热度还好,就凑合混巴着呗。”   代拍:“那哥们你心真够大的,这次又是什么剧组?”   陆桥:“古装啊,你不是公司派来的人吗,怎么不知道?”   代拍:“嘿嘿,其实我就是来蹲点的。”   陆桥:“.……“   “再见。”   杭朔看着手里的视频不由得扶额。   他刚下飞机,异国这边还是凌晨,小袁助理就赶紧给他打开手机看新闻,一看飘着的红字又是陆桥。   杭朔哭笑不得,嘴里喃喃道,“这个傻瓜……”   好了,现在网上所有人都知道,小明星陆桥在公司已经地位低到连剧组都得自己蹭车去了。   有人还要集资给铭顶传媒买个车,让他别连个艺人都养活不起。虽说陆桥是个糊逼吧,可是咱娱乐圈该有的面子还是要有的。   最可怜可叹的是,陆桥上次官宣围脖下第一条留言的大粉还在。   她在陆桥坦白有男朋友之后,似乎有点受到打击。但在几天后又开始打起了精神,组织起粉丝为他冲锋陷阵。   陆桥看到她能这么维护自己十分感动,还在私信里告诉那位大粉能不能组织个小群聊,因为有的粉丝说前阵子那个大群被炸了。   大粉说好,陆桥一个一个拉,拉进来十五个人。   大粉:“其他人的呢?”   陆桥:“啊?没有了啊。”   大粉:“.……”   大粉:“你真的是我粉过最没出息的一个明星了。”   陆桥:“哈哈哈,好吧。”   就这样,这个不到二十个人小群在大粉的努力下慢慢增加,一直增加到一百多个。   陆桥有点时候也在里面聊聊天,发个大红包什么的,反正杭朔给他的零花钱自己也花不完。   慢慢的,群聊人数越来越多,好多人不是陆桥粉丝也进来凑热闹,因为听说陆桥出手很阔气,进群就有红包拿。   陆桥:“.……”你们看我像冤大头不?   没过几天,陆桥要去的剧组也开机了。   这些日子,他身边没有任何的助理和经纪人。红妈已经对他完全失望,以前的豪言壮语全都灰飞烟灭。   她似乎认定了陆桥和白景天一样,都是个碰上杭朔就会变成傻子的人。   陆桥最讨厌被人说自己哪里像白景天,或者是走了什么白景天的老路。他没忍住和红妈吵了一架,直言这都什么时代了,明星谈个恋爱就成罪过了?   他从来没有故意营销,给人错觉,说自己是个永远不会谈恋爱的明星;或者是大量吸纳女友粉,却在私下里把人家骗的团团转。   他从来都是想好好演戏,一步一步往上爬,陆桥不想做那种“放下碗就骂娘”的人,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套路了。   红妈被气得够呛,她完全撒手不管了,对陆桥几乎是放养模式。陆桥自己在剧组办理入住,在小商店打印好复印件交到办事处,终于拿到了剧本。   这部电影说是汪泉力的,但实际上他只是监制,所以不怎么出现在剧组。陆桥唯一说得上熟络的人也没有了,他有点孤单。   因为这次在网上出名,造成了在偌大的剧组里,他不认识别人但别人都认得他。“资源咖”这三个字落到头上,陆桥不知道应该是喜是悲。   他想了想,还是专注于当下吧,先演好剧本再说。   ……   这次陆桥饰演一个反派,不仅武功盖世,而且还是个美人。   不仅是个美人,还是个扮猪吃老虎,前期装善良后期大反派的大美人。   可陆桥从没演过美人,他在酒店的大床上打两个滚,觉得这个实在太有挑战了。   自己这张脸上长什么样,他心里还是清楚的。但是杭朔明明说,这是汪泉力吩咐编剧专门按照自己写的人物,这个编剧看着自己的脸怎么会写出这么个人设?   在陆桥的剧本里,这个反派可以说是内心极度扭曲。   他谁都不爱,却还要装作反复被辜负真心的样子。怪不得主角一开始都对他没有任何怀疑,导致他猥琐发育,从小变态变成了大变态……   陆桥的第一场戏,拍得是这个反派小时候还在戏班子卖唱的年岁……   ……   林瑶之第一次见到沈惊椿的时候,是在王家小少爷的诞辰上。   一场大雪兆丰年,林瑶之与王家大公子自小便结有姻亲。她家里书香门第,但是父亲于官场并不得意。   王家乃是世勋的卫国良将,子嗣羸弱,唯有一个平安长大的公子还应了林瑶之。林家欢喜得紧,如此好事必要带着自家小姐前来贺喜,一来把两家的婚事攀附得紧些,二来,是林瑶之自己便朝思暮想那王家公子。   只是不巧,那王家公子不知林瑶之今日要来,早早便约了同岁的侯府哥儿上山猎狐去了。   林瑶之一身白色斗篷,小小年纪便出落得端庄大方,眉眼清丽可人,比起王老将军那一帮子狐媚的妾室叫人看了舒心不少。   卧病在床的王母拉着她的手很是满意,从发髻上拿下根绕金丝缠花的簪子赠与林瑶之。   如此,这桩婚事也算是稳住了。   林瑶之在大堂的寒风下看了半场戏,直到手里的汤婆子都觉不出温度。她轻叹一声,最终还是没能等回心上人,便跟着丫鬟打算回府。   走过西厢的长廊,林瑶之和丫鬟小步快走。   王家不知书香,院内建筑只是大大咧咧地方正划分,有棱有角,鲜少转圜。   林瑶之走出内院,却隐隐见到戏班子休息的院子里,有个小人直挺挺跪在大雪中。   那小人头上紧紧梳着两个总角,为他梳发的人似乎是像在泄愤,白色的头皮被拉地死死的。林瑶之远远看去,只觉得就快要被抻成一条直线了。   她向自己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两人观望一下周围没人,林瑶之便走来那小人身旁。   她走近一瞧,这孩子身上分明只穿一件单薄的戏服。也不知是哪位狠心的师父,让他在这数九寒天双膝跪地。   小孩模样长得倒是清秀好看,但有些过于瘦弱了。   他惨白的脸上只有那双眼睛黑得深沉,像是两个大葡萄,却毫无生机,被这样惩罚,却是连一丝委屈也没有。   那小人原本没察觉身边来人,他听到林瑶之问他,“是谁让你跪在这雪地里,可是犯了什么错?”   林瑶之只觉得这孩子有些奇怪,他愣愣的,听到身旁有人来也不惊讶。良久才喃喃道,“活着。”   “什么?”林瑶之和丫鬟都有些吃惊。   那小孩又动了动嘴,“活着,就是我的过错。”   两人随即面面相觑,想不到这小小年纪的人儿竟然能说出如此令人心惊的话来。   林瑶之鬼使神差,伸手轻轻碰了碰他那脸颊上交错的青紫,“可还疼着,你师父打的?”   小人眼珠子稍稍往脸颊的方向动了动,他随后声音有些嘶哑,开始咳嗽起来,“不疼,我不配说疼。”   几声咳嗽,像是差点要了他的性命,林瑶看到他嘴边的一点血腥,落在雪地上像是开了朵花。   他的名义上的“父亲”最爱看这一景色,他时常以折磨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孩为乐趣。   林瑶之又牵起他的手看了看,上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冻疮和老茧。   “伶人的手指都是软如柔夷,你这个样子,今后怕是上不了台了。”   “你叫什么名字?”林瑶之又问。   小孩明显怔了怔,他没想到有一天也会有人来关心他的姓名。   他顿了一下,缓缓说出自己被父母买入戏班时的乳名,“沈,惊椿。”   “走吧。”林瑶之听到后并没有所表态,她带着自己的丫鬟向内院缓步走去。   林惊椿的身边又重归落寞,他身边的脚印渐渐被寒风吹散,好似林瑶之不曾来过这里。   良久,沈惊椿有些支撑不住了,他从不会在这些“惩罚”上偷懒,上台,或许可以说是活下去,对他来说反而拖累。   他身体冰凉,寒冰深入骨髓。沈惊椿缓缓闭上眼睛,冰凉的雪花疏而落在眉睫,远处婉转的唱腔入骨柔情,像是要乘风高过云霄。   忽然,他身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林瑶之拿着他的卖身契,“不用跪了,我求夫人将你买下。从此,你便是我林家的奴。央央,带他走。”   沈惊椿还愣着,他恍惚站起身来,关节僵硬似乎发出了冰碴碎裂的声音。   小丫鬟给他披上衣服,堪堪遮住了花红柳绿的艳色戏服。长长的黄穗子拂在他青色的脚背上,沈惊椿也感觉不到痒。他听到自己即将被带去林府,眼中没有即将逃出生天的喜色,反而是无尽麻木。   林瑶之白色的披风缓缓走在前方,裙裾微微荡漾。   她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令牌递给小厮,两个人把沈惊椿带了出去。出来王府外面,最先映入眼帘的,仍是阴蒙蒙的太阳。   林瑶之被扶着上马车,手上翠绿的镯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镯子是林家传世的宝贝,将来会随着林瑶之从林家嫁入王府。透亮的翡翠跟随动作不停变换着音调,传到沈惊椿耳朵里,像是有人在吹奏什么乐器。   沈惊椿眼底忽然一亮,这么多年,他忽然有了第一件自己喜欢的东西。   就算是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东西。   ……   --------------------   作者有话要说:   作法作法,呼呼呼~~~~ 第35章 不要欺骗   陆桥的路透照一经发上网络,就引起不小的讨论。   当然,这回纯纯是真实数据,因为他根本就没钱请代拍。   这次曝光的路透还要多亏了女主家的粉丝,看陆桥傻子似的站在女主身边,长得也蛮好看,就捎带手给他来了一张。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张,让网友眼前一亮。   路透中,女主处于长街中央,陆桥就站在她身后。   他眉头微蹙,乌发雪肤,穿着身繁复艳丽的华丽的戏服,持剑而立,脸颊上还沾染着点点的血浆,向自己身侧冰冷望去。   陆桥也想不出自己当时是在看什么,反正这代拍肯定没藏在简单地方。不然以导演的刁钻防控,一般人还真偷不出这张正在拍戏的路透来。   他记得,这场戏大概是自己扮成戏子做回沈惊椿的老本行,最后帮助女主调查什么的。只不过后面男主来了,陆桥就没什么戏份了,他美美下班。   按理说,男女主同框才能更般配一点。陆桥看着那张大图有点为自己尴尬,女主出尘淡雅,他却紧张地跟个大保镖一样......   这个时候,手机里的粉丝群炸翻了天。在陆桥记忆里,她们除了抢红包之外从这么活跃过,今天怎么突然反常?   陆桥赶紧点进去看,发现原来是大粉君上传了从女主超话抢来的路透。   “桥桥的桨”:【图片】【图片】【图片】……   “哇塞,咱家哥哥还挺好看的,不错,点赞点赞。”   “桥是美人!(斯哈斯哈)”   “桥锅锅营业啦,真帅气呀。”   “古装美人!”   ……   “桥桥的桨”:没营业,其实这是我从别家超话抢来的(挠头)   众粉丝暂停一瞬,随即又说到,   “哎嘿嘿,白嫖就是爽啊。”   “话说回来,这种代拍角度很难找到的吧,咱们还算捡漏了呢”   “怎么,今天要打榜了吗?”   “不是啦姐妹,咱们桥根本就没有榜哈哈哈”   此言一出,下面都是一片“哈哈哈”。   陆桥也跟着乐呵呵地回:“嘿嘿嘿,是呀是呀,捡漏了。”   粉丝:“.……”   没办法,他这群小粉丝算是随了正主,一个比一个心大。陆桥也从不指望这区区两百个小傻瓜,能为自己吹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营销。   他动动手指,发了三百块钱的红包,瞬间,群里嗷嗷直叫唤:   “啊啊啊啊啊,感谢桥哥哥的馈赠!”   “感谢桥锅锅~”   “感谢感谢感谢感谢感谢你。”   …….   俗话说得好,“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这群粉丝们拿了陆桥的钱,自然也得关心关心她们那在外打拼的正主。   “这几天待在剧组,有没有拍什么照片?快快交出来,我们去超话给你发。”   陆桥想了想,用手指挑挑拣拣发上去几张,却意外遭到了嫌弃。   “怎么又是这种角度?你不会换个姿势拍照了嘛。真是的,我们都看腻了。”   陆桥有些汗颜,“可是我觉得只有这样才显得好看点啊。”   下边立刻有人回怼,“根本一点都不可爱好不好。”   “9494……”   “这种早就过时了,只有你自己才觉得好看啊,唉,作为粉丝真的很忧虑,桥锅锅这样营业是不行的。”   “哎呀,他现在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你们还想让他怎样?慢慢来……”有个女生一语中的,陆桥只觉得膝盖中箭。   什么,他沦落到“独立”生活的事情,已经这样广为人知了吗?   他打哈哈,“最近的剧组没我的戏份了,所以接了个话剧,要去尝试新事物。”   群里又打起精神,他们相约着一起团票给陆桥打气。   陆桥:“恐怕有点难,因为是预售,我也很难弄到票出来,抱歉了大家。”   “哇,这么高级,咱们乔锅锅有出息了嗳~~”   “陆桥最棒,陆桥最棒!”   “话剧嗳,我还从来没进过剧院的门呢。”   “姐妹们赶紧动动,出去宣传一下去,咱们也得发光发热不是?”   陆桥赶紧拒绝:“我就是个串场的,大家不用这样,我真的连配角都算不上。”   这时候,一直窥屏的大粉安慰他:   “桥桥的桨”:“没事,咱们这么糊,就算宣传也没什么动静。你就让她们去吧,总得尽尽孝心不是。而且,你发的红包都够请的起营销号了。”   陆桥最终含着热泪认同了大粉的观点,他随即想起这几天,杭朔都没怎么和自己说话。   他给对方打了一个视频,很久的忙音之后,杭朔却给他摁掉了,应该是在开什么重要的会议。   陆桥又开始闲的没事干,他吃了几口面条,感觉不对味,才想起是昨天中午点的外卖,立刻恶心的把碗打包好扔了。   因为明天就要回到北京去,他今天终于能在宾馆躺一个下午。陆桥踢开脚上的拖鞋,百无聊赖,打开许久没有进去的朋友圈。   哦,阮弥在晒自己的戒指......   哦,老高又生了个儿子......   哦,宋徉和何天一在一起了......嗯?!   陆桥睁大双眼,看着宋徉躺在男人怀里满是娇羞。而他身旁的何天一,则带着少有的蜜汁微笑……   陆桥忽然感觉,自己离开的这段日子,仿佛所有人都开始成双成对,卿卿我我,不是生孩子就是怀孕官宣。   怎么怎么,他的存在使人孤寡吗?   别人身边都有男朋友陪着,他却苦逼地打工。陆桥心中略带一丝忧愁,他继续往下扒拉,翻到了小袁助理的一条动态。   这么多天,他终于看到了杭朔,还是在别人的动态下……   小袁助理依旧睁着那双讨人喜欢的大眼睛,若是不了解他的人,看着他的脸只会以为是宋徉之辈的小兔子。   小袁弯着酒窝甜甜地笑,一身黑色西装使人更显精致。只是那衣服版型较大,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   陆桥在心里稍稍比划了下,感觉杭朔那个身材穿起来倒是刚刚好。   而杭朔就站在他旁边,仿佛是为了和小袁形成一个微妙的反差,特意穿了身奶白的,襟边还别了朵小茉莉。从画面中看,两人打扮相当隆重,在他们身后隐约是片柔软的大草坪,交界线尽头还有座古堡。   陆桥以为杭朔带着小袁去参加了什么聚会,竟然把一向低调的小助理打扮得如此骚包。他嘴角微微上扬,想要抽出手指点开打字框,给小袁发点俏皮话。   下一秒却注意到动态上方,小袁打着两个拿着红色心心的小脸,配文:勿挂,欧洲。   欧洲?他们去欧洲了,不是美国吗。   陆桥手指僵住,他退出了评论,细细观察那条简洁的动态。   小袁发出的日期,正好是杭朔出差离开的第三天,距离今天,已经过去大约半个星期了。   陆桥从没听说杭朔要去欧洲,杭朔在晚上聊天的时候也没和自己提。只是说那边突然有点事情牵绊住了,他一定争取早些回国。   其实这些也没什么,陆桥想了想。没准杭朔先去美国再飞欧洲呢?他公司家大业大,又不只有一个国际合作方。   正冥思苦想,这个时候,陆桥手机一声震动,杭朔的语音通话回拨了过来。   杭朔身体前倾伏在二楼的实木栏杆上,身边阳台花园花束锦簇。棉质睡衣柔软贴在锁骨,他望着远方,那里有座深蓝的海岛,寂寥的感觉发着黑,慢慢吞噬着杭朔的情绪。   他缓缓吐出两个烟圈,等了一会儿,陆桥才终于接通,男人脸上淡淡的忧愁,也随即被一扫而光。   杭朔笑了笑,手指不安分地抓住旁边一朵花,放在指尖绕来绕去,“刚才在忙所以没接到,怎么,今天拍完了?”   陆桥顿住,似乎情绪低迷。他闷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马上,这不是,小袁生病了吗。”   杭朔千里迢迢赶往本家,在家族的帮助下,他好不容易请来了那位精神科的奥地利名医。   只是那厮挑嘴的很,一听必须去中国治疗,死活不愿意。无论杭朔开了多大的价钱,他就是要呆在欧洲,说着这样才能有安全感。   神他妈的安全感......   杭朔软硬皆施没了办法,他总不能不由分说,直接把陆桥打晕了弄到奥地利。   比起那只会伸出一根手指头说,“NONONO”的大胡子,他还是更害怕怒发冲冠上蹿下跳的陆桥。   偏偏治疗陆桥唯一的希望,全寄托在这个难缠的老头身上。杭朔怎么甘心错失机会?如此一来,只能拿“万能胶水”小袁助理来挡枪。   “小袁生病了?”那边的陆桥有些惊讶,“严不严重。”   “重感冒,没什么大事,在床上躺着呢。”杭朔无奈只能现编,因为是自己想出来的,所以他好像对小袁的事情,知道的格外详细。   陆桥听不出杭朔是不是在撒谎,毕竟涉及到小袁的健康。但他又害怕自己胡思乱想,想说的话在嘴里拐了一个弯。   杭朔听到陆桥问,“你们现在在哪里啊?”   杭朔知道他查岗,叹了口气,“美国啊,不是出来的时候……”   “美国的哪里?”陆桥追问。   “呃,”杭朔心里迅速搜索了了大概方位,“旧金山,怎么,想带点东西回去?”   “好啊,”陆桥漫不经心,实则心中在冷笑。“你们那边天气怎么样,有没有下雨?”   杭朔表面淡定,内心开始有亿点点慌张。陆桥如此拙劣的把戏,倒把他给难住了。   他在电话里默不作声,私底下其实已经手忙脚乱,慌不择路地打开备用机。   陆桥根本不想揭穿他,他安静等待。   他就要看着杭朔演,看着他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我这里还是晚上,刚才从窗户往外看,没有看到有雨滴。”杭朔赶忙回答。   “哦,你注意带着伞,我看预报,你们那边这几天可能会下雨。”   陆桥又缓缓说,“也让小袁注意身体,他还那么年轻,经不起你折腾。”   杭朔听着陆桥有些反常,以为是自己出去太久陆桥有点生气。   他刚想说什么,背后的门就被打开。   小袁助理满手合同,后面跟着一堆唾沫横飞的歪果仁。   他显然心有力而气不足,嗓子都说冒烟了也谈不拢这群狡诈的商人。小袁声音有些脆弱的嘶哑,他可怜巴巴地用中文喊杭朔。   “老板,我快顶不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陆桥:行啊,既然这样,那你有本事别回中国,死在外边吧!   杭朔:唉......(跪搓衣板) 第36章 替身情人   杭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示意小袁赶紧闭嘴。   他把陆桥哄过去,“好,我帮你转达……想要什么先发到手机上。”接着一阵忙音,陆桥还没来得及说再见,杭朔就把通话挂断,好像他对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陆桥当然听见了小袁那声中气十足的呼唤,他顿感窒息,心想杭朔为什么总是把他当成智障和傻子来看。   他捏着手机,对粉丝群不断的讨论视若无睹,定定看着朋友圈的照片。   图片里的两人一白一黑,堆满笑脸,走在偌大的绿草间。   那两张脸笑得多么讽刺,笑陆桥是个傻瓜,笑陆桥什么都不知道,笑陆桥被骗得团团转。   但他似乎习惯了这种被杭朔说谎蒙过去的感觉,回想从前,陆桥不知道被这说瞎话都不带眨眼的男人骗了多少次。   他们吵架,哪一次不是因为杭朔支支吾吾,欲盖弥彰。他们撕破脸,哪一次不是想着就这么糊涂过去吧,下次绝对不会这样了。   陆桥觉得他被迷了心窍了,杭朔这些日子对他越来越好,甚至好的离谱,好的根本不像从前那个傲气的杭朔。陆桥想要什么有什么,他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每次他对杭朔发起火来,对面人那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陆桥感觉都像是一个巴掌打在了棉花里。   杭朔苦逼的模样,像是在告诉全世界陆桥的无理取闹,这样就没有人会相信他的不安。陆桥说出去,只会被像宋徉这样怼回来。   “他都快把你供起来了,怎么可能舍得对不起你?骗人这种事情放在杭朔身上太掉价,你是不是有点神经质了?”   陆桥现在最听不得的词,恐怕就是“神经质”了。   宋徉继续又说。   “我也没说你神经病啊?这么激动干嘛。桥,我觉得杭朔比起何天一简直靠谱多了。你这么矛盾,直接挑明问不就行了吗。”   陆桥倒是也想挑明了问,可问了就又要干仗,又要吵得天昏地暗,又要像从前一样不了了之,他最怕这种恶性循环。   别人都能如此相信杭朔,但是陆桥却办不到,他扔掉手机把自己裹紧进被子里。   他自责,怀疑自己是错的。他以前脑子就不好使,现在可能更不好使,陆桥害怕自己真的是有点毛病。   他认定,肯定杭朔和小袁在骗他。无论是因为什么难言之隐,他们如果睡到一个床上去,陆桥就觉得反胃又恶心。   他渐渐平静下来,陆桥好似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中隐隐期待着它可以告诉自己答案。   ……   两天后,他回到北京。   刘玉玉这些天都在和红姐抗争。   “以后有的是人选给你带,着什么急?”红姐在办公室里大声斥责。   陆桥站在门外不敢进去,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红姐和自己孩子吵起来也是不可开交。   “我签了合同,就是他两年的助理,我就要在他身边工作两年。”刘玉玉反驳道,“我不要你安排,我自己有我自己的打算。”   “他粉丝基数已经垮了,他红不起来了,你能不能不要给我添乱!”   “我没有添乱。”刘玉玉面无表情,“我从来没想着要跟大火的明星,我只是想踏踏实实工作。”   红姐有些被噎住,她翻了个白眼,为自己“烂泥扶不上墙”的女儿怒火中烧,“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考不上研究生了。你这个样子,哪个学校肯要你?”红姐恶声恶气。   “对啊,妈妈,我就是考不上。上不好学,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出息了,您就放弃我吧。”刘玉玉感觉她和红姐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随即转头打开门。   红姐在里面摔文件,刘玉玉充耳不闻。她把陆桥手上的合同拿过来,“签好了?走吧。”   陆桥走在她身边,嘴巴动了动,“可是……”   “好好工作,比什么都强。以后我就是你经纪人,有什么事情都要跟我说。”   刘玉玉把剧本交给对方,接着说,“这是舞台剧的台词,熟悉一下,明天下午彩排,晚上就上了。”   陆桥吞下嘴里的话,点点头。接着,他和刘玉玉告了假,说自己要回家一趟。   他打车来到了杭朔那套已经“租出去”的房子前。   ……   门口的保安早就眼熟陆桥,见到他回来微微鞠了一躬,有礼貌寒暄,“先生好久都没回来了,最近在忙工作吗?”   陆桥看着保安帽下那斑斑的白发,他有些触动,微微笑,“是啊,最近都忙。”   “先生慢走,欢迎回家。”老保安没有丝毫怀疑,他微微点头,按下按钮打开暗门,陆桥抬脚便走了进去。   按理说,杭朔如果已经把房子租出去,那么保安一定是知道的。住在这种高档小区的人非富即贵,需要物业做好极其详细的隐私安保。   他合理怀疑,杭朔又没说实话。租与不租,房子都是杭朔的私有财产,他有权决定去留,陆桥管不着。   但他一直跟耿耿于怀的,是其他的东西......   陆桥一直走上楼,他在门口略微迟疑了下,又看了眼头顶侧上方的监控。总觉得无形之中,有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咬着嘴唇,凭借记忆按下密码。他不敢输入自己的指纹,害怕杭朔那里会收到警报。   万幸,一声短暂的电子提示音响动,大门缓缓打开。陆桥怯生生站在外面,喊了句,“有人吗?”。没听见有回答,他踌躇着打开门,一个闪身走了进去。   而在对面邻居的眼里,这无疑是在和鬼对话。   邻居盖上猫眼,对身边人摆摆手,“这个人,我早看出有问题。走,走,给物业打电话。”   陆桥走进屋子,他没有开灯。   暮色的衬托下,大厅中没了家具一眼就可以望到头,地上一片狼藉。   懒人沙发被搬空,叫杭朔带到了外郊的别墅。   他打开卧室,里面依旧是张笨重的大床,依旧是波西米亚风格的厚窗帘,依旧是断了半根绳子的小夜灯。   他走向厨房,水槽里浸泡的锅碗瓢盆不见了,杭朔把他们带到别墅去,继续浸泡长毛。   他来到浴室,那里有面被画得花里胡哨的镜子。   指尖触碰冰凉的瓷砖柜台,陆桥回想起那次与它“肌肤相亲”的触电感,他曾被抱在这里……   最后,陆桥站在了书柜最里间的门前。   这是一个被锁上的,很小很小的杂物间。如果不仔细找,根本不会发现它被巨大的实木书柜挡在侧后方。   杭朔说,这里面都是些陈旧东西,他平常都用来装过年的年货和不用的零件。   但事到如今,这屋子显然没有那么简单。陆桥倒是希望真的如杭朔所说,这只是间充满灰尘和污垢的储藏室。   他翻箱倒柜找到钥匙。   杭朔从来不会藏东西,他受到的家教,只会让他把秘密整齐码好,用漂亮的丝带小心包装起来;却不能教他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陆桥承认自己的手段不光彩,他没有一丝犹豫,用钥匙打开房门。   轻质木材的小门被推开,杭朔口中的一片漆黑,落满尘埃,堆着一袋又一袋的年货大米,没了轮胎的自行车,和老旧淘汰的吉他……通通都没有身影。   相反,这可能是整个房子采光最好的房间了。   陆桥慢慢走进去,硬质鞋底踩在高级木板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屋内和门外的落寞大行径庭:新打蜡的地板干净整洁,明亮的窗子上还挂有白色的纱质窗帘。   所有东西都被擦拭一新,墙壁曾经被笨拙地刷上颜料,上面还贴着很多年大火的球星海报。   单人小床铺着蓝白格子样式的床单,柔软的被子上放着双限量版球鞋。陆桥认得,他曾经哈喇子流到后脚跟,也想要这么一双贵得离谱的球鞋,只是也就是敢想想罢了。   把时间计算到现在,这球鞋估计都已经绝版了吧……   房间里所布置的一切,都是陆桥年轻时最喜欢的样子,放到现在他也只会觉得幼稚。   也不知道是谁,和他的口味统一地惊人。不仅喜欢的人一样,喜欢的东西也一模一样,简直分毫不差。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悲哀。陆桥嘴角上扬,有点被自己气笑了。   