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萤火明》作者:尘世白茶   文案:   孟家已故二爷的养女,在孟家被大房欺压的老实本分,再遇外表纨绔的国公府嫡子,如萤火般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她却照亮了他孤独的心房。   二人幼时相识,少时相知,来时相爱。本以为孟伶玉一生便顺遂而安,结果在国公府又碰上几位骄横嫂嫂,好在夫君撑腰,但终究抵不过这身份尊卑,可是怎料什么样的身份揭开后,连国公府嫂嫂们都要低头?   揭开身份,人人都以为孟伶玉要开始报杀双亲之仇了,可这仇家是当今皇帝,幕后还有黑手欲谋权篡位,搞的天下大乱,还隐藏极深。如此看来小我在国家面前自然毫无地位可言,现今揪出最后黑手才是伶玉的最终目的。   “你自幼便喜爱萤火虫,只因它虽渺小,光芒却足以让夜间明亮,恍若星光一般。尽管你自认渺小,然你在我眼中亦是唯一发光的。   萤火明灭在夜间依旧生辉,人间纵有百媚千红,唯你在我眼中灿烂明媚。”   她喜欢萤火虫,他便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萤火虫都抓来给她;她喜欢喝白茶,他就要让全府上下都陪着她喝白茶,一时间竟还引得坊间一阵白茶热潮......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伶玉,曹昌玹 ┃ 配角:宋如枫,曹昌玘,赵灵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落魄养女×纨绔嫡子终成大佬CP   立意:正义面前无黑暗,真诚面前无虚伪 第1章 孟家有女初长成(一)   淳华二年元宵,大雪初融。   正值一年一度的春试结束,京城签署枢密院事孟长柳家上下正于府中忙活着,布置着一个叫什么“花灯会”的大型集会。   瞧着那边的小子正趴在房梁上挂灯笼,底下着急路过的丫鬟险些绊倒那小子踩的梯子,两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唇枪舌战了起来。放在平日,管事妈妈定要狠狠责骂,可今日在这嘈杂的院子里却显得不值一提了。   “干嘛呢!还嫌不够乱吗!那边再高点!还有河里的花灯都布置好了吗?哎呦,你们这两个狗东西,手脚麻利着点!差不多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前院就要来人了!还在这儿不紧不慢的,你们是要急死我吗!”   管事的崔妈妈着急地在府中东奔西走,偶尔累了便伏在石桌旁喘着粗气。也不知今年是怎么回事,许多事凑巧赶一块儿了,忙得下人们是焦头烂额的。   而前院,孟家大房夫人韩氏正握着自家大儿子的手,有说有笑的,“我儿头次省试状态不错,必能高中!”   孟家大哥儿孟瑾文推开母亲的手,“母亲也对儿子太过自信了,儿子可没有十成的把握。”   “大哥哥学富五车,琰玉自幼便以大哥为榜样的,定能高中!”   一身着苏绣月华锦衫的年轻姑娘,摇曳着身姿从里屋走出来,给母亲大哥行礼后坐在了左侧的椅子上。   这是孟大老爷嫡女孟琰玉,瞧着她抬袖抚了抚自己的发髻,手指滑下经过一双赤金缠珍珠耳坠,烛火旁倒有些晃眼。   孟家大老爷孟长柳此刻也正从外头进来,时不时整理着素色长袍上的褶子,许是刚刚更好衣。只见他甩了甩袖子坐在堂上拿起茶杯,轻吹一口气,面上的茶叶便都浮开了。   “高不高中可不是你们女人家说了算的,还得看他自己的本事。瞧瞧现下外头都忙成什么样子,你这个大夫人倒是一点也不急。”   韩氏和儿子女儿起身给大老爷行了个礼便又坐下了,手肘撑在桌子上,将身体朝大老爷倾了过去,语气略带撒娇道:“官人又不是不知,我前些日子为了咱家文儿的省试废了多少心思,如今才方能歇下来,官人可倒是一点也不心疼。”   孟大老爷也是疼这个夫人的,便不再多说,而是瞧向了孟琰玉,“琰儿,你三妹妹这年一过已及笄了,她是你堂妹,又是自小和你一起长大的,可要时常带着她出府去瞧瞧热闹世面啊。”   琰玉先是看向了母亲,见母亲没说话便回道:“知道了父亲,只是我瞧着三妹妹似是不需我照顾的,她可机灵着呢,有什么热闹不是上赶着呀!这会子还不知道出府去哪儿瞎逛了!”   孟大老爷未曾开口,孟琰玉顿了顿又道:“尤其小时候还出了那档子事,女儿可不敢同她出去。”   孟大老爷赶紧喝止琰玉不再说下去,琰玉也识相地闭了嘴。   这时外面下人来报,“老爷,夫人,哥儿姐儿,外头已经布置妥当,可以去正门候宾了。”   孟大老爷扶起夫人,一行人来到正门。   路上,孟琰玉看着自家院子如此绚丽,心里暗暗骄傲了起来,如此盛景也就只有他们孟府年年都办,年年还有贵族来瞧了。   ——   这边孟家二房夫人余婧琳正在院子里更衣,身旁更衣的侍女似是有些不满,一直闷着头。   余氏瞧出了些,开口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落梅,是不是今日累着了?”   侍女替主子系好最后一颗扣子这才抬头看着余氏,眼里满是心疼,“天气凉,夫人穿着这样厚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奴婢担心您染上风寒啊!”   “我当是怎么回事儿呢,无妨,我自幼身子骨硬朗,多淌淌汗也助于身子好。”余氏说着整理整理衣裳便坐了下来。   “这大房也真是不懂规矩,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您干,她倒好,乐得清闲!”落梅再替主子倒了杯热水递到手上。   “你跟她杠能杠出什么来,我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您胡说什么呢!您是孟家二老爷明媒正娶的发妻!虽说咱们二老爷走了快六年,但您还是二房正妻,这孟府也该是有您的一席之地的!”   余氏看着落梅气急败坏的样子笑出了声,“你看你还认真了,我自然知道自己也是孟府的主子,所以啊,这孟府的事情我也分担点,总不能让老太太做吧!”   “那您一个人也太辛苦了。”   “我还有伶玉呢,她如今大了,我也好顺势教教她这管家之事。”余氏喝了口手里的茶,随后往院外瞧了去,“诶?怎么许久没瞧见伶玉?”   落梅一听眼神躲避,遮掩道:“许是去前院看花灯了吧,夫人别管了,要不奴婢服侍您休息吧,今晚这外头且有的闹腾呢!”   说着落梅伸手准备去扶余氏,余氏躲开后便盯着她看,“我这才更了衣你就要给我褪去?落梅,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别忘了,你是自我出嫁便一直跟着我的,你心里有没有事儿我可是一清二楚!”   落梅收回了手,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不说话,余氏皱了皱眉,一改刚才温柔的模样,厉声问道:   “伶玉呢?她不在前院看花灯吧,快说,她去哪儿了!”   落梅赶紧跪下,着急地攥紧了手,“夫人息怒!伶丫头,伶丫头她去门街逛灯市了!”   余氏一下子站了起来,眉头紧锁,落梅见状赶紧接着道:“夫人!伶丫头她闷在府里久了憋得慌,而且前几日二姑娘又来招惹三姑娘了,嘲笑咱们姑娘这辈子都没机会去门街瞧盛景,奴婢想着她也到了年纪,可以出去逛逛了,姑娘这才去了。您别生气,是奴婢的错!”   “我,”余氏努力克制住火气,还是有些焦急地说,“她今年刚至及笄之年,何况现下时辰这么晚了,门街人多又杂,她一个姑娘家遇见什么危险了可好?”   “是奴婢疏忽了,奴婢也是见姑娘求奴婢求得可怜,心一软才答应了,奴婢这就去找伶姑娘!”   余氏看着落梅出去,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随后待不住,便也去偏门守着。   ——   而这边,门街上,只见万家灯火齐亮,百姓欢聚,车水马龙,好一派繁荣景象!一位穿着朴素的姑娘正兴奋地看着琳琅满目的花灯,专心读者上头的诗文:   “锦里开芳宴,兰红艳早年。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姑娘看得入了迷,绚烂多彩的元宵灯火将人间点缀得五彩斑斓,甚至一直绵延至与广阔天穹相连,远处的灯火恍若点点繁星闪耀,靠楼的灯火则似明月高悬,绚烂夺目。   身旁的女使此刻却有些无聊,打了个哈欠,埋怨道:“姑娘,您在府里看得那些诗文还不够吗,来了这门街还要看!我以为是来看花灯,原先还兴致满满的呢,如今可倒好,咱们瞒着二夫人偷偷溜出来竟做着和府中一样的事。”   原来这便是孟家三姑娘孟伶玉。身旁的女使叫馨儿,与她自小一块长大的,因而两人情同姐妹,倒不像是主仆了。   孟伶玉回过神,转身拉住女使馨儿的手,“对不住嘛,馨儿,我看入迷了。”   忽而孟伶玉转头嗅了嗅,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扑鼻而来,“好香啊,咱们去前头看看,感觉那边好热闹的样子!”   两人来到矾楼外,只见一行女子正在进行歌舞表演。原来是女子的脂粉香气,只不过伶玉隔着这样远都能闻见,真是厉害了。   “三百内人连袖舞,一时天上着词声。”素衫浓颜,青丝墨染,彩带飘逸,若仙若灵。馨儿直拍手叫好,伶玉也陶醉其中。   那馨儿真真是看得兴奋了,想喊伶玉,可周遭太嘈杂了,她便拉住孟伶玉的胳膊,凑到她耳边,提高嗓门道:“姑娘!我听说御街上有鳌山灯会,是由宫里搭建的,那才算是整个灯会的中心呢!而且我还听说圣上还会带着后宫的嫔妃一起到宣真楼上欣赏灯会,表演卖力的,有赏钱呢!观者都有份的!”   孟伶玉努力听清了馨儿的话,打趣道:“府里给的月钱不够你花的吗?再说,咱们偷溜出来的,只得在附近逛逛,不能走远!”   馨儿一听往周围看去,恐是害怕二夫人派人来捉,瞬时蔫了下去,“也是,那姑娘咱们何时归府啊?”   “再等等嘛。”   舞毕,伶玉走出人群,沿着河岸走着,忽的余光瞥见草丛里许多忽明忽灭的生物,眼睛一亮,赶忙拉了拉身边的馨儿,“馨儿,那难道是萤火虫吗?”   初春的郊外,河边已经开始出现萤火虫的幼体了,只是还没有到夏天那样繁盛的地步。   可从未见过萤火虫的伶玉随即便被那空中零星点点的昆虫吸引,追着跑到了野外。   看着闪耀的萤火虫,伶玉开心地笑了,本就有着不俗姿色的她此刻在萤火虫光亮的映衬下,面容愈发娇柔,灿烂的笑容怕是叫花儿也自愧不如。   远处,一双炯炯的眼睛已注视了过来,久久不得回神。伶玉瞥见了,双目对视,竟是位公子。那双眸子如玉般纯净,而肤色白皙,更是衬得那眸子即使在夜间依然熠熠生辉。   伶玉隔着一段路微微颔首问好,公子也随即拱手问好。   “姑娘,快快!梅姨来了,说夫人寻你呢!”馨儿喘着粗气找到伶玉。   方才馨儿看伶玉追萤火虫跟主子跑的气喘吁吁,便也没紧跟着,只远远地在河边守着,乖乖等主子回来。可馨儿正踢着脚边的碎石头呢,只见一双熟悉的脚踏入眼帘,抬头一瞧,是落梅带着几个壮汉着急寻了过来,一听是夫人知晓生气了便赶紧来找伶玉。   “母亲知道了?”   “嗯,许是在外头待得太久了,咱们快走吧!”馨儿皱着柳叶细眉,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伶玉边走边不舍地回首看看那自由的萤火虫,眉间爬上几缕隐隐约约的忧愁。   “郎君,您瞧什么呢,这么入神?”方才对视那男子身旁的小厮儿循着男子的目光看去,随即明白了,嬉笑起来。   “母亲东西可曾买好?”公子收回了目光。   “不曾,这天色尚早,郎君可还没瞧够呢!”   “元子!真是越发没规矩了你。”公子伸手弹了弹小厮的脑门,小厮嬉笑道,“元子不敢了,这就去找老爷夫人嘞!”   只见一位身着银色长袍的老爷扶着一位中年娘子走近了过来,“如枫,东西都买好了,咱们快去孟府吧,别误了时辰了。”   说话的这位正是如今六部尚书之首吏部尚书宋启,身边那位中年娘子就是他的夫人高氏。   “好的,父亲。”   而方才与伶玉对视的男子便是宋尚书嫡子宋如枫。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引用唐代卢照邻的《十五夜观灯》、唐代张祜的《正月十五夜灯》 第2章 孟家有女初长成(二)   走了不多久,前面便是孟府了,其实宋家也是刚刚迁到京城,好巧不巧这府邸便落座在孟府隔壁。   “宋尚书,宋夫人!”孟大老爷老远就瞧见了这一家人。   宋尚书见状赶紧疾步上前拱手问好,“孟二府!哈哈,路上买了点东西耽搁了,未曾迟到吧!”   “时辰尚早,也刚刚开始呢!”孟大老爷笑道,“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啊!”   宋如枫将刚刚父母买的礼物呈上,孟大老爷打量了他一番,“呦,如枫今日真是英姿飒飒啊,是有俶宝兄当年的风范啊!”   “孟兄如此博学定也是继承了孟伯伯的文采!”如枫送完礼退回父亲身旁,随即打趣道。   “你看你不懂事了吧,瑾文都已考完省试,你还不知如何呢,竟开起孟大伯的玩笑来了!”   “哈哈,不碍事,我就爱与孩子们嬉笑。不过自你们搬来,如枫与瑾文时常讨论学问,应当都能成,宋兄不必太过忧心。”   “借二府吉言了!这是爱女嘛,真是好看呀,就说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啊!上次乔迁宴怎么没瞧见丫头?”宋尚书目光落向孟琰玉说道。   “见过宋尚书,宋夫人,宋公子。”孟二姑娘孟琰玉屈身行礼,起身后又顺了顺自己的耳坠,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了。   孟夫人韩氏笑着开口道:“上回子琰玉略微感染了风寒,所以没去成。这丫头自小身子就弱,未曾去成,还未给宋尚书道不是呢!”   “孟夫人言重了,不知二姑娘风寒可痊愈啦?”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天气也渐渐回暖了,不碍事儿的。”   宋尚书看着伶玉和蔼地笑笑,“我们刚刚搬来九桥门街,与你们是邻居啦,以后还要经常来往啊!”   孟琰玉嘴角上扬,扭捏着腰身,“是,宋伯伯。”   “哎呦,宋尚书都来了!我这把老骨头真不行了!”门外进来一位穿蟒袍戴金玉的老爷,身后还跟着一位年纪与孟伶玉相仿的姑娘。   “义王爷大驾,小子们有失远迎。”孟大老爷拱手。   “参见义王爷!”众人行礼。   “这是把郡主带来了?”孟大老爷看向王爷身后的小姑娘行礼,那是义王嫡长女,永乐郡主,“正好和小女也有个伴了!”   “是啊,灵儿方至及笄之年,带她出府见见热闹!不过也是听说二府给令爱请了位德高望重的老教谕,想着……”   “哈哈,还真不敢瞒王爷,确是给息女请来位教谕,若是王爷不嫌弃便叫永乐郡主也屈尊一道来学吧!”   “那就有劳二府照顾小女了!”   “王爷言重了。”   宋尚书开口道:“今日元宵,王爷也是来孟府看河灯的吧!实在不是在下说,这二府家的河灯   到底是何等美妙,竟惹得见过的同僚皆夸口称赞。”   “好,那就进去瞧瞧!”   --   院里,义王爷的女儿赵灵是个古灵精怪,娇小玲珑的,总是瞪着小鹿般的桃花眼,四处张望,不时还逗逗琰玉。可那琰玉心高气傲的,几次就不耐烦了,毕竟平日里她谁也瞧不起,自是也不会把这个自幼便丧母的落寞郡主放在眼里了。只是孟琰玉看宋如枫身姿挺拔,玉树临风,一下子春心荡漾,便摇曳着走到如枫旁边。   “宋公子,我是这家嫡女琰玉,前些日子贵府刚刚迁来时我不幸感染了风寒未能拜访。”孟琰玉露出一副可怜样,用帕子娇滴滴地捂住了嘴,貌似想让宋如枫关心一下她。   而宋如枫见此只是面无表情并后退一步拱手行了个礼,“见过琰玉姑娘。”   “我家的花灯节每年都办,是比京城里别处的都要好些,公子之前在彭山未曾见过这般景色吧。”   “嗯,确是盛景。”如枫回道,随后不等琰玉再说什么,如枫便快步上前找孟家大哥儿孟瑾文了。   琰玉讨了个没趣,沮丧地甩了甩手里的帕子。随后回头看赵灵正用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自已,一下子觉得面颊发热,羞愧不已,但随即故作轻松地挑了个眉。   可自幼爽朗性子直的赵灵却认为十分可笑,她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矫揉造作的女子,一颦一笑都透露着刻意,还那么高傲,便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琰玉见状一下子气急败坏,瞥了赵灵一眼便退回了母亲身边。   ——   话说孟伶玉也该回来了,因而正在这边受着二夫人余氏的批评呢。   “为何不曾问过母亲便偷偷出府了?”余氏虽严厉,声音却柔和的很,使得低着头的伶玉心底的紧张缓了缓,因而也不愿花费脑筋想借口了。   余氏温柔地扶起了跪在地上的伶玉,还替她掸去了衣服上的灰尘,语气又温和了些许,低声道:“母亲不是要责怪你,只是外头天色暗了,母亲担心你的安全,而且如今你已是正经闺阁姑娘了,可别像小时候那般贪玩……”   余氏说到这里停住了,伶玉也愣住了,眼里的光黯淡了下来,不好的回忆涌上了脑海。   ——   六年前,孟伶玉才不到十岁,在那之前她父亲孟长松收了位徒儿,伶玉瞧着是个比自己大三四岁的小男孩,时常与他一道玩耍。   一日,伶玉看书里提到萤火虫,心里痒痒着特别想看看萤火虫,便同那徒儿撒娇,小徒儿一开始说担心她的安危不愿,但最终还是被伶玉求着带她溜出了府,去城郊野外找萤火虫。   两人在路上正高兴地走着呢,突然一辆马车疾驰了过来,伶玉被男孩一把拉过护到身后,两人嬉笑后便牵着手一道走了。途径绿春楼后头的小巷子时却碰见一群喝醉了酒的无赖,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绿春楼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去的地方,那群醉汉在那附近成群结队还浑身酒气,自然不是什么好人,一下子上前将伶玉二人围了起来。   其中一个穿着素衣却配饰华丽的公子哥,身子正左摇右晃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倒了。   只见他眼睛贼咪咪地盯着二人,详装正经地想将手里的山水墨折扇单手打开。可一瞧似是不常玩,便失手掉到了地上。旁边的小的见状赶紧捡起来双手呈上,那公子哥却毫不领情一把推开,随后朝着伶玉二人戏谑地开口道:“小郎君这是要带着这位小姐私奔哪!不知这是要到哪里去啊,哥哥我送你们一程!”   众人迷糊中也嬉笑了起来,‘小姐’那可是对□□的称呼…孟伶玉一个好好的姑娘被这样戏弄,小脸蛋一下子变得通红通红的。   那小男孩似是不愿同这群醉汉啰嗦,想从他们之间的缝隙里径直离开,却一下子被人拎住了衣领。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一下子被拎得双脚都要离地,无法动弹了。可男孩却眼睛一瞪,周身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场,一边松开了孟伶玉的手,一边反手将拎住自己衣领的男子的手折到了他身后。男子疼得直叫,旁边的人显然都有些慌了,欲上前解救男子。   伶玉瞧着有了些底气,勇敢了起来,“我父亲可是轻车都尉,你们岂敢放肆!快让开!”   一群人听后窃窃私语了起来,还开始对她指手画脚的,那为首的公子哥却冷笑了一声,“哟,原来这就是孟家二爷带回来的野种啊,呵,长得倒还挺俊的,不如跟爷回去吧,反正将来你也嫁不到哪个好人家,还不如跟爷去绿春楼呢!来吧!”   几人狂笑了起来,那公子哥上前便去抓伶玉。孟伶玉还年幼不懂得他们在说什么,小男孩则是赶紧松开手上的醉汉,挡在那公子哥前面将伶玉护在身后,“我父亲乃是大将军,你们再胡说,信不信我父亲撕烂你们的嘴!”   一行人一听轻蔑地笑笑,一起朝男孩动起手来了,“你叫你父亲来啊,小毛头,还大将军,谁信哪!”   伶玉见那些人对父亲的徒儿动手,转身拿起路旁的石头,喊了起来,“快来人哪,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啦!快来人!”   一时间巷子里熙熙攘攘聚集了不少老百姓,人群中一双看着很精明的眸子定睛一瞧,似是认出了小男孩便赶紧转身匆匆离开了。   众人议论纷纷,那公子哥已经醉得不成样子,手脚胡乱飞舞着,还信口开河道:“你们看看,这就是孟二老爷家的那个野种,年纪这么小就和外男拉拉扯扯,出来抛头露面了,也不知她母亲是哪家的娼妓呢!”   “你不要胡说!”   伶玉气急败坏,把石头朝那公子哥腿上砸去, “你信口雌黄,不要污蔑别人!”   那男子倒在地上用手捂住了腿,嘴里骂骂咧咧,“你个死丫头,快去把你父亲给我找来!赔我药钱!”   瞧着男子捂着腿的指缝里隐隐有血渗出来了,伶玉慌张极了,自己方才没有用多大力气啊,不至于把人伤成这个样子,怎么就,流血了呢?   众人正在慌乱时,一位身着绯色公服,佩挂金银鱼袋的青年男子走进了。能配鱼袋的公子定不是寻常百姓,众人见状纷纷散开。青年身后还跟着刚刚人群中那双精明眸子的主人。   那公子哥还以为是救兵来了,赶紧跪下卖惨,“哎哟,官爷,我真是冤枉哪,这俩小孩光天化日之下不知廉耻,还出手伤人,我教育他们,他们却不分青红皂白要打死我!您替我做主啊!”   “放肆,这两位均是鲁国公嫡子,你竟敢如此无礼!”官爷身后的男人开口。   那人一听大惊失色,定是没想到小男孩还真的是老将军的儿子,这“救兵”竟也是!赶紧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一下子红肿了起来,“官爷,小的刚刚所言有失偏颇,就是这个野种不知廉耻,刚刚贵公子也只是失手了而已,您看。”   “把嘴放干净些!我朝刑法还不够让你闭嘴的吗?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对孟都尉的女儿出言不讳!”青年公子浑厚的嗓音一出,巷子一下安静得吓人,只有冷风呼啸的声音从耳边穿过了。   “这是药钱,拿了赶紧滚!”   巷子里一瞬间只剩下最后四人,青年公子先是上前查看男孩的伤势,眼里尽是担心,“没事吧?你这小子,怎么一个人出来的!二虎呢?”男孩连忙摇头,“我没事,大哥哥,我想先送伶丫头回去。”   孟伶玉此刻眼前模糊一片,站在角落里不敢说话。 第3章 孟家有女初长成(三)   回去后,余氏先前找不到伶玉早已经急的不行了,这下看见伶玉赶紧把她抱进怀里,“伶儿!没事儿吧!”   伶玉埋在母亲怀里摇摇头,随后抬头张望:“母亲,父亲呢?”   孟二老爷孟长松在小伶玉回来那刻便被孟大老爷喊了过去,商讨今日伶玉之事。   “街上都传遍了,说什么的都有,伶丫头真是,非得那么招摇,把人家的腿伤成那个样子,孟家的脸面都要被她丢尽了!”韩氏说着激动,站了起来。   “你少说点!坐下!”孟大老爷孟长柳皱着眉头朝韩氏窃窃道。   孟长松本就有病在身,现下心中郁闷,咳嗽不止。大老爷连忙扶弟弟坐下,“坐下再说,不是什么大事。”   “大哥,我承认我不及您和大嫂教导有方,伶儿或许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做事莽撞了些,但弟弟认为这次不能全怪伶儿。”   “二弟,你说的轻巧,不怪她还怪我们吗!若不是曹家派了人,那被砸了脚的人家还不肯罢休呢!”韩氏刚坐下一听又激动地站到孟长松面前,甩着手里的帕子。   “是不能怪伶丫头的,那绿春楼附近能是什么好人去的地儿,个个大醉酩酊,定是他们嘴里头不干净,伶丫头才动手的。”孟大老爷长柳安慰弟弟道。   “伶儿跟着我回来吃了不少苦,我…”孟长松又咳了几声,这下却咳出血来了,孟长柳和韩氏都吓了一跳,赶紧派人去请大夫。   “不好了,二老爷吐血了,快去,快去请大夫!要快!”   --   孟长松虚弱地躺在了内屋的镶玉檀木床上,镂空的雕花木窗中射入点点细碎的光,照在二老爷那毫无血色的脸上,让人不禁看了有些瘆得慌。   大夫把过脉后满是叹息,“二老爷常年征战,身上多处旧伤不得痊愈,烙下旧疾早该卧床静养,可……如今又气血攻心,郁闷在怀……哎。”   孟长柳听后赶忙低声下气地拜托大夫道:“求求您了大夫,您再看看,再看看吧!我二弟弟自幼习武,那身子骨硬朗着呢,定不会如此的,您……”说到后面孟长柳啜泣了起来,韩氏前来拉开他死命拽着大夫衣袖的手,面上也尽是心疼。   --   余氏几人听到消息慌忙赶到,小伶玉一路上都是憋着眼泪的状态,此时一见父亲虚弱地躺在床上,一下子眼泪夺眶而出。   孟长松赶忙将伶玉叫到跟前,奋力抬起手轻轻拭去她的眼泪,“伶丫头不哭,父亲只是有些累了,才在这儿歇息歇息的,别怕啊,乖。”   余氏也默默用帕子拭去泪,她再清楚不过了,自己夫君现下是什么状态,可也只是伏在床前静静地看着他,陪他走最后一程。   孟长松又招来徒儿趴到他床边,那小男孩自陪伶玉回来后就听到师父病重的消息,如今见师父如此憔悴也强忍着泪水,“师父,今日之事是我错了,我不该私自带师妹出府,更不该让她跟那些人起冲突。”   “今日之事不怪你,本就是一群无赖而已。倒是为师有愧于你。先前我跟着曹大将军打仗,如今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我未能教与你所有武艺,却还想请你答应为师一个要求。”   “师父,您早就将武艺都教授徒儿了,您说什么徒儿都答应!”   “从今往后都要护着伶丫头,不管你未时与谁成亲,都要护她一世周全。”   男孩连忙点头答应,而此时伶玉已泣不成声,孟长松握住伶玉和妻子的手,奄奄一息说道:   “我早知自己命不久矣,还想装作健康同你们一道嬉笑呢!婧琳,伶儿,这辈子是我对不住你们娘俩,下辈子,下辈子我再,再来保护你们...”   说完孟长松便撒手人寰了,眼角一滴泪静静滑落……   伶玉一下子崩溃痛哭,“什么下辈子,伶玉不要下辈子,父亲你起来啊!伶玉这辈子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呢,您说过要陪我一道走的!父亲!您不能骗我啊!”   余氏用帕子捂住嘴,但泪水止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落,那小徒儿也泣不成声,却还是忍住悲痛后退一步,朝师父行了最后一个跪拜礼...   窗外的太阳落了下去,屋内阴凉阴凉的,只听悲戚的哭声不绝于耳……   伶玉从这日起便很少说话,她总觉得是自己太过招摇害了父亲,而如今为了母亲,她也决定隐秘锋芒,事事顺从,安稳求生。   ——   如今她看着母亲这般担心自己,把心底的所有想法都憋了回去,立刻乖巧地回道:“我知道了   母亲,是女儿这次不懂事了,日后定提前同您禀明。”   余氏松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头,余光瞥见外头有孔明灯升起,便探头瞧了瞧伶玉的神色,“要去前院赏灯吗?母亲陪你去?”   “不用了母亲,您早些休息吧,女儿也回去了。”   伶玉离开后,落梅进来替余氏更衣卸妆。   “伶玉走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回夫人,瞧着似是不怎么欢喜,不过也是能理解的。”   “方才我是着急了些,可这也是担心她啊,落梅,你觉着我做错了吗?”   “夫人,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落梅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恭敬地行礼道,“奴婢也是自幼看着三姑娘长大的,三姑娘有时心里头不舒服,委屈,奴婢也能瞧出一二,她在这孟府里,属实步步维艰啊。”   “我自然明白,那日老爷和老太太从外头将她带回来我便明白,她顶着这样不明不白的身份心里定不会好受的。自老爷走后,我就瞧着她一日比一日安静,一日比一日懂事,我这心里头也疼啊。”   “您自然是最疼姑娘的,待她如亲生女儿般。姑娘也正因为知道您对她好,才不愿您为她操心,回回被二姑娘欺负都忍着。”   余氏皱起了细眉,看向落梅,“什么?怎么了?”   “这次倒也没什么,就是嘲讽了咱们姑娘几句,说她见不得世面什么的,我才想着姑娘都已经及笄了,是时候该看看外面的世界了。”落梅说着,眼里也尽是心疼。   余氏轻叹了口气,扶住落梅的手坐到了床上,思索了一番道:“我糊涂了,小时候总想着把伶玉保护在身边是最好的,可她现下已经不是小姑娘,该放放手了。”   落梅这才舒展开眉头,帮余氏整理好床铺,语气轻松地说:“姑娘若是知道了定十分开心的!”   ——   前院灯火通明,嬉笑声不绝,孟大老爷带着宾客邻着花灯,坐在亭中赏月。孟伶玉回到房间后双手托住下巴伏在窗前,看着远处的光亮,一点一点,摇曳着火花,就像方才在野外见到的萤火幼虫一般,那样美妙却又遥远不可及……   自父亲去世后的每年元宵均是如此,伶玉都会趴在窗前,望着前院那些与自己无关的热闹,想着父亲还在时,他们这个院子也是一样热闹的。父亲会为她编连母亲都不会做的漂亮花灯,会将她举过头顶去够根本不可能够到的星星,虽然有时会罚她在院子里蹲马步,可总是在她站不稳时挠她痒痒不再让她蹲了……   上元节那天亦是如此,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围坐炉前,话往时,聊趣事,放明灯。   孟伶玉想到这里泪水不自觉地就落下来了,她笑着用手拭去眼泪,继续趴在窗户前,眼眸里均是光亮。   ——   第二天一早,院里一片狼藉,地上全都是纸筒和麻茎,昨夜又是响了一夜的爆竹声。   伶玉早早地起了,坐在一面雕工双鱼镜前头梳妆打扮着。若说孟琰玉是国色天香,那孟伶玉这姿色便是叫牡丹也害羞,粉腮红润,眸含秋水,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酒窝浅浅,令人心生愉悦。使得馨儿每日替她梳着头都要夸姑娘,“若我是个男子,第一眼见了就定要求娶姑娘。”   今日也是如此,馨儿正替伶玉挽着发髻,又油然而生感慨了,“姑娘这浓密的黑发,若是借我一些该多好啊!”   孟伶玉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你头发这般密,我若是再借你一些,岂不是要变瀑布了。”   馨儿被调侃了将手往后一别,娇嗔地说:“姑娘!你又取笑我。”   伶玉转过身站起来拉住馨儿的手,又温柔地摸摸她的头,“我哪里在取笑你啊,我们馨儿容貌如此姣好,又那样懂事,何必羡慕别人呢!”   馨儿一下笑了,外头清晨的阳光洒进来,屋内一派祥和。   孟伶玉梳妆完便去留香阁给母亲余氏请安。   “女儿给母亲请安,愿母亲日日身体健康,事事心愿顺遂。”   “母亲也愿女儿一直安康幸福!” 余氏欢喜欣慰地朝伶玉笑着道,随即前去扶起她,“快起来吧,地上凉。”   伶玉起身搀母亲坐下后便替母亲倒茶,雨后龙井的清香一下子扑鼻而来。余氏稳稳接过,脸上依旧是幸福的模样。   “这龙井甚香,吃着也不错,落梅,你过些时候再买些备着吧。”   “是,夫人。”落梅恭敬地答应了余氏,随后看向伶玉,“姑娘屋子里的白茶还多吗?不够奴婢一道再添置些。”   “还有许多,让梅姨费心了。”   “你素喜白茶,可是这茶稀有,估摸着也只永嘉南三百里的长溪每年小量产出,你梅姨便回回都亲自去集市上找茶农特意去寻。”余氏说着有些嗔怪伶玉任性。   “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姑娘和夫人喜欢什么,奴婢便做什么,只要主子们开心足矣。”   “梅姨自幼便待伶玉好,伶玉都记着呢。”伶玉朝梅姨开心地笑着。   “现下还早,待会子等下人们将院子收拾干净了,咱们再去前院给大房的请安吧。”   “嗯。”   余氏轻轻拉过伶玉到自己的身旁,依旧很宠溺地看着她,柔声询问道:“昨晚睡得怎么样,外头爆竹味是不是又惹得你没睡好?”   伶玉看着自己冰冷的手被牢牢地握在母亲温暖的手里,心里也暖和了起来。   “你自幼便是如此,嗅觉灵敏,这些个刺激味道你也是闻得比我们更敏感些,每次扰得你睡不着的时候啊,你就钻进我和你父亲的怀里,让你父亲帮你在鼻子前举一个香包。”余氏回忆过去幸福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只是伶玉却察觉出母亲笑容背后的伤感,轻轻将手从母亲手中拿开,然后蹲下反握住母亲的手,“母亲别总想着过去了,生活总不会事事圆满的,但有时这圆满亦或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就像父亲,他在天上也定是一直陪着咱们呢,再说虽然如今伶玉大了,但也可以时常陪在母亲身边呀,而且母亲想伶玉什么时候陪您睡伶玉就什么时候陪您睡!”   余氏摸摸伶玉的头,“这都是跟谁学的,还有理有据的。”   “自然是跟…在书上看的啦!”伶玉顿了一下,随后又像乖巧地小鹿一样,依靠在母亲膝上,眨着自己有着长长睫毛的水汪汪的大眼睛,讨着母亲开心。   余氏被逗得忍不住发笑,赶紧用帕子捂了捂嘴,挺了挺身子,正经道:“昨日方才说过你,又开始调皮了。”   伶玉浅笑了笑,却默默低下了头,余氏则柔声细语地说道:“伶玉,昨日是母亲太过着急了,母亲向你道不是。”   “您说什么呢,女儿知道母亲担心我,怎么会要您道歉呢?”伶玉抬起头,有些不解。   “我知道,只是母亲也不希望你终年闷在这府里,马上就是你的生辰了,日后出去的时候多带些人在身边。”   伶玉眨了眨眼,她明白母亲允诺自己出府了,也不再多说什么,窝进了母亲怀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前期男女主感情线进展较缓慢,不过很快就来,大家耐心等待哦! 第4章 上学(一)   前院,书宝斋里,孟长柳一家子正也准备吃早茶呢。   孟琰玉扭了扭身子,又用手慵懒地把玩着耳坠,嘴里嘟囔着:“这都等了多久了,二婶婶怎么还没来啊。”   孟大老爷依旧坐的端正,丝毫不觉得累,这下瞧女儿这般坐不住便厉声呵斥道:“这才一炷香的功夫不到便坐不住了,你看看院子里光是你点的那些爆竹就够下人们扫好几炷香了!”   “母亲!女儿不是故意的嘛。”孟琰玉赶紧去拉母亲韩氏的袖子,朝她撒娇。   韩氏素日里受惯了女儿撒娇,也就是因为她的宠爱,使得这个二姑娘恃宠而骄,时常撒娇打诨。这会子又细心安慰她道:“你父亲说的没错,你昨晚上玩的那样疯,难怪今日精神欠佳,待会子午时回去好好补会儿觉吧!”   “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孟大老爷看向过度宠爱女儿的韩氏,看得韩氏有些不自在了,立马提高了音量驳斥,“那你说二房那位是不是也叫我们等的太久了些,就你一天到晚地觉着自己亏欠了这个亏欠了那个,要待人家好些,我们才是你妻儿,你倒好,胳膊肘往外拐!”   孟大老爷看妻子有些生气了,上去的怒火随即降了下来,把声音低了一低,“我自是疼你们的,可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那是我弟妹和我侄女,怎么就是外人呢!”   “侄养女?可不就是外人嘛。”孟琰玉悄声说道,孟瑾文本心不在焉地想打哈欠,听到这里赶紧拽了拽妹妹的袖子,示意她闭嘴。   “孟琰玉!这样的话不许再说!我同你讲过多少遍了,如今要上家法是吧!”孟长柳真有些生气了,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惊得韩氏他们抖了个激灵。   孟琰玉吓得不敢再说话,韩氏安抚了一下女儿转头朝孟长柳急声道:“你有完没完!我知道你对二弟心中有愧,可你也不能亲疏不分吧!琰玉是你亲闺女,你还上家法!我看是你要受家法吧!”   孟长柳听到最后被韩氏气得说不出话,只干瞪着她,韩氏也瞪着她,想说瞪什么瞪!   --   此时余氏和孟伶玉已经到了,二人向孟大老爷韩氏行礼,孟瑾文孟琰玉也起身向婶婶行礼。礼罢,一行人坐了下来,余氏不好意思地开口道:“让大哥大嫂久等了吧,路上爆竹残料众多,下人们费劲清理着,我想等着稍微清理些方便落脚行走。”   “不碍事的弟妹,咱们也刚落座,昨夜爆竹声大,吵到你们了吧!”孟大老爷也客气回应。   孟瑾文自幼便被母亲逼着日日学习,这会子也想快快吃饭去学习,便开口敷衍道:“婶婶向来不爱这些个热闹场面,咱们不如就先动筷子吧!”   韩氏则是还在气头上,露出了一抹假笑,没好气地说:“弟妹向来不喜咱们这些贵族世家举办的那些个上层集会,人多复杂,怕自己养的姑娘见识短浅惹人笑话。”   余氏和孟伶玉听到这里依旧面不改色,自孟二老爷过世的这些年她们母女俩在孟府受的气不少,每次伶玉都默默受着,只有余氏会同韩氏杠上那么几个回合,毕竟她也是有娘家撑腰的,自己养的姑娘受委屈她更不能坐视不理。但这会子还不等余氏开口,韩氏便又说了一大堆话。   只见孟大老爷揪了揪韩氏的衣袖,韩氏不管不顾挣开了,朝孟瑾文笑道:“文儿饿了就先吃吧,你待会还要去学习,准备省试呢,快吃吧!还有琰儿,你也吃,待会要去见李教谕了,那可是你父亲专门为你请的原翰林大学士,可得好好学,快吃吧,别误了给教谕请安的时辰。”说到后头,韩氏特地提高了嗓门,生怕余氏听不见。   余氏方才还想怼回去,听到这儿却又一言不发了,李教谕?她怎么之前从没听说府里请来了这么位名人来给琰玉开课,一下子只顾想着蒙头吃饭了。   --   余氏吃完早茶准备携伶玉去到老太太院里请安,都走到院里了,突然拉住伶玉站住不动。   “我方才没反应过来,凭什么她孟琰玉可以有李教谕单独教,你是咱们孟家二老爷的女儿,怎么就上不得学了?如今长松虽去了,这孟府也该是有我们一席之地的。”   伶玉则是被母亲这通话说得一愣一愣的,“母亲,您自顾自说什么呢,太母还等着我们呢,快进去吧!”   余氏依旧抓着伶玉不动,“这好处可不能让她一人独占了,不行,我得找大嫂说说去。”   “母亲!”伶玉一头雾水,见母亲这就要走,也不明白缘由,便拉着母亲喊叫着,这时一位衣着朴素的妈妈从房里出来了,是孟家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张妈妈。   “二夫人,老太太已经在里头等着了,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余氏立马回过头,朝张妈妈笑道:“张妈妈,我们这就进去,方才扰到母亲清闲了吧!”   二人进屋里,屋子收拾得十分整洁,左边紫檀木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盘,盘内盛着几串玲珑大佛珠,不时飘来一阵檀香,右边一个大红漆雕梅花梳妆台,上头摆着一顶极耀眼的金镶宝钿点翠凤冠,在往里头瞧去,卧榻上伏着一位老太太,眼睛微闭,手中还盘着一串佛珠。   “老太太,二夫人到了。”   榻上的便是孟家老太太,当今开元皇后宋氏的娘家姐姐。她一听则慵懒地起身,张妈妈上前去扶,余氏也去给母亲沏茶。   “方才在外头吵吵闹闹的做什么呢?”老太太接过余氏递过来的茶,面色沉静。   “媳妇知错,只是心中有气难忍。”余氏低下了头,声音里尽是委屈。   老太太不解地望向旁边的张妈妈,张妈妈随即了解恭敬回答道:“听说是大老爷把前翰林院大学士李老翁请来府里做教谕了。”   孟老太太随即明白了,点了点头又看向余氏,“婧琳啊,你好歹也是伯爵府出来的嫡女,怎么这般沉不住气,这才刚刚请来教谕,还没坐定,再说也还在元宵节呢,你急什么!”   “是,母亲。只是伶玉是我和官人的女儿,我看不得她受委屈。”   “没有的,母亲。”伶玉现下明白了,也焦急地去拉余氏的手。   “伶玉是长松认的女儿,也是我带回来的孙女,怎会亏待了她!何况毕竟不是家家女儿都必得念书的,而且你大嫂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清楚,如今正值元宵,都高兴着呢,你这般气急败坏地上前去,她能给你好果子吃吗?”转而向伶玉问道,“伶玉,告诉太母你想去李教谕那儿吗?”   伶玉一听跪下,沉默了许久,似是有些为难,母亲抚了抚她,她才缓缓开口说:“太母体恤伶玉,伶玉十分感激,母亲也看重伶玉,希望伶玉有长进,自己自然,也是想能多学些知识的。”   伶玉从被带回这个家就一直忍受着二姐姐的不屑和一些下人的闲言碎语,不敢说是老爷在外头偷生的便说是捡来的棺材子,一句句都难听的很。而且她明白,自父亲离世后母亲也一直承受韩氏的打压,她也不愿再出头而置母亲于不顾,重蹈当年的覆辙。所以善解人意的她总是能退则退,绝不争抢什么,让母亲为难。余氏也明白伶玉的心思,总觉得自己亏待了她。   可现下,伶玉倒不像是在退让,而像是真不想去李教谕那儿上学,瞧,那眉头都拧在一团了。   “先起来吧,元宵节一过我就去找你大伯父,聊聊你大哥哥和余氏的婚事。”   “谢母亲”“多谢太母”···   余氏扶伶玉起身,余氏一下握住伶玉的手,“母亲知道你从小就不喜武喜文,可每日自己躲在屋子里念,总不如有教谕教。”   伶玉低头,也不知该说什么,便只是点点头,“多谢母亲。”   “你呀,别总是畏畏缩缩,小心谨慎自然是对的,但你要记得,总还有母亲给你撑腰的。”余氏目光坚定,拍拍伶玉的手。   ——   太阳渐渐落下,余晖映得天边红红的甚是好看,只是晚风吹得人感觉有些刺骨。伶玉和馨儿却在亭子里坐着,许是在等着用晚膳。   “姑娘不开心就拿馨儿出出气吧。”馨儿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伸出脑袋到伶玉面前。   “我没有不开心啦。”伶玉笑着拍拍馨儿的脑袋,“能去学堂怎会不开心?你不开心吗?”   “我大字又不识一个,有啥开不开心的,倒是姑娘那么聪明,又有吕先生教导,学堂上不上倒无所谓了。”馨儿说完眉毛皱了皱,用手打向旁边的腊梅,“这大夫人真是讨厌,还有二姑娘,回回都要踩在您头上。到时候要是让他们知道姑娘的先生是吕先生,定要大吃一惊,羡慕死姑娘您了。”说完又打了一下。   原来伶玉确实不是不愿上学,而是已有老师,只是这口中的吕先生,倒挺神秘的,竟连余氏都不曾知晓他的存在。   “吕先生许久未给我写信了,改日去他府上拜访。”伶玉话说一半被经过的宋如枫打断。   “二位姑娘被主子数落了吧,如此生气。”   伶玉起身行礼,馨儿站到伶玉身旁。   “在下宋如枫,就住在旁边的宋府。不知姑娘在哪里当差,好替你们跟主子道一声。”   伶玉知晓宋如枫定是见自己穿着朴素,便把她误认成女使了,也懒得解释,“多谢公子关心,我们无妨,该用饭了,就先告辞。”   伶玉说完便离开了,今日大房设宴,可不得迟了。 第5章 上学(二)   伶玉在前厅落座,不一会儿宋如枫跟着父亲也到了,两人对视,只瞧着宋如枫满脸惊讶。   “见过宋尚书,宋夫人。”余氏带着伶玉向宋尚书行礼后坐下了。   宋尚书也点头行礼,然后疑惑地向孟长柳询问,“这位是?”   “这是我弟妹余氏,旁边的是我侄女孟伶玉。”   “便是已故孟二兄的遗孀,失敬失敬。”   余氏礼貌微笑,伶玉也垂下了眼眸,只是觉着方才宋尚书眼睛扫过她时,似是露出了一丝轻蔑,心里有点不自在。   桌上美食佳肴,色香味俱全,鱼蓉粟米羹,蜜饯雪花糕,羊羔酒……光是听着就让人流口水了,可是伶玉却没怎么动筷子,只盯着一道鱼羹出了神。   众人欢聚一堂散席后,伶玉跟母亲称道不舒服正准备回去休息,突然被宋如枫叫住。   “姑娘留步!”   伶玉回头,一见又是方才那位公子,有些无奈,但还是微微颔首道:“宋公子有何事?”   “方才不知姑娘是府里的千金,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见谅。”如枫气喘吁吁追上伶玉,满怀歉意地拱手拘礼。   伶玉一听只觉得这人有些大惊小怪了,赶忙说:“不碍事儿的,这样的小事,公子不必介怀。”   “那不知姑娘芳名是····”如枫舒了口气问道。   “我是孟二老爷家的,我叫伶玉,”伶玉微微一笑,敷衍道,“若是公子没什么事,伶玉就先回了。”   伶玉离开,宋如枫也没有久留,只是觉得这位姑娘不似平常千金,低调朴素,还安静得很。   伶玉回院里后,馨儿给她端来一碟鲜枣,“姑娘,方才见您在前院都没怎么动筷子,突然是怎么了?”   “没事的,午前不是说想去看看吕先生吗?我在想那事儿呢。”   伶玉心不在焉地应着馨儿,馨儿顿了顿又开口问道:“奴婢瞧您不开心呢,是方才那宋尚书说的话您不高兴了嘛?”   “没有,父亲可不就是……”伶玉叹了口气,“我就是今日突然在桌上见到鱼羹有些不适应。”   “是啊,先前二老爷吃鱼羹不小心被卡到,老太太便吩咐厨房再也不做了,今日怎么?”   “今日才意识到父亲已经离开家这么久了,连厨房里的伙计都换了一波了。”   馨儿恍然,蹲在伶玉跟前安慰她,“姑娘,吕先生不老跟您说嘛,世事不会都圆满的,若是要都圆满,便得相信它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您小时候还觉得二老爷会化作星星陪伴着你和夫人呢!如今怎么还不如从前了。”   伶玉轻叹了口气,耸了耸肩,“不知道吕先生怎么样了,当初先生被贬,在前往商州路途上遇奸人索命,幸得父亲相助才得以保命,先生为报答父亲答应收我为学生,可父亲去世后我便只以书信和先生来往,现下都已六年未见了,先生说等我可以出府了再去见他,我如今也该去拜访了。”   “这次要告诉夫人吗?”   “先生身份特殊,还是暂且不说了吧。”   ——   这天,省试的榜放了出来,孟家大哥儿高中。大房的自是开心极了,急着前去告诉老太太这个喜讯,只听着韩氏洪亮的声音在院子里环绕,“母亲,母亲!文儿中了!”   孟老太太乃是开元皇后娘家姐姐,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现下也只是云淡风轻地点点了头,继续盘着手里的佛珠,“知道了,你这大嗓门喊得整个院子都要知道了!文儿自幼就聪慧有加,考上是必然。不过这段时间你这个做母亲的也辛苦了,过了省试,殿试也可放心了。”   韩氏喜笑颜开,得意之情快要溢出来了,老太太却继续道:“不过现下大夫人还要绷紧一根弦,高兴过后便要替文儿思忖婚事了。长柳整日忙着朝廷上的事,难免有些地方考虑不周,你要多上点心。”   韩氏想到婚事随即收敛了笑容,想了想又说道:“母亲,这婚事等文儿分配好了官职再看也不迟啊,何必这么着急呢。”   孟老太太满脸嫌弃地看了韩氏一眼,语重心长道:“有未嫁女儿的人家多,但有未嫁好女儿的好人家不多,听说那鲁国公家的五哥儿是不是今年也一次就中了?虽说那小郎君是庶子,但人家是功勋世家,如今又高中,哪家姑娘不想上赶着嫁过去呀。”   韩氏听着一下明白了,随即正襟危坐,“那母亲有什么打算没有?”   老太太转身看着韩氏,不再转手里的佛珠,缓缓开口,“婧琳娘家弟弟,如今升为怀化大将军,也是圣上钦点的官儿。”   韩氏一听是二房那位的亲,瞬时泄了气,嘴里嘟囔起来,“我儿将来得官,不也是圣上钦点嘛。”   老太太一听,恨铁不成钢地喊了句“糊涂!”韩氏立马蔫了下来,不再说话。“且不说文儿如今还没过殿试,他爹也不过就是个从二品签署枢密院事,人家愿意同我们家结亲,已然是看在婧琳的情分上了,再者,你还没听我跟你道尽呢!”   韩氏假装恭敬地倾听,实则骨子里还是不服气,“您说母亲。”   “那余将军的衙内如今也在梓州任观察使,将来文儿入职指不定有需要提携通融的地方。当然,最要紧的还是那家嫡女。那丫头我是见过的,晶莹通透,懂礼节,主要是没什么坏心眼子,如此,配你家文儿绰绰有余了。”   韩氏还是有些犹犹豫豫,总觉得自己的儿子值得更好的,正准备说着,孟长柳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母亲,梦婕也在呢,想必她已经同您报过喜讯了。”   老太太示意他坐下,孟长柳接着说道:“这文儿中举已经基本不成问题了,母亲您看…”   老太太一听自然明白儿子的意思,“我正与夫人商议文儿的婚事,你也顺势听听。我看上了你弟妹娘家,伯爵府的嫡孙女。”   “母亲瞧上的自然差不了,而且文儿的婚事有母亲把持儿子自是放一百个心了。”孟大老爷开心地笑着,韩氏无奈也只能答应了,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老太太转了个话头提起伶玉上学的事儿,“长柳,还有一事同你商量。”   老太太说出了伶玉去和琰玉一道听李教谕课的事情,韩氏一下子又有点挂了相,他的宝贝儿子娶余氏已经够了,如今还要宝贝女儿同那养女一起上学,真真是晦气,但碍于母亲也实在是没能开口。   老太太看出韩氏的不满,也没在意。她这儿媳妇,就是心气儿高,总想着攀高枝,不过也难怪,祖父追赠太保,也是至尊的荣耀了。   孟大老爷则是一口答应了。   ——   学堂上,郡主赵灵瞧见伶玉,天生热情的她一下坐到伶玉身边,嬉笑着开口,“你是二房家的姑娘吧。”   伶玉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见到赵灵灿烂的笑容也放松地笑了,“正是,见过郡主。”   灵儿看见伶玉,有些出神了,似是被迷住了一般。她把头凑到伶玉跟前,仔细打量着这张精致的脸蛋,随后发出了一声感叹:“哇,你长得真好看。”   伶玉盯着赵灵的桃花眼有些不好意思了,移开眼神害羞道:“郡主过奖了,郡主殿下才是花一般的长相,伶玉定不如郡主好看。”   “但你比我在宫里见的那些公主郡主还要好看,他们平日里浓妆艳抹的,早就看不出原来的样貌。可你不一样,你哪怕不加修饰都如出水芙蓉般清秀美丽!”   不一样?是不一样,一个养女怎么能同地位尊贵的郡主殿下相媲美呢,郡主万千荣贵,她自是朴素无华的。伶玉微微摇了摇头不再回话。   赵灵继续盯着伶玉,伶玉一会儿又被看得害臊起来,动作僵硬。   赵灵看着被逗得开心地笑了,“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你别不相信!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回郡主的话,我叫伶玉,‘一曲霓裳按小伶’的‘伶’。”   “啊!我叫灵儿诶,你也是伶儿,哈哈。”灵儿边说边把手中收拾四宝放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挂饰,“这个送给你,可别说贵重哦,我在宫外头买的,送给有缘人。”   伶玉也被这个可爱的小郡主吸引了,开心地收下了礼物。   --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各位姑娘回去仔细琢磨琢磨这篇文,明日再来探讨。”座上李教谕起身下课,座下姑娘们开始伸脖子掰手腕。   “哎呦,这才第一日就这样辛苦,我在府里可不会坐这么久。”赵灵扭扭脖子,舒展了下筋骨,伶玉看着笑意不减,收拾着手上的东西。   “呦,伶玉妹妹也来了,刚刚光顾着答教谕的题,竟没注意到你。”琰玉摇曳着身姿走了过来,在伶玉和赵灵身边站定,“见过郡主。”   琰玉是孟府嫡长女,也是唯一的嫡女,父亲孟长柳又是签署枢密院事,母亲韩氏的祖父追赠太保,那身份自然是尊贵的,因而琰玉骨子里总是透露出一副傲气,就算是给永乐郡主行礼也只是微微颔首,连膝盖都没弯。   赵灵瞥了她一眼,随即转头笑着对伶玉告别,“我先走了,明儿再见,伶儿。”   伶玉也站起来笑着点点头,随后又坐下收东西,“二姐姐自是比伶玉要出彩的,伶玉也只想来长长见识。”   “最近这教谕总出些题让我琢磨,闲时间便少了许多,我看妹妹闲着也是闲着,不久便是寒食节,不如替我为母亲好好准备野祭的东西吧。”说到后头,琰玉弯腰贴到伶玉耳朵边,怕旁人听了去,落的个不敬的罪名。   馨儿小声反驳,“二姑娘,这寒食节是大夫人最看重的,若让她知道您偷懒,恐怕得遭受一番责骂了。”   琰玉一听肉眼可见地慌张了起来,“怎么是偷懒,教谕吩咐的事也要完成的,再说,伶玉和我是姐妹,伶玉做的就是我做的。况且妹妹不说我不说,母亲也不会知道。”   馨儿欲上前,被伶玉拉住,毕竟伶玉平日里替二姐做了不少活,也不差这一件。她收好东西站了起来,面对二姐姐,“二姐姐说的是,我做的自然也是姐姐做的。”   琰玉一听松了口气,抬手抚了抚耳坠,“还是伶玉懂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伶玉目送琰玉离开叹了口气,馨儿生气,“想要妹妹就要,不想要就踩在脚底下!”转身又握住伶玉的手,心疼地看着她,“姑娘,您总是那么好说话,府里那么看重寒食节,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办啊!”   “我若不答应这个,二姐姐还有其他事儿等着我,我只想和母亲平安待在府里,好了,回去吧。”伶玉真诚地解释着,拉着馨儿往回走。 第6章 初遇,再遇   义王嫡子安怡郡王回京,义王大办骑射盛宴为他接风,邀请了各高官权贵,伶玉随母亲坐马车前往。   门街热闹非凡,沿路上皆是义王为小郡王安排的欢庆节目,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孟府的两辆虎纹檀木马车在这街市上都显得毫无气势。   车上,伶玉眼神空洞,似是丝毫不在意外头的盛况,一会儿又看着母亲皱着眉心开口: “母亲,马上要寒食节了,这会儿出来......”   “寒食节你急什么,你二姐姐都不急,不过想来你二姐姐应该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吧。”余氏正兴奋着,打断了伶玉的话,她哪里知道自己这个懂事的女儿又替别人做了苦力了。   伶玉怕母亲察觉也不再纠结,“也是,我只是想府里上上下下都挺忙的,平日里我也帮衬着,这下怕人手不够。”   “好了,无妨的,也不是第一回 ,府里的下人有分寸的。”余氏说完高兴地握住了伶玉的手,伶玉能感觉到母亲心里的激动,只听她继续道:“今日义王爷给小郡王办接风宴,听说不只有射猎,还有相扑,捶丸呢!我自幼跟着父亲练武,那会子在定州的相扑赛上回回都是我第一名呢!可自打我出嫁以来就不曾玩过了,今日一来倒是可以饱饱眼馋。”   伶玉听着也为母亲自豪,不再想寒食节的事情,“那母亲今日不如就再现闺阁时的风光!”   余氏先前还骄傲地说着,这会又露出了娇羞的表情,“不不还是算了吧,都是你们年轻孩子玩的游戏,我也一把老骨头了,别到时弄散架了,哈哈。”   伶玉一听和母亲一道笑了出来,“母亲真会说笑,您还年轻着呢,怎么就成老骨头了。”   车上一派和谐,爽朗的笑声传到前面的马车里,惊扰了正在闭目养神的韩氏,孟琰玉见母亲醒了嘟囔着小嘴,“伶玉也真是,一点大家规范都没有,真是吵死了。”   “义王办接风宴正热闹着呢,你这样就是有大家规范啦?别说别人了,叫你准备的寒食节如何了?”韩氏继续闭上眼睛养神。   孟琰玉明显慌张了起来,手里攥着帕子都出汗了,“母亲放心,一切都好着呢!”   “那就好,你父亲指着这次给你说亲事呢!可得给他长脸啊!”   “女儿的能力还要靠区区寒食节来证明吗?”孟琰玉扭了扭身子不屑地说。   韩氏一听睁开眼看向琰玉,耐心地握住她的手解释,“母亲自然知道琰儿是最优秀的,可这次做好了不是做当家主母就更有说服力了吗?”   “知道了。”   --   穿过人山人海的街市,大约半炷香的功夫伶玉他们才到达了骑射场。远处的赵灵先前一直在等着伶玉,这下子瞧见了连忙开心地跑了过来,“伶儿!你来啦!伶儿!”   伶玉一听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抓住郡主的手,“郡主,快别叫了。”   “怎么啦,伶儿。”赵灵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天真无邪地看着伶玉。   “郡主!郡主这是折煞伶玉了,伶玉何德何能与郡主同名,郡主还是叫伶玉吧。”伶玉一听把手放开,紧张地看了看周围。   赵灵看伶玉恭敬拘谨的不行,嘴角勾起,伸手打了一下她的脑门,“哎呀,跟我还这么疏远,你想弄得我不开心啊。”   伶玉摸着脑门一愣,随即爽朗一笑,她没想过灵郡主竟然这般没有架子,像个寻常人家的女子。   “走,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说着赵灵迈着轻快的步伐带着伶玉来到树林里,这林子里杂草丛生,极易躲藏小动物,只是就算是人躲在草丛里也很难发现,难免不让人汗毛竖起。赵灵余光一瞥,突然看见只兔子在乱窜,便不顾三七二十一立马跑去抓了。   伶玉哪里跟得上活泼爱动的赵灵,转眼就迷了路,还一步一步走进了猎场内部。只见这里头的草越来越高,越来越密,伶玉见状立刻停住了脚步,不敢再上前。   看着四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杂草,伶玉有些惊慌起来,喘着粗气扶住旁边的大树,“郡主怎么跑那么快,我这,如何出去啊?”   而此时草丛的那头,一位贵公子的箭正瞄准这边一只专心觅食的小鹿,就在伶玉前面不远处。   屏息凝神,“簌”的一下箭脱弓,小鹿却忽的逃窜开了,清晰显露出了后面的伶玉。   眼看那剑就要射中伶玉,伶玉还浑然不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匹飞驰的骏马向伶玉奔来,马鞍上的男子俯身抱起伶玉坐到了马上,即刻那箭射在了旁边的树根上,真是万幸啊!   伶玉在马鞍上还未缓过神,惊得睁大眼睛盯着面前的这位男子。   精致的五官透着硬朗,白皙的面孔泛着红晕,一双清澈的眸子透着少年的活力,脸庞迎风后又显得更加清爽了些。   伶玉感受着这坚实的胸膛,明显是一练武的体格,可眉目间却没有一丝杀气,在这春日阳光的照耀下让人感到温暖。   不多久,二人便出了林子,男子将伶玉轻轻抱下马,伶玉赶紧整理了下衣衫。赵灵从远处寻声跑来,言语里尽是焦急,“伶玉你怎么了,没事儿吧?我追小兔子呢一转头发现你不见了,吓死我了!”   “这丫头差点被当成猎物给抓了,还好我眼疾手快,‘唰’地一下给救下来了。”瞧着那男子是个正经人,可说出的话却又显得十分风趣。   赵灵扶住伶玉,朝男子微微颔首,“多谢了。”   男子反应过来,也向郡主拱手,“见过永乐郡主”   伶玉瞧着他出了神,竟觉得他有些有趣,反应过来连忙行礼,“方才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男子爽朗一笑,正欲开口,义王爷嫡子安怡郡王赵毅走了过来,极其自然地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想不到几年不见曹三哥身手见长啊。这是在真定府暗自偷练了?”   “哈哈,哪里比得上小王爷。好久不见了,你什么时候回京的?”   “也才刚刚到,这就是我父亲办的接风宴啊,你不知道吗?”   男子‘哦!’了一声,嘴角微微向上一勾,邪魅一笑道:“我当是义王专请我曹家来的呢!一路上竟没瞧见小王爷!”   小王爷瘪嘴捶了一下男子的肚子,男子也当打趣呢,敏捷一躲。   见时候不早,伶玉行礼告辞,“家母一会不见怕是要着急了,伶玉先行告退,改日定向曹公子好好道谢。”   那位男子微笑目送,转头对郡王说,“你认识这丫头吧?”   “就好像跟灵儿挺熟,我今儿也是头回见,不过你不认识么?她是你师父家的千金。”   “我师父家的?”曹三一惊,随即望向伶玉的方向,久久不得回神,“那小丫头如今已经这般大了。”   其实看这男子身着上等织锦段子,腰间佩挂雕芙蓉黄玉佩,又听得小王爷叫他曹三哥,就知道他便是鲁国公嫡次子曹昌玹,孟二爷生前收的那位小徒儿。   而自二爷去世这几年一直待在家乡真定,世人皆说鲁国公三子不学无术,成天游山玩水,是个纨绔子弟。鲁国公面子上挂不住,也嫌他老大不小了既不参军也不科考,这才把他叫回身边管教。   这边余氏正焦急等待,看到伶玉后方才舒了口气,上前仔细查看,“没事儿吧?可把母亲吓坏了。”   “没事,母亲。我和灵郡主玩去了。”   余氏向赵灵弯腰行礼,“郡主殿下,小女多有冒犯,还望郡主见谅。”   “夫人可别见外,我自个儿愿意同伶玉玩儿,像大夫人家的那位才是冒犯。”赵灵说着朝琰玉那边瞪了一眼,孟琰玉正巧瞧见了,即刻气得甩了甩手中的帕子。   话说方才伶玉迷路的时候,琰玉正和赵灵的哥哥安怡郡王搭讪呢。瞧她摇曳着身姿,妩媚地玩弄着耳环悄悄站到了小王爷身边,两人便这样一言一语地说起来。   赵灵正找着伶玉呢,瞧见这一幕气急败坏,真想上去把她的耳环给拽下来,看她还摸什么。   ——   目送伶玉离开,曹昌玹便随赵毅骑马去了这场宴会的中心处,那里正坐着两位威风凛凛的老爷,满眼欣慰地看着场上各家公子打猎的成果。   “鲁国公家的二位郎君真是器宇轩昂,势如破竹啊,有曹兄当年的风范!”说话的这位便是义王爷,当今圣上的侄子,凛王独子。   另一位便是鲁国公曹彬老将军。见他正骄傲地笑着回应义王的称赞,一瞧见自己的三儿子骑马驶来立马收敛了笑容。   曹三威风凛凛地从马上下来,义王爷夸赞其样貌,“三公子也是英姿飒爽啊,瞧瞧这挺拔的身姿,我家毅儿要是有这般也不至于出京训练一年便无功而返了!”   国公自知三儿子的浪荡,这会儿尴尬地回应着,“呵,我家这老三,造化在自身,不知将来如何讨生计? “   曹三公子先给王爷行礼:“晚辈曹昌玹见过王爷。”转身对自己的父亲笑着说,“父亲还真不必替我着急,反正有大哥哥四弟弟,将来不怕没人承袭您的功绩,我就等个荫封好了,哈哈!”   国公爷明显有些气到了,脸都发绿了,却不好当场发脾气,义王爷瞧见便大笑缓和道:“哈哈,也是嘛,反正将来都是有荫封的,国公也不必太过忧心。”   ——   孟家姐妹回府后,琰玉慢悠悠走到伶玉面前,轻咳了一声,“听说你最近和灵郡主走得很近啊!怎么,以为自己和郡主名字相似,就找不着自个儿的身份了?”   “二姐姐说笑了,妹妹是伶玉不是伶儿,再说郡主是‘灵香出凤麟’,妹妹自是比不得的,不知道的以为二姐姐是在冒犯郡主呢?”伶玉也不停下步伐,面无表情地怼了回去。   孟琰玉气得跟噎住了一样,随即又转了个话头,“后天就是寒食节了,期待姐姐我惊艳众人吧!”说完挥袖而去。   馨儿攥紧了拳头,默默往前一步,“二姑娘真是闲得慌,总是要埋汰姑娘您一下,咱们也不是要和她比,就是自个儿心里非要看不惯。”   “大伯父乃是枢密院事,二姐姐又是唯一的嫡女,有些心气儿再正常不过了,咱们安分守己,她自也不会多同我们计较的。”   “姑娘,您真是,这几年一味地隐忍退让,不知道被大房的欺负地吃了多少苦头。若是二老爷还在的话定不会让你这样的。”   伶玉抬了抬眼眸,“我就是后悔当初没能听话一点,若是我不执意出府,不去与外人争,父亲就不会被气得一去不返了。”   “再怎么说也是被大房气的,跟您有何关系啊,本就不是您的错,就那大夫人非要往您身上赖,您就不恨她吗?”   伶玉心里自然明白父亲死前若不是韩氏一味诋毁她,父亲也不会那般生气,可终归根源还是在自身。   “好了,这样的话不要说了,小心母亲也被连累。”伶玉皱着眉头说了馨儿几句便继续往前走了。   正走着呢,突然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撞了上来,伶玉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第7章 蓓玉   伶玉正走着呢,突然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撞到了伶玉,伶玉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小女孩惊恐极了,头都没抬便欲拔腿逃跑。   馨儿却一把抓住她,定睛一看喊道:“四姑娘!”   女孩听见馨儿的声音这才冷静了下来,又转头看见地上的伶玉,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赶紧和馨儿一起把她扶了起来。   “三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女孩满脸歉疚,仔细一瞧,脸色苍白极了。   伶玉揉了揉腰,随即又弯腰看向女孩,“蓓玉,你这么急急忙忙去哪里呀?”   这个衣衫单薄,朴实无华,也毫无配饰的女孩便是孟蓓玉,孟大老爷家的庶女。在她出生的时候,生母贾小娘便难产死了,因而她从小便无依无靠,老太太想让她归到韩氏名下,可韩氏自视清高,自然也瞧不上这个庶女,便任由她在别院里自生自灭。孟大老爷看她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便派自己的奶妈魏妈妈去照顾她,如今长到十一岁倒也是健健康康的。   蓓玉自小便不怎么出门,整日躲在自己的别院里,伶玉看她可怜,时常去看望她。这下看蓓玉自己出了院子,还急急忙忙便猜想是出了什么事情,也焦急起来。   “是出什么事儿了吗?你同三姐姐说,三姐姐帮你。”   蓓玉看着伶玉,泪水一下子喷涌而出,死死抓住伶玉的袖口,眼里尽是无助,“三姐姐,魏妈妈,魏妈妈她……”   “怎么了?魏妈妈出什么事儿了?”伶玉扶住她,长长的睫毛也掩不住眼角的怜惜。   “魏妈妈晕倒了!”蓓玉嘴唇微颤,脸色惨白得吓人。   伶玉眉头一蹙,赶紧差馨儿去请大夫,自己则快步随蓓玉去看魏妈妈。   进了房间,只觉宽敞阴冷,外头的月色照进来打在地上显得更加凄凉。屋子里只一张红木桌子摆在正中,再往里便是一张矮矮窄窄的床,旁边的炭盆里烧着所剩无几的煤炭。   这已是蓓玉自己的房间,魏妈妈是在服侍蓓玉休息时晕倒的,便被下人先抬到蓓玉床上了。   大夫替妈妈看好病,开了药方便走了。原是妈妈本就年纪大了,院里的事情又都是她一人操持,因而有些累着了,好好调理后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魏妈妈醒来后握着蓓玉的手,真诚地看着伶玉说道:“今日真是多谢三姑娘了,不然就院里那些个杀千刀的下人,不知何时才能给我请来大夫!”   “不碍事儿的魏妈妈,我也是碰巧遇着了。只是,院里下人如此少,凡事都要妈妈亲力亲为,怕是妈妈身体也吃不消啊。”   “是啊,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能照顾四姑娘到何时。”魏妈妈眼里噙着泪水,抚摸着蓓玉的头。   蓓玉方才就一直蹲在床边,这下一听哭了出来,声音颤抖着,“魏妈妈别胡说,您要长命百岁的!”   魏妈妈怜惜地笑笑不说话,伶玉看着,也思绪万千。   六年前父亲去世时,家里上下都在忙着布置他的灵堂,忙着给他送葬,伶玉陪着伤心的母亲在院里休息,结果母亲哭着哭着便喘不过气来了,她一下子吓懵了,身边的落梅喊叫时,伶玉才缓过神来,赶紧出去叫人。可院里的人很少,大家听到之后都慌得不得了,没人顾着去请大夫,最后是落梅跑出去请的大夫。   伶玉记得自己那时在院子里就像蓓玉此刻一样,像失去了羽翼的小燕子,不知所措……   那日起她开始依附大房,愿保母亲一世安稳。她见着蓓玉这样亦十分心疼,可她不愿蓓玉也过成自己这样,便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帮衬着她。   ——   伶玉回去后准备寒食节的祭品忙得上气不接下气,手还被碎盘子划伤了,流了不少血。   晚上用餐时,韩氏问起琰玉寒食节准备地怎么样,琰玉掩饰慌张,笑了笑,“母亲,我办事儿您就放心吧,保证充分的很。”   “你可别偷懒啊,这寒食节祭祖须得亲自准备,才能得到祖宗保佑,心诚则灵。”韩氏边说边往琰玉碗里夹菜。   琰玉心虚地看了看伶玉,“知道了。”   余氏此时瞥见了伶玉手上鲜红的伤口,急忙担心握起她的手,“伶儿,你这手怎么弄的?