这满屋子过时又肉麻的布景,也不知道杭朔是怎么做到的,但这显然不是为二十多岁的陆桥所准备。   他麻木着往里走了走,看到了男人口中信誓旦旦,那已经“被扔掉”的大纸箱。   杭朔不仅没有扔掉,还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整理出来。   两件沾满颜料的画展纪念衫被细细熨平,一些零碎的小玩意都各自摆在盒子里,每张话语不通的小纸条用塑胶细细封存......还有那个最重要最重要,最熟悉最熟悉的彩塑烟灰缸。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哭了,实际上陆桥看到这些,他脑子里根本没什么感觉,就连一丝一毫的惊讶都没有。   他抖着手打开灯,看到那破破烂烂的烟灰缸中间,放着两枚同款式的钻石戒指。样式虽然素净却价值不菲,这还是定制款男戒。   天下情侣间的小“把戏”,杭朔也不会免俗。   果然,指环之中,一个内里刻着“HS”杭朔,另一个,是“J”。   至于姓名,陆桥只能看清个大概,其他无从得知。   “他到底是谁,你以为,只要锁在屋子里就能瞒天过海吗?”陆桥的声音有些奇怪,像是生生咽下了一把尖刀。   余光瞥到烟灰缸旁边,一堆干花之中摆着个冰山样式的香薰蜡烛。   那是陆桥买回材料自己diy,然后笨手笨脚调香,做了很多遍才勉强成功的,准备很长时间,送给杭朔的生日礼物。   只是这个冰山蜡烛在满屋杭朔与别人的回忆中,在男人与他人的甜蜜见证中,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显得那么透明。   不过是,东施效颦。   陆桥觉得自己其实就是根蜡烛,无论怎么燃烧自己,就算是把心给掏出来,他的光亮也比不上电灯,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何况,值得杭朔这样做的人,估计是比肩太阳一般的存在了吧,就算连电灯都会自惭形秽。   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文化内涵,实在说不出什么文绉绉的词汇。陆桥和杭朔聊天也净是废话,他早该意识到的。   在那本厚厚的相册里,有很多很多杭朔和男孩的照片,他们都被不约而同地扣去脑袋,只留下杭朔一人的笑颜。   陆桥伸手抚摸,这是杭朔年轻时的样子。有些模糊的像素成像,男人穿着件单风衣拽拽靠在栏杆上。杭朔个子高,深邃的五官笑起来,像是要把所有的阳光都装进眼睛。   他又翻过一页,注意到每张照片后面都有串烂大街的英文字母:“MY LOVE”。   接着,就是他自己的照片。   陆桥不理解,杭朔为什么要把有关于自己的东西和他的前任放到一起。   不过,这也是他很久前拍摄的了。那个时候两个人刚刚认识,他们还在影视城黏黏糊糊。   陆桥把自己的照片拿下来,又把被扣去脑袋的照片拿下来。两张相片交叠,黑洞洞的脸颊破损处,正好应出了他自己的脸。   完美重合,一样的年轻,一样的朝气蓬勃。   “所以,就是替身了吗?”陆桥自顾自说着。   “所以,只是需要我的脸吗,还是身体?脸是不一样的,但是身体一样年轻,还是脾气?还是声音?”   他又恍惚想到小袁,红姐说自己像从前的白景天,汪泉力又说小袁像是从前的自己。   那么就等于,白景天是自己,自己是小袁。   还是说,白景天也是个替身。他年纪大了,不像那个人了,杭朔才会找来他。   其实是,“j”等于白景天,等于自己,等于小袁?不然,杭朔怎么会什么都不说,就突然不要白景天了呢。   他也会被突然切断关系吗?就像是前者,只因为不再像从前那样懵懂,不再像像从前那样漂亮......   没有什么,是被别人用青春年华碾压更无助的了,这根本没法比,无力回天。   陆桥的泪都哭干了,颗颗坠在下巴上,又大滴大滴打湿衣襟。   “还得是你啊,这么多人,这么多年……”   他起身把冰山蜡烛摔得稀巴烂。   --------------------   作者有话要说:   呃,现在写欢乐小剧场可能有点不好,让我来继续做个法吧。   作法作法,呼呼呼~~~收藏收藏,涨涨涨~~~ 第37章 我将无我   乌云压城,八月闷热的傍晚隐隐有大雨之势。   陆桥慢慢走出小区,他眼神游离,手里打开着叫车界面却并不操作,只是一味地盲目向前。   他只怕自己下一秒,一个控制不好就会发疯,把杭朔家里砸个稀巴烂。   说实话,他也只不过是男人手下豢养的金丝雀之一罢了,有可能还是只羽翼暗淡,又颇为聒噪的鸟。   他现在身上唯一的优点,也就只剩下蠢得让人放心了吧,他怎么敢和杭朔翻天呢?   那保安一直呆在大门旁边的保卫室里,他早早就接到了业主投诉陆桥的电话。现在见到他失魂落地走出来,有些惊诧,随即放下水杯站起身。   “先生,要下雨了,您一个人出去,不带把伞吗?”   陆桥愣愣地看着老人递来的折叠伞,他轻轻接下,小声说谢谢。   那保安拭去帽檐下的一点汗水,脸上皱纹笑起来和蔼可亲。   “不用道谢,我若是有什么不痛快,想想同是大雨,自己手中有伞,就会高兴许多。”   陆桥不理解老人突然说这么多是什么意思,他没心情过多寒暄,只想赶快逃回自己的世界。   晚上杭朔问他,要带回去什么东西。陆桥盯着想了很久,最终漠视了这条消息。   你自己玩的开心就好,何必再来假惺惺顾念我呢。若是处处留情,也许也会有心累的时候吧。   ……   第二天,他轻装上阵,提前来到了剧院后台。   陆桥也算是蹭着以前的老师,给走了个小后门。他没有职业证书,此行是纯纯来刷脸的,串个小小逃兵。   这是一场怀缅战争的历史剧,讲述山下村民在邪恶官僚的压迫下起义,家破人亡后逃上梁山自立为王。最后历经战火,被部队承认并收编的故事。   陆桥饰演个在山上出生的“小土匪”,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人短志气也短,瘦的像麻杆,但他的父亲却是为民牺牲的起义英雄。   “小土匪”好面子,不愿意给母亲脸上摸黑,一咬牙也在入伍志愿书上按了手印。没想到最后,旁边人刚放了两声枪,他就被吓得屁滚尿流……   舞台剧不像偶像剧,好人就是绝对的好人,坏人就是绝对的坏蛋。他们这些剧本都需要经过层层琢磨和改动,一个好剧目可以代代相传。   但陆桥这个角色很简单,他英雄演不了,但是小人物很好拿捏。无非是个“狐假虎威”中又沾点“鼠目寸光”的角色。   不可置疑的是,这个小逃兵是个孝顺儿子。差就差在他在乱世,实在没有那么多的荣誉感。他从小受冻挨饿,没有老爹,只能依托着母亲生活。大难临头,他心中第一位的自然是自己困在山上的老娘。   陆桥搭戏的时候,那位演母亲的女演员并没有到场,他自己在团长眼皮子底下过了一遍,就挥挥手让下了。   听说演他母亲的演员,是剧团以前小有名气的美人。陆桥略有些期待,能和“老戏骨”搭上的次数少之又少,这次总算能开开眼界,好好学习学习。   至于生活中其他添堵的事情,陆桥一点也不想去分神。他把自己微信的大号退出,静静在舞台下等待夜幕的降临。   刘玉玉给他买来煎饼,陆桥坐在剧院门口吃。他看着天上嗡嗡飞过的飞机,才猛然记起国庆的日子快到了。   小时候每周二放学,大哥都得骑着车带他来这里,两人一起恭候许母下班。最主要的是,后台有一批专门供应给演员的水果,两个小屁孩可以吃个够。   他脖子上的红领巾都被盘包了桨,拿着一把香蕉皮打个饱嗝,一边写作业一边看着剧院装修翻新。   没想到从小时候装修到现在了,竟然还在建……   “陆桥,下去准备了,化妆老师叫你呢!”   身后租务一声悠长的呼唤,陆桥一个激灵爬起来,直奔后台。   走走回回排练好几遍,他就那两句台词。但陆桥丝毫不敢懈怠,刚才化完妆,他听别的演员聊天才知道,这场戏就是专门为国庆献礼的。   一会儿下面估计得坐不少人,还是那种看完回去要写观后感和报告的人。   陆桥惊出一身冷汗,这可是个大活,他可得好好表现。   ……   晚上九点半,剧院场外大灯依旧明亮。周围一圈水面缓缓波动,倒映出如蛋壳一般的穹顶。   报幕女郎穿着修身的红礼服,款款把场地交给灯光。   一片掌声不约而同地响起,如同巨大的潮水,猛烈的轰鸣声裹挟热忱的心情。就像是每个座位上的观众都在呐喊着,排山倒海涌入每个人耳朵。   陆桥从没见过如此宏大的演出,他抹着红脸蛋,扒在一旁。只见巨大的红幕缓缓上升,后台一列列舞蹈演员箭在弦上,迅速有序飘上舞台。   他在这时忽然想起,某个遥远的年岁,还是个小屁孩的自己,被少年宫小剧场支配的恐惧。   他忽然紧张得要死,疯狂打退堂鼓。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在背后等着他回家训话了。   没有人可以一次又一次代他受老师的批评,他是陆桥,是许柏言长大的样子,他已经孤单一人很多年了。   鼓点变幻,陆桥看到场务向他疯狂举小旗子。他踮起脚尖一个滑步,被其他人簇拥着冲上舞台。   陆桥饰演的角色先当二流子,再是小土匪,再是小逃兵,最后真正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小兵。   他最开始的上场是垫着脚尖,就像京剧里画着花脸的丑角,畏首畏尾活像个耗子精。   后来,角色长大了点,开始在山上兴风作浪。   陆桥从旁边的角色c手里,接过根不伦不类的红缨枪,向往着跟在二当家后面骑马去抢劫。   谁知道有一天,寨子里来了个会教书的小“政委”。几个山头摇身一变,变成了劫富济贫的“良民”。   “小土匪”在目瞪口呆中也不忘顺大流,按了手印去当志愿军。   他磕磕绊绊,领了把土□□,腰间一袋小棒子面,叫母亲磨得细细的。   本以为是去伸展胳膊腿打架,谁知道这次真是上了前线。他一个敌人都没杀,就胡乱披着身破破烂烂的军装回到寨子里。   陆桥的脚步半虚半浮向前走,剧院里冷气开的足,但他自己一个人在台上却出了汗。   周围的灯光暗下去,代表他人嘴里的嘲笑,不断冲击着“小土匪”的内心。   这时候,“小土匪”的母亲终于上场。   母亲的伟大,就连舞台的光线也开始变得温柔。陆桥念出台词,“娘我回来了。”随即回头。   他在昏黄的光圈中,看清了女演员的脸。   那女人款款站在对面,鬓边还插着朵微微泛黄的小花。蓝碎杂白的衣服衬得人有些臃肿,应该是在里面垫上了东西,显得弯腰驼背些,好似真的是个已经苍老过去的妇人。   她微微眯起眼,打量着自己的“儿子”。   陆桥那么消瘦的身板,脸上一坨胭脂也掩不住疲惫和憔悴。   全场观众鸦雀无声,静静欣赏这没有对话的一瞬,陆桥整个人柔软下来,他还沉浸在自我感动之中。   那边的“母亲”稍作沉吟,缓缓说道,“你是,不配穿这衣服。”   “什……”,陆桥有些发蒙,他忘记了接下来的台词。   他也知道自己不该穿这军装,这本是清白正直又勇敢的人才拥有的衣服。   虽然样式并不严谨,虽然他穿着也并不板正,虽然这是在演戏,虽然这并非陆桥最初所愿……   她又一次重申,“逃兵,军装不属于你。”   台下的导演疯狂挠头,这次的临场发挥也太偏离轨道了吧?   观众席间也有些骚动,大家显然被“母亲”的这句台词调动了情绪。   有多嘴的人在席间小声讲解,“多么细腻适宜的情感抒发啊,这个小土匪因为自己做了逃兵,他的母亲虽然爱孩子,但是还是无法容忍自己丈夫的功勋被摸黑……”   陆桥只觉得心上被人开了一枪。   自从出事之后,家里一切有关“军人”的东西,他都不配去碰。   如果不是为了压着他去参加军检,大哥那天就不会出家门。   如果不是他说了不可理喻的话,爸爸就不会和自己在车上吵起来……   他一个人从车窗爬出来的时候,就是一个“逃兵”了。   陆桥逃了一辈子,他改名换姓,希望娱乐圈的灯红酒绿可以麻痹自己。   许柏言从此只能出现在身份证上,其他的时候,他都要被黑暗压制,被藏起来,永远呆在暗无天日的牢笼。   那位女演员神情有些恍惚,她回过神来,不再理会接不上话的“孩子”,优雅转身,缓缓退幕。   陆桥忽的有些激动,他在身后弱弱地喊,“妈。”   台下的导演定住,后台的人们也不由得屏气凝神。   这是什么情况?   只是那女演员连脚步也没有顿住,仿佛身后是个无关死活的陌生人。   “妈!”   导演挥旗他也看不见,他泪眼模糊,完全忘记了什么舞步,什么动作。   烂袖子里的手被紧紧攥成拳头,台上的人声音里哭腔中有哀求,“妈……”   你别走……   台下的观众看得津津有味,他们感觉这次的舞台剧和传统上有些不同。   因为是全网络实时转播,导演生怕出乱子。他指挥着租务赶紧找灯光,好把调子暗下来,再找个人把傻愣愣的陆桥拉下去。   陆桥本来是要在台上“牺牲”掉的,他忽然哭得很凶,眼泪无声落下。就算是光线昏暗,也能看到泪珠不断从他脸颊滑落。   他忽然有些没由来地头痛了,万幸还记得需要退场,陆桥随即缓缓挪动脚步向前走去。   灯光跟着他的身影,黑压压地糊下来。观众们的视线却丝毫不肯放过他,台下都一个个伸着脖子分辩黑暗中,陆桥颤抖的肩膀。   没走几步,只见舞台上,他脚下一个踉跄……   导演能遇见到,这将会是他有生之年内,最大的一次舞台事故。他绝望的扔掉小旗子,摇头叹气。   电光火石间,音效师眼疾手快,按下早早为角色准备好的枪响。   陆桥应声倒地,只是他再也没起来……   过了一会,巨大的红色幕帘缓缓降下。再次呈现舞台时,观众眼前又是一班神采奕奕的舞蹈演员,众人开始“庆祝”战争的胜利……   远在大洋之外的杭朔猛地扔掉手机,“小袁,定最早的机票。”   小袁助理坐在旁边,他看舞台剧正上头,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怎么了老板,可是那个医生……”   “不管了,他爱去不去。”杭朔手忙脚乱拖出箱子,把床上的衣服一股脑塞进去。他不知道该怎么想小袁解释,涉及到陆桥的事情都无比复杂。   他顿了顿,才缓缓说道,“刚才台上的女演员,就是他的妈妈......”   ……   与此同时,陆桥身体毫无知觉,他紧闭着眼睛,下巴和额头的伤口不停留下鲜血。   灵魂渐渐沉沦在无边的静穆,耳边零碎又断断续续的经轮声嗡嗡响个不停,仿佛有人正站在头上,拿着镰刀审判。   当许母在舞台上直视着他的眼睛,亲口说出,“你不配”的时候,陆桥就觉得他的人格在“金蝉脱壳”。   他不断分裂,慢慢变成一盘散沙。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杭朔:完了,出去一趟家被烧了。老婆,你撑住啊。   陆桥:谢谢,已经睡了,勿扰。   这几天总是没精打采的,我可能会请假,很快就回来~ 第38章 换个剧组   陆桥醒来的时候,只有刘玉玉陪在床前。   他睁着眼睛,骨碌碌看个不停,刘玉玉就把吸管塞进他嘴里。   陆桥使了些力气吮吸,他稍稍动作,脸上每一根肌肉都像要绷断了的弦,酸麻麻直抽筋。   “什么时候了?……”   他哑着嗓子问,脑子里却仍然混混沌沌。   陆桥还不知道,他的额头和下巴全破了,涂上去的药水红红紫紫,上面还结了一大块黑痂。   “离进组还有三天,不着急。”刘玉玉脸上的表情也说不好是喜是悲。   她习惯了这人身边五花八门的乱子,现在她的带人标准已经被刷新,定义到:“平安活着就行”。   陆桥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当时脸朝下,直愣愣摔在坚硬的舞台上,鼻梁没断也真是万幸。他没知没觉厥过去,被抬下来时,大家都以为这人要死了。   后来问他,到底是怎么了忽然晕倒?陆桥自己也说不清楚,仿佛失忆了一样。   若叫杭朔知道,恐怕也是无奈,陆桥记不得的东西又不止一件两件。   刘玉玉长嘘一口气,说,还好当时的音乐声音够大,没有太多人注意到这次的事故。   不但没有失败,陆桥的“表演”还在圈内小火一把。他瞎猫碰上死耗子,有很多观众的“观后感”里,都有他的身影。   这些年,各部门不约而同刮起倡导“小人物”风潮。主张最成功的宣传,就是用最平淡的事情打动人心。这个手段可谓是经久不衰,百用不厌。   陆桥虽然也有些人气,但他到底是个不要钱的小龙套。既然有惊无险没出什么乱子,旁人也不好意思多么为难。   毕竟人还在眼皮子底下受了伤,杭朔回来,不找上门兴师问罪就已经是万幸。   陆桥摸着自己的脸叹气,“这可怎么办,直接破相了……我那一脑门子官司的美人男配还演得了吗?”   刘玉玉拿出手机安慰,“我直接和剧组沟通了下,反正你杀青也是要画伤疤的,直接盖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给你找个了面具糊上,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陆桥坐起身来,痛的龇牙咧嘴,“没事,只要不耽误进度就行。”   休息了半天,两人便收拾东西赶回影视城,陆桥在高铁上都在背剧本,到了剧组他就直奔片场。   ……   殿内没点烛火,只剩一团漆黑。   有扇小窗大开着,外面是扑簌簌被风吹落的梨花,片片雪白,像那冬日晴天中的大雪。   沈惊椿一袭红袍,就静静站在大殿中央。   屋里漆黑阴翳,空荡荡没有一件家具。青色地砖被擦洗得发亮,落上几片洁白碎玉,像是在污水中挣扎的游鱼。   沈惊椿眼神稍稍移了移,几缕发丝垂在眼前,徒增了几分脆弱。   红衣之上描金画彩,绣着只只彩蝶扑火。他白的像是块透玉,冰冷冷似要发出青色。两瓣唇色极淡,如在水中枯萎透明的花瓣。   那鬼魅般的人脸上,半扇横着刀痕的银面具,被刀刻出的黑洞之下,一双有些媚气的眼睛看着眼前人,像是在看一根无可救药的朽木。   实际上,对面的男人也是如此看他。   那人咬着后槽牙开口,其中愤恨,只怕不得立刻将沈惊椿吞吃殆尽。   “瑶之养你,救你,护你。视你这个低贱的奴才如胞弟。沈惊椿,你一剑下去断了她心脉,可还有半点心肝!”   沈惊椿笑笑,像是盒子精致的娃娃忽然活了过来,身上这才多出半点人气。   他动了动胳膊,藏在身后的长剑锋芒毕露,刀锋如练,凝固着点点残血。   “我能在今天的位置,和旁人有什么干系?我有无心肝,与你有什么干系?”   “疯子。”那王小将军听到这话,挥起□□,翻过高高的烛台和屏风,直冲面门而来。   沈惊椿一身武功,尤以剑法绝伦。他此前万般藏拙,却不想在今日这几个回合,竟也打得使出了全力。   他侧身躲过一击,反手“铮”地一声把刃挡了出去。沈惊椿本占上风,只是那身华丽的衣袍碍了不少事情,最后不察,被那杆□□在柱子上,一个贯穿,动弹不得。   他呕了口血,淅淅沥沥都淋在胸口,也不做挣扎,就这样心甘情愿去死。   王小将军心中虽气,可见了他这副模样,也没有觉出半点大仇得报的快意,   “你坏事做尽,今日落到我的手上,全是报应。旁人任你如何狼心狗肺,但瑶之托我问一句,那一刀,你可……”   沈惊椿长发散下,他微微抬眼,“我可不后悔,是你们总如此蠢……”   话还没说完,那面具下狂妄的神情便是一瞬呆滞,原来是沈惊椿肚子上又被插了一枪。   那人接着问,“你自小唤瑶之姐姐,事到如今,你可后悔?”   “我怎么会后悔?”   沈惊椿身子一抖,他腿上又是一枪,整个人已然被钉在柱石之上。   “如此二十余年,你对林家,可有过半分真情?”   “从未……”   又是一刀,割在他手臂上。绯红的袍子破碎,沈惊椿白花花皮开肉绽,仿佛已经冷血到一滴鲜红也不剩。   那男人不耐烦,最后问,“瑶之说,她自知你毫无人性,却也一次次施以援手。她已后悔当年赎你走,只是不知你自己后悔不后悔?”   沈惊椿不再答话,他身上浸润着血腥,脑袋低低垂着,乌黑的发梢搭在肩头,形同枯槁,仿佛已经死掉了。   王小将军只觉得多看他一眼都心中反胃,自己娘子的原话传到就也懒得多说。   看人横竖活不成了,他只管拔了那刀刃和枪头自顾自离开。   沈惊椿心头致命的那杆枪,依旧把他钉在柱子上,仿佛是为了让他这种人死后,也最好不得安息。   回想做过的桩桩件件,他弥留之际似乎也有点满足。那身暗淡下去的红衣微微摆了摆,像是被风吹动。   沈惊椿在心底喃喃算了算:垫背的不少,枉死的不少,冤死的不少……他手中带着许多家族的兴衰。   那些豪门大户,只为他这个得了宠的小官,闹得家破人亡。那些达官显贵,只为一睹他的容颜,便放下恩怨豪掷千金。   沈惊椿是破了相的,他本想一刀了断林瑶之,所以下手时也是这么做的。   他下了死手,就因为林瑶之似乎确实有些许特别,所以他出刃的动作都没有那一次快,为的就是给她一个痛快。   可林瑶之躲过了,躲过了又如何,她一辈子都站不起来。   沈惊椿有些无奈,这是何必呢。与其瘫痪半生,还不如死了自在。   他沉默了很久,脊梁紧紧贴着坚硬的柱子。沈惊椿忽然觉得,心尖上凉飕飕的感觉直冲鼻尖,他的脑子变得无比轻盈,好似整个大殿都脱身给自己了。   他知道了,这是要死了,他终于要死了。   想起还没有回答的话,柱子上的人嘴里吐出一口污血,   “才不后悔……我才不后悔。”   “才不……”   “后悔。”   ……   沈惊椿死在的大殿里,这地方本是王家宅子的旧址,只是当年,一把火被沈惊椿烧了。   他讨得皇后娘娘的欢心,转头就抄了王家,在原地方铺铺平整,又建了所宅院。   那粗壮的大柱子之下,正是当年官眷听戏的地方。沈惊椿死在了他与林瑶之的初见,仿佛重回那年大雪。   他走出王氏将军府,出门便看到了灰蒙蒙的太阳,但林瑶之手腕间的玉镯子是那样好看,晃花了他的眼睛。   那镯子后来也不翼而飞。   ……   陆桥下了戏也没摘下面具,他急匆匆退下来,吐掉嘴里的血包。至于其他的旁白,那就是后话了。   他收拾干净,看着摄影镜头一帧帧闪过。导演最后抽着烟点了头,喊了句什么,大家都开始围着他鼓掌。   男主抱了抱他,当做杀青安慰。   这个剧组的男主和女主关系不大好,两家争番,在网上都已沸沸扬扬。其实他自己不大在意,所以让女主占了许多戏份去,两人见面也是无尽沉默。   他约陆桥晚上吃顿饭,两人酒量都不好,也能有个照应……   “什么叫有个照应,一起醉的不省人事躺大街上?”   陆桥一边卸妆一边笑,“只是时间真的太着急了,我要去下一个剧组,今天杀青了就收拾东西走,下次回北京再聚吧。”   “你这是要火的节奏啊?戏约不断,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了。”男主站在他背后喋喋不休,把自己的剧本冷落在沙发上。   他比陆桥咖位要大的,陆桥只当他打趣自己。   “这几个月上边搞调查,我捡漏捡好多。别人不要的我还不去,总得挣钱养家啊。”   陆桥嘿嘿笑。   “你捡到什么宝贝了?不在影视城还非要走这么远,时间还这么赶……唔,不会是前阵子那个?”   前阵子仿佛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陆桥心底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忙示意他噤声。   “真的,你要去怎么选上的?”那男主似乎有些惊讶。   “不是我自己选上的,是导演找我的。”陆桥有些挠头。   “不会吧,那个导演出了名的刻薄,中间总是换演员。你自求多福吧,作品里,听说是有些违禁题材呢。”   “啊?我,我还没看到全部剧本……”   陆桥忽的抬头,他就知道这部电影导演比较出名,但是拍摄的剧本属于比较文艺的小成本作品。但怎么听着在别人嘴里,却是变了一个样子?   他又被坑了?   “这个众说纷纭,我也是道听途说。不过剧组能主动找到你,说明这个导演赏识你。”   男主拍了拍陆桥的肩膀,“少年,抓住机会啊。”   陆桥却只觉得越听越不靠谱,他在车上问刘玉玉,她也是一头雾水。   “这个申号导演,和杭朔比起来不逞多的。我只是听说他资历大好多,两个人的获奖也几乎平行,但是作品风格却大相径庭,认识不认识还真不好说,要不要你自己问问?”   陆桥赶紧拒绝,“算了,问了,他又该一个劲刨根问底,倒成了他盘问我了……我们这次去x城,还是能清净几天算是几天吧。”   刘玉玉点头,她在杭朔和陆桥之间,那当然是向着自家艺人的。   但刘玉玉私下里也没有忘记杭朔的嘱托,一直有按时给陆桥吃药,从不让他察觉。   “我看过这个申导演的作品,”刘玉玉自然地递给陆桥一杯水。   “如果说杭朔的作品“强烈,具形,商业,是颓废又平淡的美;那么申号导演就是抽象粘稠……他比较注意去叙事,不是很偏向细腻……”   陆桥半听半懂,他蒙蒙点点头,把手里的水一饮而尽。   “总之,你不要去把精力耗费这些事情上,我觉得应该不难,不然他怎么会找你这么一个新人?”刘玉玉无比笃定。   陆桥一直觉得刘玉玉说的话都有道理,所以他立刻放心点头,歪倒在靠椅上睡得直流口水。   但是,到了地方两人却齐齐傻眼。   “男,男扮女?!”   陆桥脸上睡出来的压痕还没完全消下去,他震惊地睁着双困出三眼皮的眼睛,傻傻问着。   “我们,我,刚开始没和我说是这种剧情啊。”   申号就站在对面,他瘪瘪嘴,似乎有些无语。   申号在男人堆里算是个矮个,还没有陆桥高。   他被太阳晒得黑黑瘦瘦,活像个牛肉干,也看不出大概多少岁。却还偏偏爱穿一身白,显得肤色对比更加强烈,下巴上一撮小胡子,如果不是脸上皱起眉头,有些不满的臭脸。陆桥真觉得他或许下一秒,就能掏出两串羊肉,站在炭火旁边撒孜然。   “所以呢,你演不演?”申号和身边的狗腿们拉开阵势,一副“我就这样,你能怎样”的架势。   陆桥刹那间就明白,这个前阵子的闹得沸沸扬扬的“大饼”,为什么最后会落到自己头上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几天状态真的差劲,所以可能不能日更了,我尽量调整心情赶快更文,摸摸哒~~(笔芯)   申号导演是他自己的艺名不是本命哈哈,就和笔名一样滴 第39章 真的会谢   申号现在,只能说是个比起杭朔还不要脸的奸商。   他自己的剧本触线也就罢了,可最后合同才给那么一点点钱,还没陆桥演个电视剧配角给的多呢。简直离谱,谁会这么冤大头给他演戏啊?   陆桥和刘玉玉面面相觑,两人都有些许被坑蒙拐骗后恍然大悟的神情。   申号虽然内心慌得一批,但是脸上依旧淡定。   他这个抠门的名声可不是盖的,申号作品风格不讨好观众,挣到手里的钱少之又少。偏偏他还“又菜又爱玩”,一部戏下来,要养活整个剧组的这么多人,只能从主演的经费下手。   别人提起他来,都夸申号这个人是真牛:镜头,调色,后期……基本十项全能。实则是他自己是能省则省,要是他能演,自挺直身板上去了,还用得着绞尽脑汁,坑过来一个小明星?   所以,哪里有什么伯乐和千里马,不过都是相互拉垫背,死马当活马医。   气氛开始尴尬,申号是个惯不要脸的,他不吭一声,像个老头子在大马路上插着腰抽烟。   可陆桥脸皮薄,他开始为两拨人找台阶下。   陆桥咳了两声,对红姐说,“姐,你看这来都来了,要不然……”   来都来了,人都到了,钱都花了……这种话术是大众遇到突发状况,摆脱尴尬最有效果的万能润滑剂。   刘玉玉拧了他一把,狠狠道,“闭嘴,哪有你这么好说话的?”   陆桥冷不丁被噎回去,他给自己嘴巴上锁。要知道,刘玉玉可是红姐肚子里出来的亲女儿,两个人一直不对付的原因,大部分也是因为这复制粘贴的脾气。   