怎么伤成这样?”   伶玉赶紧抽回手放到桌子下面,“不碍事不碍事,刚刚在厨房不小心打碎盘子划到了。”   余氏心疼地抚摸,韩氏则是瞥了一眼,“毛手毛脚的,一点大家风范都没有。”   “大夫人教训的是,是伶玉粗心了。”伶玉拍拍余氏的手,又给韩氏盛了杯汤。   孟大老爷疑惑,放下手里的饭菜,“你去厨房做什么?”   “二姐姐请我帮忙来着。”伶玉瞧了一眼琰玉,琰玉有些紧张地瞪着她,“就是一点小忙,我看二姐姐忙得焦头烂额便想着做点小事帮她。”   “哦~也好,寒食节事多,你们堂姐妹相互帮帮忙挺好的。琰玉啊,你日后可得好好照顾你三妹妹。”孟大老爷继续吃了起来。   琰玉松了口气,随即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伶玉有些紧张接着道:“大伯,我今日去了青蓓轩。”   韩氏眸子一暗,余氏示意伶玉闭嘴。可伶玉方才之所以像那样邀功,就是为了蓓玉的事儿,现下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魏妈妈今日昏倒了,院里却无一人请大夫,还是四妹妹出来寻人撞到我,我这才让馨儿去请的大夫。”   孟大老爷依旧没说话,吃着菜,伶玉抿了抿干燥的唇,继续开口,“还有我今日去那院里,觉着冷得很,一瞧那炭火盆都烧得见底了也不得换。伶玉想着,四妹妹还小,魏妈妈年纪也大了,大伯母料理院里的事繁忙,不如就让她搬到我们院里吧,也好有个照应。”   余氏惊讶地看了看伶玉,两人眼神交流了会,孟老太太缓缓开口道:“蓓玉是大房姑娘,去你们院里不合规矩。”   孟大老爷见母亲开口,赶紧放下筷子,恭敬地说:“母亲说的是,蓓玉院里是我疏忽了,梦婕,你明日挑几个得力女使送过去,把今日院里那几个眼瞎的给我裁了!还有那炭火也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韩氏瘪了瘪嘴还是答应了,伶玉也松了口气,拿起碗继续吃饭了。   ——   寒食节将至,伶玉忙了这多天也准备地差不多了。可每次看到琰玉在厨房里假模假样地待上片刻便出去和宋如枫有说有笑,一身轻松,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这会儿又在厨房里头被炊烟呛得直咳嗽。   “三姐姐!”蓓玉这时将头探了进来,伶玉一惊将手里的勺子掉到了地上。   蓓玉赶紧进来帮她捡起来,伶玉才瞧见蓓玉将袖子束了起来,看着是要来做什么杂事。   “蓓玉,你这是…”   “我来帮帮三姐姐。”蓓玉将勺子递到伶玉手中,随后便去灶台旁忙活了。   伶玉瞧见她上手十分快,干活麻利不禁有些心疼,突然看见她拿起了刀赶紧上去一把夺走,眼里尽是责怪。   蓓玉眨着眼有些委屈,伶玉赶紧用虽是责怪但温柔的语气说:“小孩子不要玩这么危险的东西,割到手了怎么好?不然魏妈妈要来责怪我了。”   蓓玉嘟着嘴走到旁边,不再说话,伶玉察觉到她的不开心,便弯腰安慰她,“怎么啦,你是不是很想帮三姐姐啊?”   “嗯嗯,上次三姐姐去了青蓓轩后,院里便多了好多女使还有被褥炭火,妹妹想来感谢姐姐的。”   伶玉欣慰地笑了,摸摸蓓玉的头,蓓玉接着道:“而且妹妹平日里见厨娘耍弄多了,也想拜其为师呢!”蓓玉又说明别意,伶玉却有些纳闷,想做厨娘?   蓓玉急忙解释道:“三姐姐可别瞧不起厨娘,如今京城里,最吃香的女工就是厨娘了!”   “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每日在这高墙大院内出不去,还不许我买些小人书来看嘛?”蓓玉低下了头,玩弄着手指。   伶玉听了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尖,“就你机灵!”   蓓玉也笑着继续腼腆地说道:“将来妹妹长大了就要开这全京城最繁华的正店,请最好的厨娘,卖最好吃的菜!”   “好,说不定三姐姐将来还要依仗你呢!”   蓓玉一听有些小害羞,随即高兴地笑了。   其实,蓓玉的生母贾小娘就是位厨娘,做的菜好吃的不得了,孟大老爷也是闻名去矾楼吃菜才认识贾小娘,而且一下子被她吸引了。只是奈何那时厨娘身份卑微,终只是个寻常清苦百姓,贾小娘也在酒楼受尽了不少委屈,最终才有幸被孟大老爷纳入府做了个贵妾。可惜韩氏也不是好惹的,又出身高门,便时常挖苦她,直到蓓玉出生了也没给她吃过好果子,最后难产而亡,一生都过得艰苦。   蓓玉从未见过母亲,也未尝过她的菜,但伶玉现下听了,发现原来她心里是知道的,并且这么多年一直把这位生母放在心上。   伶玉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一样没有亲生母亲,没有父亲疼爱的庶女,心底又泛起一阵心疼。但见她如此懂事热爱生活又顿时很开心,只是她不知道更值得她开心的是,在将来她成为京城最大酒楼之一仁和店的老板兼厨娘。 第8章 生辰   寒食节前一日,天空中下起了微雨。此时街上小摊已经不多,人也熙熙攘攘的,濛濛细雨下似是笼罩上了一层悲寂的色彩。   “大哥!”伶玉跑到大哥孟瑾文面前。   “怎么了三妹妹,这么着急?”孟瑾文正读著书呢,瞧伶玉喘得厉害以为是什么急事,急忙合上手中的书。   “嗯···没事没事,就是想问大哥哥差个壮丁使使。”伶玉见大哥哥紧张了连忙微笑摆手。   “这多简单啊,你自己去挑一个就是了,何必来找我帮忙。”孟瑾文一听放松了下来,说着又拿起手边的茶盏,慢慢抿了口茶。   伶玉低下了头,“我···我不敢。”   孟瑾文无奈叹了口气,起身道:“算了,那我去挑一个给你吧,不过你可别跟你大伯母说是我的!”   孟瑾文还是怕母亲知道,毕竟韩氏那么看不惯二房。   “知道了,谢谢大哥!”伶玉咧嘴开心一笑,眼里带着孩童般的雀跃。   “你这是要出府吗?”   “嗯,母亲须得我带上壮丁才放心,我也是听说东街那边有家桂花糕很不错,想买来尝尝。”伶玉跟着孟瑾文身后兴奋地说,眼里尽是雀跃之情。   “感觉你跟灵郡主在一起活泼了不少啊。这样也好,得多出去走动走动,见见世面。”瑾文回头朝伶玉说着,见她目光里无限欢快也跟着笑了。她这个大哥哥啊,虽说有些怕母亲,但对伶玉还是可以的。   伶玉微笑没回话,挑好壮丁便出府了。   --   细雨缠绵,站了不多久伶玉的发上便沾染了密密麻麻的雨滴,只是看着集市上稀稀朗朗的摊子,伶玉无暇顾及,明朗的心情也低沉下来。   “早知道早些出来好了,可今日……”   “怎么了姑娘,是不是街上人太少了不够热闹?也难怪,明日寒食,估计大家都回去早做准备了吧!”馨儿自顾自看着身边仅有的几个小摊,忽的看见一什么眼睛都亮了,“哇,姑娘你看,这玉佩可真好看。”   伶玉却没有兴致,瞥了一眼便又环顾了下四周的商铺,瞧着开门的寥寥无几,眼眸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算了,去看看能不能买些桂花糕带给先生吧。”   “哦对,姑娘前日写信给吕先生说要去拜访他来着,奴婢给忘了。”馨儿尴尬地笑笑赶紧打伞跟着伶玉去买桂花糕。   “哇!这家的桂花糕真是香啊,从几里远就闻见了。”馨儿闭上眼循着香味猛吸一口,倒是没想到这糕点铺倒是还开着,伶玉眼里又重新沾染起了笑意。   “姑娘还没吃午饭呢吧,咱们不如先尝尝去,可口的话便买点带给吕先生。”馨儿舔了舔唇期待地看着伶玉。   伶玉点点头,两人便点了一份来到内厅。   这铺子不大,只三四张小木桌,而且陈设看着也有了些年头,却就是有一股韵味,让人身处其中觉得心仪神静。桌上放着的茶壶里盛的似乎是肉桂茶,香气十分浓郁,馨儿忍不住倒了好几杯。   等桂花糕呈上,香气更加扑鼻,两人眼里都尽是欣喜。“天啊,还真是名不虚传,比府里的确实要好上几倍呢!”馨儿一口接着一口。   伶玉也觉着不错,因为平日里虽也常吃别家铺子的糕点,可那香气总是刺得她鼻子发痒,而这家桂花糕,香气适宜,淡淡的,应是纯纯的桂花制成。   “好了,再去买些带给先生!“伶玉吃完用帕子擦擦嘴,随后带着馨儿往外走。   “不好意思啊姑娘,最后一份桂花糕卖给这位公子了。“小二点头哈腰表示抱歉。   伶玉失望地看向旁边的公子,那公子也往这边瞧来,“伶玉姑娘!”是宋如枫。   “见过宋公子。”伶玉微笑颔首。   “你也来这儿买桂花糕?”如枫眉眼弯弯,声音温柔。   “嗯,听说这儿的桂花糕味道甚好,来买些带回去给家母,只可惜自己贪嘴,把母亲那份给吃没了。”   “哈哈!小二,把我那份包给这位姑娘吧,我过几日再来买就是。”   “宋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我也改日来买便可。”   “无妨,反正我也天天吃腻了,歇这一日也没事,就当是我献给令堂的。“说着便把小二手里的桂花糕递给了伶玉。   伶玉盛情难却差馨儿收下了,“那就谢过宋公子了。”屈伸行了个礼便离开。   望着伶玉走后,如枫旁边的元子嬉笑道:“郎君瞧这三姑娘可是与二姑娘不同,我也觉得三姑娘更适合公子些。“   如枫收回笑脸,一脸严肃地喝止元子,“元子,这样的话也就说给我听听,可别说出去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是,那郎君向孟府提亲不就行了,倒也合了咱们的意。“元子小声嘀咕道。   如枫皱了皱眉,目光严厉地看向元子道:“我与那伶玉姑娘刚刚相识,别平白无故说闲话。”   元子见主子不高兴,赶紧闭嘴,难不成自己瞧错了?主子根本没看上这三姑娘?许是主子一双含情眼,看谁都有情?元子不再猜,跟着宋如枫回去了。   ——   伶玉来到吕府外,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牌匾心里还有些小紧张。下人通报过后,伶玉便携馨儿入府了。   伶玉还记得,六年前这庭院里都是些零星的竹菊盆栽,如今竹菊依旧,只是已成一片竹林,还有一座假山在正中,显得十分气派。再进数步,当中摆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便瞧见几间厅堂皆雕梁画栋,一位留着花白胡子的老人于正厅缓步而来。   “伶丫头!哈哈,怎么这会子来了?”那老爷看着已近花甲,正笑脸盈盈朝伶玉走来。   伶玉一惊,赶紧跪下行礼,“弟子孟伶玉拜见先生。”   这便是伶玉口中的吕先生,吕易之,如今拜开封府判官,参知政事。   吕先生赶紧扶伶玉起身,“不必多礼,来快进来坐。”   女使替伶玉倒好水,伶玉谢过后看向厅堂。堂中正上方挂着块“高山仰止”的牌匾,两边是对联,书卷气息十足。   “伶丫头真真是越长越漂亮了,若不是下人们来报,我都不定能认出你了!”吕先生玩笑道。   伶玉回过神看向吕先生,微微一笑,“先生还是一点没变,一样年轻呢!”   “哈哈,你师母准备了一桌子菜,就等你来呢,等下用过晚饭再回去吧!”   “师母怎知伶玉是今日来啊?我记得信中只说寒食节前后啊?”伶玉瞪着大大的眼睛尽是疑惑。   吕先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今日是你的生辰,我猜你定是今日来。”   伶玉张开了嘴,满眼惊讶,“先生,先生竟还记得伶玉的生辰!”   “这怎么会忘,倒是丫头你忘了吧?就是你父亲带你出来过生辰那日,碰见我被贬商州途中遇刺的!”   伶玉由惊讶转为惊喜,呆呆地看着先生。吕先生继续道:“你母亲也就今日才允你出门的吧!”   伶玉微微一笑,忽的想起馨儿手中的桂花糕,便差馨儿拿过来呈给先生,“这是方才在东街买的桂花糕,好吃得很呢,今日外头铺子不多,只能买到这些,不过也怪伶玉没能提前备礼,还望先生原谅。”   “哎哟,也不是非要带什么东西的呀,好了,带你进内院瞧瞧吧,可与你小时候瞧见的大不一样喽!”吕先生说着便带伶玉往里头走了。   伶玉吩咐馨儿道:“你将这糕拿去给师母,顺便看看师母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馨儿点头离开,伶玉继续跟着吕先生走着,进了一间书房。   淡淡的檀香充斥着整个书房,与外面的华丽不同的是,这间房陈设很简单,但每一个物件都充斥着淡雅的书卷气息,案上磊着各种名人字帖,数十方宝砚,身后墙上挂着一副颜公真迹,词曰:大君制六合,猛将清九垓……功成报天子,可以画麟台。   吕先生和伶玉案边站定,吕先生拿起手边的茶饼递到鼻前闻了闻,长舒一口气,“啊,这建安的茶是真香啊。伶丫头,你替老夫泡一盏试试,也感受下这贡茶。”   伶玉赶忙接过先生手里的茶饼仔细观察了后,开始选水。高洁之士泡茶可讲究,要选清轻甘洁的水,因而多用泉水,且以惠山泉为最佳。   伶玉仔细过滤着手里的水,“先生,听说这建安贡茶可是少之又少,您怎么会有这么多啊?”   “建安常年向宫中献茶,百姓家不常有,可皇宫里却是多得很。”吕先生摆弄着手边的墨宝,“这些年许王任开封尹,圣上自然也是十分赏识他的,我又辅佐着许王,手里有这些东西不稀奇。”   “是伶玉愚钝了,”伶玉开始在另一边烘焙茶饼,吕先生看到后便不再说话,“蒸茶是个精细活,且得专心做。”   伶玉点点头,目光紧紧盯着火候,因做茶强调“茶叶贵白”,但要做到纯白实属不易,蒸茶时火候不足茶色便会灰白,烘焙过头了茶色又偏红,确实是个精细活。   “伶丫头!伶丫头!”此时外头跑进来位十五六岁的少年,面色红润,唇红齿白,步伐轻盈就跳了进来。   吕先生赶紧朝他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少年也不再高喊,向吕先生行礼后便趴在伶玉的桌边,一脸沉醉地看着伶玉做茶。   这位少年名叫吕鸿,是吕易之先生的小儿子。   约莫着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伶玉便将煮好的茶倒入一盏纹如兔毫的黑瓷茶器中,瞬时清香扑鼻,真叫人闻了心旷神怡。   吕先生细细观了茶色,闻了茶香,最后轻抿了口茶后嘴角微微上扬,“伶丫头这做茶的功夫越来越成熟了,鸿儿,你也品一品。”   那少年憋到这会儿才敢随意动弹,欢喜地捧起茶盏便抿了一大口,结果被烫得叫了出来,“啊,好烫!”   伶玉赶紧递上帕子给他,眼里尽是关切:“没事儿吧,鸿弟?这茶方才刚刚煮出来。”   吕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吹着手里的茶水,“好了,你来干嘛呀?”   吕鸿吐了吐舌头,看了眼伶玉,脸上重又扬起了笑容,“自然是来见伶丫头了!”   “无礼,伶丫头是你能叫的嘛!再怎么说伶丫头比你大,你不愿叫姐姐,也该称她一声姑娘才对。”   吕鸿盯着伶玉,本来两人年纪就相仿,叫姐姐多别扭啊,伶玉则是满脸宠溺地笑道:“不碍事儿的先生,鸿弟愿叫什么便叫什么吧。”   吕鸿朝吕先生做出很嘚瑟的表情,吕先生见状也只好无奈叹气,“你俩自小便爱一起打闹,这都过去好些年了,伶丫头到现在还总是宠着你,以后娶了新妇,人家可不会这么哄着你的,要你哄人家喽!”   伶玉一听忍不住笑了,吕鸿则是瘪了瘪嘴,小声嘟囔着:“娶伶丫头不就好了。”只是这回声音很小,无人听见。 第9章 寒食节   宋如枫回府后,宋尚书见他空着手便询问了一下,如枫轻描淡写称道卖光了,便欲往书房走。尚书的眼睛随着他移动,嘴里缓缓吐出了几个字,“希望不是送给别家姑娘了才好。”   如枫皱住了眉头,转身看向父亲,有些不解地说道:“儿子近日都在准备科考,哪有闲情去做旁的事。”   宋尚书微微一笑,走到宋如枫面前,“是啊,那孟二府与我是至交,时常走动也无妨,不过听说你近日去那里的次数变多了呢。”   如枫接着道:“孟兄邀我讨论学问,父亲这也要计较吗?”   宋尚书接着道,“那就好,孟大老爷家虽说不比我们家,但跟我们也算是门当户对,又是熟识,将来或许能成为亲家。好了不说这些了,回书房去吧,要记住你的首要任务是明年的科考,不要被旁的事分了心才是。”   “是。”如枫也不愿再说回了书房。   ——   而在吕府用过晚膳后,伶玉便告辞了。虽已入春,但到了晚上还是冷风刺骨,馨儿搀着伶玉走在街上,不时缩了缩脖。   馨儿附在伶玉耳边悄声道:“姑娘,您来见吕先生这件事儿不是不能让旁人知晓吗?您怎么?”   “是啊,你想问我为何还带了两名大哥哥的家丁出来?”伶玉也悄声回应。   馨儿点点头,一阵寒风吹过,又抬手替伶玉裹紧斗篷。伶玉接着道:“原先父亲还在时,来吕府先生都不会让我们走正门,因是先生害怕父亲被当年救他之事牵连,受到那些杀手幕后主使的记恨从而性命不保。如今父亲已去那么多年,我应当也不必顾忌了,只是现在担心的是,恐怕二姐姐知道后会拿我这事做文章,难免再扯出当年事牵连孟家。而母亲又非得我出门带着人,便只好带大哥哥院里的护卫,不会多舌也不会与二姐姐有联系。”   “也是,咱们院里都没有男丁,外头看护的又是大夫人安排的,姑娘真是聪明!”馨儿恍然大悟,笑着看向伶玉。   月亮挂在中空,不时被云朵遮住微光,显得阴森森的。一间烛火明亮,装饰华丽,看似皇宫寝殿的房间里,一位瞧着身子十分健朗的老翁正微闭着双眸打坐,手下悄悄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三两句,老翁开口,“吕老头如今又任开封尹判官,辅佐许王,还要时刻盯紧了他,不得松懈。”   “是!”   男子将手边的拂尘一推,嘴里嘟囔着,“同样是立了那么多功,凭什么我整日都要拿着这么个破玩意儿,真是有失身份!”   手下赶紧替他捡起来放好,毕恭毕敬地说道:“总管与皇后娘娘合作,日后定是万千荣华缠身,此时还要忍着些。”   “我自然知道,要你提醒!”老翁拿回拂尘,气冲冲地说了句。   能拿拂尘的必是宫里的内侍无疑了,而且看这房间的陈设,恐怕还是位位高权重的官儿呢,吕先生与这样的人成为仇家,难怪当初被贬商州会遭人暗杀了。   月亮已经完全隐入云层间,只周围隐隐约约透出一丝光亮,伶玉和馨儿听到身后好像有什么声音,赶紧裹好衣服进了轿子,吩咐壮丁快点走。   轿子匆匆走了,后头确有个跌跌撞撞的身影现出,在大街上摇摇晃晃的,似是喝醉了酒,旁边还跟着位小厮儿,那身形瞧着是二虎。   害,曹家三哥儿酒瘾可真大,明儿都寒食节了,这大街上也没什么人还要出来喝酒,哪家人若是有这么个熊孩子不得派人来捉,果不其然,国公爷派的人已经到了。   “三哥儿,您赶紧回吧,国公爷发了火了!”那小厮儿眉头紧皱,神态焦急,瞧着态势十分不佳。   可曹昌玹还是不紧不慢地晃着,二虎见他站不稳赶紧去扶,两人算是抬着把曹三带回了府。   鲁国公这边早早地就等着了,还叫来了老五曹昌玘,这会子见三哥儿醉醺醺的样子,一下子气不打一处来,一瞧便给了他一巴掌,打得曹昌玹脑袋懵懵的。   “整日与你那狐朋狗友胡闹,不学无术!流连花天酒地不着家,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国公爷深吸了口气转身坐了下来,用手捂着胸口,曹昌玘想去调和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听国公爷又缓缓开口,“寒食节一过,只要你好好的和玘儿一道去孟府讨教李教谕,准备你那考了一次又一次都没中的省试,你以前的那些破事儿,我便一概不再追究!行了,不必在这儿跪着了,昌玘,扶你三哥回去吧,我现在不愿见你三哥,上火!”   老五向父亲行了礼,便去扶老三,曹昌玹被打了一巴掌清醒了许多,此时踉踉跄跄站起来同国公行礼欲离开,一会儿又朝昌玘拱手道:“五弟,对不住了,父亲叫你同我一道念书真是委屈了。”   “闭嘴吧你,老五比你小了好几岁,现已是贡士,不久便可去参加殿试,你大哥与你四弟如今于战场上厮杀,也均获得不小的功名,只有你,整日厮混于勾栏瓦舍之间,连个屁都不是,也不知害臊不害臊!”国公爷冷笑了两声便去里屋了。   曹三笑了两声,转身也走了,“还有二哥哥呢!算了,五弟,三哥要接着去梦里厮混喽!”   曹昌玘无奈地叹了口气,“三哥,你何时才愿把你最真实的模样展现出来呢?”   不多久寒食至,百姓纷纷开始上坟、致祭、添土、挂纸钱;官府祭孔庙、祭先祖;女儿家则在发髻上插柳,以求平安喜乐。   伶玉这会子也正往二夫人头上插着柳,余氏则害臊极了,急忙用帕子挡开,“这是你们小孩子家家玩闹的,给我像什么样子。”   “母亲,民间只有“清明不戴柳,红颜成白首”之说,可不曾有阁中女子才能戴的道理,母亲戴着也年轻许多呢!”   余氏笑着任由女儿往头上戴柳,瞥见了她头上的银凤镂花长簪,笑容更盛了,“送你的这只簪子喜欢吗?”   “喜欢极了,女儿戴着好看吗?”伶玉向母亲展示着发上的长簪,眼里尽是骄傲。余氏瞧着也欢喜更甚。   “好了,待会儿得去给你爹爹上香了,先去准备准备。”余氏宠溺地看着女儿。   一会儿孟老太太差人来喊,吩咐余氏和伶玉收拾收拾准备和老太太一块儿进宫。   伶玉眨着大大的眼睛有些不解,余氏愣了一愣还是给伶玉解释道:“先祖驾崩后,其弟也就是如今圣上登基。圣上感念哥嫂恩泽,便封嫂嫂为开元皇后,也是你太母的娘家妹妹。如今娘娘在宫中也是无亲无故,许是圣上准了家眷陪同,一起追思祭祖吧。”   余氏和伶玉准备完便随孟老太太入了入宫。宫中,富丽堂皇,“蕊珠宫殿经微雨,草树无尘耀眼光”。让人不禁想起熟悉的阿房宫赋,“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眼前高低错落、金碧辉煌的大殿楼阁令伶玉一下看傻了眼,老太太看着伶玉不知所措的样子,语气柔和地安慰道:“不必怕,之所以同你们娘俩儿进宫,是觉得你们行事比大房的稳重,开元皇后是我娘家妹妹,必不会为难你们。”   “是,母亲。“ “是太母。”   方至一宫门口,便瞧见一位雍容华贵的娘娘迎了出来。   “呀,姐姐你可算是来了,不知在这宫中快要叫我憋死了。”是宋皇后,她一出来便拉住孟老太太的手,孟家三人纷纷行了大礼。   “幸得圣上开恩,允奴与娘娘叙旧,不然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见面呢。”老太太说着,又拉过二夫人与伶玉,介绍道,“这是奴家老二的媳妇,这是二孙女,今年刚刚及笄,带进宫来见见世面。”   宋皇后一见伶玉眼里似有什么东西闪过,转瞬又转头看看老太太笑着道:“姐姐家可真是养人的地方呢,余夫人看着温顺,养的孩子自也是聪慧剔透的。”   两姐妹叙旧后,老太太朝二夫人道:“婧琳,去把带来的寒食准备准备。”   “是。”眼看伶玉也准备退下,老太太一把拉住,“伶丫头就待着吧,你母亲一人无妨。”   “是,太母。”   宋皇后差身边的宫女们都退下了,这才把伶玉拉到身旁,仔细地看了又看,眼里尽是欢喜,“姐姐家的孙女长得真是俊俏啊,看的本宫欢喜的不得了,瞧着今年及笄,本宫也没准备什么东西,这个予你吧。”顺手拿下头上的一只金钗欲送给伶玉。   伶玉有些惶恐,赶紧跪下,“谢娘娘抬爱,这首饰太贵重了,恕伶玉不敢收。”   宋皇后瞧见伶玉头上正带着一只簪子有些失落,悬在半空的手微收了收,老太太见状顿了下道:“娘娘给了你就收下吧,别驳了娘娘的心意。”   “是,伶玉谢过娘娘。”收下金钗的伶玉依旧内心惶恐不安,手也不知往何处放,只觉宋皇后看的自己脸颊发烫发红。   送钗过后,宋皇后带着伶玉一道祭拜祖先,来到旁边一位故人的灵位前,太母命伶玉跪下一并祭拜,“这是娘娘最疼爱的先皇子,算是你的表叔,也该来祭拜。”   看着伶玉跪在灵位前,宋皇后此时眼中的疼爱之情遮掩不住了,似有晶莹的泪光闪过,孟老太太握紧了宋皇后的手,两人似乎均有些激动。伶玉磕着头,挂在颈间的送子挂坠从衣服里滑落了出来,在阳光下,在灵位前闪着耀眼的光芒······   离了祠堂,宋皇后带着两人在后花园散步,偶遇圣上身边的总管王裕才,手里拿着一把拂尘正碎步朝这边走来。宋皇后微微颔首示意,王总管也行礼,“参见开元娘娘。”   “王总管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回娘娘的话,奴正准备去仁明殿给皇后娘娘送礼服呢!”   宋皇后有些纳闷,礼服自有尚衣局做了送去,关他一内侍什么事儿啊。王总管则是看向宋皇后身后的孟老太太他们,眼睛眯着细细打量一番,目光里还透着一丝警惕,“不知娘娘身边的是哪位贵人,奴未曾见过,恐失了礼数。”   “奴家乃朝中枢密院事孟长柳家眷,开元娘娘亲眷,不是什么贵人,王总管抬举奴家们了。” 孟老太太毕恭毕敬地说道。   王裕才一下子想了起来,这老夫人是宋皇后娘家姊妹,也再次行礼,“哦,原来是娘娘的亲眷,失敬失敬。”   “不妨事,王总管客气了。”老太太笑道,伶玉和余氏也低着头屈膝行礼。   王总管不再多说,和宋皇后行礼后便告辞了。只是经过伶玉身边时,一挥拂尘,一股很熟悉的味道钻进了伶玉的鼻腔。一向嗅觉灵敏的伶玉一惊,转身盯着远去的王裕才皱紧了眉头,脑海中仔细思索着:这味道,好似在哪里闻到过,很刺鼻,不是什么香味…… 第10章 热食   回去后老太太耐心嘱咐伶玉将娘娘送的金钗好生收着,勿要废了娘娘的一番心意,而伶玉一路上都在想那个王总管身上的味道。回了房间更是一阵闻,刚要坐下来便被韩氏身边的王妈妈急匆匆喊走了。   --   来到书宝斋,气氛简直低到了冰点,伶玉不禁打了个寒颤。只见孟大老爷一脸严肃地缓缓开口:“伶玉,吃过晚饭了吗?”   伶玉知道事情不对劲,连忙屈膝行礼,“回大伯,还未吃。”   “平日里那样乖,怎么不知你…非得在寒食节上闹腾。”孟大老爷提高了嗓门,吓得伶玉赶紧跪下,“伶玉不知大伯是何意,寒食节的事项伶玉虽有插手,但也只是打打下手而已。”   “你放肆!谁不知琰玉为这寒食节忙得焦头烂额,轮得着你插手!”韩氏方才一直被孟长柳按着,早已气得脸都绿了,这会子控制不住吼了出来,“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故意陷害我们家琰玉,嚷着要厨房做热食,让琰玉犯了寒食节的禁忌!”   伶玉一下明白了,只是若说‘陷害’,还不知是谁陷害谁呢。身边的馨儿看主子被冤立即抬起头道:“大老爷和大夫人明察,我家姑娘刚回府,连凉水还没吃一口,怎么会得空招呼厨房做热食呢!”   伶玉赶紧拉下馨儿,韩氏离座正准备一个巴掌下来,却没打着,“一个丫头也敢插嘴!”   伶玉连忙磕头,“大夫人息怒,馨儿是无心之失,伶玉回头定好好责罚。”   余氏这时闻讯赶到,见伶玉跪在地上心疼极了,嘴唇颤抖着,随即又冷静下来说道:“不知我们家伶玉犯了什么错,大哥大嫂还要动武了?”   “你家姑娘犯了寒食节的禁忌吃了热食,还要栽到我家琰玉头上,弟妹你说伶玉犯了什么错?”韩氏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眼神自上而下瞥了眼余氏又坐回了凳子上。   “大嫂说的这是什么话,伶玉刚刚回府,也是母亲叫进宫的,她那样乖巧稳重,怎么会去犯这寒食节的禁忌?莫不是嫂嫂眼红,反过来污蔑我们家伶玉吧!”余氏也端起架子不肯退步。   “好了!弟妹莫着急,还要细细盘问才是,坐下说吧。”孟大老爷朝余氏挥挥手示意她坐下,随后看向伶玉,“伶玉,馨儿说的可属实?”   孟琰玉方才一直插不上话,这会子抢在伶玉前头说道:“爹爹,一个女使的话您也信吗?”   “伶玉,你说。”余氏冰冷地吐出了四个字打断了琰玉。   伶玉慢慢开口,言语间有些不情愿,“这寒食节…是二姐姐一手操办的,后厨做了些什么都是经过二姐姐审查的,且也是昨日便都准备好了,今日更别提开灶了。”   “那是自然,用你说。”二姑娘心虚的挺直了身子,又不自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饰。   “那出现了热食,必是有人暗中差后厨做的,大夫人既然如此肯定是我,还烦请将那后厨带上堂来,与我对质。”   “七福,把那婆子提上来。”孟大老爷朝外头喊了一声,转头又对伶玉柔声道,“先起来吧,伶玉。”   伶玉缓缓起身,做热食的厨娘也到了,伶玉正对婆子问道:“你自说热食是做予我的,那你说说是我家哪个女使差你做的?”   “我这哪儿记得请啊,我只收了钱,说是二房的姑娘肚子饿的实在厉害,差我务必小心着偷偷做点热汤垫补垫补。”那婆子眼神坚定,伶玉却看出端倪,“那人自称是我屋里的女使,是吗?那别的厨娘呢,就没一人瞧见那女使?”   婆子斩钉截铁,且口口声声称伶玉不能害了她,要把收的钱还给伶玉,伶玉心里觉着在书宝斋里是查不出什么了。   座上韩氏拍案起立,声音洪亮,“好你这婆子,竟敢为钱违逆祖先,来人哪,把她给我拖下去!”   “大嫂且慢,我孟家子嗣断不会做出这样不识大体的事情,还请大哥细审这婆子!”余氏赶紧站了起来。   韩氏又坐了下来,挑着眉嘲讽道:“弟妹这句话我倒是不乐意听了,伶玉是什么样的姑娘我们可不敢笃定,毕竟不是咱们孟家的血统,不过周婆子是跟着我从娘家来的妈妈,难不成她还能冤枉伶玉?”   余氏上前抱着伶玉,眼里泛起了泪花,“我知道,大哥大嫂从未将伶玉当成自家人,但我把伶玉看作亲生女儿,这样我也不算你们孟家人了!”   “是啊,弟妹若是执意这么说我也没办法。”韩氏不痛不痒地说道。   伶玉一听心里很不是滋味,伏在地上的手默默握成了拳头。她终归还是被这个身份牵制住了,现在就算把整个厨房轰动了也查不出什么,只会得罪大房,连累母亲。伶玉不愿给母亲惹麻烦,还是强忍着不甘,开口道:“找不出女使,而周婆子又一口咬定是伶玉,伶玉无话可说。”   余氏震惊得看着伶玉,孟大老爷赶紧说道,“什么孟不孟家人,弟妹可别这样说,是你大嫂说话冲动了,伶玉自小便养在我们孟家,早已是我们孟家人了,这次念在初犯就轻饶了吧。七福!把周婆子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琰玉方才一听伶玉的话都幸灾乐祸地笑了,这下赶忙说道:“爹爹,周婆子也是无辜呢,既然三妹妹都承认了,不如叫她替了十板子吧?”   余氏瞪着孟琰玉,琰玉赶紧躲在韩氏身后一脸无辜。韩氏深吸口气,对孟大老爷轻声道:“老爷,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院里的事儿你不会管就不要插手了。明早还要上朝您就先回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就行,这寒食的礼节可不是就这样轻描淡写了去的!”   孟大老爷看了眼余氏和伶玉,犹豫着继续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开口:“寒食乃以忠孝为骨,诚信为魂,这是咱们民族根祖的传统,而一个家族遵守了孝道方能和谐,唯有诚信方能长远。若是有人对祖宗不敬,对前辈不孝,确实不可随意放过。”韩氏低头称是,孟长柳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既然刚刚伶丫头自个儿承认了也算是诚实,便罚个板子去祠堂跟祖宗忏悔去吧,打十板子也算是对祖宗有个交代。”韩氏见孟大老爷离开便赶紧打发了周婆子去做苦力,看着伶玉罚过十板子去跪祠堂了。   余氏只能跪着求嫂嫂,却被韩氏无情地一把推开,还俯视着她一脸鄙夷地说道:“弟妹何必为了不干己的事情伤神呢,也落不得好,既然你想陪她就一道跪着吧。”   琰玉也扭着腰身走过,“伶玉怎么越来越不懂事还连累婶婶呀,早点承认便不必跪了呗,打两下也就是打她个嘴硬。”   伶玉看着母亲这般可怜默默咬紧了牙关,随即朝韩氏磕头道:“大夫人宽宏大量,今日之事全是伶玉一人任性所为,母亲实在是无辜。何况嫂嫂罚跪弟妹,这事儿传出去了怕对您的美誉有损,还请您放我母亲回去。”   韩氏身躯微微一震,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我自也没有罚弟妹啊,莫不是弟妹自己觉着教导女儿无方心里愧疚才要跪的吧!弟妹也不必如此,伶玉自个儿做错了事,你快快回去歇着吧!”   --   余氏还是在祠堂里陪伶玉,伶玉赶紧扶起母亲,“母亲,快回去吧,叫馨儿给您膝盖涂点药,方才定磕着了。您越是这样,大夫人她们越是不肯罢休,快回去吧。伶玉没事儿,两个时辰很快的,母亲放心吧。”   “母亲知道你又忍让了,不必如此的,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怎么污蔑你都是没做过的呀!你大伯父不会任由她们胡来的!”余氏有些焦急,看着女儿懂事地让人心疼。   伶玉沉默了,其实她早知道,从始至终,大伯都是站在大夫人和自家女儿那边的,也许他自己都不觉得,看似是帮着伶玉他们,其实任何事都会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妻女,最后也都听由大夫人做决定。仔细想想也不怪,毕竟他们才是至亲。何况在这个大房当家的孟府,也许除了太母没人会真的在意真相如何,在意他们二房是否被污蔑。   ——   这边琰玉在房里舒了口气,“好在我机灵,叫贝儿自称是伶玉丫鬟,方才父亲问时也反应极快地直接反咬她一口,不若今日跪祠堂的就是我了。”   身边的女使樱珠附和道,“二姑娘自幼便聪慧有加,这点小事自然是难不倒您的。”   “我都不知你现在变得这样聪慧了!”大夫人说着走了进来,还强调着聪慧两字。   琰玉吓得赶紧站了起来,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母亲,您怎么还没休息啊?”   “我要是那么快休息了怎么知道你还有这么一出呢!”大夫人瞪了琰玉一眼坐了下来。   “母亲,琰玉知错了,您千万别告诉父亲,不然他不会饶了我的!”琰玉凑近母亲跟前楚楚可怜地说道。   “你以为你父亲当真什么都不知道?”韩氏顿了一会又说道,“只是不愿揭穿你罢了!没事多读读书,不要老跟那野丫头伤脑筋,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这都拎不清吗?还有这寒食节,也是那野丫头准备的吧!不必瞒着我,脏活累活交给下人们办我没意见,可你以后嫁人了,这些不得都是你这个正室操办哪,我给你机会锻炼还不珍惜,真是煞费我一番苦心。”   琰玉见母亲不生气,便把头窝进母亲怀里,“琰玉知道了,母亲都是为了我好。那今日琰玉想同母亲睡,母亲好久没抱着琰玉睡觉了。”   “好!都多大人了。”韩氏宠溺地摸着琰玉的头。   ——   一个时辰过去了,祠堂里伶玉早已精疲力尽,目光涣散。因被打了板子,屁股不敢贴到脚后跟,便一直挺直着身子不敢偷懒。然伶玉的身子和精神都极累了,一个不小心泪水便不自觉划过脸颊。伶玉赶紧用帕子拭去,重新振作了精神。   蓓玉不知何时躲到了祠堂的窗边,正往里探着头。伶玉余光瞥见了有些惊喜,先往门口瞧着两个女使未往这边看,便朝蓓玉悄悄招手让她进来。   伶玉挽住蓓玉纤细的胳膊,满眼欣慰地说:“时辰都这么晚了,妹妹怎么来了?”   蓓玉替伶玉擦擦脸,眼神里有些心疼,随即低下头,“三姐姐对不起。”   蓓玉声音细细柔柔的,听得伶玉的心更加软了,“怎么啦?你为何同我道歉?”   “我,我今日经过二姐姐的院子时,看见她的女使往花坛里倒热汤了。”   伶玉沉默了一会,摸摸蓓玉的头,“我早知道的,周婆子是大夫人娘家人,自是不会说,厨房里就算有人看见女使的模样,也断然不会说。因为这是孟大老爷的家,说出大老爷嫡女对他们来说没甚好处。”   蓓玉还是低着头,“三姐姐总被二姐姐欺负,蓓玉本可以说出来保护三姐姐的,就像姐姐先前保护我一样。”   “我知道,可这不怪你。咱们不比二姐姐,有父亲母亲撑腰,若今日是二姐姐受了罚,那大夫人还不知要怎么变着法儿地收拾咱们呢。咱们该做的,就是安分守己,好好活着保护爱的人。若是执意同他们反抗,咱们人微言轻也激不起什么水花的。好了,时间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去吧,魏妈妈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蓓玉愧疚地点了点头,便起身从方才进来的窗户离开了。 第11章 嘲笑   这几日,赵灵在学堂上都没有见到伶玉,这会子散学了便在府里四处寻找。正寻了一会儿,瞧见宋如枫也在孟府,赵灵便上前问道:“宋公子,你最近瞧见伶玉了吗?”   如枫摇了摇头称没见到,赵灵则失落地瘪了瘪嘴,“好吧,就是几日未见伶玉有些担心,也不知她出了什么事。算了,我还是直接去她院里找她吧。”   赵灵转身离开,元子便立即附在如枫耳边说着伶玉的事情。元子语气同情,觉得伶玉姑娘被人诬陷了。   如枫沉默了一会儿,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这确实不像是三姑娘会做的事儿。”   “没想到这伶玉姑娘在府里果真不受宠。”元子瘪了瘪嘴无奈感叹道。   宋如枫不解,疑惑地看着元子,“什么意思?”   “您不知道吗,这伶玉姑娘啊不是二房亲生的,据说是小时候在清平寺外捡来的。但当初伶玉姑娘是老太太和孟二老爷一起带回来的,也有人说是二老爷在外头生的。不过不管是捡来的还是外室……”元子说到“外室女”愣了下赶紧闭了嘴看向宋如枫。   宋如枫表情略微僵硬了下随即回归正常,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郎君你说伶玉姑娘自知不是这院里的人,待在这会不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啊!您看姑娘平日里穿那么朴素,又很少说话,怪可怜的呢!”元子自顾自开始可怜起伶玉来了。   宋如枫听完其实并没有很吃惊,伶玉姑娘平日里确实表现得没有嫡女该有的做派,办事那样小心翼翼,穿着那样朴素,那日自己更是将她误认为下人。他想了想随即又对元子说道:“人家进了这个家就是主子,切莫出去乱说这样的话。”   “哦,知道了。”   赵灵说着便到了隐香阁里,只是伶玉这会子正在休息。赵灵便悄悄地跟着馨儿等在了外厅。馨儿告诉郡主寒食节的事情经过,赵灵一脸不可置信,甚至有些生气地提高了嗓门,“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随便定伶儿的罪呢,我要去找他们说理去!”说着赵灵就要拔腿出去被馨儿一把拦住。   “郡主!郡主消消气,我家姑娘的日子本就不好过,若是让大房的知道姑娘还搬救兵去压她,以后铁定会变本加厉对我们姑娘的!”   赵灵看看可怜兮兮地馨儿又看了看睡在里面的伶玉,咬咬牙,“好吧,日后再找他们算账!瞧着伶儿还睡得香,我就不久留了,明天我带点膏药再来,你给她抹抹会好得快些。”   “多谢郡主,姑娘有郡主这样的贵人作朋友,真是为姑娘开心呢!”馨儿看着对自己主子这样好的郡主真真是打心眼里高兴。   “没事馨儿,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不用害怕她大房的。”   馨儿笑着点头,心里头万分感激,这样尊贵的郡主竟然丝毫不在意姑娘的身份,是第一个发现姑娘的好胜过身份,而且打心底里把姑娘当做最好朋友的人。   赵灵此后每天都来看伶玉,两人聊得不亦乐乎,关系也更亲近了些。她还时常带些好吃的点心来分给馨儿,馨儿自然也十分喜欢这个郡主。   ——   这日,曹家三子昌玹五子昌玘也来孟府请教教谕了,只是在姑娘们散了之后才来。   赵灵这天散了学发现首饰掉了,便回来寻。在房间外朝里东看看西看看,眼神落在了窗边曹昌玘的身上。   晡时的阳光洒在少年的身上衬得他肌肤透亮,一身宝蓝色净面杭绸直缀更是显得身姿挺拔有形。   赵灵看得出了神,站在窗外一动不动。曹昌玘察觉到有人在一侧便抬头与她对视了起来,吓得赵灵赶紧垂下眼眸,不巧目光一下子又看见他案上的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赵灵看是情诗,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想不到某些人表面上上着课,心里头却想着这些玩意儿,哈哈!”   曹昌玘的脸“刷”一下红了,其实他是在温习四书五经,当初省试一遍过,如今殿试更是胜券在握,自然不想听教谕的课,要不是陪三哥他断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昌玘听人嬉笑赶紧先用手臂挡住书卷,后抬头往窗外仔细看了看这位姑娘着装,立即认出她是来孟府读书的永乐郡主,起身恭敬行礼道:“郡主说笑了,我在温习五经呢!”   教谕在堂上咳了两声示意大家专注,曹昌玘赶紧又坐了下来打开书卷。赵灵则是意犹未尽地看了看曹昌玘,更是发笑。曹昌玘被嘲笑心里既无奈又委屈,不过也只好忍着,谁让人家是郡主呢。   赵灵笑完过后想起了正事儿,扒在窗边仔细找着自己的首饰。曹昌玘坐在里面浑身不自在,以为郡主还在盯着自己刚想抬头喝止郡主,便听见她叫他悄悄把桌子下面的一只簪子捡起来。   昌玘有些尴尬地弯腰捡起了那只看着很简单的簪子,小心递给郡主,“郡主很喜欢这个玉簪子吗?还特意回来寻。”   “自然,我最爱上头的这只蝴蝶了,你不觉得看着栩栩如生吗?”见曹昌玘未搭话,赵灵便一蹦一跳地去找伶玉了,昌玘在原地缓了缓神又重归平静。   眼看日落西山,男子们散学后,孟瑾文便和宋如枫一道带二人先参观了一下院子,走着走着碰见受罚初愈的伶玉在院子里散步。   伶玉打了板子,今日刚刚觉得好些就想着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只是还没痊愈,因而走路姿势十分搞笑。   四位男子见到了不禁发笑了起来,但都努力憋着。   伶玉走着走着觉得身后有人盯着自己,转身一瞧果然几位男子正在打趣自己,一时觉得脸红发热,但还是硬着头皮先行了礼。   孟瑾文忍住笑介绍道:“这是我二叔家的伶玉,自幼便这般...‘可爱’。”   曹三继续盯着伶玉,其他人都憋笑呢,就他一人毫无掩饰,“是啊,前些日子就发现了,没想到今日一见还是跟小傻鹿似的。”   伶玉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有些愤怒地盯着眼前这个那日看着意气风发的“男子汉”。   曹昌玘看了眼伶玉,见状赶紧缓和道:“我三哥说话向来是这样,口无遮拦的,伶玉姑娘别放在心上。”   伶玉赶忙一改愤怒的面孔微笑道:“没事没事,我知道是打趣呢,就像我说曹三公子圈养杂食一样,三公子自然也不会往心里去的,是吧!”说完便行了个礼,“伶玉还有事,就不陪几位公子先行告辞了。”   曹三看着伶玉远去的背影笑笑,瑾文则是有些吃惊,“我可从没见我家三妹妹这般伶俐,若是三公子把三妹妹惹急了,二婶婶恐是不会放过你的!”   曹三儿笑着打趣道:“哟,你二婶婶可是对我很好的,若是我做了她女婿她说不定会对我更好呢!”   宋如枫看着伶玉这般,觉得可爱,一听到这里就说道:“国公爷许是早就已经替三公子许配好人家了,可不用三公子费心的。”   孟瑾文附和道,“是啊,再说你们国公府怎么瞧得上我家二房收养的妹妹呢!怎么说配个公主郡主不为过,是吧玘弟。”转头向曹昌玘笑道。   宋如枫一听这话有些别扭了,现下确实感觉到伶玉的处境确实不佳。   曹昌玘淡淡地笑了笑,“三哥英姿,自然有好人家相配的,只是昌玘身份不及三哥尊贵,贵,恐是不配郡主。”   曹昌玹听着一把揽住了曹昌玘的肩膀,昌玘则朝三哥释然地笑着。一行人似乎都各怀心事了起来,继续朝前走着。   离开孟府,曹昌玘和宋如枫都纷纷归家了,只曹三还在集市上晃荡,“那么早回去还是得被老爷子骂,倒不如在外头溜达够了,等回去他老人家也该歇息了。二虎,今日再见那孟家三姑娘,你觉不觉得瞬时又变得有趣了?”   二虎憨憨地笑了笑,“奴才不觉得有趣。”   曹昌玹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便甩开他往前走去。   ——   隐香阁里,伶玉趴在床上让馨儿涂着药,“这次也是有人放药膏在院前了吗?”   “是啊,只是奴婢还没来得及给您用呢郡主就送来了一瓶,便给您先用郡主那瓶了。”馨儿小心翼翼地将药膏均匀涂抹在伶玉的受伤处。   “哦,还是没见到送东西的人吗?”伶玉回过身看向馨儿,满眼期待。   “没有,回回奴婢都是在杂院来咱们院的路边草丛里瞧见送来的东西,从未见到送东西的人。而且杂院荒僻很少有人走动,也没人注意到。不过这一晃好多年了,自老爷去世后便一直有贵人默默帮助着姑娘,真是做好事不留名呢。”   “我一直觉得父亲还在,只是他躲在角落里默默关心我呢,他会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伶玉说着眼里似有光芒闪烁。   可馨儿明白老爷早已经入土为安了,但也不愿伤害伶玉,便岔开话题,“郡主送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啊,比咱们药房里的粉末子好使多了,这还没涂几天呢,眼瞧着姑娘就快好了。”   伶玉也回过神,趴在枕头上轻叹了口气,“是啊,快点好就不必被人嘲笑了。” 第12章 谢礼   馨儿一听竟然有人敢嘲笑主子便皱了皱眉头,“谁啊,现在下人们都这么不懂规矩了吗,我待会就去收拾他们!”她气愤地说着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伶玉疼得皱起了眉。   “没事,你别着急,是那日在猎场救了我的人。”   “你说国公爷家的三公子啊?”馨儿看了看伶玉明白了,涂好了药又小心地给伶玉盖上被子。   “嗯,今日你去小厨房准备吃食的时候,我憋着难受就出去转了转,正巧碰上大哥带着几位公子参观。结果那曹三公子直接瞧着我就笑出了声,还说我跟小傻鹿似的。”伶玉说着激动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不服气。   馨儿忍不住也笑了出来,伶玉回过头瞪着她。馨儿赶紧收敛了笑容,把手里的东西放定坐在了伶玉床边的小台阶上,“姑娘,您看你现在的小表情,可不就是小…!”伶玉眨了眨眼睛,馨儿意识到不该说,便又说道:“您与那曹三公子真还是不改原样,原以为上次他救了您,您二位就能…嗯…不说像和灵郡主那样吧,也该如宋公子那样,相处的和和气气的,结果又一见面还如以前那般小孩子气。”   伶玉一听又蒙了,“什么以前那样,我与曹三公子从前见过吗?”仔细想了又想,也不知曹三公子是哪位故人。   馨儿开口,“姑娘忘了吗?咱们老爷还在世的时候那曹三公子时常来咱们府里同二老爷习武呀,咱们夫人家里也是武将出身,自然想您也能习得一点武术,就叫你每日与那三公子一块儿在院儿里蹲马步。”   伶玉回忆起了六岁的事情,那时候的确是有一十多岁的少年来府中练武,好像是爹爹的徒弟。然伶玉一副软骨头,根本蹲不来什么马步,因而姿势搞笑总被那男孩儿嘲笑捉弄。虽然后来母亲见她不是练武那块料就没再让她去练功场了,伶玉与那小男孩却还是时常见面,直到父亲去世。   馨儿见伶玉沉思,“想起来了吧,我那时也与姑娘差不多大,还记得呢,姑娘这么聪明铁定忘不了。”   伶玉点了点头,馨儿见姑娘仍有些闷闷不乐,怕她又想起老爷去世时的事情,小心开口道:“姑娘,您…”   “没事,就是在想上次猎场里他救了我,我理应感恩,下次再见希望能好好道谢。馨儿,把我那绣了一半的荷包拿来,我近日给他绣完。”伶玉缓过神指了指梳妆台边的针线盒子。   “是,姑娘。”   “既然说我是小鹿,我就给你绣个小鹿!”   伶玉正绣着,余氏便从外面走进来坐到了伶玉床边,满眼尽是心疼,“伶儿,这几日修养的怎么样了?郡主送来那药日日都在擦吗?”   “擦着呢母亲,都快痊愈了。”伶玉试图坐起来显示自己快好了,被母亲一下按了回去。   “好了,还是能不动便不动吧。”余氏宠溺地笑着,瞥见伶玉手里的荷包,“这是给谁做的荷包呀?还有鹿角?”   伶玉眨了眨眼顿了下说道:“给我自己做的,母亲若是想要,女儿这个就送给您。”   “不用了,你送给我的东西我那儿都快塞不下了,你自己留着吧。”   两人相视笑着,屋里一派祥和。   不多久伶玉身子也完全好了,可以去学堂如常跪坐听课了。   赵灵关心地坐到伶玉旁边,“怎么样伶儿,好些了吗?”   “已经好了郡主。多谢了您给的药膏,才这几日,我便又能活蹦乱跳了。”伶玉开心地笑着,赵灵也开心,“别叫我郡主了,叫我灵儿吧!”   伶玉犹豫再三点了点头,“灵儿!”   时间一晃便至傍晚,请教完教谕的曹昌玹和曹昌玘走在一块儿,伶玉则是带着赵灵早早地等在厅外,他一出来就去道谢。   “曹公子且慢,”伶玉一见曹三便赶紧迈着小碎步跟上了他们,鼓起不怕被嘲笑的勇气说,“三公子那日在猎场救了我,一直到现在都没找时间好好道谢,这是伶玉的一点心意,还望公子笑纳。”伶玉紧张,低着头让馨儿送出了自己绣的荷包。   赵灵看着伶玉害羞,曹昌玹还一直不说话,便催促说:“这是伶儿的一片心意,外头可买不到针线如此细腻的荷包了,快收下吧三哥儿!”   曹昌玹始终还是不动,嘴角却微微上扬。他就是看着伶玉紧张的样子心里觉得有趣好笑,想这样一直逗着她。   昌玘此时看不下去了,温柔地伸出手,“伶玉姑娘这荷包绣得好看,不如我先替三哥收下吧。”   刚要拿到荷包,赵灵却一把夺过,扬着下巴道:“你三哥哥的东西,你抢它作甚。想要荷包自己买去。”   曹昌玘一下收回了手,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郡主说的都极是,三哥怎么会不要这么好的东西呢。”说来这曹昌玘真是奇怪,平日里看着聪慧冷静,唯独一遇这灵郡主就变得磕磕巴巴,手足无措了,恐是从没见过这般活泼的女子吧。   赵灵拿回荷包,瞧着他脸红的样子却笑了,心里想着这个曹昌玘真是可爱。   而曹昌玹瞧着荷包上的小鹿笑了笑,“这狍子还真是像主人呢,我就谢过三妹妹了。”   伶玉刚刚一直低着头不敢作声,现下听到这番话一下子又觉着有些被冒犯了,盯着曹昌玹微笑着说道:“三公子要是实在看着不喜欢,火烧了也行,伶玉带回也行,不过既然三公子已经接受了我的谢意,咱们便互不相欠。伶玉先告辞了。”   赵灵拿着荷包也跟着伶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转头瞪了一眼两兄弟。   “诶?荷包怎么拿走了?”   郡主一走,昌玘在原地又恢复了原来镇定自若的模样,“三哥,毕竟还是在人家府里呢,不好次次都驳了人家的面子。”   曹昌玹转头看了看昌玘不屑地说了一句,“府里怎么了,在府里不是该更自在嘛。”   这边赵灵边走边骂曹昌玹,脸都被气得通红,“这个曹三哥儿果然如传闻中说的那样吊儿郎当,不识好歹!”   “郡主消消气,小心让旁人听了去落下口舌。”赵灵身边的侍女翠儿小声说道。   伶玉听着也消了气,“好歹那日人家曹三公子救了我,好好谢谢人家便无瓜葛了,倒是灵儿你,干嘛好好地噎了人家曹五公子的话。”   赵灵眼神飘忽,“我哪有。”   伶玉看着赵灵笑了笑不再说话继续走着,赵灵则是拉着伶玉的手又悄悄说道:“不过你说你家大伯怎么想的,同意这个曹三哥儿也来孟府,你二姐姐也在呢,不怕被他瞧了去啊。”   “鲁国公德高望重,乃开国名将,三公子又是嫡子,大伯若是攀上这样的亲家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二姐姐许了谁,也是要大夫人点头的。”   “也是,那大夫人心高气傲,定是要替她那二姑娘精挑细选的,不像我,没有母亲,将来指不定嫁到谁家呢!”赵灵有些许酸意,又透着淡淡的忧伤。   伶玉赶忙安慰赵灵,“灵儿郡主,你有王爷替你把关呢,再说若是皇上赐婚的话定也不会亏待了你的!”   赵灵打住伶玉,“快别说了,我就是最烦这赐婚了,若是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我宁愿去死!”   伶玉赶紧堵住赵灵的嘴,“灵儿!这样的话可不许乱说了,何况还是在别府,方才翠儿说的话你都不记得了吗?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先回院里吃饭吧。”   夜色慢慢从天边晕染开来,月光洒在外头的榆树叶上,清风拂过,发出飒飒的声响。   前院儿,琰玉在房里吃着银耳莲子羹,刚喝一口那脸就纠成了一团儿,“怎么今儿个厨房做的汤羹这般酸,怕不是坏了吧。”   旁边的樱珠见状赶紧撤了羹,给孟琰玉倒了杯水,“怎么会,给厨房十个胆也不敢做坏吃食给姑娘!许是今日厨子多放了柠果,姑娘不爱吃,奴婢这就去厨房找厨娘训话。”   “罢了,陪我在这儿说说话吧。”琰玉喝了口水又用帕子擦拭了嘴角,“你说,曹家那两位公子与二房那养女走得近吗?”   “曹家公子…不会的,伶玉那丫头哪里比得上我们姑娘啊,要说走得近自然也是与我们姑娘近些。”   “是吗?不过我也不稀罕,那曹家三公子丑闻可多着呢,整日厮混,不学无术,我还真怕他瞧上我了。”孟琰玉摇曳了下身子,昂着的下巴看着满是高傲。   “是啊,姑娘想开了就好,到时候三姑娘若是把握不好分寸,落得个私会外男的罪名可就不好了。”樱珠谄媚地说着,琰玉一听细眉一挑,嘴角一扬,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白玉耳坠,心里又开始盘算了起来。 第13章 笔砚   这日课上,教谕给堂下的姑娘们布置了一篇文章,伶玉手里的毛笔一直掉毛影响速度,无奈最后交卷的时候还没写完便被教谕批评了一番。   灵郡主替伶玉开脱,“教谕不必太过责备伶玉,毕竟她一个女孩家,又不用像男子一样科考。”   琰玉眼里尽是轻蔑,冷嘲热讽道:“女孩儿家怎么了,将来若是嫁出去了,与夫君没有话聊怎么办,小家子气就是小家子气,也终是改不掉骨子里的那股低俗样。”   曹三此刻从外头进来,接下来该是他们男子讨论问题了,一进来听到这样的话随即打趣道:“不知二姑娘这样聪慧的女子到时候该嫁怎样一个才华横溢的夫婿呢?”   琰玉立即接话,“自然是像宋…”樱珠见姑娘要说错话了赶紧制止。曹三笑着坐下整理书案,他就是给琰玉下套呢,想让她自毁清白。   伶玉迅速写好后交了卷,曹三瞥了一眼卷子,当着孟琰玉的面称赞道:“三姑娘这字真是漂亮,乍一看是娟秀,可细细一看又十分雄健,笔锋有力,看着该十分行云流水才是,怎会来不及交卷呢?”   伶玉没想到曹三会这么夸她,心里还有些温暖。   孟琰玉则是挺了挺身子不屑地说道:“曹三公子的字写得也不如何啊,还能看出好坏来?”   灵郡主开口:“二姑娘此言差矣,字不好不代表鉴赏力也不佳,再说三公子的字与姑娘们相比还是可说一二的。”   ‘与姑娘们相比’,曹昌玹不禁呛了几声,伶玉也差点笑了出来。教谕见状连忙开口,“好了,姑娘们可以先回了。伶玉,你今日这字不比之前,恐是懈怠了,回去好好练字。”   “是。”   姑娘们都纷纷离开了,伶玉往回走着,拐弯处没瞧见有人一下子撞了上去,打翻了书箱。   宋如枫吓一跳赶紧去扶,“三妹妹,没事吧,都怪我走得急,真是对不住。”   “没事没事,是伶玉没看路,怪不得宋公子。”伶玉赶紧去捡地上散落的东西。   “妹妹的砚台都摔坏了,我赔给妹妹吧。”如枫捡起手边碎成两半的砚台有些自责,又见伶玉不说话,接着说道,“我前些日子得了些上好的文房四宝,我自己也用不完,闲置着也是浪费,正巧就赔给姑娘。”   伶玉收好东西赶忙道:“不用了宋公子,是伶玉自己不小心。宋公子去学堂该来不及了,快去吧。”   如枫叹了口气,走开了,边走边对身后的元子说:“元子,替我记着,回去后把父亲给我的那套墨宝收拾出来,到时候赔给伶玉姑娘”。   “知道了,郎君。只是您要亲自给伶玉姑娘吗?”   “给她她定不要的,到时你替我直接拿给馨儿姑娘吧。”   “是,公子。”   伶玉拾着破烂的笔砚回到院里,馨儿看着坏掉的砚台和掉毛的笔有些心疼,“姑娘,这砚台和毛笔是没法用了吧?”   “是啊,改日去买点吧。”伶玉方才衣衫上沾染了墨汁,此刻正换着。   “这东西还是大房送来的呢,可见他们多不把咱们放在心上,东西都是挑次的,姑娘又不敢不用,省的还要被人说不知感恩。”馨儿替伶玉整理着衣裳,“只是又得备新笔砚了,咱们有那么多钱嘛?”   “嗯…”伶玉扣着衣服的扣子,想了想,语气调皮地说,“改日还要去先生那儿,他那儿好多笔墨,我看他老人家挺喜欢桂花糕的,再买些去跟他讨些笔墨。”   馨儿嬉笑了起来,“姑娘又跟小时候一般滑头了,看到时候吕先生拆不拆穿您。”   伶玉也笑了,点了点馨儿的头,“自不会真的讨要的,我开玩笑呢,买普通笔砚的钱我还是有的!你瞧你,我哪里滑头了。”   馨儿挠了挠头,随后替伶玉打来一盆水洗手。   ——   次日吕府,伶玉来找先生,两人正一道写着字。   “伶丫头这字可是进步不少啊,看来是有在好好练习。”   “那是自然,伶玉在府里也有教谕督促着呢,只是没有先生教得好罢了。”伶玉说着朝吕先生凑过去眨了眨眼笑道。   吕老被逗地也开心笑了,走到旁边桌上拿起一块砚台,递到伶玉面前,“你替先生瞧瞧这砚台的材质如何?”   伶玉端起砚台认真地端详着,不禁感叹道:“先生这块砚台纹理绮丽,重量也极轻,质地刚柔并济,触之安静无纤响,摸之如婴孩肌肤,温软嫩滑,真是不错。”   吕先生见伶玉看得还停留在表面,便耐心讲述了鉴别的方法:“这砚台好坏的鉴别不光要看,摸,还要敲。需用手指轻击之,侧耳听声响,如果是端砚,以木声为佳,瓦声次之,金声最末。如果是歙砚,以声音清脆为好,这块儿是端砚,你试着敲敲看。”   伶玉一敲果然声音闷闷的,如同敲在木头上一般。吕先生接着道;“接着还要洗,把砚台上的墨痕洗掉,还其本来面目,这样更容易看清砚台是否有损伤或修理过的痕迹。最后才是掂,掂砚台的分量,若是同样大小的歙砚,反而是重者好,轻者次之。”   伶玉恍然,点了点头,“先生真是厉害,伶玉从不知晓这些。”   “见的多了自然就了解了,这砚台是宫里的王总管送予我的,质地属实不错,只怪我这儿砚台实在是太多了,这块便忍痛给你吧。你不必担心你二姐姐,这砚台没见过的人是瞧不出来的。”   先生哪是嫌多啊,这是瞧自己喜欢得挪不开眼找个借口送给自己呢。   伶玉难掩开心还是恭敬接过,忽的听到王总管,想起了那日在他身上闻到的气味,“先生说的是圣上身边的王总管吗?”   “正是,除了他还有哪个总管,怎么?”   “我与太母寒食进宫拜见开元皇后时见过那位王总管,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正想着说来问问您呢。”   吕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伶玉,“什么意思?”   “当时我没立刻回想起来,回去后我仔细想了想,那味道很像九年前暗杀您的刺客身上的味道。”   吕先生点了点头,示意伶玉继续说下去,伶玉便继续开口,“那回父亲抱着我正走在巷子里,前面是押送您前往商州的队伍。忽的一群黑衣人从房檐上跳下来,拦住了先生您的去路,父亲把我放在旁边一间茅草屋便前去营救您,一行人打的热火朝天,十分激烈。而从进入巷子时我便闻见一股很刺鼻的气味,那群黑衣人下来后那气味更浓烈了,令伶玉险些作呕。”   “是什么样的气味?”吕先生眼神里透露出紧张,面上还是一片安静。   “分不清是铁锈味还是血腥味。”伶玉仔细闭着眼睛思索,吕先生也微皱了皱眉,陷入了沉思。   “伶丫头!饭做好了,快和父亲来吃吧!”外头一句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罢了,不必想了。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也难为你还能记起来。”   二人不再说话,只见是吕鸿一蹦一跳地进来了,拉起伶玉就要往外走,伶玉拉住他看向吕先生,“先生。”   “罢了,他我是管不动了,眼里终归只有伶丫头,吃饭去吧!”说着先生便往外走了,伶玉抿了抿嘴也和吕鸿跟着出去了,“先生真会说笑,鸿弟是知晓您放纵他呢,这才有些没规矩了。”   “我怎么没规矩了?伶丫头,你说你哪次来我不是好好招待你!”吕鸿不服气地昂着头。   “是啊,没规矩着呢!伶丫头,日后恐怕只有你能管动他了。”吕老笑着缕缕自己的白胡子,伶玉也宠溺地看着身边笑得灿烂的吕鸿,三人其乐融融地一道走着。   饭毕,伶玉同先生告别,“多谢先生的砚台,伶玉今日先回去了。”   “你回去好生用着吧,最近你家大哥儿要办婚事,府里应忙着,你就不必想着来给我问安了,得空了再来我老头这儿聚聚。”吕先生又从下人手上拿了一盒糕点,“你师娘又提前做了点你爱吃的绿豆糕,带着回去吃。”   “多谢先生,也替我谢谢师娘,师娘的手艺可以说真是京城一绝了,伶玉每日都想着。”   “好了,我定把话给你带到,快回府吧。”   “嗯,对了,先生还是多注意着点王总管吧,伶玉总觉着心里不安。”   “我心里有数的。”   一考完殿试,孟府这边就紧锣密鼓地给孟瑾文举行婚礼,热闹极了。   不久殿试结果便出来了,孟家大哥儿进二甲,授予从六品官儿,曹家五哥儿进一甲,授予从四品官儿。一家人喜庆过后,圣上设琼林宴款待。   曹昌玘吃着酒想去解手,晚上路太黑,一下子撞上了赵灵,两人都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哎哟喂,谁敢撞本郡主!”赵灵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   曹昌玘倒在地上,因为喝醉了酒开始有些糊涂,“呀呀!来人呐,有人跌倒了!”见没人来便依旧自顾自地叫着。   赵灵借着月色上前查看,一见是曹家五哥儿,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是你呀,哈哈哈,你这样子也太好笑了吧,哈哈,没想到平日里咬文嚼字的人现在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曹昌玘一下子被笑得有些清醒了,盯着面前的郡主,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先是恭敬地行了礼随后便准备逃走,却一把被赵灵拉了回来,“你干嘛去!”   “回郡主,我去赴琼林宴。方才出来醒酒,现下酒醒的差不多该回去了。”   曹昌玘的脸红彤彤的,眼眸也迷离着,模样十分可爱。按理说曹昌玘是曹家哥儿里头最正经的一个,素来不爱喝酒,今日定是中榜高兴至极才喝得这样可爱吧。也是巧得很,曹昌玘回回碰见灵郡主都是这副慌里慌张的模样,惹得郡主喜笑颜开。   赵灵眨着一双含笑的桃花眼,“你跑什么呀,你中榜啦!我得恭喜你呀,曹家五哥儿!”   曹昌玘一听,放下手别到身后,咳了两声,强装正经道:“多谢郡主贺喜,不知郡主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儿,就是你刚刚撞了我,我现在屁股还痛呢!”赵灵皱了皱眉假装很疼的样子。   其实方才赵灵跌在了草丛里,身旁又有侍女扶着倒也摔得不是很厉害。此刻,她只想逗逗这个看似不正经又很正经的少年。   “那郡主,我给您找个大夫来?”曹昌玘一直低着头不敢与郡主直视。   “人家高中多开心的事情啊,我这时候请大夫不是扫了大家的兴嘛!不用了不用了。”   曹昌玘抿了抿嘴不知该说什么。   赵灵偷笑道:“反正你欠我个人情,日后来还吧!”   “好嘞,在下告辞!”昌玘赶紧灰头土脸地溜了。   灵郡主看他跌跌撞撞的样子噗嗤又笑了,随即憋着笑大喊一声,“你别忘了啊!”   ——   而这日,樱珠听了馨儿的墙角,得知她今晚要去见人,赶紧回去告诉孟琰玉,“姑娘,您不是一直看不惯那三姑娘嘛,这会子机会来了,我瞧那馨儿鬼鬼祟祟,定是要帮她家姑娘去私会那曹三公子!”   琰玉一听高兴极了,便想好了晚上引一家子去抓她个现行。   --------------------   作者有话要说:   伶玉说不跟吕先生讨要,结果还要了最好的!哈哈,不过还好这材质低调,又好得稀有,不易被旁人觉察。 第14章 污蔑   今夜星星月亮是几年难遇的明亮,孟琰玉便邀了孟大老爷,孟大夫人,二夫人去赏月。孟琰玉特意引大家路过西院后门,樱珠耳语说就在附近,琰玉顺势假装往四周瞧了瞧,目光落在一座假山后叫了起来,“咦?三妹妹!那好像是三妹妹啊,三妹妹!”   一家子便跟着孟琰玉走去,余氏一听急得崴了脚,一下子无法走路了,众人瞬间惊慌了起来,假山后的人也不敢多动。   “快来人,先把弟妹送回院里请大夫医治!”   余氏无奈被抬回去请大夫医治脚了,而这边众人便去到了假山后面,见到的却是伶玉姑娘身边的馨儿和宋如枫的下人元子。原来是宋如枫叫元子悄悄送砚台来赔给伶玉了。   孟琰玉微微皱了下眉,难掩心底的失落,“是馨儿啊,天太黑我竟认错人了。”   韩氏瞧着不对劲,“你们两个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孟长柳眼眸暗了下来,声音低沉,“去前厅说吧,月也别赏了!”   ——   书宝斋里,烛火微微随风摇曳,炭盆里的火星子时不时飞溅出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伶玉,坐。”伶玉很快便被叫了过来,孟大老爷正招手示意她坐下。   伶玉一看堂下的情势便大概明白了,心里隐隐不安。   “这么好的东西,怕不是一个下人可以拿的吧。”孟大老爷拿出刚刚二人传递的物品—红丝砚。   韩氏打量了元子几眼,开口道:“你是宋家公子的人?”   “是,大夫人,小的元子,是宋尚书家的小厮儿。”元子颤颤巍巍地说着,馨儿也吓得不轻,低着头没有出声。   “看样子,这东西不是你能偷的,这是…你家公子托你给伶玉的?”孟长柳一听便明白了。   馨儿一听赶忙磕头维护伶玉,“大老爷,我家姑娘不知道此事,是我私自做主收下的。”   元子抿了抿嘴,咬咬牙开口,“回孟老爷,是我邀馨儿姑娘一见,她并不知是何事,其实是我家公子前些日子…”   “哪有你这个下人说话的地儿,”孟琰玉立刻打断元子,“三妹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下与宋公子交换信物!”没有抓着伶玉和曹家公子,宋公子也不错,否则孟琰玉今日这趟不是白走了。   交换?只一红丝砚,哪来的交换?伶玉正疑惑着,便见樱珠匆忙从外头赶进来,将一个手帕递上,交换的信物来了!   “老爷夫人,这是奴婢方才在假山后头捡到的贴身帕子,许是馨儿拿去的,看情势不对便偷藏在了山后。”   韩氏拿过帕子一瞧,一对鸳鸯戏水,好不亲昵,随即气得拍案而起,声音尖锐,“好啊!老爷,你看看这害臊的东西!不管是他们两个下人私会还是伶丫头与男子私交,都罪该万死!”   馨儿瞧着那帕子压根不是她的,更不是姑娘的,一下子有苦难说,急得直拉伶玉的衣袖。伶玉看着帕子也咽了咽口水,这下子是诚心要栽赃了。   伶玉起身跪下,正欲解释,“大伯,伶玉…,”却立刻被孟琰玉打断,“父亲,那天我看伶玉的笔墨用着不顺,耽误了交卷,还被教谕批评了呢,这红丝砚定是她去找宋公子讨要的!”   馨儿看伶玉被污蔑激动起来,“二姑娘,您胡说什么话呢!还有这帕子也压根不是咱们的!”   “闭嘴!一个女使在堂上怎敢这样放肆!”韩氏气急败坏死瞪着馨儿,面目狰狞,“你的意思是樱珠污蔑你们了?她一个孟府嫡女的贴身女使,好端端的为何要污蔑你们?”   伶玉已经有口难辩了,这样的场面她早已见怪不怪,说再多都无济于事。   余氏的侄女余箬溪嫁入孟家也几日了,方才一直待在旁边,此刻赶紧开口道:“父亲,箬溪觉得这件事以现下的证据看来不足以定伶玉妹妹那样的罪,这红丝砚归根结底也就是寻常男女的礼尚往来罢了,还有这帕子,捡来的也无法证明就是馨儿身上掉的呀!”   孟琰玉有父母撑腰,底气足了些,方又想起什么,嘴角微微上扬,“礼尚往来?嫂嫂可是清楚地知道三妹妹的事情?”   余箬溪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了,孟琰玉继续说道:“父亲,我今日在学堂里可是看见三妹妹已经用着一块新砚台了呢,看质地是上等端砚,稀有着呢!这样贵重的东西,莫不是妹妹也向曹三公子讨要了?”   伶玉惊讶地看着二姐姐。那端砚是极少见极低调的,且外观看上去与旁的砚台毫无差异,就算是吕先生亲自瞧也不一定会认出,孟琰玉竟一下子就瞧出那是上好端砚了?   