刘玉玉冷着脸走上前去,她很快就控制了跟牛肉干似的申号,两人挣扎着走入最近的饭馆。   陆桥知道自己嘴巴笨,他尽可能多吃点,少说话,把饭都吃干净,正好可以帮助刘玉玉减肥。   最后两家各退一步,陆桥工资拔高个,但是剧本上面都要听剧组的。   “咳。”刘玉玉感觉自己刚才的要价确实有点狠了,她略微也觉得申号人还不错,不像想象中那么爱耍小心眼。   两家在桌子上签完合同,她习惯性假笑。   “申导演,我家陆桥初来乍到,不知道规矩。这个报价高了点,但是我们绝对在演技上尽心尽力,您多多磨练,我们全力配合。”   陆桥在一边捧着碗,还没擦干净嘴,他对刘玉玉忽然的变脸目瞪口呆。   不是吧姐,刚才你还张牙舞爪想把人家穿串吃了,怎么下一秒就这么知书达理?   陆桥像被自家卖掉的女儿,看着刘玉玉和申号相互交换他的“卖身契”。   “嘿嘿嘿……”,申号“亏”了“血本”,却依旧笑得开心。   没想到刘玉玉和陆桥这么好骗,一个得意忘形就吐露了心声。   “不高,不高,再高一倍我都付得起……啊不是。”   “啊?您这,”刘玉玉傻了眼,她想把交到申号手上的合同书再拿回来,却没想到对方一个眼疾手快。   这种手段,申号也不知道用了多少次。他后边跟着的工作人员都不约而同露出,“上了我门们的贼船就别想跑”的眼神。   刘玉玉转头向陆桥尴尬地笑,两个人随后十分苦逼地被“请”到拍摄地,是个荒芜寂寥的棚户区。   晚上,申号组织剧组的演员在开机前见面。   陆桥第一次当主演,还是整部电影里的主演。他还没进场,就享受到了整个剧组上下最“尊贵”的待遇。   所有工作人员全都围在他身旁叽叽喳喳,陆桥看到组务的眼神,颇有些虎视眈眈的意味,仿佛是生怕他一个不留神就跑了。   说实话,他也确实和刘玉玉私底下谋划过,只是那违约金定的实在虚高,丢给杭朔吧,陆桥又不大好意思,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说起杭朔,陆桥有些奇怪,他们两个这些日子一句话都没说过,实在有些反常。   不过既然合同都签上了,那申号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陆桥正在桌子下拿出手机,偷偷摸摸翻找杭朔,发现自己一直切着小号,这能联系上杭朔才怪呢。   申号起身叫他的名字,陆桥手上一抖,把大号切回来还没来得及看,就连忙站起身来。   申号脸上有些微醺,在大灯之下黑红黑红的。   他手里正拿着杯橙汁,“陆桥,我这个酒量不好,就先喝个饮料代替。现在进了剧组,咱们就是一个团队的战友,以后多多关照……”   “导演您客气了,我是个新人,也不大懂规矩,这次的机会也全凭导演的赏识才得到,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您尽管说,我一定改进。”   陆桥一套下来,旁边坐着的演员们也连忙起身端起酒杯,‘’导演,我也敬您一杯……”   本来就是要“大喝特喝”的气氛,没想到申号嘴里一转,从空空如也的手中变出了剧本。   工作人员满面春风,将剧本分发给每位还尴尬举着酒杯的各位演员。   大家面面相觑,所以,导演今晚是叫大家来酒店包间看剧本的吗?   “对啊对啊,”申号抽着烟,大方承认。   “以前的老前辈们看剧本,就是酒桌上。俗话说,吃饱喝足,灵感迸发。你们先看着吧,有什么不懂的就直接提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陆桥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真是一个导演一个剧组。他翻开书页,打算就大略看上几眼。   这包间灯光昏暗,实在不是个看书的好地方。   申号胸有成竹,他只大大咧咧穿着件白汗衫,露着两条黑乎乎的手臂,上面也有些劲瘦的肌肉。   他两根手指夹着香烟徐徐吸入,聚精会神盯着圆桌对面的陆桥。   年轻的男孩一脸认真,清瘦的侧脸垂下几根乌黑的发丝,正是他心里剧本主角最初,懵懂又干净样子。   真是没找错人,申号心底暗暗想着。杭朔那臭小子还一直不肯松嘴,他就是偷偷给弄过来了,看他怎么办。   而这边,陆桥还在一行行仔细看着剧本,他本以为这次的人物又是个什么的叛逆少年,却不想是这么个叛逆法。   这剧本没有小说措辞那么华丽婉转,反而直愣愣地大白话看下来更叫人心惊。   陆桥看见上面写着:   “刘安本是个和所有普通孩子一样的中学生,家里有个先天瘫痪在床的姐姐,虽然智商低下,但和自己的弟弟关系很好……刘安一家本本分分,对两个孩子不偏不倚,都倾注着夫妇二人所有心血……”   “……一场横祸,刘安带着姐姐独自生活,在学校遭受同学的暴力,在家承担巨大的经济压力……他失手杀了那个同学,撇下身份带着姐姐远走高飞,从此成了不学无术的混混……”   陆桥只觉得越看越心惊,这是造了什么孽,要叫人过的这么苦?   他接着翻过一页,往下继续看剧情梗概。   刚才他还不理解,为什么好好的剧本像是编教材似的,还在剧本开头特意写上梗概。   现在算是明白了,演这种东西,演员还是事先有个心理准备为好。   “.……刘安后来染上毒.瘾,靠着给黑市做事为生养活姐姐,他买不起特效药,也不肯用‘药’缓解疼痛,他自己心里是想戒掉的,刘安生不如死……”   “他走上了杀人的营生,变成‘刘安安’,把一个个嫖客送入坟墓,在一次‘扫黄’活动中被小警察阴差阳错带回警局……”   陆桥咬着嘴唇,翻页向下看,却不想这这剧本只给了他一半,剩下的剧情无从得知。   他抬头问申号,“怎么只有半个剧本?”   虽说进组演戏,导演提前只给一部分剧本也是常有的事情,可是他太想知道李安最后的结局了。   “不是李安的结局,是你的结局……”申号抽着烟,缓缓回答,酒桌之上一瞬间雅雀无声。   申号缓过神来,注意到自己的措辞可能对陆桥有些不妥。   他乐呵呵,“我的意思是,以后这个人物时时刻刻都将和你同在了。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不让你知道结局,有利于最后情感的爆发,好好琢磨一下……明天上午开机仪式,下午就能开第一场。咱们剧组经费不多,只能加班加点,大家加油。”   众人被这么以安排,顿时叫苦不迭。   申号结了账,一溜烟遁走了。陆桥以经纪人不在身边,委婉拒绝了去唱卡拉OK的建议。   他拿着自己的半拉剧本和其他人到了别,压低帽檐溜溜达达走在街道上。   陆桥翻开手机,杭朔的无数条短信瞬间挤入界面。他有点心虚地不敢点开,早知道就一辈子切在小号了。   他最后还是蛋疼地点开对话,杭朔那厮一整套心路历程完整呈现在陆桥的眼前。   ……   杭王八蛋:这么不回消息,这几天在忙吗?   ……   杭王八蛋:你怎么样了,我看了话剧的直播,受伤没,是不是磕到了?   ……   杭王八蛋:接电话。   杭王八蛋:接电话,睡醒就接电话   杭王八蛋:许柏言!   杭王八蛋:!!!!!!   杭王八蛋:我现在回国,呆在北京不许走,等我回家。   ……   杭王八蛋:到家了,好点没?   杭王八蛋:不在家里,在哪个医院?   ……   杭王八蛋:你妈妈接你回家了吗,我可以过去吗?   杭王八蛋:阿姨说你没在家,我可能惹她生气了   杭王八蛋:怎么不在影视城,你杀青了之后去哪了?   ……   杭王八蛋:又玩这一手是不是,你要干嘛?你把我拉黑了?!   杭王八蛋:许柏言!!!!!   杭王八蛋:你被绑架了?   杭王八蛋:我又哪里惹到你了,什么脾气,给我回家!   ……   杭王八蛋:我错了   ……   陆桥:“.……”   他刚想酝酿一下,想着应该如何优雅而又不失尴尬地向杭朔承认错误。   却没想到手一滑,对话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对面的杭朔点出去一个贱兮兮的表情包。   杭王八蛋:我错了   ……   桥大爷:(拍拍屁股,爱心)   陆桥:“!”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忘了切大号!   杭朔:哼    第五卷:猕桃潋滟    第40章 一场风波   陆桥觉得,自己可以立刻去死了。   俗话说得好,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他修长的手指在滑溜溜的屏幕上七点八点,陆桥炸着头发,戳了半天,终于把误发给杭朔的表情包撤回,却不想还是被眼尖的男人看到。   他不待陆桥反应,直接一个急吼吼的语音通话就打了过来。   陆桥只能苦逼接通,“呃……喂?”   另一边的人却不答话。   陆桥听着杭朔“呼呼”的喘气声越来越重,不禁心惊胆战,咽了下口水。   杭朔心中有气,桩桩件件,陆桥的事情一瞬间积压在一起,他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陆桥害怕杭朔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的气管也给喘出来。他结结巴巴,“那,那个,我一直在小号来着,大号没上,忘记切回来了……”   他声音说到后面越来越微弱,在心中叩问自己的粗心大意。   陆桥身上是件乖乖的短袖衬衫,料子质地轻薄透气,有风吹过,衣摆就像是水波荡漾。他搔着着头,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小桥上,有些心不在焉地踢着脚底下的小石子。   “我那个备用机,不是放在家里了吗?这个号绑定的是备用手机,那天从医院出来走得太急,就没带上,所以没接到电话……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谢罪……”   陆桥伸出手敲了敲身旁的木桩子,模仿脑袋撞击发出的“咚咚”声,幼稚地说,“喏,磕头谢罪了。”   杭朔在那边冷冷地“哼”了一声。   “嘿嘿嘿……”   陆桥嘴里一时间变不出什么花样来,他只能傻乐。   “你在哪呢?”杭朔冷冷问。   “剧组,我和玉玉姐在剧组。”他赶忙回答,随后又想到了什么,“你不用过来,我过几天就回去了。”   “什么城市,什么地方,导演是谁?”杭朔像个碎嘴的老爹一样喋喋不休。   陆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拗不过他的逼问,照实说了。   “谁拉你去的,那是个什么剧本,你自己没看过吗?给我回来。”杭朔在沙沙的通话杂音中,忽然拔高音量。   “都签了合同了,怎么回去?”陆桥有些不高兴。   怎么他好不容易自己找到个剧组,杭朔都要看不惯来评判几句,难道自己就在家躺着他就开心了?   “那本子元素太多,这么大的心理压力,出事情怎么办?申号他不会管你,他眼里只有自己的……”   “我心理挺健康的啊,我不回去。再说了,我就是干这个工作的,总不能一辈子挑挑拣拣吧。”   陆桥拧着眉头,“我哪里这么金贵,值不当到处挑刺,还没演就走了,别人怎么看我?”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你去干嘛?总之,给我收拾东西,过几天我就去……”   “听不见听不见。”陆桥“呸呸”两声,把杭朔的语音挂断了。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还是切回小号去吧。   杭朔的夺命连环call皆没有得到回应,陆桥心累,反正接通两个人也是吵架,他还不如一直躲着。   他自顾自往下翻看,看到其他消息,无非是些聚会玩乐的邀请,要么就是老同学的请帖。   陆桥客套了几句,也没和别人多说上几句话。自从进了娱乐圈,他和以前朋友共同话题越来越少,唯一的交际也就剩下了满月新婚的喜酒份子钱。   他微微叹气,舔了下干燥的嘴唇,继续飞快向下翻动信息栏。   却忽然注意到一天前,米兰也破天荒和他说过话。   陆桥好奇点进去,自从和公司撕破脸后,米兰都多久没搭理过他了。这次忽然来消息,大约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正想着,陆桥眼神忽然顿住。   米兰:这几天收拾出件东西,有空就自己拿回去?   米兰:(图片)   陆桥曲起手指,微微把米兰发过来的图片放大。   图片画质高清,原是张再寻常不过的病历单,只不过,上面却明晃晃地写着陆桥的名字……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瞪大眼睛看下去,后背渐渐有些冷汗冒出来,大脑当机。   陆桥神情有些恍惚,自己什么时候去过医院,还是精神科?看到家属签字后面写着杭朔,他满脑袋黑线。   子虚乌有的事情,米兰怎么敢和他开这种玩笑?   在这张病历的日期前,他明明还没有在影视城遇到杭朔,他又怎么可能会陪自己去医院?米兰什么恶趣味,这种恶搞也做得出来,现在的人都这么闲的吗。   他把对话框中,本来还想询问的话删除,心中责备自己一开始竟然还会被米兰唬住。   陆桥眼下有抹黑眼圈微微发青,他摇摇头退出界面,把手机塞进裤子口袋,拿起剧本准备走回酒店。   刚向前走了几步,迎面忽然一阵狂风吹来,使得树影破碎,枝丫乱颤。远方天际“啪嚓”响起两声惊雷,震得大道上的行人行色匆匆,都连忙赶回家去。   鬼使神差地,他又忽然掏出手机,把米兰发来的照片保存到相册里。   陆桥的衣服被大风吹得紧紧贴近皮肤,显得背影消瘦,走起路来更加形单影只。他的肩上仿佛挑着什么重担,远远看去,似乎被无形中潜在的“东西”压的直不起腰来。   ……   一转眼,申号的剧组开拍了有几天。   陆桥头一次真正感受到了,一个穷剧组工作区域之破烂,生存环境之恶劣,申号抠门到简直令人发指!   暴热的天气,没有空调冰水。快中暑了,申号就一人发根快要融化的小布丁。   拥挤的剧组,有的时候连块遮挡的塑料布都没有。   一帮子人就在露天之下生拍,围观群众都排成了一条长龙,小孩围着摄影棚乱跑乱爬,热闹起来陆桥自己都发憷。   而申号却还不要脸的从群众中挑挑拣拣,专门找不要钱的老头老太太当群演,又省下一笔小钱钱。   他大言不惭,直言父母双亡后的刘安就该住在这种略微破败一点的环境,这样才算贴近生活,贴合剧本。   路桥听后,只想一个劈头盖脸把合同书扔在他脸上。指着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的演员福利,向他控诉。   “哎呀,小小年轻人,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怎么成事?忍一忍就过去啦,心静自然凉。”   申号呲着牙拍拍他的肩膀。   “.……”,陆桥对他无话可说。   经过几天的相处,他算是看清楚这个导演了。申号不是没钱,他就是抠门,纯抠门,扣到变态,扣到六亲不认!   他心中一天比一天期盼着,杭朔能赶快踩着七彩祥云来接他回家。   但是,说归说,闹归闹,别拿工作开玩笑。申号对戏的要求还是很高的,不仅是对演员,更多是对自己。   他信奉“天降灵感”,这个就很令人迷惑。有的时候,花费大量时间拍摄出来的画面,可能会被申号无数次推翻,就算陆桥觉得这已经相当好了。   申号和杭朔不一样,他画出来的分镜头时常是个摆设,讲求:“因地制宜”。走到哪里拍哪里,他觉得这个墙角好,有感觉,就叫一帮子人呼啦一下把人家的院子围起来,给老头老太太点钱,叫陆桥过去走一圈找找感觉。   虽然真实场地更能带入演员情感,但是习惯了大棚拍摄的陆桥还是有点吃不消。   俗话说,一部片子,七分布景。就是一个剧组的大量时间,肯定都会花费在布置场景上。可申号这个人就很随意,随意到满大街带着摄影器材瞎溜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帮子网红来小村子里拍探险的。   陆桥感觉自己的演技也开始不受控制,他就怕自己无法领悟申号的“氛围感”,一个跟不上节奏,导致后期整个拉胯。   但他这些天演戏状态还不错,申号只提点了几句,让陆桥不要时刻都那么紧张。   一个演员太紧张,面部表情难免僵硬,拍出来的效果实在不咋帅气。刘安前期就那么两段白白净净的高光时刻,陆桥表现地放松帅气点,也好净化下观众的眼球。   陆桥也想放松下来,可他们是前期剧情和后期剧情一起拍,片场氛围实在太过压抑。   这几天,申号都在准备拍摄刘安失去父母,学习成绩下降,遭受校园暴力的剧情。   陆桥穿着身脏的校服,被一群人死死堵在厕所里。他手上满是做饭不熟练而留下的伤痕,胡乱粘着几只创口贴。   刘安极力掩盖住校服上的几块污渍,被那群小孩粗暴地扯开衣裳翻出来。   为首的老大哈哈大笑,指着被掀翻在地,衣衫不整的刘安。   “看啊,他衣服上一块块都是脏的,还年纪第一呢,这次都考到倒数去啦!”   饶是陆桥这种在学校里调皮捣蛋脸皮极厚的人,他听了这侮辱的话语都压制不住地生气,何况才十几岁的刘安?   一帮人很快扭打起来,只不过是刘安单方面被殴打。   青春期的小孩们下手没个轻重,如果心里道德感强烈,他们也不会欺负一个无冤无仇,每天放学都要着急回家给姐姐做饭的刘安。   他们欺负弱者,在暴力上得到满足与自我认同,把刘安的丑态当做饭后谈资津津乐道。   那孩子王叫嚣着,口吐唾沫让刘安赶快给自己道歉。   旁边的群演们似乎真的是入戏了,陆桥蹲在隔间里死死护住脑袋。他肋骨上不知是被谁哐哐踹了好几脚,火辣辣生疼,膝盖也破了皮。   见刘安并不吭声,那孩子王有些无趣。   他恶狠狠扔掉自己嘴里被口水嘬湿的烟头,让那群狐朋狗友人停了手。撸起校服袖子,一把揪起陆桥的头发,把人死猪似的直直提溜起来。   陆桥真痛地没力气起身,他脸色有些发白,偏偏围在片场的人一个都没有注意到他的问题,大家都全神贯注地看戏。   那孩子王看着刘安被打的眼圈通红,脸颊有些微微发青,嘴里嘀咕了句什么脏话,转身把手里的半瓶汽水都浇在他头上。   黏糊糊的果汁从头顶流下,陆桥能感觉到,冰凉凉的液体不断从眼皮上滑落,滴在他的锁骨和脖子上。像是毒蛇的信子,蜿蜒游进心里,恶心得要命。   “道歉,道歉啊!”   看着刘安一声不吭,那些霸凌他的学生有些烦躁。   搞了这么半天,刘安却一点动静都没哼出声来,这不是死鸭子嘴硬活受罪吗?   陆桥头上青筋有些暴起,不但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更是精神上的侮辱。   就算是演戏,人也不该被这样对待,如果放在自己身上,他早真刀真枪上去干了,还用得着一再退让和隐忍?   至于刘安为何如此懦弱,陆桥觉得并非天性使然,他想到了刘安还瘫在家中的胞姐。   如果刘安打了架,他就没了学上。没了学上,刘安只能早早辍学去打工。   他没有学历,为了姐姐昂贵的特效药,就算给别人打一辈子工也挣不来那么多钱。   而这群人渣混到高中毕业,或许还能考上个大学,那本是刘安光明灿烂的一生……   只是世事无常,他们见人落水却并不施救,反而还要扔下石头去砸的刘安头破血流。   为首的那个不安分的老大忽然眯起眼睛,伸出舌头贱兮兮地笑,他冷不惊的把手伸向刘安的裤腰……   滚烫的手掌伸进衣服里,陆桥身子颤了颤,大脑一瞬间空白,剧本压根没写这个情节啊。   很快,有人贴身上来。陆桥傻傻瞪着眼,看着那张嚣张的人脸越贴越紧,反胃感游走于四肢百骸。   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地杀意,想把此刻放在自己腰际上的手用刀子狠狠碾碎!   --------------------   作者有话要说:   解!封!啦!哈哈哈,我!解!封!啦!    第41章 初现端倪   陆桥触电似的,他想把那只不安分的手摆脱,可越是拒绝,就越是被得寸进尺。   湿透的发丝紧紧贴在脸颊,他样子狼狈,方寸大乱。偏偏,这种尴尬和慌张在刘安脸上是合适宜的,一旁的人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妥。   在摩肩擦踵的缝隙里,勉强能看到一丝导演的脸。申号托着下巴坐在成像仪前,眼神严肃,眉头微微皱着。   他被脑袋上的大太阳晒得直犯困,似乎正在思考晚饭吃些什么。   陆桥眼前黑漆漆都是人,一股巨大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脊梁微微发麻。   这些人演的是学生,可在现实中,站起身来却没比陆桥矮多少。   十几双眼睛虎视眈眈,他本能曲起身体缩在角落,像只被逼上绝路的羔羊。   陆桥觉得很不自在,他把求救的目光不断投向片场其他人,喉咙里结结巴巴呼唤,“导,导演……”   “导演,导演!等一下,我……”   可片场噪音很大,周围是片装修工地,陆桥微弱的声音很快消逝在炽热的空气中。   所有人都大汗淋漓,离他最近的人明明听到了,却还是微笑着,把他像个小鸡子摁下去。微微用力,撕扯着脆弱的棉布领口。   这莫名的暴力让人本能警觉,陆桥开始实打实地反抗,“别碰我,来人,快来人停一下!”   刘安被一群人按倒在废弃的厕所里,他身上本还算洁净的校服因为不断挣扎,摩擦,霎时间变得无比肮脏。   隔间里难闻的腥臭气,不仅仅是飘荡在鼻尖,更是一点点浸淫进心脏,钻入身体。   他像只落入陷阱猪仔,惊恐又难听的呼救声,被正值年轻气盛的青年们发出的爆笑掩盖。   名为尊严的东西被撕裂,但这并非一个缓慢的过程,而是拿着锋利的东西被一下子捣碎。如果嘲笑可以化为实质,那么在众人面前的刘安,早就被千刀万剐,化成一滩死水。   手指上切菜的刀疤或许有朝一日会痊愈,但心中捅进了无形的刀,却无比致命。   刘安脸上挨了几拳,他的声音渐渐消失。晶莹的泪珠滴在衣服上,转瞬即逝,印进一缕苦涩的暗。   一如人的善恶,是非对错,只在一念之间。   一念之差,可以定生死。   老式的灯柱忽明忽灭,刘安肩膀消瘦,皮肤白皙,精致锁骨上依稀可辨一粒小痣。   蓝白色的校服衣领被扯碎,在裸.露的皮肤上变成狰狞的图案。刘安衣服下衫却氤氲着大片暗色的深红,他黑发遮住脸庞,手里拿着把小巧的水果刀。   刀尖孕育寒霜,映射在少年脸庞。刘安从麻木中缓过神来,他崩溃着缓缓蹲下身子。   一汪渐渐凝固的血液浸湿雪白的书本纸叶,有人的年华轻易消失,有人的信仰崩灭。   刘安脑子里只有孤单在家的姐姐。   天晚了,我该回家去了。   ……   申号心中掐着一个临界点,虽然片场上空是聒噪无比的施工声,可他的神经却被陆桥时刻牵动着。   申号看好那一刹那,落手赶紧拍板,大声说“卡!”。   这一声“卡”,让陆桥如获大赦,一个激灵就从戏中的情感抽离出来。   他想起身,可是小腿肚子有点抽筋。一旁的工作人员这时候倒眼疾手快,都争先恐后呼啦围过来,关心询问他怎么样。   申号指挥着众人,把虚脱的陆桥搀扶到躺椅上歇息。消失了整整一上午的刘玉玉此刻也满面春风,破天荒噙着笑容把一杯温牛奶递给满身泥泞的陆桥。   陆桥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没忘记刚才那个群演,接过牛奶先放到旁边,马上拉住刘玉玉悄声说。   “姐,我想和你说个事。就是刚才我拍戏时候,那个群演,他们……”   “是我提前就说好的,他们也是奉命办事,”陆桥话音未落,申号就冷不丁地巴巴走过来。   他和刘玉玉的表情差不多,都是少见的大笑脸。   陆桥懵掉,“您是说,这是串通好了的?”   “申导演是提前和我说了的,看你这几天都有些紧张,怕这场戏放不开。”刘玉玉俯下身子,“不然那么多工作人员,怎么可能任由你被欺负?”   “可是,”陆桥心中有些失落。明明剧本上,这些情节一个字也没有,为了画面效果连和他说都不说一声,这样也太考验人的心脏了吧。   “小桥今天演的很好,不,是太好了。你放心,以后状态稳定下来,绝对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我这也是看大家都比较焦虑,所以才出此下策。实际上,我和你的经纪人,都是全方位考虑到了,绝不会让你出事情。”   申号自知这招实在不咋地到,可是为了作品,他只能陪着笑脸安慰陆桥。   “那,导演,这剧本给我的,接下来都是完整情节吧?”陆桥有些狐疑地问。   刘玉玉连忙制止他,“怎么说话呢?”   被欺骗感觉当然不好受,何况陆桥还被平白无故吃了豆腐。   他刚才仿佛真正魂穿到刘安身上,狂怒却又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像是海上的浪潮,余波阵阵刺激着他的大脑。   但刘玉玉的阻拦总是对的,陆桥虽心有不甘,却听话地闭上了嘴。   申号被拂了面子,尴尬笑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摆手,让他放心演戏就好,临走还给陆桥半天的休息时间。   刘玉玉转过头,看着耸拉着脑袋的陆桥,心中不禁也有些疼惜。   她锲而不舍地把牛奶递到跟前,“喝了吧,回去洗个澡睡一觉,明天我去敲门叫你早起。”   陆桥点点头,乖乖一饮而尽还热着的牛奶。   他砸吧砸吧嘴,品出了一丝熟悉的味道。那甘甜微微萦绕在舌尖,到了喉咙里又带上点涩。   陆桥问,“姐,这是什么牌子的牛奶啊?”   刘玉玉把玻璃杯拿走,“就是超市里的袋装奶,还想喝我就天天给你拿一杯温着。”   “不用,不用这么麻烦。”陆桥舔舔唇边,总感觉似乎在杭朔身上也闻到过。   只不过此刻,他身心俱疲,不愿意再追究什么群演的事情。   陆桥匆匆回到酒店,洗完澡打开空调倒头便睡。   肆虐的晚霞还没有渲染过全部天空,有些专门开在夜场的大排档刚刚起来出摊。楼下的人们像勤劳的蚂蚁,忙忙碌碌闲不下来,不时高声说着什么。   陆桥呼吸均匀,修长的小腿从柔软的被子中伸出来。他掌心虚握着手机,准备发送出去的“晚安”一直停留在打字栏。   半晌,屏幕渐渐黑了下去。   细微的震动声没有吵醒熟睡的陆桥,有人发来两句话。   杭朔:如果背不下去台词,就好好睡一觉,不要再强撑。   杭朔:晚安。   此夜,陆桥零零碎碎的梦境颇多。   他恍惚记起,自己从前的一段,模糊时光……   ……   早上,刘玉玉早早便来敲门。   她伸出手,第二声还没落下,陆桥就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男孩头发没来得及打理,乱乱地蓬着,上面还沾着点洗脸时打湿的水珠。   他把剧本装进书包,麻利戴上口罩和渔夫帽,身上就穿件简单的白T短裤,青春的样子像个就要赶赴考场的学生。   陆桥拿过刘玉玉手里的水瓶,看了她一眼,“走吧,姐。”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刘玉玉有点难以置信。   她连忙跟上陆桥的脚步,一边絮絮叨叨交代,“保姆车还是在老地方,把墨镜滴也戴上吧,这几天代拍很多……”   “我又不是什么大明星,跟粉丝打打招呼也挺好的。”陆桥嫌戴上墨镜麻烦,他一心都在今天的剧本身上。   “今天的戏有点难度,我早起来把脑子空空,省得又是昏头昏脑……”   刘玉玉见到陆桥的眼底隐隐有些担忧之色,这是她从未见过的。   陆桥鲜少会在剧本上面发愁,唉声叹气。并不是因为他演技有多精湛,而是这厮标榜平庸,一天天乐得自在,从未想过因为一场戏份死去活来,都是点到及格为止。   除了鲜少能把他逼出全力来的申号。   申号不是个轻易叫停的人,若说演完这部电影,陆桥拿到的钱可以少到忽略不计的话,那他收获最大的,就是被申号锻炼出来的一身可以临场而发的技能。   申号曾经很臭屁地吹嘘自己,“任何事情,都要做到极致为止,做到称心为止,做到人景合一为止。”   他的精致并未浮于表面,而是蕴藏在现场的每一分细节。   在申号的剧组打工,人们可能时常会莫名其妙抑郁一阵子。   但陆桥也挺庆幸,身边有个不好说话的人时刻鞭策,的确要比自己开窍有用多了,这不就是他想逃离杭朔羽翼最好的方法吗?   ……   他今天的这场戏,是刘安带着姐姐逃亡。   两个小孩子无依无靠,扔掉身份证又躲又藏,背井离乡来到边界黑市□□工。   刘安很快因为欠钱无力偿还,被一帮混混捉住强行吸食毒.品。   这是刘安堕落的开端,但是他在黑市里找到了存在的全新意义。   那是一种药物的,病态的,偏执又疯狂地迷恋。就像在按摩店里穿着白裙子跳舞的姑娘,当你痴迷于她圣洁,脱下衣服后却发现大家都是一般脏,谁也不比谁高贵。   刘安开始把被人欺凌在身上的东西,千倍百倍地还回去。   还给陌不相识的人,还给无辜的人,还给每一个让自己感觉不痛快的人。   人生已然堕落至此,何处不能发泄?   他也有清醒的时候,床上的姐姐会轻声讲一些老掉牙的童话故事。   刘安听得很认真,甚至不舍得睡去,这是他在世界上所存留的少有的温情。   但是每每想到手头的空缺,刘安都无比焦虑。他无法倾诉,姐姐没上过学,更不知道那一沓沓钞票对两人的重要性。   她只知道,刘安需要这些花花绿绿的纸票,如果都是红色的,他会更开心。   姐姐会拿水彩笔在报纸上一张张画下来,交给很晚才能回家休息的刘安。第二天,男孩会拿着这些幼稚地涂鸦早早出去,再回来,就能为她带回零食和药。   黑市里形形色色的人,没谁比谁过得体面。天下臭虫都是又脏又恶心,他们同类相食。刘安挣来的第一笔钱,就是给家里的每一扇门窗安上大锁。   ……   这天下班,刘安又是心痒难耐。他不自觉地拐了个街角,又来到了店里。   老板看见他站在店里也不买东西,心下了然。慢吞吞从沙发上扔掉烟头,穿上件泛黄的汗衫为他开门。   那老板猛地掀开一扇油腻腻的门帘,接着拿出钥匙。刘安推开门,能看到里面黑糊糊的几张床,上面是已经瘫了的男男女女。   他们赤身裸.体,不知东南西北为何物。   陆桥心中泛起酸水,饶是这种人体模型,他看了也是辣眼睛。   陆桥的眼神还是飘忽一瞬,想把这些东西躲开去。   他想,如果真是刘安,他那么小的年纪,看到这些形同枯槁的大人们,恐怕心中也不是什么好滋味。   刘安的身板还是像孩子一样瘦弱,但脸上却全然没了当时在厕所,被人欺负的稚气和无措。   陆桥此时已全然不是他自己,他和刘安是有些共同之处的,只不过刘安要比他坚韧得多。   刘安木着脸走进去,低矮的屋顶使人的脊梁都稍稍弯曲,一股若有若无的烧焦气味萦绕在身侧。   刘安看着老板穿着掉跟的人字拖,一个抬脚“啪”地踩死只肥硕的大蟑螂。   那人嘴里一口啐在地上,“踏马的,人身上都没害虫有油水……”   老板边骂边打开了包间门,刘安能看见,里面已经有了个男孩。   他似乎是认得刘安的,脚边的瓶瓶罐罐还留有余温,一些浓稠的液体,淅淅沥沥洒在洋灰地上。   那男孩生的骨架大,头发长长,有几缕发丝还染着时髦的颜色。   他咧开嘴,向着陆桥笑笑,惨败的脸庞对比漆黑的牙龈。陆桥恍惚以为自己就在黑市,而他面前坐着的,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瘾君子。   那老板怒骂:“你踏马的倒是干净点啊,弄得这么脏谁收拾?真是要命!”   他又向地上啐了一口,转头看向刘安,眼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犹豫。   “你这次点数没了,下次要是还来,就该续点东西了,续不续?”   刘安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陆桥心中也叹着气,他张开嘴说话,声音暗哑,“现在没钱,下次来的时候,提早跟你说。”   “得嘞。”有了刘安这句话,老板就知道他以后逃不了这条路子了。   他也不多说些什么,把手上的钥匙打着圈,转身到前面去了。   刘安默默走了进去,自己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这个小屋子被水泥糊得死死,没有窗户,不见天日。若是老板把门紧闭,就算人死在里面,也不见得几百年后会被发现。   陆桥像是刘安漂浮在天空之上的另一人格,他安静地看着男孩在昏暗的灯光下,熟料地翻箱倒柜,接着抬起汗涔涔的手臂,把一袋小东西轻轻和进水里。   这一刻的刘安,仿佛是实验室里分毫必究的科学家。粗糙的小颗粒在他的指尖,都被无形中标好价格和代价,一粒粒,都将生吞活剥他的骨血。   一旁的男孩就坐在不远处狭窄的折叠床上,一动不动默默看着他。   那青年已经初露一点自暴自弃的端倪,高高的颧骨强烈分割阴影和光明。   他唯有唇边一点微笑,那样和煦的弧度,在这个逼仄闷热的蒸笼里,似乎幻觉似的,让人的眼睛里洒下点点阳光。   只不过他永远见不到外界那样绚烂的太阳,一些人生在地狱,见到太温暖的东西反而会死。   刘安用手指弹了弹注射器,确认里面的液体并无气泡,便转了方向准备扎进手臂。   这个时候,刘安的灵魂便猛然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陆桥的灵魂在潜意识里幡然醒悟,占领了肉身。   他的眼神从冷漠变得有些惧怕,手指略有颤抖。   当针尖缓缓伸进人造皮肤,陆桥咬着牙按了按推进器,想装出副享受的神情,可这表演的痕迹未免太过强烈。   远处的申号一把将剧本扔出去很远,他站起身来插着腰,“卡!卡!卡!都串了几遍了,怎么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紧张?”   申号生气起来,是要钻牛角尖的。现场一时间无人敢言。   陆桥被他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通,面子上挂不住,脸“呼”地就红到了脖子根。   --------------------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42章 我于水火   这场戏,申号跟陆桥从早晨到现在已经串了十来遍。   前边的戏份,陆桥都能很流畅地顺下来,这已是不容易。但只到最后这临门一脚,就总是露怯。   如今现场几十来号的群演,加上所有工作人员,一共一百多个人,都等着陆桥一镜到底好下班。   只是他接二连三掉链子,现场中也有人不由得怨声连连。   “这到底行不行啊,再拖就没太阳了。”   “他行不行?我都快会演了。”   “你能不能闭嘴!你抱怨他就会演了?”   ……   陆桥默默听着,早已无颜面对所有人。这场戏是很困难,可是他一到同一个地方,就嘴笨手拙的,难免让人起疑心,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可谁能拿自己下班开玩笑呢?陆桥有些拘谨地起身,申号也正好远远地走过来。   “小桥,这是怎么了,哪里不懂得?还是身体不舒服。”   “导演……”陆桥有些难以启齿。“我这个连烟都没抽过几根的人,也没那个犯.法的经验。您让我直接演这种形象,真是无从下手啊。”   “你不要太紧张,你没干过,观众也没干过这事儿啊。”申号把剧本卷卷夹在咯吱窝,对着陆桥一阵输出。   “我都跟你说了,就是大概演个壳子,有那种颓废的感觉……你什么时候最颓废?”   陆桥认真想了想,“呃,坐公交车丢了钱包?”   申号脸上有些僵硬,:“.……”   陆桥赔笑,“不是不是导演,我现在放松点了,咱们再来一次?”   申号半信半疑地又走了回去。   现场又一次打板,众人安静下来。   所有群演各司其职,铆足了劲帮着陆桥烘托氛围。   为了准点下班,人人都是老戏骨,只恨不得自己上去演一场。   陆桥跟着那老板慢慢侧身,再一次进入小房间,再一次见到了墙角处,嘴角带笑的男孩。再一次念完台词,自己配置液体,拿起针头,缓缓对准胳膊上的人造皮肤打了进去。   众人眼睁睁看着陆桥一个激灵,他心中守法遵法的好公民精神束缚着这双“罪恶”的双手,本应该是无比飘忽的神态,陆桥又是一个“逼良为娼”。   众人:叹气……   申号:“卡卡卡卡!”   陆桥都快哭了,“导演,我……”   申号伸出手制止他,“行了,咱也别废话了。你就差一把柴火,那我来帮你一把……小王,把梁医生叫来!”   陆桥有些慌张,这怎么还叫上医生了呢?申号不会是心中有气,要在当场把他活活打死吧……   他刚要说什么,就见一个穿着白褂子的男人,拎着个沉甸甸的不锈钢匣子快步走来,仿佛已经在后台等待多时。   申号满面春风,敞开怀抱迎上去,“哈哈哈,老梁,我就知道还要麻烦你。”   那医生客气地点点头,用眼睛上下打量了下陆桥的身材,仿佛是在确认丈量着什么。   陆桥在周围仰着脑袋看了半天,都没有见到刘玉玉的身影,心里嘀咕这人又跑去哪里了?明明刚才还在身边。   他只能自己大着胆子,凑上前去,傻兮兮地问:“导演,这是做什么?”   申号转身,又是一张笑出蜜来的大脸,活活吓了陆桥一大跳。   “小桥啊,这是专门配比药剂的梁医生,是我的老朋友了。他在很多大剧组都呆过,你尽管放心……”   怎么又是让他放心?   申号这样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他越让陆桥放心,陆桥越是相信不了他,还有点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   他一面用余光扫视着刘玉玉的身影,一边战战兢兢文,“您不会,让我打……药?”   “嘿嘿嘿。”申号乐了,“你看,我就说小桥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你放心,这都是有合格证的麻药,是需要医院审批签字的……”   “等等,导演,这事情我经纪人知道吗?往身体里打药,真是大可不必吧。”   陆桥连连拒绝,这种精神性的药物,他想都不敢想,一直避之如虎。   申号在一边揣着手,笑而不语。   陆桥看着他这样子,心中不禁一凉。他说刘玉玉又去哪里了?感情是一早就串通好了。   “陆先生,您不要太紧张。”一直文质彬彬的梁医生在旁边说。   “我是专业医师,这是我的营业执照的。一般用在人身上的麻醉剂量都有专业规定,这次的要求,申导演一早就已经跟我说明,不会使你陷入昏迷,只是稍有眩晕感……”   梁医生身材挺拔,长相儒雅,是个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年轻男人。   他从手边那个精巧的保温箱里,拿出冰袋中还未配置好的药剂。梁医生手上的橡胶手套泛出一丝微光,隐隐透出水泽。   他稍稍给陆桥看了下针管,温声说,“这是一点剂量,您可以看一下。陆先生请放心,没有的得到本人的同意和陆先生的确切体重,我是不会贸然给您使用药剂的。”   陆桥被他那双桃花眼看得面上微红,他强按耐下心中的不安,又看着梁医生手掌中的针管药剂,糊涂地说。   “那个,能不能再稀释一下,我看着还是多了点……”   此言一出,梁医生和申号都笑了。   申号拍着桌子,“桥老师,这可不兴兑水啊,是要打进身体里的,又不是沏芝麻糊。”   陆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屁话。顿时老脸一红,白嫩嫩的脸上一塌糊涂,晕晕乎乎就答应了。   ……   陆桥窝在摄像机的定点前,眼看着远处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申号叫人微微吊起大灯,准备最后拍完收摊。   梁医生的橡胶手套轻轻按了按陆桥的脖颈,他只觉得皮肤上一片冰凉,似乎有人正拿着两根湿润棉签擦拭。   申号朝这边做了个手势,梁医生会意,俯下身子温声安抚紧张得都快炸毛的陆桥。   他抚摸陆桥的脑袋瓜,金丝眼镜反射出片场大灯一丝闪亮的寒光。   梁医生温柔地说,“开始了,不要太紧张,放松身体……”   陆桥听着他的呼吸声,渐渐松弛下肌肉。梁医生手掌慢慢移动到陆桥的脖侧,毫不犹疑地就是一针下去。   陆桥先是一个激灵,随后药劲上来的很快。就像是那针口慢慢成了一块死皮,先开始是顿顿的疼,后来就是感觉一块木头在戳自己的肉。只觉得皮肤被拉扯,并无任何感觉。   现场的人还是头一次看见,演员入戏要用药的。不过,陆桥这次属于特殊状况,大家也不免提着一口气在嗓子眼。   申号表面上云淡风轻,毫不在乎,实际心里紧张得要死。陆桥怎么说也是杭朔心尖上的人,自己给弄坏了,一准吃不了兜着走。   他只愿陆桥没杭朔嘴里那么娇贵,一剂麻醉针还是能扛得住的。再说,男子汉大丈夫,他就是去个阑尾还要上两针呢……   申号这边心里想着,陆桥眼前的景象却是飞速模糊。   梁医生不放心,临走前还微微摇了摇他的身子,在耳边说了什么话。   陆桥听清了,大脑却反应迟钝。待到想起要回答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躺椅上,眼神渐渐澄澈过来。   众人见他行了,不免一阵鼓掌。陆桥被这欢呼声搞得摸不着头脑,怎么他发了一个呆,就变得这么受欢迎了?   梁医生走上来,示意陆桥坐好,又贴近身体,轻轻翻了下他的眼皮,拿着小手电筒照了照眼球周围。   申号则背着手,在旁边尴尬地看着。好像刚才发生了什么让他心慌意乱的事情。   梁医生待了一会儿,见陆桥没什么大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还“奖励”给陆桥一块奇怪的糖果。   陆桥剥开含进嘴里,又是一股淡淡的甜味。他皱了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靠在躺椅上若有所思。   这个时候申号挪过来,假惺惺地又问了遍陆桥的身体。   “导演,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真的没事。”陆桥有些无奈。   “是这样,下周杭朔要来。你,你自己安排一下,别耽误咱们行程就行,其他的……”   申号没完下说,但是陆桥心中却明了。他甩了甩混沌的脑袋,“资金是吧,行,我尽量进献谗言,但是不能保证……”   “嗨,你就提一嘴就行,我也不好直接就说,是不是……下来请你吃饭!”   申号呲着大牙,第一次在片场笑得这么开心。陆桥内心吐槽,瞧,这才是真正的发自肺腑,“见钱眼开”。   陆桥“呵呵”地陪着他笑,两人最后欢喜散场,各回各家。   微凉的夏夜,陆桥吃完晚饭,慢慢走在灯火璀璨的大街上遛弯。   他的蓝牙耳机正播着何天一新出的单曲,这家伙是妥妥的舞台之王。何天一的魅力如果不用于舞蹈,那简直都是浪费天资。   只是,陆桥和宋徉却渐渐联系少了下来。   他只知道宋徉和何天一吵过几回架,战像惨烈,不是在人山的片场,就是在人海的后台……   宋徉是典型的菟丝子,他对任何事都充满好奇,不计后果地去尝试。最后又被消磨干净耐心,再一脚无情地踢开别人。   但这株玩转情场的菟丝花,却偏偏栽倒在了何天一的身上。被消磨耐心的换成了何天一,被一脚踢开的,变成了宋徉。   陆桥不禁汗颜,他不知道宋徉现在这个下场,是一时玩脱了手,还是罪有应得。只不过何天一这人,未免也忒喜新厌旧了点,只听说,身边又找了个不大不小的男朋友,天天对着宋徉呼来喝去……   总之,陆桥懒得去管这些别人的污糟事。   他今天不知怎的,下了戏过后神清气爽,胳膊腿都不疼了,那轻飘飘的感觉像是要飞上天的超人。   陆桥在大马路上一口气跑了半公里,身上出了出汗,却没觉得有一丝疲累。他怀疑是那一针麻醉药起的作用,陆桥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麻药管治这些。   他挠挠头,心想这东西太邪门,自己以后还是少碰为妙。   ……   两周后,杭朔如约而至。   他是提前下的飞机,杭朔没穿西装,却满面春风得意,像是打了什么胜仗。   他长腿走的飞快,一路步伐轻巧,怀里还抱着个大大的礼物盒子。   他站在在陆桥门外敲门,喊了几声皆没有反应,就拿着刘玉玉给的门卡刷开了门。   杭朔推开门,却忽的有些愣住。   现在已是日上三竿,但陆桥却严严实实拉着窗帘,屋内温度开得极低,像是冰窖。   他心里嘀咕陆桥的粗心,出门也不知道收拾好屋子,边在在门廊处放下礼物换了鞋。   杭朔走进去打开灯,却冷不丁看到个小小的人,就默默坐在床头。   杭朔看清楚了陆桥,刚想问他怎么不出声,却登时觉得当头一棒,按住开关的手指慢慢曲起。   他瞪大眼睛再三确认,脸上颜色又白又绿,说出的话好像从喉咙中生生挤出来。   “许柏言,你给自己拿注射器打了什么药?”   陆桥听见熟悉的声音,动作却无比迟钝。他的意识是清晰的,但身体却由不得自己。   杭朔每走一步,心上就像被针扎一下。他缓缓挨过去,看着陆桥那惨败光滑的肩头,面上麻木。   杭朔缓缓把陆桥脖子里,半扎进去的针头拔了出来。顿时一小股鲜血飞快流下,顺着陆桥清瘦的肩胛骨,一直流进衣服里……   陆桥却呆呆傻傻,全然感觉不到一样。   待杭朔翻找垃圾桶,看到纸壳上的铅字时,一口凉气冲得他脚下差点失去重心。他只觉得心肺都要炸了,咬牙切齿,看着陆桥的脸,似乎是在看仇人。   “许柏言,谁给你的药,告诉我,是谁给你的!”   陆桥原本是一脸漠然,被杭朔摇晃了几下,又像是才认出他是谁,不发一言,便想搂男人的脖子。   杭朔只觉得胸口闷闷地痛,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撕扯他的五脏六腑。   他扯掉陆桥的手臂,大声质问,“你不要命了是不是!这是能要你命的东西,是能把你判刑到牢里的东西!谁给你的,说!”   陆桥被他这一吼,憋着嘴呜呜哭了出来。   他完全没了理智,只像个孩子似的伸出双臂,想让杭朔抱他,“哥,我害怕……你别吼我……”   杭朔瞪着陆桥退后,好似第一天才认识他。   他微微摇头,似乎是要把脑袋中的阵痛甩出去。   “别叫我……我当初,就不该让你自己出去。我就应该绑着你,天天看着你,你真是,真是……”   杭朔脑子里一片乱麻,说话也开始有些语无伦次。   他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料到,前几天还在手机那边和他趾高气扬吵架的陆桥,只是离开了短短三个月,却会变成今天这样子。   ……   --------------------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有人在看吗?不是机器人吧呜呜呜,我好害怕点击都是晋江送给我的(霜打茄子)   我的读者,你们要和我多说说话呀,好不好嘛? 第43章 伤心之处   陆桥轻轻喘着气,喉咙里都是火辣辣地疼。   他犹如万蚁食心,身体里每个细胞都焦躁不安。   杭朔对他束手无策,只能打电话叫人来。   匆匆而来的刘玉玉见到如此景象,更是吓得脸色泛白。她丢了手里的小背包慌忙转身,把宾馆大门严严实实锁上。   另一边的杭朔正一股脑翻遍房间里的每个角落,他撸起袖子,把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扒了个遍,最后只找出了两只注射器,连瓶能消毒的酒精和棉签都没有。可想而知,陆桥这几天都是怎么挨过来的。   他微微松下一口气,幸好这货脑子不聪明。陆桥一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会自己躲起来,像个地瓜一样,找个坑跳进去等死。要是还有力气,就多盖上点土,好等着杭朔拿锄头来找他。   像他这种天天没心没肺的咸鱼,杭朔心里还是有点底的。他转过身,想着还要问些什么,大脑却在一瞬间反应迟钝。   杭朔耳鸣了一下,眼前忽然白蒙蒙一片,他脚底重心不稳,强撑着虚虚往前方走了几步。待到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门口已经被踩碎的花束。   这一束被精致包着的满天星,原是有些俗气的。   杭朔刚把他拿到手里的时候,就已经被花店里的小姑娘喷上了许多彩漆。   小姑娘还有些得意,说现在最流行这些二次加工的仪式感,女朋友都喜欢亮闪闪的金粉,祖马龙的香水味,最完美的是,最好在花枝的根部放上几只小金鱼......   杭朔憋在心里的吐槽一时说不出,他头大地将那金闪闪的彩色玻璃纸拆了,又蓄寻寻觅觅,捡了几朵红蔷薇。   这蔷薇花算是开到了最后一次盛放的阶段,红得比血浆还要浓郁粘稠。在店里有灯光打着,杭朔侧目间,看着比那媚语缠绵的丝竹还要欲罢换休。   他想捧着自己千挑万选的花儿,送给陆桥。   但不是支离破碎的陆桥,不是神志不清的陆桥,他要健健康康的陆桥,要一个可以和自己吵架发脾气的陆桥......   那蔷薇被地上凌乱的脚印踩个稀碎,如今氧化的和楼外的烂泥别无二致。   杭朔想,陆桥没了他,还能依靠谁呢?   陆桥这种缺心眼的笨蛋,脑子不好,记性不好,得恩惠就忘形,受委屈就憋着,他怎么能放手,怎么敢放心。   曾经也想能一别两宽,天不遂人愿,叫他把事情搞砸成这样。   杭朔没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他强忍着,把黏在花束和礼物盒上的目光移开。   ......   刘玉玉正小声安抚陆桥,她说了好多句话,只是陆桥根本不理她。   杭朔觉得不对劲,他把那只药管丢给刘玉玉看,“典型的药物上瘾,他这段时间都干什么了?”   刘玉玉左思右想,心中一凉,恍然大悟道,“前几天演戏的时候,申导演给陆桥打过麻药……”   一听这话,杭朔登时怒从心起。千防万防,却防不住该死的猪队友和路人甲。   “陆桥这个样子,申号说了你就同意?......我交代的事情,你真是半分都不记得。”   “我……”刘玉玉百口莫辩。她当时只担心陆桥演戏状态不好,怕他耽误工作,其他的,还真没想到。   杭朔派刘玉玉到陆桥身边,从没有向她细说过陆桥为什么会吃药,陆桥都在吃得什么药。她每天胆战心惊,偷偷摸摸给陆桥按时吃杭朔给的小药片:每天的一杯牛奶,两瓶自己手做的果汁,浓浓的蔬菜汤,还有定期要喝的蛋□□......她昧着良心做事,精神高度紧张,却不想还是出了纰漏。   杭朔没有深究,随即丢下一句话,“看好了他。”便开门急急走了出去。   ......   床上缩着的人模模糊糊听见关门声,脖子上像有着千斤重担,缓缓抬起头来。   他的颈骨咔咔响,如同年久失修的齿轮,咬合绷紧了力气。脸颊一片潮红,舌尖残留着药物稀释过的苦涩。   刘玉玉听见他小声问,“他去哪?”   陆桥心尖上揪揪地疼,杭朔走了,他失去了安全感,不断重复,“他去哪里了?”   刘玉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看着怀里为了上镜瘦成一把骨头的人,滚烫的眼泪从眼眶滑落,正好滴在陆桥微翘的睫毛上。   他喃喃:“下雨了吗......”   刘玉玉哽咽,“没有,是我.......”   怀里的人不知道刘玉玉为什么忽然这个样子,他呆呆窝着,脑子里有一根线突突跳跃,厮杀着理智。   房间像被洗劫过,陆桥身上散发出阵阵死气。他昏昏沉沉,周围伸出无数触手,拉着那鲜活的生命,即将坠入深渊。   ……   申号躺在床上,小游戏里发出卡通人物叽叽哇哇的声音。   他猛地抽出一张卡,瞳孔放大,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踩裂了新剧本。   正不知该是喜是忧,忽然听见门铃响,申号索性下床,光着脚走过去。一开门,杭朔就薅着他的衣领子往里走。   申号一时没反应过来,像只被小鸡崽子脚不沾地,跌跌撞撞被人推着,刚想问:“哎哎哎,这是干嘛呀……”   一个回头,却看见多年不见的杭朔此刻却像要吃人,眼神像匹狼,红血丝幽幽发着绿光。   申号平白无故打了个激灵,他以前被杭朔揍过,心里阴影一直留到现在。一时间竟然有些腿软。他结结巴巴,“你,你干嘛,我可没惹你……”   杭朔面若寒冰,他盯着吓得不轻的申号。高大的身影推着申号往门里走了走,杭朔稍稍曲起膝盖,用皮鞋后跟猛地一脚,踢上了身后的房门。   坚实的墙壁受到余波,肉眼可见地震了震,申号的头发都快倒立起来了。   杭朔质问,“你,给他打了东西?”   申号的脸色变了变,他还以为是什么,杭朔不说他都忘记了。“就是一点麻醉剂,有专业医师看护。又不是没剧组这么干过,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见他根本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杭朔嘴角扯了扯,“我让你离他远点没有,你故意的?”   “因为那针不知道什么浓度的药,他现在变本加厉地上瘾。申号,你真是会给我帮倒忙!”   “这我哪里知道?”杭朔一言既出,申号惊愕地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陆桥当时自己签的合同……我要是知道,就不会让他进组。”   申号一时激动,嗓子眼被酸溜溜地堵住,说不出话来。“杭朔,这么多年了,这个剧本你不会不记得。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我怎么敢拿人命……”   两两相对无言,旧事重提,杭朔平白无故染了一身尘埃。   他自知,陆桥和他,这些原本不关申号什么事情。   申号肩膀内含,从一个中号“羊肉串”变成了小号“羊肉串”。他干巴巴摸了摸脸颊,沉声提醒,“先别说这没用的,看人要紧,我找医生来……”   杭朔中指曲了曲。末了,他淡淡“嗯”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回房间。   他和申号,原本是很真挚的朋友。那件久远的事情闹到现在,他们远远相望,却都无能为力。   ……   半个小时后,医生过来又走掉,申号追上去,拉着人家非要请顿饭。   杭朔暂时松下一口气,好在,陆桥能买到市面上的药品,都不是什么高浓度的东西。真货买不到,假货更买不到。如果买到了,那这趟精神病院,陆桥是必须要去了。   杭朔不敢再给他吃药片,只能生生搂着怀里的人,被扑腾地浑身是汗。   陆桥抓心挠肝,他的症状没有得到药物的缓解,开始愈演愈烈。