伶玉正纳闷着,一下子没法说出吕先生只好先沉默了,既是想保护孟家也是保护先生。   孟琰玉一瞧伶玉默认了,嘴角疯狂上扬,心里喜滋滋的。   韩氏五官都快纠在一起了,这样贵重的东西她都没有,那伶玉也配拿?随即叫起来,“什么!你既已收了曹三公子如此贵重的礼,却还要吊着宋公子?真是不知羞耻!”   孟长柳长叹了口气,制止韩氏说些更难听的话,“这帕子还不能说是信物,待查出来再说吧。”   韩氏不管老爷说什么便一锤定音,“还有什么不清楚?那假山后头人迹罕至,隐蔽着呢!不是她的还能是谁的!”说着随即转向伶玉,“你个贱蹄子,自己不守女德,还要连累我家琰玉!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传出去是要坏了我们孟家姑娘的名声哪!”   说到这儿厅堂里鸦雀无声,韩氏便先一步继续开口,“伶玉作为一个闺阁中未嫁的女子,千不该万不该与别的男子有旁的瓜葛,馨儿作为伶玉的丫鬟私下收礼更是罪该万死,拖下去打三十大板,然后打发了卖给人牙子去。至于这猢狲,自是宋尚书的人,便绑回去交由宋尚书处理。另外还有那曹公子,伶玉我奉劝你一句,别妄想攀高枝,国公府嫡子可不是你随便能够得着的人!”   伶玉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毕竟馨儿是自己的情同姐妹的丫鬟,便想替她求情。而余箬溪在一旁早就忍不住了,这下开口赶紧替馨儿求情,“母亲,三十大板会出事的,府里好端端死了人,传出去人家是要猜忌的!”   孟大老爷随即开口,“箬溪说得对,伶玉,这是你的女使,你自己处置吧。梦婕,我有些乏了,剩下的事就交由你处置吧,切记,不要让事情传了出去。”   “好的官人,您放心吧。”韩氏送走了孟大老爷,转头又气冲冲地坐了回去,“那伶玉你说说,你想怎么处置你这女使啊?”   伶玉跪在地上咬咬牙,“伶玉不敢多求情,自己的过错自己担,至于馨儿,不如大夫人就罚她十板子去厨房做苦力吧。”   馨儿含泪向伶玉磕了个头便受罚去了,元子也被绑回了宋府。   韩氏转头望向伶玉,“伶玉破了闺阁女子的禁忌,罚手板子,在祠堂跪三日去,今后不用再去上教谕的课了。”   余箬溪跪下继续求情道,“母亲,二婶婶那里知道了怕是要翻脸,别罚手板子了,女孩子家留疤了将来怎么嫁人哪!”   韩氏道:“箬溪,这里不碍你的事,我知道你与二房有亲,但你现在已经是我大房的媳妇了,待会瑾文回来,若是知道你违逆长辈不知会怎么样呢!”   忤逆长辈?箬溪有些想辩驳,伶玉赶紧拉住嫂子摇摇头,赶紧谢过夫人去领罚。   每一板子打在手上都生疼,伶玉愣是一声没吭,她早已受惯了这种处罚,从小就是这样,无论琰玉犯什么样的错,都只是闭门思过。而她,每次即使是没做过的事也会受到处罚,像下人那样打板子,不过伶玉庆幸的是,她还有母亲陪在身边。   --   这边二夫人看完大夫坐在床上急得直冒汗,脚崴了却又下不了床,身边的落梅给余氏敷着药,“夫人,您就别着急了,大房那边不会怎么样的,再说,还有箬溪娘子呢,她终归是向着咱们的,您还是先把药喝了吧!”   “可我这怎么放心的下,落梅,你还是替我去打听打听怎么样啦?快去!”   落梅一会儿就将消息带到,余氏下不了床只能干着急,“伶玉不会这样不知分寸,怕不是他们诚心污蔑!”   身边的落梅也叹了口气,“其实就是送些东西倒也无妨,偏偏被那有心人听了去,动了心眼,这才…”   “我明白,不过我担心宋尚书家,那宋尚书乃六部之首吏部尚书,又做过两年宰相,未必看得上咱们的伶玉,两人若真是情投意合恐要受一番波折了,就是苦了我们伶玉,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叫你送的护膝悄悄戴上了吗?”   “夫人放心,奴婢已经给姑娘戴上了,只是姑娘偏是一根筋,跪的板正板正儿的,不敢偷懒哪。”   “哎,这都跪了几个时辰了,母亲那边也没什么动静吗?”落梅摇头,二夫人继续说着,“瞧老太太平常说的好听,什么伶玉也是她带回来的会视如亲生,可到了这关键时候也真还是一点情都不留啊。”   “毕竟三姑娘一直在夫人身边养着,老太太那边是生疏了些,不过三姑娘有您疼着也已知足了。”   落梅一直安抚着余氏,可余氏皱着的眉头始终松不下来,心里头总担心着。   ——   夜深了,古朴的房间里,香炉生着淡淡的香烟,孟老太太闭目躺在一张雕着梅花的木椅上。   “老太太,前院儿那边像是都办结束了。”   “伶玉又受罚了吧?”老太太淡淡地吐出了这几个字,似是早就料想到了。   “是,罚了手板子去跪祠堂了,还有身边的女使也被罚去做苦力了。”   老太太艰难转了个身,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此事闹得这般严重,倒又不像是伶玉会做出的事。那帕子现下在何处?”   “回老太太,那帕子大夫人瞧着害臊便先一步处置了。”   “害,你去盯着那个叫樱珠的,恐怕她心眼太多带坏了琰儿。”孟老太太皱着眉微微叹了口气。正如伶玉所想,除了母亲和嫂嫂箬溪,整个孟府只有老太太会在意真相,会相信伶玉。“你时刻注意着三姑娘,馨儿走了,她身边没个贴心的人使唤不行,你到时把彩鹮送过去吧,她办事周到又老实,让她去接替馨儿。”   “是,奴婢知道了。只是您又这样默默想着三姑娘,二房的也不知道呀,说不定还要怪您不管事儿呢!”张妈妈有些不理解老太太的做法,边说边替老太太掖好了被子。   “如今我成日礼佛,管事的钥匙已经交到大夫人手里了,我再插手成了对她的不信任。再说,梦婕娘家在京城声名远扬,到时若闹得不开心了这么大的家庭反倒难以和睦。不过我今日也是没想到梦婕做事这般偏激,这般偏袒相信琰玉,改日该好好说说她。”孟老太太轻叹了口气,为了家庭的和睦,自己竟也算是牺牲了伶玉。   “那老太太今日是觉得伶玉姑娘收那端砚做错了吗?”   “伶玉断不会如此不知礼,直接收了人家那样贵重的礼,只是她自己既承认了,便也是有什么事不愿说。她宁愿受罚也不愿说出瞒着的事儿,是她自己的选择。”孟老太太不愧是大家贵女,连这都猜得到。   “老太太英明。” 第15章 外室子   宋府这边,元子跪在宋尚书院子前挨着板子,“宋府的颜面真是都被你这个畜生给丢尽了,给我打,狠狠地打!”   宋如枫听见声音赶了过来,见状慌慌张张跑到父亲面前,“父亲,你这是做什么,元子他做错什么了?不管他做错什么都是儿子吩咐的,您要罚罚儿子好了!”   “你在威胁我?”宋尚书瞪着双目看着如枫,面目狰狞,“就是因为他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不管对错,做事没分寸没脑子,我才要罚他!”   如枫这下大概明白了,便顺势跪了下来,“不知儿子又做错了什么?自知只是打坏了人家的东西要赔回去罢了。”   “是吗?我可听说那姑娘还收了曹家公子的东西呢,恐不是你说的这样简单吧!”   “父亲凡事总带着偏见,伶玉姑娘不是您想的那种人。”如枫一脸不容置疑。   “那是哪种人?这才见了几面呀就被那不知明目的野丫头迷得这样不着道了,看来那孟府是去不得了!”宋尚书愤怒地甩了甩袖子坐到了椅子上。   宋如枫强忍着内心的怒火,冷静地看着父亲道:“不知明目?父亲这话怕不是说给儿子听的吧!”   宋尚书一愣,反应过来立刻一巴掌打在了如枫脸上,随即宋如枫白皙的脸庞便映出了一道鲜红的手印。   宋夫人进来看到这一幕一惊赶紧去护住儿子,“老爷这是做什么,你可别忘了这是你如今唯一的儿子!”   宋尚书心头一震,平息了怒火,却明显有些失了神,不再说话。   “是呀,唯一的,不知明目的外室子!”宋如枫跪着一动不动,目光冷冷地落在地面上。   “你!”宋尚书一听气得捂住心脏,宋夫人也一震,松开了如枫。   “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外室子,你是我宋启的嫡子!”   宋如枫冷笑一声,嫡子,外室子,在父亲心中有着云壤之别。   瞧他嫌弃的样子,宋如枫一下子被激到了,抬起头激昂地说道:“您的嫡子早就不在了,我不过是您外室的孩子,拉回来冲嫡子的野孩子!”   “什么野孩子,你是我宋启的骨血!”宋尚书怒发冲冠,愤怒地指着他。   “是啊,我也是您的骨血呀,可是二十年前,您却抛弃了我和我娘亲林氏,您怎么那么狠心!”   宋尚书心头一紧。   “当初娘她还怀着我,只因没有父母是个孤女就被要您无情地抛弃!她一个人挺着大肚子过得多么艰苦,您知道吗?我们又忍受了多少冷眼旁观您知道吗?”   宋如枫完全不似平常那般彬彬有礼了,他已经完全了解,父亲就是一个看重身份地位,十分势力的朝廷官。起初他还安慰自己说,一定是父亲有什么苦衷才一声不吭离开自己的生母,现在看来,远比离开更加残忍,难听点说就是始乱终弃。   宋如枫倔着脸,不肯低头,宋尚书被怼的哑口无言。   外头还在打着,元子的惨叫声越来越虚弱。   宋夫人则是缓了缓神朝外头喊道:“先别打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随后宋夫人又扶起了宋如枫,“你也先起来。如枫,你若是觉得父亲他哪里做得不对你多理解理解,毕竟身居高位,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你生母终只是个没爹没娘的绣女,再说当初你父亲和我也是给了她钱财的,不像你说的那样不堪。”   宋如枫打断宋夫人,“不必说了,母亲。以后儿子的事情还望你们不要插手的好。”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扶起元子回房了。   宋夫人看着如枫的背影叹了口气,宋尚书愤怒地把手边的茶杯摔了出去。   宋夫人无奈叹气,招呼下人赶紧进来收拾,随后询问宋尚书道:“官人现下打算如何,儿子看样子不会听我们的劝了。”   “当初确实亏待了他们母子,但既是我宋启的儿子便不可拿他的婚姻大事开玩笑。无妨,他若是再劝不动,便去会会那孟家二夫人。”宋尚书看着地上的洒掉的茶水眼神坚定。   不知不觉三日过去了,伶玉跪在祠堂里早已身心俱疲。直到女使通知她可以回房了,伶玉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谁知刚出祠堂便碰见了琰玉正扭着身子,抚着耳环在府里的葭池边散步。伶玉无暇顾及她,便略过她直接离开了。琰玉本就不开心,见伶玉无视自己一下子火气上来了,一把拉住伶玉,“你居然敢无视我!”   伶玉奋力挣开琰玉的手,虚弱地说:“二姐姐还是回去休息吧,妹妹怕自己无辜跪了三天,头脑不清醒,待会冒犯了二姐姐。”   “无辜?你什么意思?” 琰玉一听立刻推了她一把。伶玉此刻已是快虚脱的状态了,被推了一下,没站住就跌在了地上,更是无力回答琰玉。琰玉心里想着她和宋如枫那样亲近觉得可气,又下手想推搡她一下,可是昨夜下了雨,土地还没干,琰玉脚下一滑生生把伶玉推下了水,自己则是被樱珠扶着没摔下去。   琰玉一下慌了神,不知所措。   恰巧刚刚二夫人派身边的落梅来接伶玉,这时在池对岸见到伶玉在水里便喊了起来,下人们纷纷来救。只是最先跳下去的却是离得最远,在杂院负责看门的一位小厮儿。   琰玉则是慌张地爬起来赶紧趁乱灰溜溜地逃跑了。   下人们救上伶玉,便拿来了斗篷给伶玉盖着。伶玉只是呛了几口水没什么大碍,落梅便搀着浑身湿透的伶玉回了房间。只是伶玉刚到房里便叫落梅回去照顾母亲,“梅姨您回去看顾母亲吧,她崴了脚,身边没个贴心的人不行。”   落梅也不放心又想伺候了伶玉歇息,“我先帮姑娘收拾一下就回去。”   伶玉还是担心母亲赶紧把落梅赶走了,“梅姨,你快回去吧,母亲那里我不放心,我自己换个衣服擦了身子便睡了,告诉母亲别担心,我很好,只是我现在实在太累了想快休息了。”   “那,奴婢先回去了,姑娘一定要换了衣裳啊,我叫女使来伺候。”落梅边倒了杯热水边说。   “嗯,放心吧。”伶玉送走妈妈关上门,便准备换衣服了,但膝盖和手碰到都太疼了,疼得伶玉眼泪像珠子一样往下掉,究竟是疼的哭,还是累的,还是旁的,伶玉心里也不清楚,就是不愿让落梅看见自己的状态惹母亲担心。难忍伤心,伶玉便趴在床上哭了,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衣服也没来得及换。   第二天一早,伶玉醒来发现昨晚有女使替自己换了衣裳,正纳闷着,外头进来位面容素净的女使。   原来是太母安排的丫鬟彩鹮,现在顶替馨儿来做这院里的管事丫鬟。可院子里的其他丫鬟也都是大夫人安排的,自是不服新来的管,昨晚为此也是经过了一番争论。   为首的芝落双手叉腰一脸不屑,“你谁啊你,凭什么一来就顶替馨儿姑娘近身服侍三姑娘!”   “我是谁你们不用你管,总之就是现在这儿负责三姑娘起居的领事丫鬟,你们只管听我的就是。”   “我可是大夫人拨来的,你更管不着我!”芝落说完便想走。   彩鹮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大夫人拨来的也是这院里的丫鬟,叫你去给姑娘打盆热水来都不愿意。想知道我是谁对吗?我是老太太派来做这院儿的领事丫鬟的,这院里的所有丫鬟如今都得听我差遣!”   芝落一听老太太瞬间蔫了,心里有气说不出,只好任凭吩咐了。   昨晚池水太凉,伶玉还是有些许受了寒,彩鹮给伶玉喂了热水,煮了粥。   而留香阁里余氏脚伤未愈还卧在床上下不了地。   “夫人放心吧,姑娘那里都安顿好了。”落梅回去给余氏说着,“只是姑娘好似有些感染了风寒,许是过几天才能来看您。”   “什么?”余氏一下子坐了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不是叫你去接她的吗?”   “是奴婢的错,路上有事耽搁了,一到就瞧见..三姑娘掉进水葭池里了。”   “都怪我,要不是我这腿,伶儿就不会受这般苦了。”余氏说着,眼里尽是心疼。   “这回这事儿,都是姑娘笔墨不佳造成的。咱们姑娘实诚,也不敢不用那大房送的次品,轻易就不好使了。”   余氏想起嫁妆有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便立即吩咐落梅去将那唯一的一套文房四宝拿去给伶玉。   ——   宋如枫还是如常去孟府找孟瑾文,四处张望了一下没见着伶玉。   其实他来之前心里也早就有了数,元子已经同他说过了,是伶玉姑娘把错都揽下了,如枫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害了她。   曹昌玘中第后封了官,现下已经前往定州了,曹昌玹只得一人来找教谕。   二虎替曹三放好了笔墨,附在他耳边说着,“昨日替三哥儿回来取落下的书,回去的路上正巧碰见伶玉姑娘落水了。”   “她还真是笨啊,不知师父怎么的,收养了这么个傻小鹿。”曹三满不在乎地磨着墨戏谑地说。   二虎顿了顿,随即严肃地说道,“只是凑巧似乎还见着了二姑娘。”   曹三一抬眼,手上的动作放慢了许多,只是面上看着毫无波澜。二虎继续说着,“当时下人们见有人落水便纷纷去救,场面极度混乱,再加上天色已深,许是没人注意。但奴才站得远,得以见全貌,便只见二姑娘被她身边的樱珠搀着从人群中溜了。”   “小傻鹿那边什么动静?”曹三继续手上的动作。   “早上来的时候打听过了,说是三姑娘跪了三日腿脚麻木了,不小心失足掉进了水里,不过幸而及时救上来了,没什么大问题。”二虎接着道,“而且,这次的事儿,听说和您还有几分关系。” 第16章 蛛丝马迹   与他有关系?曹昌玹不禁挑了挑眉,随即点点头叫二虎去后面坐了。宋如枫留意听见了全部,决定查出琰玉。   散学后,宋如枫疾步来到葭池,曹昌玹也在。   “如枫!这都快戌时了还不回去?”曹昌玹有些惊讶。   “玹兄!你怎么也在这里?”   曹昌玹示意二虎不要说,“没事儿,就是来这葭池看看,荷花开没开,听说孟府的葭池到了夏天可美了!可惜了,才是花苞。”   “哈哈,这还没立夏,玹兄也太着急了。”   “是啊,那我就先告辞了,如枫你继续!”说着,昌玹准备带着二虎离开,突然又回过头来,“对了如枫,三妹妹现在手上的端砚是我送的,不过是这些年在真定未曾回来看望师父,心有愧疚,赔礼罢了。”   “如枫明白了。”   宋如枫说完便开始仔细查看池边的足迹,凌乱繁多,许是下人们来救三姑娘留下的,眼看没什么进展,如枫叹了口气,一转头却看见脚下有串耳环,好似是被踩进了土里,只留了一颗珠子在外面,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宋如枫把耳环小心挖出来,仔细看了看,“希望这不是伶玉妹妹的。”说着把它收了起来,去了伶玉院子外头。   彩鹮接见了宋如枫,如枫惊讶,“馨儿姑娘呢?”   彩鹮恭敬地说:“馨儿暂时去了厨房做苦力,宋公子有什么事同奴婢说就行,奴婢叫彩鹮,现在近身服侍三姑娘。只是我家主子感染了风寒,不便出来见客。”   “无妨,我来就是想问问你家主子昨日有没有丢耳环,像这样的。”宋如枫眉头紧锁,心里似有些紧张。   彩鹮仔细看了看宋如枫手上的耳环,摇摇头,“奴婢不知道这是不是我家姑娘的耳环,不过昨日替姑娘换衣服,姑娘两只耳环俱在。”   宋如枫舒了口气,明白自己已经抓到了蛛丝马迹,便不久留告辞了。   天边的夜色慢慢延伸过来,笼罩着孟府,宋如枫的脸色慢慢变得难看。   元子被打得不轻,还在休养,身边顶替的男丁紧张地询问道:“郎君何时回,这天色已晚,再不回去恐怕老爷要责怪。”   宋如枫看都没看他,只顾自己走着,“你要是怕就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男丁看主子坚定的样子也不敢多说什么,只顾跟在他身后。   与此同时,琰玉正为丢了的耳环焦急,“樱珠,找到了吗?”   “没有啊,姑娘,池子边,房里都找了,许是掉进池子里啦?”   “我也希望如此啊,可是不看到它我始终不放心,你再去院子里找找有没有。”孟琰玉急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此时宋如枫脚步匆匆到了琰玉的院子外。   樱珠赶紧上前问好,“宋公子,您怎么来了,姑娘刚刚用完膳。”   “我不是来吃饭的,想请您家姑娘出来一见。”   樱珠高兴地赶紧去找琰玉姑娘,琰玉抚了抚发髻走出来了,边走还边摸着耳饰,“如枫哥哥这么晚找琰玉什么事情呀?”   宋如枫紧盯着孟琰玉的耳环,面色难看,“聊聊我家元子和你家三妹妹的女使馨儿的事。”   琰玉一听有些失望,“俩下人的事情有什么好聊的呀,如枫哥哥,我新写了副字,你要不要来帮我看看。”   如枫无情地打断她,“不知琰玉姑娘是否认得它!”   琰玉一看正是自己丢的那只耳环,一下子心里慌了神,但表面上还是波澜不惊,“这是…耳饰?如枫哥哥莫不是觉得路上捡来的什么玩意儿都是我的吧,这样式的耳环,我看三妹妹哪儿也有不少呢,不如去问问她?”   宋如枫有些急了,“我正是从三妹妹那儿来,她耳饰俱在。不过我看刚刚樱珠在院子里寻着什么,不是在找这只耳环吗?”   樱珠看琰玉慌了,拉住她,自己去房里拿另一只耳饰,“宋公子一来就这般严肃,不如我去给公子沏壶茶歇歇神。”   宋如枫接着道:“恐怕另一只现下还没来得及处理吧。”   如枫身边的男丁拉住去房里的樱珠。   琰玉自知宋如枫已经知道了,不想瞒了,“你什么意思,非要这样步步紧逼吗?”   “不是我逼你,你断不会承认,昨晚是你推了伶玉妹妹吧,她才会掉进池子里,感染风寒。”宋如枫冷冷地看着孟琰玉,“曹三哥儿身边的二虎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孟琰玉上前拉住如枫,一脸楚楚可怜的样子,“如枫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看她摔倒了想去拉她,她自己不小心掉进池子里了。”   宋如枫一把甩开,“那你为何在她掉进水里后落荒而逃?别以为没人瞧见!没想到你对自己的妹妹如此不堪!不知孟老太太和孟伯伯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孟琰玉一下子瘫坐在后面的石凳上,后又颤颤巍巍站起来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宋如枫狠狠盯着她,“我送三妹妹的砚台本就是赔与她的,丝毫没有旁的想法,不料却被你拿来另做文章!希望琰玉姑娘能去孟大老爷那里说明事情原委,还伶玉妹妹一个清白。”   “好一个清白,宋公子一口一个伶玉妹妹叫的多亲密呀,还特地为此事来找我,不知旁人看了是否还觉得清白?”   宋如枫皱了皱眉,“看来琰玉姑娘不愿说明真相,那我就亲自去找孟伯伯!”   “不必了,我自会讲明!”孟琰玉不再掩饰自己的坏心眼,“不知道伶玉这个野丫头有什么好的,你们这样喜欢他。不过宋尚书一定不喜欢这样没有来源的人做新妇吧!”   宋如枫本不想回答,只是这孟琰玉竟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咬牙切齿道:“身份,并不代表一切,有些人再尊贵也难掩骨子里的自卑龌龊。”   说到后面宋如枫已经走远了,孟琰玉在原地急眼了,“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樱珠连忙安慰道:“姑娘,别听他胡说,您是孟府嫡长女,将来什么好人家没得选啊!”   孟琰玉咬咬牙,昂了昂头,眼神从生气又转为不屑。区区一个尚书之子罢了,我孟琰玉不稀罕!   次日,孟琰玉无奈向父亲说清了砚台事情的原委,孟老太太也得知帕子不是樱珠从假山后拿的,处置了樱珠。   孟大老爷知晓了真相,心里愧疚,这会子来看望伶玉。   “琰儿都同我说了,红丝砚是宋公子打翻了你的笔墨赔给你的,是她误会了,那帕子樱珠也承认不是在那块儿拾到的,是大伯和大伯母错怪你了。对了,还有那端砚,曹三公子说了,自你父亲去世后他很少回来拜见,恐失了作为徒弟的礼数,也是赔礼道歉的!”   伶玉心底暗暗惊讶,惊讶孟琰玉竟会坦白,惊讶曹三公子竟会替她圆谎。   孟大老爷拍拍伶玉的手,随后向下问道:“那晚救三姑娘上来的小厮儿呢,把他叫过来。”   “是。”彩鹮赶紧去杂院找来那日救伶玉的小厮儿。   一盏茶的功夫人便到了,“老爷,人带来了。”   “奴才三牛给大老爷,三姑娘请安。”那小厮儿恭敬地趴在地上。   “起来回话吧。”孟大老爷笑着说,“你是在杂院做事儿的?”   “回老爷,是。”   “杂院离府里的葭池不算近,怎么?”   “回老爷,奴才那日碰巧从杂院换班出来办事,这才碰巧遇见三姑娘落水。”   伶玉一听杂院有些敏感,觉得此人可能知道这些年是谁送东西来的,便仔细观察着他,“你来孟府几年了?”   “回三姑娘,六年了。”伶玉一惊,父亲去世到现在正好六年。   “那你…”伶玉刚想再问被孟大老爷打断,“好了,伶玉啊,我会替你好好赏他的,你风寒未愈,先好好休息吧。”   “是,大伯。”孟伶玉没问完,不甘心地盯着三牛。   那小厮儿随着孟长柳出去了,伶玉想着待会儿要好好问问他,不巧落梅拿着余氏送的羊毫笔来了。   “梅姨,您怎么来了,是母亲那边有什么事儿吗?”伶玉看见落梅以为母亲有什么事,赶紧坐直了身子。   落梅将手里的羊毫笔递给伶玉,顺势替她整理了下被褥,“没有,夫人的脚也见好了,姑娘身子如何,好些了吧?”   “嗯,本就不碍事儿。”伶玉打开了手上的盒子,“这是?”   “夫人送给姑娘的。”   “这莫不是母亲的嫁妆吧?这太贵重了,梅姨,你快拿回去给母亲,女儿哪能拿母亲的嫁妆呀!”伶玉赶紧把羊毫笔塞给落梅。   落梅又退了回来,“夫人说,这样的东西她平日里又不用,放着生灰也是不尊重。夫人的心意,姑娘就收下吧!”   伶玉犹豫着还是收下了,看着落梅,眼里有些许嗔怪的意思,“梅姨,你又跟母亲瞎说了吧!”   “怎么算瞎说,姑娘是夫人嫡女,用的东西不得有台面哪!这是夫人娘家不在京城,若是在的话,那咱们不得更加体面风光!”落梅说着又叫身后的女使拿出一袋子东西,“这是白茶,奴婢请人从长溪带的。”   “梅姨真真是懂我,许是猜到我屋里的白茶见底了!”伶玉喜笑颜开地拿过白茶。   梅姨看伶玉高兴也开心地笑了,“奴婢也就能尽自己所能做到这些小事儿了,姑娘开心就好。”   “多谢梅姨!再替我谢谢母亲,这只毛笔我会好好用的!”伶玉拿着手里的东西爱不释手。   “是,姑娘。”   过了几日,伶玉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时而咳嗽,灵郡主来找她玩儿,两人在房里说着话。   赵灵看着伶玉的砚台有些惊讶地说道:“那曹三哥儿居然有一等端砚?我都不常见,这种砚台也就宫里多吧!”   孟伶玉看了看四周,警惕地屏退了左右。   “这,其实是,吕易之吕先生赠与我的。”伶玉犹豫再三决定说了出来。   “你是说如今辅佐许王的那位吕判官?”赵灵满眼惊讶。   “正是,我幼时拜他为师,这砚台是先生前些日子赠予我的。我本以为不仔细瞧便不会被人瞧出来,没想到二姐姐竟…”孟伶玉说着有些失落。   “确实瞧不出来,何况从未见过之人!”赵灵皱了皱眉。   “真的吗?灵儿,你也认不出来吗?”伶玉眼里的疑惑更深了。   “是啊!这砚台外观如此质朴,非得磨出墨写出字来才能知好坏吧。你二姐姐怎么可能一眼就瞧出来,除非她有火眼金睛!”   “除非…”孟伶玉听着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赵灵好奇地问:“除非什么?”   伶玉抿了抿唇没有回应,目光深不可测。 第17章 心动   赵灵有些纳闷,孟伶玉却拉着她来到外面院子里,自然地开始了她的计划。   “灵儿,咱们待会儿偷偷跑去华裕楼吃酒吧!”   “啊?现在午时去吃酒吗?”赵灵困惑。   “嗯,偷偷去,走过去。”   伶玉两只小鹿般的眼眸闪着光芒,盯着赵灵,赵灵却打了个激灵,看着四周的女使,“你疯了么?偷溜出去喝酒,不怕被你大伯母再罚跪祠堂啦?”   “嘘,咱们偷偷去嘛,我院里的丫鬟都是跟了我很久的,不会说的!若是你害怕便不必去了,伶玉自个儿去!”   两人相视许久,身边的女使们都低着头不曾出声。   伶玉没有带女使,而是偷偷带着灵儿溜到前院后头的一条小路旁,在左边的假山后面躲着。   “伶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啊?。”赵灵看着前面寂静的小路眨着无辜的桃花眼。   “前面这儿是来前院的唯一一条小路,若是心虚之人要来前院找二姐姐,必定不敢选大路,而走这条小路。”   “心虚之人?”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伶玉说着仔细盯着前方,生怕漏掉一只苍蝇。   一盏茶的功夫,一个步履匆匆的女使东张西望地出现了,是那晚和彩鹮吵架的女使芝落!   赵灵一惊,“这不是你院子里的女使吗?怎么,这是来找你二姐姐?”   “是不是待会儿就知道了,反正总不会是来找我的。”孟伶玉眼底有一丝失落划过,随即松了口气,她的怀疑已经被证实一半了。   两人来到葭池边的亭子坐下,赵灵疑惑又生气,“伶儿,你为何不当场抓住她,这样她就不会去和你二姐姐通风报信了!”   “还没确定她是不是去通风报信的,得待会见了二姐姐才知道。”   “哦~是我太蠢笨了,那若真是如此你该怎么办?”   “自是不能在我院里留了,不过待会二姐姐发现芝落说的不属实也定不会放过她的。”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就瞧见孟琰玉意气风发地扭着腰身走出了院子。   赵灵瞧了瞧伶玉,伶玉眯了眯眼便随即起身准备去挡二姐姐的路。   “二姐姐,这是准备去书宝斋给大伯大伯母请安吗?”   孟琰玉一听是孟伶玉的声音,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像有些惊到了一般转过身来,“三妹妹,你不是去…”   “去哪儿?”伶玉等待着孟琰玉说话。   “哦~三妹妹这是已经在华裕楼吃完酒回来了?”孟琰玉仔细想了想随即又勾起了嘴角。   伶玉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了下来,芝落真的是去通风报信的。不过她也没想到,竟然放了这么短一条线就抓到鱼了。   “吃酒?”赵灵开始帮伶玉演起戏来,“孟二姑娘怕不是才吃了酒,我与伶玉一直在一起怎么不知晓她去吃酒了?”   “妹妹不知二姐姐在说什么?”孟伶玉也装起来,无辜地看着孟琰玉。   孟琰玉有些愣了愣,随即又镇定下来,“你以为找了灵郡主一道就无人知晓了么?我这就去告诉父亲母亲,你方才偷溜出府吃酒去了!一个姑娘光天化日之下去酒楼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看母亲不罚你再跪一个晚上!”   “不知二姐姐是如何非要觉得是我偷溜去吃酒了?不如二姐姐先去问问看门的壮丁和府里的下人,还有酒楼的小二,看看妹妹是否真的有出去吃过酒,不要像上回那般不分青红皂白便定了妹妹的罪,省的大伯到时候还要责怪二姐姐。”   “是啊二姑娘,可千万别是什么旁的人挑拨,离间了姐妹之间的关系,故意惹你误会伶玉,再惹孟老爷责骂呢!”   孟琰玉气得脸都要绿了,甩了甩帕子二话不说便回了院子,大发一通脾气后狠狠打骂了那个芝落,叫她自己去大夫人那里领罪,最后便罚去了厨房做苦力。   解决掉一个内鬼,赵灵挺替伶玉高兴,“这下算是知道为何你二姐姐认出那端砚了,分明是这个芝落告诉她的。”   可伶玉却眼神黯淡,赵灵似是察觉到她的失落,安慰她道:“伶儿你别难过,毕竟是大夫人派过来当值的,心不向着你也在所难免。”   “那日她进来送茶水,定是偷听我和馨儿谈话了,我没往心里去,没想到她竟真的背叛我。”伶玉说着有些心寒,不过在这个孟府,除了馨儿和母亲,她倒是没曾想相信过任何一个人,很快便整理好情绪了。   赵灵想着让伶玉开心起来便带她去庭院里踢蹴鞠,两人很快便都喜笑颜开的。正逢院子里的桃花正在凋零,落在二人身上恍若仙女下凡嬉戏,好看极了。   宋如枫下课经过,看见伶玉开心的样子也放心了。忽的灵郡主一个不小心把球砸在伶玉头上。   宋如枫心头随即一紧。   “伶儿,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赵灵担心地赶紧查看伶玉的头。   伶玉捂着头哎呦的叫着,宋如枫担心地正准备去看,结果伶玉在那边突然拿开手咧嘴一笑,“哈哈,骗你的,没事啦!”   赵灵长须口气,噘着嘴拍打了伶玉一下。   宋如枫也惊讶地笑了,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挺有趣,脑海中忽又浮现起当初元宵节在城外初见她时,活泼地抓萤火虫的样子,嘴角的笑越发止不住了。   宋如枫笑着笑着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摇了摇头,这时曹昌玹窜了出来,“干得不错嘛!”   宋如枫先是吓了一跳,又觉得不解,“玹兄这是何意?”   曹三笑笑不说话,他也听说了孟大伯找伶玉道歉的事情,这是在夸宋如枫事情得力呢!随即他转头看到伶玉,不禁又笑出了声,“没想到这傻小鹿还会踢蹴鞠呢!真是有趣!哈哈!”   宋如枫看着曹昌玹脸上的笑意,心里突然有些别扭,“玹兄好像极爱称呼伶玉妹妹为小鹿?”   “有吗?哈哈,就是像,你不觉得吗?”   宋如枫微微笑道,没有说话,没待多久便回了府。   而宋尚书此刻正在正厅等着宋如枫,如枫进来请了安准备回房。   “站住!”宋如枫一听站住了,但并没有回头。   “听说你前些日子又去找孟府的丫头了?”宋尚书面色严肃,嘴角还有些向下耷拉。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父亲没必要过问地如此之细吧!”宋如枫转过身不卑不亢地看着父亲。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说过,你的婚姻大事由不得你做主!”宋尚书拍案而起。   宋如枫目光凌厉地正视父亲道:“我从没有说过我要娶孟家三姑娘,是父亲你一直疑神疑鬼,总怀疑我和伶玉妹妹有瓜葛。我还一直纳闷,孟府里有二姑娘,有灵郡主,您为何不怀疑我与她们有瓜葛,偏偏就说伶玉妹妹?”   “自然是因为…”宋尚书被问得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咽了咽口水。   “因为她和我母亲一样,没爹没娘,没有尊贵的身份,在您眼里是与宋府决不能有联系的女子!您害怕,害怕我会倾心于她而不利于您的仕途!”宋如枫抢在父亲前面气急败坏地说到。   宋尚书怔住了,随即气得嘴唇微微颤抖了起来,“就是如此!你既然知道,就该与她断绝来往!”   “我从来都与三妹妹是清清白白的,既然父亲非要说我们有什么,那我就遂了父亲的心愿!我方才已经有心上人了,就是孟家二房养女,孟伶玉!”宋如枫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完便回了房间。   宋尚书站起来叫儿子,可怎么叫得住,只能咬咬牙握紧了拳头,想着是时候该再次拜访孟府了。   宋如枫回到房里整理心情,深呼吸使自己平静下来。他方才说已经倾心伶玉,不是气话而是真的,通过这段日子与伶玉的相处,他发现这个女孩懂事安静又纯真有趣,渐渐开始想要不断地去保护她,开始脑海里全都是她了。   ——   孟瑾文成亲也许久了,而夫妻两人自上次闹别扭一直未好。   原是孟伶玉落水时余箬溪想去看望伶玉,却被孟瑾文拦着,“一个养女,又不是你姑母亲生的,你要为了她和母亲对抗吗?”   余箬溪有些惊讶的看着孟瑾文,孟瑾文缓了缓低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母亲向来不怎么待见我那三妹妹,你就别惹母亲不开心了,乖乖待着吧。”   “母亲,母亲,你能不能不要事事都谈母亲!何况咱们这门亲事还是我姑母主持的,如今她要是知道你们这么对待她的心头肉不知该作何感想!”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高攀你们余家了?”   余箬溪不做声,孟瑾文接着道:“我父亲乃朝廷从二品文官,开元皇后也是我太母的妹妹,我如今也是高中进士,要说高攀也是你们余氏高攀了!”   余箬溪觉得不可思议,自己怎会嫁给了这么一个势利的丈夫,泪水夺眶而出,转身离开。而孟瑾文说完便后悔了,他只是一着急才说了这么没脑子的话,这下子急得跺了跺脚。   夫妻俩闹着气,正巧孟瑾文朝中有要事被派去知州,余箬溪便想着回门看看。   余氏想着也好久没回定州,便准备带着伶玉陪余箬溪一道回娘家。   “姑母,东西都收拾得怎么样啦?”   “差不多了,倒是你,回门哪有不带夫婿的道理,这瑾文也真是不懂礼节,那知州什么时候去不好,偏偏这会去。”余氏拍拍箬溪道。   余箬溪松开手,不敢看余氏的眼睛,“没事儿,是我不想让他回去的。”   余氏看出端倪,低声询问道,“吵架了?”   “没有!”   “还说没有,方才没瞧见,你这小兔子般红红的眼睛怎么回事,他欺负你了!他回来我去同他说,他不会不给我这个婶婶面子的!”   “不用了姑母,就是,他…有时候说话有些不着调罢了。只是姑父不在了,您一个人…”   余氏明白箬溪想说什么,看着她笑了笑道,“我没事儿,就是有时苦了伶玉,不过你是大房明媒正娶的新妇,他们敢拿你怎样,有你父亲撑腰呢,别怕!”   余箬溪点点头,“伶玉呢,也不知东西收拾的怎么样啦。”   “我叫落梅去帮她收拾了,应该也差不多了。”   与此同时的隐香阁里,馨儿回来了,伶玉正兴奋地抱着她转圈圈。   宋如枫想来府里找伶玉的,正巧看伶玉院里在收拾着,便上前说话,“伶玉妹妹!”   “宋公子?”伶玉放下手里的事走出去。   宋如枫看伶玉风寒已痊愈了便会心的笑笑,“不知妹妹去哪里,去几日啊?”   “陪母亲和嫂嫂回娘家定州,大概两三旬吧。”   宋如枫脸上有一丝失落闪过,随即又朝伶玉笑道:“好,我等你。”   伶玉不解,宋如枫掩饰道:“哈哈,我等妹妹回来踢蹴鞠!”   “姑娘,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夫人催咱们出发了。”落梅此时过来打断了二人。   “我知道了,走吧。”   伶玉笑笑便离开了,宋如枫在原地目送。   桃花瓣落在院子里蓄水的水缸里,微微泛起了涟漪,荡漾到人心里,有人心动,有人却未察觉。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男女主要感情升温了哦?(?^o^?)? 第18章 定州   伶玉一行人行至两日也到了定州,这会儿替母亲出来买礼物,买完正在一家小店的厢房歇息吃些糕点。正吃着,曹昌玹坐到伶玉面前,伶玉惊得筷子差点掉了。   “你…曹三公子?”伶玉确实没想到在定州也能瞧见他,一下子难从震惊中缓过来。   曹昌玘任定州刺史,曹昌玹是前几日被父亲派到这里来帮他的。   其实准确来说是曹昌玹自己要求的,从真定回来这段时日他早就受够了父亲的唠叨,再加上他与曹昌玘从小关系要好,这半月不见倒有些想念。   曹昌玹看伶玉瞪着圆圆的眼睛有些发笑,“怎么,几日不见,不记得我了?”   “三公子…有事吗?”伶玉立刻缓过神。   “吃饭呀,我瞧着伶玉姑娘碗里的糕点不错。”曹昌玹满眼贪婪地盯着孟伶玉碗里精致的糕点。   伶玉调皮地把碗往回拉了拉,有些嫌弃道:“这里这么多位置,干嘛非得和我挤在一起?”   “我喜欢。”曹三往前凑了凑,轻身说道。   伶玉怔了怔,随即看了看窗外,示意馨儿出去再买些糕点带回去,馨儿明白伶玉的意思,随即出去把窗户关了起来,“天气渐冷了,还是帮姑娘把窗户捎上吧”。   “三妹妹不必担心,我们俩正常吃饭没什么。再说,这里是定州,都是生面孔,无人认识咱们。”曹昌玹说着吃起了伶玉面前的糕点。   坐了许久,伶玉有些不耐烦了,“三公子接着吃,伶玉先行告辞了。”说完,伶玉便起身欲走,却不曾察觉裙角压在了坐的板凳脚下。经过曹三面前时,凳子压着她的裙子不得动弹,伶玉便往前摔去,一下摔在了曹三身上。   关上了窗户,因而房间内无比安静,两人面面相觑着,仿佛置身世外。   曹昌玹有些失了神,而伶玉缓过神准备推开曹昌玹,不料却被他一把反抱住。   曹昌玹盯着孟伶玉认真地说道:“第一次这么近看妹妹,想不到面容如此姣好。”   伶玉听了面红耳赤,曹昌玹意识到也赶紧放了手。伶玉挣扎着起身,随即捏起拳头便准备朝曹昌玹打去,无奈想了想还是收了回来,只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时曹昌玘朝这儿走来,看见伶玉打招呼,结果伶玉正生着气,看也没看他,便带着馨儿离开了。   曹昌玘纳闷着走进去,看见三哥嘴角挂着笑,“三哥,你又欺负人家伶玉妹妹啦?”   “我没有,就是人家摔倒我扶了一下而已。”曹昌玹有些紧张,他也不明白自己的手刚刚怎么就像被控制了一样,抱住了伶玉。   “恐怕不是摔倒这么简单吧?”曹昌玘看着三哥,意味深长地说,“三哥,人家好歹是孟府的正经姑娘,不是你外头见的那些小姐,您别不在意,不小心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曹昌玹看了看昌玘,回过神来,“我怎么坏了人家的名声了?光天化日之下,我要怎么样才能坏了一个姑娘的名声?”   “我就是看伶玉姑娘有些不对劲,提醒三哥一下,伶玉妹妹是好姑娘,您真心喜欢人家的话,何不找媒婆去孟府说亲呢?”   “哎呀,好了好了,我怎么可能喜欢那头傻小鹿呢!来来来,尝尝这糕点,属实不错!”曹昌玹拿了块糕点递给曹昌玘,曹昌玘看了看三哥满不在乎的样子,无奈吃下了糕点。   伶玉一路上脸都是红彤彤的,馨儿不知发生了何事,也不敢多问,只瞧她们三步并作两步,不多久便回到了伯爵府。   虽说是伯爵府,但毕竟不是在京城,整个厅堂里的陈设倒还不如孟家。正上头一方赤金大匾,匾上斗大的三个字“荣武堂”,两边一对珐琅彩英戏双联瓶便是这厅内最华丽的装饰了。   此刻瞧着余箬溪敬了杯茶给堂上的余老伯爷和余老太太,“孙女回府,敬祖父太母的茶!”   转身再跪,“敬父亲母亲的茶。”   “好了,起来吧,箬溪,让太母看看瘦没瘦。”余老太太拉住箬溪的手,“怎么看着憔悴了些,吃的不好吗?”   “没有,孙女天天吃得好喝得好,可舒服了,姑母知道的。”余箬溪温柔地说着看向了余氏。   余氏也开口笑笑,“是啊,母亲别担心了,有我照拂呢。”   余箬溪母亲王氏一听开口道:“谁不知大姐在孟府的境地,也不知谁照拂谁呢!”   王氏心疼女儿,觉得女儿嫁过去是为了给无夫无子的余氏撑腰的,便打心眼里不待见余氏。虽说也是自己夫君的嫡姐,但说的话还都是带刺儿的。   伶玉此刻在旁边听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默默伸出手轻轻放在了母亲肩上。   座上余老太爷咳嗽了两声,“婧琳啊,你弟弟新晋了正三品上,有没有带些什么贺礼啊!”   余氏方才听到王氏的话笑容有些僵硬了,随即又看向父亲,“女儿叫伶玉去街上选了些好布匹,送给弟弟祝贺。”   伶玉赶紧把布匹递过去。   王氏满脸不屑,余老爷也不敢收,余老太太则皱眉道,“子媚,你姐姐送了就收下,一片心意。”   “是啊,母亲,姑母一片心意,礼轻情意重嘛!”余箬溪也帮衬道。   王氏不乐意地收下了布匹,余老爷随即开口道:“多谢大姐姐。”   余老伯爷挺了挺身子,“二哥儿,随我去书房聊聊。你们娘俩许久未见好好聊聊,我们先回房处理公务了。”   随后王氏也起身离开了,“母亲,我与箬溪许久未见,我带她回房间说说体己话。”   “去吧!娘俩儿好好说说话。”   余氏看着父亲,弟弟弟妹都离开了才缓缓抬起头。   余老太太招招手,“这是伶丫头吧,来,让我老太太瞧瞧。”   伶玉迈着小碎步走到老太太跟前,心里还有些忐忑。   “长得真是俊俏,记得还是你好小的时候,外太母抱过你,还有印象吗?”余老太太说着眼里尽是温柔,伶玉也放松下来。   伶玉眨眨眼睛称道不记得了,余氏看母亲这样爱惜伶玉,有些禁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余老太太注意到了,“哈哈,记不得没关系,去吧,去把你母亲搀过来。”   余氏走到母亲跟前,余老太太拍拍她的肩膀,语气温和,“怎么啦?许久未见,这样脆弱了?”   余老太太拿手帕帮女儿擦擦泪,余氏便附在母亲跟前,老太太继续道:“我知道你心里苦,一个人在孟府不好受吧,没有丈夫,没有亲生孩子,这也是我同意箬溪嫁过去的理由之一。”   伶玉看着母亲缓缓拉过自己的手,心里也难过起来,自父亲去世后,母亲在府里真真算是无亲无故了,除了自己便无人可以依靠。   “我有伶玉,她是我的亲生女儿。”余氏坚定地看着伶玉。   伶玉更加握紧了母亲的手,“我也把母亲看做自己的亲生母亲,一生不变。”   余老太太欣慰地笑笑,“好啊,你身边有这样一个贴心的孩子,我也放心。你弟妹方才说的话你别在意,她心气高,毕竟是太师之女,还有你父亲,他老了,有时说话不中听,别往心里去啊!”   “我知道,父亲觉得我丢伯爵府的脸面了,但是女儿心甘情愿,虽然官人去了那么多年了,我过得也很幸福的,母亲。”余氏拭去眼泪诚恳说道。   “嗯,你的幸福只有你自己知道,旁人无法体会也不便同情。罢了,你和伶丫头还没收拾呢吧,去吧,袁妈妈已经把房间整理好了,快去歇歇吧。”   “是,母亲。”   时间一晃便至夜半,家家都熄火休息了,伯爵府的前厅依旧灯明火亮,伶玉伏在母亲身旁打着瞌睡。突然看门的下人们火急火燎地进来喊着,“老太爷,老爷,不好了!西军打到这里来了!”,伶玉一下子醒了。   一家人方才正围坐一块唠着家常,气氛和谐着,这会子全部严肃起来,连动都不敢动。   “而且,而且现在外头在杀人呢!好像是打进来了!”说话的人腿都软了,说话哆哆嗦嗦的。   “胡说!定州城池坚固,岂是他们说打就能打进来的!”余老伯爷想着忽然皱了皱眉,伸出手掌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定是先前来的那支西人商队,借从商名义实则探入定州内部来了!进城前竟没搜查清楚。”   余老爷有些惊慌,而老伯爷作为一家之主随即起身,布置院子里的防卫,“吩咐下人们把家里大大小小的门都守住了,别让一只苍蝇飞进来!”随后便和余老爷一道换铠甲带侍卫出门了。   王氏惊慌了,“这么快就打到我们这里了,母亲,你说我们不会…”   “别胡说,把心放到肚子里,你父亲和你官人会打退的!”余老太太镇定自若地说道。   “现在外面本就动乱不安,这里又是边缘地带,很容易被西军攻击。”余氏也冷静地说道。   伶玉没见过打仗,此刻心里也有些慌,不过怕制造紧张情绪没表现出来。   只是突然余箬溪肚子疼痛大叫晕了过去,众人惊慌失措,府里乱作一团。 第19章 救命稻草   “都别叫了!”王氏大声吼道,“快去请大夫啊!还有你们愣着干嘛?把姑娘送回房间!”   “可现下外面动荡,恐怕请不到大夫了。”伶玉沉着说道。   “这可怎么办,家里也没有人会医术。”余氏也有些急了。   老太太攥着手里的帕子,脑门上有汗珠滴落,还是强装镇定道:“袁妈妈,去叫人上街请大夫。”   外头天早已黑透了,时而有打杀声,救命声,而院子里却是静的吓人,烛光的影子在人脸上跳动,气氛诡异。   众人在家里焦急等待了好久,结果等来的是袁妈妈自己。   “老太太,现在外面喊打喊杀,根本找不到大夫,府里也没人敢出去送死啊。”袁妈妈说着急得像是要哭出来了。   伶玉心里也暗暗着急,只听王氏像发了疯地扯着嗓门大喊道:“这什么杀千刀的世道,官府是没人了吗?我女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信不信我把整个伯爵府的下人拿来陪葬!”   “闭嘴!糊涂!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余老太太气的捂住心脏,余氏赶紧扶她坐下,替她顺着气息,“母亲,别着急,弟妹也是担心箬溪。”   “姐姐还有脸说!箬溪这些日子可都是在孟府呢,姐姐不知道箬溪现在有什么事儿吗?”王氏急得咬起了余氏,余氏有些委屈。   伶玉一听紧锁眉头赶紧想办法,突然脑海中浮现出曹昌玹的名字,便要咬咬牙准备去试一试。   “我去找,定能带个大夫回来!”   余氏赶紧喝止伶玉,“你别胡闹,你不知道外面什么状况,让下人们去!”   王氏则是有些吃惊,她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竟胆子这样大。   “没事的母亲,今日遇见曹三公子,听说如今定州刺史乃是曹家五哥儿曹昌玘,我去找他,他定有办法的。”伶玉上前拍拍母亲示意她放心,她不想母亲被王氏怼得那么难看。   “西人此次的目的不在杀人,而是想借此动乱来干扰定州都尉的心,让他分心担忧百姓,从而顾不上城外的部署,”伶玉沉着冷静地分析道,“但他们不知道定州新上任一位刺史,现下定已经派人追杀西人,就算外面现在埋伏着西人,他们寡不敌众也不敢轻易杀人,太易暴露了。”   伶玉这些年跟着吕先生读书,学到不少东西。只见众人都听懵了,余氏也很惊讶于女儿的沉着聪慧。   老太太则是赞许地点点头,连忙吩咐袁妈妈派几个忠心的跟着,“去找几个忠心的壮丁保护伶丫头。”   伶玉刚准备出发,一英姿飒爽的青年从外头急匆匆进来了,“太母,母亲,我回来了!”   “鸿儿,你怎么回来了,现在定州战乱,你回来干什么!”王氏着急地上前抓住男子的衣袖。   这位青年是伯爵府嫡孙余若鸿,在梓州任观察使,也是位俊郎儿。   “我正休沐,想着回来看看你们,结果刚到就听说西军攻境。”   余若鸿眼里尽是焦急,转头看见昏迷的箬溪,一下子眉头更加紧锁,“妹妹这是…”   “就是不知怎么了,你伶玉妹妹正准备出去给你二妹妹找大夫,你陪她一道去吧,两个人相互有个照应。”老太太说道。   余若鸿看妹妹卧床不醒,情况又十分危急,一口答应了,两人话不多说便出发了。   外面大街上一片狼藉,零星的铺架,破败的店家,角落里还鲜有几个尸体。   大家环顾了下四周,若鸿身边的保二说道:“郎君,看样子方才刚刚打过去,应该不会有事了。”   话毕,一支长箭神不知鬼不觉射在了两人旁边的摊子上,“那是谁还在外面游荡,不怕死的就出来!”   几个壮丁四下逃窜,也惊得余若鸿带着伶玉和馨儿赶紧逃进了一间破庙。   “这下怎么办,外面都是官兵,也不管我们是敌是友。”伶玉紧锁眉头,手心里已全都是汗了。   “西人定也是穿着我朝的服饰,不过外面的是我州的兵,我是伯爵府嫡孙,他们应是知晓我身份的,我掩护你走。”   伶玉看着余若鸿,见他一副坚定不容人质疑的样子,也没有说话便答应了。   馨儿被留在了原地,余若鸿便护着伶玉出去。官兵果不其然叫住了他们,余若鸿镇定地拿出腰牌。正欲走,官兵又警惕地拦住伶玉,“这位是…”   “她是…我二妹妹。”   士兵仔细打量了伶玉一番便放两人走了,“余公子,现下外头动乱不安,西人还未悉数灭尽,还是不要乱跑的好。”   “我明白。”   随即两人继续赶路。月光渐隐入云层,路上漆黑一片。   两人走了许久,发现了两名落单的西人,四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管对峙着。   忽的只听其中一人似是用西语在说‘此人身份贵重,抓住他便可立功。’   两西人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便不顾一切冲上去了。余若鸿上前拼命阻挡,示意伶玉快逃。伶玉犹豫再三还是赶紧逃走了,去找人来救。   伶玉一路上跌跌撞撞,终于在亥时赶到了刺史府,只是无论怎么敲门都无人应答,伶玉在门口四下张望,手足无措。   “拜托,快开门吧!求求您了。”   曹昌玹这时正匆忙骑马赶来刺史府与曹昌玘商量对战政策,刚到便看见跪在地上的伶玉。   “傻小鹿,你怎么在这里啊,现在外面西军肆虐,跑出来找死吗?”   曹昌玹说着从马上下来,把马匆匆一系,便跑来看伶玉。   伶玉已经累得坐了下来,看见曹昌玹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着他的衣摆。   “三玹!快,救救我表哥和表姐,快!”   曹昌玹托住伶玉的手臂微微一颤,“三玹”,是幼时她对他的称呼。曹昌玹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伶玉眼角挂着的泪有些神情恍惚,随即清醒过来,“来,起来,进去说,外面危险。”   曹昌玘此刻也正为战乱担忧,想着怎样才能护住定州全部百姓的性命。这会子瞧见曹昌玹带着伶玉进来了,心中更是慌乱不已。   伶玉赶紧将来意说明,“我表姐肚子疼得昏了过去,表哥和我一起来找您帮忙,结果表哥在路上被几个西人困住了。拜托您了,曹刺史,帮帮我们!”   曹昌玘明白过来随即点点头,“伶玉妹妹,我们本就是好友,不必如此客气,我现在就把府上的大夫送去伯爵府。你大哥哥在哪里,还烦请伶玉妹妹带我们去找他。”   “你这武功还是别出去了,好好在这里部署吧,派大夫去伯爵府就好。我现在骑马带她去找余大公子,这样快些。”曹昌玹说完便急忙拉着伶玉出去了。   曹昌玘喊着,“诶!三哥!你一个人去啊!”   曹昌玹此时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昌玘无奈,只好先派大夫去了伯爵府。   曹昌玹一把将伶玉抱上马,随后也坐在伶玉身后,这是两人继上次在猎场后第二次贴得如此之近,只是上次情况紧急,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下倒有些神情恍惚。但随即曹昌玹勒马上路,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带路。”   “前面巷口左拐不远,有家破庙,应该就在那附近。”伶玉也回过神,重新绷紧了神经。   两人策马奔腾,回到原地,却不见了余若鸿的身影,一下子焦急难耐。   余家大哥儿在伶玉逃跑后便一直和那两个落下的西人周旋,只是两人言语不通,也不轻举妄动。余若鸿趁势提起旁边的刀防身,可见那两人没有动作便也不动手,刚准备逃跑,那两人便挥刀砍来,余若鸿一个闪身躲开了,三人打了起来。可是那两个小兵怎么打的过观察使,几下便被余若鸿撂倒了,只是很快远处似是西人的一小支队伍杀了过来,余若鸿只能赶紧上了方才那西兵的马逃往反方向。   伶玉快急哭了,“本来是一起出来的,若是他掩护我有什么闪失,我怎么跟母亲和外太母交代啊。”   “姑娘,您终于来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馨儿这时从不远处的破庙里出来。   “馨儿!你怎么样,这儿安全吗?”伶玉赶紧查看馨儿的身体,担心她受伤。   “我没事,就是刚刚好像是西人的一小只队伍追着余大公子往那边去了,我,我不敢出声。”说着馨儿泣不成声。   “没事不怪你,你还在这儿好好待着,我去找他。”随即伶玉转头握住曹三哥儿的胳膊说道,“曹三哥儿,拜托您带我去把余家大哥儿找回来,快走吧!”   曹昌玹握住伶玉的手,“你也待在这儿,带上你我反而要分神,我一个人去,一定把他找回来!一找到他我就回来接你。”   伶玉皱眉只能同意,和馨儿待回破庙里。   曹昌玹骑马离开顺着一点点踪迹找到余家大哥儿,他正和敌人周旋,已经身受重伤,曹昌玹一剑把在余若鸿身后的西军击垮,两人一起对抗余下的西军,不一会儿官军便赶到。   伶玉和馨儿在庙里等着,一会儿被外面的打杀声吓得不轻,一会儿被地上的蟑螂吓一跳。   “姑娘,不如我们现在跑回去吧!待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啊,外面这么黑应该没有西军了。”   “你以为的平静只是表面,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别怕,曹三哥儿马上就能找到余表哥来接我们了。”伶玉温柔地安抚着馨儿,其实她此刻内心也如烈火灼烧般难耐,面上却还是保持着镇静。   现在月亮早已中空,四周更多的还是可怕的寂静,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取暖。   外头也有不怕死的,这时候出来抢劫偷东西,碰巧来到了伶玉所在的破庙。   那人本想歇一歇,发现有人,赶紧拿出腰间的小刀,大声壮胆,“谁!谁在哪儿!”   伶玉不敢出声,也紧紧捂住馨儿的嘴,可二人露出的衣摆还是被那人发现了。 第20章 包扎   “原来是姑娘啊!出来吧,我可不会杀漂亮小姑娘的。”那人色眯眯地朝伶玉这边靠近。   伶玉松开了馨儿,可还是不动,见那人要走过来,便拿起刚刚在外面捡来的大刀举着站了起来,“别过来,小心点你的脑袋!”   “哟!还真是个美人哪!别这样嘛,把刀放下,咱们好好聊聊。”那人笑得贱兮兮的,慢慢走了过来,伶玉举着刀不放,那人才停下了脚步。   “你要钱吗?我给你,不过出来急,没带多少。”伶玉说着让馨儿把钱都拿了出来。   “这里是全部了,没有了。”馨儿颤颤巍巍地把钱放在前面。   那人瞅了瞅,两眼放光,心想原来是有钱人家。   “我可以放你们一马,不过只是这个丫鬟。你,还得留下。”那人指着伶玉道,“你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叫你丫鬟回去叫人拿钱来,我就把你放了。”   “放了我?你要先有本事抓到我才算啊!”说着伶玉挥起大刀朝那人砍去,那人急了,从地上捡了个破罐子砸了去。   眼看罐子要砸过来,伶玉闭着眼用刀一挡,罐子却把刀给打掉了,那人快步上前把刀踢飞。   伶玉心下一惊赶紧护住馨儿蹲下来,那人慢慢走过来拽住伶玉的头发,伶玉用尽全力咬住了他的手,那人痛的连忙用另一只手扇了伶玉一巴掌。   疼痛过后,那人方才摸到了伶玉光滑的肌肤,心头一颤,又色眯眯地向伶玉伸出了他那只脏兮兮的手,“富贵人家的姑娘,在外头过了一夜,这名节怕是不保了,不如就…”   伶玉嫌弃地躲开那人伸来的手,真想给他呸一声。   馨儿赶紧用手护住伶玉,却被那人一脚踹开,伶玉心头一紧赶紧跪在地上去看馨儿,心里害怕极了,“曹昌玹你们快回来啊!”   “我劝你识相点,不然抓到你有你好受的!”那人恶狠狠地往伶玉这儿靠近,眼看就要扯开伶玉的衣衫,千钧一发之际突然那人后脑重重受了一击,倒下不省人事了。   是曹昌玹回来了!   伶玉看着面前的曹昌玹,提着的心终于掉了下来,看见余大哥还去踢了两脚那人,也放了心。   曹昌玹看着伶玉脸上的泪痕,心里不自觉有一丝丝不好受。又瞧见伶玉身上的衣服破了,便赶紧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了伶玉身上。   余若鸿从西军手上抢回了一匹马,现在正一人牵着一匹。伶玉看了看站到余若鸿身旁,“我坐我余表哥这匹好了,还麻烦曹三公子帮我照顾好馨儿。”   曹三点点头,便出发了。   一行人终于在天亮之前回到了伯爵府。   “老太太,大哥儿和伶玉姑娘回来了!”袁妈妈从外头来报,府里方才低至冰点的气氛重又暖了回来。   “太好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太太含在眼中的泪默默又憋了回去,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余氏赶紧跑来厅堂迎接,一把抱住伶玉,“你终于回来了,我的伶玉,母亲担心死了!”   “我没事母亲,表姐怎么样了,没事吧?”伶玉安抚母亲赶紧询问。   “还在担心你表姐,看看你这狼狈的样子,你表姐是喜事!她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   “真的!”余若鸿惊喜,伶玉也笑了,不过曹昌玹却笑不出来,不知怎的,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心事重重。   余若鸿先进里屋看妹妹了,伶玉和曹昌玹还在外面。   余氏瞧见了,“这是,曹三哥儿?”   曹昌玹回过神向余氏问好,伶玉看了看他,“刚刚多亏了曹三公子,若不是他我和馨儿可能就回不来了。”   余氏看见了伶玉身上的披风,随即笑着打量曹昌玹,看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多谢三哥儿了,真是感谢,还有你五弟弟送来的大夫,一定也替我好好谢谢他。”余氏将伶玉身上的披风拿下,换上了自己手里的毯子,“多谢三哥儿的披风,伶玉披这个就成。”   “师母跟我也太客气了,昌玹应该做的。”曹昌玹哈腰道。   余氏看着这曹三哥儿与小时候见完全不同了,多了几分正直,几分俊朗,更加欣赏他了。   “天色也不早了,要不在这儿歇息了走吧,外头也实在不安全。”   曹昌玹称道不用了,伶玉也挽留他,“就将就住一晚吧,你今天辛苦了,不如就在这儿早点休息。”   曹昌玹看着伶玉点点头,几人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众人回去后,伶玉心里挣扎了许久还是搬着药箱来找曹昌玹,因是方才看到了他左臂渗出的血迹。   伶玉来到曹昌玹房门口迟迟不敢敲门,来回徘徊着,刚准备离开时曹昌玹开了门。   他看着门前的伶玉有些惊讶,但眼光落在了她手里的药箱上,随即明白了,“方才没注意,胳膊上竟划了个口子,正准备出去用清洗一下。”   伶玉看着曹昌玹,明白他这是给自己台阶下呢,抿了抿干燥的唇立马接话,“我正巧拿药箱去给余表哥用的,不如就先替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曹昌玹低头偷笑,随即随伶玉坐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伯爵府的庭院还是美的,一片花海在月光的沐浴下恍若仙境。   伶玉替曹昌玹卷起衣袖,看见血肉模糊的伤口不禁皱起了眉毛,眼里有些心疼。   曹昌玹想伸手去抚平伶玉的眉毛,刚伸到半空突然停住,想起昌玘说的“你别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随后将手又默默缩了回来,便玩笑道:“有这么可怕吗?你瞧你这眉头,都快纠成一个结了!”   伶玉一听赶紧控制了下表情,继续投入地替他包扎伤口,“今日真是谢谢你了。”   曹昌玹笑了笑,慢慢地看着眼前这个认真的女子出了神。   两人各怀心事,但想着的都是对方。   忽的曹昌玹脑海中浮现起伶玉要被那个汉子欺负的场面,连忙抓起了伶玉的手。   伶玉被他抓得有些不知所措,担心地询问道:“你没事儿吧?是不是弄疼了?那我轻点。”   曹昌玹看着伶玉咽了咽口水,随即拿出纱布随便在胳膊上一裹就赶紧把伶玉轰走了。   “好了好了,弄得差不多了,你快走吧!时辰也不早了!”曹昌玹把药箱放到伶玉手中便催着她离开了。   伶玉有些不解,想了想确实时辰不早便离开了。   曹昌玹看伶玉离开,立刻回房间关上了门,用手扶着额轻叹了口气。自己为什么总是鬼使神差地做出一些自己完全没意识到的动作,他到底是怎么了?   夜已经很深了,眼看就要破晓,伶玉赶紧走回去,却在路上碰见了余若鸿。   余若鸿瞧着似是正往伶玉这边来,手臂上还裹着乱七八糟的白布,渗透着血迹。   “伶玉妹妹!”余若鸿眼里有些惊喜,“你怎么在这儿啊?”   伶玉捧着药箱不知所措,“我...我...”   余若鸿不等伶玉说什么便开口道:“你看我这伤在右手,院里的下人们都歇息了,我也不太方便,正巧你有药箱,不如就帮我一下?”   伶玉看见伤口心里有些愧疚起来,今日若不是余表哥,恐怕自己和馨儿都是有去无回了,便赶紧点头答应,“好好,方才怎么没叫刺史府的大夫看一眼啊?”   “不碍事儿的,怕母亲担心,这不连下人都没敢说。”余若鸿坐下来让伶玉帮着处理伤口,看伶玉皱起了眉头安慰道,“这点小伤不碍事儿的,你忘了咱们小时候有一回一道玩耍,我摔得可比这流的血多!”   伶玉松了松眉心,接着绑纱布,“今日真是谢谢哥哥,不然我和馨儿不知该如何。”   “你是我妹妹,再说也是为了箬溪的大夫,不必自责。”   伶玉感激地看了看余若鸿,接着快速地结束了手里的动作,“好了,差不多了。今晚您睡觉的时候别压着,明日还需记得按时换药。”   “嗯我知道了,我一个大男人,这点毛病几天就好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好,伶玉告辞。”   不多久天际刚泛起一片鱼肚白,伶玉便又迫不及待地去找曹昌玹一道吃早茶,然房间里空无一人。 第21章 战乱平定   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伶玉心里也变得空落落的。   昨夜被月光沐浴过的花海,微风渐起,吹落了上面未干的露水。   曹昌玹与余若鸿似是商量好的一般,天刚蒙蒙亮便启程前往定州城外与西军对抗。   时光如水,天空慢慢倾泻下雨幕,一下就是一旬。   伶玉整日在屋里望着窗外,等着捷报,等到那片花海都被大雨打落成一地花红。   定州大战了多日,战况焦灼,朝廷也是焦急万分,近日上朝均是详谈此事。   鲁国公曹彬进谏,“殿下,三年前老臣与潘将军刚刚平定战乱,如今烽烟又起,不如再派老臣前去援战。”   “我看着战事才持续不久,还未到半月,待形势严峻再出战也不迟,只是,这西军刚刚修养了三年便再次侵袭,难免让人有些纳闷。”   “袁将军如今已乞骸骨,定州只有李将军一元老将,许是西军想趁人之危,妄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三年前我军首领尹将军率数千骑夜巡时发现席军,蹑踪尾随西军,乘其早膳突袭,木拉迪受伤先逃,西军也惊溃不已,死亡甚众,瞧着应当比我们修整时间更长才是。”   “此次只怕又是那李迁在作祟了!这次他们提前伪装安插了一支西人队伍在城内,大肆掠杀百姓,定州如今是内外夹击,棘手的很哪!”   各大臣纷纷进言,圣上沉思许久,突然开口道:“鲁国公,听说你家五儿子如今刚在定州上任。”   “回陛下,正是,臣三子曹昌玹也陪同在侧。”   “率兵如何?”   “臣五子昌玘自幼学文,不胜武力,今任刺史,三子…臣实在不敢妄言,断是没有一子,四子的能耐。”   话毕,朝上大臣纷纷讨论了起来,气氛焦灼。   突然,伶玉望着窗外的雨停了,心下有一丝丝雀跃。   朝堂上也突然寂静一片,只听得有人匆忙来报,“定州守住!西军损失惨重!李迁投降,依附我朝!”   终于,终于,捷报传来,伶玉雀跃的心仿佛沸腾了一般。霎时整个定州欢呼,朝堂上下皆欢腾!   圣上震惊之余欣喜万分,“为首的是哪位将领?”   “乃余远和他的子孙。”   “好!赏!”   “还有一位,是定州曹刺史派的人,说是姓曹,在家排行老三。李将军身受重伤,是这位哥儿冒着生命危险排兵布阵的!”   曹老将军一听,惊讶地看着上报的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立功的人竟是那平日里总风花雪月的三儿子。   定州大雨过后天空终于露出了一抹阳光。伶玉看雨停了,便出门好好收拾一下庭院,猛地手被树枝刮破了皮,脸上依旧洋溢着幸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余老太爷一家凯旋而归,老太太为他们接风洗尘。   “原不是西朝派的兵,只是那李迁乘着前面刚刚拿下银、娞二州,骄傲冲动而擅自开战,以为自己聪明的很,还安插了内应,如今却损失惨重,恐要受一番波折。”老伯爷坐在堂上边说边喝了口茶。   “瞧把你给能的,这么轻易,不出一旬就拿下了!”孟老太太自也是高兴极了,调侃着余老伯爷。   “可不是嘛,母亲,那曹家后辈真真是厉害,没有一官半职却能统率大军,结果出乎意料的好!”余老爷坐下高兴地喝了口茶。   “你以为人家没有一官半职,谁敢让他做统领?”老太爷缓缓说道,“若鸿都比你有眼力见儿。”   “孙子只是碰巧认识,还有过一番交情。”   “曹三哥儿,乃鲁国公曹老将军嫡次子,他五弟弟在此任刺史,那是怎样的地位,你不清楚吧!”老太爷看着儿子说道。   余老爷笑了笑不说话了,余若鸿微微抿了抿嘴。   “他竟是鲁国公的嫡子?”老太太有些吃惊了。   “是啊,母亲,还是长松膝下徒弟。”余氏也略微觉得有些自豪,“我昨日一见,瞧着比小时候更有俊朗了。”   伶玉在旁边听着,心里也是波澜起伏,嘴角的笑更是收敛不住。   孟老太太有些懊悔失礼了,“我竟没多问,没能好好款待,是我糊涂了。”   “好了,不说了。现下战乱平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余老爷轻松地往椅子背上一靠。   “是啊,父亲,还有个好消息您不知道呢!”王氏高兴地开口道,“箬溪有身子了!”   余老爷一下子高兴坏了,喜笑颜开,“可当真?”   “这还能有假,刺史府上的大夫来看的!”王氏说着眉飞色舞起来,可见是真高兴。   “怪不得回来没有见着我的乖孙女,让她这几日好好休养。对了,亲家可曾知晓?”   “前几日战火,消息还没送出去。”余氏恭敬地回答。   老太太开口道:“无妨,再住些日子,等肚子稳定了回去也不迟。”   “是啊,过几日是端午节,叫孩子们玩上几日,还是头回在定州过端午呢!”余氏看着伶玉笑笑。   战乱已平,百姓心中的大石头算是落下了,又开始渐渐回归平日的生活里,迎接不久的端午佳节。   修整了数日,余家上下皆开始准备端午,府里热闹极了。   前厅里王氏余氏包着粽子,还有几位兄弟来相聚,一群人在院里堆着粽子。   余老爷朝余若鸿招了招手,若鸿放下粽子走了过来。   “带你妹妹们去街上转转买点小玩意啥的,天天在家里要闷坏了。”   