刚开始,手臂上还只是些酥酥麻麻的酸疼。陆桥又抓又挠,稍微蹭蹭就能得到缓解,在床上翻身睡了一小会儿。   可到了后面,他就再也睡不着了。   就像膝盖以下被车重重碾了去,陆桥脸上又红又白,脸上粘着被汗水浸湿的发丝,在温度极低的空调下呼呼出虚汗。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在杭朔眼前闹着脾气。   被子被狠狠踢下床,陆桥捂着嘴巴喊牙疼,腿疼,一会儿又是捶着脑袋喊头疼,手也疼。搞得不可开交,杭朔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要先给他揉哪里。   “就打一针,就打一针……”怀里的人难受抓住杭朔的胳膊,力气大得把指甲扣进肉里。陆桥哭着要打针,还伸手去翻垃圾桶,可那麻药早就被医生带走了。   杭朔把他拉回来,继续禁锢在怀里,生气地说,“半针都不行,忍着!”   “那就打半针,半针的半针……”陆桥语无伦次,说出的话毫无逻辑。   杭朔狠心,“一点都不行。”   陆桥狗急跳墙,踹了他大腿一脚。   杭朔吃痛,鼻梁上瞬间痛出层薄薄的汗水。他动了动嘴巴想要说什么,却还是默默忍了下去。一直牢牢把持着陆桥,像时刻要把孩子揣在肚子里的袋鼠,两条胳膊比铜墙铁壁还要顽固,防止怀里神志不清的人一个冲动跑到街上去。   陆桥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说牙疼呀,牙疼呀……这肯定是难受到一定极点才会变成这样。   人嘴里的神经连接着大脑中枢,医生说,是他头痛得厉害,才会一直嚷嚷着牙疼。杭朔知道,这种东西最是难熬,越惯着越戒不掉。   他既心疼又生气,咬死了一点药渣都不会给他。陆桥的嗓音变得嘶哑,杭朔就拿着小吸管给他嘴里滴上一点点蜂蜜水喝。   陆桥号累了,砸吧砸嘴,说是苦的。   杭朔摸摸他的脑门,沾了一手汗。哄着劝着,“这次变得甜了,尝口吧。”   陆桥嗖地把脸扭过去,不耐烦地让他走开。杭朔在旁边,细不可闻叹了口气,自己又觉得口干,便拿着杯子默默喝了一口。   蜂蜜溶解在温热的水中,杭朔舌尖甜得发腻,陆桥却一直说苦的想吐。他清醒的时间断断续续,再醒来时窗外的天完全黑了,杭朔还没来得及拉上窗帘。   陆桥在汗水粘腻的怀抱中拱了拱,想出一出是一出。   他说想回家。   杭朔拍拍他的背,“睡一觉,醒了就到家了。”   陆桥不满意这个回答。   他在肚子里搜刮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杭朔问他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陆桥让杭朔别喜欢小袁。   ......   他说,小袁虽然年轻,小袁虽然听话,但是,但是……   陆桥脑子笨笨的,他也拿不出自己什么优点和小袁比。   杭朔侧躺在床上搂着他,憔悴的脸上出现丝饱含着沧桑的苦笑。他难得温柔,声音暗哑,低低的,像是什么东西在地板上暧昧地摩擦。   “我不喜欢小袁,我只喜欢你。”   小袁是直男,他刚刚和大学里追了两年的女孩子订婚,高兴得连工作都顾不上了。   陆桥没了下文,也不知他到底听进去多少,但是,小袁有结婚对象了,新郎不是杭朔也不是他......   杭朔没好气,“你当个司仪还可以,至于新郎,还是让给人家正经领证的人吧。”   陆桥觉得有道理。   过了一会儿,杭朔以为他睡着了,便蹑手蹑脚地从床上坐起来。   忽然陆桥迷迷糊糊喊,让杭朔不要喜欢白景天。   他结结巴巴:虽然白景天皮肤白,虽然白景天很好看,虽然白景天会撒娇。但是,男人四十豆腐渣,杭朔总不能这么眼瞎……   他总算是在满脑子浆糊中,寻得一点可以“打败”白景天的优点了。   杭朔嘴角抽搐,他何德何能让白景天挂念终身,人家这几年,都带着二胎去马尔大夫度蜜月了行吗。   陆桥又当机了,显然没能把“二胎”和“度蜜月”与白景天联系起来。   “人家日子过的红火,只有你一个人酸溜溜。”杭朔把吸管塞进陆桥嘴里。命令道,“赶紧把药喝了。”   陆桥说他饿了,像吃醋溜白菜帮子。   杭朔默默陆桥毛茸茸的头顶,说好,病好了给你醋溜一桌子。   陆桥问,“那你还喜欢白景天吗?”   实际上他嘴瓢了,实际上脑子里是想问那个神秘的“J”,但从嘴里出来就是白景天,白景天......   “我不喜欢白景天,我只喜欢你。”杭朔叹气,被迫肉麻地说。   陆桥满意了,不再提这件事,只是他又吵着要甜水喝,这次必须贼啦甜。   时间一直延长到深夜,杭朔看着怀里的人精疲力竭,昏昏沉沉睡过去,这才松下一口气。   不过情况并非想象中的乐观。   杭朔刚刚忙起来手头的工作,陆桥忽然自己坐了起来。   他身上穿着件新换的卡头睡衣,脑袋上毛毛躁躁,拉拉着苦瓜脸。   杭朔摸摸陆桥的脑袋,把他吃力地抱起来揽进怀里。陆桥身上冰凉凉的,但是他却说不冷,一点都不冷,只是肚子有些痒痒。   杭朔掀开衣服,左看右看都没什么事情。陆桥说不是外面痒痒,是里面痒痒,像是有虫子在游泳。   杭朔困得睁不开眼,“哪只虫子这么不开眼,身上没二两油水的人,还偏偏往这里钻。”刚要给陆桥揉,跨坐在腿上的人忽然惨白着脸,呕出一小口血。   那血黑漆漆的,沾在身上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陆桥有点伤心,他小声惋惜,“我的新衣服.......”   杭朔给他擦嘴上的血,把人抱到床上,陆桥又开始发烧。他的眼睛肿的想睁都睁不开,像是有口仙气摇摇晃晃吊着小命。   凌晨有个医生匆匆赶来,打了一针后说不碍事,吐出来才是好样的。随后,所有嘈杂声音渐渐在耳边消失,房间里又是一片寂静。   陆桥睡得安心,在浅眠中,那双熟悉的皮鞋一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杭朔陷入了无休无止的循环,他在窗边默默抽烟,再慢慢走回来,再走回床边,再走回来……   咯哒咯哒的脚步声轻轻回荡,杭朔被陆桥身上浓浓的消毒水味压抑得喘不过来气。   床上的陆桥有些陌生,杭朔没戴眼镜,远远望去,像是被子里裹着个毫无重量的纸人。陆桥呼吸起伏不大,唇边有一摸灰扑扑的颜色......   他曾经就看过如此景象,现在仿佛故地重游。   ......   陆桥在暗淡的曦光下,将眼睛睁开一丝缝隙。   他看到,杭朔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男人有些奇怪,脊梁弯曲,孤单一人坐在床头侧对着窗子,肩膀轻轻耸动……他指尖是烟灰拂过的焦黄,食指上有圈淡淡的白痕。   比夜还要漆黑的发丝颓废盖住脸庞,杭朔下巴尖尖,有青青的胡茬。那骨骼的转圜处,正无声汇聚着冰凉的水滴。   它的形状在陆桥瞳孔中不断放大,不断放大……渐渐的,周围颜色变得暗淡污糟。唯有这一点澄澈,像是千山中纷纷扬扬落下场雪,顺着寒冰一直结进心脏。   杭朔不知道旁边的人醒了,他只将最脆弱的样子展露给四周空白的墙壁。   清晨五点半,一场大雨洒在初晨,浇透时间所有悲伤。   ...... 第44章 洞察一切   经此一事,陆桥元气大伤。   杭朔这几天仿佛他的私人保姆,一个大总裁巴巴在后面跟着,嘘寒问暖。陆桥少吃口饭要挨骂,多吃口饭就挨夸。   陆桥十分尴尬,感觉他俨然已经成了整个剧组的笑话。虽然和杭朔已经公开过,但总是这样黏黏糊糊的,不免太过引人注目。   果不其然,狗仔不仅拍到了,还给他俩贴心地剪辑了出来。不仅贴心地剪辑了出来,还是全高清视频,在热搜上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   陆桥看着粉丝群里疯狂转发的视频,一口狠狠咬到了自己舌尖。   他那帮子只会从别家超话偷红包的小粉丝们,一个个幸灾乐祸,欢呼雀跃。嘲笑着陆桥只会听男朋友的话,被拎着耳朵的样子像是个鹌鹑。   “真丢撵,桥是个乖宝宝。”   ‘哈哈哈,桥现在就发红包,我来帮你去压评!’   “不是吧,不是吧,这都能上热搜,真的不是桥自己买的吗?”   “桥如果要买热搜,再不济也应该是一组美图,从这视频里来看,桥显然有一点憔悴。”   “今天真的没有红包吗?”   陆桥:“一天天就知道管我要红包,别家都是粉丝给正主应援,只有你们嘲笑我的热搜(微笑)(挥手)。”   群里的粉丝们知道陆桥再生气也就是装装样子,便大着胆子,见他来了不得好好敲诈上一笔?   “红包!红包来了!”   “快点吧哥,我就靠着你发的红包挣奶茶钱呢。”   “打劫啊,给钱啊,给钱才能办事啊。”   ……   陆桥心中五味杂陈,感觉自己是不是太纵容这些粉丝了。他一把辛酸泪,好像远古氏族部落的大家长,天天要去操心一帮子人的“口粮”。   看着粉丝群里直线上升的人数,他骑虎难下,忍痛发出去五百的大红包,群里的人纷纷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有几个大粉也发了钱,陆桥在场外噘着嘴,铆足了劲去抢,几轮下来,只有两块钱的毛利。他一口老血闷在胸口,作势要晕。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可是全剧组最金贵的人。   杭朔作为一个隐藏款金主爸爸,带动着本来就是男一号的陆桥地位直线上升,众星捧月的月亮来了都给他让路,皇上来了都得给他磕三个头。   旁边一大帮子人立马乌泱泱围了过来,给陆桥加油打气讲笑话,同时奉上奶茶鸡汤小面包。陆桥当了这么久不受人待见的黑红小糊逼,此刻被当做香饽饽被“上舔下舔”,一时间还真有点经受不住,颇有那“野猪吃不了细糠”的感觉。   他只是略微伤春悲秋了一下,却被当做天大的事情对待。对比着以前的他,就算是快饿死在路边,也没人肯施舍一块面包……陆桥实在高兴不起来。   那张张虚伪的笑脸,此刻都搓着手阿谀奉承。   只是,陆桥知道他手上其实什么都没有。对无利可分的关系,这种“盛况”终究只是昙花一现。   人们的眼睛总会在适宜时锋利,他们透过现象看本质,陆桥胸无大志,但是他命好。   陆桥的确命好,他在该死的时候没有死,该忘得全忘了,无事一身轻。   ……   正想着,刘玉玉忽然开门进来。她将陆桥身边乌压压的一群人散去,笑着递来每日例份的牛奶,“趁热快喝了吧,有点吃的打底心里能舒服点,一会儿演戏,不至于情绪波动太激烈承受不住……”   说着说着,刘玉玉忽然戛然而止,仿佛觉得自己说了太多。   陆桥则满脸漠然,接过这杯热牛奶犹豫了一下,随手放在化妆台旁边。   刘玉玉催促道,“怎么不喝掉?一会儿就凉了。”   “没心情,大热天的我不想喝烫的。”陆桥拿起手中的剧本摊开看,一边嘀咕了句。   刘玉玉听到了,还是劝他,“凉的对胃不好,现在喝了,一会上戏不至于心慌……”   “我知道……”陆桥脸上画着全妆,因为要符合刘安有些女气的形象,还被化妆师拿眼线笔在鼻梁旁边点上几粒小痣。   他语调懒散,前面是平常向刘玉玉撒娇求饶的惯用语气,可不知为何,却在最后的尾音忽然收紧,峰回路转。   亮着大灯的化妆镜中,陆桥在一瞬间变了面孔。   那双大而圆的黑眼珠,漂亮上扬的眼尾,经常装满人畜无害的懵懂中,转瞬即逝过一丝悲怆的洞察。   刘玉玉终于在多次重演的恍惚中,捕捉到了他那仿佛幻觉一样的毒辣眼神。陆桥的瞳孔像是蛇的眸子,放大伸缩锁定镜中人的剪影。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两秒过后,他又恢复到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   “这种好东西,还是等我下了戏再喝吧,毕竟太镇静在片场容易调动不起来情绪。”   陆桥摆烂地回答。   刘玉玉今天一身黑裙,打扮的颇有几分大经纪人的味道。陆桥的热度虽然并不火爆,但在这段时间的积极营销下,也算是水涨船高,渐渐有点三四线小演员的样子了。   刘玉玉又不能太过于强逼,她虽然是演员的经济人,但演技却实在不好。   刘玉玉内心的紧张,陆桥只随便撇上两眼就能看出来。   “那好,等你回来我再热。”她心里有些后怕,忽然分不清,自己到底认不认识真实的陆桥。   欲说还休间,陆桥看她十分忐忑,不经意翻着那厚厚的台词,“姐,不用担心我。你们对我的好,我其实都知道。”   他指尖不停,嘴里还含着块硬质糖果,含含糊糊地说,“等下了场我直接喝就行,不用给我热。反正也就是那些东西,凉的热的没差别,到肚子里都一样。”   明明说的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话,但听在刘玉玉耳朵里却无比别扭,她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她敏锐地意识到,自己是时候闭嘴了,免得再多说些什么最后露馅。刘玉玉便淡淡点头,准备和陆桥离开化妆间去片场。   ……   很快,时隔三天的第一次开工,陆桥再一次上场。   剧组的工作人员虽然不知道在这三天的空白期里,申号都发生了什么。但经过几天的修整,所有人都神采奕奕,回到了剧组第一天开工的新鲜感。   杭朔和啃冰棍的申号肩并着肩,一起站在成像仪前。两个人一高一矮,一个弱鸡一个匀称,一个帅气一个暗淡,组合奇怪,却又说不出地和谐。   杭朔抱着手,盯着屏幕那边的组务伸出一个脑袋打板。全场的人开始安静下来。   ……   很快,两个主要演员出场。   这场戏在一个小山坡上,草地青青,穿白裙子的女孩披散长发穿行其间。   她微微低头,漆黑的发丝盖住脸庞,只露出白皙小巧的鼻尖,上面点缀着颗小痣。虽看不到脸,却让人莫名觉得是个娴静的美人。   美人身材消瘦,微风吹来,白色的裙边像是百合花瓣般摇曳,如此美景,任谁看了都不由得感慨,少女娉婷。   只是这少女的身后还尾随着一个小警察。   杭朔眯着眼睛仔细看,发现那小警察并不是陆桥,心中有些奇怪。   唯一证明这男孩是警察的,只有他身上穿的制服裤子。   这人是个小平头,走起路来吊儿郎当,像是刚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细看去,还能发现他脸盘上长着两颗无伤大雅的青春痘。   这小警察嘴角噙着笑,一步步跟在那女孩后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什么少年追少女的戏码。   只是他背在身后的手上,正明晃晃地握着个“银镯子”。那崭新的手铐跟随小警察身体的步伐,一声声“哗啦啦”直响,有些故意的意味在里面。   杭朔随即看到,那前面的女孩似乎是被搞得烦了,忽然转过身来。   看到那张脸,他不禁有些微微惊讶。   陆桥刚硬的脸型轮廓,被很好地隐藏在海藻般微卷的长发下。他的面部留白恰到好处,让旁人艳羡的山根和鼻梁小巧精致,后天加上去的美瞳放大楚楚可怜的眼睛。如果不非要贴上去看清楚,完全可以靠着这副样子隐藏性别。   “美人”略施薄妆,雌雄难辨的气场本是无比惊艳。但化妆师显然顾虑到了此处,那头假发在这时则起到了很好的掩盖作用,把陆桥身上和刘安安不和谐的艳丽相平衡。   “她”的样子便在众人的眼前呼之欲出,漂亮,但是又寡淡,是寡淡阴郁的漂亮。惊艳,但是又俗气,是家长里短的俗气。   陆桥瞪着对面的小警察,没好气地问他,“你跟着我干嘛?”   虽然被刻意掩饰过,但男人的音色骗不了人。申号说陆桥还是尽量贴合声带做过手术的刘安安,如果实在不行,他也可以找后期。   陆桥掐着嗓子的声音怪异好笑,但手术失败的刘安安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小警察面上虽然笑嘻嘻,但听到刘安安说话的那一瞬间,还是忍不住难受地皱了皱眉头。   没办法,是个正常人在第一次听到这破嗓子,都会接受不了。   刘安安看出了那警察心之所想,不禁讽刺地勾了勾嘴角,飞快转过身走了。   那小警察赶忙快走几步,在后面大声喊他,“哎!”   刘安安充耳不闻,脚上那双塑料花朵的小凉鞋交替飞快。小警察盯着他那双清瘦的脚踝,不禁在心中默默咽了口口水。   “你下次,可不要再被我们抓住了。女孩子家家的,干什么不好,偏偏要去……”   那小警察见她不回应,继续在身后喋喋不休说着。   刘安安猛地顿住脚步,宽大的白裙子像是收缩的花瓣。他回头看向紧追不舍的“跟屁虫”,脸上几乎一点表情都没有。   刘安安的粉底打得很厚重,脸颊毫无血色,眼神空洞,静静站在山坡上不说话,活脱脱像是个假人。   他扯着嘶哑难听的声带对那人说,“想要就自己去黑市里找,不要在这里烦我。”   那小警察听懂了刘安安另一层意思,脸上又红又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被j.女噎住。   刘安安看他的眼神,和看按摩店门口走过的千千万万个男人没什么区别。   他那阴郁的脸在小警察面前只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复又转身走了,脚步快的像是要甩掉一坨烂泥。   那小警察痴痴地眺望着刘安安的背影,丝毫不知道他脱下裙子后,也是个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   刘安安的眼睛像是死掉的鱼,呆木木直视前方。那警察带给他的,只能是无尽的折磨。他要赶快回家去看姐姐,这样才能有安全感。   那一年,刘安变成了刘安安。刘萍萍拍着手,说自己有了个漂亮妹妹。   “漂亮的妹妹”日复一日呆在黑市的按摩店里,有的时候也会弄得满身鲜血回家。   刘安安杀掉了很多人,他藏在一个美丽又脆弱的壳子下,按奈不住自己嗜杀的心。   ……   良久,杭朔盯着陆桥的背影挪不开目光,直到手指间的烟蒂烫到了皮肤,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慌不择路连忙抖掉身上的烟灰。   一个小时后,陆桥在化妆间卸了妆,刘玉玉催着他乖乖把那凉掉的牛奶一饮而尽。   杭朔和申号一起走进来,还没等杭朔张嘴,申号就先大夸特夸了一番陆桥今天精湛的演技,搞得主人公莫名其妙,随后又很臭屁地邀请陆桥和杭朔今晚聚餐。   陆桥对他的反常有点不习惯,但还是看着杭朔的眼色一口答应了下来。随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杭朔才缓缓开口,“他是想和你道歉,今天晚上不会有很多人,你放心去,我都跟着你。”   杭朔顾虑陆桥像上次一样,不喜欢应酬太多的场合。陆桥点了点头,没觉出申号这一直以来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何况那药也是自己愿意打进身体里的……   杭朔只是摸摸他的脸蛋,低声告诉陆桥就放心去吃好吃的就可以了。   随后他眼神有些心虚地闪了闪,搂着人把嘴唇凑到陆桥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今天演戏……裙子……”   陆桥的脸颊便“腾”地熟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人,用手肘猛地把杭朔顶远,“变态吧,要穿你自己穿去……”   话还没待说完,刚耍完流氓的杭朔忽然一反常态,痛苦地闷哼一声抱着肚子蹲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恨错别字,什么时候系统能出一个自动捉虫的功能啊啊啊! 第45章 一点甜蜜   陆桥这一手肘,说实话也没用上什么大劲头,顶多就是个打情骂俏。   但杭朔痛苦的神情显然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创”,这未免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开始时,陆桥还以为杭朔是故意装出来的。   “你别在这装哈,我明明没用那么大力气。”陆桥微微皱眉,有些嫌弃地盯着面前弓起身子倒抽凉气的杭朔。   杭朔久久不回应,陆桥有一瞬间的慌乱,他抚上男人后背,“你别吓唬我,打到哪里了?”   陆桥正担心着,却见杭朔抬起头来,满不在乎地咧开嘴角,温声说,“没事,就是吓唬你。”   杭朔立马支起身子,摊开双手,看着陆桥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得意。   陆桥无语,连忙把伸过去的手抽回来,又狠狠挖了他一眼,“幼稚。”   杭朔没说什么,只转过身去喋喋不休,催促陆桥赶紧歇一歇,下午就要跟着申号出去了……   背过身子去的杭朔唇色有些泛白,只不过这种比较细节的事情,不仔细看也瞧不出什么。   杭朔轻轻深呼吸,刚想拿起外套穿上,陆桥却站在他身后,悠悠说到,“大热天的还穿什么外套?”   “这是,正装……”杭朔迟疑了一下,小声回答他。   杭朔慌不择言,陆桥不禁嗤笑一声,揪住他的衬衫往上拉,“遮遮掩掩的做什么,让我看看!”   “别。”杭朔还是头一回这么慌张,两只手死死揪着衬衫的下摆。   他缩起身子反抗陆桥,像个要被土匪掳走的花姑娘。   陆桥见强攻不行,只能另辟蹊径去拉杭朔的裤子拉链,好叫他腾出手来把腰上的衬衫松开。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陆桥争执不休,铁了心要把衣服撩开。   “松手,松手。”杭朔左躲右躲,护着裤子拉链和纽扣。他越是不给看,陆桥就越是要看。   刘玉玉本来拿着一堆粉丝送来的公仔,她没个防备,刚刚推门进来,就看到里面站着的两个大男人抱着扭来扭去。   陆桥背对着门口看不见脸,杭朔身上的衣服都是褶子,手还一直放在自己的裤头上……   陆桥还没回头,刘玉玉就一个大喘气。她抱着一堆毛绒玩具身子笨重,却还是飞快地低头后退。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我先出去……”   杭朔见她进来,本以为会有救兵。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大门就被刘玉玉拉上。   陆桥趁他走神,一下子掀开他的衣服,只见杭朔腰际青青紫紫,一块块像是开了花似的。   他不禁目瞪口呆,失声问道,“你这是,跟谁打架去了?”随即又想起来,杭朔这几天还能接触谁?这不就是前些日子自己昏昏沉沉给杭朔掐的吗。   陆桥那时候疯起来完全没有理智可言,等到完全清醒了,杭朔都是穿着衣服睡觉。他没提,陆桥也抛之脑后了。现在看来真是很严重,光是那些小片的瘀血,就让陆桥的眼睛难以直视。   陆桥诺诺抬起头,担心地看了杭朔一眼,随后用指尖触了下那一小块淤青,明知故问,“这是我打的?”   杭朔没肯定也没否认,只默默把被陆桥揪下来的裤子拉链安上去。   “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你竟然能被我打成这样……身后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呢?给我看看。”   陆桥有些着急,只恨不得就现在把杭朔扒个干净。   “没事的,过一阵子就没了。”   面前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看着陆桥关心自己的样子,杭朔心情美丽,颇有些绿茶。   他白着嘴唇,笑得心机,“我都习惯了,这些小伤全都不打紧。”   “别废话了,你这么虚,要是被我打了个三长两短,以后我怎么安心过日子?”   陆桥就没那么多花招了,他讲究对熟悉的人实事求是。   杭朔美滋滋被噎住,有些矫揉造作慢慢解开全部扣子,把自己引以为豪的腹肌华丽展露出来。   他指着自己肚子上和脖子上的小伤痕说没事,只有一点点的疼而已。   展示完前面,他又主动转过身,给陆桥看他的后背,指指上面陈年的抓痕,说还是这里比较疼啊。   陆桥此刻真想脱了鞋偰死他,杭朔犯起贱来,真是无人能敌。   “你装什么装,老实站好了,给我看看到底伤到哪里了?”   陆桥只比杭朔矮了一点,站在他面前,气势先天就有些弱,只能叉起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忽的,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我是不是还踹了你大腿一下,怎么样,现在还伤着没?”   杭朔垂下眼帘,“不是很疼……就是,那件白……”   “你没完了?”陆桥正着急上火,杭朔却总说些有的没的。他没好气地把他推远的。“我看还是不疼,爱死不死。”   虽然嘴上说着不管,心里还是心疼的。陆桥复又低下头,大眼睛里有些哀伤。   虽然陆桥是正常男孩的身材肩宽,但抱到杭朔的臂弯里,仍旧显得小小一只,绰绰有余。这种体型差使得陆桥像个兔子一样,被只大熊稳稳抱着。   陆桥感觉到杭朔的脸颊蹭过他的发际,他侧过头,刚要说什么,门外的申号却不由分说,大煞风景地推开了门。   刘玉玉:“哎申导演,您先别开门,申导演!”   申号看到了脱了一半衣裳的杭朔,还有被他像个娃娃抱在怀里的陆桥。   陆桥被吓了一跳,赶紧抽出手给杭朔系扣子。   申号吐槽,“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腻腻咕咕的,赶紧快走,外面车都等好长时间了,赶紧着啊。”   说完,他就在杭朔锅底一样的脸色中转头跑远了。   陆桥把杭朔的手臂打掉,走到化妆台赶紧拿起背包收拾东西,一边头疼一边叹气。   怎么他每次和杭朔在剧组里不干好事,次次都能被人看到。不是尴尬到离谱,就是万人围观,这一定是个诅咒!   陆桥越想越生气,感觉自己那点仅存于世的老脸,全都一股脑丢了个干净。他心中不顺当,但又想到了身后人身上的伤痕,不免又是一阵内疚。   这次他伤害了杭朔,以前,都是杭朔拿着喜欢的东西来哄陆桥,可他该拿什么去弥补杭朔呢?   陆桥手上停顿了一下,他看到了手边,化妆师临走前放在行李箱上的白裙子。   坐在沙发上的杭朔盯着陆桥的手微微颤抖,陆桥先是稍稍把胳膊抽回去,装作要去拿另一边的耳机。但转头又飞快地把那身白色布料拿起来,折吧折吧塞进书包里。   这一切发生的时间很短,陆桥动作流畅,一气呵成。但还是被杭朔全程围观到了,他的嘴角立刻咧到了耳后根。   陆桥缓缓抬头,见镜子里的自己满脸通红,而身后沙发上的杭朔还傻傻望着他的背影,笑得像个傻子。   “笑什么笑,”,陆桥气鼓鼓,转身往外走。   他把书包像个烫手山芋一样丢进杭朔怀里,“什么好东西似的,你喜欢,自己拿着去吧。”   杭朔把小书包抓在手里,轻轻颠了颠,复又拉开拉链,把裙子拿在手上拖着,一折一折认真叠好。   门外去而复返的陆桥难以置信,赶忙抓着门框,压低嗓子嗓子威胁,“把东西给我放进去,拿着我的水杯跟上来!不许告诉任何人!”   说完下一秒,他又不见了人影。   杭朔乖乖拎起书包,在屋子里转悠一圈,终于找到了陆桥放在小冰箱上的卡通水杯。