王氏一听连忙推了一把自己丈夫,“那箬溪还在头三月里,胎还没坐稳呢,你就叫她出去,街上人那么多,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   余老爷抿了抿嘴,“那伶丫头,伶丫头总可以出去转转吧?”,说着转向余氏,“是吧,姐姐,让鸿儿带伶丫头出去瞧瞧赛龙舟,这应该是伶丫头头回瞧吧!”   余氏微笑地点点头,“嗯,伶玉今年刚及笄,还没见过。”   王氏也笑笑,“那就让鸿儿带伶丫头去吧,箬溪就留在府上我照看着。”   街上的惨境慢慢褪去如今已经变得热闹非凡。几人来到集市,真真是热闹地令伶玉大开眼界,团扇,道理袋,琳琅满目。   但伶玉心里头一直挂念着曹昌玹,战乱平定许久一直未曾见到他,在意他有没有受伤,根本就无心逛街,看看这个不满意,看看那个也不满意。   余若鸿看着伶玉心不在焉的样子若有所思,突然前面人群窜动,大家都聚到河西,开始要赛龙舟了!   余若鸿连忙拉起伶玉要往前冲,“快走快走!不然待会被挤在外头就看不到了!”   伶玉被分散了注意,不顾三七二十一便跟余若鸿两人去看龙舟,只是还是被挤在人群外围,前面还有好些人踩在自带的小板凳上,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景色。   看着伶玉失望的样子,余若鸿在保二耳语了几句,不一会儿他就搬了张长凳过来了。   伶玉有些不解,若鸿解释道,“站在这凳子上,定能看到些。”   看伶玉有些为难,余若鸿接着道,“你看看人家大姑娘不也踩着呢吗,没事儿的,这儿不比京城,没那么多规矩。何况来定州碰上了端午节,若是不看龙舟赛那才真是白来了!”   伶玉被劝得有些心动,“那伶玉就上了?”   余若鸿连忙开心地扶着伶玉踩上了凳子。伶玉看见紧张刺激的龙舟,就把旁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只顾喊着,“哇!好棒!”若鸿看妹妹这样高兴也是开心,还小心地扶着她怕她摔下来。   曹昌玹和曹昌玘也来瞧这龙舟赛,只见曹昌玘正吐槽着打鼓的人不用力,而曹昌玹站在他旁边心不在焉。   曹昌玘看着三哥根本没听自己说话,无奈地叹了口气,突然转眼瞥见了高高的伶玉,立马用手肘顶了顶曹昌玹,“三哥,你瞧那是谁?”   曹昌玹不耐烦地朝昌玘指的方向看去,突然瞧见了伶玉,眼睛一瞬间放出了光芒。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曹昌玹嘴角不经意上扬,只是再定睛一看,她还扶着一男子,一下子有些震惊,瘪了瘪嘴,“她怎么这么放肆,竟敢在大街上和一男子如此亲密,当真以为在定州就没人认识她了?”   曹昌玘看着三哥无奈地叹了口气,“三哥,那是她舅舅的儿子余家大哥儿,是她表哥,再说了,人家哪里亲密了,你平日里跟那些姑娘接触可比这亲密多了吧,你急什么急。”   曹昌玹气得瞪着曹昌玘,“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别的姑娘亲密了?”   “左右两只。”曹昌玘说着便往伶玉那儿走去。   “余大哥,伶玉妹妹!”   伶玉正从凳子上下来,突然看见曹昌玹出了神,一个没站稳,长凳那头翘了起来,差点摔了,幸好余若鸿连忙抱住了她。   曹昌玹一看脖子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但还是强装冷静了下来。   伶玉赶紧下来整理了下衣裳,朝曹昌玘行礼道,“见过曹刺史。”   余若鸿拱手道,“曹刺史也来观龙舟赛?”   “嗯,还有我三哥,一道儿来的。”   曹三晃晃悠悠很不情愿地行了个礼。伶玉瞧着他意气风发的模样,似是没有受伤便放心了。   “见过曹三哥儿。”   曹昌玹看了看伶玉,随即又移开眼神,伶玉有些失落,也眨了眨眼低下了头。   曹昌玹看向余若鸿,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屑地开口道,“余大哥,有没有兴趣来赛个龙舟?”   余若鸿有些惊讶,“这龙舟赛已经结束了,三哥儿还没有看尽兴啊。”   “看有什么意思,赛才有意思,比赛结束了,舟还没走,怎么样,来个小舟玩玩儿?”   两人你盯着我,我盯着你,这是还没开始便想从气势上压过对方一头。   属于男人的胜负欲,燃起来了! 第22章 出头,挡刀(一)   两人于舟上坐定,方才瞧着散去的人群又都围了过来。时间已至五月,又是正午,整个华厚街的气氛都十分火热。   瞧两人都蓄势待发,眼神里满满的野心,鼓声一响便都拼尽全力冲了出去。余若鸿带着保二,曹昌玹带着二虎,两组实力相当,成绩也不相上下。路边的百姓们看得津津有味,瞧着那挥手喝彩,大声加油的气势,似是这场比赛比方才的任一场都要精彩。   伶玉站在岸边不知怎的,心里也有些紧张,微风拂过发梢,露出簇成一团的眉头,心里头倒是竟有些期望曹昌玹能赢。   最后鼓声减弱,欢呼声四起,曹昌玹略胜一筹!   伶玉一看长舒了口气,松开了手里被攥得发皱的帕子,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曹昌玘在一旁瞥见了若有所思,低头抿了抿嘴。   曹昌玹先上了岸,而伶玉站在岸边,两人却都假装没有看见对方。谁知人群散去,众人拥挤,伶玉险些被推得踩空摔倒,曹昌玹眼疾手快抓住了,看似没瞧伶玉,其实余光里一直都是她。   烈日当头,曹昌玹额上微微泛起了汗珠,一个不注意滴在了伶玉脸颊上。方才伶玉还懵懵的,这下立马回过神赶紧避开视线,随即低头谢过。   “只知三哥儿指挥军队厉害,没想到划龙舟竟也如此厉害。”余若鸿也上了岸,边走过来边说道。   “余大哥过奖。”曹昌玹清了清嗓子。   曹昌玘笑笑开口道,“你说三哥也不知怎么脑子一热非要赛龙舟,这下赢了人家,开心了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端午节可不就是赛龙舟的嘛!”曹昌玹强装不在意,却还是难忍笑意。   “是啊,定州没别的,就是端午赛龙舟,也是人多热闹,现下龙舟赛完了,是不是该吃粽子去了?”   伶玉看了看余若鸿,“是啊,在外头逛了许久,肚子都饿了,母亲在府里包了许多粽子,二位公子不如赏个脸一道去府上享用吧。”   曹昌玹一口答应了,“好啊,我们兄弟俩在异乡,也吃不到家里的粽子,就不客气了!”   几人说着便结伴回到了伯爵府。   曹昌玹边走那眼神边时不时往伶玉那儿瞥,想瞧又不敢瞧的模样惹得站在一旁的曹昌玘忍俊不禁。   曹昌玹注意到了,不过看现下人多不便说话,只瞪了眼曹昌玘,待人群散去后才戳了戳曹昌玘,“你刚刚那笑容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就那意思呗。”曹昌玘满脸笑意就是不说。   曹昌玹看着弟弟的笑容有些来气,“你还笑!我可警告你啊,那傻小鹿蠢得很,你别不长眼瞧上人家了。”   曹昌玘无奈地笑笑,“也不知是谁瞧上人家了。”说着甩下昌玹前去落座了。   曹昌玹皱了皱眉也去坐了。   大家围坐一团,亲朋相聚,解粽赌酒 —— 每人发一颗粽子,各剥各的,谁剥开的粽叶最长,谁胜出,胜者可以罚输者饮酒。   “好了,各位,开始解粽子吧,不过今儿男女眷同席,咱们就不罚酒,罚送礼物可好?”   “好,余伯爷是东家,都听您的!”   “不过今日来做客,可是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在身上,待会输了余伯爷可不要嫌弃啊。”   余老太爷笑笑,“怎么会,礼轻情意重,你可不会是连这点小礼物都舍不得吧。”   “那可不敢,我要解粽子啦!”   “当然也不刁难小辈们,咱们老的比一比,他们小的自个比一比哈哈。”   众人笑意渐浓,纷纷迫不及待地解开了粽子,小辈儿们这边余若鸿粽叶最长,余箬溪最短。   “哎呀,大哥哥还没给我肚子里的孩子送礼呢,这下还要我给他送礼物,真是老天都偏心他。”余箬溪说着假意撅了撅嘴。   伶玉看着嫂嫂笑笑,“表姐也不看看这头上戴的,身上挂的,哪件不是表哥这几日给你买的,我可是没有这么多呢!”   “你呀,就是嘴巧,好了,我给就是了。”余箬溪看着伶玉温柔地笑笑,随后从袖子里掏出道理袋,“这本就是给哥哥做的,现下正好就送给哥哥了。”   余若鸿宠溺地笑了笑,“那就多谢二妹妹啦!”   “好了,再抽一个吧。”   大家抽着,曹昌玹抽到了目前最长的,伶玉则还没打开。   “伶玉,就剩你啦!”   “我,”伶玉话还没说完,粽叶就打开了,真是奇短无比,曹三儿差点笑出声。   伶玉看大家伙儿都盯着她,不得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初一那日绣的香包,放在曹昌玹面前,“这里头有各种草药香料,安神养性用的,还望…三公子不要嫌弃。”   曹昌玹看着伶玉害羞地模样,心想她这是还记着上回在孟府绣的荷包被他笑话的事儿呢。只是这回曹昌玹也不愿像上次那般捉弄伶玉了,一把拿过,“多谢伶玉妹妹了,我会好好戴在身上的。”   伶玉嘴角微微上扬,曹昌玘也看着三哥微微一笑。   端午节一过,曹昌玘便要回京任职了,这次定州守护有功,他升任秘书监。而曹昌玹则是功过相抵,虽然此次大战多亏他,但因是私自闯入军营,因而没有被砍头已经是圣上开恩了!   伶玉他们也随着曹昌玘一道回京,老伯爷说是路上有个照应。   行路许久,便至真定,曹昌玹决定让伶玉他们下车歇歇脚,明日再赶路。   “余夫人,也行路许久了,前面到了我的家乡真定,可以下车歇歇脚。”   “好,”余氏动了动身子,“是不是离京城也不远啦?”   “嗯,已经一半路了。”   “那你们不是要回府上看一看嘛,我们就不去叨扰了,住在旅馆就成。”余氏边说边下马车。   余箬溪也扶着伶玉下来活动活动,“姑妈,我饿了,想去那边买点吃食。”   “你这身子…”余氏面露愁容,毕竟还在头三月,若是出了什么事韩氏恐不会放过她。   “我陪表姐去!”伶玉看出母亲的担忧,稳稳地搀着余箬溪,“一定把表姐照顾得毫发无损!”   “那伶儿你好生照顾箬溪,买了就赶紧回来,外头烈日曝晒,别热坏了。”余氏松了松口。   伶玉点了点头,回头朝馨儿说道:“馨儿,你帮母亲整理整理,我去去就回。”   说完伶玉便带着余箬溪逛了起来,“表姐,这桂花糕看着不错,要不要尝尝?”   余箬溪点了点头,伶玉买了几块,刚想吃一口,就被旁边的打闹声给打断了。   只见旁边药馆里飞出来位年轻小伙子,衣衫褴褛,肤色黝黑,瞧着就是位穷苦人家的孩子。而这重重一摔可是真差点要了人命啊,只见那小伙子一连吐了好几口血,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药馆里又出来位壮汉,气势汹汹,“谁要你的破草,跟我抢药,拿钱来!”说着把一筐茶叶一起扔在了小伙子身边。   “你们不就是有钱吗,有什么了不起!这茶叶也是我们辛辛苦苦播种采摘的,比你们那些衣来伸口饭来张口的公子哥儿姐儿有能耐多了!”那小伙子忍着疼痛还是不卑不亢地说道。   “哟,你还敢嘴硬,看我不替我家哥儿打烂你的嘴!”壮汉说着就将他那粗壮的拳头伸向了小哥儿。   余箬溪在一旁看着正想阻止,只瞧医馆的大夫追了出来,在壮汉面前求饶道:“您大人有大量饶了这个小生吧,人家也不容易,不会同您家二哥儿抢药材了,您都拿走吧!”   地上的小哥儿还是不服气,虚弱地说道:“我凭什么让给他,是我先买的!”   “你那是买吗?都没有一分钱,分明是抢!”壮汉上去踢了年轻人一脚,年轻人疼得蜷缩成了一团。   余箬溪在这边打抱不平,急得就要冲上去,“这人怎么随便打人呢,还有没有王法了。”   伶玉赶紧拉住她,“表姐,你干嘛去,你别忘了你可怀着身孕呢!这要是出了什么好歹我怎么同大哥交代啊!”   余箬溪则更急了,“可是,我看不下去,怎么就可以这么打人呢!”   壮汉听到声音往这边看了过来,随即朝地上的小哥儿笑道:“我看好像有人想为你打抱不平呢!”   伶玉本背对着那边,一听这话身子微微一颤,随即定定地看了眼余箬溪,“表姐,你快回去请曹五公子来,我先去缓一缓!”   看着余箬溪离开,伶玉深吸口气,冷静地走了过去,手紧紧握拳。   “药材多少钱我替他买了!”   壮汉本就盯着这边的余箬溪觉得有几番姿色,一看转过身的更是位貌美如花的姑娘,肤白如雪,身姿摇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不知是什么样的药材,争得大家都动起手来了,万事和为贵嘛。” 伶玉一看壮汉高大魁梧,一改方才意气风发的模样,温柔地笑着说。   壮汉还以为是个什么大人物,扫了眼她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穿衣如此朴素,就知道是个瞎出头的姑娘。   “多少钱姑娘怕是也承担不起,还是不要插手这件事的好,否则惊动了我家二哥儿,我担心姑娘见不到明日的太阳!”壮汉冷哼了一声。   伶玉一听有些慌张,握成拳头的手掌心微微冒了些冷汗,但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静。远处的余箬溪也捏紧了手,想了想准备回去叫援兵。   “哎呦,这位大哥,您言重了,不过我虽不清楚您口中的二哥儿是什么人物,只知道万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就是闹到开封府也是这样的说法。”伶玉壮着胆子继续道,“明明是这位小哥先来买的药,您不仅抢了他的,还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打,是不是太无视王法了!”   “王法!呵。我们曹家在真定就是王法!”   伶玉正思考着是哪个曹家,那壮汉便招呼来了一群保镖,“来人呐,给我打!”   旁边围观的人四处逃散,伶玉也震惊,“你们怎么如此大胆,你们这是滥用私权!”说着伶玉吓得蹲在了地上,脑海中浮现出了六年前绿春楼外的场景,整个人害怕地蜷缩了起来。   曹昌玹本就在集市找玲玉,这下人群一散,一眼就看到了伶蹲在地上的伶玉,心里一慌,赶紧飞奔过来打退伤害伶玉的人,扶起了伶玉,紧张地说道,“没事吧!”   伶玉惊慌未定,看着眼前的曹昌玹,连忙伸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眼里尽是恐慌,此能给她安慰的只有曹昌玹了。   曹昌玹心疼地握了握伶玉的手,“你待在这儿别动,我去去就来。”   说着曹昌玹怀着一腔怒火便上去打倒那些人,二虎也帮着打,场面一度混乱不堪,尖叫声,打杀声,此起披伏,惟独伶玉闭着双眼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只见那壮汉看见角落里的伶玉,从腰间拿着一把刀便冲伶玉刺来,伶玉还没看见,曹昌玹随即整个人的身子就挡在了她面前。壮汉的刀刺进了曹昌玹的背脊,霎时,血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伶玉睁开了眼睛,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曹昌玹背上不断流出的血,连忙用手捂住伤口。只是又想起幼时在绿春楼外自己用石头砸那无赖时流出的鲜血,脑袋一下子嗡嗡的,面色苍白极了。 第23章 出头,挡刀(二)   而那边曹昌玘正帮余氏搬着行李,身边的喜才陪郎君搬完行李后,坐在地上问,“郎君不是先前还不愿三哥儿多同伶玉姑娘接触嘛,怎么现在…”   “先前我以为只是三哥一厢情愿,没想到好似是两情相悦。你说这我怎可阻拦?”曹昌玘说着笑笑。   “三哥儿要是知道郎君您为了他这般,岂不是要开心死了。”   “就怕他先前随意惯了,不是真心,我反倒伤了人家姑娘。”曹昌玘说着语气中隐隐地有些担心。   “三哥儿…其实不是奴才说,这三哥儿自己个儿的事情,咱们掺和多了是不是也不好啊?”   曹昌玘瞪了眼喜才,“不好吗?要让他自己来他还不搞毁了!”   “那郎君总操心别人的事儿,自己的事情呢,有想过没?”   曹昌玘顿了顿,随即说道:“那轮得着你管吗?”   喜才低下了头,曹昌玘四处看了看,没见着三哥,“这三哥去哪儿了,还要回府看二伯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没啦?”   正说着,余箬溪捂着肚子匆匆忙忙跑了回来,将事情说明,曹昌玘一听事情也不管手上拿的行礼,立马赶去了那药馆。   而曹昌玘正巧赶到,便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了,三哥挡在伶玉妹妹面前,后头一壮汉拿着刀向他背脊刺去。   不过只见二虎随即上前眼疾手快踢倒汉子,曹昌玘这才反应过来,也赶忙冲上前举起腰牌,“放肆!”   一行人赶紧停住了手脚,壮汉爬起来,却还是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您是哪儿的官儿啊?新来的吧,不认识啊!”   “无妨,等你家二哥儿见到我就认识了!还不快滚回去找你家哥儿来见我!”曹昌玘一脸毋庸置疑的样子,这还是他第一次发这样大的火。   曹昌玹倒在伶玉的身上有些意识不清。伶玉害怕极了,也后悔极了,难道真的自己每回出头都要有人离去吗?她不敢想,只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落,双手紧紧地抱着倒在自己身上的曹昌玹,嘴里还不停颤抖地喊着他的名字。   曹昌玘发完火也赶紧来看三哥,“三哥,你怎么样啊!”   见曹昌玹一动不动,几人都惊慌了,伶玉焦急地开口道,“快,大夫,刚刚那个大夫呢?”眼里尽是恐惧。   只是突然曹昌玹从她肩上抬起头,艰难挤出一个笑脸。   伶玉和曹昌玘纷纷长舒了口气,曹昌玘无奈地苦笑了笑,“三哥你多大的人了还开这么无聊的玩笑!”   伶玉则是吓得大声哭了出来。她怕极了,怕眼前这个人像父亲当年一样一去不复返。   曹昌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这个哭得几近崩溃的女孩,又想起了定州战乱时她手足无措来找自己的样子,瞬时心里有些难受。   “没事,还好刚刚二虎眼疾手快把那人踢开,伤口应该不算深,不然我现在可能不在了。”曹昌玹努力安慰身旁的人道。   “什么叫应该,二虎你去叫刚刚那个大夫再看看!”曹昌玘担心极了,方才嘴唇都被吓白了。   曹昌玘看着二虎把曹昌玹扶进了药馆,还不忘扶起瘫软在一旁的伶玉,“三哥没事的,伶玉妹妹不用太过担心。”   伶玉努力抽回出窍的灵魂微微点了点头,只是眼睛依旧空洞无神,许是还没缓过来。   看着大夫处理好了伤口,确实没什么大事,伤口不深,只是伤及皮肉。   伶玉这下子才缓过神来,突然想起那个年轻男子,“刚刚那个小哥儿呢,还好吗?”   “嗯,昏了过去,我已经把他抬进来了。”二虎回道。   伶玉忽然看余箬溪站在旁边无助地看着自己,方才她回去叫曹昌玘,跟着他一道赶来却瞧见这样惊险的一幕不禁心里愧疚极了。伶玉瞧出了表姐的心情,便带着她出去了。   “伶玉,我刚刚太冲动了,对不起。”余箬溪满脸歉疚地说着。   伶玉拍拍箬溪的手,“你道什么歉呀表姐,你那么善良,帮了那个小哥儿,不然他可能现下已经被打的没命了。”   “可是,曹家三哥儿…”   伶玉不知该说什么,觉得这是她自己的错,若是她方才反应快点躲开了,刀子也许就不会落在他身上。她还气的,是自己还和小时候一样,一点没有成长,做事欠考虑。   伶玉想着还是开口道:“表姐,我请五公子送你先回去吧,天色已晚,母亲该担心了,事情因我而起,曹三公子受伤了,我没法就这么走,你帮我回去说一说,叫她放心。”   箬溪无奈点点头。   曹昌玘站在门外想着刚刚三哥奋不顾身救伶玉的样子,沉思了,若是二虎反应再慢点,他三哥可能就…昌玘看着身旁的的女孩,想着,“看来,三哥真的动真情了。”   伶玉喊他,他才回过神,只见方才那壮汉前面跟着一穿金戴银的公子哥儿朝这边赶来了。   壮汉还不明白状况,毫不避讳地指着曹昌玘的鼻子说:“我家二哥儿来了,看看是不是你们欠收拾!”   那公子哥儿看见曹昌玘已经吓得赶紧跪下了,“堂哥!”   那壮汉一瞧,惊得张大了嘴,也赶紧颤颤巍巍地跪下了,主人的堂哥,岂不是京城鲁国公的儿子,心想这下完蛋了。   曹昌玘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那是他二伯伯家的二儿子,他们大房的搬去了京城,二伯伯自然便在真定是一把手了,这二儿子曹昌仲就放肆起来。   许久曹昌玘都没有说话,黝黑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满了愤怒。曹昌仲见堂哥不说话自然也不敢起来,跪得腿脚都麻木了,还是一动也不动。   曹昌玹早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了,见五弟弟不说话,便搀着二虎出来了,“哟!昌仲弟啊!我这才刚离开不久,怎么好似胖了不少?”   曹昌玹前些年在真定,两人倒是经常见面。   曹昌玘见曹昌玹还笑的出来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伶玉不敢乱看,便张口说:“五公子,这,今天的事情本就是我做的不好,我不应该出头引起争乱。”   “你错哪儿了?见义勇为哪里有错?”曹昌玹忍不住开口。   伶玉和昌玹对视,心里不知怎么就生气起来了,轻微瞪了他一眼。   伶玉定是气曹三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而曹昌玹被瞪得懵懵的,也不知该说什么。   “是是是,是我的错,堂哥,你还好吧?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们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曹昌仲说着又转朝后狠狠打了一下那壮汉的头。   “去真定府再说吧,让你来这儿也是想先请你给人家那小伙子道个歉。”曹昌玘缓缓开口道。   ——   曹府,曹二老爷一听消息早早地就在家等着了,这会子罚曹昌伯在堂下跪着,然后一脸奉承地看着自己的侄子。   “二伯,就别让他跪了,方才在药馆已经跪了好些时候了,再跪下去日后可怎么耀武扬威,横行霸道啊!”。   “是是是,五侄子说的有理,” 曹二老爷听曹昌玘前面的话松了口气,笑着说,随后听懂了他的意思才又收回了笑脸,“不不不,就该罚着,不然这小兔崽子日后还这么为非作歹。”   曹昌玘喝了口茶,“本身我正从定州升任回京城,三哥一路陪着我心想二伯伯还在真定便回来拜访您老人家,结果遇到这门子事,说句不好听的,这还好刺的是自家人,若是真伤着了伶玉姑娘或是哪家豪门大户,堂弟免不了要吃一场牢狱苦头了!”   “自家人更不该了,不知三侄子现下伤势如何,不如赶紧回府休养,我找大夫再好好看看?”曹二老爷阿谀奉承地说着。   “三哥现在还在药馆休息着,还有那被打的小郎君也昏倒在那儿。”   “也好,我已派人发卖了行事的畜生,也给那小郎君送去银两,应当马上就送到了。”   “嗯,现下天色已晚,伯伯早些歇息吧,昌玘先回药馆了。”昌玘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诶好,五侄子,慢走啊!”曹二老爷送走曹昌玘长吁了口气,回头又打了曹昌伯一巴掌,“你个没出息的家伙,咱们一家可是全仰仗着你大伯呢,如今闹出这么一出事来,传到你大伯耳里可怎么好!”   曹昌伯低着头不敢说话,毕竟他们如今的地位都是因为在京的大伯伯才得来的,若是惹大伯不开心了,便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与此同时,伶玉还在药馆照看着昌玹,只是见曹昌玹未穿上衣,便在门外站着。她眼神空洞,许久才开口道:“今日之事多谢你。也是我的过失,才害你这样。”   “方才就说了什么过失?你帮人出头是过失?那我救人也是过失喽?”曹昌玹探出头看她,“说你是小傻鹿还真是傻,总是畏畏缩缩的,你幼时的那番勇气都去哪儿了?”   伶玉一听眼皮微眨,浑身都绷紧了。曹昌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安慰道:“别怕,凡事有我…有我们这些熟人替你撑腰的,你还有你母亲,怕什么?”   伶玉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只是听见里屋那年轻人好似醒了,便赶紧去瞧。   曹昌玹从屋子里探出头盯着伶玉似乎还在颤抖的背影,心里不免有些不是滋味。她还活在小时候那件事情的阴影里,困着自己走不出来……   “小哥你醒啦?”伶玉走到那年轻人的床边。   那男子见伶玉还未走,有些愣,随即以为伶玉是在要谢礼,便赶紧起身拱手说道:“方才多谢姑娘出手相助,要不然我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若是姑娘不嫌弃,待我取来家中全部茶叶赠与您。”   “我…”伶玉也有点懵,随即便明白这小哥许是误会了,“我只是说了两句话,不必如此。”   “那姑娘…”   “方才救我的故人还在隔壁厢房,我在陪同他,听到这边的声音才来看看。”   那男子一下子明白,歉疚地行礼道:“是小的误会了,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不知那位公子伤势如何,要不要紧?”   伶玉带男子去见曹昌玹,曹昌玹拿出大夫给他的药材,让二虎递给了那男子。男子见是自己下午被抢的药材,一下子感激涕零,急忙跪下道:“不知少侠尊姓大名,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曹昌玹缓缓起身穿好衣服示意小哥起来,“兄台客气了。在下姓曹,在家排行老三,叫我曹三便可。”   “在下李顺,乃青城县人,家里以种茶为生。只是前年老母亲得了怪病,找了多少大夫都治不好。听闻这里濒临西朝,有许多灵丹妙药,便想着边来卖茶边来瞧瞧是不是真有那药材,结果药材找到了钱却不够,还被恶霸险些打死。”   伶玉听了眼里尽是同情,“你家里还有这样的茶叶吗?我闻着不错,清香扑鼻,该是好茶。”   “有,还有许多,姑娘若是喜欢都送与你,以感谢二位救命之恩。”   “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李兄不必如此。”曹昌玹笑道。   “是啊,你的茶叶我全买了,只是后日我便要走了,买来的茶叶您帮我分给乡亲们品尝吧。”伶玉说着从馨儿那里拿起一块银子放在李顺手中。   李顺一下子泪水喷涌而出,靠双手辛苦劳作的人儿就是这般,纵使劳作再累再哭也断不会流泪,反而遇见这般温暖时,心底的委屈便会一下子收不住。李顺用袖子擦去眼泪,赶紧双手合十感谢道:“真是多谢姑娘,咱们茶农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姑娘菩萨心肠,定会有福星高照的!”   曹昌玹看着也淡淡地笑了。 第24章 回府   外头夜色渐晚,医馆里慢慢透进些月光,静静地洒在伶玉和曹昌玹的身上。   李顺回家准备茶叶了,曹昌玹则是盯着伶玉水汪汪的大眼睛开口,“你自说那茶叶清香,是好茶,为何不留些自己尝尝?”   “是好茶不错,只是我不喜绿茶。”伶玉在床边的火炉旁坐了下来,见药材快煎好了便去盛了出来。她不喜绿茶,是自从父亲去世后。因为父亲极喜绿茶。   “那你喜欢什么茶?”曹昌玹趴在卧榻上,身子往前倾了倾,目不转睛地盯着伶玉的后脑勺,两人之间仅半尺的距离。   “我喜欢白茶。”伶玉边说边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专心地倒着药,丝毫不曾注意曹昌玹探出身子离自己这么近,一转身被吓了一跳,险些往后倒去。曹昌玹也一惊,但还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伶玉。人是稳稳地坐在凳子上了,药却撒了一地,还烫了手。   曹昌玹缓缓松开伶玉赶紧想起身替她查看伤势,伶玉见状边甩去身上的水珠边高声说:“你别起身,小心拉扯了伤口!”   曹昌玹顿了顿身子听了伶玉的话,可还是焦急地拉过伶玉的手看了看,担心地吹着烫红的部位。   伶玉看着面前这个男子,表面玩世不恭,实际却总能在危急时刻救自己于水火,现在又是这样的温柔,一时间竟有些看入迷了。   大夫听见碗打碎的声音赶紧前来查看,伶玉慌忙把手从曹昌玹手中抽回,站起身向大夫赔礼,“对不住啊大夫,我方才不小心打碎了碗碟,我明日买些新的赔给您!”   “不必了姑娘,一只用了数年的破碗而已,不碍事儿的。”大夫连忙笑着摆摆手,随即看着地上的碎片,“姑娘,您就别动地上的残片了,险些再刮了手,这药我再来煎。”   “多谢大夫。”伶玉满脸愧疚微微颔首。   曹昌玹焦急地开口,“大夫,麻烦您先替这位姑娘看下手上的烫伤,药稍后再煎也不迟。”   “方才打饭药碗时烫伤的吗?公子别急,我这就替您娘子涂些药膏,不出三两日便可痊愈。”   曹昌玹满意地点了点头,伶玉则是慌忙解释道:“我不是…”   伶玉没说完,大夫就去寻药膏了。曹昌玹便盯着伶玉打趣道:“不是什么?不是我娘子?”   伶玉抿了抿唇,皱着眉看着曹昌玹。曹昌玹则是被看得发毛,将视线移向别处,“大夫给你拿药来了,快些上药吧!”   伶玉上了药,不多久见曹昌玘赶到,她这才放心回去。曹昌玹目送伶玉的背影,默默记下了她方才说的,爱喝白茶。   曹昌玘来时带了轿子,寻思着回府修养好些,便将曹昌玹小心抬了回府。   月已中空,外头的一切都十分静谧,整个曹府只曹昌玹屋子还点着灯。   只见二虎边替主子铺好床铺边说道:“三哥儿,您今天真是吓死奴才了。”   “这不是没事儿吗?别怕,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哈!”曹昌玹玩笑着说道。   二虎却有些笑不出来,面色凝重,“其实奴才一直想问您一个问题,您究竟是因为孟二老爷的嘱托保护伶玉姑娘,还是您发自内心地想照顾人家啊?”   “当然是因为…”曹昌玹一听愣住了,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的内心了。师父离世后他的确一直很自责,很愧疚,只是现下的他竟不确定是弥补还是动心了……   曹昌玘也与他说过,“三哥若是真想保护伶玉妹妹,何不叫媒婆说亲呢,现下这样子算什么,还要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不成。”   他究竟是因为什么,在孟府的时候,总逗她,看到她气急的样子就会开心想笑,总会在意她的事情而叫二虎去查;在定州糕点铺的时候,还拉她与自己靠的那般近;战乱时,见她快虚脱地叫着自己玹三,心里泛起酸楚后竟有一丝悸动……尤其是昨天,见她有危险,便想都不想地冲过去保护她。一幕幕飞快地在曹昌玹地脑海中回忆,这一切,难道只是因为师父留给他的嘱托吗?   二虎接着道:“说实话,您昨日的样子我现在想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就那么奋不顾身地挡过去,您想过后果没有?若不是奴才…”   “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跟我邀功吗?”曹昌玹回过神来半开玩笑道。   二虎有些委屈,“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奴才自小就是跟着您,自然要保护您的。”   “那你也要一直保护我要保护的人,听到没?”曹昌玹正经起来。   二虎愣了愣,虽说他平日里有时候憨憨的,但对主子真是忠心耿耿,此刻真情实意地说着,“听到了,不管是孟二老爷的嘱托还是您的心意,二虎都会一一照办,无论是过去六年还是以后六年二六年六百年,只要二虎在,您和姑娘就一定在!还有三牛,他也会一直追随您的!”   三牛?   原来自孟二老爷死后,曹昌玹心中一直愧疚,虽人在真定,却也时刻记着师父的嘱托,一直暗中保护着伶玉,那杂院的小厮儿三牛便是他安进去的。三牛是二虎的亲弟弟,因而两人时常保持著书信来往,暗中帮助伶玉。他让他给她送最爱吃的点心,送最名贵的药材,先前杂院管理不当经常生小偷,他就叫三牛勤练武功,把杂院封的死死的,不让一只苍蝇飞进去。这一保便保了她六年的安稳……   所以不是孟二老爷生前安排的三牛,而是有徒弟在帮他完成未完的心愿……   曹昌玹现下看着二虎有些感动,“二虎,我曹昌玹来日定不会辜负你们!”   二虎听了这话,赶紧跪下, “三哥儿对奴才们的好奴才永世难忘!日后就算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定不会背叛三哥儿!” 看二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曹昌玹叫他赶紧擦了擦,把他扶了起来。   “一大老爷们还哭!”   二虎破涕为笑,憨态可掬。   突然二虎想起什么接着道,“对了三哥儿,三牛前些日子想着从孟府辞了,说是您回来了,便要追随您,您看……”   曹昌玹没说话,二虎像是看出什么,接着道,“反正现下您也能时刻去见伶玉姑娘,有什么事儿也可亲自决断。”   “嗯,好。”曹昌玹点了点头又沉默了,二虎看出三哥儿的心事,想着他定是心里乱还没理好,便开口道:“您身上刀伤未愈,要不先在真定府修整一段时间再回去?伶玉姑娘有五哥儿陪同也够了。”   “嗯。”   第二天一早伶玉他们收拾好东西便准备再次启程了,余氏还在为昨日的事情批评伶玉和余箬溪,就在此刻孟家大哥儿突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瑾文!”   “大哥哥!”   余氏,箬溪和伶玉都惊了,孟瑾文也有些惊讶。   “二婶婶,你们怎么在这里啊,已经从伯爵府回来了吗?”   “是啊,大哥儿,咱们昨日到这里歇脚,现下又准备启程了。”   余箬溪没有叫丈夫也始终没有说话,许是还在为之前的事儿生气。   “还好我从真定走,不然就错过了!我正是来接你们回家的。”孟瑾文说着看向箬溪,“这几日在定州过得怎么样?还好战事不紧,否则我真真是要后悔死了!”   余箬溪不理睬她,曹昌玘开口,“既然孟兄来接了,我就再在这里陪我三哥哥一会儿吧。”   孟瑾文赶紧看向曹昌玘,“辛苦五弟弟这一路,改日定好好道谢!”   “是啊,这一次真是辛苦曹家两位哥儿了。”余氏也感激地说道。   “都是小事,那晚辈就先告辞了,余夫人。”曹昌玘说完便离开了。   伶玉往真定府的方向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了。   “好了,那便抓紧赶路吧,少夫人有了身孕,你们慢点走,听到了吗?”孟瑾文朝车夫说道。   余箬溪看了他一眼便和伶玉上车了。   伶玉瞧了出来,关心道:“嫂嫂怎么都没理大哥哥?”   “这么快又改口啦,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表姐!”   “可你还是我嫂嫂啊!”伶玉挽着箬溪,“你看大哥都专程来接我们了,你们有什么矛盾也都解了吧,夫妻俩哪有隔夜仇啊。”   余箬溪思考了会儿,随即笑着摸摸伶玉的手,“知道啦。”   身后远处的了望塔上,曹昌玹正站在那里眺望远方,看着孟家的车马渐行渐远。   曹昌玘也走了过来,“三哥自幼舞刀弄剑,背上的伤应该也没放心上,为何不再一道送伶玉妹妹回去?”   “嗯?”曹昌玹正走着神没听清。   曹昌玘见三哥眉头紧锁,许是在忧恼着,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真定的天好漂亮,仿佛京城的天都没有这样蓝。”   曹昌玹听着抬起头看天,心不在焉的,“是挺漂亮的,万里无云。”   “没有云,才显得这样清澈,咱们人心里有想不明白的事儿定也是因为有云遮着吧。”曹昌玘看了眼昌玹,见他眉毛依旧紧锁,便接着道:“三哥是不是有时候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曹昌玹低头沉默了,昌玘接着说:“若云层不厚,风吹一吹也就散了,三哥是当局者迷,其实困着你的云层并不厚,没有风,你自己绕个道兴许就能看清。三哥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先去把行李放一放。”   曹昌玹皱着眉随即转头朝昌玘说:“对了,还没问你,怎么没一道回去?”   “就,想等你一起,反正我也不急。”曹昌玘笑道。   曹昌玹点点头,突然余光瞥见昌玘手上拿着一只像簪子一类的东西,疑惑地问:“你手上拿的什么东西?”   曹昌玘赶紧把手别到身后,“在摊子上看到的小玩意,不足为奇。”   曹昌玹没再追问,继续看着远方,昌玘也静静地下了楼。   伶玉他们到孟府外头已是黑了半边天了,孟大老爷和韩氏都出来迎接,只是韩氏眼里依旧只有她的儿子儿媳。   “儿子接回来啦!”韩氏先看了眼儿子,随即视线便聚焦在马车上,待箬溪一下车便迎上去,“箬溪!怎么样啊,在定州,都挺好的吧?来,快进屋,外头热。”   伶玉本是扶着箬溪下来的,被韩氏一挤便被排除在外,箬溪关切地回头看了看她。   孟大老爷这边迎着余氏进了府,“这一路上颠簸,有劳弟妹照顾了。”   “什么有劳不有劳的,都是自家孩子,应该的。”余氏说着随众人回了屋子。   只是这刚回府,大家屁股都还没坐热,宋尚书就带着宋夫人一道登门拜访了。 第25章 宋尚书拜访   得知余氏他们今日回府,宋尚书便一刻也不愿多等立马就过来了,说是来恭贺新妇怀孕并拜谢孟二府设学招待犬子,实则就是来拜会孟家二房的。   而他们夫妇俩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这次定州战乱时,宋如枫不顾他们反对只身前往定州,不但在路上跑死了两匹马,而且还在赶到定州前累倒下了。   宋尚书如今可就这一个儿子,看他如此疯魔了一般,便不管三七二十一要来让伶玉死心。   孟大老爷见来者不善,让余氏和伶玉先去安顿了。宴厅上宋尚书果然明言暗语地说着自家儿子的高贵,孟府也算门当户对的,孟家嫡女也是才华横溢,至于旁的不知底细的人不敢招惹,孟家大房听着也是明白了话中意思。   宋尚书离开后,韩氏忍了一肚子的怒火终于发泄了出来,“什么叫‘孟府也勉强算是门当户对的’,他宋启以为他是谁呀,就算做了两年宰相,如今不也就是个吏部尚书嘛,尾巴都翘到天上了,我们孟家还不稀罕嘞!人前倒是说的好听,还说与我们是至交,现在看看呢!我们琰玉定要嫁的比他们好才是!”   孟大老爷连忙咳嗽了两声,压低了嗓音,“你小点声,人家不定还没走远呢,何况你又不是不明白这话是说与谁听的。你不稀罕,你还指望能嫁给郡王太子啊!”   “哟,谁说不可以喽?”韩氏挑着眉说道。   孟大老爷一脸嫌弃,“你得了吧,箬溪这头三月尤为重要,你这个做婆母的多上点心,别想这些没用的了。”   韩氏眨了眨眼收回了傲气,“这头三个月确实是大事,我去看看他们安顿好了没有。”说完便担心地去找儿子儿媳了。   方才,宋夫人已来到余氏房中,余氏正忙着安顿见有人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宋夫人?”   宋夫人点头行礼,余氏笑笑开口道:“宋夫人怎么会光临我们寒舍,记得还是在定州的时候我们二人才像这样在闺房说话呢。”   “是啊,这不,为了孩子的事情。”宋夫人假惺惺地笑着。   余氏一听,一下子便明白了,这瞧着他们夫妇俩不是来恭贺大房的,而是来磕碜他们二房的,一下子挺直了身板,等宋夫人说话。   “二夫人是伯爵府嫡女,如今孟二老爷已经去了许多年了,怎么没想着改嫁呀?”   “我年纪大了,也有女儿,不想太过折腾。”余氏语气冷冷的,也不愿多说一句话。   “可是这女儿终究不是亲生的,也不知是不是真贴心。”没想到这宋夫人说话如此直白,竟也不顾忌便把话脱口而出,真是不给余氏一点面子。   余氏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这一听便急了,“我自己养大的女儿,贴不贴心我自己个儿知道,也不需外人在这儿同我讲!”   宋夫人脸色一僵,余氏接着道:“我知道您此番前来的目的,儿女那辈的事情我不想管,他们有他们的自由,若是真两情相悦我便不会阻止,但若是碰上不讲理的婆家我是断不会让她嫁过去吃苦的!”   “哎呦,二夫人这话听着怪磕碜人的,你们家孟二老爷区区得了一个从四品闲爵,如今去了也是无人继承,这养女的婚事可不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宋夫人说着语调渐扬。   余氏一听气的不知说什么,正难受时孟老太太从外面进来了。   方才孟老太太听说宋家夫妇来拜访,却撇了她老太太,便想着来看看,刚一进门便听见这样的话,一瞬间气上心头,“那宋尚书一个从二品官就是这么做人的吗?到了府上连我老太太都不知道请安了?”   宋夫人一听赶紧起身,见到孟老太太连忙低头行礼道:“孟老夫人,真是不好意思,是我们失了礼节,该先去同您请安的,也不知我家官人去哪儿了?”说着佯装往外头张望着。   孟老太太不说话,面色凝重地坐了下来。   而孟老太太来之前已经吩咐张妈妈带伶玉去找灵郡主了,不让宋尚书有可乘之机。赵灵也是听说伶玉今日回府,一下了课便等在府里。   而宋如枫正在街上呢,得知父母到了孟府便赶紧赶了过去,正看见父亲在找伶玉,便焦急上前喊住他,“父亲!您怎么来了?”   “我,我来接你回府啊!”宋尚书有些不自然。   宋如枫猜到他来找二夫人,话语里也是毫不客气,“如果您伤害到我在乎的人的话,别怪我不顾父子之情,说出我是外室子的事情,拉了您的脸面!”说完头也不回地前往二夫人的院里了。   宋尚书在原地愣住,“你敢!”,他没想过自己的儿子竟会为了一个女子可以不要自己的身份地位,一下子竟有些不知所措。   余氏屋里,老太太缓缓坐下,“凡事不可看表面,你们夫妻二人只顾眼前利益,考虑过衙内的心情吗?”   “老太太言重了,自古儿女婚姻大事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如枫是我们嫡子,自然要慎重一些。”   “我明白,只是宋夫人此次拜访是何意呢?只听有上门提亲来聊儿女婚事的,可聊女儿婚事却空手而来还口出狂言,不知你们夫妻二人是怎么做事的?”   宋夫人正欲解释,宋如枫三步跨作两步到了。   “如枫见过孟老太太,二夫人。”   “如枫,你怎么来了?”宋夫人有些慌张。   孟老太太自顾自昂着头,眼神坚定,不卑不亢地说道:“宋夫人,我说句实话,希望您能记住,伶玉是我养在心尖儿的丫头,也是带她入过宫见过世面的,不是能够随便任人捏的软柿子!”   宋夫人被噎住了,面露尴尬,宋如枫则恭敬地回话,“是,孟老太太,伶玉姑娘气质不凡,聪慧有加,更是孟府三姑娘,断不会有人欺负的。母亲来也是诚心想拜访,还望您二位不要觉得唐突。母亲快跟我回去吧,父亲喊您回去用膳呢!”   “今日给您带来困扰,还望二夫人,老太太见谅,改日定登门道歉!”   宋夫人叹了口气随儿子离开了,她只知道伶玉不是亲生的,但没想到孟老太太竟也十分袒护这个丫头,也不知是什么来历……   宋夫人边走边道:“如枫,你方才说那些话也不顾及一下母亲的面子,这下子让母亲的颜面何存?”   “母亲今日来,就该知道会没有脸回去!孟老太太的祖父累赠太师,太母是前朝公主,又是开元皇后的娘家姐姐,您与她谈身份地位,莫不是自讨苦吃!”   “我说的是二房那丫头!”   宋如枫一下子来了火,他觉得自己的底线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触犯,还是努力克制怒火道:“我还称您一声母亲,请您今后别插手我这个外室子的事了!”   宋夫人也愣住了,跟在如枫后面走着不再说话。而两人刚一离府,许多下人就开始悄声议论起了宋公子的身世,方才宋如枫那番话可是说得清清楚楚的,他是外室子。   ——   这边赵灵和孟伶玉两人相见。   “伶儿!”赵灵一蹦一跳地跑到伶玉面前一把抱住她。   伶玉看见许久未见的好友也是一下子喜笑颜开,伸手紧紧抱住赵灵。   赵灵松开伶玉,脸上笑着嘴里却埋怨道:“哇,你可算回来了,不然我在这京城真是要憋死啦!”   伶玉任由赵灵晃着自己,脸上尽是笑意,“是吗?没想到我孟伶玉在郡主心里还是有一定分量的啊。”   “起止是一定分量,那是很重分量好吗!我可是把你当做最好的姐妹!”赵灵边说着边挽起伶玉的胳膊。   伶玉开心地抿嘴笑笑,赵灵忽然想起什么,盯着她扫视了一圈,“前些日子定州战乱,你没什么事吧?”   伶玉握住赵灵的手,“没事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吧。”   赵灵拍拍心脏吁了口气,表示放心了。   赵灵身边的丫鬟说道:“伶玉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自然不会有事的。”   “我只是命大,哈哈。”   赵灵又开口问:“端午刚过不久,不知在定州的端午节有趣不有趣?”   伶玉一听来了兴致,兴高采烈道:“定州城可真是热闹啊,那里地方不大但人特别多,一个龙舟赛就把两边沿河的路全部塞满了观众,人头攒动,是还没见过的热闹景象。”   赵灵一听兴奋起来,“真的吗,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京城的端午虽也热闹,但好似还是蒙上了一层悲伤的气氛,可能大家都沉浸在悼念屈原老先生的情绪中吧。”   “嗯,不过在定州的端午不比京城的元宵,街上繁花似锦,好看的不得了。”   “再过两月不是乞巧节了嘛,就又可以见街上车马盈市,罗绮满街了。”   “是啊是啊,乞巧节是咱们女子的节日,定也十分有趣。”赵灵同伶玉同岁,因而之前也没有出过府过节日。   “听说乞巧节大街小巷皆卖‘磨喝乐’呢!这小玩意儿乃泥土塑成,还以雕木彩装,红纱碧笼,复杂点的装饰有金珠牙翠,听起来十分有趣。”馨儿也很期待。   “真想快点到七月呢。”赵灵歪着头憧憬了起来。   “是啊,”伶玉点了点头,忽然余光瞥见去杂院的路,想起上次就他的那个小厮儿,便向郡主告辞,“灵儿,我刚刚回府想起还有点事儿,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好吧,我明日等你上学哦!”赵灵遗憾地撅了撅嘴,随后朝伶玉微笑着招手离开了。   伶玉目送郡主离开后便径直去往了杂院,却瞧见看门的小厮儿不是那三牛了,急得赶紧跑上前去询问。   “先前在这儿看门的三牛呢?”伶玉目光焦灼,盯得看门的小厮儿有些不自然。   “回三姑娘,三牛前些日子请辞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伶玉急迫地逼问。   “就是姑娘启程去定州的第二日吧。”   伶玉眸子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馨儿也皱了皱眉有些失落,“姑娘,那三牛好像还有一身武功呢,怪不得咱们院子再也没有遭过贼。”   伶玉看向紧锁的木门,眼神深邃,一想到这是父亲安排的人心里感动不已,不知不觉有泪水划过脸颊。 第26章 捉萤火虫   次日,伶玉还在房间里梳着妆,老太太院里的张妈妈便来叫伶玉去寿喜堂请安。   伶玉疑惑不已但还是尽快收拾好去了寿喜堂。   刚一踏进院内就听见吕先生的声音,伶玉赶紧加快脚步进了屋子。一进去发现母亲太母都在,旁边坐着的正是吕易之吕先生。   伶玉正纳闷着,吕先生开口道:“怎么?不认识你吕先生啦?”   伶玉满脸惊讶地盯着吕先生,余氏看女儿吓得不轻连忙笑着道:“吕先生今日一早便来拜见老太太,将你们的事儿都说与我们听了,倒是你,怎么一直没同母亲说啊?要是知道你父亲为你请了个这么好的先生,我还要和她大房抢先生?”   伶玉立马跪下磕头,“母亲恕罪,女儿知错了。”   “好了,起来吧。”孟老太太温和地说道,“这也怪不得你,毕竟吕先生与你父亲的关系确实特殊,你不说是对的。”   伶玉起身,坐到了母亲身边。今日外头阳光正好,静静地洒进屋子里,照得厅堂里一片和谐。   坐了许久,伶玉送吕先生出去,忍了再忍还是开口问道:“先生今日怎么会突然…”   “我已调查出九年前加害我之人,他也知晓我与你关系甚密。我想着再瞒下去反而不利,倒不如坦荡一点,承认是你先生。”   伶玉惊讶地用帕子捂住了嘴巴,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才问道:“不知幕后之人是谁?”   “王总管王裕才。”吕先生眯了眯眼,眸间尽是阴冷,“我便是循着你说的铁锈味派人暗中调查铸铁铺,终于在西郊找到一处是王裕才买的铁器铺子,那铺子外表看着与寻常铺子并无差别,内里看管严密也还未能深入查看。不过我如今看着那铁铺卖的铁器我才回想起,它上面的图腾就是九年前刺杀我之人兵器上的图腾,也就是说是王继才九年前拿着他私铸的兵器追杀我的。”   吕先生越说声音越小,伶玉更是惊得不曾合上过下巴,“可如今朝廷盐铁专卖,铸造兵器的兵器局更是直属兵部,私自铸造兵器那可是大罪!”   “是啊,若是私造甲胄更是杀头的大罪!”吕先生心里盘算着什么,眸间深不可测。   伶玉深吸了口气,担心地看向吕先生,“那您以后要多加小心王总管,他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又经常带兵打仗,恐先生不是他对手。”   “无事,他无非就是想像当初扶圣上即位那般再帮大皇子禹王做储君,以此延续,纵享世代富贵。可如今圣上既已任许王为开封尹便是已想立许王为储,我只管保护好许王,旁的日后再说。”   “当初您不就是辅佐凛王才被王总管盯上,更是在凛王去世后还想对您下毒手,现下辅佐许王......”伶玉看着吕易之眼里尽是担忧。   吕易之咬了咬牙,“当初他在暗我在明,因而不好规避。如今既已知道他的诡计,便也断不会让他有机可乘。”   伶玉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王总管想扶禹王?可禹王不是…已经疯了吗?”   “真疯假疯尚未可知,不过若是真疯了倒也正和了那位姓王的意,有这么好控制的一位储君,将来即位他便可掌控整个朝廷了。”   伶玉恍悟,吕先生说完摇了摇头,“不说这事儿了,我就是看他日日派人盯着我难免不会调查你,我想正好,我便不必瞒了,正大光明地做你的师父。”   伶玉看着吕先生微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又是那间烛火明亮,装饰华丽,看似皇宫寝殿的房间里。王裕才正品着茶,属下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王裕才眼中的光慢慢变得阴冷起来,“与吕老头来往密切的那丫头是孟家什么时候捡来的?”   “回总管,奴才调查了,说是开元九年阳月中旬孟家老太太路过清平寺时捡回去的。”   “阳月中旬?”王裕才眼睛微微一眯,这正是岐王妃难产的时候,怎么会这么巧呢?   “有什么问题吗总管?”   “无事,不过一个毛丫头罢了,不必管她。”王裕才继续喝了口茶,“禹王疯癫症可有好转?”   “回总管,不曾。”属下颤颤巍巍地说道。   “知道了,下去吧。”王裕才吹着茶盏里的浮叶,还轻快地哼起了小曲儿。   一眨眼,伶玉回去已经一旬多了,曹昌玹的伤也好的差不多。   今夜在真定,夜空繁星点点,院子里时不时几只萤火虫闪烁,曹昌玹伸手抓了只握在手心里,再张开时,记忆回到十年前。   十年前他在孟家二老爷身边练武功,那时的他刚十岁,每日一个人待在院子里练功,枯燥极了。突然身边多了位稚嫩的女孩儿,日日陪他练功,生活才变得有趣多了。只是她好似下盘总是不稳,刚扎下马步便重心不稳往前倒去,曹昌玹嘲笑她似个不倒翁。后来却再不见那女孩练功了,原她是师父的女儿,不善武便不练了。生活又变回枯燥无味,因而他无聊的时候,会去杂院偷懒,时不时还会在那里碰见伶玉。   只是有一次他去偷懒被发现了,师父狠狠地责罚了他,用藤条抽打他的后背。那藤条又粗又硬,打在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身上哪里受得住啊,可是,伶玉却挺身而出挡在了他后背上。那时曹昌玹只觉得后背暖暖的,原先的疼痛也不在了。不过小伶玉说了一句什么他到现在还记得,“别怕,我保护你!”   那时的她就喜欢不顾一切地保护别人,那次在定州时也仍是如此,不顾一切地保护即使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而那次她叫了他“三玹”,同小时候一般。   “三玹,你说为什么书中写的萤火虫好似随处可见,我却出生六年都未曾见过呢?”   “你都不知道萤火虫长什么样子怎知你见没见过呢?”   “我知道!”小丫头一跺脚,撅起小嘴争论道,“书上写着呢,还有画的呢!”   “那你说说萤火虫长啥样。”   “南朝有诗人写道,‘腾空类星陨,拂树若花生。屏疑神火照,帘似夜珠明。’还有李白大人也说过,‘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若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所以夏天的夜晚,萤火虫数量一定非常多吧,不管多么黑暗,一定能把夜空点亮。”   “这就是你想看萤火虫的原因吗?”   “万千萤火虫明明灭灭,足以让夏天的夜晚万树生花,增光添彩,这萤火虫的光亮,可以把人带入一个浪漫主义的世界。所以我喜欢看到它们。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也是,深居高宅大院,外头的景象确是很难见到。来日等你及笄,我定要带你去见最美的萤火!”   冷风拉回现实,曹昌玹看着满天的萤火虫,模糊的心逐渐明朗了起来。他是从幼时便对她倾心了啊,只是时间久了他自己都不曾察觉了,若不是那日伶玉唤的那声“三玹”,他也许不会再次打开自己的心,发现这个年少的悸动。   曹昌玹赶紧吩咐二虎去拿了工具来捕捉,然后把捉到的萤火虫放进一个瓷罐里,封好,随后,又去丛间抓蜗牛。   “三哥儿!时候不早了,去哪儿呀,您身上还有伤呢!”   “伤不碍事儿的,我去给萤火虫弄点吃食,不然我怕他们撑不到我回京。”曹昌玹说着满脸笑容。   “您现在去捉蜗牛啊?这天都黑了!”二虎焦急地跟着曹昌玹也去草丛里了。   二虎替曹昌玹提着灯笼,曹三翻遍了大片草丛后,终于在一片叶子下面发现了栖息的蜗牛,还是两只,便一下子激动地去捉,结果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草堆里。   二虎嘲笑道:“三哥儿您这是忙着干嘛呀,哈哈,您…”   曹昌玹不管他,白了他一眼便起身赶紧去把那俩蜗牛扒拉下来了,“你懂什么,为了心之所向!”   二虎听着愣了愣,随即好似懂了,边笑边追着曹三问道:“您想明白啦?跟奴才说说呗。”   曹昌玹一把推开他,“你谁啊你,凭啥同你讲,我要回去了。”   “这不就在回去嘛!”二虎有些委屈。   “我说回家!回京城!”   二虎眨巴了下眼睛,见曹昌玹已经大步流星走远了,赶紧又跟上,“您不再休养会儿了,再者,五哥儿他知道吗?您这么突然?”   “我这点小伤都好了,老五?明天不就知道了!”   曹昌玹抱着怀里的罐子,笑得开心极了,二虎瞧着自家哥儿许久没有如此真心地开怀大笑,心里也高兴极了,哪怕他这个主子平日里对他打打骂骂都没关系,主要主子开心,二虎就开心。   第二天,曹昌玹边收拾东西边通知曹昌玘,昌玘也没反应过来,“不是三哥,你有什么事儿嘛,这么着急?”   “着急啊我。”曹三说着也不放慢手上收拾的速度,“你还愣着干嘛,想不想和我一起走啊!”   “我走啊,不过这么着急干嘛呀?”   “我着急回去见她呀!”   曹昌玘瞪着眼睛,这下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轻笑了两声,“得!弟弟我就是…”   不等老五说完,曹昌玹急躁地打断了他,“走不走,不然你留这儿?”   曹昌玘吓了一跳,随即笑着回房间赶紧收拾行李去了。 第27章 送萤火虫   伶玉今日回私塾学习,赵灵悄悄把坐垫移到了她旁边,眨着大大的桃花眼盯着伶玉。   因教谕还在讲学,伶玉没能看着赵灵,但还是认真听她说着,“伶儿,上次忘了问你了,你这次去定州,有没有见着曹家两位哥儿啊?听说曹家那个五哥儿去定州任刺史,那这次定州战乱,上面的官儿有没有什么事儿啊?”   “见到了,而且这次我和嫂嫂都多有劳累人家呢!”伶玉躲着还在讲书的李教谕悄声回应着,“定州这次平战有功,大大小小的将领都得到了赏赐。”   赵灵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然后似又欲言而止,伶玉见状,用书挡着嘴问她:“怎么啦,你还要问什么吗?”   赵灵犹豫着没有说话,伶玉又开口,“曹家两位哥儿马上也该回京了,那曹五哥儿这次守护定州有功,升任到京城任秘书监了。”   赵灵一听两眼放光,激动地坐直了身子,教谕一下子注意了过来,见堂下赵灵和伶玉交头接耳有些生气,无奈地将书放下,起身走到伶玉面前用力把挡住的书一拿。   正准备发笑的赵灵看见教谕立马把笑容收敛了回去。   “虽说女儿家不用科考,但想着你们父亲母亲送你们来读书自是也希望你们能多学些学问,只是为何两位姑娘竟如此无视老朽的存在!”李教谕说着面部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要气得喷火了。   伶玉紧张地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立马拉着赵灵恭恭敬敬地站起来,低头道:“学生知错了,李教谕,请您责罚!”   “这次就罚你们把荀子老先生的《劝学》抄十遍!下次再犯,就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你们了!”李教谕把伶玉的书摔下便转身回堂上了。   赵灵皱着眉头小声嘀咕道:“十遍也太多了吧,这得把手都要抄断了吧!”   伶玉也微抿了抿唇,想着就权当练字了吧。   不到一炷香便散学了,赵灵挽着伶玉在院子里走着,“伶儿,是我连累你了吧,不然我替你把那十遍抄了呗?”   “不用啦灵儿,入夏白昼时间变长,也闲来没事做,写写字打发时间。你呢,要不要我帮你抄?”   “不不不,不用,我如果实在写不动了就叫下人抄。”赵灵附在伶玉耳边偷笑道。   伶玉听了也笑笑,随即转角瞧见了孟瑾文和宋如枫。   伶玉恭敬颔首,宋如枫笑道:“妹妹和郡主要抄什么抄十遍哪?”   赵灵先一步抱怨道:“还不是那李教谕太欺负人了,叫我们将《劝学》抄十遍呢!”   孟瑾文一听也微微笑道:“定是我家三妹妹拉郡主贪玩了吧!”说着假装嗔怪地看向伶玉。   伶玉笑笑点了点头,宋如枫看着她道:“自是不愿学那便不学了,我听说城郊的石榴林已经熟了一大片,咱们要不要去那边摘点石榴来?”   伶玉看了看伶玉想问她去否,赵灵则是连忙点头,“好啊好啊,抄什么书,吃石榴去!”   孟瑾文连忙开口,“我就不去了,夫人有了身孕,母亲吩咐我无事便在家照顾她。”   宋如枫表现得有些遗憾,“那行,改日再请孟兄,那我们先走了。”   孟瑾文目送宋如枫他们走后,身边的下人便开始八卦起来,“大哥儿,那宋公子听说可是外室所生呢,并不是什么嫡子!您是该与他保持着距离的。”   自上次宋尚书拜访,宋如枫和他们夫妇俩的对话被下人们听去,现下府里已经传开了。   孟瑾文随即皱了皱眉喝止,“别胡说,这是你一个下人可以议论的事儿吗?走,回院儿!”   ——   伶玉他们方才走了一半便瞧见义王府的马车驶了过来,是义王妃派人来接赵灵散学的。   “伶儿,那我就先回去了,这石榴你们去吃吧。”赵灵说着撅了撅嘴,眼里尽是遗憾。   “没事儿,咱们等你下回出来再一道去吃!”伶玉摸摸赵灵的手安抚她道。   宋如枫听着微微垂下了眼眸,但还是努力微笑着道:“是啊郡主,咱们等您一道再去。”   “那说好了哦!你们别偷偷去哦!”赵灵伸出食指调皮地指了指二人,随后便上了轿子。   一会儿伶玉他们也往回走了,宋如枫缓缓开口,“伶玉妹妹这次从定州回来,真是开朗了许多。”   “真的吗,我…是太放肆了吗?”伶玉一听有些紧张地看向如枫,难道自己又回到当初那般张扬了吗?   “没有没有,就是没有以前那么拘谨了,挺好的。”   宋如枫见伶玉紧张的样子笑了笑,伶玉也放松了些。   她好怕,好怕再一次重蹈当年的覆辙,连母亲也保不住。   “先前因为我的缘故让伶玉妹妹吃了不少苦,我向妹妹道歉。”   “不必不必宋公子!不怪您,是伶玉自己没有解释清楚。”伶玉是真心不怪宋如枫,毕竟她是为了吕先生才认下来。   “我不该让元子私下送过去的,应是我亲自在孟府递给妹妹才对。”宋如枫也是真心歉疚,五官都快纠在一起了。   伶玉微笑着欲结束两人的话题,而宋如枫好像总憋着一句话说不出口,想了想还是说道:“上次家母去拜访过二夫人了。”   伶玉有些惊讶,“嗯?什么时候,母亲没同我说起过。”   “没有,就是来看看私塾,正巧母亲与二夫人是故交便去看了看。”   “哦~这样啊。”   “只是上次母亲前去有些失了礼节,若是下次拜访,定不会空手而去的。”宋如枫站到伶玉面前。   伶玉有些怔住了,她似是明白了宋公子的话,却又不愿明白。不空手来,是要带彩礼来提亲吗?可在她看来,她与宋如枫之间,终究是差了好几个琰玉。   而此时,曹昌玹曹昌玘赶了两天的路刚到京城,路上老巧不巧就碰见了伶玉俩人。伶玉看见二人像看见救兵似的,赶紧转身行礼。宋如枫有瞬时的失落在眼眸中闪过,随即整理好思绪看向曹家二位哥儿,“玹兄,玘弟,你们这是,刚从真定回来?”   “是啊,如枫兄,紧赶慢赶赶了两天的路,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曹昌玘有气无力地说着,听语气有些抱怨曹昌玹。   曹昌玹有些无奈,白了昌玘一眼便将眼神落在伶玉身上,他能感觉到刚刚她和如枫之间的氛围怪怪的,这下见伶玉有些心不在焉更加证实了刚刚的感觉。   “你们刚刚在聊些什么,怎么站这儿不动了?”曹昌玘接着问道。   伶玉回过神,“没什么,就是随便唠唠家常。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刚刚落脚也累坏了吧,伶玉就不叨扰了。宋公子,改日伶玉定和灵郡主再一道赴约,现下该回府了,先告辞。”   三位公子目送伶玉在拐角消失,曹昌玹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追上去。   “我还有事,先失陪。”   宋如枫见曹昌玹拿了个罐子去追伶玉,一下子有些失神,随即曹昌玘好似看出些什么,搭住如枫的肩膀便往反方向推,“那咱们走吧如枫兄,我刚回京,你得请我喝酒吧!”   曹昌玹不一会儿便追上了伶玉,先把那个神秘的罐子藏在身后,随后从伶玉后面喊了一声“小傻鹿!”   伶玉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挑了挑眉看着曹昌玹。   自真定一别,二人也有数日未见了,伶玉刚想笑着问好,瞬时又被这声“小傻鹿”叫怒了。不过没等伶玉发火,曹昌玹就从身后把那个装的是萤火虫的罐子递到伶玉手上,“萤火虫,给你抓的!”说完有些害羞便赶紧转身离开了。   伶玉看着手里的罐子有些震惊,又有些惊喜,仔细观察着这个罐子。馨儿在一旁也有些疑惑,“姑娘,这是啥呀?”   “我也不知道,玹三说是,萤火虫吗?”   伶玉有些恍惚,不过见曹昌玹已经没了影,又回过神看了看四周,赶紧将罐子放到馨儿手中, “走吧走吧,咱们回府再看吧!”   馨儿侧重点则不同了,一脸嬉笑地顶了顶伶玉,“姑娘什么时候又开始叫曹三公子为玹三了?之前不是……”   “之前怎么?我从小不就是这么叫他的吗?”伶玉眨了眨眼掩饰着慌张,随即又正经道,“好了别在这儿久留了,快回府吧!”   馨儿朝伶玉瘪了瘪嘴,见她脚步匆匆,想着该是迫不及待想看罐子里的东西了吧!   赵灵方才自坐上了轿子就一改嬉笑的面庞,一直心事重重的,突然好似听见什么熟悉的声音,赶紧掀开帘子往外瞧去。一下瞧见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赵灵耷拉下的嘴角重又上扬了起来,“曹昌玘!他回来了!”   赵灵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自己先前有些厌恶,可是几日不见又十分想念的面庞,满心欢喜,正迫不及待准备停轿,却被外头的妈妈拦住了,“郡主这是准备去哪儿啊?王妃还在府里等您呢!”   赵灵脸上的笑一下子收了回去,“我,见到了故人,想着许久未见前去打个招呼。”   “郡主不是方才不是刚与孟家三姑娘分别吗?怎么,郡主及笄不多久已经交了这许多朋友啦?”那妈妈阴阳怪气地说着,任谁听了那语气都觉得不舒服。   赵灵却不愿得罪妈妈,因为这是自己那个继母义王妃派来的,与她对着干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只得依依不舍地看着曹昌玘的背影又坐回轿子里,安静地回了府。   不多久便到了义王府,义王妃正和女儿安平郡主赵琇说着话。赵灵瞧见了满脸不情愿地上前问候,“王妃娘娘。”   “哎哟,郡主呀,怎么还叫娘娘呢!该叫母亲才是呀!”身旁的妈妈皱着眉说道。   “不碍事儿的,先王妃虽说故去已久,但怎么说也是灵儿的亲生母妃,灵儿尊重母亲,难免厚此薄彼了!”说到后头,义王妃咬牙切齿了起来,不过她也不稀罕,毕竟自己儿女双全,不缺她这一个女儿。   赵灵不愿再听着这个义王妃阴阳怪气地说着,没好气地回道:“王妃若是没别的事,灵儿就先回房了。”   义王妃看着远去的赵灵的背影咬紧了牙关,赵灵身边的妈妈却留了下来。   “王妃,今日灵儿郡主只是同宋尚书之子和孟家三姑娘一道,旁的就没有接触了。”   “我知道了,你去吧。”义王妃说着满意地点了点头。   妈妈离开后,赵琇这才贴到王妃身边,“母亲,您干嘛叫那李妈妈看着大姐姐啊?”   “还不是为了你!” 第28章 新衣裳   为了赵琇?义王妃说完却不再继续,安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喘着粗气。看来这赵灵在王府没有母亲疼爱,是不似表面那般欢快的。   而这边伶玉也刚回府,只见她刚一回房便将门轻轻关上,脱下鞋子带着罐子坐到了床上。她先是将床帘缓缓放了下来,随后小心翼翼地打开罐子盖儿。忽的,眼前一只萤火虫闪烁着尾巴徐徐飞了出来,紧接着是两只,五只,最后一大群萤火虫一下子盈满了整个帐子……   这不同于元宵节时伶玉见到的幼虫,幼虫光亮朦胧,而这次的光亮是如明星般闪烁的,是真如幼时伶玉所幻想的。原来他幼时说待她及笄便给她看最美的萤火虫是真的,没想到他替她完成了幼时最深的期盼……   “腾空类星陨,拂树若花生。屏疑神火照,帘似夜珠明。”那点点银白的,灵动的光在帐子里飘浮,像是天上散落的繁星,一下子照得房间通亮。即使微弱如萤火,也有与太阳,月亮一样的光芒,也有属于自己的快乐和意义。   自父亲去世后,伶玉对萤火虫美好的期盼就深深埋藏在了心底,她的童年也被画上了句号,只是它在伶玉心中却一直是残缺的,不完整的。而此时,伶玉望着满目的萤火虫,心里高兴极了,只是几只萤火虫,却承载了她整个童年的期望,完美了她童年残缺的句号。伶玉此刻眼眸闪亮,只是不知是萤火虫的光亮映着的,还是泪光在闪烁。她自己也分不清,只是笑着,开心着......   静静欣赏了许久,伶玉躺在床上看着满目的光亮微微合上双眸,进入了梦乡,梦里是父亲带她去看最美的萤火虫,陪她看尽花开花落,走遍天下山山水水......   “萤火虫,给你抓的。”曹昌玹回去后,拍拍脑袋显得十分懊悔,自己怎么说出这么油腻的话,该说的更有诗意才是,她那么喜欢诗词,失策,失策。   二虎端着一盆干净的水走进来,便看见曹三正懊恼不已的样子,“三哥儿这是咋了?这一路颠簸,风尘仆仆,小的给您打了水,先把脸洗洗吧!”   曹昌玹一听,激动地抓住二虎的手,差点打翻了盆里的水,“我脸很脏吗?”   “没有啊!”二虎一脸疑惑。   “你去把镜子给我拿过来!”   二虎放下手里的盆,迟疑地拿来了摆在一角,常年未动过的铜镜。曹昌玹一把夺过,仔细瞅了起来。   二虎一瞧,算是明白咋回事儿了,“三哥儿这是真坠入情海了?”   “一边去!”曹昌玹白了二虎一眼。   “好了,三哥儿,您这英俊潇洒的面庞哪家女子看了不沉沦哪,您就别照了,先把脸洗了吧。”   “二虎,你小嘴儿这会儿开过光啦?这么会说话!”   “还不是您教得好!”二虎憨厚一笑,“不过三哥儿,您怎么想起送伶玉姑娘萤火虫啊?当初二老爷去世时不就是您带伶玉姑娘去看萤火虫了吗?您不怕...”   “会不会说话?刚说你嘴巴甜。”曹昌玹打了一下二虎的头,随即又皱了皱眉,“我其实也担心,不过这也算是完成了她当初没能完成的心愿,否则一直沉浸在师父离世的悲痛中,这心结怕是也会约打越紧。”   时光流转,慢慢的葭池里荷花开了一片,散发着淡淡的幽香,眼看着乞巧节就要到了,集市上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母亲,今儿个初一,集市上已经好多卖女儿家玩意儿的。”孟琰玉正摇着母亲的手臂说道。   韩氏哪里不知道女儿的心思,便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开玩笑道:“去吧,叫你大哥哥一块儿,这样好看的姑娘,别让人家拐了去。”   孟琰玉有些羞了,还是咧着嘴角喊道:“母亲!您瞧瞧您说的什么话。”   “好了,快去吧。”   孟琰玉便风风火火地出门了,而伶玉正扶着母亲去请孟老太太的安,瞧见她满脸笑颜有些心不在焉。余氏瞧了出来,拍拍伶玉道:“是不是也想出去玩啦?不是母亲不许你去,只是今日你太母特地嘱咐我要把你留在家里,见见宫里来的那位徐嬷嬷。”   “徐嬷嬷?女儿见她做什么?”伶玉回过神疑惑。   “这我也不太清楚,去了就知道了。”余氏说着便和伶玉加快脚步,没多久便到了寿喜堂。   那徐嬷嬷正坐在堂下和孟老太太闲聊着。   “你家三姑娘定是很好的!”   “哈哈,嬷嬷说笑了。伶玉自幼懂事,什么事儿也都是憋在心里,连她母亲都不会讲,今儿正巧您来了,我便想着请您给她裁件明丽点的新衣裳,好让她换换心情变得开朗点。”孟老太太边盘着佛珠边笑道。   说着余氏便携伶玉拜见了老太太,老太太招手示意伶玉拜见徐嬷嬷,“这是徐嬷嬷,如今在清水巷子那块儿做衣裳,也是原先岐王府的奶妈。”   伶玉跪拜时心想,岐王?就是开元皇后最疼爱的那位先皇子?记得寒食节那日她还跪拜过呢。传言当初先皇病重,要立的新帝其实是他!想到这儿伶玉一个激灵,随即起身站了起来,安静地退到母亲身后。   徐嬷嬷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伶玉,“孩子总是出生时不起眼,日后长成什么样还真是说不准呢,三姑娘真是如出水芙蓉,水灵的很呢!”   伶玉和余氏正纳闷,老太太开口了,“嬷嬷经手过那么多婴孩,许是早就摸出门道来了吧,女大十八变,也是没有定数。”   “哈哈是啊。”   伶玉听着只堂上的气氛有些奇怪,不过到底怪在哪儿也不知晓。   余氏疑惑开口,“不知母亲今日是……”   “马上七夕了嘛,姑娘们的节日。伶玉不像琰丫头日日换着花样穿,我老太太心里也疼这三孙女,这不,就请徐老太太来替你们家伶玉裁件新衣裳。”   伶玉有些惊讶,清水巷都是给王公贵族做衣裳的吧,这给她做衣服,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你太母让的就去吧,别让人家嬷嬷等久了。”余氏拍拍伶玉,伶玉这才抬步朝里屋走去。   很快徐嬷嬷便量好了围度,不过想让姑娘先试穿一套她带来的衣裳。伶玉看了看徐嬷嬷有些害羞,不过还是按吩咐换上了。   那衣服很是轻薄,抬手间轻如鸿毛,在夏日穿真真是清凉透了,伶玉欣喜地看着衣服笑道:“妈妈真是好手艺,这样的材质裁剪出来很不容易吧!”   徐嬷嬷微微笑道:“姑娘若是喜欢,便按这套这套裁喽做给姑娘。”   伶玉一下子更加开心了,穿着有些不太合身的纱裙转了起来。   半柱香的功夫两人便出来了,徐嬷嬷和老太太像接头似的眼神交汇了下,可无人注意。   伶玉沉浸在新衣裳的喜悦中,围着母亲转圈圈,老太太看着开口道:“喜欢吗,伶丫头?”   “喜欢,太喜欢了太母,徐嬷嬷这手艺真是堪比天人,伶玉还从未见过这样轻薄却又华丽的衣衫。”伶玉是真开心,自上次收到曹三送的萤火虫后她便开心了许多,笑容也变多了。   徐嬷嬷也微笑道:“我看姑娘实在喜欢,不如老身过些日子再做些成衣给姑娘,反正姑娘的尺寸老身已经记下了。”   伶玉一听连忙摆手,“不必了妈妈,您是为王公贵族做衣裳的,哪能为我这样的小丫头浪费时间和布料啊,再说了,二姐姐都没有呢,我有一件已经够了。”   孟老太太看着伶玉欣慰地笑了。   窗外慢慢飘进来荷花香,萦绕鼻尖,勾起欣喜。   “朕亲提六师,问罪上党云云,末有回日,今七夕节在近,钱三贯与娘娘充作剧钱,千五与皇后、七百与妗子充节料。”乞巧节如约而至。   从古至今,七月初七乃为女孩儿们的节日,所以每到这天,姑娘们都要做各种奇巧小玩意儿,向织女星乞求智巧,“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然而正是先皇的一句话,给乞巧节定义了一个新的名字,“七夕节”。   过去的女儿家,都希望自己心灵手巧,日后能做到男耕女织。织女是巧星,传统女性的榜样。祈祷之后,姑娘们还会互相赠送小工艺品,送上美好祝福,虽时代更迭,这样的习俗却亘古不变。   我朝人在七夕前三五日,车马盈市,罗绮满街,街市上非常之热闹。铺陈‘磨喝乐’、花瓜、酒炙、笔砚、针线,或儿童裁诗,女郎呈巧,焚香列拜。翠帟张布,集市上贩卖的物品多大百余种,小贩们摆摊都摆进了巷子里,金碧照面的油壁车、价格昂贵的土偶各种各样的物品数不胜数。   伶玉这天也换上了新衣裳,在院子里做着女红。孟琰玉路过瞧见她的衣裳,一瞬间火冒三丈,瞧着她一腔怒火地走了过去,“哟,妹妹做新衣裳啦!”   伶玉一听赶紧放下手上的东西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朝二姐姐行礼,“二姐姐眼睛真是好,一下子就发现了。”   “呵,你这样招摇,想不让我发现都难。真是连自己的身份都搞不清楚。”   伶玉知道二姐姐又要为难自己了,便赶紧又说道,“今儿七夕,是姑娘们的节日,二姐姐怎么没去集市上逛逛,听说城西有做磨喝乐的行家呢!”   “我才不去呢,都是些市井玩意儿,也就妹妹这样的会喜欢吧。”孟琰玉说着晃了晃身子很是不屑。   “姐姐说的是,那妹妹先行一步,去市井逛逛啦!”说完伶玉就跑了,孟琰玉在原地跺脚,随后跑到韩氏房里哭诉去了。   “母亲!二房那丫头真是招摇死了,穿着清水巷做的那身衣服,以为自己多金贵呢!”   “好了,不就是一件新衣裳嘛,你太母也叫徐嬷嬷给你做了,喏,在那儿呢,昨儿就送来了。”韩氏边绣着花边安抚女儿道。   孟琰玉一听赶紧跑过去看,拎起衣服倚着身子量着,随即喜上眉梢,“太母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你每月都做新衣服,这尺寸不是都固定的嘛。”韩氏自顾自继续绣着花。   孟琰玉赶紧跑过去抱住母亲亲了一口,“谢谢母亲!谢谢太母!”   “好了,你是你太母的嫡亲孙女,不疼你疼谁啊。” 第29章 七夕节(一)   伶玉已经来到城西,宋如枫从早上就等在这儿了,已经做了好些个泥娃娃。   “郎君差不多了吧,做这么多,都要送给伶玉姑娘吗?”   “那日伶玉妹妹提起过,说觉得有趣,我想着多做几个供她把玩。”瞧着宋如枫并没有因他外室子的身份暴露就垂头丧气,正开心地摆弄手里的玩意儿。   “郎君可真是把伶玉姑娘说的什么话都放在心上,那现在奴才是不是可以说…”   “说什么?”   “向孟府提亲哪!”   宋如枫一怔,想了想低声说道:“我现在这个身份提亲她会答应吗?”   瞧着宋如枫面色严肃,原来他还是因这个身份自卑了,且前些日子去孟府找孟瑾文时见到了孟大夫人,他也明显地感觉到了她态度的变化。只是从小受够冷眼旁观的他早就习惯了这些异样的眼神,但习惯了并不代表不在意。   “什么外室子,您记在夫人名下,早就是嫡子的身份了。”元子见主子还是有些难过,接着道:“而且伶玉姑娘定是不会在意这些的,毕竟...毕竟我家公子这么英俊潇洒!”   宋如枫敲打了下元子的脑袋,“就你会说话!可父亲母亲先前去孟府失了礼数,我须得中了进士才有底气去提亲。”随后抬头在人群中看见了伶玉。   “伶玉妹妹!”   伶玉朝这边看过来,“宋公子,你也在这里看磨喝乐的吗?”   “嗯,这是我做的!”宋如枫赶紧把刚刚做的三个磨喝乐举到伶玉面前。   “哇,没想到宋公子还会做这个。”伶玉有些惊喜。   “你喜欢吗,我都送给你好了。”   伶玉惊讶摆手道:“不用了,宋公子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就自己留着吧,我在摊上看看别的。”   “不是,我做出来就是想送给伶玉妹妹的。”   伶玉看宋如枫一脸真诚有些怔住了,她眨了眨大大的眼睛。   两人就这样静静看着彼此,仿佛周围只剩下这两人。鸟鸣声,叫卖声,吆喝声都渐渐消失,宋如枫看着眼前的姑娘,听着自己加速的心跳声,眼里尽是温柔与期待。   只是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大家慌乱中都收起了摊子,原本美妙的节奏被打得乱七八糟。伶玉正准备跑,宋如枫赶紧撑开身上的斗篷挡在她头顶上,伶玉就这样躲在宋如枫的臂膀下跑了一路。   几人跑到前面一座亭子里驻足,馨儿赶紧替伶玉拍拍身上的雨水,“这雨怎么说下就下呢,这下好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呢!”   伶玉安慰馨儿,“你没事吧,快用帕子擦擦别感冒了,这雨许是阵雨,待会儿就会停了。”随即看向浑身湿透的宋如枫,刚刚他把斗篷撑在她的头上,自己全部淋湿了,伶玉也不知如何开口,犹豫再三还是关心道:“宋公子没事吗,方才…”   “伶玉妹妹要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的话就收下我的磨喝乐吧。”宋如枫不正面回答伶玉,说着把一个泥娃娃塞到伶玉手里,“还有两个方才跑的时候掉了,就剩这一个了。”   宋如枫共做了三个娃娃,一对恋人和一个小女娃,很巧的是那对恋人丢了,留下了这个小女娃。   伶玉想推辞,如枫却握紧她的手,“你要是在不喜欢就当先替我保管着,等……等我成亲了它就有主人了。”   伶玉一听这才为难收下,只是她不知道,他后面还有句话憋在心里,“那个主人就是你。”   两人静站了一会儿,宋如枫抿了抿嘴还是开口道:“我不是嫡子,妹妹应该也有所耳闻了吧。”   伶玉以为宋如枫有些失落便安慰他道:“宋公子其实不必在意这些的,嫡庶本就是生来就定好的,在伶玉心里根本不存在贵贱之分,何况宋公子是京城人人称道的才子,不必纠结于这些的。”   伶玉心里也明白,话虽是这么说,可身份这东西却的的确确深深拴住了她,她是不在意,但世人皆在意。   宋如枫也明白,不过他只在乎伶玉的心,她不在意,他便不在意。   渐渐的,宋如枫心情愉悦了起来,不禁吟起了诗句,“花时闷见联绵雨。”   伶玉接道:“云入人家,虽水未毁堤,但也扫了出来游人的兴。”   伶玉语气中有些埋怨这雨天,可宋如枫却不是这样想的,他多么希望这雨势能再大些,下得时间再长点,这样他就可以同伶玉在这里待上许久了。   而方才那边,曹昌玹和曹昌玘出来也碰上下雨了,两人一跑便跑散了。曹昌玘正四处找着三哥,突然背后撞上一位女子,吓得他赶紧回身拉住那女子。   “灵郡主!”   “曹五哥儿!”   曹昌玘一见是郡主愣了愣,随即松开了手。赵灵弯腰捡起方才被撞掉的伞,见曹昌玘身上都湿透了,赶紧把他拉进自己的伞里。   一方伞,二人撑,两颗心是否怦然而动不可知,只知雨水顺着伞檐滴落,滴在赵灵的心上泛起了涟漪……   曹昌玘清了清嗓子,带赵灵躲到附近屋檐下,“郡主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没有女使跟着?”   “我偷偷出来的,无人知晓。”赵灵的脸颊绯红,嗓音沙哑。   “那,那等雨停了在下再送您回王府吧,否则被府里发现就不好了。”   赵灵看着一脸正经的曹昌玘无奈点了点头。   许久雨停了,街道上一个个坑坑洼洼的小水塘也并没有阻碍大家摆摊做生意。小摊又摆了出来,吆喝声也渐起,伶玉兴奋地朝宋如枫行礼道:“宋公子衣衫湿了快回去换吧,不然到时感染风寒就不好了,伶玉也先行告辞。”   如枫点头目送伶玉离开,心里更加坚定了要向孟府提亲的念头。   路上,馨儿不停打着喷嚏,伶玉担心她感冒,看见一家衣裳铺子便赶紧带她进去擦了身子换了件干净衣裳。   “姑娘,奴婢没事,您别太担心。”   “还是换件干衣裳,待会还得赶紧回府喝碗姜汤,应该才没事。”   说着伶玉牵着馨儿出了试衣间,迎面撞上了刚进铺子的孟琰玉。   琰玉穿着跟伶玉相似的衣服,正趾高气扬地盯着她,“哟,这是自己刚穿了新衣服,又来带女使换新衣服啦!”   自从上回吕先生拜访,称自己是伶玉的先生后,孟琰玉便一直心里十分嫉妒不满,不过一直没找着机会膈应伶玉,这会子立马来了劲,扭捏着身子道:“哟,妹妹怎么同我穿着一样的衣服呀,莫不是想把姐姐我压下一头。”   伶玉本就担心着馨儿,没工夫同琰玉啰嗦,便敷衍道,“二姐姐国色天姿,妹妹自然比不过。”   “哼,别以为二叔帮你找了个厉害的先生你就觉得自己高人一头了!再怎么厉害也难改你是低贱出身的事实!”   伶玉面无表情,“二姐姐没别的事儿妹妹就先回去了。”   琰玉一看伶玉这副不耐烦的样子,心里不服气,于是趁馨儿走到身边时推了她一把。馨儿一下没注意往前踩住了伶玉的裙子,把伶玉也顺带着跌倒在地。   琰玉见状立马冷嘲热讽,“妹妹你侍女踩着你裙子啦!可见这身衣服穿在妹妹身上有多不合适!”   伶玉崴了脚,颤颤巍巍站起来,又差点没站稳,不过一只手扶住了她,是曹昌玹!   伶玉震惊地看着曹昌玹,只见他扶起了伶玉又将她交到了馨儿手上。   馨儿接过伶玉,委屈地说:“没事吧姑娘,我…”   “没事,不怪你。”   琰玉一看又生气了,“男女授受不亲,妹妹这是还没出阁呢,就与外头的男子如此亲昵,真是放肆!”   曹昌玹挡在伶玉身前,宽大的背脊给了伶玉足足的安全感,“不知琰玉姑娘哪只眼睛瞧见了我与伶玉姑娘授受了!我看琰玉姑娘才是放肆吧,不仅对自己的妹妹出言不逊还动手推妹妹的女使。”   琰玉有些慌了,面上还是冷静的说道:“曹三公子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同自家妹妹说话,想怎说便怎说,至于推女使,三公子怕是眼花了,这丫头自己站不稳可不能赖我。”   曹昌玹刚想又说什么,伶玉拉拉他的衣服示意他别说了。   琰玉皱了皱眉,“倒是曹三公子,今儿没去绿春楼吃酒跑这儿来跟我家妹妹发酒疯来啦?”   曹昌玹气得想揍她,伶玉再次拉住,曹昌玹看看身后的伶玉平息了怒火,“我劝琰玉姑娘莫要胡说。”   说着曹昌玹放开伶玉的手,慢慢靠近孟琰玉,琰玉有些慌张了,往后退着,“你要做什么!在光天化日之下!”   “姑娘觉得我要做什么呢?我的名声可不比姑娘的名声重要,姑娘想不想试试啊?”   曹昌玹扬着眉毛,眼睛含情,琰玉吓了一跳立马用力推开他,随即离开了衣裳铺子。   曹昌玹回头看着馨儿道:“扶好你家姑娘,我去去就来。”   “你干嘛去?”伶玉紧张,以为他还要去找琰玉。   “放心,我去买药。”曹昌玹说着嘴角上扬,这小傻鹿真是瞎操心。   曹昌玹来之前看见琰玉伶玉已经叫二虎把这家店封了,不让任何人进来,老板也躲进了房间,所以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曹昌玹很快拿着药回来了,他示意馨儿给伶玉上药,但见馨儿还在抹着鼻涕,便嫌弃地叫她出去和二虎待着,然后他蹲下来给伶玉上药。   伶玉缩着脚不让曹三碰,“你干嘛,男女授受不亲。”   曹昌玹无奈地笑笑,“我怕你够不着。放心,这里封起来了,何况还在里间,不会有人进来的。”   伶玉看了看四周这才放心地把脚递给他,曹昌玹温柔地替她上着药,抚摸着脚踝,与昔日放浪形骸的他完全不同。   伶玉盯着面前这个容貌卓越的男子竟有些陷进去了,随即又猛地醒过来,摇了摇头。自己同他是没有可能的,他是国公嫡子,而自己只是个从四品官的养女。   伶玉想着将脚慢慢收回,“好了,多谢三公子,我该回府了。”   曹昌玹看着伶玉起身,喊住了她,“小傻鹿等会儿。”说着他从外边拿进来一个精巧的花瓜递到了伶玉手上,“我看这玩意挺有趣,买来送给你。”   伶玉还没接,曹昌玹便把它放下就出去了,伶玉喊他他也不回头。   看着案上的花瓜,精致美丽,雕刻有形,如一朵盛开的莲花,伶玉看着有些入了迷,馨儿进来,伶玉赶紧叫馨儿拿上花瓜扶着她回去了。   曹昌玹出去走到半路看见来时走散的曹昌玘正和赵灵一道走着,看两人有说有笑的,也抿嘴笑了笑,没有上前打扰。   直到曹昌玘把郡主送回府互相道别,曹昌玹才上前拍了一下昌玘的肩膀,“嘿!你小子,我才离开多久啊,你就遇上灵郡主啦!”   曹昌玘嫌弃地推开曹昌玹,“你休要胡说,倒是三哥你,怕不是故意支开我的吧!”   曹昌玹尴尬地挠了挠头,随即朝曹昌玘灿烂一笑。   而伶玉回府后,看着院子里尽是花灯,却无心观赏。她坐在院子里,看着面前的花瓜和磨喝乐,心里思绪万分。不愿多想,伶玉起身走了一会儿到了青蓓轩,便拐了进去。 第30章 七夕节(二)   青蓓轩里,孟蓓玉正和魏妈妈一起学做女工呢,一针一线细腻清秀,是牛郎织女图。   “三姐姐!”   蓓玉看见伶玉赶紧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只是看伶玉一瘸一拐有些担心,“三姐姐的脚怎么啦?”   “无妨,今日集市人多,不小心崴了一下而已。”伶玉看见蓓玉立马笑脸盈盈,这个四妹妹永远都那样阳光乐观,感染得伶玉心情也明朗了许多。   魏妈妈赶紧搬了张凳子来,“三姑娘快坐下吧。”   伶玉谢过妈妈后便坐下了,看蓓玉整日在院里刺绣插画怪无聊的,便想把集市上带回来的东西给她把玩。   “馨儿,你去把我那花瓜拿来呗,给四妹妹瞧瞧趣。”   馨儿应了吩咐回了院里,蓓玉好奇地问伶玉道:“花瓜是什么玩意?只知道七夕民间有磨喝乐,倒不知还有花瓜这种玩意!”   “嘿嘿,我先前也不晓得,今日是一位友人赠与此物才知道呢。”   “不知是哪位友人啊?”蓓玉有些明白了,贼兮兮地看着伶玉。   伶玉看了眼魏妈妈,魏妈妈识趣地离开去给二位姑娘沏茶了。   伶玉看了看四周这才附在蓓玉耳边悄声道:“是曹家三哥儿送的。”   蓓玉一听捂嘴笑了,随即认真地看着伶玉,“三姐姐,你可别犯糊涂啊,你还是闺阁女子呢!”   伶玉一听心里一堵,“我当然知道,就是路上碰见了便送给我了。”   “那三姐姐就没有什么别的心思?”蓓玉一脸坏笑。   “他是国公嫡子,我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只是不敢,不代表你不想啊!”蓓玉提高了嗓门。   伶玉敲了一下蓓玉的脑门,“别胡说!”   此时馨儿拿着花瓜来了,两人也止了对话。   蓓玉把花瓜捧在手上仔细观赏,随即发出了惊叹,“天哪,这雕工甚是精巧,每一片花瓣都清晰分明,莫不是个厨子刻的!”   伶玉本来听着还有些自豪,听到厨子一下子把花瓜拿了过来。蓓玉得意地笑了,“妹妹就开个玩笑嘛,三姐姐这是做什么!”   伶玉护着花瓜,噘着嘴道:“厨子可刻不出这样的纹理,妹妹你是平日里见厨娘耍弄多了,便都想拜其为师了呢!”   “可不是嘛,将来还要开这京城最繁华的正店呢!”   “好,三姐姐将来就依仗你啦!”   “那是!到时这花瓜也可以找刀工最好的厨娘雕给姐姐啦!”蓓玉骄傲地昂着脑袋。   蓓玉见伶玉对这个花瓜爱不释手,“瞧三姐姐这么护着这个花瓜,看来是真的动心了?”   “你个小鬼,人不大,懂得倒挺多,天色不早了,还不去睡觉!”伶玉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一下蓓玉的鼻尖,随后站起身拉起蓓玉就往屋里走。   “哎呀,三姐姐,是你先来找我的诶,我不要睡觉!”蓓玉抵抗着,不愿回房,可伶玉终归比她年长,力气自然也比她大,很快便把蓓玉送进了房间。   伶玉看着手里的花瓜,不自觉的,嘴角上扬了起来。突然蓓玉从窗户里头探出脑袋来,吓了伶玉一跳。   只见蓓玉伸手罩在嘴巴旁边,“三姐姐,喜欢就要勇敢去表达啊,别到时后悔了都来不及!虽说这世道是三六九等划分好了的,但幸福这东西还是要靠自己把握的!就像牛郎织女,他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世人皆觉得他们不可能在一起,可是今天万千喜鹊都会给他们搭桥相会,美好的爱情故事流传至今呢。”   蓓玉说完便关上窗睡觉了,而伶玉却在原地出神。微风吹乱了伶玉的发丝,她不禁抬头看向天空中那圆明月。他是明月,而她是萤火,这可能吗?   长夜无眠,次日赵灵与伶玉于学堂上传字条。   赵灵称道程朱理学枯燥,想溜出去玩。   伶玉回道:“不然去赏花,听说你母妃近日要开插花局,也邀请咱们了。”   赵灵恍惚了一下,许久没有回应,伶玉小心翼翼地回头看她,见她正发着呆,想提醒她又碍于教谕便作罢。   正午的阳光落下,不多久便散学了。伶玉询问灵儿怎么了,赵灵摇摇头,“没事啊,过几日来王府插花的都是京城权贵的夫人姑娘,余夫人也会带你来吧?”   “也许吧,若是大伯母同意的话。”   “为甚要大房同意,你们二房也是孟家人啊!”   “好啦,母亲应该会带我去的。只是感觉你怎么不开心啊?还有前日七夕节,你也不曾出来。”伶玉有些担心地看着赵灵,觉得她今日有些不同寻常。   “我?没有啊!能和你一起怎么会不开心呢!只是这些日子,王妃看的紧,说是担心我姑娘家家老往外跑不安全。”   赵灵避开伶玉的眼睛掩饰住自己的不自然,咧嘴笑了笑。   伶玉看赵灵不愿说,也不再多问。   ——   插花局很快便到了,伶玉与余氏乘着马车来到一座宅院门前,正红朱漆大门正上方悬着黑色金丝匾额,“义王府”。   伶玉光是瞧着这外头便已觉震惊,一座宅子竟是将大半条街都占了,真真是富丽堂皇,好不气派。   也难怪,这义王乃是已故凛王独子,凛王又是先帝与当今圣上亲弟。况且朝中有流言,若是凛王还在世,按当初太后的秘密誓约,该是当今太子,毕竟当今圣上便是凭那句誓约坐上皇座。   流言终归是流言,如今许王任开封府尹,显然有做储君之势,那句誓约也无人敢提。   不过这些与伶玉自是不相干,不再多想,她便随母亲走进王府。   刚进前院,义王妃便与韩氏寒暄了起来,余氏与伶玉则是无人问津。   “伶玉!”赵灵手里捧着一束花向伶玉跑来,只是声音太大惊动了旁边的王妃。王妃朝赵灵看了一眼,赵灵赶紧低头躲开她的视线,带着伶玉去了自己房间。   余氏留在角落赏着花,五颜六色真是叫人心旷神怡。   突然旁边一位身穿朱色牡丹花纹蜀锦衣的中年贵妇朝她看了过来。   “余夫人!”   那贵妇摇着手里的牡丹薄纱菱扇走了过来,“真的是您啊!您不记得我了?”   余氏看着眼前的贵妇有些疑惑,贵妇接着道:“我是鲁国公曹彬的内人。”   余氏一下子认了出来,这位正是曹彬正妻高氏。   “还记得孟老爷与我家官人于开国初年一同浴血战场,也算是旧交情了。”高氏笑得爽朗,瞧着是位直性子的人。   “是啊曹夫人。”   “可惜了,孟都尉那样骁勇善战,若是当初没有退官,该是有很大一番作为的!”   “夫人过奖了,我家官人一生为国奋战,也只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当初您和国公爷还将贵公子托付于他,只怪身子不好也去的早,倒是辜负了你们的一片心意。”余氏说着低下了头。   “夫人这说的哪里话,我家玹儿可算是孟老爷一手教会的,不过斯人已去,夫人莫要太过悲伤。”高氏安慰道。   余氏朝高氏浅笑了下不再回话。   “诶?令嫒呢?没有一道来吗?”   “哦,息女贪玩,与永乐郡主不知去哪里逛了。”   “女孩子嘛,总有些体己话要交谈的,由她们去好了,若是将来都嫁人了,可不知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呢!”   “夫人说的是,伶玉内敛,让她出来遇知己散散心也好。”   “我倒觉得伶玉这丫头挺机灵呢,小时候送息子去贵府练武时见过几次,晶莹剔透,芳兰竟体,是有大家规范。”   “夫人真真是抬举我家伶玉了,伶玉这丫头从小便因为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儿吃了不少苦头,且自她父亲走后,这孩子就一日比一日安静了起来。”   高氏一下懂了,“我自认为身世什么的不那么重要,你瞧瞧那些个达官贵人的内妇,惺惺作态还假清高,我平日里贯瞧不上。”   余氏微笑着回应,“夫人家武将出身,性子果真是豪爽。”   “彼此彼此,余夫人也是英姿风范。”   两人有说有笑,韩氏在一旁往这边瞧着撇了撇嘴。   赵灵带着伶玉到了自己房间,坐到一张精雕细琢的镶玉木床上,纱帘上还挂着一只香囊,伶玉闻着应是桃花的清香。   偌大的屋子,在这夏日里却有些清冷,许是没有阳光透进来的缘故,伶玉瞧着与平日里活泼阳光的赵灵完全不搭。   不等伶玉继续观察,赵灵便从旁边的金丝枕头下拿出自己做的帕子给伶玉瞧。   伶玉一瞧是对鸳鸯便明白了什么似的,随即取笑道:“灵儿这是少女怀春,莫不是有心上人了吧!”   赵灵一听怼了伶玉一下,“什么呀!”   伶玉看着赵灵害羞的样子便知道了,“你不想同我讲也没事,毕竟女孩子家,这种话也不能随便讲。”   赵灵思索了片刻起身去书桌上拿下一张画像递给伶玉。   伶玉一看惊了一跳,画上的人竟是曹家五哥儿曹昌玘。   “灵儿,你,为什么……”   “你想问我为什么喜欢他?”赵灵嘴唇角上扬着说道,“我也不清楚,就是想到他会笑,想不停地见到他,而且和他在一起时也总是很开心,你有这样的感觉过吗伶儿?”   伶玉愣住了,脑海中慢慢浮现的竟是曹昌玹的脸。   “反正我觉得这就是喜欢,把他放在心上了的感觉。”赵灵说着将握着帕子的手放在心上,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那…曹五哥儿是怎么想的呢?”   “我不知道,不过我猜他应该…也挺喜欢我的吧!哎,我也不知道!”赵灵咬了咬自己的红唇。   伶玉看赵灵苦恼的样子便拉住她的手往外走,“别想了,去院里赏花吧,说不定会碰见他!”   “他也来了吗?可这不是女眷席吗?”   “没来你就打算一直憋在房间里吗?走啦!”   两人走在长廊里一蹦一跳的,突然经过一个半掩着门的房间外停下了脚步,随即传来的是义王妃同女儿安平郡主赵琇说话的声音。   “母妃,圣上为了与北部联姻,要嫁郡主去?您怎么现在才同我讲啊!”   “琇儿,你冷静点!母亲只有你这一个女儿,自然是已经为你都考虑好了!”   “那母妃怎么确定圣上不会把我嫁过去呢?”   “定不会的!母妃绝不会让你远嫁他乡去受苦!”义王妃握着女儿的手,冷静地坐了下来,   “现下宫中适龄未嫁的郡主只有承庆郡主,还有你和你大姐姐。那承庆郡主似乎已经与代国公之子潘为宜有了婚约,现下只要母妃帮你说了亲便不会有事了。”   “那大姐姐岂不是……” 第31章 有无心上人   “大姐姐?”义王妃叹了口气,义正言辞地说,“那也不能怪我们,谁叫先王妃死的早。不过要怪也只能怪她是王爷的嫡长女,到时若是无人和亲,圣上降罪于王爷,王爷也保不了她。”   赵灵此刻在门外已经听的一清二楚,看来,她真的逃不脱圣上赐婚,也许,她真的要去北部和亲了。只见她眼眸渐渐黯淡了下来,豆大的泪珠划过脸颊,但很快还是用帕子拭去泪水,强装平静。   其实她早就知道,今日这场插花会,说是聚集各贵夫人陶冶情操,联络感情,实则只是她这个继母给自己女儿赵琇准备的一场议亲会罢了。只是她现在才明白,先前王妃不让她出府,不让她接触外男的原因,不是保护她的安危,而是给赵琇减小去和亲的可能,那她呢,她怎么办,难道就要去北部和亲了吗……   院子里各色鲜花争奇斗艳,而此刻在赵灵的眼中都似黑白的一般。   伶玉看着赵灵落寞的眼神,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伶玉自小就是孤身一人,没有姐妹相伴,好不容易能有一个情同姐妹的密友,她自然也不希望她远嫁和亲。   伶玉拉着赵灵离开这里,“灵儿,你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赵灵缓缓开口道:“我早就该知道,她这些日子不愿我出去,是怕我被人早早提亲,不能去和亲。”   伶玉安抚着赵灵,她也是现下才明白,原来平日里看着嘻嘻哈哈,无忧无虑,高高在上的郡主,其实一直都在身不由己,被这个郡主身份带来的压力死死束缚着。   “不会的,事还未成定局不可妄下结论。”伶玉焦急地说,“咱们去找义王呢?实在不行就去求圣上!”   “伶儿,你也糊涂了?圣上哪是我说见就能见的,再说就算见了,若知道是为和亲之事定要大发雷霆。”   “会有办法的,灵儿,我会想办法,想办法。”伶玉脑袋飞速运转,忽然目光停留在隔壁满当当的礼品,“灵儿,过几日便是你生辰了吧?”   “嗯,父王说会替我办生辰宴的。”赵灵说着毫无欣喜之情。   伶玉目光坚定握紧了赵灵的手,她知道,只要有人能在和亲的消息传下来之前向灵儿提亲,问题就能解决了。   次日学堂下课,伶玉没有离开,一直在学堂外等到曹昌玹下课。   曹昌玹看见伶玉在等自己,一下子笑容满面,走上前,“伶玉姑娘这是在等哪位英姿飒爽的公子啊?”   “你怎么知道我等的那人一定就是英姿飒爽的?”   伶玉还真是,一见曹昌玹就丢了昔日胆小甚微的模样。   曹昌玹嘴角向上勾了勾,“看来真是位公子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伶玉赶紧开始说正事,“我想请你帮我把你五弟弟约出来见一面。”   曹昌玹咽了咽口水,似是有些吃醋了,“约他干嘛?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嘛?”   “曹公子为难的话我就去请宋公子帮忙。”伶玉说着转头欲走。   “约!约!宋如枫约哪有我约方便啊,我帮你约!”曹昌玹赶紧拉住伶玉不情愿地说道。   伶玉本也没想着去找宋如枫,她就是知道曹昌玹会帮她的。   不过这下伶玉看着他拉住自己的手突然有些不自然,曹昌玹意识到赶紧放开了。   伶玉缓过神看了看四周,担心方才自己失礼的样子被旁人瞧了去,随后又正经开口道:“其实是家母要求的,她念着上次在定州受曹家两位公子相助,想让我好好感谢一下二位。”   “原来如此,那我自然会带着五弟一同赴约。”曹昌玹意识到吃错醋随即松了口气,接着又开口,“你的脚怎么样了?”   他还在意上次七夕她在衣裳铺扭到了脚。   “擦了药已经好了许多,多谢三玹...三公子的药。”   “无妨,好了就行。”曹昌玹看着伶玉正经的模样,忽又想逗逗她,“说你是头小傻鹿嘛,日后可得好好保护好自己的小蹄子,别叫旁的野兽不长眼踩坏了!”只是还不忘提醒伶玉注意二姐姐。   伶玉则是皱着眉看向笑得无比灿烂的曹昌玹,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愤怒,压低了嗓音说道:“我的脚用不着你管!倒是你这个野马蹄子,记得管好自己。”   伶玉说着转头就走了,曹昌玹则是在原地有些愣,“野马蹄子是什么,自己什么时候变成马蹄子了?”   突然伶玉又转身迈着小碎步回来了,曹昌玹又一愣。   只见伶玉低着头快速地说完一句话便又赶紧逃了,“明日申时在茶香楼!还望曹公子牢记。”   原来是忘了说时辰地点,曹昌玹被伶玉逗得笑出了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喊道:“知道啦!小傻鹿!”   次日茶香楼,曹昌玹带着曹昌玘如约而至。   伶玉一坐下便和曹昌玘寒暄了起来,“曹五公子,自上次你们回京城一见已经许久未曾见面了。”   “是啊,伶玉妹妹,我刚任新职,一直无暇拜访,还望伶玉妹妹代我回去向令堂道歉。”   “五公子说笑了,这次请你们来是想道谢的,何来道歉一说。”   “也是我们该做的,毕竟余夫人是我三哥师母呢!”曹昌玘说着提了下被晾在一边的曹昌玹。   曹昌玹这下子像活了过来,“是啊,师母和师妹的事,就是我曹昌玹的事!说不得什么谢的!”   伶玉看了眼曹昌玹,这还是鲜有的从曹三嘴里听到这么懂事的话。   曹昌玹注意到了伶玉看向自己的目光,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曹昌玘接着说道:“不知伶玉妹妹这次找我们来还有别的事吗?”   伶玉愣了愣随即差馨儿把带来的礼品呈给曹昌玘,“哦对了,这是家母让送给你们的西湖龙井,挑的是上等茶叶。”   曹昌玘双手接过,“令堂真是客气了,那就…多谢了。”   曹昌玘看伶玉还有事儿的样子便和曹昌玹对视了一眼后继续问道,“妹妹是还有旁的事吗?昌玘有帮的上的定会尽力相助。”   “其实我想问五公子,有无心上人?”   伶玉方才就一直在纠结怎么开口,手指甲都快被自己掐断了,最终鼓起勇气开门见山。   曹昌玘一下怔住了,曹昌玹更是有些惊得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一个姑娘家,问人家外男这种问题,你名声还要不要啦!”   “那就烦请曹三公子不要把今日的谈话泄露出去。”伶玉冷静地看着曹昌玹,为了赵灵,她豁出去了。   “不知伶玉妹妹是何意,但昌玘自问不敢有心上人。”   曹昌玹看伶玉落寞的眼神有些生气了,“你这么伤心干嘛呀,反正有心上人也不会是你!”   伶玉不解,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曹昌玹,但随即又切回正题。   不敢不代表没有,她殷切地看向曹昌玘,“那不知五公子对灵郡主是什么样的看法?”   曹昌玘晃了晃神,缓缓开口道:“郡主金枝玉叶,自然是尊贵无比的。”   伶玉看着昌玘炙热的目光似是明白了什么,他的意思是自己虽心倾于郡主,但害怕庶子的身份而配不上郡主。   伶玉像是看到了希望,随即说:“五公子才华横溢,乃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又是国公府公子,说这些就是妄自菲薄了。其实今日伶玉来也没有别的事情了,只是过几日郡主便十六岁了,我想替她来邀请五公子前去赴生辰宴。”   十六岁的女子,是该到嫁人的年纪了……   伶玉深吸了口气又暗示曹昌玘说道:“不管如何伶玉都希望:有情人自该互相知晓心意,若是一旦错过便永不再。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这还是蓓玉上回同她说的话,这次伶玉这样大胆,也是受到蓓玉的鼓舞了。   曹昌玘看着伶玉,郑重地点了点头。   而曹昌玹此刻就像个局外人,纵使平日里怎么懂得人情世故,八面玲珑,此时也听不明白他们在讲什么,只听得最后那句,“若是有情便该互相告知”。   回去后,伶玉一直心不在焉的,她害怕自己会错了曹昌玘的意,也害怕圣上的旨意提早下来。   而晚上前院儿的饭桌上,孟琰玉一直死死盯着发呆的伶玉,眼神可怕。饭后大家围着荷塘散步,孟琰玉悄悄退后走到伶玉的身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曹家三哥儿有猫腻!”   伶玉本就脚崴还未痊愈,在母亲面前一直装着,这下一惊差点摔倒,还好馨儿扶得稳。伶玉站定赶紧看着周围,“二姐姐莫要胡说,曹三公子是国公府嫡子,我与他不可能。”   “呵,你这是在跟我炫耀吗?不过若是你真跟曹家三公子好了,我祝福你们,反正他不过就是个不求上进,整日厮混的嫡次子,何况鲁国公那么多儿子个个比他优秀,将来那爵位也落不到他头上,到时候嫁过去还那些妯娌更是有你好受的!”   伶玉听着觉得无奈刚想开口,琰玉又说道,“不过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那宋尚书尚且瞧不上你的身份,更何况是国公府。三公子多情,今日见着这个姑娘喜欢,明日见着那个姑娘不错,将来你若真是能嫁过去做个妾,保不得世人还要嘲笑你攀高枝,家雀都算不上还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   伶玉一听失了神,“二姐姐想多了,我自明白自己的身份,断不会不自量力。”   “你知不知道,从定州回来后家里多了多少闲言碎语?跟着余夫人和大嫂嫂去定州的家丁们可都看见曹三公子和你之间的种种了!你不要脸面,二婶婶不要脸面,我还要呢!别传出去坏了咱们孟家的名声!”   伶玉一听怔住了,站在原地许久说不出来话。 第32章 生辰宴   琰玉说完便向前走了,伶玉此刻心中五味杂陈。其实在曹昌玹给她送萤火虫时她曾妄想过,有一天也许他们会在一起,如今二姐姐方才的一番话立马将她打醒认清了现实,且不说玹三是否真心属意她,她自己的行为竟没想到已逾矩到这般地步了,不知大夫人知道了又该怎么说他们二房。   慌神了许久,伶玉静下心来继续沿着葭池边散步。   今夜的月色真是美,伶玉望着眼中汪起了一阵涟漪,随即又垂下了眼眸,月色虽美却也并不属于她。   而月下另一边,曹昌玹也正盯着月亮出神,曹昌玘经过他身边怼了他一下,曹昌玹被吓了一跳,两人差点打起来。   “是我!”曹昌玘被昌玹压制住不得动弹。   曹昌玹一见赶紧松了手,又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你要吓死你哥么?”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曹昌玘扭了扭自己刚刚被折过的胳膊。   “没什么,你教我几句吟月的诗词吧!”曹昌玹一脸期待地看向曹昌玘。   “你不是一向最不喜咬文嚼字了吗,怎么?被月色感化了?”   “别废话,教不教?”曹昌玹将曹昌玘抵在旁边的柱子上。   曹昌玘一脸无奈,“弟弟懂了,教!怎么可能不教呢,为了未来的嫂嫂,怎么也得教个千百句啊!”   曹昌玹的脸一下有些红了,她知道伶玉喜爱诗词,便也想学些,好与她多说些话。   曹昌玹学了许久的诗词,直到月挂中空,兴致越发高昂。伶玉也散了许久的布,直到月亮被云朵遮住光芒,眼眸间一片黯淡。   不日便是永乐郡主生辰宴。   大家伙都兴高采烈地吃着饭,孟伶玉于人群中看见曹昌玘。只见他意气风发,心情亦不错的样子,伶玉觉得问题该解决了,难掩心底的开心,一时间吃了不少果酒。   酒过三巡,大家都于园中嬉笑玩闹着,赵灵同伶玉也在投着壶。   赵灵却一直心不在焉,四处张望。   许久,她一眼便于人群中看见了一个落寞的背影,是曹昌玘。只是曹昌玘却似有心事,脚步匆匆且沉重。   赵灵撇下伶玉追了上去,曹昌玘听见郡主的声音停下了脚步。   身旁的人声纷扰,蝉鸣嘈杂,但此刻两人相对站着,仿佛又静的只剩心跳呼吸声。   “今日本郡主生辰,不知曹五公子送了什么稀罕玩意儿给我啊?”赵灵掩饰着内心的极度喜悦,强装镇定地说。   “郡主抬举我了,我一国公府庶子,自是没什么好东西送予郡主的。”曹昌玘面无表情地说着。   赵灵一听,瞬间内心难过不已,又努力装作自信地说道:“那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我可是都看见了!是只簪子吧!”   曹昌玘的喉结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平静地说,“那不是送予郡主的,曹家给郡主的贺礼已经给管家了,郡主稍后可去核实。”   “那你呢?你就没什么要给我的吗?”赵灵满眼期待。   “我与郡主并不熟识,顶多只算都是李教谕的学生罢了,方才郡主看见的东西,是,是送予伶玉姑娘的,我心倾于她。”   心倾于她......   赵灵一听,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什么话也说不出,原来,他竟是喜欢伶玉吗?原来,一直都是她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了……   曹昌玘则像个没事人一般,拱手行礼告辞,“郡主若是无事,在下便先去前厅了。”   赵灵也没有挽留,看着曹昌玘离去的背影,心里如刀绞般疼痛,许久都难以呼吸通畅。   冷静了许久,赵灵走了回去,伶玉一见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一紧,立马上前询问情况。   赵灵则是面色惨白,看都没看伶玉,“是你去把曹家五哥儿请来的吗?”   “是。我就是想你头回大办生辰宴,人多了也热闹!”   “我自有父王请来的宾客足矣,哪里需要你去替我请客!”赵灵心里生着气,确实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心上人竟然喜欢自己的好姐妹。   伶玉心里也咯噔一下,她不知道赵灵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方才见着曹昌玘离开,便猜测两人闹了什么矛盾。   “灵儿,是曹五哥儿同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是我说错了,是我一直都在一厢情愿行了吧!”赵灵说着有些情绪失控,有些不像往常的她了。   伶玉皱紧了眉头,缓缓上前握住赵灵的手,“灵儿,这之间许是有什么误会。但今日毕竟是你生辰,惹你不开心了,我向你道歉。”   看着伶玉满脸无辜的样子,赵灵也没法生气了,其实这也怪不了伶玉的,方才是自己有些失控了,“我刚刚说气话了,你别放在心上。”   “不碍事儿的,若是你不愿把方才发生的事告诉我也无妨,今日生辰,不要不开心了。”伶玉仍紧紧握着赵灵的手,温柔地说。   赵灵点了点头,伶玉又轻轻地抱住了她。   ——   孟大老爷这日在房里和韩氏吃着茶,韩氏聊起了孟琰玉的婚事。   “官人,这琰玉也到婚嫁的年龄了,马上过了生辰就该十七了。”   “是啊,我也在物色着呢,莫着急,我自会帮琰儿选一个好人家的。”   韩氏高兴地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什么,赶紧开口道:“这回老太太不会插手了吧?若是再把那余家哥儿弄过来……”   “咱们与余家已是亲上加亲,再结一门亲事倒也未尝不可。”孟大老爷玩笑道。   “胡说!你再说我把你嘴封起来!”韩氏赶紧捂住孟长柳的嘴,焦急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边关战事吃紧,把琰儿嫁去定州可不是找死吗!”   “你说话怎么这么没轻没重的,我自是知道的,这不是开个玩笑嘛,你仔细箬溪听到动了胎气。”   “箬溪被我照顾得好着呢,再说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知道定州战乱频发。”   “好了,这头一胎你得仔细照顾着。”   “知道了知道了,还要你说。”韩氏嫌弃地瞥了眼孟长柳,“倒是琰儿的婚事,你可得给我仔细着点!”   “我心里自有数,改日便办!”   而余箬溪此时已怀孕四个月了,肚子渐渐显了出来,行事也变得不太方便。   虽说孟瑾文上次为着伶玉的事情和箬溪吵了一架,现在回府的几月里倒是对夫人十分贴心,心里头也狠狠悔过了,这会子正帮着箬溪给肚子里的宝宝绣花鞋呢。   “官人,你说咱们的宝宝是男是女呀?”   孟瑾文放下手里的东西,温柔地抚摸着余箬溪的小肚子,“母亲自是希望是个男孩,”说着孟瑾文观察了一下夫人的面色,随即说道,“我自觉得生个女孩像夫人一样温柔貌美才好。”   余箬溪笑了笑,转念说道,“自我嫁来,母亲每月定会给我写信,这月倒是还未收到母亲的信,心里头…”   孟瑾文见状赶紧道:“这月还有几天呢,不着急的。再说许是岳母望你安心养胎,不必挂念,别担心。”   余箬溪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有些许不安。   其实定州战乱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当初为了这事该不该告诉箬溪大房和二房还有过一番争吵。最终拗不过韩氏强硬,还是决定不告诉箬溪了。   那孟大老爷是说办就办了,这日便在家里设宴,并在院后的大草坪上举办了小型的蹴鞠活动,请来的都是京城有名的公子哥:宰相之子吕伍为,致远候李正之孙李荣等等,为孟琰玉择夫。   孟琰玉正和其他几位女眷一道坐在远处观看蹴鞠活动,时不时抬手抚摸着自己的发髻。今日戴的一对金镶红玉耳环更是衬得她娇艳欲滴。   她正同旁边的女子说着话呢就被韩氏叫走了,原来是去堂上见侯夫人吴老太太和她的嫡孙子李荣了。   李荣父母双亡,家里现在是二叔父管着,不过他从小由祖父祖母带大,也是备受宠爱的。   李荣一眼便被琰玉吸引了,一张小巧的瓜子脸,柳叶细眉,唇点朱色,最漂亮的是那双如玉的耳垂,一对红玉耳环更是衬得她美艳动人。   也难怪,孟家姑娘的美貌是出了名的,就连小小年纪的蓓玉都已被世人传道‘闭月羞花’了。   吴老太太和韩氏聊得火热,李荣也和琰玉聊了起来。   “琰玉姑娘真是如出水芙蓉,不愧世人皆称道孟家的姑娘天姿国色啊!”   琰玉一听骄傲极了,也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嘴角都快笑到耳根后了,“李公子过奖了,虽说旁人也常这样道。”   “不知唤琰玉姑娘妹妹可否?”   李荣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俊俏,长得一双含情眼,孟琰玉就与他对视了一眼,仿佛就像定了情一般脸羞红地笑了,“哥哥愿怎么样唤都可。”   两人畅聊诗词歌赋,池边潇洒饮酒,仿佛能说的一切都了解了,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模样。   李荣的心思一览无遗,是想同孟琰玉定终生的,然孟琰玉抚摸着耳环,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33章 蹴鞠   而蹴鞠场上,曹昌玹等人正踢得正起劲儿,眼看这场就要拔得头筹了。   只瞧曹三那汗水早已浸湿衣衫,隐约浮现出硬朗的身材,俊俏的脸庞在阳光的映衬下轮廓鲜明却不凌厉,一双眉眼依旧透出少年独有的清澈和热烈。说实话,但凡这曹家三哥儿民间评价好点,都不知该有多少年轻女子抢着要嫁了。   伶玉正在院子里看蹴鞠,一眼就瞧见了身手敏捷的曹三,踢得实在不错。只是伶玉却总是想起那晚孟琰玉说的话,自己与他,终归是不可能的。   宋如枫此时突然走到伶玉身边坐下,打断了她的思绪,“伶玉妹妹会踢蹴鞠吗?”   “宋公子,”伶玉行礼,“伶玉愚昧,只管看着好玩,自己却不会踢。”   两人看起来有说有笑的,曹昌玹在蹴鞠场上余光瞥见了有些走神,随即错失一球。队友都在提醒他,他也努力收回了眼神继续踢球。   只是伶玉陪宋如枫说话一直到比赛结束,因而曹昌玹整个后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在状态,看着开场那样有利的局势最后却惜败。   踢完球的昌玹脱下红色马甲往地上一扔便离开了,伶玉注意到了也有些失神。   虽说是败了,但曹昌玹今日还是收获了不少青睐,不一会儿身边便围上去两三个小姑娘,争着介绍自己。   “素闻曹三公子身手敏捷,英姿飒爽,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小女是承宣使申明嫡女申梅,早就听说与曹公子家是世交。”一女子轻摇着手中的金丝扇笑道。   “申姐姐自是世交,我也是与曹三公子自小相识。”旁边另一位女子紧盯着曹昌玹,瞧着似是要把人吃了一般,“三公子不会不记得我了吧,家父是御史中丞林远征。”   曹昌玹假装想了想,随即笑着敷衍道:“哦~林伯伯。”   “记起来了吧!”那女子眼神里尽是期待。   曹昌玹平日里滑头惯了,现下爽朗一笑,“林妹妹……不记得了!”   两女子均笑道:“三公子真是幽默!”   虽说伶玉已经尽量控制自己不去在意曹昌玹,但在这边瞧见了心里还是挺不是滋味,与宋如枫聊不下去几句便借口离开了。   曹昌玹余光瞥见也脱身离开去换衣裳。   待曹昌玹换得一身水蓝色绫锻袍子,整理了下衣衫上的褶皱便走出了蹴鞠场子,刚从后院进来,便瞧见孟伶玉正在对着一棵树发呆。   夏季炎热,还好树木参天,予人乘凉。伶玉站在树荫下,点点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落在她脸上,瞧着有些可怕。   曹昌玹正盯着伶玉,突然她一个转身瞧见了他。   曹昌玹赶紧走上前去,心里虽在意宋如枫,但还是从另一个话题开始,“你上次说的野马蹄子是什么意思?”   上回曹昌玹提醒伶玉注意自己的鹿蹄子别再被绊了时,伶玉说了他一句野马蹄子。   伶玉则恭恭敬敬地说着:“回三公子,没有什么意思。”   曹昌玹看伶玉跟自己如此生分,又吃着醋随即冷笑了一声,“哼。”   两个人都在生闷气,只是互不知道是在为对方吃醋。   伶玉深吸了口气,字正腔圆地解释道:“你可知野马以何为食?”   “野马自然以芦苇,红柳,芨芨草为食啊。”曹昌玹一本正经回道,“应是不挑食的。”   “那野马蹄子所踏何处呢?”   “这,自然是处处。”   孟伶玉顿了顿道:“曹三公子还不知是何意吗?可不就是野马蹄子处处沾花惹草嘛。”   什么?曹昌玹震惊了,孟伶玉居然骂他处处留情,沾花惹草?自己虽说不求上进,贪图享乐,是个纨绔公子不错,但也没到朝秦暮楚、花花公子的地步啊!瞬时心中有万分委屈,可随即他转念想起自己方才同两位姑娘谈笑,如此猜想孟伶玉定是吃醋了。   曹昌玹嘴角微微上扬,“我若真像你说得这般,你岂不是要把这树都盯穿了?”   伶玉一听脸都涨红了,“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方才是吃醋了吧!我刚还看你和如枫聊得那样高兴呢!”   曹昌玹激动地说着,伶玉却无情地打断了他,“请三公子注意言辞!我只是个没有父亲的养女,三公子随随便便一句话便可置我于水火之中。您自小高高在上惯了不明白我们这些身份卑微之人的辛苦,还望三公子日后无事不必再搭理我了!”   伶玉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曹昌玹被说懵了盯着伶玉的背影出了神,眼神里掩盖不住的失落。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处境,她在府里的每件事他都了如指掌,又怎会不明白她的苦。只是曹昌玹不曾想到如此了解她的自己还是给她造成困扰了吗?她难道竟这么厌恶自己吗?   微风轻轻拂过枝叶,惹得地上的光斑也轻轻晃动,扰得人心烦意乱......   太阳落山,时间一晃至戌时,馨儿边替伶玉拆着发髻边说道:“今日蹴鞠赛真是精彩,曹家三哥儿赢了好几场呢!”   “是吗?我看他最后一场怎么好似输了?”伶玉看着镜子不在意地说道。   “那是失神了吧,最后我可是看曹三公子的眼神一直往姑娘这边瞧呢!”   伶玉眨了眨眼哦了一声,“他自是野马蹄子处处留情,像我们这般的小人物他怎么会放在眼里呢?”   馨儿有些惊讶,姑娘怎么突然之间这般说曹三公子。   只见伶玉又摇了摇头,起身走到床边往床上一躺,“今日灵儿没来还有些担心呢。”   馨儿替伶玉掖好被子,“是啊,灵郡主像这样的集会可是从不缺席呢!”   伶玉抿了抿唇,想着灵儿和曹昌玘的事情。   孟琰玉和李家公子自那次蹴鞠后便时常见面,韩氏看着二人也觉得合适极了。而二人也已经聊到婚嫁之类的话题了。   “不知孟姑娘可有许配人家?”李荣始终保持着男女间适当的距离搭着话。   “不曾,李公子真是会说笑,若是琰玉早已许配了人家还同您说什么!”两人相视一笑、   这李荣也确实是位谦谦君子,长相清秀,谈吐不凡,孟琰玉一看就是动摇了,但始终不曾说出心倾之话。   “琰儿,这致远候的孙子真真是不错,长得俊郎,为人也谦和,是个良胥。”韩氏说着难掩喜悦之情。   “是不错,不过他们李家如今是他那二叔当家,将来老侯爷这爵位定是落不到他头上。”孟琰玉果真肉眼可见地不满足,与方才和李公子二人情投意合的模样完全不同。   “那倒是,”韩氏一听,心中的高傲之气又起来了,“咱们琰儿如此身份,又这样貌美,自是很多人家且挑着呢!”   孟琰玉又有些担忧起来,“可那李公子瞧着是要与我定亲的模样。”   “你可得先控制好了,你与李家公子的事,李老太太瞧着都还未曾知晓呢,不过无妨,先拽在手里有个保障。”   孟琰玉满意地点了点头,此后便开始一边在遵循礼节的前提下与李荣保持往来,一边妄想着攀上更高的枝头。   然而他们母女俩自己想得万无一失,却不曾想过,若是李家公子最后当真被抛弃时该作何感想。 第34章 赐婚   先帝将每年的农历八月十五正式定为中秋节,今年到了这日,圣上亦举办宴席款待众宗亲。   开元皇后也以团圆之名召孟老太太进宫相见。老太太便带着全家进宫欢度中秋。   京城作为当朝都城,每逢中秋节时,不论是宫中的皇亲贵族,还是宫外的民间百姓,皆举国同喜、万民同庆、张灯结彩、不亦乐乎!   万灯普照,黑夜亦明亮如白昼,高楼内外随处可见火红色的灯笼,歌声悦耳,舞姿赏目,景色怡人,真真是令人眼花缭乱,陶醉其中。   伶玉坐在这盛大宴席的角落里一直没敢抬头,直到中秋节的夜晚明月当空之时,皇宫里传出“笙竽之声”,宛转悠扬,她才被这声音吸引,抬起头来欣赏这盛景。   一行女子入殿坐定,开始弹奏声乐,笛声悠扬,乐声婉转。为首的女子虽有面纱遮挡,但身姿摇曳,婀娜曼妙,让人移不开眼,也显得极为神秘。   乐毕,余音绕梁,众人掌声绵延不绝。此时,坐在整个宴会最醒目地方的老人大笑道:“好,赏!”   这是当今圣上,虽才年逾五十,却已老态龙钟,头发花白。   为首的女子谢礼后揭开面纱,众人惊讶,竟是歧王赵放之女,齐国公主的养女赵岑霜,近日圣上追悼岐王,加封她为兴平郡主。   圣上惊喜,“小霜儿!怎么会是你啊?”   兴平郡主赵岑霜上前几步,靠近圣上道:“侄孙女献丑了,只盼能讨皇三祖父开心!”   圣上开心大笑,“好了,这几个郡主里就属你最机灵了,说吧要什么赏赐啊?”   兴平郡主沉默不语,这时歧王妹妹齐国公主开口道:“皇叔,兴平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不如就在众爱卿中为她择一位良胥吧!”   齐国公主乃先帝三女,歧王赵德芳的妹妹,对哥哥的后代宠爱有加。   圣上一听思索了片刻,开口道:“曹彬家的二儿子今年也立了不小的功劳,听说还未娶亲。朕便封他昭宣使,赐为郡主驸马!”   殿下的曹家二哥儿正盯着美貌的兴平郡主发着呆呢,现下一听先是一愣,随即高兴地起身上前与兴平郡主一道谢隆恩。   此时永乐郡主赵灵的眼眸已经黯淡得不见光了。   终究还是只剩她一人了……   伶玉在角落里纳闷,“母亲,这个兴平郡主怎么从前没听说过?”   “哦,听说是圣上前日追封已故岐王的后代,这个兴平郡主啊也是岐王的嫡女。”   伶玉皱了皱眉,怎么会突然追封啊。不等伶玉想明白,只听得圣上又开口道:“义王,听说你家小王爷回京了?”   “回皇叔的话,犬子回京已有数月,多谢皇叔挂记。”   “哦?竟已回来如此之久,是朕糊涂了。不然就替你家小王爷赐个婚作礼吧!”座上老翁的随口一句话便是一道不可忤逆的圣旨。   “多谢皇叔。”   安怡郡王赵毅有点发懵,今日不是中秋佳节圣上设宴团聚吗?怎么成了赐婚宴了?   义王妃赶紧推了一把小王爷,赵毅赶紧跪下,“多谢圣上恩典。”   可是把哪家姑娘赐给他呢?圣上思索了一会转向宋皇后,“皇嫂,听说今日您娘家姐姐也来了,不知在何处?”   宋皇后瞧了老太太一眼,孟老太太便起身行礼道:“奴婢孟远内人宋氏参见圣上。”   “哈哈,听说孟府还有未嫁的姑娘,不知是否许配人家?”   韩氏一听迫不及待地拉着孟长柳和孟琰玉站了起来,孟大老爷赶紧跪下行礼,“臣签署枢密院事孟长柳参见圣上。”   “臣妇韩氏参见圣上。”   “臣女孟琰玉参见圣上。”   余氏则有些尴尬,还未反应过来,便还是接着坐在殿下。   “回圣上,这便是奴婢孙女孟琰玉。”   孟琰玉赶紧自豪地挺了挺身子,挂在耳边的流苏耳饰在灯光下显得那样耀眼。   “孟老夫人的孙女果真是容貌卓然啊!这耳垂如此卓越,将来定是个有福之人。不知孟爱卿可为女儿许配人家?”   韩氏使劲揪了揪孟大老爷,并朝他摇了摇头。   孟大老爷跪在地上的双膝则是紧紧贴在一起,频繁地开始吞咽口水,随后声音颤抖地回道:“回圣上的话,未曾。”   “那好啊,不如就把孟家姑娘赐给小郡王吧!两位意下如何?”   “多谢圣上恩典,臣感激不尽。”圣旨一下,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不过也都只能磕头谢恩。   音乐再起,热闹非凡,孟琰玉终于高高兴兴地攀上了高枝,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赐婚结束后,孟琰玉挺了挺身子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抬手不停地抚摸自己的耳垂,是硕大有福的模样。   这便是她一直以来喜欢摸耳饰的原因,她想让别人注意到她如玉的耳垂。因为自她出生以来母亲便时常告诉她,她有着肥硕的耳垂,定非常人。如今果真是好好实现了……   伶玉在一旁看着琰玉高傲的模样,小声开口问道:“二姐姐不是与李家嫡孙?”   琰玉立刻打断他,“你休要胡说,这是莫须有的事情,给我管好自己的嘴巴!”   伶玉看二姐姐得意的样子也不再说,只觉得先前大伯父替她考究调查了那么久都白费了,听说大伯可是把那李家祖宗三代,什么样的品行为人都给查清楚了,这才决定让孟琰玉去接触李荣,如今大伯母和她只为一小郡王的头衔竟不管不顾了。   圣上看义王要落座便咳了两声继续开口道:“义王稍等。”   义王顿了顿步伐,继续拱手,两颊似有晶莹的汗水滴落。   “恭喜贤侄府上添了这样一桩喜事啊。”   “还要多谢圣上赏赐。”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8_0_8_0_t_x_t_._c_o_m   “今儿个朕心情好,不如再赐王爷一个恩典如何?”   赵灵随即捏紧了帕子,义王一听立即说道:“圣上抬举臣了,只怕恩典太多臣无福消受啊!”   义王看着是不知道和亲的事情,眉眼间一片轻松。   “不妨事不妨事,你家永乐郡主似还没许配人家?”   “回圣上的话,是。”   “前些日子北部有使臣来我朝望结亲,朕还未想好告知天下,今日趁着佳节,不如就定下将永乐送予北部和亲如何?这也是至高的荣耀了!”座上的老翁大笑起来,那笑声却是令座下不少人汗毛竖立。   赵灵此刻松开了手里已被揪得尽是褶皱的帕子,缓缓闭上了眼睛。笙乐渐起,赵灵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该来的还是来了,她从小到大都被联姻支配的恐惧。   她的母妃便是北部送予我朝议和的附属品,她从小伴着母亲的不幸长大,又看着母亲在痛苦中身亡。因为从嫁过来直到去世,义王都没有正眼瞧过她的母亲。赵灵不想自己也如母亲的遭遇一般痛苦,因而她从小便害怕这个国家有着至高无上权力的人,害怕他们的一句话便断送了她的一生。可是作为我朝的郡主,她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该承担的还是要承担。   赵灵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殿前向皇上谢恩,磕下头的那一刻,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大殿冰冷的御窑金砖地上……   宴席上,伶玉望着她绝望的背影心生凉意,心疼不已,终究自己没能帮灵儿再走一步,可她不知道为何这一步是这样难。   只是不远处还有一双眸子也暗了下来,眼里尽是落寞与悲伤。   宴席进入高潮,大家面前都多了一份月饼,有人吃的高兴,有人则无心入口。   “其实,最早的月饼传说是起源于唐朝,主要是庆祝军队获胜的食品。传说在唐高祖年间,大将军李靖讨伐匈奴获胜,在当年的中秋胜利归来时,经商的吐鲁番人正向皇帝献饼祝贺。唐高祖李渊便将饼分给众大臣品尝,从此以后,就有了在中秋吃饼食的风俗。”   “诶?你看这里头有好几种馅料呢,我这好似有股桂花清香,入口也十分细腻。”   席上的众人都在讨论着这新奇玩意儿,有人讲着它的起源传说,有人讨论着里头馅儿的味道。这些伶玉都听不进去,只是看着赵灵的身影担心不已,心想她该有多绝望啊,当初在孟府上学之时,她便说过,“如果要被赐婚,她宁愿去死!”   想到这儿,伶玉不禁打了个寒颤,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赵灵,生怕下一秒她就消失不见。   余氏以为女儿在为刚才赐婚琰玉的事情不开心便安慰她道:“伶玉,母亲一定会替你物色一个好人家的。其实有些高门大户进去了反而不见得会过得幸福。”   伶玉回过神看母亲,“没事的母亲,女儿也只想一直陪在您身边。”   “又在胡说了。”   “只是今日不是中秋团圆宴嘛,圣上为何突然赐婚呐?”伶玉继续盯着赵灵,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   “我看这赐婚是次要,主要的还是与北部的联姻。”   伶玉专心起来,有些不解,余氏接着道:“齐国公主为何偏偏在这时替兴平郡主讨要赐婚的恩典,我以为便是为此事。哪位王爷公主愿意把自己的亲闺女送去他乡和亲呐,上次义王妃举办的那场插花会恐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此。圣上之所以又在这时给小郡王赐婚,应也是为了弥补义王心中的委屈,好让王爷心甘情愿地把灵儿郡主送去和亲。至于为何选中孟家姑娘,怕是与圣上追悼岐王有关。开元娘娘是岐王生前最亲的人,圣上加封岐王后代,便也要念着开元娘娘。”说着余氏又叹了口气,“纵使表面看着再风光的郡主,也不免有会身不由己的时候啊!”   伶玉一听便明白了,只是想起义王方才那轻松的模样有些疑惑,“为何义王没有事先替郡主物色人家呢?”   “确实也怪,灵郡主好歹是义王的嫡长女,义王怎么看着像不知情呢?” 第35章 纳征(一)   夜了,静了,凉了。   赵灵窝在伶玉的臂弯里,许久,许久,久到繁华散去,暖意微凉。   四周安静极了,赵灵仿佛听到身体里一阵崩塌的声音,她一直支撑着自己坚强面对这个残忍世界的支架倒塌了,带着笑对一切的面具也破碎了,一切的一切都没了......   伶玉抱着怀里此刻不堪一击的赵灵也默默流下了眼泪,天地似乎都被美人的眼泪模糊,渐渐暗沉。   此后,达到目的的义王妃便不再管着赵灵,任由她出府了。赵灵便整日整日地待在孟府,伶玉也寸步不离地陪着她,瞧着她这两日心情似是好了不少,不知是想通了,还是重又戴上了面具。   也是赐婚后不久,安怡郡王便带着聘燕到孟府行纳征之礼。毕竟是圣上亲赐,义王府也是不得不重视,遵六礼循古制。而且虽说义王没有亲自光临,安怡郡王倒是携挚友曹昌玹曹昌玘一道前来。那光景,惹得好些百姓争相围观,倒也是不辜负这三张英俊潇洒的好脸蛋。   这边孟府也精心准备着,孟伶玉和赵灵正在一块儿和长辈一道等在大门口迎接男方。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安怡郡王一行人便风风火火地到了。   赵灵站在人群后一眼就瞧见了曹昌玘,曹昌玘下马后也看见了赵灵。然二人远远相视却不能相遇,形同陌路。   孟伶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现下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伶玉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曹昌玹则是看到心事重重的伶玉也有些心不在焉,现下瞧着她跟赵灵说了句什么便往曹昌玘的方向走去也跟了上去。   孟伶玉跟着曹昌玘来到后院花园,一向谨小慎微的她在这会儿竟毫无顾忌,都没注意到身后跟着的曹昌玹,还有远处躲在假山后面,孟琰玉的贴身女使樱珠。   这樱珠自上次被孟老太太盯上打发去了后院做苦力,这会子还是改不掉肚子里的坏水儿,想着何时再回去孟琰玉身边。这会子见到孟伶玉和曹昌玘又动了坏心眼子。   曹昌玘方才嫌宴会吵闹,这才来到僻静的花园想静一静,转头便瞧见了孟伶玉,不禁有些惊讶。   孟伶玉不等曹昌玘说话便先一步开口,“五公子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曹昌玘微愣了愣,他知道伶玉在问什么,也听出了她话里的嗔怪,却装作无辜地回道:“伶玉妹妹为何这般看着我,看得人有些不自在。”   孟伶玉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强忍着心中对赵灵的心疼冷静地问道:“五公子听不明白,伶玉便换个问题,那日生辰宴上为何提前离开?”   “自然是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便离开了。”曹昌玘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说什么了?灵儿自那日起便闷闷不乐,直到被圣上指亲了面上却是不痛不痒,似是早就知晓了一般。你到底同她说了什么!”孟伶玉有些激动了起来,奋力将手中攥出褶皱的帕子向下甩去,声音嘶哑却十分具有穿透力。   这一幕惊到了站在后头的曹昌玹,他没想到如今一向隐忍的她会为了赵灵这般不惧。   曹昌玘不敢再看孟伶玉,四周安静得只剩下蝉鸣。   许久,曹昌玘心中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依旧用他那波澜不起的表情看着伶玉,款款吐出了几个字,“我同郡主说我倾心于你。”   话一落,园子里另外三人都惊呆了,只是震惊的原因各不相同。后头的曹昌玹不曾想过竟与自己的弟弟爱慕上了同一个女子,躲着的女使樱珠则是惊喜,帮主子抓到这个养女的把柄说不定又可以回到主子身边了。   而伶玉,惊得脑袋里一片空白。   已至正午,阳光当空照,因而盛夏虽已过,此时的花园里依旧燥热难耐。伶玉站在那里,慢慢的,心中也如烈火灼烧般难忍。   曹昌玘看伶玉不说话接着道:“那日在茶香楼,姑娘许是领会错我的意思了。我并未有一句话透露出我心倾郡主。”   孟伶玉又怔住了,明明那日在茶香楼里他不是这般说的,明明那日她以为他与灵儿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明明那日她就以为一切都会解决的……可是为何,事情越变越糟糕,而造成这样结局的,竟是她自己。   