他捂了下肚子上还隐隐酸疼的淤青,满心欢喜地迈开长腿打开门。   ……   车子发动,陆桥透过车窗玻璃向外看。   本以为申号今天这么正式,私下会带他们去什么市中心“大都会”。可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行驶过繁华的市区,穿过清丽秀雅的日料店,穿过张灯结彩的的农家乐,穿过顾客爆满的烤肉店,最后来到了一个胡同里的面馆。   陆桥下车的时候嘴巴还没闭上,他打量着面前暗淡无光的小面馆,怀疑申号不会又是想出了什么入戏的好办法,带他来身临其境的吧。   杭朔和申号随即也从后面的车上下来,前者比陆桥淡定很多,但看着周围这片即将拆迁的“危房”,杭朔的脸色也变幻莫测。   申号却一脸高兴,他热情地地招呼陆桥进去。   “来啊,今天就咱们六个人,我就不摆什么场面了,直接找了家对口的小饭馆,这里的涮锅可是好吃的得很呐……”   涮锅?这家不是面馆吗。   陆桥将信将疑地跟在申号身后,他掀开帘子走进饭馆,发现里面的菜品可不止外面招牌上的面条:什么涮锅,烤肉,烤鱼,应有尽有。   这家小饭馆里别有洞天,和外面的尘土飞扬不同,装潢简单家常,收银台前还有个自制小喷泉,五颜六色挂着彩灯,两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在在拿着网兜捞鱼。   这家饭馆是一家子人合伙开的,男人在后厨里忙碌,女人操持外面,把店面布置得很温馨。   申号一行人来得早些,还没赶上吃饭的高峰期。   他们在一间较为清净的包间里落座,因为有红姐在内的两个小姑娘,申号就把菜单先给两个女孩子点。   陆桥晚上不能吃太多碳水,他只点名要了盘清炒甜玉米,苦兮兮往嘴里塞。   刘玉玉刚说同意他可以喝半杯可乐,坐在旁边的杭朔就不由分说拿起筷子,把炸酱面塞给陆桥半碗,还用苏子叶裹着牛肉一口口喂进他嘴里。   刘玉玉在杭朔面前,自然是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她只轻轻叹了口气,继续捡起筷子自己吃自己的,不理会陆桥求救的眼神。   “你不饿吗?”陆桥脸颊鼓鼓,费劲地嚼着杭朔喂给他的鱼肉和米饭,“我自己有手,你快和申导演喝酒去吧,不用管我了。”   杭朔被他拒绝,这才意犹未尽,悻悻放下筷子。过了一会儿,还不死心地夹起两只油焖大虾放在陆桥碗里。   陆桥看都不看那美食一眼,他趁着杭朔和申号喝酒的功夫,偷偷把碗里的金针菇如数丢到纸巾。   陆桥感觉自己苦逼极了,他还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吃的要撑死。杭朔的“爱”真是揣在兜里沉重,吃进肚子里也依旧“沉重”。   陆桥发誓,下次吃饭一定要做得离杭朔远远的,   他寻思着,是不是过些时候,也该找个大仙算算命,他和杭朔莫不是八字犯冲?   和陆桥八字不合的杭朔又扭过头对他再三流连,申号看不下去了。   “我说杭老板,就这点白的,你到现在还干不下去,行不行啊?做什么事情要专心,别朝三暮四的,烦我们桥老师。”   杭朔被申号一席话激得挑眉,立马端起小酒杯迎战。两个大男人推杯换盏间言语犀利,说的都是些陆桥听不懂的暗语。   但没了杭朔的强行塞饭,陆桥如释重负,顺便把男人放在一旁闲置的果汁也喝了。   那果汁本是杭朔用来垫肚子解酒的,却被馋嘴的陆桥贪杯。果汁饮料都是给刘玉玉他们点的,杭朔也不好再倒,只能硬着头皮,和申号喝了个一醉方休。   天色渐晚,包间外的客人渐渐喧哗起来,而陆桥一行的筵席却已接近尾声。   两拨人分别扶着个醉鬼上车,陆桥带着橡皮糖似的杭朔坐在后座。   杭朔一路上都安安静静,他脸颊像个□□,软趴趴搭在陆桥肩上。稍微动他一下,就在喉咙里哼哼唧唧撒娇,像个乖巧睡觉的小宝宝。   陆桥就受不了他一个大男的这样,看着前座的刘玉玉没注意,赶紧顺手给了杭朔一个嘴巴。这力道不轻也不重,但是很解气。   杭朔脸上挨了一巴掌,搂着陆桥睡得更甜了。   陆桥偏不信这个邪,他把鼻子凑近杭朔闻了闻,男人身上的酒气并不明显,脸上虽然有点正常的红晕,但也没像申号那只弱鸡似的,一喝醉就呼呼出虚汗。   陆桥在心里翻白眼,“每次都装喝醉,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在酒店下车,刘玉玉看着靠在陆桥身上,眼都睁不开的杭朔一脸担心,“要不要买点解酒药来?”   陆桥扛着杭朔的胳膊摆手,“不用,他装蛋呢,等回去就该瞎蹦跶了。”   刘玉玉仍是半信半疑,她懒得掺和杭朔和陆桥的事情,反正这两个人就算是吵翻了天,最后也会继续黏黏糊糊在一起。   刘玉玉潇洒转身,了无牵挂地上楼,她摇摇手机,让陆桥有事叫她。   陆桥看着她上楼,反手又给了杭朔一个嘴巴,“起来,沉死了!”   下一秒,原本还昏昏沉沉的杭朔忽然睁眼,他一个挺身,就稳稳当当,腰板笔直,神清气爽地站在陆桥面前。   “大影帝,装一杯倒的人设也过瘾了吧,现在赶紧立刻马上给我去洗澡,一身烟味。”   陆桥拽着他回到房间,说杭朔每次喝完酒就臭臭的。   杭朔感受着手腕上陆桥掌心的温度,心中欢呼雀跃,看保洁阿姨都觉得是天堂中的圣母,看一头雾水的路人都觉得是慈眉善目的大侠。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可真不是老一辈瞎说 。   只是杭朔的症状有些变异,陆桥在身边,杭朔看所有人都觉得分外可爱。甚至就连那尖嘴猴腮申号给他灌酒的时,杭朔都感觉他的动作十分潇洒。   按着陆桥的意思说,杭朔就是纯纯找虐。男人老了自然就不要脸了,杭朔要晚节不保。   杭朔便带着这份“晚节不保”的目光和憧憬,快快乐乐地洗完了澡。   他哼着小曲出来,一抬头,便看到窗帘边正站着个白色身影。   陆桥这次没戴假发,只是单穿了件裙子。   杭朔当时在片场远远看去,只觉得这衣裳衬得陆桥娇小,现在近距离见到,却没想到反而分外合身。   这是剧组服装师自己做出来的成衣,各处的裁剪和收腰都比对着陆桥最准确的尺码。那裙摆的花边下还有一点透明的蕾丝,长度刚好放到膝盖以下,衬得小腿弧线笔直流畅。   陆桥是个男生,腰身相较于身姿婀娜的女生,并没有明显的弧度。   服装师就把圆领口改成方的,小小的一块皮肤,动作间,目光都会被陆桥漂亮的锁骨引诱,这样,别人就不会盯着下方平坦无味的曲线了。   陆桥大大方方转过来,那裙子像是洁白的纸,一瞬间,杭朔心上被什么击中。   在陆桥眼里,他的眼神活像是看见肉骨头的傻狗。   陆桥尴尬地咳了一声,“我没带假发也没化妆,但这裙子是你要求的没错吧……你要是敢说我丑,还笑话我,我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听到他那干巴巴的威胁,杭朔反倒笑得更灿烂了。   他答非所问,拿着手里的毛巾穿着慢慢走过来,问陆桥。   “吹头发了吗?”   陆桥摸了摸他刚洗完澡,现在还半干不干的头发。“我哪里有时间……”   没等说完,杭朔便一把将手里的毛巾盖在他的脑袋上。转身从抽屉里拿吹风机,“就知道你懒,过来,我给你吹干。”   陆桥走过去,却被一把抓住,直接坐在杭朔的腿上。   “嗡嗡”的吹风声响起,陆桥感觉自己的头发慢慢变得蓬松,他打了个哈欠,有些昏昏欲睡。 第46章 覆水难收   陆桥向前微微前倾,冷不丁磕了下头。   刘海从耳边滑落,一缕发丝垂在眼前。他迷糊着,呼吸绵长,就要从杭朔的腿上折下去。   幸好身后的人反应飞快,男人抽手,悬崖勒马似的把他拦腰拉进怀中。吹风机骤停,陆桥睁大眼,呆呆地,盯着杭朔在上方的俊脸,一时间还没有缓过神来。   两个人都没说话,陆桥微微咧开嘴,向正盯着自己的人不好意思笑笑。   他今天下戏确实有点累了,久违的准点下班,大家一起聚餐,说笑,聊天……这才是陆桥一开始想象的剧组日常。   不过,他也就只敢想想而已。就算是顶流,每天的工作都不可能事事称心如意。陆桥其实是个很好哄的人,杭朔每次的示好求和,都是那么卑微。他心中总有一个小人在气急败坏,责怪着陆桥为什么要伤害他。   于情于理,明明该委屈的是陆桥自己,但他总会心疼杭朔,人的感情真是太奇怪了啊……   ……   白炽灯有些刺眼,旖旎的氛围笼罩两人,周围一切都被虚化。   两个人交叠压在小沙发上,乳白的裙摆松松垂落,露出男孩清瘦分明的膝关节。   暑气氤氲,浴室里的水雾飘来身边。空气开始胶着,目光在不经意间交错,便化成了实质性的粘稠……   一只兔子在胸膛乱窜,陆桥有些紧张地往下拉了拉单薄的布料,下一秒,就被杭朔趁虚而入。   密匝匝的吻落下,男人像草原上久不见荤腥的豹子。陆桥眼底有了些淡淡的粉红。随着面前那深邃的眉眼忽近忽远,他渐渐飘入云端。   杭朔目光灼灼,不知是否因为酒精的缘故,他又凶又欲。一个脊梁□□的男人,却只肯把头埋在陆桥小小的颈窝。   陆桥耳边窸酥酥的刺痒,还不忘叮咛身上人,不要弄脏了剧组的道具服装。他颤着那两片密羽的黑睫,只肯在关键时刻轻轻哼哼几声,给杭朔一点彩头。   杭朔扭着他的胳膊,难以自持叫到,“老婆,老婆……”   “闭嘴。”陆桥咬牙把他噎回去,瞬间,皮肤上便爆发出一片潋滟的绯红。   咸涩的汗水流进眼睛,他只恨不得立刻钻进地里。   男人眼中的神光揉成片月泽,甜蜜地像蜂蜜一样慢慢倾泻。看着怀中人咬紧嘴唇,陆桥正被自己禁锢在一方小小的沙发上征服。   杭朔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意,仿佛梦境一般,那样不真实。   陆桥见不得他这种肉麻的眼神,他捂住脸,恼羞成怒道,“别这么看我!”   杭朔愈加沉沦,他揽住弓着身子的男孩,听着他小兽一般低声发出喟叹。   陆桥嘤咛着脱力,泥一样把腰塌了下去。   不给他喘息的时间,男人继续撵着骨头下陷。陆桥一时失声,腰椎到达极限,却还是咬着牙忍了,他的后背起了层鸡皮疙瘩。   情迷意乱,杭朔难纾心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所以在解脱的一瞬,他抱着陆桥单薄的身板,深深唤道,“姜姜,姜姜……”   只一瞬,陆桥就变成一束绷紧的弓弦。   杭朔呜咽一声渐渐放松,英俊的侧脸凌乱着黑发,像只大猫撒娇般痒痒蹭过陆桥的脸颊。最后掠夺一番,才肯心满意足地把头埋进颈窝。   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一时短路,只感觉陆桥有些僵硬。杭朔疑惑抬首,便看见那两只葡萄似的的黑眼珠近在咫尺。   陆桥正用看死人的眼神盯着他。   杭朔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咯噔”一声,脑中空白,就像主机被格式化。   陆桥眼神空洞无一物,漆黑地如同死水般渗人,所有光亮都渐渐消失,连同着杭朔的脸,杭朔的气息,杭朔的美好,都一齐被刚才那句情动的呼唤斩碎。   杭朔刚张嘴,就被一声清脆的巴掌抽过去。   小臂留有余波,微微发麻,陆桥看着身上人的嘴角慢慢流出点点猩红。他毫不留情,心中只有厌恶和反胃,接着一字一顿命令杭朔道。   “你,出来,然后,滚开。”   杭朔像个玩偶,木木地照做了。   ……   依旧是白炽灯,仿佛悬挂在天花板的太阳,把一切炙烤折磨,连仅剩的一点温存都被剿灭干净。   杭朔的脸颊开始肿胀,他右眼滚烫,微微充血,流下两滴生理性的眼泪。就像是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低着头,默默抽手飞快擦去脸上的水滴,不想让陆桥看到。   杭朔吸着鼻子,笨拙套上衬衫和裤子,乖乖束手站在墙角。他本是个在办公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普通人眼中高不可攀,只活在颁奖典礼和荧幕上的青年导演。   谁能想到此刻,杭朔如同被父母捉到尿床的小屁孩。男人忐忑地抖手,小臂上青色血管迸发着。可身上的肌肉就算再有力,他也不敢忤逆处在暴怒边缘的陆桥。   杭朔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错。他只想像个影子降低存在,可大大的骨架再怎么缩,也做不到隐形。   男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看他把自己带来的所有东西翻找出来,一并哗啦啦打包摔在地上。   陆桥愤怒回头,面前男人脊梁微弯,委屈瘪嘴。   杭朔看着他轻轻摇头,带动侧脸上的肌肉也火辣辣地疼。   他眼神中有着乞求,陆桥看懂了他的嘴型。   杭朔说,不要。   “你自己走还是要我请你?”陆桥分外镇静,他看起来甚至比往常任何时刻都要理智。   杭朔哭丧着脸走过来,眼圈红红。他踌躇地看了眼地上自己的东西,随后可怜巴巴,轻轻拉起陆桥的手腕,“你听我解释……”   “你不用跟我废话,我都知道,我都明白,不劳费心了。不就是当个替身吗,您再找一个吧,我当不了,您另请高明吧。”   陆桥连珠炮似的甩开杭朔的手。   他现在吵架显然有心但无力,脑袋隐隐作痛。   那个小人又开始大闹,要他挽留杭朔。   陆桥反驳他,挽留什么啊,贱吗你?……把聒噪的小人气得够呛,直言他会后悔的。   杭朔不知道陆桥心中的“斗争”,他卑微地小声解释,“不是这样的,我想的都是你,一直都是你……”   “那你说,那个神他妈的姜姜是谁?”   陆桥冷笑,都撕破脸了杭朔竟然还在为自己狡辩。   “你不止一次在床上叫这个名字,杭朔,你看着我说,刚才在沙发上,你心里想的都是谁!”   陆桥提高音量,”还有你那屋子里锁上的画册,那个被剪掉脸的人!是我吗?都是我吗!你有良心吗!你怎么不直接把我杀了钉在墙上收藏啊!”   他被逼得爆发,心里再也装不下这么多的猜忌,索性一次直接说个痛快。   “你说,你会把那箱子东西扔了,你还说,你把房子租出去了……”   陆桥看着杭朔震惊的脸,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滚落,颗颗砸在棉质睡衣的领口,晕染出一片水渍。   他继续质问,“结果呢,都是骗我!明明你不愿意,可以和我说啊,不扔就是了,留着它过年,留着他睹物思人!干嘛遮遮掩掩?你当我是傻瓜吗,这他妈一定有问题!你个王八蛋,你把我当成别人!就是那个该死的姜姜!姜姜是谁,他妈的到底是谁!你不说清楚以后别想,别想……咳咳咳!”   杭朔还没来得及解释,陆桥这边就快要活生生把自己噎死了。   因为长期服药,导致他情绪太激动,就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   杭朔顾忌他的身子,赶忙安抚上气不接下气的陆桥,心中谋划着,打电话叫刘玉玉来送药。   杭朔现在手里,没有伪装成糖果的特效药。他只能打开彩虹糖的盒子,托住摇摇欲坠的陆桥,低声哄他。   “我好好解释,但是你血糖低,听话,把嘴张开……”   陆桥顺从接过小糖粒,一滴眼泪正好从睫毛上落下。他看也不看,随即把那圆滚滚的糖果甩手丢在地上,对杭朔反唇相讥。   “杭先生,您这真是自有一套控制我的方法啊。先是假造病例,再是暗中喂药。你以为,我真的一直不知道你在给我吃什么吗?”   他把那糖果狠狠碾在脚下,直到变作一堆黑白相间的粉末。陆桥脸上泪痕未干,却猛然绽开了带有一丝癫狂的笑容。   陆桥看向呆滞的杭朔,仿佛十分享受男人被自己戏耍的样子。   他模仿着白景天那恶心地语气,对杭朔“撒娇”:“啊,哥,是不是到吃药的时间了,你可真是贴心……”   陆桥伸手拿出个精致的玻璃罐子,杭朔定睛看清,顿时脊背发毛。   里面密密麻麻,都是本该被陆桥早早吃掉的糖果药片。   陆桥甜甜地笑,笑得蜜中调毒,他轻声,“别费事找刘玉玉来骗我了,我听话,自己吃。”   随即“哗啦”一声,在杭朔呆滞的眼神中,在陆桥病态的笑容中,在垃圾桶里的白裙子上……无数治疗神经疾病的小药片欢呼雀跃,有些已经冲到了杭朔拖鞋脚面。   男人此刻反倒显得脆弱,像是白杨林起了一阵狂风,肆虐在杭朔凄苦不堪的脸上。   他在陆桥寒冷的目光中问,“你一开始,就知道了?你一直都……”   “是啊,”陆桥干脆承认。   他轻轻一松手,玻璃罐子在木地板上摔了个粉碎。坚硬锐利的碎片混着量可致死的镇定药品横亘在两人中间,杭朔的瞬间又憔悴几分。   陆桥在几个月前默不作声接受了刘玉玉的倒戈。他把杭朔自作多情,源源不断送过来的进口药片,像是金币一样,一个个丢进华丽的玻璃罐子,想象这如果真的是糖果就好了。   “你给我吃这东西,比那个给人乱打针的申号,阴毒了不止一万倍。”   陆桥此刻脱胎换骨,毕竟人生来都是有两面的。杭朔试图补救,却发现自己早已走到死路。   现在于陆桥面前,他才是那个自取其辱的傻瓜。   “你的姜姜,也会吃药吗?还是只有我,是独一份?”   陆桥慢慢后退了一小步,端详着杭朔脸上每一分微表情。   他现在是个绝对的胜利者了,他终于战胜一直妄想控制他的杭朔。陆桥本该无比高兴,本该无比兴奋,或许冥冥之中他并不想面对这一天,但是杭朔非要逼着他说出来,逼着他撕破脸。   他用一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白月光,三番五次羞辱自己。他本来已经可以卑微地接受,去不在意杭朔以前喜欢过别人。但是和他在一起时,这个男人脑子在想什么,陆桥完全看不懂。   他看不懂他,杭朔这个悲哀的傻瓜,他的“用情专一”真是放错了地方。   “念念不忘”始终是最大的原罪。   陆桥陷入对彼此痛苦的循环伤害,他接下来的每字每句,不光光是在将杭朔千刀万剐,更是在将自己处以凌迟,一刀刀,看似只伤及皮毛,实则痛彻心骨。   陆桥小小肩膀在发抖,不是兴奋的发抖,也不是悲伤地发抖。他无法用语言去描摹这种感觉,就像是黎明前的黑暗,被关押子在牢狱的奴隶终于得到解放!   “分手,我们分手!”,他心中闪过一秒的快感,陆桥在这果决的狠话中寻得一丝解脱。   “你看我是神经病,那你去找一个正常人吧,去找一个更听话,更年轻的人跟你上床!”   “我错了,桥桥,别说分手,我不会离开你……”   杭朔踩过地上的狼藉大步走来,一把抓住陆桥,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认真说。   他不停和自己斗争着,眼睛似乎是要滴血。杭朔哽咽地哑了嗓子,只求眼前人不要分开。   陆桥没见过他会哭成这样,就算是那天清晨,他从病痛中大梦初醒,犹记杭朔独自坐在床边垂泪,让他在一瞬间动了想一辈子就这么糊涂过下去的念头。   如果在那时的深情,杭朔也是演出来的,陆桥也真是低看了他。原来“爱”这个东西,也是能装出来的。   这本该是场盛大的表演,台下理应坐满观众,但杭朔却只肯让陆桥领略,加量不加价。   他这份“宠爱”,陆桥刻骨铭心。   杭朔被压迫到了极点,他把一直憋在心中的痛苦说出来,摇晃着懵逼的陆桥。   “姜姜就是你,姜姜一直都是你,是你忘记了,你忘记了我们,我们从前在一起……”   “你说……我失忆了?”陆桥的表情从癫狂转为呆滞,那么一瞬间的表情空白,他仿佛是在细细思索着什么。   杭朔这次说的全是实话了,他再也不用欺骗陆桥,再也不用为了一个小谎话自圆其说,去编造更多更大的弥天大谎了。   杭朔莫了如释重负,说话时,嘴边的肌肉因为伤痛反应迟缓,显得可怜又可笑。   “开始的时候,我不敢找你,怕你认不出,怕你害怕,怕你有一些不好的反应。后来……”   杭朔只恨不得一下子把过去和原委全部塞给陆桥,但他还是忍住了。   “我们又再遇见,是我私心过甚,我想让你想起我,这么多年,我都很想和你说,但是你想不起来,你就是想不起来……”   “……”   良久,陆桥都没说话。   杭朔认为他现在脑子里肯定很混乱,毕竟忽然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失忆很久,的确是个很挑战常理的事。   但这就是发生了,发生在原本热恋的陆桥身上,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还叫许柏言。   杭朔不想让陆桥痛苦,他想把人再次抱进怀里,想好好摸摸他的头,就像大猫舔舐小猫一样。   杭朔认为自己是陆桥在这世上唯一的安全感。陆桥没了自己还能有谁来管他呢,他萍水相逢的粉丝?他疏离冷漠的母亲?还是他那惯会逢场作戏的朋友?   陆桥推开杭朔的肩膀,慢吞吞退到墙根。   他再一次抬起头来对视,看杭朔的眼神竟然有些陌生。   陆桥小心翼翼地说,“我原本怀疑过自己的精神状态……”随即整个人慢慢进入警戒状态。   “但是,现在看来,我觉得你的精神可能有点问题。杭朔,你别吓我,你是不是得病了……”陆桥的大哭脸慢慢变形,他真是已经害怕到极点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自己演戏都不敢这么演。   陆桥这样想其实并无道理,哪里会有一个正常人给另一个与自己相恋的正常人偷偷下药的?   哪里会有一个正常人,会在自己和现任伴侣的隔壁专门设一间屋子祭奠白月光的?   哪里会有一个正常人在被撞破三心二意后,还要撒谎对方失忆的?   陆桥害怕地大哭,他看着满身狼狈的杭朔,如同男人是突然闯入家中的杀人狂。   杭朔呆立在原地,眼中的光芒顿时熄灭了。他在图一时口快的时候,就隐隐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覆水难收,如今城门失火,他该如何收拾这片残局?   --------------------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啦~ 第47章 默不作声   “分手,我要跟你分手,你疯了,你就是个疯子!”   陆桥哭喊,他想马上远离杭朔远离剧组。他纵身一跃,堪堪跳到床上,趁着杭朔还没反应,赶紧扭头往外跑。   他接受不了,上一秒还在浓情蜜意的爱人,下一秒就会为了圆谎而胡言乱语,陆桥感觉这个世界疯了。   这没准是在做梦,陆桥想。一会儿找个楼跳下去,梦醒了,他就去找真正的杭朔。   门外应该有一个旋转楼梯,往下望去可以看到层层层叠叠的建筑高层。既然是在梦里,那他也摔不死,索性翻过去试试好了。   陆桥夺路而逃,可才刚刚摸到门把手,下一秒,他腰间剧痛,脚下猛地腾空。   身后的杭朔如同饿虎扑食,狠狠将陆桥钳制住。男人暗哑的嗓音像是夺命咒盘旋在耳边,他又一次,念出了那个令人抓狂的名字,   “姜姜,回来!”   “啊啊啊,我不是,我不是!”陆桥痛苦地捂住耳朵,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痉挛。   尖叫声传至门外,路过的人都不由得为之脚步一顿。   杭朔抱住门口垂死挣扎的人,最终以压倒性地优势,把像鸭子一样扑腾着的陆桥压在地上。   杭朔的手腕和小腿在不停发抖,这是一种应激过量的症状,他哪里见过这种疯癫的阵仗?   杭朔只是后怕,陆这么被折腾下去,再硬的底子也会被耗干净……   过了一会儿,手下渐渐安静。杭朔护着陆桥的脖子和腰椎把他翻过身来,那人脸色就像是被漂洗过的纸浆,青青白白都是虚汗。   陆桥唇色是不自然的嫣红,泛着水光,一连串清泪从上挑的眼尾下落,没入湿透的鬓边。   他眼尾边的颜色比正常肤色都要深一些,显出淡淡的咖啡棕。老人说,这是上辈子投胎前哭太多,留下的泪沟。   陆桥不信鬼神,也不信上辈子和这辈子。他只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因为这点感情上的破事已经哭得够多了。   他累了,他麻木了,他摆烂了。他什么都不想做,什么解释都不想听。他就想让杭朔赶快,赶快消失在眼前!   “哈——哈——哈——哈……”   陆桥的喘气声越来越剧烈,仿佛是就要生生溺死。   他湿漉漉的眼睛像是小狗,涣散地盯着杭朔。瘦弱的胸脯大起大伏,呼气时,陆桥前胸幅度大的几乎要将肋骨折断。   杭朔慌了神,他平时里高傲的神色不见了,他身上勾人禁欲的魅力也不见了。   男人看着反应巨大的陆桥,看着他一身大汗淋漓地在地上一点点窒息,他第一次露出了和孩子般茫然无措的神情。   杭朔赶忙托着脸,将陆桥向上提了提,看着他丝毫没有缓解,又玩具似的将人搂在怀里。   “不怕,不害怕,我在呢。”   他够不到已经四分五裂的手机,杭朔逼着自己镇静下来。   他先是伸长胳膊,拍了拍房间的大门,渴望能凭借这点异动,招来酒店的工作人员。   “来人,有没有人?”   门外安静如鸡,连一两个脚步声都没有。   杭朔把陆桥拖回床边,他伸手捡起地上较干净的一粒药片,接着打开旁边车载冰箱,拿出里面唯一冰镇的矿泉水。   “陆桥,张开嘴,我求求你张开嘴,你想让自己被憋死吗?”   杭朔尝试着把水喂给陆桥,但都被他紧咬着的牙关挡了出来。   陆桥瞪着他,他说,“滚。”   他说,“你想害死我,你就是要害死我。”   他说,“你个变态,懦夫,傻瓜……你好恶心,我恶心死你了。”   他说,“你现在还想骗我,什么理由都能编出来……”   他说,”你说我失忆,但怎么所有人,我都记得,只偏偏忘记你?”   陆桥这番话,听在杭朔的耳朵里,可谓是杀人诛心。   对啊,为什么你醒过来,所有人都记得,就是不记得我呢……   杭朔心中有很多委屈,他从来都留不住自己身边的爱意。   他在国外遇到难以自决的事情,就会经常去教堂的忏悔室问神父:为什么上天要派来这么多的挫折,一个个至亲至善的灵魂全都相继离他而去。   如果圣母见不得众生受苦,那就请神把美好的东西留给他一点的,哪怕只是一个残缺的玫瑰,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圆月……   最终,国外的神应验了杭朔青年时的祈祷,陆桥变成了一朵残花,可望而不可及的水中月。   其实杭朔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他融入不了自己高尚虚伪的家族。他只想好好和陆桥相爱,相守,然后在京城漫天惹人喷嚏的阴霾中,让旁人艳羡地相伴到老。   杭朔止住自己的乱想,他捏紧手心里渐渐融化的药片,喃喃反问陆桥。“陆桥,你相信我,我怎么会害你……我怎么会害你……”   ……   睡衣湿哒哒贴在身前,陆桥闷着头动了动,想跌跌撞撞爬起来,却又被杭朔死死抱住。   男人力气大的,就像是要把他如同胚胎一样,重新塞进肚子,含在嘴里,影缩进脑子里。   陆桥肩膀关节咔咔直响,他痛地惨叫。   杭朔走火入魔,他眼含热泪,感觉心尖如斧凿。现在的陆桥,就像是他小时候那只养了许久,却狂啃鸟笼想飞走的鹦鹉。   前者是因为本性在呼唤,飞鸟原本就属于天空。但陆桥不一样,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懂得,杭朔不可能放他走。他们原本已经可以结婚了,只差临门一脚,一场横祸,陆桥把他当做陌路人。   那对男戒,杭朔一直在等待机会,想把他重新带回原主的无名指上。