伶玉一下子难以接受,微张的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她不知道曹昌玘说的是真是假,如若是假的,她不明白为什么曹昌玘要拉她出来做挡箭牌,他知不知道这样真的很狠心。如若是真的……伶玉不再想,反正不管真相如何,她都伤了灵儿的心……   曹昌玘似是看出什么,随即道:“伶玉妹妹不必苦恼,我虽心倾于妹妹,也只是欣赏妹妹的才华与气质,妹妹切莫有负担。”   伶玉此刻不去想什么也没有脑袋去想,只是缓缓蹲了下来,将头埋在了膝盖上。   曹昌玘此刻看着蜷缩成一团的伶玉,才慢慢流露出悲痛的表情,他终归是伤害了所有人的心……利用了伶玉,欺骗了赵灵,也骗了自己。   因为,他自始至终都心倾郡主一人。   慢慢的,曹昌玘从袖中拿出一只蝴蝶式样的鎏金簪子,眼神里尽是落寞。   曹昌玹在后头思绪万分,忽然被这只簪子吸引住了目光。他仔细回想着,突然看着它怎么看怎么像那日在真定了望塔上,瞥见昌玘拿在手里的东西……   原来那时,曹昌玘的心中就有了赵灵……   其实自在孟府第一次见她,他便被她古灵精怪,且完全没有豪门贵族郡主架子的模样吸引了,再也没有出来过,只是这些情感都被他深深埋在了心底不曾显露,因为她是郡主,而他是庶子。   而赵灵生辰那日昌玘藏在袖子里的便是这簪子,他也并没有送予伶玉……   --   那日昌玘欢喜地想将簪子送给赵灵,途径偏殿时,听到义王正与人谈论着灵儿的婚事。   “永乐郡主近日同曹家的三哥儿五哥儿走得很近,看来是心仪其中一位公子了。”   “真有此事?”义王眼睛微眯,看不出眼神。   “是啊。看郡主和孟家三姑娘时常与二位公子嬉笑聊天,瞧着很是欢快呢!”   “曹家是功勋世家,只是那两位哥儿,一个不学无术,一个是贱妾所生,恐怕都不是良缘。”义王微叹了口气,坐下喝了口茶。   “那王爷可有想法?”   “灵儿还小,再说,圣上指不定已经为她许下良缘了,不急。”义王似是不太在意,不急不慢地喝着手中上好的西湖龙井。   “若是郡主执意与那曹家五哥儿……”   “休想!”义王爷听到这儿忽然有些怒了,随即很快调整好情绪平静地说:“灵儿母亲去得早,我不疼她谁疼她,我断不会让她下嫁。若是她不听话或是那曹家哥儿越界,去拜会曹老将军事小,若是日后他们曹家在朝堂之上不幸与本王交涉,这事情可就大了。”   义王说着看向站在门外的人影,他早知曹昌玘会经过便早早地等着,这番话就是专门说与他听的。   曹昌玘于门外暗暗将手里的簪子攥紧了,若义王去拜会父亲,必定还要牵连自己的生母徐氏,而义王如今深得圣上宠爱,若是自己不放手,更甚牵连整个曹家。   因为身份卑微,若是执意争取,彼此都会受伤。于是他不敢再与郡主有瓜葛便只能咬牙收起了簪子,更是情急之下与郡主说出了那样狠心的话。   --   此刻手中的鎏金簪子还在,曹昌玘的心早已不在。他确实喜欢赵灵,可奈何她是郡主殿下,他是贱妾之子,无计可施他只能将心意封存抛开。可是当他听到赵灵要被送去和亲时才知道,原来自己做了多可恶的事情。   曹昌玹方才也听到了所有,脑中开始思绪万千,他大概明白了,那日在茶香楼不解的地方也都明白了,伶玉以为曹昌玘与灵郡主两情相悦,便想让昌玘去义王府提亲从而避免赵灵被送去和亲。   可是他最要好的弟弟向心仪的女子表白,还是自去定州之时便有了的心思,这冲击力实在太强了,因而他不知该如何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看见了躲在假山后正要离开的樱珠,急忙上前拦住她。   “你在这里做什么!”曹昌玹严声厉色,尽管他此刻心里非常乱,但还是不忘守护伶玉。   樱珠瞬间有些慌张,随即又放松了下来,“见过曹三公子。奴婢只是碰巧路过,正准备走呢。”   曹昌玹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使,“你是孟二姑娘身边的吧?今日安怡郡王纳征,你不去陪着你家姑娘和姑爷在这里做什么!”   “我自是孟府的女使,做什么有孟家人管教。”这樱珠自幼跟着孟琰玉,因而身上也带着些高傲之气。   曹昌玹死死盯着她,她怕是将方才昌玘和小傻鹿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现下要去叫她原来的主子来抓人了。曹昌玹死死抓住她的胳膊不放她走,“你一个女使也敢这么同主子请来的宾客说话!走!现在就跟我去找孟老爷,看她怎么收拾你!”   樱珠一听慌了神,连忙求饶,“哎呀不要啊三公子,奴婢方才不知哪里冒犯了您,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吧!”   其实这樱珠确实也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可若是现在不把她支走,她回去找来孟琰玉看到昌玘和小傻鹿在一块儿就麻烦了。曹昌玹也只得把她抓去找孟老爷,拖延时间。   二虎方才一直在找曹三呢,这会子看见主子谢天谢地,“三哥儿,奴才可算找着您了。”一看旁边的女使有些惊讶,“哎呀,您这是干嘛呢,光天化日之下拎着人家的女使,叫孟府的人看到了可怎么好啊!”   二虎说着就要上来放开那女使。   曹昌玹恶狠狠地盯着自己这个时而蠢笨的侍从,盯得二虎赶紧退了回去,恭恭敬敬地站好。   “看见五公子了吗,把他叫回去。不在安怡郡王旁边好好待着,出来瞎晃悠什么!”曹昌玹说完便提着樱珠去前厅了,留下一脸茫然的二虎。   “五公子?”二虎反应过来四周找着,看见他和伶玉姑娘在一起,这才明白了,赶紧把五公子叫了回去。 第36章 纳征(二)   前院儿,大家都兴高采烈地投壶赌些小钱玩呢,孟老爷韩氏看着眼前的热闹场景也喜笑颜开,忽然瞥见曹昌玹气势汹汹地提着位女使来了,赶紧收敛了笑容,不知发生了何事。   曹昌玹一见二人马上笑容可掬了起来,“孟老爷韩夫人,打扰了。”   孟长柳看曹昌玹一笑立马也放松下来,这个纨绔子弟虽说是整日游手好闲,但为人处世还是不错的,今日大喜之日总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只见曹昌玹将手中拎着的樱珠扔下,“今日大喜之日晚辈也不想扰了大家的兴致,只是还望孟老爷韩夫人给我一个交代,不然传出去可是要让人家笑话,觉得我国公府嫡子好欺负。”   孟长柳一听立马也严肃起来,这国公府嫡子还真是不能怠慢的,“不知我家女使怎么冲撞贤侄了,不妨贤侄说与我听听。”   曹昌玹看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樱珠,开口道:“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就是我瞧这女使不好好守在自己主子身边,跑去后花园闲逛,我自担心她被主人责罚劝她回去,她竟说,我管不着你们孟府的下人!您瞧瞧,我为她好倒成了多管闲事了!”   樱珠听着有苦说不出,但她倒是也聪明,知道现在手上没有证据说不了伶玉的罪,便也只顾低着头求饶,“老爷夫人恕罪,奴婢说话不清楚惹得曹三公子误会,三公子您大人有大量也饶了奴婢吧!”   曹昌玹抿了抿嘴,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是聪明,三言两语又把罪过扯到自己身上了,“自是如此,那是昌玹小题大做了?”   不过下人终归是下人,孟长柳知道曹昌玹要个说法,便只得厉声训斥道:“樱珠!你身为下人,竟敢同主子顶嘴!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在后厨房好好忙活还出去瞎晃悠,三公子没有打骂你已经是很仁慈了。夫人,你说吧,以下犯上该怎么罚?”   韩氏一愣,眨巴眨巴眼睛,随即开口道:“想必三公子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不如打个十板子长个记性,如何?”   曹昌玹本也没想怎么罚,听韩氏这么一说又笑了起来,“孟夫人掌管这么大个孟府,那管家之事自是比晚辈明白的,您说怎样便怎样。”   樱珠领了十板子,曹昌玹也独自离开了。   曹昌玹走着走着不知怎地又来到刚才的后院花园,四下张望着,已经不见了伶玉的身影,长舒了口气倚坐在一棵大树下,不过眉头仍紧锁着。   他,究竟该怎么办?   而方才待曹昌玘走后,赵灵便来了,伸手温柔地抚摸着蹲在地上的伶玉。   伶玉睁着哭得红肿的眼睛抬头,一见是赵灵立马伸手抱住她,“灵儿,你,你没事儿吧?你要是想哭的话就哭吧,这里没有旁人,我会陪着你的。”   赵灵看着怀里这个自己哭得那么伤心还想着安慰她的姑娘,心里也心疼不已,用洁白柔嫩的双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脊,随后以最温和的声音安慰道:“我没事,我早就没事了。这些日子在孟府你都一直陪着我呀,我早都不伤心了。”   伶玉拭去眼角的泪滴,“你,你生我的气吗?”   “我为何要生你的气?难道就因为曹昌玘喜欢你?”赵灵用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看着伶玉,“我们家伶儿那样优秀,有男子喜欢不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嘛,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可…”   “可什么,就算我喜欢曹昌玘也无碍啊,我又没有同他表明过心意,而且我也没说过我非他不可啊!再说了,他看不上我是他的损失!只不过倒是便宜了那个什么北部王子,但是听说那个王子人还不错,北部百姓都称赞他呢!”赵灵说着毫不在意的样子,令伶玉分不清她是悲过了,还是放下了。   赵灵接着道:“算了不说这些了,总之,我很好,你也不许哭了!就算你再不喜欢曹昌玘也没必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吧?人家也没做错什么,不就是表了个白嘛,你这就嫌弃死人家了?”   孟伶玉一下被赵灵说得破涕为笑,突然有些难为情起来,自己都已经这么大个人了还只会哭哭啼啼,不知害臊。   赵灵看着伶玉,两人相视而笑,一起拉着手回去了。赵灵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乐观开朗,善解人意,伶玉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松开。可路上,馨儿却焦急地来报:“姑娘!箬溪娘子出事了!”   方才宴礼还在热热闹闹地举行,余箬溪也在席间同女眷们嬉笑,听闻有人说起定州战乱,伤亡惨重,一下子心急如焚,在去找姑母的途上晕倒了,这会子正躺在留香阁里诊脉。   伶玉一听消息脸色大变,带着赵灵匆忙赶到母亲房里,只见韩氏和孟瑾文早到了,这会子都不敢说话,气氛紧张严肃。   大夫边诊治着旁边的侍童边替他擦着额上的汗,等的时间越久,越令人紧张。伶玉看母亲脸色苍白便上前去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道:“表姐心地善良,府里下人们也都称赞她是‘活菩萨’,定会得上天保佑的母亲。”   余氏自看见箬溪倒在自己院里便双腿发颤站不住了,幸亏落梅扶得稳,否则又得倒下去一个了。   余氏早知定州战乱,伯爵府已经派人来过信,说是家里安好不必挂念,可大房的偏不让余氏告诉箬溪,怕她平白无故多担心动了胎气。这下好了,还是知道了,而且是定州战乱伤亡惨重这样的消息,这搁谁听了不急,韩氏这会子自责着,因而不敢说话。   余氏也紧紧握着伶玉的手,若是箬溪真出了什么事,她该如何向弟弟弟妹交代啊!   许久,大夫出来了,众人纷纷拥了上去,“大夫!怎么样了啊?我家内如何?”   大夫从药箱里拿出一张密密麻麻的药单,“郎君,夫人们,老夫写了个药方,你们日后按着上面给娘子抓药,仔细着点熬,别煎过时辰了。”   余氏又急切地问道:“大夫,您还没说如何了呢?我家箬溪无碍了吧?”   韩氏也急死了,“是啊是啊,我儿媳到底怎么样了啊?孩子没事吧?”   “娘子这一跤摔得不轻,但所幸孩子还在,只是怕会有早产之症,若是…若是严重的话胎儿可能还会逐渐脱离母体,危及母子生命。”   “只是现在老夫还不知后一种情况是否发生,待观察一个月,若是没有发现自然是谢天谢地,便好好调养做好早产的准备,还是能保住性命的。”大夫抬袖擦了擦颊边快要滴落的汗珠。   余氏再也站不稳,伶玉和落梅赶紧扶着她往旁边的椅子上倒去。韩氏也一下摔倒在地,孟瑾文则是嘴巴微张,说不出一个字,眼里尽是慌张无措。   伶玉抚摸着母亲的胸膛帮她慢慢冷静下来,余氏再也忍不住,像疯了一般上前抓住韩氏的衣襟,“你说不会让箬溪晓得!为何,为何现在结果会变成这样!你说现在要怎么办!”   韩氏也抓狂了起来,“你不是她姑母吗?你怎么没有看好她!任由她在你院子里摔了!还有脸说我!”   身边的下人们赶紧拉住两位夫人,厅堂上一片混乱。   孟瑾文方才沉默许久,现下终于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怒喊了一声,“母亲您够了!”   韩氏心里自也是疼的,毕竟那肚子里是她亲孙子,可看见儿子也怪她,一下子急得开始掉眼泪。   “我进去看看箬溪,事已至此,这段时间我会向朝中告假,不管最后是哪种情况我都会陪着她,还请二婶婶帮忙煎药。”   孟瑾文说完便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里间。此时,余箬溪正躺在一张沉香木阔床上,虽隔着纱帐却依旧能看出她毫无血色的面容。   虽说从余箬溪嫁进家门后两人也磨合了许久,但孟瑾文心里早就深深爱慕上了这位心地善良,温柔大方的姑娘。一直以来孟瑾文都活在母亲的支配下,从小就被韩氏安排好了一切,从不过问他的意见,独断专行。日不到卯时便将他叫起来背书,每日吃什么穿什么也都一一送到跟前,更是不许他出去闲逛。可随着跟这位妻子每日的朝夕相处,他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懦弱无能,如今看着病危的箬溪,他更是恨自己连妻子都保护不了。   孟瑾文微吐了口气,轻轻蹲下,伏在箬溪床头。   余箬溪方才听见了外头的争吵,惊讶自己官人这次竟然敢为自己顶撞母亲,倒是有些感动,费力地抬起手抚摸着孟瑾文的头,“官人方才怎么那样同母亲说话?”   孟瑾文抬手握住妻子的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怕她还担心家里,“定州虽战乱,可前日岳父已经给二婶婶来过信了,说家里无恙。”   “嗯,我知道了,方才巧莲已经同我讲过了。”巧莲是箬溪的陪嫁丫鬟。   余箬溪接着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我明白,母亲只是担心我知道家乡又遭战乱会影响胎气,这才瞒着我不让我知晓,关心则乱嘛。”   孟瑾文看妻子还在为母亲辩护则是气愤地说道:“她总是那么武断,自以为是,以为自己说什么都是对的,从小便是。”   余箬溪不想再谈论韩氏转了个话头继续道:“你方才说你要告假陪我?”   “自然,家中妻子生病,丈夫哪有不陪在身边的道理。”   孟瑾文说得那样真诚,余箬溪看着他感动不已。   看过箬溪后,韩氏回了前院,毕竟方才箬溪晕倒时前院的宴会还未散,孟长柳和孟琰玉作为东家还是得在那里送宾客。   看着韩氏六神无主地回来了,孟长柳赶紧放下手头的事情,担心地问:“箬溪怎么样啊,怎么没派人来通报一声?”   “还未知晓,若是严重的话可能会危及母子性命。”韩氏早已经没有了力气,一到前厅便瘫坐在了旁边的木椅上。   孟长柳一听五官都纠成了一团,伸手捂住了自己脸,哀叹道:“哎呀,这叫个什么事儿啊!这该如何向亲家交代啊!”   孟琰玉先是一阵惊讶,随后又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不是还未知晓吗,说不定不到那么严重呢!好好的大喜日子就活生生地被整成这般模样。”   韩氏被女儿说醒了,自己都忙糊涂了,竟差点忘了今日是女儿成婚前的大日子,赶忙站起来握住女儿的手,“安怡郡王呢?是已经走了吗?他今日有什么不满意吗?”   孟长柳被自己身边这两个女人气疯了,“还安怡郡王呢!儿媳妇的性命堪忧,你居然还有脸在这里想着高枝!”   孟琰玉则是松开了母亲的手,“能有什么不满,圣上赐婚谁人敢有不满。”   孟长柳恨铁不成钢地指着琰玉,手都气得颤抖了起来,“还有你!你嫂嫂如今生死未卜,你这是什么不痛不痒的表情!去,给我把《列女传》抄十遍!”   孟琰玉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了,但也只能不情愿地点头答应。   韩氏则是眼睛空洞无神,孟长柳看着她叹了口气便将手边事情交给七福,去看儿媳了。   纳征之礼草草结尾,虽说箬溪仍卧床察看,但因原先就择好了吉日,孟琰玉的婚礼也不得拖延,韩氏更是为自己女儿精心准备了十里红妆,体体面面送女儿出嫁。   余氏看着在心里狠狠地骂,也就箬溪仁慈还在病中为自己这个小姑子随了礼。   而自箬溪摔倒后的一月里,因害怕她身子弱,经不住折腾,余氏便让侄女仍睡在自己床上,自己更是贴心守护,还为孟瑾文在这房里安置了一个卧榻,好方便他照顾妻子。家里上下除了嫁出去的孟琰玉也是仔细侍候着,孟老太太和韩氏更是日日去隆庙礼佛,求菩萨保佑箬溪和肚子里的孩儿。   伶玉看着母亲日渐操劳,也寸步不离地守着服侍母亲。只是今日,伶玉正煮着汤药,突然便被人召去了宫里。 第37章 长宁郡主   已入深秋,一树一树的枫叶红了,落了……有的落在宫内御道上,立马便被宫人清扫起来,有的飘到宫外的河里,顺着溪流一去不返。   伶玉再次入宫,却是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在没有一片枯叶的宫墙内,胸中闷得喘不过气,她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灵儿脸上的泪痕,就是住在这里的那位胡子花白的老翁,一句话便能决定一个人的一生。   跟着前面的宫女走了许多路,伶玉的脚板底已经生出了不少汗。许久,“东宛宫”三个金字映入眼帘。   正欲进去,前面的宫女忽的拉着伶玉退到一旁跪了下来,伶玉余光瞥见一群太监抬着一顶轿子缓缓走过。   眼瞧着前面的宫女刚要带着伶玉站起来继续赶路,那轿子上的人沧桑的话音落下,“落骄!”紧接着一位老翁从轿上下来了,正是那日中秋宴上一句话便将赵灵送去和亲的圣上。   宫女一听慌忙又跪下,“奴婢叩见陛下,陛下万福。”   伶玉也赶紧磕头,“民女孟伶玉参见陛下。”   “后头这位身着寻常服饰的姑娘是来东宫干嘛的?”   “回陛下,是开元娘娘亲自叫奴婢唤来的,说是瞧着孟家这位姑娘投缘,想多唠唠家常。”   圣上听了听不再说话,也往东宛宫里走去,伶玉和那宫女便跟在后头进去了。   到了内殿,开元皇后与孟老太太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孟老太太今日还在隆庙礼佛,便被宋皇后召去了宫里,说是要过生辰。   两人正在殿里等着伶玉,没想到进来的是圣上,连忙起身恭迎圣驾。   “嫂嫂平身吧,孟老夫人也免礼。”说完身边的王总管便扶着圣上坐了下来。   “不知陛下今日大驾光临,吾未提前备点心,还望陛下见谅。”   “无妨,朕也是突然想着许久未见嫂嫂,方才刚巧路过便进来看看。只是不知今日怎么嫂嫂还要召家人进宫?这后宫有后宫的规矩,不知向皇后禀告了没有?”圣上倚在凤雕镶金木椅的把手上,声音低沉却令人听了汗毛竖起。   宋皇后现下也坐在旁边,一听立马解释道:“陛下恕罪,后宫的规矩自是不敢违背,只是今日乃吾之生辰,这才召了娘家姐姐和外甥孙女一聚就当过生辰了。”   圣上挑了挑许久未曾修剪的眉毛,挺了挺身子,“自是如此那朕便不再叨扰了,你们好生聊着,只是别忘了关宫门时辰。”   心惊胆战地送走了圣上,众人纷纷长舒了一口气。听着圣上离开,伶玉才抬起头目送这个与自己嫂嫂说话毫不客气的老翁,目光却正巧碰上回过头打量她的王总管。光是对视了那么一眼,伶玉就冷得打了个寒战赶紧收回了目光。这王总管怎么瞧着阴森森的。可更令伶玉疑惑的是圣上的精神状态,虽是威严十足但却也虚弱更甚。   宋皇后看着圣上出了宫门,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自先皇驾崩后的这些年,她属实过得大不如前。   孟老太太此刻看着一边的伶玉似是明白了妹妹的意思,开口道:“娘娘今日不是叫奴家来过生辰的,是欲告知那件事吗?”   开元皇后抿了抿干燥的唇,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屏退左右。偌大的宫殿,仅剩最后三人。   深秋的阳光正好,透过宫殿的雕花木窗洒落在殿内的青砖地上,只是殿里空旷阴冷,正中一方紫铜鎏金云纹熏炉暗暗生着细烟,那味道扰得伶玉微微皱了皱眉。   宋皇后屏退左右后便兴奋地将伶玉拉到跟前,“长宁!终于能这样叫你了。”   长宁?是长宁郡主那个长宁吗?那不是前些日子圣上赐给已故歧王夭折女儿的封号吗?   伶玉一下愣住了,赶忙跪下,“娘娘抬举,奴婢惶恐!”   “快起来,不必跪着!”宋皇后满脸笑容地看着伶玉,可孟老太太却笑不出来,在一旁心事重重地看着二人。   见伶玉执意跪着,宋皇后的眼眶渐渐红了,“你父亲母亲若是知道你现已健康长到这般大,不知该有多开心。”   伶玉怔住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从未想过还能与亲生父母相认,这一刻当宋皇后说出那些话,伶玉竟有些害怕了,指尖不停地掐住自己的肉,留下了一道道白印。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害怕知道父母丢弃她是无意?还是害怕父母亲要她相认?   宋皇后慢慢握起了跪在地上的伶玉的手,颤抖着声音道:“孩子,你的亲生父亲就是歧王赵放啊。”   伶玉震惊,瘫软了下去,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怎么可能?歧王殿下的长女不是刚出生便夭折了吗?那兴平郡主也好好的呢,开元娘娘莫不是在诓奴婢?这不可能啊!”   宋皇后看着伶玉许久,还是留下了泪水,“长宁啊,你刚出生时连闺名都还未来得及取便被吾交给了姐姐抚养,当时若不是情况危急,吾怎么也不会这么做的啊!你是不是在怪吾?”   伶玉还是不敢相信,挣开了宋皇后的手。   孟老太太赶紧上前安抚宋皇后道:“娘娘,伶丫头在孟府待了十六年,难免会对此难以接受,给她点时间吧。”   伶玉看见太母随即跪着爬到她老人家跟前,双手颤抖着揪住了她的裙角,“太母,娘娘说的是真的吗?”   孟老太太看着伶玉可怜兮兮的样子也很心疼,方才她一直心事重重就是觉得最近事情众多怕伶玉承受不住,可想着早说晚说终归得说,还是一边把她扶起来坐到椅子上一边道出了原委:“十六年前,先帝深夜病重召见歧王,可来的却是如今的圣上。先帝是夜驾崩,传位亲弟。然那晚正值王妃腹中孩儿临盆,歧王担心圣上即位多有忌惮,王府会有血光之灾,情急之下谎称刚刚出生的女儿夭折,实则暗中将女儿交给开元娘娘妥当处理。娘娘无奈之下写信告知我,决定将孩子放在清平寺外由我暂为收养。”   见伶玉听得入了迷,老太太款款开口,“那个女孩便是你,孟伶玉。”   --   只记得那天微雨缠绵,孟老太太带了孟二夫妇去了庙观求子。   “你替先帝打了多年江山,终只落了个轻车都尉的闲勋,你与婧琳,百年才修得这共枕眠啊,竟拖的她五年来未曾有过一次喜脉,真是混账啊!”   “是母亲,儿子不该···”   “母亲,这也怪不得长松,如今圣上继位,崇文抑武的观念深入民心,得了个闲职,便可歇歇了。”   “咳,咳咳~”孟二老爷几声咳嗽竟带出了肺中血丝,余氏心头一紧,赶紧抚了抚二老爷的背。   “哎,今日去那庙里拜上一拜,期许老天能怜惜你们夫妻俩,降下个一儿半女。”老太太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心疼地看着自己的二儿子。   祈福后出来,天空已不见了乌云,微风和畅。回去途经清平寺,孟老太太借口想去解手,孟长松也下马等待。   许久,才等回了老太太,只是手里抱着一个被褥,隐隐传出婴孩的哭声。   孟长松瞧见立马上前接过母亲手里的婴孩,一瞧是女娃好生喜欢,仔细哄着。   看着长松如此喜爱这个孩子,孟老太太缓缓开口道:“这女娃看着才刚出生不久,怎就被父母无情地抛在这野外,真是可怜啊!”   二老爷一看孩子肌白如雪,脖间还挂着一条送子挂坠,“能有自己的骨血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这孩子当真是被人抛下的吗?若是父母不小心丢失该如何是好?”   “不会的,我瞧着那地方不像是有人会去的地方,定是有苦衷才抛下希望好心人收养。不如……”   孟长松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也答应了,“方才去庙观求子,这孩子应是菩萨赏赐我的,待会儿给婧琳瞧了也定会喜欢。母亲,日后我们夫妻二人定会把她视如己出!”   “定要好生照顾!”   --   “如今已经过去十六年了,你生父追赠歧王,孩子们也升的升,封的封,夭折的长女追封长宁郡主。所以娘娘想着是时候让你认祖归宗了。”   “可是,可是你们怎么知道一定是我,万一搞错了呢?”   “七夕前,我已让徐嬷嬷验证过了,准确无误。”宋皇后此刻脸上已满是泪痕。   原来那日徐嬷嬷做衣裳只是幌子,实则是为了验证她的身份。嬷嬷那日侍候伶玉换衣服的时候偷偷留意了伶玉背后的胎记,与她十六年前接生女娃的身后胎记相符,便认定了,这就是歧王的嫡长女—长宁郡主。   宋皇后想着该让伶玉认祖归宗了,尽管有送子挂坠,但她还是担心万一中间有所差池,便让孟老太太请来长宁郡主的奶妈徐嬷嬷再次确认。   伶玉现下已经完全相信了,只是还没有缓过神来,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原来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岐王,先帝的第四子,宋皇后的养子,当今圣上的侄子。   而这个当年朝堂之上的储君人选,却被自己的叔父捷足先登,原因竟是已故皇太后的一句誓约:“日后传位于弟,立长者为君,乃国家之福。”一夜之内,宫闱大乱,岐王担心王府上下安危,将刚出生的女儿托付养母。   然圣上为稳定朝堂并未立即处置岐王,而是授予虚职,让岐王在府中安度晚年,实则却是将他囚禁了起来,派人监视。而期间岐王又生一子一女,都被圣上要求皆过继给了妹妹齐国公主。   五年后岐王偶然与圣上交谈听到一句“侄儿能力大有越过朕之势”,不久便于家中无故暴毙,王妃也因病不治而亡。圣上对岐王一直心有不满也从未给与他子女封号。可前些日子圣上不知怎么,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对这个侄子的冷落,便将其子女重新追加封号。   开元皇后看着眼睛空洞无神的伶玉上前抚着她的后背说道:“你父亲的死,并非寻常。”宋皇后微眯了眯眼,目光深邃,“当年王裕才帮圣上谋权篡位便已然注定了你父亲的结局。长宁,回来吧,是该让害你父亲之人获得应有的报应了。”   伶玉看着宋皇后许久,与当今圣上和他身边的大红人为敌,真真是想都不敢想,可亲生父亲的死确实是她该报的仇,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如何呢?如今圣上突然追封岐王后代也是令人疑惑,伶玉此刻害怕极了,慌乱不安。   而害怕过后又是担心,如今表姐病危,母亲精神严重受创,自己若是再离开她,恐怕母亲会承受不住。伶玉起身死死抓住孟老太太的手,“太母,伶玉不想做这个郡主,您跟娘娘说不是我!我不是真的长宁郡主!”   孟老太太早就明白是这样的结果,扶着伶玉默默流下了泪水。 第38章 陪伴   宋皇后看着面前二人的泪水有些不知所措,随即她款款上前,轻抚着伶玉的背脊,“报仇的事情暂且不说,太母,太母希望你能认祖归宗,好好享享你这些年没有享到的福,也好让你父亲在天之灵能看到,他的长女,回家了!”宋皇后自称太母了,想让伶玉卸下外壳。   认祖归宗?伶玉早已泣不成声,埋在孟老太太的怀里想了很久,郡主,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这样的人物。可身在皇家,尊贵荣耀的背后是许多身不由己,只圣上的一句话,灵郡主便被送去和亲,父亲岐王更是保不住自己的性命,而她自己的命却是放弃所有荣华富贵换来的。如今伶玉也不愿被束缚,她只想做一个平凡的女子过平常的生活,陪伴自己的母亲,养育了她十六年的母亲。因为她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是母亲的平安幸福。   伶玉终是摇了摇头,宋皇后甚是疑惑,“这些年,你为这个身世吃了多少苦头,为何不愿意做回郡主?”   “如若你是担心母亲,你做了郡主后自是无人敢对她如何,而且还可以时常回去看望啊!更何况,你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了啊!当年,你母亲拖着刚刚临盆的身子,和岐王一道偷偷来见我,拼死也要护你周全。后来更是在生你妹妹兴平郡主时难产而亡,可见她多么在乎自己的子女。如今,她在天有灵也定是想你可以认祖归宗的!”   伶玉有些说不出话了,没想到自己一生竟是这样幸福,有生母誓死守护,还有养母悉心照料,一瞬间泪水在脸上纵横,哭得一塌糊涂。   忽的,一宫女从外头跌跌撞撞进来禀告,“娘娘!宫外头有个自称是伶玉姑娘贴身女使的丫头,嚷嚷着要见伶玉姑娘!说是出大事儿了!”   伶玉抱着太母的手一紧,孟老太太轻拍了拍她。   宋皇后拭去了眼角的泪,严肃起来,“慢点说,把话说清楚。”   “那丫头说是家中有位娘子血崩,怕是性命不保!余夫人也晕倒在床,叫孟老夫人和伶玉姑娘速速回去!”   伶玉惊得站了起来,老太太也握紧了她的手。   “娘娘,尽管伶玉先前受了很多的委屈,但伶玉现在过得很幸福。伶玉也知道母亲生下我实属不易,可她既决定将我藏起来,定也是希望我平平安安就好。伶玉不会忘亲生母亲的生育之恩,可也不愿忘记养母的培育之恩,如今府里出事,我若是再离开母亲,怕是太不孝了,还望娘娘成全。”   伶玉非常清楚,郡主的身份虽可以帮自己和母亲制衡大房,但母亲现在需要的不是制衡而是陪伴。   “本宫明白,要不要派人请御医去瞧?”宋皇后眼里也尽是担心。   孟老太太急得有些糊涂,扶了扶额头说,“娘娘不必麻烦,奴家这就回去看看。”   “嗯,快快先回去吧!姐姐路上千万小心,有事派人来告知!”   伶玉待宋皇后说完便赶紧扶着孟老太太急匆匆赶了回去,宋皇后在原地急得不停用一只手摩擦着另一只手。   身边的老嬷嬷安慰道:“娘娘莫急,孟老夫人菩萨心肠,又诚心礼佛,家里定会相安无事的。至于长宁郡主的事,也不急于一时,毕竟多年前夭折的郡主贸然出现,定会引起纷乱,还待时机成熟。”   宋皇后轻叹了口气,皱起了眉头,“本宫是得找个时间好好与圣上说说。”   “是,娘娘。”老嬷嬷接着道,“伶玉姑娘现今心系养母余氏,倒不如等她一切都安顿好了,嫁了人家再说也不迟。”   “可若是嫁得不好该如何?”   “孟府三姑娘也算是个体面的身份了,若是娘娘担心不妨替长宁郡主物色物色,再从中牵个线?”   宋皇后思考良久微微点了点头。   外头的天色已经昏暗了许多,与此同时,伶玉扶着孟老太太匆匆忙忙赶回了府,便听见韩氏正哭嚎着。孟老太太年纪大了急不得,这会儿瞧见府里乱了套的样子胸口疼得厉害,脸都揪成了一团。   伶玉赶紧扶太母坐下,老太太平静了下情绪后扯了扯嗓子喊道:“别哭了!就知道哭,还会干什么!”   韩氏赶紧止住了哭声,委屈巴巴地看着身旁的孟长柳,孟长柳此刻心里也烦着,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便去母亲身边站着了。   “母亲,箬溪方才有血崩之症,大夫现下正在里头瞧着,您别着急,会没事儿的。”   “去哪儿请来的大夫?是先前一直替咱们家看病的那位吴大夫吗?”   “是母亲,儿子不敢请别的大夫,怕医术上有什么差池看病不周全。 ”孟长柳自方才听说儿媳血崩便一直冷静地主持着大局,现下等的时间久了,额上也慢慢渗出了汗珠。   孟老太太点了点头,回头看向身边的伶玉,瞧出了她的紧张又问儿子:“你弟妹呢?说是方才晕了,现下如何?”   “弟妹也已请大夫看过,没什么大碍,现在正躺在房里休息。”   伶玉方才一直没插上话,担心箬溪又担心母亲,现下听到也放心了。孟老太太拍拍伶玉的手,“你大嫂嫂这边有我们,你担心母亲便去看看吧。”   “是太母。”伶玉一听赶紧跑去隔壁厢房看母亲了。   来到房间,只见余氏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落梅正仔细给她喂着汤药。   余氏一瞧见伶玉便哭了出来,“伶儿!你可回来了!你方才去哪里了,怎么没有同母亲讲啊!快来母亲这里。”   伶玉来到母亲床边蹲下,余氏一把抱住了她,哽咽道:“伶儿,母亲该怎么办?箬溪,她,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她!伶儿,怎么办,母亲只有你了,伶儿!”   定州如今面临失城,箬溪娘子又生死未卜,余氏现下真的只有伶玉了。   伶玉方才忍了一路现下紧紧抱着母亲哭了出来,“母亲,伶儿不会离开您的,伶儿会一直一直守在您身边!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没事的。”   窗外的落叶肆意地飘,不时有几片火红的枫叶落在了窗台上,看着很像方才在宫里的叶子。   此刻伶玉抱着在怀里哭得像小孩子的母亲,微微闭上了双眼,两行泪缓缓淌下,如今母亲无人可以依靠,除了她。她宁可不要这个郡主之位,也要陪在母亲身边,因为她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是母亲的安稳。   夜色渐渐从天边蔓延而来,留香阁里已经许久不曾有消息,只见一双双沾满鲜血的手捧着一盆盆血水来回奔走,下人们均不敢嘈杂,等在外头的主子们也满脸愁容。   许久,在厢房的余氏和伶玉也等得越来越心灰意冷,忽然落梅从外头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夫人!姑娘!箬溪娘子救回来了!救回来了!”   余氏立马喜笑颜开,赶紧掀开被子下床握住落梅的手,“你说什么?”   伶玉赶紧替母亲披上件斗篷,也满眼殷切地看着落梅。落梅喘了口气,笑着道:“箬溪娘子醒过来了!”   余氏和伶玉同时松了口气,两人赶紧收拾下便赶往了留香阁。   孟长柳这边听得大夫的好消息喜极而泣,孟老太太也拿起手里的佛珠念道:“阿弥陀佛,感谢老天爷!”   韩氏赶紧问道:“肚子里的孩子呢,孩子怎么样?”   “如今已是当初最坏的一种情况,能保住娘子一人已经是祖上积德了!”   韩氏面露失望,大夫则是十分激动地接着道:“这大公子真是有魄力,瞧着妻子血崩不止,胎儿与母体分离,便二话不说叫老夫不用管孩子,拼死保娘子。娘子如今得救,多亏了大公子果敢决断!”   孟大老爷见韩氏有些失落,安慰道:“孩子日后还会有的,现下儿媳的命总归是保住了。”   大夫却面露难色,“娘子身子受损,日后再怀怕是不可能了。”   韩氏一把上前抓住大夫的衣衫,“你说什么!什么叫不可能再怀了!你是怎么治病的?亏我们孟家待你一直那么好,你不给我治好了休想走!”   那大夫被韩氏拽得站都站不稳跌在了地上,余氏赶到见状朝韩氏怒骂了一句,“大嫂嫂吵够了没有!箬溪方才捡了半条命回来,现下需要静养!你还要在这里嚷嚷多久!”   “她捡了半条命回来,我的半条命要没了!”韩氏几近抓狂的地步,“箬溪怀不了孩子,我们孟家就要绝后了!”   孟老太太怒吼道:“闭嘴!一天到晚嘴里没遮没拦!绿霞,把你家夫人扶回去休息,人都累得说胡话了!”   韩氏哭哭闹闹地回了前院,孟长柳也长叹了口气恭敬地送走了大夫。   余氏方才听到“绝后”一下子又惊得差点站不稳脚跟,此刻正虚弱地倚在伶玉怀里。   伶玉看母亲如此,心里很不是滋味,忍了再忍还是决定替母亲撑腰。 第39章 晕倒(一)   伶玉一忍再忍,将母亲未曾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大嫂嫂不是大伯大伯母的亲女儿,却是我母亲的亲侄女,嫂嫂如今这般模样,你们不知她心里有多疼,我这个女儿却是真真切切看在眼里,有苦不敢说。可大伯大伯母现下却还在想着孟家绵延子嗣的事儿,是不是也太不把嫂嫂放在眼里了!好歹余家也是为朝廷戍守边疆数十载的功臣世家,现下也还在为朝廷击退外敌浴血奋战。日后余家知道了,断不会让自己的心肝宝贝被人这么糟践的!”   话音刚落,整个厅堂里的人都不敢再动,似是连呼吸声都停了一停。   伶玉握着母亲的手微微泛了白,如今母亲身子虚弱,若是她再不说话,没有人会再为母亲说话了。先前你替女儿撑腰,现在女儿替你撑腰。   孟长柳看着此刻气场大开的伶玉,震惊过后沉默不再说话。他方才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头想着儿媳难再怀孕也还是有些难过。   孟老太太许久长舒一口气,“婧琳,你方才晕倒了,快坐下歇着。”   余氏一只手倚着伶玉慢慢坐下来,另一只手捂着胸口,若不是伶玉,她恐怕现下又倒下了。   此时孟瑾文徐徐从里间走了出来,自余箬溪血崩他便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方才见箬溪醒来正兴高采烈地在房间欢呼雀跃,听到外头的吵闹声安抚好妻子便出来了。   只见他衣衫上沾满了血迹,面容憔悴,照顾箬溪这段日子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不少。   孟长柳见儿子走出来立马起身询问:“文儿,你怎么出来了?箬溪还好吧?”   孟老太太和余氏也站了起来,满眼担心。   孟瑾文用他那张没有血色的嘴巴冷冷地吐出了几个字,“父亲真的关心箬溪的死活吗?”   厅堂里一瞬间鸦雀无声,点着的蜡烛忽明忽灭,微微摇曳。   “母亲方才那番话很难不令儿子乱想,究竟她有没有把箬溪当做新妇?”孟瑾文清瘦地面颊两旁已经有些向内凹陷了,再加上此刻严肃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吓人,“箬溪腹中的孩儿是我决定不要的,我也明白后果,但如若我不这么做,箬溪恐怕现在已经不在了。若是母亲要已无子为由让孩儿和离是绝不可能的。”   孟老太太看着孙子从先前完全是两个模样,有些心疼,“不会和离,不会的,文儿,箬溪是我们孟家明媒正娶回来的,又是你婶婶的娘家人,我们自不会亏待她的!”   “是啊文儿,你误会父亲了,就算箬溪日后无法再有身孕,也还是可以纳妾解决的。你母亲,你母亲她也是为咱们孟家后代着想,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孟长柳上前碰了碰儿子的衣袖,他这个儿子经历了此事后怕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听话了,“文儿,你这些日子辛苦了,朝中告假多日怕上头会有所不满,我会吩咐家中下人好生照看箬溪,要不你回去修整修整早日上朝吧?”   孟瑾文表情依旧严肃没有说话,孟老太太也开口劝导,“你父亲说的没错,你苦读这些年好不容易求得一官半职,切不可不重视。”   余氏见瑾文还担心妻子便开口道:“瑾文你不必担心箬溪,一切有我呢!”   孟瑾文听完余氏的话才开口,“文儿知道了,多谢婶婶照顾,不知伯爵府可有来信?”   “弟弟弟妹自是担心无比,不过定州如今战乱未平,他们也脱不开身来,只得拜托我仔细照料。”余氏说完眼里尽是愧疚,伶玉握紧了母亲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心。   余箬溪的性命终归是保回来了,在留香阁静躺了数日便搬回了前院。府里上下悬着的心都落了下来,伶玉这些日子寸步不离陪着母亲,余氏身心都好了许多,只是那日晕倒过后又染了些风寒,余氏还得卧床静养。   而曹昌玹自上次纳征后也一直待在国公府里,连国公爷都讶异,这小子居然没趁着孟府停课溜出去花天酒地,而是在府里整日发呆。   曹昌玘近日政务繁忙,情绪也是很不佳,每次回来都已是月挂中空。这会子回来正巧瞧见曹昌玹又在院子里发着呆。   曹昌玹这些日子本不愿与曹昌玘过多交流,见昌玘往自己这边来了,只得挤出了一个极僵硬的笑容,“五弟,回来啦。”   看着三哥这段日的状态,曹昌玘也意识到了不对,刚想上去询问便被二虎拉走了。   “二虎,你这是做什么?”   “真是对不住,五公子,只是我家哥儿今日心情实在是不好,您还是别去添乱了。”   “添乱?我去怎么会是添乱呢?”曹昌玘便欲过去,二虎连忙开口,“因为三哥儿变成这样是因为您!”   曹昌玘一下子愣住了,看着二虎的双眸满是不解。   二虎继续道:“三哥儿前些日子在孟府踢完蹴鞠回来后就已经不对劲了。我再三询问,三哥儿才告诉我说是伶玉姑娘拒绝他了。后来安怡郡王纳征那日在后院花园,是三哥儿吩咐我去喊您的,当时您和伶玉姑娘在一起许是被三哥儿误会了。所以在三哥儿还没调整好之前您还是别去见他了。”   曹昌玘不等二虎说完便匆忙往曹昌玹那里走去,二虎在原地叫也叫不住便只能叹了口气。   曹昌玘跑到三哥跟前,曹三抬头看他又想挤出一个笑容,被曹昌玘打断,“三哥,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曹昌玹听了也不再笑,将视线移至别处。   曹昌玘虽听到二虎说的,却还是心存一丝侥幸希望三哥没有听到他对伶玉妹妹说的话,便坐在了曹昌玹身旁,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哥心情不好是因为昌玘吗?”   “其实那日你在孟府后院花园和伶玉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曹昌玹忍不住了,忍了再忍还是说了出来,“我知道你有心仪的女子是无法控制的事情,但我不知道我现在该怎样面对你,面对跟我心仪的女子一样的你!”   曹昌玘愣在了原地,此刻曹昌玹说得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他心尖上一样疼。他本以为伤害两个姑娘已经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混账的事了,没想到还牵连了三哥。本就很灰暗的心房再次黑暗了下来,曹昌玘垂下了眼眸不再说话。   曹昌玹看着弟弟悲痛的模样,以为自己说话说重了便赶紧去锤了锤他的胸脯,想缓和一下此刻降到冰点的气氛。没想到手刚一碰上昌玘的衣衫便碰到了一个坚硬无比的东西。   “这是…”曹昌玹说着拿出了衣衫里的东西,是那支蝴蝶式样的鎏金簪子,“这,这不是你给伶玉妹妹的那支簪子吗?”   曹昌玹看着手上的簪子震惊不已,随即看向了曹昌玘。   曹昌玘沉默了许久才微微开口,“三哥,对不起。”   “你这簪子不是送给伶玉的,”曹昌玹看着满脸歉意的弟弟渐渐明白了,有些许怒气涌上心头,“那你那日为何要同伶玉说你倾心于她?你知不知道当时站在你们身后的不止我一人,还有那二姑娘的贴身女使!你知不知道你随口一句话便有可能置小傻鹿于死地!”   曹昌玘不敢看三哥的眼神,垂着的眼眸似有珍珠般的颗粒坠落,“如若我没有这么做,灵郡主是不是就不会被送去北部和亲,伶玉妹妹是不是也不会那么伤心?”   曹昌玹努力平息着怒火,“你这么做是因为义王吗?”   曹昌玘许久抬起头,脸上两行泪痕在烛火的映照下清晰无比,“三哥,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与灵郡主是不可能的,如若我再与灵郡主纠缠,恐怕义王会对我姨娘,甚至我们整个曹家下手!”   曹昌玹明白原委才知道昌玘的无奈。他的生母原是母亲身边的女使,有幸为父亲诞下一子。可就算被父亲纳为了妾也不算贵妾,更是连良妾都算不上,他自知道昌玘顶着这样的身份承受了不少压力。   此刻望着月空,曹昌玹长长地叹了口气,“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身份,权势,就如此重要吗?”   “三哥,其实我瞧得出来,伶玉妹妹心里是有你的。只是她定也和我一样,迫于身份才将您拒之门外。”曹昌玘接着道,“如今的我终归是伤透了灵郡主的心,而伶玉妹妹又与郡主那样交好,自也是伤心了。”   曹昌玘说着拿起了那支蝴蝶簪子,曹昌玹看着如此痛苦的弟弟上前抱住了他,“没事的,是缘是怨,皆由不得。”   月影婆娑,映着二人的影子微微摇曳。只是今夜的月牙格外细,尖得要把人的心都给戳破了似的。   而此时的赵灵正在宫中的高墙内望着天空的这弯明月,眼前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前日被召入宫中准备很亲事宜的她再也没有露出过笑容,可与伶玉告别前,她却努力笑得那样开心灿烂不让伶玉怀疑,因为她知道伶玉最近心里已经很累了,她不愿让伶玉再担心自己。   她,真的已经把伶玉当做此生最重要的人了。   按理说赵灵进宫了,琰玉嫁人了,伶玉更是无心上学,这学堂该不开了才是,可孟长柳为了和一些朝廷重臣打好关系,便将学堂面向京城更多哥儿姐儿,今天是重开学堂的日子。   曹昌玹早早地到了孟府,经过隐香阁时忍不住往里瞧了瞧。只见伶玉正围在煎药的炉子旁,面色憔悴,瞧着消瘦了不少。曹昌玹有些心疼,这些日子太多事情了,也不知小傻鹿一个人怎么熬过来的。   正瞧着,伶玉便往院门口看了过来,曹昌玹吓得赶紧收回了目光,随即又抬头想跟伶玉打个招呼,没想到刚一抬头伶玉便离开了。   曹昌玹没有多留便去学堂上课了,一上便至傍晚。   伶玉近日照顾母亲筋疲力尽,脑子里又有千丝万缕的结理不干净,夜夜睡不好,身子虚弱得瞧着下一秒就要倒下来了。这会儿正在去前院看箬溪表姐的路上,突然眼前一黑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第40章 晕倒(二)   馨儿一看姑娘晕倒吓死了,拼命喊着,“来人啊,救命啊!三姑娘晕倒了,快来人啊!”   曹昌玹正下课便听见馨儿的喊叫,急匆匆赶到,一瞧伶玉倒在地上便赶紧叫馨儿去请大夫,自己则是将二虎手里的披风拿来盖在了伶玉的身上,同时把脸也挡住了。随后昌玹便不顾三七二十一抱起了伶玉,一路上狂奔去了余氏院里。   曹昌玹刚一到落梅便瞧见了,赶紧将伶玉安置在了一间厢房里。   落梅一脸焦急,“三公子,我家姑娘这是怎么了?”   “许是日夜操劳累坏了,不过我已经让馨儿去请大夫了,应该马上就到,梅姨别着急。”曹昌玹说着额上有细小的汗珠滴了下来,不知是跑得累了,还是紧张的。   不多久大夫便赶到替伶玉诊断,确是日夜操劳累的。大夫开好药方便离开了,落梅仔细替伶玉掖好了被子。   “今日真是多谢三公子了,夫人病着,这下姑娘也病了,奴婢真是不知道怎么照顾主子的,该打!”落梅说着语气里尽是自责。   馨儿看着躺在床上的伶玉默默抽泣起来,“梅姨怎么这样说,是馨儿的不是才对,夫人本就需要您照顾,您怎么顾得过来姑娘,是我失职了,是我没有照顾好姑娘。”   屋子里一瞬间都是哭声,曹昌玹抿了抿嘴开口道:“伶玉还在休息,咱们出去说吧。”   “是是,不能吵醒姑娘。”落梅说着便拉起馨儿出了厢房。   “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馨儿,照顾好你家姑娘。”曹昌玹说完便离开了,落梅和馨儿在原地抹着眼泪。   “这曹三公子真是好,一点儿也不像世人传的那般,只会游山玩水花天酒地。”落梅看着曹昌玹远去的背影感叹道。   “也许是他就对咱们姑娘好吧!”馨儿一本正经地说道。   落梅立马拉着她去煎药,“这样的话不要随便在外头说,你不知道最近府里有些个在传咱们姑娘和曹三公子的事吗?小心着点,否则今日三公子这些事儿就都白做了。”   曹昌玹看伶玉整日闷闷不乐又那样操劳,便日日提前来孟府,偷偷将给伶玉带的礼物放在杂院去西院的路上,就像三牛先前一般。   “三哥儿,你为何要这样偷偷的?您不准备告诉伶玉姑娘,三牛也是您安排的吗?”二虎一边帮曹昌玹藏好礼物,一边同主子说道。   “你往外放点儿!藏那么里谁看得见!”曹昌玹指挥着二虎把东西藏得显眼点,随后漫不经心道,“不告诉她如何,告诉她又如何?师父自叫我保护小傻鹿,我保护好就成。”   二虎看着曹昌玹眼里隐隐有些心疼,“您之前不是想明白为何守护伶玉姑娘的吗?怎么现在……”   “就算想清楚了又如何,她不愿我以那般心思接近她,为了师父我心里还舒服些。”   曹昌玹仔细摆弄着篮子里的礼物,似是毫不在意,但二虎看得出,三哥儿是又把心藏起来了。   伶玉自晕倒后好好休息了半天,身子还未恢复过来,这会子又在母亲房里陪她绣花,只是怕母亲担心。   “也不知定州如何了,已经足足三月了……”余氏绣着手里的帕子突然面露担心。   “母亲身子才刚好了些,不要去想这些了,您就放宽心,相信以外祖父和舅舅的实力,定会将定州好好守住的!”   余氏皱着眉微微叹了口气,伶玉自然明白母亲的担心。可她又何尝不担心,毕竟那里有着母亲最亲的亲人,箬溪表姐刚刚救回来,若是定州再出什么事儿,母亲恐怕又要撑不住。   此时,馨儿拎着曹昌玹放的那个篮子进来,打断了伶玉的担心,“姑娘,方才奴婢又在杂院儿路上发现了这些。”   伶玉伸手接过了篮子,发现里面放着自己最爱吃的绿豆糕和白茶。   余氏转移了注意也拿过去瞧了瞧,有些惊讶,“怎么还有白茶?”   伶玉也有些吃惊,因为除了母亲落梅还有自己院里的贴身女使,无人知晓她喜欢白茶。   “三牛已经走了许久,都不曾再现这篮子,莫不是三牛又回来了?”馨儿疑惑地看着这个熟悉的篮子,“可三牛先前也没送过白茶啊?难道一直都不是三牛,不会是宋公子吧?瞧着他最近时常派元子来院里帮姑娘呢。”   余氏看着女儿纠结着赶紧安慰道:“伶儿不想了,这些日子日夜操劳,别再动脑筋了。反正定是你父亲在天有灵,这些年默默安排人关心你,只是既然那人不愿透露身份你也不必深究了。”   伶玉皱了皱眉,她多么想是父亲啊,是父亲一直躲在某处默默关心她,在失落时给她安慰。回归现实,伶玉不再想,“嗯,也许还是父亲生前安排的三牛吧,日后再见他定要好好道谢。”   “伶儿,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箬溪卧床修养,母亲又被病痛缠身,府里更是一团糟。听说前日我院里有位下人在道上累倒了,还是曹三公子帮忙抱回来的?”   伶玉愣了愣,没想到那日竟是曹三抱他回来的,但不愿让母亲担心便说道:“好像是的吧,伶玉前日一直待在院里不曾看见。”   “这曹三公子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虽说是不求上进贪玩了些,但我幼时也是时常见他的,确是个有担当,有同情心的郎君。同别家公子哥是不一样的,没有功利之心。”落梅忍不住开口道。   伶玉一听同情,心想他对她也许是出于同情吧。   落梅继续说着,“而且看上次在定州便知道,这三公子啊…”余氏咳了两声打断了落梅,落梅见状赶紧闭了嘴,心里有些愧疚,府里的流言便是从定州之时有的,她这嘴何时这般不知分寸了。   余氏看了眼伶玉缓缓开口,“曹三公子,是不错的。只是身份太高,怕我们二房承受不起。”   余氏说完便瞧见了伶玉脸上明显的失落,心里大概知道了女儿的心意,微微垂下了眸子。   而伶玉陪完母亲回去后,发现吕先生差人递了信,说是想约她一见。   --   “听说前些日子你家余娘子病重,不知是否痊愈?”吕易之坐在堂上担心地询问道。   “还未痊愈,不过已经渐渐好转了。”   “那便好。来,闻闻这刚刚泡好的绿茶。”吕端说着拿起手边一盏茶抿了一口,“我知道你不喜绿茶,便不叫你尝了。”   伶玉闻了闻茶香有些熟悉,又细细看了看茶叶,想起了先前在真定遇见那小哥儿手上的茶叶,“不知这可是四川青城县所产的茶叶?”   “没错,伶丫头连这都猜得出?”吕先生有些惊讶。   “先前从定州回来途径真定时遇见过一位青城的小哥儿,他手上便是这样的茶叶,闻着香味很是特别,伶玉便记得了。”   吕先生恍然,调侃伶玉道:“你这鼻子呀,不去做调香师真真是屈才了!”   伶玉害羞地笑着:“先生抬举伶玉了,调香师岂是人人能做的,伶玉不过是稍稍对气味敏感了些,还没有那般厉害。”   吕易之宠溺地看着伶玉,突然咳嗽了起来,伶玉赶紧上前拍着先生的背脊。   “先生怎么了,是感染风寒了吗?”   “无妨,近日与许王的爱妾林氏产生了些口角,一时没控制住把嗓子给喊哑了。”   “林氏?”伶玉有些疑惑。   “许王素来宠爱这位小妾,那林氏便恃宠而骄,下人一有她看不顺眼的地方便不停打骂。那日我也是瞧着那女使体感风寒身子虚弱,怕再打下去闹出人命便争吵了一番。好在许王及时赶回来制止,才没有酿成大祸。”   “那之后是如何处置的?”伶玉又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一脸好奇。   “许王也不好驳了林氏的面子,说了她几句便将那女使差遣回家了。”吕易之微叹了口气,“林氏若是做事再这样没有分寸,恐怕许王也难再宠她。”   “做错了事自然得受罚,若是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恐怕许王都保不了她。”伶玉面无表情地说着,丝毫没注意到吕先生诧异的目光。   “伴君如伴虎,许王又是如今太子的大势候选人,每一步都得万万小心,走错一步还要连累身边人包括先生您。”伶玉继续说着,忽然扭头撞上了吕先生震惊的眼光连忙闭了嘴。   “怎么不说了?”   “伶玉逾矩了,先生莫怪。”伶玉头低得都快磕到桌子上了,没想到吕易之哈哈大笑了出来。   “想不到许久未见,伶丫头变得这样果敢聪慧了!同小时候一般伶俐的感觉又回来了!”吕易之不停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的确,伶玉从皇宫回来后气场都变了,不仅仅是因为知晓了自己郡主的身份,也是一直以来对于母亲,伶玉都是坚定的,隐忍是为了大房不牵连母亲,若是母亲出了事,她会自觉穿起铠甲,谁都不会放过。   吕先生看着伶玉思索了片刻后说道:“开元娘娘前日召我进宫了。”   伶玉有些惊讶地看向了吕先生,吕先生微叹了口气道:“其实,自你父亲去世前我便已知晓了你的身份。”   伶玉更加惊讶,微微瞪大了眼睛。 第41章 被贬   吕先生居然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吗?伶玉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看着伶玉吃惊的模样,吕易之缓缓解释道:“你父亲也是病重后才从你太母那里得知你的身份,他觉得你该承担起你这个身份的责任,因而我这些年才会将宫中之事一一说与你听。而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则是想着此事不该由我跟你讲。”   “此次开元娘娘召我进宫,不是希望我劝你去报杀父之仇,娘娘也明白你的心情,只说她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让你做回郡主,享享这些年没有享受过的福。”   伶玉一下子沉默了许久,其实自打上次开元娘娘同她讲明后,她脑子里也时常想着这事儿,想到如今也想明白了,缓缓开口道:“先前我不愿进宫只是为了陪母亲,现在不愿也是考虑到圣上追封的旨意刚下我便迫不及待承认身份,难免让圣上反感,觉得我们认为他要对我们不义,恶意揣度圣意。”   “我明白,娘娘她自也知晓的。毕竟岐王虽已去世多年,但仍是圣上心里的一根刺。圣上前些日子之所以会追封你们兄弟姐妹,也是被民间传言惹怕了。”吕先生微微叹了口气。   “民间传言?”伶玉纳闷,“这怎么没听先生提起过?”   “前些日子不知为何,一夜之间整个坊间皆在传,岐王去世乃圣上对他怀有芥蒂而暗下的毒手,而当初圣上更是得位不正。圣上难控民言,王裕才提议厚待岐王,圣上这才追封岐王子女。”   “王裕才?”伶玉纳闷,“他为何会……”   吕易之微吸了口气,“我怀疑他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   伶玉还是不解,“可知晓我的身份又如何?”   “自然是你的身份特殊,他害怕你不满岐王死后的处理方式而生怨,从而调查当年岐王的死因,所以先一步厚待岐王后代,让我们无话可说。”   吕先生继续道:“岐王之死确是王裕才所为,既是为圣上办事,也是为他自己的荣华富贵。”   伶玉微微皱起了眉头,她一个小官养女,要怎么去调查报仇呢?再说了,她自始至终都不曾想过要做这个郡主。   吕先生觉察出,转了个话头道:“好了快别想了,眉头都快簇成一团了。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恐怕早就调查不清了,你不必想着报仇,老天都看着呢,王继才终归会有报应的。”   吕先生看伶玉不说话继续道:“其实此次叫你来,不是为了说这事儿,鸿儿不是刚过生辰嘛,前些日子我忙于定州战乱的事情疏忽了,他正跟我闹着别扭呢,想着你得空陪他出去散散心,帮我弥补一下。”   伶玉不再想那事儿,看着吕先生温柔的笑容点了点头,随后便随吕鸿前往集市。   --   “伶丫头!你看这个好不好?”吕鸿来到集市便活蹦乱跳的,丝毫没有一丝不开心,正拿着摊子上一只簪子递给伶玉。   伶玉看着纳闷,把他手里的簪子放回摊子,“鸿弟,今日我是替先生来陪你散心的,您别一直给我看礼物啊!你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姐姐给你买。”   吕鸿不顾伶玉的话,又拉起她去下一家首饰铺了,“哎呀,伶丫头开心,我就开心。”   伶玉任由鸿弟拉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里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是被先生骗了,这是先生知道自己情绪不佳,借口让鸿弟带自己散心呢!   伶玉松开了吕鸿,认真地看着他,“鸿弟,今日谢谢你和先生。真是每次你们知晓我发生了何事便准能猜出我心情,随后再安慰我。”   吕鸿朝伶玉温暖地笑着,“孟府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就算你不说,父亲也能知晓,伶丫头定是难过了。而且这有啥好谢的?家人之间不言谢!”   伶玉感激地看着吕鸿,他和先生永远是最懂自己的。   吕鸿不愿煽情,立马又带着伶玉去了另一家店,“去那儿瞧瞧!出来玩还不得玩尽兴了!”   与此同时,宋如枫也在集市给伶玉挑礼物呢,这会子见伶玉身边站了位公子,心里不禁紧张了起来,默默握紧了手里的玉佩。   前几日,宋如枫确像馨儿说的那般,派元子来府里时常帮助伶玉,替她煮药,给她跑腿,自己更是在伶玉去前院见箬溪时来与孟瑾文交流学问,好正大光明地看看她,偶尔还顺势带些糕点来给她。   宋如枫身为外室子,出生时便经历过了身份卑微的苦楚,因而总是保持着与伶玉之间最恰当的距离,而自上次砚台那事后,更是不敢给伶玉造成一丝困扰,甚至还适当地远离。   只是方才见伶玉和一陌生男子一道,有些失落,他心里纠结了再三还是决定私下来见伶玉一面。   --   不多久,宋如枫来西院找到伶玉,自己则站在进院子的拱门旁,不曾踏进去一步。   伶玉站在院内,看似与宋如枫并肩站着,只是中间一墙之隔,隔的是礼制,是‘私相授受’。   已至初冬,刚至酉时外头天就已经黑透了。院子里的烛火从斜后头照着伶玉,使得影子从拱门内投射到了宋如枫跟前的石板地上。如枫便盯着影子出了神。   “不知宋公子找伶玉所为何事?”伶玉开口拉回了宋如枫的目光。   “其实,”宋如枫抿了抿干燥的唇,只是仍微微颤抖着,“其实也无甚事,就是来问问伶玉妹妹近日身子可好,方才在集市碰见妹妹,瞧着比先前在余嫂嫂那儿见的又瘦了些。”   伶玉站在门内,目光一直盯着地面,“多谢宋公子关心,伶玉近日好多了,因而才同小弟一道去集市耍。”   “小弟?”宋如枫一听两眼放光,“方才伶玉妹妹身边那公子是…”   “是伶玉幼时认识的一位弟弟,也是家父友人的儿子。”   “明白,”宋如枫高兴地都要笑出声了,“那我就不叨扰妹妹了,这是送予妹妹和夫人的白参,我放在这里你待会派馨儿来取。”   “公子的好意伶玉心领了,这白参贵重,宋公子还是带回去给宋尚书吧。伶玉先行告辞了。”   伶玉说完便回房了,宋如枫看着离开的影子又转身盯着面前的墙壁,方才与伶玉妹妹相隔的墙壁,眼里仍尽是喜悦。   回去后宋如枫想了又想,觉得是时候提亲了,于是没与父亲商量便开始准备向伶玉提亲的聘礼。宋尚书知道儿子的想法没有阻挠却也没有明确同意,两人各做各的事情,互不干扰。   ——   定州这次与娑勒那小国战了三月有余,终于传来了捷报。圣上于大殿欣喜若狂,大力嘉赏戍边将领,余家获大赏。不过有赏就会有罚,定州之所以这次同一个小国还战了三月余,也是因为中途因臣下献策失误险些使得定州失城所致。   这日夜晚,云朵遮挡住了明月,星星熙熙攘攘三两颗,显得静谧昏沉。   宋府前厅里,气氛也是异常凄凉。宋尚书仍穿着官服倚在堂上的雕花红木椅上,目光呆滞,仿佛下一秒就要瘫倒下去。   宋启便是那个因决策失误而被贬侍郎,受了罚的人。   一下子家道中落,陷入低谷。宋尚书回来后更是连官服也不曾换去,在厅堂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宋夫人安慰宋启道:“官人不必太过沮丧,人生在世,十有八九不顺心,再说了,你先前做宰相的时候,这些不也都经历过了吗?不碍事的啊!”   宋夫人仔细伺候着宋启缓缓脱下官帽,宋启不舍地看着这件“进贤冠”,日后许是再也戴不上了。   脱下官帽的宋启如释重负地往椅子上瘫坐下去,哽咽着感慨道:“我这辈子为朝廷尽心尽力,不说死而后已也是克己奉公。历经多番贬谪,现在终算是看明白了,这荣辱兴衰皆无定数。如今我也一把年纪,想歇歇了。”   “是啊,官人看开了就好,剩下的由后辈们打拼去好了。”宋夫人满脸心疼,她这辈子随着宋启也是几经周折。   宋启一听,苍凉之感又油然而生。   后辈,自己只剩下了唯一的儿子,宋如枫。忽然想起自己先前阻止宋如枫同那养女有瓜葛,如今倒是有些后悔了,“如枫…是我有愧于他,当初竭力阻止他与那孟家三姑娘有来往,是我做错了,现在看来什么都没有儿女们的幸福重要啊!”   外头的天黑透了,从天边蔓延而来的,是无尽的凉意,悲戚……   “我看如枫已经为提亲早做准备了,可现下若是贸然与孟家提亲,许是也不会成了……”   “那是自然,当初我们不顾与二府的交情,登门说出那样的话,觉得人家不配我们,现如今落寞了却去提亲,岂不是让人觉得我们侮辱人家。”   “虽当初冲动之后也登门致歉了,也还是心中有愧!”   “如今都只能靠枫儿自己去争取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不起他啊,我对不起他们啊!”宋启说着伏在宋夫人肩上痛哭了起来。   此时,早早就站在门外的宋如枫已经听到这些,眼神里尽是落寞,早就开始筹备提亲的他如今要放弃了吗?   秋去冬来的冷风吹在人身上,不禁打了个寒颤,此刻的宋如枫任由凉风吹拂脸庞,吹得面部都有些僵硬。   许久,他还是掩饰住了内心的悲伤,进屋去跪在堂下,用坚定的语气告诉父母,“父亲放心,儿子定会在开春的省试一举高中,替父亲光耀门楣!”   现在顶着外室子身份的他,唯有凭自己的努力赢得在这偌大京城中的一席之地,才有底气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可宋如枫在父母的哭泣声中回到房间后,还是止不住难过,看着桌旁画像里的女子,温热的液体控制不住地从眼中滴落,“拜托你等等我,等等我”……等我高中,待我得名,定三书六娉将你风风光光娶回家…… 第42章 我的女人谁也抢不走   宋如枫此后便一直待在书房,苦读诗书,势必要在明年一举高中。   伶玉自是不知晓宋如枫的心意,今日正和馨儿从外头买了东西回来,正要从前院经过,便听见韩氏和孟大老爷议论起了宋启宋大人。   “这宋大人如今可是落寞了,还记得他当初在我们府上说的那些话呢,瞧着自己多金贵似的,谁曾想嫡子是假的,官儿也没了,现今看他金贵到哪里去!门当户对说与别家听去吧!”韩氏边替孟大老爷捶肩边说道,一下子没控制住手里的力量重重地砸去。   孟长柳一下被砸得生疼,皱紧了眉头,“哎呦,夫人轻点!”   韩氏尴尬地抿了抿嘴,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孟长柳接着道:“别总在背后乱嚼舌根子,好歹也是旧交,孩子们也还经常来往呢!这话在院里说说也就罢,别出去了也这般口无遮拦,嘴上要留德!”   “来往?谁愿同那外室子来往!何况我就是看不惯他们夫妻俩的那副做派,恶心谁呢!”   “好了!别说了。”孟长柳皱着眉头,随即拿开韩氏落在他肩上的手。   韩氏顺势就坐了下来,“你说若是那宋家现在来提亲,别说二房了,就是咱们也不会答应的!我们孟家,岂是容他随意践踏的!”   “人家还是有分寸的,断不会胡来。你快吃些果子,把你那嘴啊也消停消停,别说这些没用的。”孟长柳说着往韩式嘴里塞了个蜜饯。   “反正咱们琰儿下半辈子是用不着我操心了。”韩氏吐出核接着道。   韩氏一脸自豪,从一品郡王,那可是要甩他宋启宋侍郎八百条街呢!   而伶玉此刻在外面故意放慢了脚步听的真真切切,馨儿怕姑娘多想,安慰道,“您别听大夫人胡说,那宋家夫妇就是来府上拜访老太太的,不像…”   伶玉知道馨儿的意思,不过心里倒有些担心宋如枫,打断她道:“我明白,只是宋家突遭变故,宋公子也好些日子不来府上读书了,不知现下怎么样了?”   馨儿犹豫着开口道,“其实方才您在选笔墨的时候,奴婢不是去采买果子嘛,于路上碰见元子了,这果子也是他付的钱。我询问了一番,他家主子状况不好,这些日子消瘦了不少。”   见伶玉有些担心,馨儿接着道,“不过,也是为了准备开春的省试废寝忘食了,准备一举高中!”   伶玉松了口气,“宋公子才德兼备,定会高中,而且宋老爷年事已高,日后也只能多依仗他了。”   “姑娘,这也不干咱们的事就别想了。”   “嗯。”   伶玉说完便回了房间,可她不知道的是,宋如枫一举高中的目的,是为了娶她。   其实元子见到馨儿不是偶然,是宋如枫叫他来给伶玉姑娘送信的。   宋如枫尽管内心多么难受,却还是依旧在替伶玉着想。上次因为砚台的事尚且闹成那样,这次若是被旁的人瞧见他们私下送信,信的内容还那样私密,不知会闹成何样。因而便叫元子偷偷送来。   当时,元子看馨儿正在挑水果,便抢过了她的篮子一边往里放水果一边将信件偷偷塞在了底下,最后还替她付了钱。   馨儿不曾注意信件,然这一幕却被出来散心的孟琰玉瞧见,动了歪心思。   ,孟琰玉自嫁入郡王府后并没有像表面上的那样风光,尽管小王爷自己分府别住,义王妃还是时不时会过来探望,作为继室,义王妃对这个前王妃的儿子已经做得算是尽职尽责了。   琰玉作为枢密院事的嫡女,身份不低,但对于王府来说也算不上尊贵。