这本是独属于陆桥的,杭朔独一份只给陆桥的爱。不是什么姜姜,那只是个被遗忘的名字。   陆桥以后,可能会有千万个名字,但戒指只能带在一个人的手上,这是两个人曾经相互托付真心的誓言。   陆桥皱着脸哀求,泣不成声,“放开我吧,放开我吧,我的肩膀……”   杭朔绝不会放开手,他不会让陆桥离开,陆桥走了他就什么都不剩了。   陆桥瘦弱的身体在杭朔的威压下,弱小的像是随处皆可采颉的绿叶。他被死死箍住,感受肩膀像是个受到山体挤压的桥梁。   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陆桥这样想着,他根本说不话来,感受有人正在把自己生生撕裂开来。   他手中忽然攥紧一个东西,挣扎的声音戛然而止。   ……   申号和刘玉玉破门而进时,杭朔正捂着肚子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陆桥握着块玻璃碎片,脸上血迹斑斑。   他呆呆看着地板上巨大的身影,有个奇怪的念头始终挥之不去:原来杭朔的身材这么高大,他倒下的时候,陆桥根本拽不起……   屋子里散发着巨大的咸腥味。   赤红一路延伸,伴随着几个脚印连接至陆桥的鞋底。   他一只脚孤零零的,只穿着已经肮脏不堪的袜子,看着杭朔就像端详一副陌生的画卷。   刘玉玉和申号惊呼着,嘴巴里说出来的话都是语无伦次。   小护士进来又出去,接着就是绷带,血块,棉球,红得发脏的消毒液,青白的嘴唇,冰凉的手,和杭朔了无生机的脸。   陆桥紧紧握这那块玻璃。   他只是想挣脱一个喘不过气来的怀抱,他只是想摆脱一段压抑混乱的关系。他有什么错,他只是想自卫,他只是让杭朔冷静一下。   可是,可是……陆桥感受着手中粘腻的温热,他的视线根本移不开。   他只要再睁眼,就会被身体控制着,瞪大眼睛一动不动看着杭朔。   陆桥看着他被一点点翻过身来,刘玉玉随即捂嘴。   陆桥看着他们剪下杭朔的衬衫,那件宽大的丝绸面料,是杭朔搓手等待很久的私人订制。   但金钱堆砌的锦衣华服,在危险面前却连半分伤害都不能为主人遮挡。   陆桥一丝泪水都没有,他就这么没知觉地看着杭朔,绝望的,死气沉沉的,像是雨中死掉的画。他收敛所有的的生机,转眼,也轰然倒下。   ……   再一次醒来,陆桥睁眼便看到,许久不见的汪泉力正背着手站在自己面前。   在他的认知里,汪泉力的每一次出现,总和杭朔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不是因为杭朔,他这种大导演,可能根本就懒得去搭理陆桥这样一个小龙套。   他见人醒了,转手飞快把烟按在纸杯里熄灭。   “许柏言,你还记得杭朔最开始为什么和你在一起吗?”   汪泉力这段时间去了戈壁拍戏,脸上红红紫紫,有些胡子拉碴。他显然是得到消息,连夜匆忙赶到内地的。   陆桥张嘴想说什么,答案本呼之欲出,但他的脑子却什么都想不上来。   汪泉力一声冷笑,自顾自消遣,“我早就说过,人不能太惯着。他就是太把你当成个宝贝,最后死了都不可惜。妈的自作孽,活该被你捅那么多刀。”   陆桥猛地瞪大双眼。   “行了,你也别瞪着我了。”汪泉力收起二郎腿,”你们俩该分分,要知道,这是个好事。不然天天要死要活,弄得周围一群人也跟着遭殃。”   汪泉力只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也不管陆桥什么态度。   他仿佛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呆,匆匆抬起屁股,把桌案上的烟和打火机草草抓起来,看也不看地塞进裤兜。   “还有还有就是,杭朔说什么都别放在心上,也别轻易相信。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去吧,别搭理他,就当他神经病。”   这声“神经病”刺痛了陆桥的内心,他见汪泉力这就要走,赶忙出声,却被自己陌生的嗓音吓了一跳,   “他……没事吧?”   汪泉力顿了顿,微微转头,“死不了……下次他再来招你,就直接拿刀捅死他,这对你们俩都好,真的 ……”   说完,汪泉力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独留陆桥孤零零呆在病床上。   陆桥眼下是片淡淡的青乌,他转动眼珠,远远注目封窗上的花瓶里,那一束迎光盛开的百合。   暖阳耀眼,照得屋子里热烘烘,洁净的米白地板反射光线,让人的眼皮上有些发红。   他没有流泪,只是心中闷闷的,像是心上残存很久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陆桥长舒一口,身上的条纹病号服跟随后背的肌肉线条瘪下去。   这是一个很好的结果,于他,于杭朔,都是很好的结果。   他又恍然想起了两年前,杭朔带着还在发高烧的自己,他们在医院那克制的一个吻。   那个时候,他满心满眼地憧憬他,信任他,依赖他。   但这终于要结束了,原因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放过彼此了。   陆桥眉梢弯了弯,他顺手捡起汪泉力没拿走的烟,用钥匙扣上的打火机点燃,不熟练地吸了一口,脸上表情无比轻松。   可笑着笑着,他却哭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48章 走到中途   事情很快在剧组传开。   申号看到陆桥回来,也只是在皮毛上安慰了他几句。他没提到杭朔怎样,仿佛是故意略去那人的痕迹。   杭朔,汪泉力与申号之间的关系,更比杭朔和陆桥之间的误会还要复杂的多。他们三个人碰到一起,磁场总是奇奇怪怪的。   陆桥面无表情,他不发一言,听申号说完道了谢,就默默拿起剧本走了。   回到化妆间,陆桥戴上耳机却并不听歌,只是做着样子看剧本。实则,他已经在同一页发呆很长时间了。   身边的人无论是谁,都似有似无地不断打量着他。陆桥不愿当市场大白菜,忍无可忍忽然暴怒,把手里的水杯摔在地上,“看什么看!”   旁边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们瞬间被吓得面露惊恐,一旁的化妆师本来正摁着个配角聊八卦,听了这话,默默扭过头翻白眼,心里暗骂,真是个神经病!   化妆室里鸦雀无声,这时,一个女人踩着熟悉的高跟鞋由远及近。   刘玉玉匆匆忙忙被人拉过来,她这几天为了陆桥和杭朔的事情,忙的脚不着地。以现在的情况看,陆桥手中寥寥无几的代言,暂时都还没有临时解约的意向。但剧组递到手里来的本子,却已经肉眼可见地减少了。   和杭朔秀恩爱的时候,陆桥社交平台上的私信可以叮叮咚咚响个一整天。现在不知是外面人都得到了什么风声,平常一口一个“伙伴,朋友”上来巴结的身影也不再和他互动留言。   现在这段日子,陆桥个人账号的动态宣发下,都是些粉丝乏善可陈的打卡。   剧组的消息虽已封锁,但还是止不住悠悠众口。毕竟,杭朔可是横着从房间抬出来的,如此奇闻,谁见了不瞠目结舌?   一些有心人开始阴阳怪气,暗骂陆桥是个只知道卖腐吃红利的小白脸。   他的那群粉丝受了这么久红包恩惠,今日总算在自家糊逼主子身上找到点事情做。一群人几经鏖战,在群里不停讨论是谁把谁骂得还不了口,是谁去谁家超话一锅全端……   陆桥看久了便渐渐不再回复,反正有他没他也都一个样,粉丝们不关心实情,只顾自己自娱自乐。他烦透了这种无休无止,毫无意义的争吵和炫耀。   从前想要热度的时候,陆桥无论怎么努力,都没人能看到他的闪光点。等到现在的生活一团乱,大家的目光又开始向他聚焦。   一群只会看笑话的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根本就是风中浮萍,这就是在娱乐圈深深的无力感。   陆桥的喜怒无常吓坏了所有人,他身边终于安静下去了。刘玉玉把脚步放轻,在他身边小心翼翼伺候着。   她代陆桥道歉,毕竟是第一次当男一号,各处打点都怠慢不得。刘玉玉打算下午联系公司,准备在剧组派发夜宵。但这么一来,陆桥的荷包肯定又是花钱如流水……   刘玉玉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陆桥对自己银行卡的了解程度,还不如她一个身外人。   进入剧组,花销变大。主演归主演,可是片酬没到手时谁都是一样的穷光蛋。陆桥以后的路被杭朔规划得明明白白,其中少不了要讨好周围,积累路人缘。   这么久的入不敷出,陆桥还能剩下多少“家底?”。   刘玉玉不动声色打量起镜子前沉默的人,陆桥做明星,本就属于骨量柔和细腻那一挂。眼下,他这种气场稍弱的奶油小生在专业演艺圈并不怎么吃香。   公司曾经提议,要陆桥去整。结果本人还没说什么,这个想法就被杭朔狠狠打了回去。   而现在,陆桥正处于从青年脱胎换骨的年岁,原本饱满的脸颊渐渐融进后天棱角,比起之前泯然众人矣的幼圆,倒是多了遮不住锋芒的凌厉。   陆桥瘦得厉害,不仅仅是那种生理上的消瘦,而是精神上的,眼神上感情流露的削减。他现在气质散发着颓废尖锐的美,这恰好与所饰演的刘安安不谋而合。   这个被杭朔在大学时就写出的剧本,最终阴差阳错,因缘巧合下被陆桥重新捡拾起。   他就像是多年前杭朔脑中的那个刘安安,命运使然,让这真实与虚假,鲜活与死寂相遇。   但即便再沉醉于剧本,人也要回归现实。陆桥现在“疯癫”的样子,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打寒噤,感觉他比以前少了许多人味。   男孩的发梢高高翘起来,也没心情去打理,任由其随风颤抖。   忽然,一杯温水出现在眼前。陆桥掀开眼皮,看着刘玉玉自作多情递来的杯子,冷冷地不说话。   刘玉玉才想起来,就在自己向陆桥倒戈,把杭朔交代的事情全盘托出后,眼前这个人就再也不信任她了。   这段时间的离心相悖,是对两方无穷无尽的折磨。刘玉玉在私下里递来一块纸巾,陆桥都要疑心上边是不是沾着什么东西。   他已经不能再被辜负了,他也没有那个勇气去原谅。   陆桥里子就是个很幼稚的男孩,虽然许父在的时候没少拿皮带抽他,可青春期的孩子能知道什么?陆桥记吃不记打,在小四合院里称王称霸。长大后,他一路上又有杭朔负重前行,替他打点上下……   陆桥忽然顿住,他无比厌恶这样的自己。他不愿承认自己始终挂在杭朔的裙带上,但比起圈子里其他受尽委屈的小演员,陆桥吃过苦,可能都没有宋徉多……   陆桥逐渐被自己控制不住的思想烦透了,他尽可能不再去联想任何有关杭朔的人和事。   一但对那个人有所牵扯,他的心里就是没由来地闷痛,像是一把包着纱布的斧子,在心尖上戳啊戳。   他烦躁地把剧本狠狠摔在旁边,这下,连最后一位化妆师也放下发胶出去抽烟了。屋子里静悄悄,像是遭受到了大洗劫。原先围在身边的人们,现在都对他避之不及。   刘玉玉叹了口气,小声说,“陆桥,该上场了。你不要有太大压力,等这周杀青后,我就自己辞职……”   但陆桥不愿再听,他直接起身,从刘玉玉身旁直直撞开椅子离开了。   刘玉玉无比悲哀,她职业习惯性搜罗了下桌子,果然发现陆桥的剧本没带上。   女人沧桑地勾勾疲惫的嘴角,只得又一把抓起剧本,跟着陆桥远远离去的背影,往片场方向快步走去。   但等她走到的时候,却有点晚了。   申号已经开拍,刘玉玉有点奇怪,感觉氛围不大对,但又说不上来什么。她暗自嘀咕,“这次怎么动作这么快……”   “玉玉姐,我真是够心疼你。”   旁边的小实习生手拿喇叭,带着红帽子默默蹭过来。   她比刘玉玉小几岁,两人是同一所学校出来的学姐学妹。这次在千里外的剧组碰见,颇有“老乡见老乡”的亲昵。   实习生跟刘玉玉打小报告,“刚才导演问你家男一号,要不要调整一下情绪。他直接很生硬地就让开始了,把大家吓一跳。这几天,到底发生什么啦……”   刘玉玉明了,眼神暗了暗。到了片场,主角状态牵动着演员口碑的积累,陆桥怎可儿戏?她心中担忧,转头看申号,却不想申号也在看着她。   两个人没有任何交谈,只是眼神相触了下,申号便匆匆移开视线。   刘玉玉又一次叹气,她避开小实习生那双发光的眼,“不该知道的还是少知道点好,做自己的事情去吧。”   小实习生自讨没趣,蔫唧唧地继续“搬砖”去了。   刘玉玉随即把剧本小心揣在怀里,站在旁边,全神贯注盯着陆桥演戏。   远处的天渐渐阴下来的,滚滚暗色的云蕴藏裹挟风雨,空气里一呼一吸间都是润泽。   场务抬起手掐表,嘴里暗骂这该死的鬼天气。   旁边的农家乐拉起一大块塑料布,天色昏沉沉,为剧组的灯光增添些许朦胧……   ……   这场戏,是刘安安最后一次杀人。   他在家里搞出的动静太大,一个不小心引起了卧底警察的注意。等到把他扭送到警察局,大家盘问后才发现,原来刘安安本命刘安,他就是专案组一直忽略过去的灰色人口,也是参与黑市交易的一环,而且是男性。   陆桥要演的戏份已经接近尾声,申号特意把这场留在中后段,等陆桥培养起感情,演绎的爆发力会更好。   此刻,陆桥站在冰冷的空气中,心情逐渐复杂。和杭朔分开的这段时间,他像是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   陆桥将每天的工作都完成得出色,脾气也渐渐变大。如果申号晚下班十分钟,他就对所有人没有好脸色。   有人鄙夷,说男主角这十有八九是飘起来了。明明才是个十多线小演员,当个主演,上个热搜就以为自己是角了?就摆起谱来了?   陆桥好在有自知之明,他很清楚这样不讨人待见,只是他早已没那么多力气去管旁人了。   如果不找一个宣泄口,他会被自己活活闷死,会被这锅盖一样的世界憋死。   陆桥微微闭上双眼,深呼吸进入状态,准备把灵魂塞进刘安安的壳子里。   刘玉玉的目光远远传来,注视在陆桥的左肩上。这让他感到一丝暖意。   他和刘玉玉的默契是与生俱来的,那一点“安全感”,幻化成心中的动力。陆桥再睁开眼,瞬息之间,就脱胎换骨,变成在黑市忙碌一天刚刚下班的“刘安安”。   场务喊,“重来,第x场,开始。”   ……   傍晚时分,潮湿闷热的老建区远离了黑市中心的霓虹灯,刘安安穿着身黑底碎花的长裙,浓密的黑长直厚厚遮住脸颊,他身上渐渐出了许多汗。   因为天气的闷热,刘安安手背蹭着很多口红,现在的蜡质全都花掉,像是奇丑无比的鬼脸。   他从挎包里抽出张柔软的纸巾,仔仔细细把手背和嘴上的劣质香精擦去。   红色的小坡跟鞋走在破碎的石板上,“淑女”身材窈窕,慢慢走入逼仄的小巷。门口爱耍流氓的老大爷无趣地看了他两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见他一手薅下假头套,远远看去,就像高个子的女人伸手把脑袋活生生揪下来了。   黑色的绸布上,碎花图案编织旖旎的梦境,可刘安安却是欲海里唯一清醒的人。他随手扔掉纸巾,抬头看了眼天空之上被阴霾遮住的圆月。   挎包鼓鼓,里面有他今天新结的工资。想到这里,刘安安脸上才多出一丝笑意。   这几天刘萍萍的情况不大好,家里刚好买了新空调,刘安安怕她不会用,就叫来瘦猴帮着自己看家。而作为报酬,刘安安会管他晚饭吃。   瘦猴就是刘安安上次去黑店,在水泥房子里见过的男孩。他是个彩虹,最近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这甜蜜的小两口都在戒.毒。   瘦猴憧憬着,有朝一日他能摆脱黑市的控制。   其实人们来到这里,从来都是自愿,没有人强制你要永远留在这里,能控制人的只有他自己。   瘦猴想摆脱腌臜,想获得一丝新生,他说到自己喜欢的人,眼睛里就会有光亮。像是黯淡下去的水墨画中,忽然崩出一点朱砂。刘安安觉得他周围第一次,出现了一个名为“希望”的东西。   他不理解什么是爱情,看着瘦猴和他的男朋友,刘安安总会想起那个吊儿郎当的小警察。   他是那么的有烟火气,他的目光,或带挑衅,或带探究,或带怀疑。在那警察身上,刘安安可以看到他从前生活的安定。   他是那么羡慕,那么想靠近,想要回到过去。   一想到这里,刘安安就会不由自主收敛刀锋,变为带着期盼和向往的同龄人……   视角切换到片场,陆桥穿着裙子跟着提示,一路走到锈迹斑斑的铁门前。   他伸手咣啷啷几下打开大锁,快步走进去。   地上的红砖长出来几块苔藓,毛坯房旁边是一个像垃圾堆似的违章建筑。陆桥觉得如果自己住在这里,那他还不如去死。   但这在剧本里,已经是刘安安尽心打理,所能给到刘萍萍最好的生活环境了。   他想要把手里的死鱼赶快冻进老冰箱,陆桥便迈开腿快步走上台阶。刚一开门,就看见从刘萍萍的病床上滚下来一个湿漉漉的人。   陆桥与瘦猴四目相对,他只觉得自己头上的青筋在暴跳。   这该死的申号,又不给他真实剧情!   看着眼前这一地狼藉,陆桥脑子里轰地一片空白。   他呼吸停滞,虽然知道这是在演戏,可是当陆桥亲眼看见瘦猴身后,刘萍萍光着身子懵懵懂懂从被子里坐起来。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本是想挤出了哭脸,没想到却先笑了出来,仿佛皮与肉各自有自己想法。   昏暗的集装箱房里,刘萍萍久不见阳光苍白的皮肤上满是暧昧痕迹,她用刘安安磨出毛边的大T恤慌张捂住胸口,忍着下.身剧痛,粉红的眼眶里包着泪滴,屁股底下的裙子上都是褐色的血痕……   根据剧本中的描述,刘安安的胞姐刘萍萍先天智力障碍,她很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刚才遭受了什么事情,只是能感知到疼痛,羞耻的疼痛感。   瘦猴施加的“暴力”陌生又恐怖,没有什么,是比被别人强迫臣服更加令人心伤的了。   可是刘萍萍不懂得这些,她只要看到刘安安就会安静下来。这位饰演“姐姐”的女人和陆桥差了不到十岁,她作为一个专业演员,控场能力极强,就算是再隐私的戏份,也能立刻走马上任。   这种魔鬼般的执行力,常常将陆桥按着脑袋似的强行入戏。   陆桥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表情是多么狰狞了,待他回过神来,瘦猴早就可怜巴巴地抱住他的大腿,指着地上散落的“瓶瓶罐罐”向他求饶。   “安安,我错了,我实在没控制住自己。我向你赔罪,对不起,我别生气,别和我男朋友说,求求你了……”   陆桥瞪着眼睛,以一种极其渗人的目光,把瘦猴接下来的话噎回去。   他知道黑市里的人没有好东西,好人也不会来黑市混日子。但瘦猴伤害的可是他姐姐,是他的亲姐姐!   “你别生气,我立刻就走,立刻就走……”   瘦猴知道刘安安的力气,他捂着脑袋穿上衣服,手忙脚乱,把地上的一片垃圾弄得满天飞。   而刘萍萍则在一旁的床上啃着手指头,她脸上挂着两颗泪珠,一点点用小小的牙齿咬着手上的倒刺。   刘安安给她塞进嘴里两片应激药,转身慢条理斯戴上备用的胶皮手套。   瘦猴穿戴好衣服,贼溜溜的眼睛又转而看着地上自己用过的玻璃瓶子,眼底露出了贪婪的光。   他回头,看了眼正在为刘萍萍擦拭身体的刘安安,以为美人注意,就悄悄把手伸向堆在墙角的东西……   这个时候,陆桥正在内心和刘安安对话。   陆桥质问他,“你还在等什么?上去啊,把他打趴下!”   刘安安摇摇头,“算了吧,我实在没力气了……”   陆桥难以置信,“这是命运,剧本里你的命运,你现在不杀他,外面的人会让我来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你下手为止!”   刘安安仍是摇头,“我不想杀人了,放过我吧。”   “可她是你姐姐,你的亲姐姐!你怎么能忍下这口气,你怎么能一直压着自己想做的事情,解脱啊,赶紧解脱啊!”   陆桥在内心怒吼着,仿佛不仅仅是在让刘安安彻底解脱,也是在让自己解脱自己。   终于,刘安安的手迟疑了一瞬,还是伸向了餐桌上的白酒瓶。   他回过身,拿最硬的瓶底一下子把瘦猴打倒在地。   虽然这是特质的玻璃制品,但瘦猴的演员还是吓得不轻。剧本里也没说现在就要扭打在一起啊,不是还有一段追逐戏份吗?   见申号没表示,瘦猴一声哀嚎,仿佛是真的受到了痛苦一击。他仰面栽倒在地,还没开始接着表演,陆桥就像是疯了一般。揪着他的头发,用匕首向下扎去。   顿时,腹部的血袋破裂,旁边的道具组按动按钮,红艳艳的血浆自动喷射在陆桥脸上,显得他更加鬼魅。   待到此时,一切都还算正常。   陆桥下去的每一刀,他都在心里默念着,“这是演戏,这是假的,这是血浆,这是刘安安……”   但脑海中却仿佛有一个黑洞,逐渐将现实和虚幻相融合……这东西吞噬着他,原因不详。这东西没有实质,却像是融入了世间所有的味道,使人迷失心智,使人无法抵抗。   渐渐的,现场所有人都被这一幕”虐杀”震惊了。饰演瘦猴的男人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抵挡,只能一动不动躺着装死。   而一旁的刘萍萍也有些被陆桥吓住,她是离现场情绪最近的人了,所以看得也隔外清楚。   陆桥每一刀下去,就像是他自己也受到了同样的伤害。男孩眼中唯一一点澄澈很快黯淡下去,陆桥此举,似乎不仅仅是为了考量着刘安安的角色形象而泄愤,更加像是寻求着什么可遇不可得的东西。   片场其他人还在边上看热闹,申号抽着烟,对着机器满意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陆桥可以嘛,要演技有演技,不错不错……   忽然,陆桥和瘦猴边上的女演员花容失色,她抖着嘴唇,吓得恢复到正常模样,仿佛是见到了什么可怕东西。   申号不禁为这可以一条过的戏份叹惋,心里不爽地直起腰来打开喇叭,“怎么了怎么了?这个时候掉链子,赶紧找个人去看一下!”   道具组的人跑上去一个,在陆桥身后喊他名字,只见男孩缓缓抓过身来,道具组的人和女演员一样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陆桥脖子上有一个巨大的血痕,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稍稍一动,血水就像不要钱一样一股股沿着皮肉纹理流下来……   女演员捂着脑袋缩在床上,心里顾念着陆桥,但是身体却很诚实,疯狂远离他。她只能无能狂喊,“快来人,他自杀了!快来人,叫救护车!”   滚烫的血液像是被火山岩浆煮沸的河流,从脖颈的裂痕处一点点四溢,滴在深色的裙子上,也看不出有什么血腥。   陆桥整个人是快乐的,他踉跄着想向外走去,感叹一声,自己终于演完了。   他自由了,他解放了,他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了。   他要去找一个人。   朦胧的泪眼中,凡是自己靠近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躲开。这和那年发生车祸,他在满目疮痍的高速公路上四处求借手机的情形一模一样。   最后他倒下了,喉咙痛地说不出来话,但是有个人立马就拥抱住了他……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姜姜!姜姜!姜姜!”。   陆桥睁着无神的眼睛,瞳孔开始涣散。忽然,一张憔悴的面庞清晰了一瞬,杭朔的手捂着他脖子上大开的口子,语无伦次。   陆桥就这么看着他,直直的,深情的,带有一点贪念,他张开嘴,想轻轻回答,“在……”   我一直在……   --------------------   作者有话要说:   520快乐呀~ 第49章 大梦一场   陆桥渐渐沉浸在睡梦里。   他像是重新回到母体胚胎的婴儿,穿梭时光,在蔚蓝色的天空上轻盈飘过。   他化身成一只轻盈的白鸟,越过昆明湖,飞过校操场,穿过后海的烟火,悠悠降落在一户熟悉的人家。   这是个小小的,但干净整洁的大杂院。胡同里锅碗瓢盆叮咣响,各家各户脚步声不断,仿佛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   忽然,军绿色的吉普车停在门口,一个身材魁梧,意气风发的军人走下了车。   他摘掉帽子,笑得合不拢嘴,朝着门里喊,“许柏霖,赶紧过来,把你妈妈和弟弟接进去!”   许父话音未落,一个混球小子就像阵旋风似的从门里“滚”了出来。许父让许母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抱着娃娃,一手托着媳妇上了台阶。   院子里的左邻右舍很快闻声赶来,有个穿卡其布子的短发女郎用勺子喂给许母一口鲫鱼汤,大笑道,“青青姐现在都是两个大胖小子的妈啦,身材还是不走样,真是女艺术家!”   “青青啊,你们是不是要搬到工人体育场那边了呀,记得多回来看看我们,别忘了这几个混小子在一块玩的情分!”   “青青啊,恭喜恭喜,两个儿子够你疼的了,妹夫可要受冷落喽!”   “哈哈哈,家和万事兴。以后,柏霖和柏言都是好小子,青青啊,你就等着享福吧……”   陆桥飞过去,想看看那襁褓中的小孩长什么样子,但却冷不丁被一只手从背后捏住。   他缓缓转过鸽子头,竟然是比起刚才,已经稍稍长大一点的许柏霖。   男孩的头发被剃得短短的,脖子上还多了一条红领巾,身上的夏装改成了厚厚的棉袄。   许母端着热水盆侧身掀开棉门帘,从厨房里飞快走出来。“柏霖,把那鸟放下,快点去上学……”   “可是妈妈,我还没吃早点……”   陆桥呆呆被攥在手心,看着他那还不到十岁的哥哥一脸委屈模样。   这是他还没有记忆的年岁,一切坏事情都还没发生,哥哥依旧在。   原来啊,原来,他也是从一个可怜兮兮的小不点,慢慢长成许父一般健壮的男孩,他也有需要呵护,需要照顾的时候。   许柏霖在陆桥的记忆里永远都那么高大,会为母亲分担,会为父亲解忧,他是个能顶半边天的好哥哥。   但在儿时,他也会没有早餐吃而闷闷不乐吗?   许母没听他说完,就被屋子里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引走。   “饭钱在桌子上,自己拿。去老老实实买点包子吃,不许乱花!”   女人的声音远远从里屋传来,陆桥眼看着许柏霖脸上的委屈,一秒变成了得逞后的兴奋。   他撇了鸽子,打开抽屉往书包里猛抓钢镚。随后满意了,便像个偷腥的猫,蹑手蹑脚地走出大门……   没过一会儿,许父就一手拿着毛巾,一手拿着剃须刀走了出来。   他哼着歌拉开抽屉,眼睛瞪大一瞬,向着里屋问,“青青啊,我这抽屉里的钢镚都去哪了,怎么一个都没了?”   “啊?”许母连忙抱着孩子开门走出来,两只手满当当都是脏尿布,陆桥这才第一次看清了她的脸。   许母梳着两条油亮亮的短粗麻花辫,一身蓝色外套,里面是高档的白毛线衫。   她结婚早,长得嫩,会打扮。哄着小孩子走到街上去,常常被认成是姐弟。   许母拧起自己秀气的眉头,“这个许柏霖,看他中午回来我不揪他耳朵!”   许父丢了买酒钱也不气恼,千疼万爱般地,小心翼翼接过一岁多的许柏言,亲亲小孩奶粉味的小脸蛋。   男人压低嗓音,“不管哥哥了,以后我们小言一准是个让人省心的乖孩子……”   看到此处,陆桥作为一只鸟,原本应该是没什么眼泪的。