因而这个婆母对琰玉总是百般看不顺眼,时常要求她做这个做那个。   她起初也认了,毕竟是母亲,更是王妃,可时间长了也生怨气,不敢同王妃讲,便只能将气撒在自己官人身上。   可这小郡王高傲又玩世不恭,而且本就不喜欢孟琰玉这个郡王妃,听到她的牢骚自是夺门而出,头也不回地离开。不过有义王管着,这小郡王道是不敢去绿春楼,只是一整个晚上待在书房里。然,孟琰玉始终被她晾着,如今更是已经让义王妃给她纳了两个妾了。   这会子安怡郡王又和琰玉闹了不顺,琰玉便想回娘家找母亲诉苦。   路上却看见元子往馨儿篮子里塞着什么,她一下子觉得不简单,一路跟着馨儿回了孟府,又找机会叫樱珠去偷了信件来。   孟琰玉一看落款是宋如枫,一下子火气更旺了,凭什么这个没爹没娘的养女能得人青睐,自己却要受这般气。刚想把信件撕了迎面便撞上了曹昌玹。   “呀,这不是郡王妃吗,这么快就回娘家了?”曹昌玹一如既往地笑着道。   心中有气的孟琰玉自是不会好好回话,“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自然是准备来年的省试,郡王妃这就管得有些宽了吧。”   “本王妃自己的家,有什么不能管的!不过三公子真用工啊,只是不知考不考得中呢!”   曹三笑了笑懒得搭理她,转头看向琰玉手中的信有些好奇,“不知这信中是什么内容令夫人如此生气?”   孟琰玉看了看信又看了看曹昌玹,腹中顿时坏水翻涌,挑了挑眉道:“这是宋公子的信,三公子好奇是什么内容吗?”   曹昌玹不知琰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曾搭话,孟琰玉接着道,“宋公子可是在这信里说了,来年开春省试高中要向我三妹妹提亲呢!我看两人郎才女貌,情投意合,三妹妹是找到好人家了。”   曹昌玹一下子愣住了,感觉自己的心颤了一下,抢过信件仔细一瞧果真如此,一下子有些气上心头,没有说话便丢下信转头离开了。   孟琰玉看着曹昌玹的背影,把信收了起来,嘴唇轻蔑地向上勾了勾,“这曹老三素来纨绔,到时候和宋如枫为了伶玉那丫头闹起来,可就好玩了。”   而曹昌玹离开孟府后只是去了华裕楼独自喝闷酒。   华灯初上,外头的天渐渐暗了下来,酒楼里喧嚣热闹更甚,越衬得独自饮酒之人的落寞。   不知觉,曹昌玹的身边已经堆满了空酒壶,二虎看不下去开口道:“三哥儿这又是怎么了?干嘛这样糟践自己。”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糟践自己,我开心着呢!”曹昌玹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可为什么如枫就可以靠近,我却被她躲得远远的?”   “三哥儿哪里开心了,嘴巴撇的都要拉到地上了。”二虎阻挡着曹昌玹倒酒,“何况伶玉妹妹也不见得就能答应宋哥儿啊!”   “你起开,我喝的高兴着呢!”曹昌玹一把把二虎推开,随即反应过来,又拉过二虎,“是啊!那小傻鹿还不定答应呢!我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二虎看着曹昌玹一会儿喜笑颜开一会儿又垂头丧气,心里不好受极了,但也不再阻止他借酒消愁。三哥儿这些日子是憋坏了,那样喜欢伶玉姑娘却还要骗自己说是为了师父的嘱托,以为这样心被伤了也不那么难过,可是他如今这样,还要看着伶玉姑娘嫁给别人,心里定如火燎一般吧。   喝了许久,一向酒量很好的曹昌玹不知是真醉了,还是借着酒劲说出了心里话,只见他把酒杯重重放下,先是打了一个饱嗝随后郑重说道:“不行!我一定要抢在他之前提亲!我曹昌玹的女人谁也抢不走!”   酒楼至夜深依旧热闹非凡,气氛高涨,曹昌玹却在这纷繁嘈杂中睡着了......   第二天,宋如枫来孟府找李教谕帮忙看他写的文章,正巧碰见了伶玉,二人便一边走着一边有一言没一语地交谈。   “伶玉妹妹近日可好?”   “挺好的,大嫂嫂可以下床行走,母亲也痊愈了,宋公子还好吧?”   “我无事的,家父家母也看得开,”宋如枫见伶玉关心了自己,便又问道:“上次的东西妹妹收到了吗?”   伶玉以为是元子付钱买的果子,“收到了,不错的。”   宋如枫以为伶玉答应了自己的请求,随即嘴巴都要咧上天了,“妹妹放心,如枫定会好好努力准备来年省试,一举高中!”   伶玉先前还担心宋如枫因为父亲被贬而心情不好,现下看他脚步轻盈,喜笑颜开便觉得自己的担心多余了,“那伶玉便提前祝贺宋公子了!”   伶玉不多说便离开了,宋如枫在原地欢欣鼓舞,仿佛已经娶到伶玉了一般。   而伶玉回到院子里又开始刺起了手帕,只见外面彩鹮急急忙忙奔进来,“姑娘!姑娘!”   “怎么啦,慌慌张张的。”   “回姑娘,今早奴婢外出采买丝线,经过华裕楼附近时,听见几位郎君在聊起曹家三公子。”   伶玉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彩鹮,略微有些紧张,“曹三哥儿?怎么啦?”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昨儿个曹三哥儿在华裕楼吃醉了酒,说是心悦孟姑娘,要向孟府提亲呢!”   伶玉心里咯噔了一下,手里的丝线掉在了桌上。   伶玉随后立即又拿起刺绣掩饰心中的慌张,“吃醉了酒说的话还能当真嘛,快别说了。”   “姑娘这样貌美如花,想向姑娘提亲的人多了去了,这有何不可?”馨儿在一旁听得真切,此刻翘着下巴说。   孟伶玉不再想,伸了伸懒腰把手上东西理了理,“好啦馨儿!这世上那么多姓孟的姑娘,指不定谁家姑娘倒霉了被他看上了呢。待会子要去隆庙给父亲上香,你还不去快快准备一下吧,仔细该来不及了。”   伶玉说着这样不痛不痒的话,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小鹿乱撞的,只是一直压着,藏着,不敢也不盼。   与此同时,曹昌玹到了大中午才醒过来,二虎端着洗脸水进来了。   “三哥儿,你可算醒了,昨儿喝那么多酒,还以为您……”   “闭嘴!好话不会说没人当你是哑巴!”曹昌玹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昨夜真是喝多了。   “是,奴才掌嘴。只是三哥儿,孟府二夫人方才派人来递话了,说是约您于茶香楼一见。”   师母?曹昌玹一惊,赶紧起身穿戴整齐,立马去赴约。   冬日的天是冷的,曹昌玹路上快马加鞭赶到,冷风刺骨,不禁打了个哆嗦。可见到余氏还是恭恭敬敬。   “见过师母!”曹昌玹立马行了礼,“不知师母此次找玹儿是所为何事?玹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余氏看这曹昌玹嘴皮子还是一贯的溜,无奈地笑笑,随即又严肃起来,“先起来坐,师母确有事问你。”   曹昌玹坐下后又为师母斟好茶,余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缓缓开口道:“昨儿晚上,你吃酒了?”   曹昌玹尴尬地点了点头,余氏接着道:“那你还记得昨晚都说了什么吗?”   曹昌玹其实醉得不是特别厉害,因而还是有点印象,只是见师母这般严肃有点不敢开口。   余氏深吸了口气,“你说你要求娶孟家姑娘?” 第43章 萤火明灭夜生花   曹昌玹见师母问得这般清楚,也不再隐瞒,“回师母,玹儿确是从幼时便开始对伶玉有了非分之想,产生了男女之情,请师母责罚。”   余氏沉思了良久后坚定地看着曹昌玹,“我为何要罚你?”   曹昌玹不解地抬头看着余氏,他以为师母是来问罪的,“玹儿对伶玉造成了困扰,昨晚还说出那样大逆不道,毁人清白的话,师母责罚玹儿吧!”   余氏开口,“你自说你要求取孟家姑娘,却不知是哪个孟家的姑娘?我也是现今才知道你竟看上了我的姑娘。”   曹昌玹一下愣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余氏,他还以为师母是因为自己说的话毁了伶玉清白,来教训他的,没想到自己竟也没说什么。只是此刻听到余氏的话又道:“师母的姑娘伶玉那样貌美,又那样乖巧懂事,定是有许多公子心仪才是,倒是我才是被挑剩下的那个。”   余氏看昌玹有些失落,微微犹豫了会儿说道:“伶儿,心里是想着你的。”   曹昌玹抬起了眼皮,眸间尽是光亮,有些难以置信,“您说的是真的吗?”   “嗯,伶玉虽有心却没有胆,我今日来也只是想探探你的心意,如若真是两情相悦便不要错过了。”   说着余氏又从袖间拿出了一封信,“这是给伶玉的信,你待会儿去隆庙见到伶玉时递给她,应该会有用的。”   余氏说完便离开了,寒风刺骨,曹昌玹握着信的手却十分温热。   隆庙,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有求子的,求姻缘的,求子女平安的,求国泰民安的……   唯独伶玉不同,她不求平安不求姻缘,拜的是愿父亲走的安心,不必挂念。   这些年,她早就相信了父亲的离去,只是时不时出现在杂院路上的温暖,爱吃的点心,治伤的药材……令她又难免不再任性一回觉得父亲尚在。   直到几月前那个三牛的出现,她才不再出现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只猜是父亲安排来守护自己的。如今她已及笈,三牛也请辞,她便也愿父亲可以走得安心,不再挂念女儿,于是时常来隆庙替父亲烧香。   刚烧完香,坐在庙外头的一位老和尚叫住了伶玉。   “这位施主要不要来抽只签?”   伶玉想着也无急事,便应了。   “不知施主求什么?”   伶玉一听愣住了,求姻缘,求前途?仿佛都不愿知晓,老和尚见许久未答话便自顾自说了起来,“郎才女貌世间稀,姻缘前定不需疑。施主现在是否为情所困?”   伶玉不做声,老和尚仔细观察了伶玉一会儿接着道:“若欲斩断情缘,你须得问问自己的心,它疼不疼,受不受得住,愿不愿真的放手。起心动念皆是因,当下所受皆是果。”   伶玉似懂非懂离开了,更是没太在意和尚的话,她早就不愿想姻缘了,今日来也只是祭拜父亲。   她来到庙后父亲的坟前,慢慢蹲了下来,替父亲添了些新土。   坟墓四周无半点杂草,干净的不留一片枯叶,却满是浅蓝色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姑娘可是许久未曾来老爷坟前了。”馨儿在一旁感慨道。   “小时候怕见坟墓,觉得里面是鬼,现在才知道,里头躺着的也是自己日思夜想再也见不到的人。”伶玉从带来的盒子里拿出父亲最爱的绿茶,轻轻洒了一杯在墓前。   曹昌玹此刻来找伶玉,看见伶玉在默默抹泪便也没有上前打扰。   “父亲,自您去世以后,伶玉未敢有一丝不顺,万事也是一味忍让,只是因为祖母和您于我有救命之恩,伶玉不愿弄得孟府家宅不宁,还要令孤身一人的母亲陷于难地。可是父亲,伶玉好像不管怎么做都不能圆满,母亲如今虽大病初愈,可身子却大不如从前了,是女儿没能保护好母亲,是女儿有愧于你们的养育之恩……”   曹昌玹此刻忍不住从后头靠近伶玉,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师父在天之灵看见你这般,心里定不会好受。”   伶玉一听有人赶紧拭去了眼角的泪,随后转身看见是曹昌玹连忙后退三分。   曹昌玹也慌忙后退了几步,伶玉开口,“你怎么今日也来见父亲?”   “我得空便会来拜见,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待我那般好,我更得时时挂念着他。何况,何况师父的死……”曹昌玹想说,若是自己不带伶玉走绿春楼后面那条路兴许就不会出事,师父也就不会这么早去世。   “过去的事儿就不必提了,”伶玉立马打断了曹昌玹的话,“斯人已逝,说再多都无益。”   “斯人已逝,亦不必妄多苦恼。”曹昌玹一本正经地安慰伶玉道。   而伶玉却假装没听到,“你说什么?”   “我说现今的孟三姑娘在外人看来极尽温顺,事事忍让,可我只知道我认识的三姑娘,心里甚是向往自由的,总是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也并不温顺,并不愿忍让,只是自我师父去世后她才一点点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曹昌玹盯着伶玉继续道:“师父的离开成了你心里解不开的结。尽管你心里知道师父就算没有六年前那件事儿也没有多长时间了,你还是不愿放过自己,一直不停地借大房来惩罚你自己。”   “我才没有!我那是没办法了。”伶玉躲闪着曹昌玹的目光。   “我明白,自师父去世后,你和师母在这府里便无依无靠了,你深爱母亲,自知父亲离开后,你便成了母亲在京城唯一的依靠,所以你事事让着大房,不愿他们刁难母亲。我不想看着你这般,因而每每与你见面之时总是挑逗你,想看你嬉笑自在的样子。我也答应过师父,会保你和师母一世安稳,我说到做到!”   伶玉似是被人窥探了内心一般,心底的苦楚都被人知晓了,但还是不相信曹昌玹的心意,边替父亲整理坟前的花草边怼道:“你怕不是昨夜的酒还没醒,说这些话。”   曹昌玹见伶玉不理睬自己的安慰,无奈地继续说道:“那你便是都听到我说的话喽?”   “是啊,不过世上那么多孟姑娘,总不会是我的。”伶玉继续整理着枯叶。   曹昌玹也蹲下来帮着伶玉整理,“那么多孟姑娘,我也得都认识啊!不然怎知哪个才是最好的?”   伶玉听了面无表情,只是曹三到哪儿伶玉就换到另一边。   曹昌玹瞧着伶玉像是吃醋了,心里有些开心起来便试探她道:“我喜欢别家孟姑娘,你生哪门子气呢?”   伶玉一听一下子将手里的杂草都砸在曹三身上, “我才没有生气,别以为你有多了解我!”砸完后又回过神看了看四周便起身走开了。   曹三把地上的杂草收拾干净赶紧追了上来,拉住伶玉的手,“我说的孟家姑娘就是孟家二爷嫡长女孟伶玉!”   伶玉愣了愣,心里悸动了片刻还是理智地把手抽开了。   “我只喜欢你一个孟姑娘,而且我方才说那些话不是想说我多么了解你,而是不愿再让你一人面对大房受委屈,”曹昌玹挺了挺身子正经了起来,随后一字一句尽显真诚,“心有良人,世人皆路人。我是未全见过姓孟的姑娘,但你就是我认为这世上最好的姑娘。愿以吾之姓冠汝之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岁岁如此,永不相负。”   冬日寒冷,可现下伶玉的心却十分炙热。她站在原地看着面前这个在外人眼里极尽纨绔,却在她眼里极尽温暖,救了她一次又一次,又十分了解她的男子,心里早已不再平静。   只是许久伶玉才吐出一句,“为何是我,我只是个已故小官的养女。”   “你自幼便喜欢萤火虫,因着萤火虫虽渺小,但其光芒足以让夜间明亮,如同星星一般。尽管你自认渺小,可你于我眼中也是唯一发光的。萤火明灭在夜间依旧生辉,人间纵有百媚千红,唯独你在我眼中是灿烂明媚的。”   见伶玉还是许久未说话,曹昌玹怀着殷切的目光继续道:“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望着曹昌玹深情而真诚的眼眸,伶玉深深感动了,她何德何能得一男子如此倾心相待,先前更是舍命救他,不知觉眼角似有晶莹的泪珠滑落。   曹昌玹忽的想起什么,从胸前的衣服里拿出余氏给的信递给伶玉,伶玉有些迟疑,随即诧异地接过信读了起来。   “伶儿,母前自觉汝心悦曹三公子后,常有不安者,因畏府流言,畏汝不量力,故母就曹三公子叙。今若见此封,则母已代汝定三公子之意,汝两悦也。   曹三公子,少视之,母觉世所谓纨绔之言皆其保护色,若三公子真愿有而不可觑。汝父与吾言,曹三公子善直,然家中兄弟众,皆视父之爵位,三公子不得不顾兄弟,而不求进。今三公子肉袒,母信而重之;且今余家功名不浅,以坚汝也。汝亦不须恐母之为韩氏不惯于府,而浮言所苦。汝嫁之善也,韩氏惮之不逮,而君情投意合,府阁流言破。   凡汝幼,母全好。”   读完,伶玉双目已经全然模糊,面颊上两行清晰的泪痕扰乱了曹昌玹的心,他不知晓信件的内容,只是见伶玉哭了有些手忙脚乱。   正当伶玉哭得梨花带雨,曹昌玹不知所措的时候,天空中飘起了雪花,很快二人的发上便落满了薄薄的一层白雪。   伶玉感受到飞雪,缓缓合上了信件,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笑了,“待到白头,愿心依旧。”   曹昌玹看着伶玉这个笑容松了口气,也会心地笑了出来。   而伶玉这笑容,在曹昌玹心里铭记了一辈子。   雪花纷飞,落在了孟长松的坟前。女儿觅良人,解心结,也许孟长松在天见此也会万分欣慰。   --------------------   作者有话要说:   信:   (伶儿,母亲自上次察觉出你心悦曹三公子后便时常心有不安,因着心中惧怕府里的流言,惧怕你成了他们口中的不自量力、攀高枝,也惧怕你又因为母亲,放弃自己的幸福。所以,母亲找来曹三公子一叙。此刻如若你见到了这封信,便是母亲已经替你确定了三公子的心意,你们两情相悦。   曹三公子是我自幼看着的,母亲觉得世人所说纨绔,游手好闲之词皆是他的保护色,如若三公子真心想有一番作为便不可小觑。你父亲生前与我谈论过,曹三公子为人善良正直,只是家中兄弟众多,都盯着父亲的爵位,三公子不得不为了兄弟情放弃一些东西,你不必觉得他不求上进。现在三公子与我袒露心意,母亲相信曹家会尊重他的选择,如今余家功名不浅,会是你坚实的后盾。你也不必担心母亲会因此被韩氏瞧不惯,被府里流言所扰,你嫁得那般好,韩氏惧怕还来不及呢,而且你们情投意合,府里的流言便也不攻自破。   只要你好,母亲便一切都好。) 第44章 终是错过   曹昌玹回去后兴奋得一夜没睡好,辗转反侧,脑海中一直是伶玉在雪中的笑容。伶玉也是,她没想到自己真的要嫁给曹昌玹了,那个答应了父亲说要守护自己一辈子的小三玹。   正如余氏所说,只要曹昌玹愿意,曹家自不会拒绝这门亲事,毕竟孟长松与曹彬是战友的关系,曹夫人性子又直爽耿直,自是不会瞧不上伶玉的身份。不过如今余家屡获战功,也是给了伶玉很大的体面了。很快,曹家便来提亲,那阵仗声势浩大,闹得全京城都知道了。   而宋如枫此刻正在房里温习备考,只见元子急匆匆跑了进来。   “怎么啦元子?母亲叫我去用饭吗?”   元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如枫,“不是,是…”   宋如枫停下了手里的笔,抬头看向元子,满眼疑惑。   元子咽了口口水,微微皱了皱眉,“是孟家姑娘要嫁人了。”   “孟家姑娘,二姑娘不是早就嫁人了吗?四姑娘也还没至嫁人的年纪吧?”宋如枫当是什么事儿呢,继续写起了字。   元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主子,只见他反应过来停下了笔,一个失神手里的笔掉落在了地上。   随即宋如枫笑道:“不会的,怎么会呢?你怕不是听错了吧?”   元子看主子装作不相信的样子,决定狠下心来打醒他,“郎君,伶玉姑娘她,她确实和曹家三公子定亲了。奴才瞧着伶玉姑娘没有回信,定是,定是拒绝您了!”   “可,可我明明问过她,她说不错的呀!”宋如枫皱着眉,眼里尽是落寞。   “她是说信不错,还是果子不错?”元子问宋如枫,见他不回应便接着道,“您都没问清楚,许是误会了。”   宋如枫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毫无力气地垂了下来,“是啊,我都没问清楚,怎么就断定人家是答应我了呢?终归是我太心急了吗?”   他现在多后悔啊,后悔当初没能勇敢一点,亲自去向伶玉问清楚,他终究还是因为身份自卑了,害怕被伶玉拒绝。   还有一日就是伶玉大婚了,伶玉正在院里紧张地准备着,突然扭头看见站在院外的琰玉。孟琰玉这也是嫁出去三个月后第一次见到伶玉,伶玉一见便把她邀了进来。   看模样,琰玉消瘦了不少。义王府,一入深似海。外表看着华丽,其实内里盘根错杂,孟琰玉本就是大房宠大的,心气又高,嫁过去必定是吃了不少苦头。但也不能怪,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孟琰玉看着伶玉一脸幸福洋溢的样子,嫉妒之心顿时又起。凭什么这个不知明目的野种可以嫁给国公嫡子做正室,凭什么伶玉可以有那么多人关心,喜欢?而自己只能每天独守空房,看着丈夫屋里塞满莺莺燕燕,还要受尽婆母的□□?   一幕幕悲痛的画面在琰玉脑海中翻过,她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二姐姐许久没有回府看看了,怎么回来也没有派人通报?”伶玉见了琰玉也没有不高兴,还给她倒着茶。   “我回自己的家还要和你通报吗?”孟琰玉最近已经很少抚摸她的耳坠了,此刻又娇柔做作了起来。   伶玉一听停下了给琰玉倒茶的动作,她以为这么久了二姐姐可以对她少些偏见,多些关怀,没想到还是同之前一样……   “三妹妹这是,准备搞多大阵仗啊!莫不是想盖过我的风头不成?”孟琰玉盯着伶玉的脸,似是要把她盯出个洞来。   “二姐姐说笑了,再大的阵仗自然是不能同义王府的阵仗相比的,二姐姐若是没事的话,妹妹便去忙了!”伶玉说完要走,琰玉身边的女使一下挡住。   “慢着!三妹妹什么要紧的事都不比咱们姐妹相聚来的重要。”   伶玉回过头看着她,孟琰玉则是拿出一封信递给伶玉,“妹妹再忙也得抽出点时间看看这封信吧,不然可是辜负了宋公子的一片心意呢!”   伶玉一听有些纳闷,接过信封,看着上面“伶玉亲启”几个大字,更加疑惑了,便打开了信封。   “伶玉妹妹,恕如枫愚昧,不敢当面说与妹妹听的话,皆写于此封信中。”   伶玉一字一字地读着信,“吾感怀妹妹身世,乃因同病相怜。吾乃外室子,说与妹妹听。”   “见妹妹因身世遭罪,心中难忍;见妹妹为家人所误会,仍与吾清白,决愿查明真相予妹妹一清白。然见汝于如此处境间,仍浅笑淡然,深知吾已深陷其中;闻妹妹身处战乱于定州,不顾昼夜,飞驰骏马之定州,见妹妹安而定。吾夙愿聘汝为妇,然家遭变故。望妹妹信吾,吾将于来年高中而提亲于汝。诚愿妹妹待吾……”   看着信中真挚的言语,真诚的感情,伶玉眼前不自觉模糊了起来。她没想到,他竟为还她清白亲自找了二姐姐,竟于战乱中去了定州,竟为了给她体面才去考取功名……   原来,宋如枫一直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关心帮助着自己,只是自己却从没在意……   孟琰玉看伶玉感动的样子勾了勾唇,“妹妹不觉得惋惜吗?有如枫哥哥这样一个好男子一直在深爱着你,你却不知道,而今却要嫁给那个不入流的曹三公子,我都替妹妹可惜。”   孟琰玉事到如今还眼红说着这些话,企图动摇伶玉让她毁了这门亲。   伶玉面上却丝毫不曾有动摇的迹象,“二姐姐当真以为宋公子是喜欢我吗?他对我并不是喜欢,而是同情,可怜我与他一样的身世罢了。他不过想借我与父亲反抗,与这个地位权势至上的社会斗争,二姐姐误会了吧?”她面无表情地说着,怼得琰玉气得攥紧了拳头。   看着伶玉离开的背影,孟琰玉冷哼了一声,“就知道耍嘴皮子,看我怎么抓住你藏起来的狐狸尾巴!”   伶玉匆匆离开后,馨儿赶紧跟上,却看见伶玉眼角的泪水落下,关切地询问:“姑娘,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宋公子是个好郎君,是我负了他。”   伶玉说完赶紧拭去脸上的泪水,她自己知道,这不是惋惜的泪水,是愧疚的泪水,感激的泪水,感谢如枫一直以来的照顾,也是责怪自己没能发现,她一直假装不知道的情愫竟然如此之深……   而宋如枫这段日子一直都六神无主,只是面上从未表现出悲伤,元子看着也不知如何安慰。   这会子吃过晚饭,宋如枫经过孟府外看见张灯结彩的样子,心一下像被针扎了一样刺痛。他再也控制不住,踉跄着走进一家酒楼开始喝酒,疯狂地把自己喝得烂醉。   元子见马上就要科考了,不想看着主子这样颓废堕落,便决定去找孟家姑娘。   元子紧赶慢赶来到孟府西院后门,哭着求伶玉去见宋如枫一面,伶玉心有不忍,犹豫再三还是去了。   她带着帷帽,一到华裕楼见宋如枫已经喝得神志不清了,嘴里还在喊着她的名字,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也只是站在远处看着。宋如枫抬头看见伶玉,跌跌撞撞站起来,惊讶着,赶紧掩饰起自己的悲伤,“伶玉妹妹!你怎么会来?”   伶玉看着他缓缓开口,“宋公子不日科考…定是坚信会上榜才吃酒的吧!”她怎会不明白他现在的悲伤,却还要说出这样的话来,更加伤透了他的心。   “是啊,我怎会不高兴,明日可是你大婚之日,哈哈…”宋如枫强装着笑了两声,随即再也掩饰不住,泪水止不住地在眼眶打转,伶玉静静地望着他,他缓缓才开口说道:“但愿你会幸福……”   伶玉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泪流满面,心里酸楚不已,她转过身去逝去泪水,随后看着宋如枫说:“谢谢你,如枫哥哥。”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如枫哥哥,也会是最后一次,宋如枫怔怔地看着她,为什么?为什么在这时叫他如枫哥哥,难道是因为他们已经再无可能了吗?   伶玉把先前如枫赠予她的‘磨喝乐’从袖中拿出来递给宋如枫,哽咽着开口道,“这是你先前送予我的,现在我希望它物归原主,希望…你找到真正属于它的主人。”   伶玉眼中看着如枫憔悴的样子隐隐有些心疼,“好生照看你家主子,我先走了。”   “若是曹三哥没有提亲,你会答应我的求亲吗?”看着伶玉的背影,宋如枫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其实,若是你早些告诉我信中内容,也许一切会变得不一样……”伶玉没有回头,低声说道。   宋如枫疑惑,“信?”   馨儿不忍心开口:“宋公子有所不知,那日元子塞进果篮的那封信被安怡郡王妃拿走了,我家姑娘是今日才见到那信的。”   伶玉急忙开口,“但,无论有没有那封信,我对你都并无男女之情。”   宋如枫明白了,如若当初自己不那么自卑,勇敢点亲口告知伶玉,也许明日和她成亲的就是自己了,只是伶玉心里自始至终都没有他,若是成亲也只是求个安稳……   伶玉拭去了眼角的泪离开了,宋如枫眼角的泪却再也止不住,一切就这样结束了,他与她就这样错过了……   酒楼里,笙声悲寂,凉上心头。宋如枫望着手上的‘磨喝乐’,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颗止不住地滴落在上面,他与她,终究是再无可能了…… 第45章 大婚   大婚那日,伶玉正在房里梳妆便被母亲叫了出去。   伶玉欣喜地出去没想到却见到吕先生正坐在堂上,疑惑不已。   吕先生开口:“怎么?不认识你吕先生啦?”   “好啦,你吕先生今日是来代你父亲送你出嫁的,母亲没同你说,想着给你个惊喜!”余氏今日也是十分高兴,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伶玉恍然,看着吕先生坐的那个位置渐渐热泪盈眶。   余氏让伶玉和吕先生说了会话后便带她去了老太太房里。   孟老太太手里捧着一套看着及其闪耀尊贵的首饰,看见伶玉脸上立马盈起了笑容,“伶丫头!快来!”   伶玉乖巧地蹲在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则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眼里有泪光闪过,“伶儿,这些年跟着太母进了这个家有没有半点怨怼?”   “不曾,太母和父亲母亲都对伶玉万般好,伶玉从不曾生过怨怼。”   孟老太太又抬袖轻柔地抚了抚伶玉的头,“你总是这般乖巧懂事,太母没别的给你,这件镶宝石金累丝双鸾点翠步摇,是我自娘家带来的,赠与你,愿你和你家夫君日后白首齐眉鸳鸯比翼,琴瑟和鸣。”   余氏在一旁早已忍不住开始默默抹泪。孟老太太又拿出一只极华丽的金手镯,上面共镶嵌了十颗金丝点缀的珍珠,镯子内部还有精细的花纹雕刻,伶玉一瞧便知晓,这是开元皇后的。   孟老太太拭去了眼角的泪,“还有这件,这是岐王妃死前留给开元娘娘的,娘娘瞧你投缘,便赠与你了。来,太母给你带上。”   伶玉听到生母,忍不住热泪盈眶,看着金镯子套在自己手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豆蔻梢头好年华,伶玉眼里的晶莹忽的闪烁出光芒,一转眼,她已坐在了婚房里,虽隔着头纱,四周耀眼的烛火依旧十分明亮,也照亮了她的心堂。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应是所有闺阁中的女子一生最诚挚的愿望了吧,她伶玉也是如此,“待到白头,愿君心依旧。”   外头仍下着雪,伶玉此刻望着自己身上华丽的婚服,止了眼泪,嘴角慢慢上扬。她不确定,一人是否会爱她到白头,但她此刻就是最幸福的模样,与喜欢的人成亲,是她做梦也没想过的事情……   总说等待是最熬人的,此刻曹昌玹在外头招待着宾客,心里也万分焦急,他恨不得立马冲进婚房将伶玉抱在怀里,然后与她畅谈一夜,将之前未曾说过的话都说完……   酒过三巡,曹昌玹见宾客依旧兴致不减,皱了皱眉便借口解手脱身了。   踏入婚房,曹昌玹望着带着盖头的伶玉正安安静静地在那里等着自己便迫不及待地上前坐在她身边。   伶玉方才还在沉浸在喜悦中,一下子没注意有人靠近自己,吓了一跳正欲往旁边倒去。   曹昌玹连忙伸手护着她的头,防止她磕到床沿。伶玉透过盖头感受到了曹昌玹的气息,闻到了他身上独属于曹昌玹的味道,渐渐放松下来。   窗外大雪依旧,只是下得静谧,房内烛火摇曳,炭火升温,气氛和暖。   曹昌玹看着盖头下若隐若现的伶玉,忍不住缓缓靠近轻轻在伶玉唇上落了一个吻。   伶玉浑身不禁颤抖了一下,虽隔着面纱,她依旧能感受到他炽热的温度。伶玉忍着害羞未曾退却,将手慢慢攀上了他的肩膀。   曹昌玹感受到了伶玉的回应吻得更深了,随后他将伶玉的头纱揭开,映入眼帘的是伶玉白皙的皮肤,娇艳的红唇。   他从未见过这般的伶玉,心里自是泛起了层层涟漪。他慢慢将放在伶玉头后的手移到伶玉纤细的腰肢上,随后用手臂轻轻揽过伶玉。   “怎么今日见到我有些害羞?”曹昌玹说着这话却没发觉自己也有些害羞,脸都红到耳根子后了。   伶玉连忙解释,“才没有,那是胭脂颜色重了些。”   曹昌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随后伶玉凑了上来盯着他,他肉眼可见地惊了一跳。   伶玉迎上曹昌玹炙热的眼神,瞧出了他的不自然,嘴角微微向上勾起,“我怎么瞧着你更害羞呢?”说着伶玉用手指点了点曹昌玹通红的耳朵。   曹昌玹浑身一紧,连忙将揽在伶玉腰上的手悬空,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承受不住了。   伶玉感受到了,忍不住差点笑了出来,“想不到曹国公嫡子平日里那样侃侃而谈,这会子竟紧张得说不出话了?”   曹昌玹方才一直忍着,害怕自己太过主动让伶玉不自在。只是伶玉竟开始挑逗他,他突然有些来了气,随后一把将伶玉扑倒,“若是娘子不觉得害羞,那我有何可紧张的呢?”   伶玉方才逗得曹昌玹那般自如,现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呆呆地望着他。   曹昌玹慢慢握住了伶玉的手,随后温柔地附上了她的唇。   炭火持续烧着,时不时迸出些火星子。外头的雪依旧静谧地下着,落在房顶上,院子里积下了厚厚的一层。   雪下至后半夜停了,屋子里的升温却还在继续……   一夜消逝,冬日的早晨比往常醒得更晚些,曹昌玹也仍在睡梦中。伶玉却是早早地便睁开了眼,盯着身旁曹昌玹,仍觉得不可思议。   她伸出手指滑过曹昌玹的眉毛,眼睛,鼻子,到嘴巴时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   曹昌玹闭着眼说道:“天气这么凉还把手伸出来?”   伶玉想缩回手却被曹昌玹死死地抓着,“要把手拿出被窝前跟我说一声,我好握着你,暖和。”   曹昌玹说着转过身看着伶玉,伶玉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记得上一次这么仔细看他还是在义王府的骑射宴上,他救了她。那时的他和此刻的他一样,都有一双清澈含情的眸子。   曹昌玹将伶玉冰冷的小手放入被子里,“怎么啦?怎么这样看着我?”   伶玉眨了眨眼,“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夫君长得这般好看。”   曹昌玹被说得开心极了,嘴角疯狂上扬,随后在伶玉额上落了一个深深的吻,“今日是你头一回见父亲母亲,紧张吗?”   伶玉摇了摇头,她幼时见过曹老将军和曹夫人的,老将军虽看着严肃实际上却十分和善,曹夫人也是十分爽朗直接,该是个好相与的婆婆,想必余氏也是看中这个才将伶玉嫁过来。   曹昌玹接着道:“不过我大嫂嫂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你到时候不愿与她多说话就拉拉我的袖子。”   伶玉看曹昌玹一脸认真,微微笑道:“我知道啦,没事儿,我应该可以应付。”   曹昌玹也笑笑点点头。   昨夜下了雪,今日往外头一看,雪已过脚踝,下人们还没来得及清理掉。   曹昌玹便仔细搀着伶玉走着,自己先踏出一个脚印来,再让伶玉循着他的脚印踏。   两人开心地走着,时不时还在路上打着趣。远处一双丹凤眼注意了过来,眼里尽是嫉妒,跨着大步子便往这边走。   “哟,三弟,这么开心哪!”来人先是阴阳怪气地朝曹昌玹打了招呼,随后又看向伶玉,“这是刚过门的三弟妹?”   曹昌玹和伶玉正嬉笑着,一听声音随即收敛了笑容。伶玉看这女子的打扮再看曹昌玹的脸色便知道是那位不好惹的大嫂嫂来了。   不过毕竟伶玉刚过门,还是恭恭敬敬地向大嫂嫂行了礼,“伶玉见过大嫂嫂。”   来人便是国公府嫡长子曹昌璨正室,宁毅侯府的嫡女,林娥嬅。只是因那曹昌璨现今常年驻守边疆,林娥嬅总是一人独守空房,不免心生烦闷,说话时常带刺。这会子林氏看曹老三和他新妇玩得那样开心,不免心生嫉妒想来搅和一下子。   “瞧瞧,弟妹你俩这嘴巴都要咧到耳朵后面了,什么事儿这样开心,说来给大嫂嫂也乐乐。”   林娥嬅佯装嬉笑,曹昌玹却一点也没笑,拉过伶玉站到他身后,“大嫂莫要笑咱们了,咱们夫妇俩昨日新婚,自然开心着,不像大嫂和大哥结婚多年,自是没有什么新鲜事儿可开心了!”   曹昌玹也不是非要怼林氏,就是林氏有时非要跟他对着来,这会子又非要阴阳怪气,曹昌玹就是不愿让着她。   伶玉赶紧拉拉曹昌玹的袖子示意他少说点,别闹得这般僵。谁知曹昌玹却以为她是不想再和大嫂说话求助自己,便朝大嫂嫂挑了挑眉,“大嫂,我夫人催我走了,您是继续待在这儿吹冷风,还是?”   林氏被怼得说不出话,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先一步离开了。   伶玉有些担心,嗔怪曹昌玹道:“你干嘛要惹大嫂不开心?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我倒是想好好跟她说,可你瞧瞧她那样子,就是嫉妒!”曹昌玹没好气地说着。   伶玉摸摸曹昌玹的胳膊,“好歹是你大嫂嫂,不必闹得那般不愉快,何况到时大哥哥知晓了要伤心你也要难过。”   曹昌玹握住伶玉摸自己的手,温柔地看着她,“我知道了,咱们也走吧!”   曹三一路牵着伶玉来了前厅,不曾想众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第46章 撑腰   国公府就是国公府,不愧为名门望族,不说厅堂是孟府的两倍,就是摆设也极具特色。但曹家世代将门,厅堂里不免少了些书香气,燃着的檀香也是味道浓郁,嗅觉敏感的伶玉刚一进门就强忍着不适。   两人见来迟了急忙上前行礼,座上是鲁国公及其夫人高氏,而两边坐着的是林娥嬅,国公庶长子曹昌珝及其妻子兴平郡主赵岑霜,还有曹昌玘。而老大曹昌璨和老四曹昌玮在外打仗未归,老四老五也尚未娶亲。   高氏微笑点头,“好了,不必行那些个繁文缛节,来,凑近点,让我瞧瞧新妇。”   伶玉看了眼曹昌玹便上前给父亲母亲敬茶,鲁国公一向对这个三儿子颇为不满,这会子又见他迟到,忍不住批评道:“虽说昨夜是你们夫妇的新婚之夜,但请安还是不可迟到。”   曹昌玹无奈地瘪了瘪嘴,伶玉赶紧敬上茶,“父亲,孩儿们知错了,这是吕先生让儿媳送予您的茶,您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鲁国公品了品这茶,批评的话瞬时都噎了回去,由衷赞叹道:“不愧是吕兄那儿的茶叶,真是不错!”随后又接着抿了一大口。   伶玉见国公喜欢也开心地笑了,曹昌玹见势赶紧带伶玉退了回去。   方才忍了许久,伶玉这会子刚一坐下就被檀香味冲得轻声咳了出来,曹昌玹有些紧张连忙拍了拍她的背。   林娥嬅瞧着二人亲密的样子碍眼极了,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但碍于长辈的面子没说话。   可坐在旁边的兴平郡主却悄声说了句,“弟妹这是怎么了?别不是感染了风寒,到时候染了我们一屋子的人。”   伶玉连忙解释,“二嫂嫂放心,只是这屋子的味道有些浓,伶玉被呛到了。”   伶玉说完看向旁边的兴平郡主赵岑霜,心底不禁泛起了些温暖。这竟是她的姊妹,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可赵岑霜哪里知道,她只顾用帕子捂着鼻子,满脸嫌弃。   伶玉见状有些失落地垂了垂眼眸,曹昌玹连忙握住她的手温柔询问:“这味道闻不习惯吗?”   “也不算,只是我自幼嗅觉较常人敏感些,原先府里的熏香味道也比这里的淡些。”   曹昌玹一听默默记下了,立马悄声吩咐二虎去将他们院里所有熏炉里的檀香均换成了味道清淡的沉香。   伶玉刚一回去便发现了,惊讶曹三竟这样快便换了熏香,顿时心生感激,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嫁给一个这样心细的夫君。   闻着淡淡味道的沉香,伶玉在府中也渐渐熟悉自在了许多,况且夫君还整日相伴,日子过得十分舒畅。   又是一年元宵,圣上于宫中举办花灯会,邀请了许多皇亲贵族。   伶玉一入宫心里便激动不已,不是见到热闹开心,而是期待见到许久未见的灵儿。   曹昌玹看出了伶玉的激动,“怎么了?找谁呢?”   伶玉四处张望着寻找赵灵的身影,没心回应曹昌玹的话,随后一定睛便瞧见了赵灵的身影,立马欣喜地跑了过去。   赵灵最近一段时日都在宫中准备和亲事宜,因而没有去找伶玉,不过伶玉大婚之日,赵灵可是送了好贴心的一份礼物。因为知晓伶玉对香味敏感,赵灵便请了京城最有名的调香师为她做了一盒极特别的熏香,伶玉每晚睡觉都会用。   这会子赵灵本在河岸边黯然神伤着,忽的瞧见伶玉跑来立马喜笑颜开,“伶儿!”   伶玉高兴极了,拼命往这边跑,松开了原本被曹昌玹牵着的手,留他一人在原地叹气,肉眼可见地,吃醋了。   赵灵瞧见伶玉身后的曹昌玹,小嘴一抿,逗趣道:“现在可是有夫君的人了,怎么说跑就跑了,你瞧瞧你家那位,正瞪着我呢!”   伶玉回头看看曹昌玹,曹昌玹立马嘴角上扬,伶玉笑了笑又挽起了赵灵的胳膊,“不必管他,咱们可是好些日子没见了,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赵灵面上自是嘻嘻哈哈的,“我有什么不好,听说那北部王子为了迎娶我费了不少心思呢,说不定不比你家三郎差!”   伶玉看着赵灵弯弯的桃花眼还是有些担心,“当真?你可别骗我啊?”   “我开心这还能有假?”赵灵紧紧揽着伶玉的胳膊,“你就放心吧,我母亲也是北部的,我这不是替母亲回故乡看看嘛!”   伶玉半信半疑,只是现在和亲之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就算再难过也没法子,伶玉便也想陪着赵灵开心地度过她和亲前的最后一段时光。   “那个,”赵灵犹豫着开口,“曹昌玘是不是升任去礼部啦?”   伶玉观察了下赵灵,“是啊,这次还要负责你出嫁的车队管理等等事宜。”   赵灵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伶玉抿了抿嘴也不再说。   两人沿着河边走到玉桥上,瞧见孟琰玉正一个人在那儿欣赏风景,桥下是安怡郡王和他的妾室。   伶玉不再往前走,问了问赵灵,“我二姐姐在王府过得好吗?”   赵灵看了看孤独的琰玉,没好气地说:“自然是不好的,不过谁让她肚子里坏水那么多,还在闺阁时便把你欺负成那个样子,到了王府谁还惯着她!不过你关心她干嘛啊,伶儿,你不会都忘了她对你做的那些了吧!”   “自然没忘,不过她倒也没伤害过我母亲,就是随便问问嘛。”伶玉看着赵灵笑道。   两人正欲往前走绕过孟琰玉,却被她叫住。她察觉到了刚刚伶玉眼里的同情有些自尊心受不了,“哟!三妹妹,好久不见,怎的眼睛这样不好使了?”   伶玉本也不想搭理她,“好不好使也不干二姐姐的事了。”   “怎么,嫁了个人就不是孟家人了?这还才是个国公府新妇呢,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孟琰玉气得直瞪着伶玉。   伶玉也毫不示弱,“二姐姐何时把我当做一家人了?若我是孟家人,那姐姐便不是了?”   孟琰玉刚准备一个巴掌打下来,曹昌玹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哎呀!郡王妃这是要在皇宫里打我的娘子哪!”   孟琰玉看了看四周赶紧把手缩了回去,看着面前三人低声道:“哼,别以为嫁给了国公府嫡子就可以为所欲为毫无顾忌了,你母亲可是还在孟府呢,小心传到她耳朵里再被你气死!”   “你!”伶玉听孟琰玉说母亲立刻忍不住了想上前找她理论,被曹昌玹和赵灵按住。   “伶儿,还在宫里呢!你二姐姐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就是激你呢。她要说你就让她说好了,反正她就是嘴上逞个痛快,你别和她一般见识。”赵灵安抚伶玉道。   曹昌玹则是上前拦住了孟琰玉,眼神凌厉,“想不到堂堂郡王妃竟是如此顽劣之人,难怪小郡王要抛弃你去和妾室赏灯呢!不过妹夫提醒姐姐一句,义王可是个说一不二之人,若是让他老人家知道您的品性,您之前在孟府做的那些个破烂事儿,他老人家会怎么想?是会任由他的嫡长子娶这么个人做正室,还是会让小郡王休了你呢?”   孟琰玉吓得向后倒了一步,“你敢!这是圣上赐婚,岂是你说破坏就能破坏的!”   曹昌玹轻蔑地笑了一声,“你看我曹昌玹有何不敢的?”   说完曹昌玹便退回去找伶玉了,只见他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好啦,这么好的日子别为她这个不相干的人惹得不开心啦!”   伶玉乖乖点了点头,赵灵在一旁被甜的五官都要变形了,“哎呦,你们两个真是,能不能考虑一下我这个伤心人。”   伶玉随即松开曹昌玹的手抱着赵灵,赵灵也紧紧抱着伶玉,开心地笑着,只是心里却十分难过,因为再有几日就再也见不到伶玉了。   而孟琰玉一人在原地被吓得直咽口水,看看恩爱的曹昌玹和孟伶玉,再看看自己的夫君和妾室嬉笑打闹,不禁握紧了手里的帕子。   与此同时,远处一双透亮的眸子注视了过来,目光慢慢变得深邃。   孟琰玉正欲离开时,那双眸子的主人徐徐走到她面前拦住了她,方才他已经在远处观察了许久。   孟琰玉心下一惊,李荣?他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李荣,致远候李正之孙。只是自上次被孟琰玉甩去后似乎不及先前清秀俊郎,不过也只是瞧着成熟了些,依旧英姿逼人。   而此刻的孟琰玉却是恨不得赶紧逃跑,先前抛弃他说自己没有婚配已算是□□裸地打了他的脸,因而现下看到他心底十分不安。   可李荣面上却没有丝毫的不悦,似是毫不在意之前的事情,还热情地向孟琰玉打招呼。孟琰玉一下放松了下来,心想这李荣还真是痴情,竟这么喜欢自己,都那么对他了还不放弃。   只见李荣眨着他那双含情目,看着孟琰玉,一会儿便把孟琰玉看进去了。这李荣确实长得是真好看,可以说在京城中找不出第二个这般貌美的男子。   “咳咳,”李荣咳了两声将孟琰玉的目光打了回去,“不知孟姑娘今日可有人一道赏花灯?”   孟琰玉被赵毅冷落了那么久,心都凉了,可突然李荣的出现如春风般温暖地拂过她的心房,任哪个姑娘都会承受不住。   “李公子瞧,我这身旁可有一人?”孟琰玉说着又抚了抚她今日的赤金缠宝石耳坠,嘴角微微向上勾起。   李荣眯着眼笑了笑,便带着孟琰玉去了别处。   两人不顾礼法说着逾矩的话,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瞧着孟琰玉脸上娇羞的模样,心里定是得意极了,不过身边的李荣看着矫揉做作的孟琰玉,眼里的柔情却慢慢被厌恶替代......   很快他又掩饰住了眼里的嫌弃,看向远处热闹的灯会,嘴角微微上扬。 第47章 福国公主   河灯渐渐盈满整条河流,灯光耀眼,夜如白昼。   安怡郡王正和义王站在一块放着河灯。   “郡王妃呢?”义王眼神清冷,“这么盛大的集会你不带着王妃却和妾室在一块儿,你让圣上看到了怎么想?”   安怡郡王小声嘀咕道:“她整日浑身戾气,儿子不愿与她待在一块儿。”   “胡说!这是圣上赐的婚,难不成你想公然质疑圣上的指婚不成?”义王将手中的河灯小心放了出去,随后小声说道。   安怡郡王不耐烦地‘哦’了一声,随后便去找孟琰玉。   义王看着儿子离开,随后又瞧见了女儿,便缓步上前。   “灵儿。”   赵灵看见父亲立马松开了伶玉,恭敬地行礼,“父王。”   伶玉看了眼赵灵还是先和曹昌玹一道行礼。   义王打量了一番二人,随后轻轻拉过赵灵,“不是叫你好好待在宫里准备和亲吗?没有几日便要去北部了,这里人这么多,仔细磕着碰着可怎么好?”   赵灵没多说话便点了点头随父亲离开了,伶玉看着义王满脸关心也没有阻拦,只是看着赵灵远去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有些忐忑。   曹昌玹察觉出了伶玉的不安,搂住她的肩膀安抚道:“没事的,北部王子是个不错的人,不然北部百姓怎会纷纷称赞呢?”   “我明白,只是不知为什么,这心里头总觉十分慌乱不安。”伶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满眼惆怅,“三玹,你说灵儿不会有事的吧?”   “不会有事的,你看义王把她照顾得那么好,怎么会有事呢?”   伶玉微微点了点头,眉头却依旧紧锁着,为什么她总觉得赵灵方才看见义王的神情那样不自然,可义王确实对灵儿很好,听说北部寒冷,还为她准备了数十条上好的蚕丝被。伶玉不再想,该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明日便是赵灵出嫁北部的日子了,赵灵坐在梳妆镜前,方才见到旁人脸上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只是慢慢变得僵硬……   外头宫女小声交谈的嬉笑声,奴仆忙乱的脚步声,一切似都与赵灵无关。   忽的,眼角有晶莹的泪珠滚下,镜前的女子再也无法控制面上的表情,藏在嬉笑背后的悲伤慢慢显了出来。   原来她一直都不开心,什么北部王子也不错,只是不愿让担心自己的人难过,这才小心翼翼地伪装了起来。   今夜变得那样短暂,赵灵似是坐在镜前坐了一夜,外头初晨的光芒微微透了进来,洒在赵灵的脸上。从现在起,她不再是赵灵,而是义王的女儿,是这个国家的永乐郡主……   伶玉正在院子听着外头喜庆的奏乐声,心里有些不舍难过,泪水不自觉划过脸颊。可从今早起来,伶玉的眼皮便一直不停地跳,心底不免有些慌张了起来。   彩鹮看主子心里难受,都快将暖手炉上的流苏拔尽了,便安慰道:“姑娘,您不必担心灵郡主的,就算去了北部,也还是可以回来探亲的呀,定还会见面的!”   伶玉缓了缓皱着的眉头,“我明白,就是心里不知怎的总在乱跳。”   捧着手炉的双手不禁渗出些许细汗,伶玉有些坐立不安。   此时,馨儿火急火燎地跑进来,还带着哭腔,“姑娘!灵郡主,灵郡主她薨了!”   伶玉直接惊得把暖手炉甩了出去,掉下来砸到了脚。伶玉却不顾疼痛立马上前抓住馨儿,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永乐郡主,在去北部和亲的路上,因马儿脱缰摔下马车,不幸身亡了。”馨儿含着泪一字一字地说着,可是这每一个字都像针扎一样狠狠地刺痛了伶玉的心。   怎么会,这怎么可能,伶玉捂着胸口,扶着身旁的栏杆,方才眼中含着的热泪终于淌了下来。   原来今日眼皮一直不停地跳是有原因的,伶玉倒在馨儿彩鹮怀里无声地痛哭着,灵儿那么美好,那么善良,那么可爱,上天怎么忍心将她带走啊!   她突然想起先前赵灵说的,“很多时候我多想从城门上一跃而下啊,可我想想死后的样子便又不想了。”赵灵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满脸轻松,甚至还带着微笑,原来她一直以来的活泼爱笑,只不过是她用来掩饰内心极度的悲。   许久,伶玉哭的不能自已,而曹昌玘此刻送亲回来正魂不守舍地经过,伶玉瞧见像疯了一般立刻上去拦住他。   伶玉方才见曹昌玘有些反常,便死死拽着他的衣袖,“五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告诉我,灵儿她,她怎么会?”   曹昌玘不愿看伶玉的眼睛,只是沉默着。许久,伶玉看他异常平静,有些懂了。   “你,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伶玉看着曹昌玘怀疑地说道,“北部派的马儿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发狂脱缰?除非有人做了手脚,可是谁又敢在郡主出嫁的马车上做手脚?是她让你帮她的对不对?你负责郡主的出嫁事宜,而灵儿在宫中准备嫁妆时宣你进宫觐见了,她对你说了什么?”   彩鹮抓住有些失控的伶玉,“姑娘,切莫胡说这样的话呀!”   曹昌玘沉默了许久,突然眼中盈满了泪水,“是我,是我亲手送她走的…”   伶玉听见了,闭上了双眼,放声痛哭了出来。   “她累了,我不想再让她受罪了。”曹昌玘在原地不再说话,原来前天赵灵召他进宫是见最后一面。   ——   “参见永乐郡主。”   “你怎么耷拉着张脸啊?我后日就要出嫁了,你不替我开心吗?”赵灵极力做出开心的模样。   “郡主真的开心吗?”曹昌玘盯着灵儿,似乎要看穿她这张欢笑面皮。”   赵灵避开他的眼神,“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北部可是还没去过的好地方呢。”   看着赵灵依旧笑得开心,曹昌玘也不再多说,“郡主开心,下官便开心。”   赵灵一听,一下子收敛了笑容,渐露出真实想法,“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曹昌玘疑惑,灵儿继续道:“我想请你掩护我在明日的出嫁马车上做些手脚。”   曹昌玘一下子明白了赵灵的目的,眼里既震惊又惶恐,“郡主这是要做什么!恕下官无法帮郡主这个忙。”   “你不必害怕,这事儿由我来做,你只需要掩护我就好了,我不会在死前还拖你下水的!”   “郡主为何要这么轻易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就算远嫁他乡,也不见得就算坏事儿。”曹昌玘眼神焦急,他多想让她活下来啊。   “是啊,远离这里,远离他们,确实不错。”   赵灵眼眶含泪,继续说道:“曹昌玘,我喜欢过你,”曹昌玘有些怔住了,“可也只是曾经,如今的我不愿喜欢你,也不能喜欢你。但是,我也不想喜欢别人,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完成这最后一个心愿,可以吗?”   两人四目相对着,曹昌玘看着赵灵眼里满是心疼,他多想上前抱一抱赵灵儿,可终究克制住了自己,为了自己的母亲和整个曹家,他只能负了她。   赵灵也没有不顾一切地上前,还是隔着一定的距离,并拭去了自己的眼泪,“我想获得自由,我不想下半生都禁锢在他乡,如我母亲一般,整日以泪洗面,我不想被卷入朝廷的斗争,成为一个牺牲品。我希望下辈子,下下辈子可以做一个平常人家的姑娘,可以由我自己为自己的人生做决定……哦对了,你忘了么?那日在宫里的琼林宴上你可是欠我一个人情呢!”   曹昌玘想起那日酒后冲撞了郡主,确实答应了她一个愿望,便不再说话。   最后,赵灵送了曹昌玘一个荷包,“还记得那日在孟府从你手上抢过了一个荷包,所以我学做了一个送给你。”   曹昌玘接过荷包时发现郡主手上全是一个个针眼大小的伤口,一下子忍不住背过身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好了,你走吧。明早想好了就来找我。”赵灵看着曹昌玘的背影眼里尽是不舍。   渐渐,赵灵流下了最后一滴泪水,“曹昌玘,还是很高兴认识你,即使你是我盛放年纪中那个不对的人。”   ……   回府后,曹昌玘躲在书房里哭了一整晚,视线落在桌前的一幅女子画像,原来他与赵灵一样,都把对方画了下来,想一直看见对方,并永远记在心里……   直到第二天郡主出行到宫外昌玘才出门。其实他早就做好了决定,他想为赵灵重获自由……   曹昌玘借职务之便带着赵灵去查看了马儿,赵灵便偷偷在北部派来接她出嫁的马儿耳里塞了点玩意,使得在路途中虫子深入马儿脑中而癫狂,将她甩出马车……   赵灵死前嘴里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帮了我,我们两不相欠了,愿下辈子我们能不这么坎坷,好好遇见。”   大婚之日,一袭红衣,却悲至极......   ——   伶玉早已泣不成声,彩鹮缓缓开口,“郡主怎么会如此涉险,这可是不能有一步差池啊。”   伶玉开口,“她选择在去北部的途中离去,谁也不会想到是郡主要自杀,便无人能查出是谁往马儿耳朵里塞的东西。既完成了她作为我朝郡主的使命,又为朝廷赢得了与北部对峙的高点,这应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而昌玘是她最信得过,最愿意找他帮忙的人。只是,只是原来我并不知道灵儿心里的苦,竟有这么深……”   馨儿难过地点点头,她对灵郡主也是情深义厚的,毕竟之前在孟府的时候,灵郡主时常给她带好吃的,便哽咽道:“这辈子,永乐郡主作为郡主而身不由己,下辈子,希望她能自由些。”   伶玉苦笑着,永乐,多么讽刺的封号啊,永远欢乐,永失所乐……   赵灵送回宫里第二日,众人追悼。伶玉看见公主头上一只很眼熟的簪子,这簪子朴实无华,不似宫中饰物,上头只有只蝴蝶,此刻簪在赵灵头上却美得娇艳。伶玉想起这只簪子好像之前在曹昌玘手中看见过,回头看着曹昌玘面色憔悴,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心里如刀绞般疼痛,“原来昌玘和灵儿一般,他们究竟在心里藏了多少事儿啊!”   男子送簪意欲与女子结发,原是昨晚曹昌玘在无人时,来到赵灵开着的棺材旁,从袖子中了取出了这簪子,轻轻地戴到了灵儿的头上。   先前郡主向他袒露心迹,他却依旧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心,甚至在灵儿死后才将这只簪子赠予她,只因他不愿她还抱有这样无法实现的期待,不愿她还有遗憾,不愿她再受伤。只愿下辈子,下下辈子能好好在一起。   曹昌玘紧紧握住赵灵送他的荷包,难过得不能自已。   而赵灵死后,也是对国家有功,被追封号‘福国’。但,只愿下辈子的赵灵不是福国而能安己。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婚之日,一袭红衣,却悲至极...... 第48章 挑拨(一)   自赵灵去世后,伶玉在房中整日以泪洗面。而曹昌玹本身因荫封也得的是个闲职,因而也能寸步不离地陪着伶玉,这两个月看着是消瘦了许多。   刚至立夏,外头天还是阴暗得快,这天晚上曹家几位哥儿应酬去了,曹昌玹本不想去的,曹老二曹昌珝非劝他去,说是五弟近日心情不好定会喝得烂醉,让他去看着点。他便无奈只好先去着。   酒刚过三巡,曹家二哥便已醉得不成样子。月色朦胧,场面又十分混乱,曹昌珝刚一出宴会便被一蒙着面纱的女使神不知鬼不觉地先行搀上了一辆马车回了府。   夜色宛如晕染在水中的黑墨,慢慢晕染开来,今日的国公府里不知怎的如此黑,这还没到灭烛火的时辰呢,竟快要不见五指了。   蒙着面纱的女子小心翼翼地将曹昌珝搀回了房,不过却是被搀进了三哥儿曹昌玹的房间。伶玉这几日睡得早,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了。   曹二哥儿进来刚一坐下便觉得胸中如烈火燃烧,方才喝的酒里被人下药了!   屋中摇曳的一只烛火朦朦胧胧隐现出床上人儿美妙的身影,只见曹昌珝跌跌撞撞地朝床边走去,掀开窗帘,“娘子,我回来了。”   屋中昏暗,伶玉与赵岑霜长得又相像,再加上曹二哥儿被下药,他不自觉地动手解开了伶玉的衣服......   伶玉感受到冰冷的温度,猛然从梦中惊醒,看着眼前的男子一下子惊慌失措,奋力抵抗。   而另一边,灯火昏暗的房间里,方才领着曹昌珝的那女使来见主人。   “娘子,都已经办妥了。”   女人发出几声尖锐的笑声,与这个静谧的夜完全格格不入,“好,一箭双雕,既解决掉那个讨厌的孟伶玉,又搅和了他们兄弟的关系,哈哈好啊!”   “可娘子,他们若是查出被下药了怎么办?”   “我倒要看看谁敢不顾孟伶玉和曹昌珝的清白,大肆宣扬彻查此事。哈哈哈哈!”说完林娥嬅又狂笑了几声,声音及其刺耳。今晚的一切都是她的阴谋。   此时曹昌玹扶着喝得烂醉的曹昌玘回来了,他经过自己院儿时敏感地捕捉到了房间里面不寻常的声音,赶紧丢下曹昌玘进院一脚踹开房门闯了进去。   伶玉刚刚从床上滚了下来,蜷缩在一角,微微发抖。而借着烛光,曹昌珝这才认出来这不是他夫人,赶紧控制住自己赶忙后退了一大步。   这伶玉和赵岑霜长得太像了,也难怪,本就是亲姐妹。   曹二哥儿的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这样,刚想控制着自己出去就被进来的曹昌玹在胸口踹了一脚。   曹昌玹看着角落里可怜的伶玉皱了皱眉,赶紧解开披风围在伶玉身上,随后一把抱起她去了隔壁厢房。   曹五本就没多醉,这下在门口看见三嫂的样子,一下子清醒了,冲进房里却看见二哥衣衫不整的样子,一下子也怒火中烧,“二哥,你怎么会在三哥房里啊?你这是…被下药了?”   曹昌玘话不多说立马去院里舀了一瓢冰凉的水,进来泼在了曹二脸上,曹二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这边曹昌玹抱着伶玉,刚准备把她放在床上,伶玉却死死抓住他的脖子不愿放,曹昌玹只好继续抱着她沿着床边坐下来。伶玉埋在他的脖颈开始小声地啜泣,微微颤抖的肩膀看得曹昌玹心疼极了,他微微垂下了双眸,眼底是难以捉摸的自责,“伶儿,是我不好,我以后定不会回来这么晚了,是我错了。”   伶玉一听开始出声大哭,抱着曹昌玹的手更紧了。曹三缓缓闭上眼不愿让心疼的泪水流下,此刻抱着伶玉的手也有些发抖,“没事了,没事了,不怕。”   许久,伶玉吐在昌玹颈肩的呼吸均匀了起来,曹昌玹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甩了甩僵硬的胳膊,随后又伏在床边温柔地握着她的手,抚摸着她。可脑海中总是一再想起刚才的景象,曹昌玹强忍着怒火帮伶玉盖好被子,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吩咐馨儿道,“好好照顾你家主子,我去去就回。”说完便三步跨作两步朝外头去了。   曹昌玘此时也随二哥在府中的湖边的亭子那里吹冷风醒酒,其实他根本没怎么醉,他只是心里难受想借发酒疯来放纵地哭一场。这会子见出了事喝了点醒酒汤也清醒过来,正讨论下药之人。   “是谁这么居心叵测,要害二哥。”曹五握紧拳头捶着桌子,用力的指节都微微泛了白。   “问题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曹二边喝醒酒汤边说,“让我与弟妹…”他说着摇了摇头。   “二哥不必自责,只要找出这幕后黑手,三嫂和三哥必不会责怪你的。”曹五安慰道。   “可这要怎么查?告诉全府的人我昨晚被算计下药了吗?还是被算计在弟妹身上?虽说我压根没对弟妹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可终归在外人看来是在半夜闯进人家的房间了。”曹昌珝说着,曹昌玘一下子也不知该如何。   “哎,今夜府里怎么这般黑,怎知竟不清不楚到了弟妹房里…”曹二叹了口气,又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还知道她是你弟妹?”这时曹三气急败坏地找到曹二,说着一拳打在他脸上。   看着曹昌玹越打越厉害,曹昌玘大喊着三哥,他这才慢慢停下了动作。   “你为何不还手?”曹三喘着粗气坐起来道。   “哥哥自知有错,怎敢还弟弟的手?”曹二慢慢坐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   曹昌玘扶起两位哥哥,却被曹昌玹一把甩开。   只见昌玹怒气冲冲离开了,曹五连忙查看二哥的伤口,担心极了,“没事吧,二哥,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是被人下药了?”   “三弟他正在气头上,就算我说了他也不一定会相信,我现在就怕你二嫂嫂知道了定要好生闹腾一番了。”   话音一落,身旁的一只烛火被风忽的吹灭,府里的黑暗又笼罩上了一层阴森。   第二日一家人吃早茶,曹昌珝极力掩饰着脸上的伤痕却还是被鲁国公发现了,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多问,而是过后私下打听了将曹昌玹叫了过来。   “听说你二哥脸上的伤是你弄的?”鲁国公说着话不怒自威。   “是。”曹昌玹理直气壮说道,只是近日身子虚弱,脸色还有些蜡黄。   “你居然还敢如此有理?快去向你二哥道个歉!”鲁国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今日瞧见曹二脸上的伤才知晓昨夜曹昌玹打了他一顿,也不多问便来兴师问罪了。   “父亲不知我为何打二哥吧。”曹昌玹冷笑了声,若不是他昨夜奋力将院子里的下人都封住了嘴,护住伶玉和曹昌珝的名节,现在父亲还会是这种态度吗?   “你从小就顽劣,昨夜定是喝醉了才手下没轻没重的吧!”鲁国公也不多说,“好了,别犟了,打了人就去道歉,本就是你的错!难不成连这都还要我教你吗?”   见曹昌玹还是一副高傲的模样,鲁国公气得一巴掌呼了过去,“混账!小时候不懂事也就罢了,现在还这般糊涂,他可是你二哥啊!”   曹昌玹近日照顾伶玉身体早就吃不消了,昨夜又一夜未眠,现下被打得脚底有些站不住,奋力张开嘴唇吐出一句话,“我在父亲眼中永远都是这般不堪……”说完就眼前一黑倒下了。   鲁国公一瞧见曹昌玹晕倒,身体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立刻朝下人喊道:“快去请大夫!”   随后便将曹昌玹背了起来,飞奔送回了院子里。   伶玉正坐在院子里发呆,昨夜确实吓得不轻,但曹昌玹一夜都陪着她,给了她充足的安全感。   这会子瞧见国公急急忙忙地将曹昌玹背回来,惊觉不妙,立马站了起来上前帮助国公将曹昌玹放入屋子里。   国公放下昌玹时只听他口里道了句,“父亲,我不是。”   伶玉微微愣住了,看向鲁国公。鲁国公没有说话,微微眨了眨眼。   大夫诊断后开了药方便离开了,只是疲劳过度的缘故。   伶玉细心替他盖好了被子,眼看国公要走,急忙出去拦住他。   “父亲留步!”伶玉追着父亲到了外厅。   国公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伶玉。   “父亲方才可是与三爷说了什么?”伶玉方才听昌玹嘴里说的话,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开口。   “我能与他说什么?自是希望他为自己莽撞的行为道歉罢了。”国公甩了甩袖子将手背到了身后。   伶玉回头看了看屋子里昌玹脸上的红印明白了,随后道:“父亲可知三爷很在乎您说的话?您每次误会他,他都要在心里难过上好久,儿媳希望您能抽个时间好好和他聊聊,聊聊你们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国公沉默了,伶玉接着道:“三爷最看重兄弟情,他这些年一直不求功名,不求仕途,就是害怕兄弟为了争爵位而闹得不睦,而父亲却丝毫不问他打二哥的缘由便认定他不顾兄弟情喝酒闹事,想必三爷心里定会十分难受的吧。”   国公惊讶地看着伶玉,他没想到自己儿子的心思这样深,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说的话,做的事。   而伶玉方才瞧国公这样担心自己这个儿子便也知道他们父子之间是有什么隔阂,“您方才背三爷时额上都冒细汗了,可见您对三爷是关心的,只是也许一直以来您的关爱都没有让三爷感知到。”   鲁国公沉思了许久开口道:“我明白了,伶玉,你真的比我懂他。”   “您多与他交流,也可以懂的。”伶玉看着国公笑了笑。   伶玉送走鲁国公便回来照看昌玹,看着曹昌玹消瘦的脸庞,伶玉心里很不是滋味,眼前渐渐笼上了一层水雾。   她明白,是这些日子自己的堕落拖垮了昌玹。她现在想想自己是多么自私啊,若不是她一直沉浸在失去赵灵的痛苦中走不出来,一直不顾及他的感受,他此刻也不会崩溃成这样子。前段日子总是陪着自己哭,陪着自己断食,看着自己一天接着一天地消沉,他心里定难受死了吧。   斯人已逝,就是赵灵在天之灵看到他们这般模样也不会好受的。   伶玉紧紧握着曹昌玹的手,泪水不觉滴在他手上,只见他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两下。伶玉连忙擦去他手上的泪水,忍住了哭泣,若是他醒来再发现自己哭了又要难受了。   曹三睡着,伶玉便一直安静地守在昌玹身边,就像他先前守护她一样。   曹昌玹一直睡到晚上还未醒,伶玉便一直陪到晚上,突然馨儿来报,说兴平郡主来了。   伶玉替曹昌玹又整理了下被子便悄悄出去了。   赵岑霜双手叉腰,一见伶玉立马眼神凶狠,咬牙切齿地上前死死盯着她。   伶玉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长得几分相似的亲妹妹,心里不禁燃起一阵温暖,但随即被她接下来的话浇灭。   “下贱胚子!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敢勾引我的夫君!”赵岑霜伸手便要朝伶玉甩来一个巴掌。 第49章 挑拨(二)   看着赵岑霜就要打自己,伶玉立刻伸手死死抓住她的胳膊。赵岑霜一下子没打到更加气急败坏,眼睛瞪得老大了。   伶玉用力将她的手甩出去,气场强大到狠狠盖过这个郡主,“你堂堂一个郡主,怎么说话做事这样莽撞!