他眼眶酸酸的,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院子里,藤条编的鸟笼无人在意,一只雪白的鸽子默默抬起翅膀,轻轻擦了下红红的眼睛。   下一刹那,鹅毛大雪飘下,头顶长长的电线,将阴沉灰暗的雾霾天划分。各街道的大喇叭四处广播着空气质量,路上结冰,小心慢行。   许父就这么一路推着自行车,送许母去舞蹈团上班。   穿梭过的人影中,坐在后座上的蓝色棉布褂子抬抬手,给另一个绿色大衣戴上了红围巾……   过了一年,为了给孩子更好的教育机会,许家又从小院子搬到了楼房里。   ……   陆桥在瓦片上跺了跺脚,用鸟喙梳理羽毛。他已经在学校门口等了好久了,晚间铃声都放完了一轮,怎么许柏霖还没收拾好?   房檐底下的草帽大叔看着头顶上烦躁的鸽子,想着自己年纪真是大了,怎么看鸟也神神叨叨的?   正出神,忽然一句清脆的童音,“叔,来个糖葫芦。”   草帽大叔回过神去,低头一看,原来是个领着小孩的大个子。   “要什么口味的?”   “给妈买串豆沙的,再加两根山药。许柏言,你自己选。”   许柏霖从蓝色的校服裤兜里掏出钱来数,书包里还背着脏兮兮的足球。自从弟弟上学后,他每天都要留在最后走,因为这个小笨蛋总是被老师留下罚写作业。   “要大草莓,大草莓!”小许柏言年纪不大,但品味不错,一眼就看中了最贵的。   草帽大叔见了粉雕玉琢的小人,自己心里也舒心,“快收摊了,给你哥俩便宜,就二十吧。”   小许柏言欢呼雀跃。   许柏霖看着他人来疯的样子也无奈,只能拎着小人的耳朵付钱走远。   “如果下次再被罚抄,我就不等你了,自己走回去,听见了没,笨蛋!”   “那我告诉妈去!”   “你敢,有本事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   陆桥默默在天上飞着,一大一小一鸟的影子被黄昏渐渐拉长,他们在沿路小卖铺收音机的乐声中走过胡同。   忽然,黑暗里穿透道刺眼的烈阳,下一秒,一个清秀的大男孩抱着篮球跑得气喘吁吁。   “许柏言,又想逃学?给我回来!”   尖下巴的白净男孩身后正紧紧追着个年龄稍长的人,许柏霖一身小麦肤色,胸前闪亮亮挂着个银色的子弹头。   哥俩中较水灵的一方开始哀嚎,“哎呀哥别追了,我都说了今天有比赛,我必须去!”   “什么比赛?带上我一起去。臭小子,这种事情不提早告诉我。”   许柏霖一手拎住校服后颈,“带路,反正你这成绩也是烂泥扶不上墙,把身体锻炼好了也不吃亏。”   “真的?你可不许告诉爸。”   “用你说?”   一大一小,哦不,准确地说,是已经差不多个子的两人一拍即合。   白球鞋和绿胶皮打打闹闹,相互追逐往胡同出口走去……   看到这里,后面的大概事情陆桥都知道。   他不愿再看,继续这么回顾,恐怕他早晚要以鸽子的形态嚎啕大哭,控制不住扑进大哥的怀抱。   一只会说人话的鸟,任谁见了都会惊悚吧。   正想着,陆桥感觉脚底板硬硬的很奇怪,低头一看,竟是双属于人类的脚。   变成了人,但却是个隐形人。   他缓缓走进一个展厅,四处看了看,总感觉分外熟悉,但又想不起来。   忽然一声叹息悠长传入耳朵。   只见一副蔚蓝色的油画下,正坐着两个人。   有个穿短袖的年轻人表情颓废,苦着脸叹气。   陆桥觉得这背影莫名眼熟,就贴上去看,果然是自己,但他怎么不记得,以前还来过这么高级的画展?   许柏言脸蛋圆圆,深褐色的头发蓬松挡在眼前,气鼓鼓的样子像是个大花栗鼠。   他直直看着眼前那副画,只觉得味同嚼蜡。又是一声压抑着的叹气,却不想咬到了舌头。   “需要帮助吗?”   这时,一个好听的男音传过来。抬眼看去,原来是坐在旁边的一位游客。   他看上去年龄不大,文质彬彬,气质斯文稳重。一副渐变色的大墨镜遮住了半边脸,下巴上有些青青的胡茬。   陆桥看自己苦恼地挠头,“我刚才在展子里,把手机和背包搞丢了,不敢回学校。”   按理说,父母平常都教导我们,在外要少跟陌生人说话。可偏偏许柏言天生自来熟,现下又遇到了这么倒霉的事情,他不吐不快啊。   哪成想,坐在对面的男人却微微一笑,反问道,“你是学生吗,在通州集训?偷跑出来的?”   “唉,别提了,不是周末学校不肯放人。我本来和兄弟约好去漫展,他老人家却为了女朋友放我鸽子。等下回去没有手机打卡,肯定又要被校长骂……”   “噗嗤……”,许柏言正伤心,一旁的人却忍不住笑了。   “那的确是够倒霉,在展子里丢的,就没什么大问题……跟我走吧,带你去监控室。”   “您是工作人员,还是,画家本人?”   许柏言端详着对面男人优雅的气场,微微睁大那双狗狗一样,湿润干净的眼睛。   “并不是,”对面人摘下墨镜叠好,轻轻放在口袋里,露出一双深邃温柔的眼眉。   杭朔勾起嘴角,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这个傻乎乎的粗心学生,善心大发。   “我是主办方,算你走运,找不回来就赔给你,劳烦到外面多夸夸我们的团队。”   ……   “什么,原来是我自己系鞋带的时候,不小心放到垃圾车上了?”   许柏言看着监控视频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他转头望向一旁手插口袋的杭朔,“先生,今天还能找得回来吗,我快到时间了。”   杭朔放下电话,微微思忖,“可以的,我尽量。这种垃圾处理速度不会很快,外面已经过去人了,通州系统自成一套,不要着急。”   “哦,好,谢谢您,太添麻烦了……”   陆桥在狭小的值班室里微微鞠躬,感谢的话还没说完,肚子里就是“咕噜噜”一阵动静。   杭朔看到少年耳朵红得仿佛要滴血,为了不让他难堪,硬生生强忍笑意。   “没吃中午饭吧?那我带你去吃点东西,走吧同学。”   许柏言道谢,默默跟在杭朔身后,只恨不得一脚用篮球踢死自己。   他眼神有些哀怨,看着前面人的高大的背影,又动了动自己弱鸡的身板。心里想着。   “怎么都是男人,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却能这么大呢?”   “什么差距?”杭朔忽然回头,腕口精致的机械手表闪过一丝白光。   许柏言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大哥,您手上,这是cvfdx的经典款?太厉害了,这款市面上二手都很难收到。”   “是吗,你喜欢研究机械表?”杭朔随便挑了几串关东煮,回身递给那叽叽喳喳的少年。   他这次回国,不是泡在工作室就是和导师辩长短,少有见到许柏言这般有活力的人。   “我哥喜欢……谢谢您,嘶,烫。”许柏言问摊主要了辣椒,洒了好多在汤里。   杭朔看他吃得格外香甜,嘴唇红艳艳的像个小兔子。只是这辣椒再多点,就要成麻辣兔头了。   男人歪歪头,自己也要了一杯吃,一口下去脸上就出了汗,“这么辣,也能吃下去?”   “嗯?”许柏言看着杭朔脸上渐渐被辣出红晕。   他眯起眼睛笑了,上扬的嘴角像是一轮弯月,有亮光落在他的瞳孔上,像是小星星。   那一刹那的对视,杭朔也笑了。   这是他回国以来头一次如此快乐,是种无需负担的快乐,一切令人心烦的东西都被抛之脑后,脸庞干净,灵魂纯洁,像是温热的海风,带着微咸的水汽扑面而来。   手机和背包最后被找到,杭朔把东西递到陆桥手上,睫毛忽闪了下,鬼使神差向他讨要联系方式。   “我最近有同学需要舞蹈演员,要求男性,身高一米七以上,身体软度和柔韧性要好……工作地点就在北京,要试试吗?报酬适中。”   “行啊。”说起外快,陆桥眼里放精光。   “您给机会,我随叫随到,只不过最好是在周末,不然我上课可能冲突……”   “我会跟他沟通一下,怎么称呼,小同学?”   “许……”,许柏言眼珠转了转。   “许姜,我叫许姜,生姜的姜。”   “姜?”杭朔愣了一下,低头默默备注。“挺好听。”   “真的吗?”   “真的。”   ……   一旁的陆桥只觉得头痛欲裂,像是有只大手在不停撕扯自己的脑袋。   时间穿梭,看着街道两旁徐徐吹落的火红枫叶,像是已入仲秋。   陆桥站在熟悉的街道上转了个圈,下一秒,画面一转。   “姜姜!”   依靠在小卖店招牌上的许柏言手拿刨冰回头,看见杭朔正远远向他招手。   他立马回以明媚的笑脸,陆桥了解自己,他一眼就能认出这张陷入热恋的脸庞。   原来,我也曾经如此期盼另一个人的到来,不惜奋不顾身,如火如荼的喜欢?   杭朔揣着一碗冰西瓜小跑过来,两人走在略冷清的街道上。   许柏言感觉旁边的人在默默牵他的手,他挠了挠杭朔的手心,一把紧紧和他十指相扣。   远处卖烤红薯的老大爷一个回头,街上的两个男孩就不见了踪影,他有些奇怪地眯了眯眼。   近在咫尺的小巷里,许柏言被杭朔托着脸亲吻。   他的下巴被一只大手掐着,光洁的皮肤上有了到浅淡的红痕,眼眶微红。   这副泪眼朦胧的样子,禁不住让人想狠狠欺负一把。   杭朔及时止损,他把自己撑开,舔舔嘴唇,在他耳边低语。   “呼吸,姜姜,呼吸。”   --------------------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50章 止步于此   又是盛暑。   陆桥拿着把瓜子,一边翻白眼一边摇头,默默看着自己和杭朔搂在小巷子里狂亲。   他正百无聊赖,杭朔竟然后退一步,单膝下跪。   许柏言瞪大眼睛,捂住嘴僵在原地。杭朔手中的戒指闪闪发光,在夜幕的衬托下更显圣洁。   “我们结婚吧。”   陆桥看着那对熟悉的男戒,手中的瓜子都掉了。   许久没得到回应,杭朔忽然感觉刚才自己可能太仓促了。   “我再重新跪一次。”说着,他就像个笨笨熊,准备站起来又跪下。   许柏言不想让他跪自己,连忙摆手,“不要不要。”   以为这么快就被拒绝,杭朔很受伤害,没精打采地缓缓起身。   “不是不是。”许柏言看他误会自己,于是又摆手。   “?”杭朔又直直跪了下去。   “你起来,起来。”许柏言无奈,笑着去把人搀起来。“我们才多大,你着急什么?”   杭朔一脸认真,“我会合伙开一家小公司,努力赚钱,从此不受家里的桎梏。姜姜,你相信我。”   许柏言看着杭朔手中的戒指,没勇气接过来,他轻叹一声,“可是我会啊……”   “不要怕,”杭朔按住他的肩膀,仿佛是想给许柏言以力量,“我陪着你。”   许柏言没回答,他想起家中毫不知情的父母和大哥,找不到方法开口……   许家虽标榜开明,骨子里却还是一脉相承的保守。若是许柏言回去,毫无征兆地说自己弯了,而且弯的彻彻底底。他还要和男人结婚,在一起一辈子,恐怕许母都要先给他一个嘴巴。   杭朔也不强求,他摸摸许柏言的脸,想让他不再惆怅。忽然说,“今晚,和我一起吧。”   许柏言顿了一下,缓缓点头。   那个夜晚,男人虔诚埋首于他脖间,高兴地像个小孩,他一遍又一遍承诺着,   “我以后会珍惜你,会学着照顾你,我们不分开。”   陆桥漂浮在窗外,许柏言的声音空灵,带有一丝心甘情愿的倔强,从远方山呼海啸般传来。   他听见自己说,“我愿意……”   心脏倏地一紧,陆桥单膝跪地,双手捂住那本来是一片虚无的胸口。   满心的悲伤溢于言表,他就快要被自己的情绪撑死了。   就像是另一半灵魂终于复苏,那积压在心底许久的爱意,犹如遮天蔽日的飞蛾,围得人喘不过气。   他渐渐汇成人形,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声声呼喊着同一个名字。   “杭朔!杭朔!”   ……   陆桥捂住脑袋,“别喊了!”   “杭朔!杭朔!杭朔!杭朔!”   ……   “闭嘴!”   陆桥睁开眼,只见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正站在面前,他的五官皱在一起,像是个紧缩的桃核。   “哇哇哇哇!杭朔,我要杭朔……你把他搞丢了,你这个笨蛋,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不是的,”陆桥摇头,“我只是忘记了,我以为……”   “许柏言!”忽然一声大喝,陆桥从恍惚中脱离。   随着熟悉的声音传至,他的胸口受到一记重击,那真实的痛感,就像是电流一般瞬间传至四肢百骸。   敢对他下手狠到这种程度的,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许柏霖一个。   陆桥捂着心口愣在一边,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会感觉到痛。   视线开始聚焦,对面的许柏霖气得像只炸毛的豹子,狰狞着问他,“他是谁?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杭朔一直在陆桥跟前保护他,“这是公共场合,请你不要打人!”   陆桥感受到,自己冰凉的脸颊正被一双手呵护住。杭朔把他推到自己身后,不住安慰道,“没事的,有我在……”   杭朔本以为,许柏霖再生气,至少也会讲讲道理。哪成想,下一秒,他就冷不丁被一脚踹翻。   许柏霖像是抓小偷一样,从众目睽睽之下把陆桥塞进车里。随后,他指着灰头土脸的杭朔。   “穿的人模狗样的却心术不正,我不管你是谁,下次再缠着我弟,就揍你丫的满地找牙!”   陆桥在身后满眼泪水,他只想再看一眼自己的大哥,弱弱叫了一声,“哥?”   “闭嘴!”许柏霖狠狠甩上车门。   那张熟悉的脸庞转过来,撞入陆桥眼帘,他的泪水哗一下决了堤。   许柏霖看他这个熊样就来气,“别跟我说你们的爱情,滚去当兵!大学就给你教出这么个德行,断了,听见没有!”   陆桥又叫了一声,“哥……”   “别叫我哥!”   陆桥抹眼泪,“我好想你们啊……”   许柏霖一脸震惊,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神经病吧你。”   这声神经病,陆桥还想再听,想再听一百句一万句。他又哭又笑,任谁看了都觉得他精神有问题。   “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离开家就去学小资那一套?还搞男朋友,你怎么这么糊涂?”   “日子太舒服了是不是?那就去边疆!去戍边!丢人现眼,你干什么不好。”   “我看你是闲的!都闲出花来了。去队里,就在我手底下。每天背着手榴弹拉练,实在不行去烧锅炉!”   ……   再一睁眼,陆桥已经坐在了车上。   身旁的许柏霖穿着训练服,显然是因为什么要紧事匆匆赶来的。   他看着车窗外熟悉的高速路口,不禁浑身战栗。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又一次在我眼前……   他发疯般去拉扯方向盘,“爸爸,不能去!求求你,会出事的。我们回家吧,求求你了!”   “许柏言,名额你都占了还想怎样?踏实进去两年,在部队好好混!”   许柏霖的手臂像是没有血肉的铁钳,陆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个人竟然能挣脱他的控制。   “你们会死的!停车!给我停车!”   许父正和他争执,却见原本空旷的马路上,突然急速驶来一辆油罐车。人们还来不及反应尖叫,命运的推手就把车轮直直掰到正轨……   “轰!”   陆桥失魂落魄,他趴在地上,喉咙像针刺一样难受。   他连滚带爬地打碎玻璃,用尽全力去拉扯后座上的许柏霖。   那人缓缓睁开眼,挣开他的手,唇边焦黑的血迹淅淅沥沥,和被刺穿的皮肉黏在一起。   他说,“听话……”   “去报警吧,这次,要听话……”   陆桥绝望头,那一个个站在高处冷漠张望的人们,他心知肚明没人会施以援手。   这是个死循环……   一切再次重演,他转头望向前座的父亲,那身本来板正的衣服满是褶皱,前胸的气囊大开着,血迹斑斑点点四溅出来。   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陆桥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他还要把这么痛苦的事情记得如此清楚。   他静静在斜坡上站着,俯视火焰慢慢侵蚀大罐车。   空气被烧得滚烫,爆炸酝酿,一触即发,陆桥缓缓闭上眼睛。   “姜姜!”一声呼唤,有个身影在远处不断闪动,像是一个小小的芝麻。   刺鼻的汽油味揉捏心脏,陆桥看着杭朔越跑越快,快的就像要马上起飞。   可根本来不及,油罐车的铁皮像是薄脆一样,咔咔作响。   陆桥却在此刻,忽然有了点生的希望。   他迈开腿,却跌了下去,杭朔立刻不要命地扑过来,把他抓起来紧紧抱着。   他的手捂住陆桥的眼睛,让男孩没法去看自己小腿上血淋淋的白骨。   杭朔吓得都快哭了,他被烟熏火燎的胶皮味熏得睁不开眼,车窗里一股股被蒸发的血液诱得胃酸翻腾。   杭朔对待喜欢的人,说话一直很笨。他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哆哆嗦嗦地重复,像是一只老母鸡,拼命把伤痕累累的陆桥护进怀里。   “我在这里,不害怕,没事了……”   陆桥不自觉把脸向他的臂弯中窝了窝,感受徐徐暖意从皮肤上传来。   霎时间,淅淅沥沥的小雨降落,道路上一片泥泞。这是当时没有过的情景,这里一切的一切,都在随着陆桥的心情变化。   他和杭朔紧紧相拥,难舍难分,然后释然地笑了。   ……   太好了,原来,你一直都在……   ……   思绪万千,敌不过一夜旧梦。   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仿佛是秦淮岸边的袅袅琴音,悠扬和缓中的抑扬顿挫。像是小木锤子,一下又一下,猫抓似的让人挠肝。   陆桥眼皮颤动,缓了好一会才得以睁开双眼。   他见到的,是清清冷冷,空无一人的病房。   陆桥口干舌燥,脖子上的纱布硬的像石膏。他摸不出是什么材质,缓缓撑着自己的腰起身。   窗外没有下雨,但天空却一片灰暗,像是冬至时节的雾霾,把一切的颜色隐去。   陆桥的脚踩在地上,觉不出丝毫冰凉。他眼圈红得发黑,就像在铁笼中被囚禁许久的人。   等了很久,整整一个下午,屋子都没有人进出。   医院里静悄悄的,但呼吸机还在运作,房间内无比寂静,仿佛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还在喘气。   他不敢走出屋子,只穿着单薄的病号服,稍稍活动手腕,尝试拉开抽屉,找出了还有电的手机。   陆桥眼球肿胀,不知是睡眠时间太长还是什么,总之,看一切都是云雾缭绕,少一刻无碍,多一会儿就疼得要命。   他分辨不出时间,还以为这是在凌晨。   思虑再三,他用手指头戳戳改改,一个个按键小心拨出去。   第一次,通话无人接听。   第二次,依旧是自己挂断。   陆桥锲而不舍,他耐心地独自看着墙壁发呆,感觉已经过来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害怕打扰那人的休息,但是陆桥实在忍不住……   第三次,他睁着酸痛的眼睛,把自己小小一个窝在阳台上,抱着腿,安静等待忙音过去。   终于,在机械的回复过去后,话筒那边隐隐传来男人疲惫慵懒的声音。   “喂?”   陆桥怔了怔,果然是在睡觉吗。   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正在斟酌用词,杭朔却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杭朔,我……”   陆桥的声音小小的,很沙哑,像是拉着锯子,他被自己吓了一跳。   那边杭朔沉沉的呼吸声顿了一下,他似乎有点莫名其妙,“陆桥?”   “嗯,是我。”陆桥心里小鹿乱撞。   “你醒了?”杭朔的语气听不出丝毫的开心,反而有些考究和思索。   “你,什么时候,能来接我呢。”陆桥小心翼翼问他,言语间的试探一触即分,仿佛是在恐惧什么。   “医院吗?”杭朔有点明知故问。   “等一会儿吧,我很快过去……”男人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陆桥松下一口气。   “好,那我等……”   仿佛是被他难听的嗓音刺激到,另一边迅速结束了通话。   陆桥还沉浸在喜悦里,他嘴角上扬得有些夸张,期盼自己马上就能跟杭朔见面。   他就在那一方小小的阳台上,睁着通红的眼睛,一动不动望着窗外白雾弥漫的大门口。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没人推开门。   一天,两天……杭朔没出现。   一个月,两个月……杭朔没过来。   一年,两年……杭朔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   陆桥还在等着,漫无目的地等着,他一直伸着脖子看门口,期盼能有一个身影慢慢走进来。   他等啊等,等到满头白发。   他等啊等,等到耳朵听不见,眼睛看不见,嘴里说不出话。   他一直等,乖巧的,听话的,一直守在这个小屋子里。   杭朔说,他马上就来,所以陆桥不可以乱跑,他已经给他添了够多的麻烦了。   杭朔说,让自己等着他,所以陆桥不可以离开,因为他要和那个人回家。   陆桥一直等到生命尽头,杭朔却还没能如约而至。   ……   ……   就这样吧,陆桥想。   我总是对不起他的,我对不起他……   “不哭,不哭……”   耳边模模糊糊传来稀碎的安慰声,那饱满的温柔,就像是儿时微凉的夏夜,他被拥进母亲怀里,听着咿呀的摇篮曲。   陆桥再一次睁开眼,感觉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当我的年纪已经迟暮,你还会爱我吗?   …….   杭朔脸上没有皱纹,但是脸色很憔悴。他看见床上的人眯着眼,懵懵懂懂地瞧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杭朔习惯了陆桥这样,忘了就忘了吧,人好好地就行。   他现在已经不敢奢求太多,遂叹了口气,把手伸进热水盆里拿出毛巾。   温热的纺织物柔软擦拭着眼睫,陆桥喉咙滚了滚。   “怎么了,难受吗?”杭朔把脸贴过来担心地问。   奇迹般的,陆桥竟然听懂了,向着他笑了笑,摇摇头。   杭朔继续给他擦了擦身上,陆桥一直眼巴巴看着他。   “想喝水?”眼前人轻柔地放下毛巾,摸了摸陆桥的脸蛋。   杭朔本来是微笑着的,但目光触及陆桥喉咙上那层厚厚的纱布,他的眼神忽然又暗了下去,冷不丁抽回手。   下一秒,手腕却被一片冰凉抻住。   白花花的病床上,陆桥像是陷进羽绒被的小小豌豆。他被一大片柔软包围着,眼角有些亮晶晶的东西滚落。   “对不起……”   杭朔听见他说。   “对不起,我忘记你这么久……”   咣铛一声,保温杯碰到地上,摔得水花四溅。   杭朔难以置信,陆桥看着他,眼睛里满是心疼。   他一直以来,原本都感觉没什么,此时却忽然就委屈起来。   那个人,那个日夜都渴望靠近的人,那个朝思暮想的少年,向着他缓缓伸出手。   “对不起,我伤害了你,对不起……”   杭朔摇着头,放下手里的小毛巾。   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吗,这不会是做梦吧。   杭朔泣不成声。   高大的身影猛地摇晃了一下,杭朔狠狠红了眼睛,像是一道旋风快步走到床边。   他嘴唇抿的很紧,像是一直以来都在隐忍巨大的苦痛。   他大大张开怀抱,然后轻轻的,无比怜惜地,把那个瘦小的身体揽到自己胸前。   “不要怕……”   杭朔说话依旧是笨笨的,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   “还请你,务必好好活下去。”   陆桥说好,我会一直好好活着,我以后都好好听你的话。   我伤害了你,就用下半辈子赔。陪着你到老,到你不愿意看到我为止。   笨,我怎么会不愿意看到你……   那我就陪着你到老,到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笨,一辈子,就足够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捧脸)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请让我在此纪念伟大的袁隆平院士,袁隆平爷爷,您在天堂,要吃得饱饱的呀,我们都要吃得饱饱的~   番外如果有想看的小伙伴,可以留言下感兴趣的,我尝试写出来,嘿嘿~~   *小总结:   这篇文没有大纲,开始时是我自己百无聊赖,在床上想到:一个瘦弱的男孩在寒风中被关在门外,静静听着屋子里的人计划着如何抛弃自己.....   我修修又补补,终于完结,感觉自己学到很多,同时更加坚定了继续坚持写作的决心。   至于还要不要再修一次文?应该是不会有太大改动了,那么,在最后就祝我们前程似锦,若有缘分,江湖再见~~~   *下一本古耽《万人嫌和他的哑巴新郎》   宿寒自幼身虚体弱,是个遭万人嫌弃的废物点心。   一日,他在捡破烂时领回个小孩。   于他眼中,此子“睿智沉着”(是个傻子),留下来可为自己“积德行善”(出出苦力)。   只是他一个弱鸡新手爹,只知要吃给吃,要喝给喝。直到明关吃了菌子把自己毒成哑巴,散养幼崽的宿寒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无比愧疚,不禁悲从中来,抱紧怀中小小的身体,哽咽道,“阿关,是我未顾好你。放心,从今以后有我宿寒一口饭吃,就有你一个碗刷!”   明关:“……”   孩子虽然养废了,但日子该混还是要混。   为了生存,宿寒停止摆烂。   他单身带一娃,兢兢业业打拼,在朝中做小伏低,只为养家糊口。回头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一直娇纵的“小废物”明关开了大招,动动手指便可力驱千钧,抬抬眼睛就吓得鬼怪失魂落魄。   沉思之后,宿寒痛定思痛,这明晃晃的“大腿”都贴到跟前来了,此时不抱更待何时?   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宿寒是个一推就倒的废物。   只是他身后的明关招不得,小小年纪手段堪比阎罗,只对宿寒百依百顺,忠心耿耿,令人砸舌。   但宿寒却肉眼可见地萎靡,像根蔫巴的豆芽,常捂肚抚腰,精神不济地坐在楼上听小曲儿,没一会儿准能睡着。   有人贴上来溜须拍马:“寒大人,见您最近身子乏,明公子天天跑药铺找补,真是好孝心呐…”   宿寒听见明关就头疼,他哑巴吃黄连,妨碍着面子咬牙切齿:“那好啊,把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