一点大家风范都没有!”伶玉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如此不免有些心寒。   可赵岑霜哪里听得进去,她从小就是寄人篱下长大的,时常被养父养母打骂,性格早就歪曲坏了,只知如今做了郡主便可扬眉吐气了,哪里顾得上什么大家风范。   “你居然敢教训我?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居然敢教训我?”赵岑霜说着还想上前打伶玉,被馨儿死死拦着。   “你闹够了没有!”伶玉大喊一声,这应该是她活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叫这么大声,“里面还有病人在休息,我不愿与你多费口舌,你说吧,今日来就是为了打骂我吗?”   赵岑霜被吼得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养女竟这般凶悍。她来之前早就想过要怎样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弟妹了,没想到却反被人家镇住了。   伶玉看着她衣衫单薄轻轻叹了了口气,“进来坐,已至夏日,晚上外头蚊虫多。”   赵岑霜立刻随伶玉乖乖进了屋,此时站在远处的人默默攥紧了拳头。   “我也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可如今既然发生了,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错,得找出下药之人才行,否则他一直在暗处,我们不知他的身份和目的,可谓防不胜防。”   赵岑霜听得一愣一愣的,“下药?”   “二哥没同你说吗?那日宴会是有人在他杯子里下药了他这才有些醉得癫狂,还将你我认错。”伶玉解释道,“不过如今这事儿没传出去,倒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是啊,若是与二爷或者姑娘有仇,想毁了你们的名声,怎么会到现在还不讲事情抖落出去呢?”彩鹮也动脑子分析道。   赵岑霜则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道: “定是咱们曹家的人!”   伶玉咳了两声,彩鹮笑道:“郡主说得不错,毕竟二爷当夜是被咱们府里的女使牵着来这儿的。”   赵岑霜尴尬地笑了笑,原来自己说了个这么没用的信息。   伶玉想了想道:“她不仅是曹家人还是曹家的主子。他之所以不让这件事情传出来是因为这会毁了整个曹家的名声,他作为曹家的主子没有道理这么做,而他的目的,不是为了毁我清白,就是为了挑拨二爷和三爷的关系。”   彩鹮惊得差点打翻了捧在手里的茶壶,“那不就是……”   正要说着外头下人进来打断,“郡主,林娘子叫您去她院里尝尝她母亲做的银耳莲子羹。不过若是您还要在这儿和孟娘子说会儿话的话......”   赵岑霜一听是自己最爱吃的莲子羹,立马起了身,“不聊了不聊了,凉了该不好吃了。”刚一走突然意识到伶玉,便转过身朝她打了个招呼。   伶玉无奈只得将她送走了,不过她已经知道下药之人是谁了,除了林娥嬅,没有第二个人会这么做。   而林娥嬅方才在院外瞧见赵岑霜被孟伶玉唬的一愣一愣的,便赶紧将她唤了过来,以防她倒向伶玉。   “弟妹!你来了!”林娥嬅连忙假惺惺地上前迎接赵岑霜。   赵岑霜一来便闻见莲子羹的香味,有点想流口水了。   林娥嬅立即拉着赵岑霜坐下,将莲子羹送到她面前,“我就知道你最爱吃这莲子羹了,这不,母亲刚刚差人送过来,我就喊你来了,还热乎着呢!”   林娥嬅看赵岑霜吃得投入,又开始说道:“弟妹啊,我今日碰巧路过三弟院子的时候,怎么听见你和三弟妹好似在吵架呀!”   “就是我太生气了,你说昨晚…”赵岑霜意识到这事儿不能同别人说,“昨晚,昨晚…”   “昨晚怎么啦?”林娥嬅假装不知道的样子,继续说道,“哎你不说也没什么事,我就是看你方才被三弟妹唬的一愣一愣的,心疼你罢了。你生性单纯,什么人说的话都信,那三弟妹我看着不怎么样,再怎么说你在府里不叫郡主也该称你一声嫂嫂吧!你瞧瞧她那不屑的样儿,不知道的以为咱们好欺负呢!难不成真想替代你不成?”   这赵岑霜确实是单纯,头脑简单得很,任谁说句好话她都相信,这会子又被林娥嬅骗得死死的。   赵岑霜微微皱了皱眉,气愤地拍着桌子说道:“我说呢,我方才明明那样生气,结果她一说话我倒忘了我为何气了!居然还敢忤逆本郡主,勾引我夫君,我看她是活腻了!”   林娥嬅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你可得盯紧她了,她不是个什么好人呢!”   赵岑霜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别让她再被我逮到勾引我夫君,否则我让她滚蛋!”   屋子里烛火苗的影子在林娥嬅的脸上摇曳,瞧着阴森恐怖极了。   伶玉知道是林娥嬅所为却找不到证据,因为想找出下药之人实在太难,那日宴会上鱼龙混杂,现在距离宴会也过去许久,更是也没人能证明二哥是被下药了。伶玉皱了皱眉,不愿将事情闹大便只能先搁置着,不过知道了她的心思,日后也好多防着。可伶玉不知道的是,国公爷已经在暗中调查此事了。   曹老将军不愧是身经百战之人,几下便搞清楚了事情缘由,还将府中所有知晓此事的人均牢牢地看死了,签订了终身契约,若不想留在曹府便只有死路一条。   曹昌玹休息了一日正欲去院子里练功,瞧见父亲走了进来也没停下步伐。   鲁国公老将军没从药下手,也没从那日扶曹老二回府的人下手,而是仔细调查了那晚府中的烛火,因为那夜府中灯火提前变暗绝非寻常。而仔细一查便发现,是林娥嬅的女使换了在院中燃烧的蜡烛。他刚刚处置了那动手脚的女使鱼儿,这会子经过曹昌玹的院子便想着先来给曹昌玹道歉。   但话到嘴边国公爷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只是在曹昌玹身边站定,有一言没一语地说着,“近日身体好了许多嘛!不过可见你习武多有懈怠,不然身子怎会这点苦都撑不住?”   曹昌玹不愿多搭理父亲,自顾自舞着剑,“父亲管那么多作甚,反正我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作为,还是您就愿没事儿找事儿要来批评我一番?”   国公有些被气到了,“你!你怎么这样和父亲说话!”但他随即想起伶玉说的话,平静下来继续问道,“玹儿,是不是一直以来你心里都对父亲有意见?”   见曹昌玹不理睬他,鲁国公继续道:“这次你二哥的事是我错怪你了,来龙去脉我已调查清楚,我也叫你大哥回来处理了。”   “大哥?”曹昌玹停下手里的剑,“这跟大哥有什么关系?”   “与你大嫂嫂有干系,这些年是我对不住这个大儿媳,一直不曾顾忌到她的感受,这才让她酿下大祸。”   曹昌玹明白了,微微皱了皱眉,鲁国公看着昌玹继续道:“玹儿,父亲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父亲。”   “父亲别这样,儿子受不住。”曹昌玹冷漠不已,国公明显有些伤到了,毕竟自己可是第一次向儿子亲自道歉,瞬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又怒斥道,“你到底心中有何不满?你大哥哥四弟弟哪个像你这般!”   曹昌玹也气得扔下手里的剑,有些崩溃,“是啊,父亲从来就没有看重过我,我从来都不如大哥和四弟!为什么大哥二哥四弟皆是同您学的功夫,而您偏偏要送我去孟家拜岳丈学武,且师父去世后,您更是不愿见到我将我送回了真定,就连我的名字也只是意味着类似玉的石头!”   曹昌玹一口气将心里憋着的话都说了出来,国公一听也愣住了,他不曾想过儿子竟然是这样想的。   “我当初送你去孟都尉家学武,是因为我最看重你,最疼惜你。你每每跟着你大哥哥在院里练武,你总是练得比他好比他快,因而,父亲想让你学更多的东西,这才将你送至孟府。而孟都尉,他是从开国便一直跟随我打仗的,他的功夫是我所有下属中最好的,甚至毫不避讳地说,他资质比我还好,只是他身子弱,没能撑过升官便病了。父亲将你送过去,一方面是可惜孟都尉的才干无处发挥,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你能学得比你兄弟们都好都快!可自孟都尉去世后,父亲瞧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心里定不会好受,便将你送至真定,好让你好好休息一阵。只是没想到你竟整日游山玩水,不求上进,父亲便将你唤了回来,希望能用言语刺激你,让你振作起来。至于你的名字,这是你母亲为你取的,她怀孕的时候时常做噩梦,害怕你受到伤害,玉虽华贵,但石头才最顽强,她希望你坚强如石,不怕挫折。”   曹昌玹一下子听愣了,他从没想过自己在父亲心中竟是这般的,从没想过父亲在自己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   “只是父亲不知道你一直在想着兄弟和睦,这才隐蔽锋芒,不愿拔尖抢哥哥们的风头,一直都是父亲错怪你了。”鲁国公说着眼角有晶莹的泪珠闪过。   此刻曹昌玹眼中早已模糊不清,其实诚实地说,他这些年不学无术的一部分原因还有对父亲的误会,他以为父亲根本不在乎他,因而才更加放肆叛逆。   而与此同时,刚刚回来的大哥儿曹昌璨在外头听到一切不禁有些心寒,原来自己在父亲心中不是最佳的爵位继承人。他默默攥紧了拳头,眼神深不可测。 第50章 送妾   曹昌璨在门外将一字一句都记在了心里,只是并没有上前打扰二人,待父亲离开后许久才上前和弟弟打了个招呼。   曹昌玹见到大哥哥立刻嬉笑颜开,上前紧紧拥住他,自六年前绿春楼外一别真是许久未见了。   曹昌璨则是嘴角微微上扬着,似是开心,似是无感,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而鲁国公离开后立刻火冒三丈地去找了林氏,想问问她究竟为何要害弟弟弟妹,不过却被林娥嬅一番可怜兮兮的求饶浇灭了火气。   “父亲,您从来只顾着您的儿子们,何时有把我这个新妇放在眼里?”林氏哭得不能自已,“儿媳嫁进曹家十一年,就守了十一年的活寡,您知道外头都怎么说吗?可作为大房,我还是矜矜业业,任劳任怨地操持着府中大小事务,尽心尽力地服侍您和母亲,试问我有哪一点做的不好?”   国公心里其实有些心疼这个儿媳妇,因着林氏的一番话,他开始自责了起来。只见他缓缓瘫坐在了椅子上,微微张开厚唇,“嬅儿,记得你初入我们曹家的时候还是在城西的旧宅里,那时的你懂事乖巧,总能把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么些年,大儿子常年在外,国公爷早就把林氏当做亲女儿对待了,如今看到女儿变成这般模样,做父亲的怎能不自责。   如此说来,林氏也确实是可怜,丈夫大婚第二日便去了边疆打仗,嫁入将门豪族的林娥嬅虽表面风光了一阵,但接下来便是长达十多年的“守活寡”,不仅要看着家里弟弟们一对对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模样,而且还要被娘家人嘲讽没有子嗣,因为其实看似强悍的林娥嬅背后有着不幸的童年,幼时的她时常被生父厌恶,被继母嘲讽,这才养成了她这般扭曲的性格。   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而堂下的林氏见鲁国公温柔了许多,也不再胡闹,赶紧磕头谢罪,因为她知道,只要求得父亲原谅,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   “父亲,儿媳错了!您要打要骂都行,只求您别让大爷把我休了!”林氏娇滴滴地用帕子掩面哭泣,“这次是儿媳糊涂了,儿媳那日定是喝醉了酒说了胡话,这才让鱼儿误会我的意思,去做了这等事,儿媳定会好好反省,好好去跟弟弟弟妹道歉,求您原谅儿媳吧!”   鲁国公长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好好去跟弟弟弟妹们悔过吧。”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林氏一听立马开心地笑了,随后瘫坐在了地上,差点,差一点就没命了。   大哥儿曹昌璨与三弟别过后便赶紧赶去了父母亲那里,刚一到便是被母亲一顿劈头盖脸地骂了。   “你说你,到底是个丈夫啊!怎么就让妻子变成这样了呢?还连累你弟弟弟妹!”高氏其实打心眼里是更疼曹昌玹的,毕竟当初怀他生他的时候受了不少苦。   曹昌璨被母亲批评也不说一句话,只默默受着,待母亲消了气这才缓缓开口道:“儿子有错,没有好好陪伴妻子,儿子这就去与林氏和离!”   鲁国公连忙叫住他,“不不不!璨儿,你回来!”   曹昌璨又默默停住了脚步,垂着眸子,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鲁国公上前去拍了拍曹昌璨的肩膀,“娥嬅已经与我好好忏悔过了,她这次是醉了酒才说了糊涂话,以后绝不会如此了,就先轻饶了她吧!”   曹昌璨沉默了许久微微点了点头,鲁国公看出儿子的担忧,“父亲明白你的心思,你长年戍守边疆,这次过后也不会有时间陪伴妻子,我明日便上朝去禀奏圣上,恳请圣上将你调回朝廷任职!还有你三弟,他也要去任职了,你好好带着他。”   曹昌璨看着父亲真挚的眼神,一时不知是该难过还是开心。   ——   父亲走后,林娥嬅缓了缓神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面上的表情又回归到不屑的模样。身边的鱼儿被打发卖了出去,林氏又对着身边的新女使发火,“我怎么也没想到父亲居然会为了曹昌玹去查这件事!”说着林娥嬅将手边的书都推到了新女使身上,“气死我了!曹昌玹和孟伶玉,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而曹昌璨此时正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你不知父亲会帮三弟查此事?”   林娥嬅一惊,赶紧让侍女捡起地上的书。   “官人昨日连夜赶回来辛苦了吧,要不娥嬅服侍你歇息?”这林氏真是会变脸啊,一盏茶的功夫换了好几次脸了。   “我怎么也想不到你居然会做这样的蠢事!”曹昌璨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你不知道父亲相信三弟,难道你也不知道母亲偏爱三弟吗?”   “你以为三弟不说,二弟不说,就没人会去查吗?”曹昌璨眼神深得像一个漩涡,看得人毛骨悚然。   林娥嬅吓得赶紧说道:“我错了官人,你别和我和离啊,我日后不会了!”林娥嬅平日里那样嚣张跋扈,但她确实不能没有曹昌璨,没了曹昌璨,她回侯府必是没有立足之地的!她的父亲自她母亲后就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她,再加上继母生子,她这个嫡长女更是形同虚设。   “待会去祠堂跪着吧,好好反思一下。”曹昌璨想着父亲说的话强忍怒气,不再出声了。   可林氏终归还是变不回最初的模样了,跪在祠堂里心里越想越气,曹昌玹要跟着丈夫上朝,岂不是有可能要跟他们大房抢爵位?还有那伶玉看着也真是碍眼,林氏边跪边想着怎么整三房他们。   林娥嬅跪了三日腿脚都站不稳了,又琢磨了好些日子,终于又翻腾起了肚子里的祸水儿,没过半月便假惺惺地亲自去曹昌玘生母徐氏的院里拜访,还带着一个丫鬟。   “娘子,您怎么今日光临寒舍了?”已入夏,徐氏正在院子里的树荫下乘凉呢,一见林氏连忙起身恭敬地行了个礼。徐氏是奴婢出身,自然在这儿院子里也是唯唯诺诺,再加上她先前在林府干过几年活儿,看见林娥嬅就像看见主子一样。   “徐姨娘快请起。”林娥嬅假惺惺地扶起徐氏,“您怎么跟我还这样见外啊,咱们俩谁跟谁啊!”   徐氏抿了抿嘴,给林娥嬅倒了杯茶。   林娥嬅和徐氏一同坐了下来,“姨娘最近好吗?我看这儿院里怪寒碜的。”   “奴婢身份卑微,这吃穿用度自然是不能和娘子比的。”   林娥嬅拉过身边的丫鬟,“这是兰沁,我院里的。”   身后的女使一听将头缓缓抬了起来,隐隐约约瞧见她脖子上好似有道疤痕。   “娘子真是客气了,我这院里不缺下人的。”徐氏以为林娥嬅是来给她送女使的,连忙拒绝。   林氏笑了笑,“姨娘多想了,我这丫鬟啊心思坚定地很,想去三房院里呢!连我这儿都不愿待了。”   徐氏一听有些纳闷,林氏继续道:“您也知道我与那三房前些日子闹得有些不愉快,虽说都是误会吧,但我这也是不方便把兰沁送过去。五弟素来和三弟交好,您不如就帮帮忙,想必三弟也不会怪您的!”   徐氏一听立马浑身震颤了一下,前些日子发生了什么她在这院儿并不知情,只是想着常听儿子说道三爷三娘子关系甚好,便连忙起身行礼回绝,“娘子抬举奴婢了,这样大的事情恐奴婢无法做主。”   “我实话跟您说吧,我这丫鬟啊年纪不小了,要不是前几日家里来人说是要将她回去卖给一个年过花甲的老爷做通房,我也不至于这么急。”林氏说完看徐氏仍旧为难的样子,有些怒了,但还是笑脸嘻嘻地道,“姨娘先前在我们林府可是还待了两年呢,咱们这交情,都不行吗?”   徐氏不敢说话,林氏接着道:“别人不知道姨娘为何只带了两年便离开,我可知道的一清二楚!” 林娥嬅死死瞪着徐氏,咬牙切齿,“当初若不是我父亲看上你这个贱婢,你又害得她那么早去世!”   徐氏站着的身体猛烈地颤抖了一下,险些站不稳脚跟。当初在林府被老爷看上也是身不由己,但她第二天便离开林府了,丝毫不曾想过害别人。   林氏接着怒气冲冲道:“若不是你,我母亲怎么会无缘无故被休!我又怎么会忍受父亲和继母那么多年的白眼!”   其实当初要是没有徐氏,林老爷也会毫不犹豫地休妻,因为林娥嬅的母亲跟她现在一样是个动不动就发怒,暴打下人的夫人!而林府作为世代簪缨的贵族怎么会让一个这样的女子管事,自然是要休了她另娶。而林娥嬅的母亲也是不堪被休后的流言蜚语这才于家中上吊自杀。   林娥嬅此时气得眼睛发绿,那时母亲自杀后,父亲便开始嫌弃她晦气,而继母生下儿子后父亲更是对她不闻不问,府里上下更是没有人尊敬她为主子,好不容易嫁进曹家了,居然还碰见自以为的杀母仇人,周身都散发着阴冷的气场。   徐氏也不敢说话,她也觉得自己愧对林氏,只得答应了她带兰沁去了曹昌玹的院子里。 第51章 纳妾   与此同时,伶玉正在院子里浇花,见徐氏过来了,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上去,“姨娘,您怎么来啦!是五弟弟有什么事儿吗?”   自赵灵去世后,曹昌玘虽然表面上看着很正常,照常上朝,照常回家,只是伶玉瞧着他消瘦了不少,眼睛也无神的很,这会子见徐姨娘脚步沉重以为是曹昌玘出了什么事儿,还有些紧张。   徐氏不敢抬头,只是摇了摇头,“不是的三娘子,昌玘虽说最近一直情绪不佳,但也还好,多谢三娘子关心。”   “姨娘客气了,快进来坐。”伶玉松了口气搀着徐氏进了里屋,眼神注意到了她身后的丫鬟,“那姨娘今日来是……”   徐氏见伶玉盯着兰沁看,便咬了咬牙道:“三娘子,这是…兰沁,在这府里做了不少年头了。若不是前些日子家里来人说要把她送去一个花甲老爷的家里做通房,我还听说那老爷家里已经有十几个妾室了。我也不会瞧她可怜,带着她来麻烦您。”   伶玉看着兰沁俊俏的模样,大概有些明白了,还是抿了抿说道:“姨娘请说。”   “我也是昨儿听说她喜欢三爷,这才想着看您能不能行行好把她收了……”   果然,伶玉长吸了口气,“姨娘,这事儿恐怕还得跟我家三爷商量着,要不您等三爷下了朝回来再说?”伶玉实在是不愿也不敢随便给曹昌玹收个妾,便借口等曹昌玹做决定。   “娘子,这院里的事儿我看都是你在做主的,三爷定也是听你的。”徐氏本不这么会说话的,这都是林娥嬅一字一句教给她的,说是再硬的耳根子都能被她说动,“这其实是我娘家的小表妹,没爹没娘,养在舅舅家,不说是寄人篱下,这在穷人家的日子更是难过得很,想必娘子也是能体会的吧!”   伶玉似是有点被说动了,寄人篱下,她确实深有体会。而徐氏将背好的台词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后便不再说话,她怕林娥嬅,可也怕伶玉真被自己说动了,到时不仅三房的骂她,就连儿子都要骂她。   伶玉看着徐氏紧张的样子,以为她很希望自己将兰沁收下来,犹豫再三还是将兰沁叫到跟前,“你,真的喜欢我家三爷?”   兰沁极其真诚地看着伶玉点了点头,“真的,若我所言半句有假,天打雷劈!”   伶玉赶紧放下她发誓的手,百般为难,可看到兰沁一脸委屈,无处安身的可怜样儿便心一软最终决定将她收下了。   徐氏微叹了口气,将最后一句台词说了出来,“娘子,今日之事还望您能...”   “我明白,若是让兰沁的娘家人知道她为了躲避出府嫁人而故意找您,恐会闹一番,便只道,是我看上她了。”   兰沁感激地看着伶玉,眼里似有若无地闪着泪光。   徐氏闭了闭眼没有多留便回去交差了,只是路上还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想不到自己竟说了这么多谎话。   夜晚的寂静渐渐笼罩住了整个院子,今日纳妾,按理说是该让兰沁和曹昌玹同房的,可按曹昌玹的性子,该是不会听话。伶玉为了照顾兰沁的情绪便早早熄了灯假装入睡了。   而曹昌玹带着外头刚买的吃食,开开心心地回来见伶玉,回到房间却看见位妆容精致的小妾,一下子难以理解,脸上的笑容转瞬消失。他蹙着眉头想去找伶玉,却没想到自己的妻子已经在自个儿房里卧床休息了。曹昌玹一下子脸色一僵,气冲冲去了书房。他是真的生了大气,接下来一连几天没有见伶玉。   伶玉自然也难过,不过万事总不能两全,顾全了姨娘的面子,总要无视了丈夫的心情。   夏日知了声声,吵得人心烦意乱,伶玉这日在屋外无聊地跟知了对叫。   彩鹮见姑娘身上都热得冒细汗了连忙相劝道:“娘子,这外头这样热,险些中暑了可怎么办,快快回屋歇着吧。”   伶玉看彩鹮和馨儿在身旁也晒了许久便回了屋里,馨儿忍不住开口道:“姑娘,您那日真不该听徐姨娘的话把那兰沁纳给三爷,您瞧瞧,现在三爷都不来咱们屋里了。”   彩鹮反驳,“三爷那是公务繁忙,瞧着也没去那兰小娘的屋里啊。”   “他只想着是我擅自要给他纳妾,问也不问我,我能如何?”伶玉说着也有些委屈,使劲玩弄着手里的金丝团扇。   馨儿叹了口气,彩鹮相劝道:“姑娘,您要不亲自去和三爷解释一下,这样老是不解开误会也不好啊!”   伶玉放下手中被抠断了线的团扇,再三思考还是要去看看曹昌玹,不多说便去了书房。   只是没想到刚一到书房外头便看见曹昌玹和二虎正在里头匆忙收拾东西。   伶玉有些慌了,连忙上前,“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儿啊?这么急?”   见曹昌玹头微微抬了一半又低了回去,二虎连忙回道:“娘子,爷最近不是任兵曹侍郎跟着大爷嘛,最近大爷要去军营练兵,叫我们三爷也一道去,许是通知得急,爷可能还没来得及和您说。”   伶玉看曹昌玹头抬都不抬,眼底越来越暗,身音有些低沉,“知道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曹昌玹方才使劲收拾着行礼想转移注意力,可现下一听伶玉颤抖的嗓音忍不住了,还是用低沉的嗓音回答,“最多两月有余就回来了。”   伶玉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一下子说不出来话,嫁过来大半年,她还从未和曹昌玹分开过。   沉默了许久,曹昌玹先一步开口道:“我先走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伶玉在原地刚想说要不要再带点糕点给他,一下子被他无情的模样伤到了,气得小声嘀咕了句“男人都是野马蹄子,这才大婚不到一年,就已经这样冷漠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回了房。   曹昌玹刚走没几步想了想又转过身看伶玉,瞧她气冲冲地走了难过地抿了抿嘴。   烈日当空,整个院子仿若一个大蒸笼,闷得人透不过气。   二虎看着两人不对劲,开口道:“三爷,您干嘛啊,这么大的事儿都没事先告诉娘子?”   “她给我纳妾这么大的事儿也没有事先告知我啊!”曹昌玹气得回过了头,“明知道我的心意,还给我送个妾,什么意思嘛。”   二虎挠了挠头不敢说话,曹昌玹叹了口气继续道:“本也不想告诉她,省得她还要为我东忙西忙准备东西,我可用不着。”   二虎一听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声嘀咕了句:男人真是口是心非啊,说完看了眼自己尴尬地咽了口口水。   曹昌玹一走,屋里这几日都只剩伶玉一人了,无人陪伴,她便日日趴在窗边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发呆,脑海中时常不自觉地浮现出昔日和灵儿在孟府的画面。那时的她们一起上学,一起在李教谕的课上悄悄递小话,偷偷剪纸,一起罚抄《劝学》,对抗孟琰玉,还一块儿在闺房里聊着只有姐妹二人才知道的内容,一起在春日出游,在秋日赏花......可这一切的一切都已成回忆,是再也不会发生的旧事了。   每每想到这里,伶玉嘴里便开始小声地念起来,“要是灵儿还在,该多好啊......”   馨儿听到这里眼睛突然也红红的,故人已逝,做太多无用的伤感都是无法改变事实的,便只能上前轻轻安抚着伶玉道:“姑娘啊,说不定公主殿下现在定在另一个地方过得甚是自由快乐呢!您就别总是伤心了,回头让公主知道了,她也会难过的。”   伶玉一听连忙拭去眼角的泪痕,回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她不愿再做无谓的神伤,“咱们去吕府吧,日日待在这屋里总是控制不住地要胡思乱想。”   馨儿连忙笑着点了点头,随伶玉去了吕府。   还有两月便至圣上生辰,吕先生近日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想着如何为许王准备合适的生辰礼。近几年来各朝臣人人都知道圣上龙体欠恙,脾气暴躁,喜怒无常,而如今许王任开封尹,更是不敢有一分差池。吕先生这会子正欲去许王府邸,想着便带上伶玉一道去了。   许王府是何等的气派,伶玉瞧着与先前去过的义王府不相上下。不过不同的是,义王府的主屋背阳,光线不如这许王府明亮。   还没近内院,一声尖锐的瓷器破碎声便传入了两人二中。吕易之一听立马加急了脚步,伶玉也跟着先生加快了步伐。   “殿下,您就饶了妾身吧,妾身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只见一身形娇小,容貌清丽的女子跪在地上,正梨花带雨地哭着。   伶玉看着地上的人儿,想着这怕不是那位恃宠而骄,先前还与吕先生产生口角的林氏吧,这是又犯错了?   而再往前看,座上坐着的正是许王,年仅二十六的的他瞧着似是比同龄青年沧桑了许多,不知是被内宅琐事烦忧还是被“伴君如伴虎”的压力困扰。而身边坐着位面容威严的女子,瞧着该是许王妃了。那女子看着十分强悍,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伶玉不再观察,先随先生上前行了礼。   “参见殿下。”   许王瞧见先生立马恭敬行礼,“吕判今日怎么过来了?”   “圣上生辰将至,各王府皆在尽心准备,卑职近日有一好想法,想与殿下交流一番。”吕易之说完看了看院子里的狼藉景象,“不知殿下这是...”   许王抿了抿嘴未曾开口,身旁的许王妃连忙说道:“吕大人,今日便请您来评评理,毕竟素日里王爷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吕易之见状早就猜到定是林氏又胡闹了,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看许王。   许王妃吴氏继续道:“这个贱妾,好端端的将我院里养的白玉兰给拔了,那可是西部进贡来的臻品!她怎么敢这样放肆无礼?就算是瞧着王爷赠与我心生妒忌,也断不能做出这般野蛮之事!”许王妃说着又火冒三丈起来,想上前抽林氏的巴掌,却被许王拦了下来。 第52章 中毒   王妃没打着林氏,深呼吸了一口便无奈地把手收了回去,看来,这许王是真心疼爱这个小妾。   而林氏则是又开始哭喊了起来,“王爷,您快看王妃,妾身不过是瞧着那花保养不当想将它们移植到阳光更充足的地方仔细照料,省得王妃将这贡品养死了,您伤心不是嘛!妾身真是为您着想啊!”   “你!”王妃咬牙切齿地看着林氏却也不再解释。   伶玉在一旁看着王妃委屈的模样也有些心疼,夫君宠妾灭妻到这种地步,身为国公府嫡女的她竟还能忍到现在,真真是顾全大局。而看着地上的妾室林氏,伶玉又想了想自己给昌玹纳的妾,一下子抖了一哆嗦。   而吕易之看许王始终是知错不改,宠爱妾室,便也完全不管许王的心情一声令下将林氏送去祠堂里罚跪了。好在许王虽心疼爱妾却也敬重先生,未曾反驳。   讨得公道的王妃消了消气便回去了,吕易之则是带着伶玉随许王进了书房。   书房很大却空荡荡的,一眼望去摆的最密集的便是角落里书架上的书了。不过瞧着生了不少灰,看来是许久未读了。   许王扶先生坐下后也如释重负地坐了下来,伸手揉了揉痛得厉害的额头,眉头紧蹙。   “王爷这几日很是烦忧啊?”   “又让吕判看笑话了,是本王管理家事不当。”   “殿下这可不是管理不当,而是管理过剩。”吕易之严厉地盯着许王,“这后院之事该由王妃亲自打理,您本不该插手,若非插手,不说偏着王妃您也该一碗水端平了才好,如此宠溺妾室,让旁人听去了如何是好!”   “咳咳,”许王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接着道,“吕判,是本王的失职。”   “不说这事儿了,否则到时您又要生气了。对了,差点忘了与你介绍,这是我的学生,也是义女,曹家三哥儿的内人孟氏。”吕易之叹了口气,转头向许王介绍道。   “参见许王殿下。”伶玉上前行礼。   许王一听立马看了过来,笑着点了点头,“快免礼,可是从没听说吕判还有这样貌美的学生,哦!莫不是先前吕判说要亲自送出嫁的那位姑娘吧?”   吕易之笑道:“正是。”   伶玉起身笑道:“先生待小女如亲生女儿,是小女的荣幸。”   许王刚欲笑着回话,突然费力咳嗽了几声,身边的奴才连忙递上手帕,鲜红的血水却明晃晃地映入眼帘。   “殿下!”左右的人皆惊慌了,吕易之连忙起身查看许王的状况,“殿下这是怎么了?快进宫请太医!”   而许王似是对自己的身体胸有成竹,牢牢抓住吕易之说道:“不必了吕判,本王没事。”   “您都吐血了,这还叫没事?”吕易之很是紧张,仔细服侍着许王喝了杯热茶。   而伶玉自靠近许王后便闻见很刺鼻的一股子药味,能染上这般浓的味道,怕是已经吃药很长时间了。   伶玉随即拍了拍先生的衣袖,示意他借一步说话,吕易之则是吩咐下人将王爷送进房间休息后随伶玉出了房。   “怎么了伶丫头?”   “先生,许王恐是有事瞒着您。”伶玉微蹙眉头,担心地说,“王爷他,应是病了许久了。”   吕易之眸间明显有些惊讶,转头朝里间看了看,随后沉下了脸,“走,去找许王妃。”   伶玉点了点头,立刻随先生一道离开了,许王不愿说,可许王妃为了王爷的身子定不会有意相瞒的。   刚至王妃的院子二人便瞧见吴氏正在屋外熬着什么,而吴氏一见吕易之立马停了手上的事情,上前迎接。   “吕判是与殿下商量好了吗?”   “还未,殿下方才吐血了。”吕易之说着仔细观察着吴氏的神情,瞧见她惊讶中透着些淡定,又闻着她院里满满的药香便猜到了一二。   “是何时的事?”吕易之不再说废话,直入主题。   “吕判随我进屋里说吧。”吴氏说着看了眼伶玉,“这位是...”   “这是我义女,不会说出去的。”吕易之坚定地说着,吴氏点了点头带二人进了里屋。   一进屋子,伶玉便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她没想到王妃屋里的草药味竟比许王屋子里的还要终许多。   “王妃,您快说说殿下他究竟出了何事?”吕易之紧张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他这一生都在辅佐开封尹,都在以辅佐储君为己任,可凛王被害去世已然成了他心里解不开的结,如今若是许王再出事,他恐怕会撑不下去。   “吕判,”吴氏说着眼眶中泛起了泪花,“是我,是我害了殿下。”   伶玉其实从屋子里浓重的药味和许王的精神状态便看出殿下早已病重,如今看王妃的神情,恐怕还不是生病这么简单。   “殿下他...中毒了,而且所中之毒非寻常药物能解...”吴氏说着再也止不住哭泣,屋子里瞬时气氛沉至冰点。   吕易之脸色惨白极了,他终究还是失职了,当初没能保护好凛王,现今又是许王......本以为自己对许王已经护地严丝合缝了,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伶玉在一旁看出先生的难受,连忙伸手安抚他,随后替他开口道:“王妃娘娘,您不妨将事情都说出来,这样瞒下去对许王对您对先生,都百害而无一利。”   “我...”吴氏努力平静下来,止住了哭泣,“都是我的错,林氏的父亲其实原是我父亲的属下,只是当初因被举报偷军饷而被处决。可人已经死了那么多年,谁也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又如何能查明真相到底是什么?也只有林氏一直坚信他父亲无罪是被诬陷,时刻想着要替父报仇。因而去年林氏被殿下纳入府中,知晓了我的身份,便想着要为他父亲报仇,于是莽撞地在我的饭菜中下了毒,可那日我胃痛不适未曾动筷,偏偏殿下又到我房中用膳,这才阴差阳错误食了有毒的饭菜。”   “所以殿下是为了缓解你们之间的关系,这才一直百般纵容林氏?”伶玉开口。   “殿下是真的喜欢林氏,才会对她这般百依百顺。”吴氏说着有些伤心。   吕易之沉默了许久,微抿着双唇还是有些疑惑,“林氏当年家中也算是富足,为何会偷军饷?”   吴氏看吕易之怀疑犹豫了许久才继续道:“其实,我曾偷听过父亲与人谈话,说林氏父亲并非是因为偷军饷而被他处决,而是犯了私铸兵器的大罪。”   话音一落,其余两人都惊呆了,看着吴氏听她继续解释,“父亲说当年是因为在他帐中发现了不属于朝廷的官用兵器,他本该上报朝廷,但父亲心软,秘密处决了林源,这样既无愧于心报效了朝廷,又保了他一家人的安全。”   吕易之这才明白许王的意图,缓缓开口,“私铸兵器那是何等大罪,不说满门抄斩也是要全家流放的,吴国公当年不但没有将事情上报朝廷,留了林氏父亲一个全尸不说还私下解决堵住了上千号人的口,实在是危险至极。所以殿下该是知晓此事的,才在知道林氏对王妃下毒后仍决定将此事隐瞒下来,因为小林氏如若将此事闹到圣上耳中,圣上定要彻查当年之事,难免不会翻出这林源的真正死因,到时整个吴家,甚至是王府都会受到牵连。”   伶玉恍然,猛地想起王继才王总管也是疑似私铸兵器,会不会与此事也有关呢?   不再多想,伶玉便见先生要从座上缓缓起身,连忙扶起他。   “殿下如今的身体状况断不能传进其他王爷和朝臣的耳朵里,”吕易之朝王妃行了个礼,“娘娘一贯精通医术,还望娘娘势必...好生救治殿下!”   吴氏也连忙扶起吕易之,“吕判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治好殿下的!”   话不多说吕易之便和伶玉回了许王书房,路上伶玉小声说道:“先生,林氏父亲此事会与王继才有关吗?”   “私铸兵器是大罪,他一个小将断不会有胆量做出这般事,极有可能是被诬陷的,吴国公的做法也让我怀疑,你说的不无可能。”吕易之脸色依旧苍白,如此大的打击恐怕一时半会难以消化。   伶玉点了点头,不多久便至书房,许王仍躺在床上休息。   只见他双目紧闭,瞧着痛苦不堪,一听吕易之来了立马又艰难起身。   “殿下!您就别起身了!”吕易之担心地上前扶住许王,“方才王妃娘娘已经把因果都讲与我听了。”   许王靠在床帏上苦笑了一声,“吕判,你说本王是不是命就该此,是不是根本配不上储君的位置?”   “殿下,您说什么胡话呢!您是圣上的皇子,是现在储君的最佳人选!”   “可,可我感觉,我好像等不到那天了,”许王说着又咳嗽了两声,吕易之心疼地皱起了眉头,想阻止他继续说,可许王还是坚持说了下去,“我知道,我体内的毒素是不可能完全消除的,我的日子不多了......吕判,我求您答应我一件事儿。”   吕易之强忍着泪水,“殿下请讲。”   “不要,让当初的悲剧再一次发生!”许王说着又咳了几声,吕易之连忙扶他躺下。   “殿下放心,卑职这辈子唯一在做的事就是辅佐最适合做君主的人即位,铲除祸乱朝纲的奸臣。”吕易之说着眼中的泪再也承不住落了下来,这些年,楚王,凛王接连被害,禹王又癫疯,一个个贤能志士遭受打击,崇文抑武的观念深入人心,使得王继才在朝中愈发得势,接连被派出领兵打仗。而一想起凛王的惨状,吕易之便心痛得闭上了双眼,当年凛王进宫为圣上祝寿,却被诬陷谋反,更是处以辜邢,死状惨烈,而禹王也是因此发疯。造成如此悲剧的源头便是当初王继才不顾先帝的传召,私自唤当今圣上进宫,这才酿成了后面一桩桩的惨案。   此刻吕易之紧紧握着许王的手,他是第一个不想让当年的事再发生的人,“殿下,您好好休息,王妃医术高明,定会医治好您的,至于圣上生辰,您就不必操心了,卑职会替您准备好生辰礼的。”   许王虚弱地点了点头,吕易之安抚好许王后便带着伶玉离开了。伶玉看着先生踉跄的背影隐隐也有些心疼,想不到先生已年近六十,还依稀记得幼时先生的发髻上还没有这样多的白发......   将先生送回吕府,伶玉正欲回府,只瞧见一身形极似孟琰玉的女使从远处闪过,身边还跟着一男子,那是...李顺? 第53章 回家   李顺?他怎么会鬼鬼祟祟地跟在一女使的身后?伶玉有些怀疑,立马上前跟在了二人身后。   瞧着二人越走越偏僻,伶玉心里越发地有些紧张,因为那女使长得实在太像二姐姐了。   而李顺好似觉察到后面有人,偏过头时余光瞥见了伶玉的裙摆,嘴角微微上扬。只见他随即上前搂住了前面女使的肩膀,大声宠溺地喊了声“琰玉妹妹!”   伶玉一惊,赶紧躲到旁边的草垛后面,随后慢慢探出脑袋,真真切切地看见了孟琰玉的侧脸,“居然真的是二姐姐!”   伶玉不再看,只是悄悄又原路退了回去,光从刚刚那一幕她便已然知晓二人是在做什么了。   伶玉出了巷子,扶着墙壁狠狠地喘着粗气,竟有些恶心。她没想到孟琰玉嫁入王府竟还会做出这般不知廉耻的事情,一下子惊得脑袋一片空白。   馨儿此时气喘吁吁地赶到,“娘子,您方才怎么跑那样快,我一个转头的功夫您就不见了,真是急死奴婢了!”   伶玉缓过神来,朝身后的巷子里看了看,随即转身说道:“没事,我以为看见熟人了,结果不是,走吧,回府吧!”   馨儿半信半疑地往巷子里看了一眼,随后跟着伶玉回了府。   时间一晃,距离曹昌玹离家已经整整两月了,伶玉近日心情十分不佳便来到花园里散心。夜色刚至,伶玉看着原先一朵朵盛放的花儿逐渐枯萎,心情越发地凄凉,眼瞧着就入冬了,穿着有些单薄的她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而曹昌玹结束了两月集训终于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一回来便赶紧迫不及待地去看伶玉,想着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这两月在外面,他早就想死她了。若不是他每日不歇地多练,大哥儿指不定还要他再待上十日呢!   正匆忙走着,路上碰见处理公事回来的曹昌玘,两人也许久未见,便开心地一道说了会话。   “三哥不是说两月有余吗,怎么还未至两月便回家了?定是想三嫂了吧!”曹昌玘笑着调侃道。   曹昌玹笑了笑,他心里确实老想见伶玉了,不过还是死鸭子嘴硬,“上次纳妾那事儿她还没同我说清楚呢!怎么会想她?”   曹昌玘也听说三哥多了个妾,当时一听还觉得纳闷,三哥那么爱三嫂,怎么还会这么快就纳妾呢?现在一听,原来是三嫂嫂纳的。曹昌玘想着抿了抿嘴,调侃道:“三嫂嫂也是为你着想啊,想着多为咱们曹家绵延子嗣嘛。”   曹昌玹本就生气一听更来气了,“你小子是不是几天不收拾想挨揍了!”   “别别别!三哥,我错了。”曹昌玘假装求饶,随后想了想道,“不过也怪,三嫂嫂怎么会突然想给您纳妾啊?您问过她了吗?”   曹昌玹没说话,二虎忍不住了,“不瞒您说五爷,我们三爷自打看见屋里多了个小妾之后便再也没主动去见过三娘子,更别提问她这个了!”   曹昌玹想瞪了眼二虎,二虎连忙后退了下去,曹昌玘皱了皱眉,“三哥,您这就不对了吧,这出了事情不沟通算怎么回事儿!说不定是您误会人家三嫂了!”   “误会?这有什么好误会的,难不成是人家非逼着她给我纳妾?”曹昌玹没好气地说着,曹昌玘则是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贴身小厮儿顺子,想着开口问道:“顺子,你听没听说这件事儿,那三爷的妾室是谁啊?”   “回哥儿的话,奴才,奴才...”顺子有些不知该不该开口,结巴了起来。   “啧,你知道就说,怎么还吞吞吐吐的!”曹昌玘这些日子对府里的事情不甚在意,许是朝中事务繁琐,又许是还没从灵儿的事情中缓过神来,因而对此事一点不知情,直到顺子亲口说出是自己的生母将小妾送过去的仍不敢相信。   “你说是那女子是徐姨娘的娘家人?”   “是,也是徐姨娘亲自把人送过去的。”   曹昌玹恍然,自己这么多天是误会伶玉了,姨娘亲自送过来的人岂有不收的道理,一下子内心有些开心有些自责,不过看着曹昌玘不可置信地样子又连忙安慰他道:“五弟,姨娘许是有什么别的意义,你回去好好问问她,三哥三嫂没事的,不必在意。”   曹昌玘点了点头便离开了,他此刻心中怒火中烧,面上却冷静地很,只快步回了院子找到姨娘。   徐氏还不知儿子生了气,正笑着将自己做的糕点递到曹昌玘嘴边。曹昌玘却丝毫不曾看母亲,一把将她的手推开。徐氏有些懵了,定定地看着曹昌玘,只见他嘴巴微张,“三嫂给三哥纳的妾是您送过去的吧。”   徐氏一听身子微微一怔,缓缓低下了头。   曹昌玘看着母亲委屈地模样还是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您真是的!这是要干嘛啊!您不知道三哥爱三嫂爱到骨子里了吗?三嫂喜欢萤火虫,他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的萤火虫都抓来给三嫂;三嫂喜欢喝白茶,他就要让全府上下都陪着三嫂喝白茶;还有,三嫂喜文弄诗,三哥就笨拙地学词作句,他那么爱三嫂,知道三嫂给他纳了个妾室不知气成什么样子了!您干嘛啊!干嘛要去搅和人家夫妻俩的事儿!干嘛要去闹得人家不和啊!”   曹昌玘一下子说了好些话,徐氏委屈地捏着手,眼里微微有泪花泛滥,“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三哥前些日子托人四处找这白茶,世人皆效仿,那白茶市价都涨了好些呢!世人都知,我又如何不知他对孟娘子的好?”   “那您为何还要做这样的事啊!”曹昌玘无奈地扶着额,这么些日子,他许久没发过这么大的火,没说过这么多话了,他对三哥,一直是最好的,有时甚至超过了生母。   “昌玘,母亲错了,母亲不该一直被那林氏拽在手里,是母亲太软弱了。”徐氏说着忍不住难过地用扇子挡住脸小声啜泣起来。   曹昌玘一听便明白了,又是林娥嬅这个女人,她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啊?曹昌玘想着不禁眼底蒙上了一层阴暗的眸光。   而方才,在外头赏花的伶玉见天色已晚,双手交叉摩擦了下身子便回了屋子,想不到又是冬天了,还记得她刚与曹昌玹成婚的模样,想不到日子过得这样快,已经一年了。   “娘子,咱们休息吧,这时间也不早了。”彩鹮替伶玉理了理被褥,放了个暖炉进去。   “嗯。”馨儿替伶玉脱去了衣裳便扶她上了床。   烛火摇曳,屋子里弥漫着淡淡沉香的味道,伶玉渐渐进入了梦乡。   曹昌玹赶到,见伶玉已经歇息了,连忙蹑手蹑脚地坐到她床边,边替她掖紧被子边在她的额上落下了一个深深的吻,随后温柔地抚摸着伶玉的脸颊轻轻道了句:“对不起,小傻鹿。”   只见伶玉的眉心微微蹙了蹙,随即翻了个身压住了曹昌玹的手,白嫩的脸颊还轻轻在他手上蹭了蹭。曹昌玹看着睡梦中的伶玉忍不住笑意,盯着她的双眼温柔地能将人融化了。   只是下一秒手掌中温热的感觉令曹昌玹止住了笑意,她哭了。   曹昌玹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连忙伸出另一只手轻柔地拍打着伶玉的肩膀。   “灵儿,你一走都没人陪我了......”伶玉哑着嗓子模糊地轻吐了几个字,可字字都如针尖清楚地扎在昌玹的心上。这些日子是他冷落伶玉了,他说好的要一直护着她,竟还惹她伤心了。很快,曹昌玹眼里的柔情渐渐变成心疼,自责。他轻轻褪去了外衣,窝进被窝里将伶玉紧紧拥入怀中。   伶玉渐渐埋在曹昌玹的怀中止住了哭泣,只听得她小声呢喃了句,“你终于回家了。”曹昌玹看着紧闭着眼睛的伶玉又在她额上烙下了一个吻,“下次三玹定早早地回家...”   长夜漫漫,两人均是带着笑意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暖暖地洒在二人的身上。伶玉醒来发现睡在身边的曹昌玹,忍不住伸手去抚了抚还在熟睡中的他,嘴角止不住笑意了。曹昌玹突然伸手抓住了伶玉的小手,放到了嘴边,“你在干嘛?”   伶玉的手被曹昌玹的嘴唇触得微微抖了抖,随即想到曹昌玹前些日子还惹她生气呢,立马将手抽了回来,“赶你下床!”   说着伶玉用力将曹昌玹推下了床,“谁许你上我的床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这里是旅舍吗!”   曹昌玹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毕竟是冬天,穿着一件布衫的曹昌玹不禁冻得哆嗦起来。   伶玉看着皱了皱眉有些心疼,朝外头喊了声,“彩鹮!进来替三爷更衣!”   说完便又钻进了被窝,曹昌玹看着这个无情的女人微微抿了抿嘴,却也无话可说,自己惹了娘子生气,只能好好想着怎么再哄回来吧!   撅了撅嘴,曹昌玹不再久留,“后日是母亲五十大寿,要在外院设宴,你多穿些,别在外头坐着感染风寒了。”说完便离开了   伶玉待听见关门的声音才回过头来,微微叹了口气垂下了双眸。   “娘子,您干嘛将三爷赶走呀?”   “他说不生气就不生气了,我可不是那样的。”伶玉说着气愤地起身穿衣。   彩鹮不再说话连忙上前服侍,馨儿这时突然捧着杯茶水便笑着进来了,“娘子,快喝口茶吧!”   “没瞧见娘子正穿衣呢么?”彩鹮继续替伶玉整理衣衫,她可是谨遵曹昌玹的教诲,仔细替伶玉穿了许多件。   馨儿举着杯子有些尴尬,方才脸上的欣喜之情慢慢淡了下来。 第54章 白茶   伶玉看馨儿捧着茶盏有些尴尬,想着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口。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什么特别?”馨儿盯着伶玉两眼发光。   伶玉摇了摇头将茶盏放回馨儿手中继续穿衣,可馨儿知道是伶玉还没反应过来,因而又问了一遍,“怎么会呢!您再喝一口!”   馨儿说着匆匆将茶杯递到伶玉跟前,而彩鹮正穿着衣服没注意,险些打翻茶盏。瞧着彩鹮瘪着嘴看向馨儿,满眼责怪。不过伶玉看着馨儿满脸委屈地样子也不多责怪她,只是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便听她的又喝了口茶。   “嗯?”伶玉喝完突然觉察出不对劲了,这是白茶?   “从孟府带回来的白茶不是喝光了吗?怎么突然又有了?”伶玉惊喜地又喝了一口,“这是,梅姨给我送来的?”   “定是的!除了夫人和梅姨,谁还知道您喜欢喝白茶啊!”馨儿见伶玉开心也开心地跳起来。馨儿就是这般,万事皆为伶玉的心情牵动,但也活的简单快乐。   伶玉欣喜地又品了一口茶,随即笑道:“咱们回孟府看看母亲吧!”   “好!”   --   说完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伶玉便出现在了母亲屋里,余氏看见伶玉高兴极了忙上来迎接。   “怎么今日回来了?又不是逢年过节的!”余氏欢喜地拉着伶玉的手,言语里假装有些嗔怪。   “寻常日子就不能回来看母亲了吗?”伶玉挑着眉调皮地说道。   “那哪有不带着夫君的道理,要叫旁人笑话。”余氏说着还是有些介意。   看着伶玉瘪着的嘴,余氏猜出了一二:“怎么啦?你们吵架了?”   “没有母亲,没事儿。”伶玉笑道,随即有些担心地看向母亲,“母亲,我不在的日子那大房有没有为难您啊?”   “她哪敢啊!”余氏笑了笑,“何况箬溪现在身子好了,时常来我这儿说说话,挺好的。”   “那大哥哥打算纳妾了吗?”   “妾是指定要纳的,不过你大哥哥说了,这妾室由箬溪一人挑选。箬溪看着好他才纳。”余氏说着难掩欣慰,“这文儿啊是个好丈夫。”   伶玉看着母亲开心自然也开心,喝了口茶又开口,“对了,这次回来还想感谢梅姨给我送白茶。”   余氏看向落梅,落梅有些无辜,“姑娘,奴婢一直还没给您送过东西呢?您是不是误会了?”   “是啊,梅姨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喝完茶叶?这定是姑爷给你买的吧!”余氏说着笑了出来。   伶玉震惊得看着母亲,他怎么知道自己爱喝白茶?   馨儿又开口,“今日这茶确实是从二虎手上拿来的,不过我自问他是不是夫人派人送来的他点头了呀!”   “定是三爷看您平日都是喝的白茶,注意到了这才给您买了白茶。您说三爷怎么这样细致呢,又是换沉香,又是买白茶的,他可真是把姑娘放在心尖上。”彩鹮羡慕地开口。   “怪不得最近街上多了好些卖白茶的小贩,茶楼里也有白茶喝了呢!”落梅说着笑了笑,“听说这些日子还掀起了一番热潮,我还听那街上传呢,说国公爷家都爱喝的白茶,定是好茶!”   伶玉一听瞪大了眼睛,他竟带着国公府上下一道喝白茶了?   伶玉听着心里也开心极了,但还是有些赌气,“不会的,他那么粗枝大叶的人怎么可能注意到我喜欢喝白茶?” 不过确实,平日里她都是喝府里的九曲红,只有自己想喝白茶的时候才会令馨儿去泡一壶。   “好啦,夫妻俩没有隔夜仇,快快回去,别在我这儿抱怨了!”余氏说着要推伶玉走。   伶玉无奈地笑了笑,“我还没去看大嫂嫂呢!还没同您说些体己话呢!您就这么赶亲女儿走啦!”   余氏停下了手,宠溺地看着伶玉笑笑,“现在你这小嘴可真是会说呢!”   伶玉看着母亲笑了笑,随后向四周看了看悄悄拉着母亲走到一边,面色严肃。   “怎么了?”   “母亲,前些日子我好像看见二姐姐和李公子一道了。”   伶玉说着声音越发低沉,似要被周围的鸟叫声盖过了。   余氏听着瞪大了双眼,“是致远候之孙李荣那个李公子?”   “正是他,因而女儿才会觉得奇怪。”伶玉说着眼里尽是担心。   余氏眯着眼睛仔细思索了一番后开口,“此事事关整个孟府的名声,断不可声张出去,伶儿,你以后仔细盯着些。”   “我会的,母亲。”   ——   鲁国公正室高氏五十大寿,府里上上下下从几日前就已经开始张罗着了,给孟府,宋府均下了拜帖。   宴会上,大家伙都热热闹闹地举杯饮酒,话家长里短。伶玉则是不停招呼着别家夫人,看都没看身边的曹昌玹一眼,而曹昌玹几次想握住她的手也都被她无情地挣开。曹昌玹只能盯着伶玉,委屈地抿了抿嘴,随后伸手揽住伶玉的肩膀,并附在她耳边道,“这么多人瞧着呢,先不生气了好不好?待会儿我再同你好好道歉。”伶玉看了看曹昌玹,见他一脸委屈也没有再反抗了。   此时一双深情的眸子落在了两人身上,只见眉心微微蹙了蹙。   冬日的夜晚降临地十分快,眼瞧着天一下子就暗了下来。饭后,一家人围着园子散步,赏着梅花。曹昌玹和伶玉走在最后头,两人虽身子贴在一块儿,心里却各自想着旁的事。   曹昌玹昨日连夜为伶玉准备了惊喜,心下正想着怎么将伶玉骗过去,而伶玉正想着许王和吕先生,二姐姐和李公子的事儿。   曹昌玹突然拉住伶玉的手开口道:“咱们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而伶玉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冷漠地说了两个字,“我不!”   曹昌玹微微撅了撅嘴,看着见面眼看就要到梅林了,一下子没办法只好一把公主抱起伶玉朝后跑开。伶玉一惊,连忙用手拍打着他,看着前面还在散步的长辈,轻声说道:“你干嘛呀!三玹!”   曹昌玹听伶玉又叫自己三玹了,嘴角疯狂上扬,看着她没有说话便来到后院假山后面,先是找了一块不低却很平坦的石头,随后把她轻轻抱了上去。   伶玉一下坐上去没坐稳便往前倒去,曹昌玹赶紧揽住她的腰抱住,伶玉则是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盯上了他的眸子。   这是二人两月以来第一次与对方对视,心中都有些悸动。微风拂过伶玉的发梢,昌玹忍不住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   忽的,前院响起了爆竹声,下人们开始为高氏生辰鸣炮了。随即伶玉惊得浑身震颤了一下,刚想要挣开曹昌玹的怀抱,却被他更用力地抱紧了。   “别乱动,小心摔了!”   伶玉看着昌玹有些霸道的模样也不甘示弱,“那你干嘛把我放在这么高的地方!”   “不然你又乱跑!”   伶玉盯着这个现在比自己矮了些的男人埋怨的样子,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夫人别生气了,我知道是我做的不对,前些日子误会你了。”曹三盯着伶玉,眼神里尽是温柔,噘着嘴的样子竟有些像在撒娇。   伶玉眨了眨眼睛便把目光移到别处了,嘴硬地说道,“我没生气。”   “那你这些天都不理我!”   “你不也好些日子没看我!”   “那我……我错了嘛!”曹昌玹搂着伶玉,像糖浆似的要把眼前这个傲娇的小姑娘完全包裹住了。   伶玉别过头不看曹三,只是炮竹的气味扰得她开始轻咳了起来。   曹昌玹微微蹙了蹙眉,扶伶玉坐好后从胸前的衣衫里拿出一个道理带,这是在定州解粽赌物时伶玉送给他的道理带。   “你先拿着这个放在鼻尖,我去去就来。”曹昌玹将道理带放在伶玉手中转身便走了,随即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伶玉,“别乱动哦!小心摔了。”   伶玉点点头看向了手中的道理带,她没想到自己随手做的东西他会保留至今,心中不禁有些感动。此刻,她的气已经完全消了,只见她缓缓将道理带放到鼻尖,闻着淡淡的药香,嘴角微微上扬。   一盏茶的功夫,伶玉还沉浸在药香的幸福中,曹昌玹捧着一个土罐子悄悄回到了她面前。   “伶玉低头看见了曹昌玹,“你干什么去啦?”   话毕,曹昌玹便打开了手中的土罐子,瞬时,整个小园子里飞满了忽明忽灭的萤火虫。此刻,园子里仿佛落下了点点繁星,将二人笼罩在了一片星海之中,那光景,是从未见过的明媚,灿烂.......   伶玉一下子怔住了,眼里猛地盈满了泪水。她抬头看着漫天的萤火虫,眸间尽是光亮,随即看着看着伶玉惊喜地笑了出来,只是边哭边笑的样子惹得曹昌玹忍不住发笑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啊?”   “我,我...”伶玉说着放声大哭了起来,随即朝曹昌玹张开了双臂。   曹昌玹立马上前抱住了伶玉,伶玉紧紧抱着他哽咽道:“你怎么这么好啊!这大冬天的你上哪儿去找的这么多萤火虫啊!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啊!”   伶玉说着哭得不能自已,她从未想过有个人会这么爱她,会为了她做这样浪漫的事。曹昌玹用温暖的大手轻拍着伶玉的背脊,“小傻鹿,我怎么能不对你好?你那么可爱,那么善良,那么温柔,我怎么舍得不对你好?我以后不会再让你生气了,若是哪天我做错了事,你一定要好好指出来,知道吗?”   伶玉哭得更厉害了,抱着曹昌玹的手更紧了,这个世界上,她从未想过除了父亲外会有第二个男子会将她放在心尖上,捧在手心里。   曹昌玹看着眼前渐渐消失的萤火虫,眼角不自觉的也流下了两行泪水,这是他当初在真定时特意找人亲自饲养的萤火虫,因而无论何时,只要伶玉想看了,他便会满足她。   两人紧紧相拥着,许久,直到月挂中空,直到灯火尽灭......   “所以夫人原谅我了吗?”昌玹擦干了眼角的泪,重新调皮了起来。   伶玉松开曹昌玹盯着他笑了,“我早就原谅你了,从你买白茶的时候就原谅你了……”   曹昌玹抿嘴害羞地笑了笑,伶玉又问道:“可你是怎么知晓我爱喝白茶的?我好似也没在你面前喝过白茶。”   “你告诉我的呀!”曹昌玹搂着伶玉纤细的腰肢说道,“上回在真定的药馆里,你说不喜绿茶,喜白茶。”   伶玉有些惊到了,自己都忘了曾经说过这么一嘴,没想到曹昌玹却记住了。   她突然脑中闪现出先前三牛走后杂院路上的那篮子吃食,里面也有白茶……   难道?正想着,忽然余光瞥见了来找曹昌玹的沈如枫。 第55章 兰沁   宋如枫在开春的省试上一举高中,之后的殿试更是发挥出彩,如今封了从四品官儿,今日也被邀请来赴宴。   而他方才坐在宾客桌,时不时往伶玉那边瞧着,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昔日想娶的女孩儿就这样成为了别人的夫人,换做别人也很难笑着面对吧。但仔细瞧着,却见着夫妇俩似是不和睦的景象,他能察觉到伶玉的不开心,以为她在这里不幸福,便想着要来同曹昌玹见一面。结果此刻见到伶玉却又笑得那般开心,心想着自己是错怪了。   伶玉也是许久未见如枫,还依稀记得他放榜那日醉酒的神态,看到他现下还是独身一人,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和他打招呼。   曹昌玹后来也知道如枫的事情,看他像是冲着自己来的便示意伶玉先回去。伶玉一步三回头地回了院子,园林只留曹昌玹和宋如枫。   “玹兄好久不见。”   “真是好久了,自上次一别已有一年时间了。”   “是啊,承蒙国公关照,邀请我来赴宴,不然不知要到何时才得以与玹兄闲谈。”   “只是如枫今日怎么只身前来啊!”   “玹兄说笑了,我还未成亲。”   曹昌玹顿了顿,想起先前他要向孟府提亲便警惕道:“莫不是在心中有什么放不下的人?不过我劝枫弟还是尽早成亲的好,毕竟有些东西强求不来。”   如枫低了低眼眸,随即又微笑道,“我知道玹兄什么意思,那日玹兄特意在我之前去孟府提亲,我便知道了。”   曹昌玹盯着宋如枫似要把他盯穿,便也不再隐瞒,“枫弟真是聪明,不过我是替你及时止损罢了。”   如枫不再看他,笑笑说道,“我今日来找你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照顾好她,她这个身份在孟府受够了委屈,我不想她嫁给你还要受一样的委屈。”   曹昌玹一下子心中五味杂陈,“我娶伶玉为妻便是想让她不再受委屈,不知枫弟说这话是以什么样的身份?”   “伶玉哥哥的身份。”如枫真诚地看着曹昌玹,“她在嫁给你之前已经叫我哥哥了。”   曹昌玹一下子明白了,如枫今日来只是想与他说清楚,摆明自己的立场,而他却还在已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下子有些愧疚,但又很感动,很感激如枫来与他相谈。   许久,如枫笑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玹兄。”   曹昌玹看着如枫离去的背影,又一下叫住了他,“如枫!”,如枫回头两人对视,“谢谢你!”   如枫听到毫无保留地笑了,觉得终于释然了,也喜悦自己今天能跨出这一步,终能放下……   “这么些天郎君终是笑了!是您今日见到伶玉姑娘开心吗?”   “是开心啊,至少她曾说过没有玹兄她会嫁给我。”宋如枫又笑了笑,“下辈子,下辈子早些遇见她就好了……”   而曹昌玹走出了后院,发现伶玉一直在这里等自己,有些惊讶,“你怎么没回屋里?”   “聊完了?”   “嗯,聊好了。”曹昌玹说着便揽过伶玉往回走,“如枫什么时候成你哥哥了我怎么不知道。”   伶玉愣了一愣,随即知道宋如枫是放下了,便笑道:“你猜!”   “其实我当初之所以那样急着向岳母提亲,是因为我看到了如枫给你写的信。你知道那信吗?”   “我知道,成亲前二姐姐拿来与我瞧了。”   曹昌玹点了点头,其实他也不知道孟琰玉会不会把那信给伶玉瞧,自己也是使了个心眼才娶回伶玉,没想到她竟是知晓的。   “若是你没有看到那封信,还会向我求亲吗?”   “你这说的什么话,自然会的。”   “所以即使我见到了那封信也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你。”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一起嬉笑着回了屋子,窗外的月色正浓,笼罩出一片和气。   而林娥嬅托徐姨娘送过来的兰沁也在这院里待了好一段日子了,这会子从屋里透过窗外看见了曹昌玹和孟伶玉其乐融融的样子,眼底有淡淡的失落。   “姑娘,您别难过,这三爷听说素来爱玩儿,说不定过段时日他就厌烦三娘子,就会来找您了!”身边的女使自顾自地说着,殊不知兰沁已经在瞪着她了。   只见兰沁薄唇微张,眼神凌厉,“你什么也不明白,他才不像你说的那样!”   这兰沁好似是真的喜欢曹昌玹,来的这些日子也不曾像林氏吩咐她的那般监视曹昌玹,蓄意破坏他们夫妇俩的关系。   “你,你干嘛这样激动啊?”身边的女使有些不解,更是还有些鄙夷,心想不也就是个下贱丫鬟嘛,凭什么这样骂。   “我……”话音刚落,兰沁说不下去只是抚摸着自己脖间的那道疤痕,慢慢的回忆中那最温暖的一幕缓缓涌上脑海……   那一年,兰沁十二岁。从小父母双亡的她被送去了舅舅家,可舅舅自舅妈去世后就成日酗酒赌博,一喝醉了便打她,每次兰沁身上的伤还没好全的时候就又添了新伤。   那日,是兰沁人生最灰暗的时候却也是最温暖的日子。   舅舅赌博欠了不少钱便想着将已经有了一番姿色的兰沁卖去绿春楼。不管兰沁怎样叫喊怎样抵抗都无人理睬,邻居们虽也心疼却都无人阻止,只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还没张开的小女孩进了那种地方。   兰沁也是倔强,宁可要伤害自己也不愿献出自己的身子。瞧着她坚定地拿出一只簪子便在脖子上划下一道,立刻有鲜血渗出来。   兰沁捂着脖子不顾一切地跑起来,在场的人看着一地的血迹都吓呆了,无人追赶,眼睁睁看着她冲出了绿春楼。   刚出楼没多久,身上全是血迹的兰沁撞到了十三四岁的曹昌玹。   曹昌玹看着面前的姑娘衣衫不整还流了好多血,立刻明白了什么,随即移开眼睛吩咐二虎将她背到了附近的医馆。   只一眼,兰沁便沦陷了,面前的公子不同于绿春楼里的那些公子哥,他尊重自己,善良正直……   曹昌玹替兰沁付了药钱,临走前还留下了一句话,“不知姑娘今日是如何被伤,但在下希望姑娘能爱惜自己的身子,好好谋个生计。我知道好些大户人家均在寻女使婆子,不妨去看看。”   兰沁抚着伤口虚弱地感恩,“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小女好报答。”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再说我马上就要离开这儿了,何时回来还不知。”小曹昌玹抿了抿嘴,今日是师父去世第七日,他刚去送完师父,又被父亲告知要被送回真定,心情十分不佳,“在下先告辞了。”   兰沁看着曹昌玹的背影默默神伤,医馆的大夫过来送药给她,“你不认识刚刚那位公子?”   兰沁有些欣喜,“您知道?”   “鲁国公家嫡次子,身份尊贵着呢!何况前几日还在绿春楼后头闹出一番事儿,这附近谁人不知?”大夫说着开始捯饬手上的药包,“姑娘,我看你是从绿春楼里出来的吧,快快回去吧,我这儿要打烊了。”   兰沁刚想再问便被赶了出来,外头冷风嗖嗖,兰沁不禁抱紧了自己,而想着方才曹昌玹说的话,兰沁毫无迟疑地便去了曹府卖身给了大房。   此刻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兰沁眼里仿佛有晶莹的泪珠闪动,她从未想过再见到曹昌玹,更是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曹昌玹的枕边人。此刻的她心里有激动有苦楚,她本想好好地在府中安分守己做个女使,为恩人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可无奈却要背负着林氏的算计靠近恩人。可自曹昌玹娶了伶玉,她光是看这院里用的香,喝的茶均是按着三娘子的喜好来,便已然知晓曹昌玹对于这位娘子的喜爱了,自然不敢也没法去介入他们二人之间。   兰沁想着想着就伏在床边静静地哭了,哭着哭着又趴着睡着了。   第二日,外头阳光正好。兰沁真是趴在窗边睡了一整夜,也无人提醒她,刚被外头嘈杂的声音吵醒了,才发觉自己的双臂已经压得麻木了。兰沁缓了缓,听着外头的声音有些纳闷,赶紧穿上外面的绿萝纹样纱衣便出去瞧。   一出院子便看见几位府里的壮丁满头大汗地围着小湖加建护栏,正疑惑着便听见林娥嬅尖锐的声音刺入耳朵,“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是谁允许你们擅自在菱湖边加栅栏的?”   林氏这些日子看着曹昌玹夫妇二人关系那样好,自然眼红,但由于曹昌璨这几日一直待在家里,她心里舒坦了不少,也是不敢整什么幺蛾子了。   不过这会子看见菱湖边的石子路被撬,围上了护栏,立马气不打一处来,毕竟她平日最喜欢在湖边沿着石子路散步,没有人陪,她还不能自己散散心了吗?   兰沁一看是林娥嬅立马低下了头,上前行礼。   林氏当没看见她继续追问,“是谁叫你们把我的石子路翻了的!”   几个壮丁有主子吩咐也不敢停下手里的事儿,眼见林氏就要发飙了,兰沁连忙拉过她,“娘子!娘子,您别生气,这府里的东西除了国公爷谁敢碰呐,国公爷定是想着入冬了,这路上要结冰,怕主子们失足落水这才加建的!是为了您的安全啊!”   林氏看着兰沁更来气了,这几日瞧着三房的感情更好了,这兰沁是一点没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啊。只见她一把把兰沁推倒在地,“你竟敢拿父亲压我?你知不知道你的职责是什么?这么些日子了你在做什么!”   林娥嬅说着一巴掌就要挥下来,兰沁闭着眼准备接受,毕竟先前在院子里也是如此,林氏只要不顺心便会拿她出气,毕竟是她当初求着入府的。   可曹昌玹这时出现打断了林娥嬅,“大嫂嫂这是怎么了?是谁惹您不开心了?”   林氏说着停下了手,她还没有刚到要正面和三弟闹僵,当着他的面打他的人。 第56章 药味   曹昌玹一来,兰沁身边的女使见状匆忙上前扶起了她。   只是兰沁方才被推倒时手被蹭破了皮,现下被女使触碰到忍不住‘嘶’了一声,曹昌玹注意到只清扫了她一眼便继续朝林氏说道:“这护栏是弟弟我要求加建的,毕竟湖水太深,我怕万一府里有人出了事就不好了。”   林氏刚想说话又被曹昌玹堵了回去,“就譬如说大嫂方才若是推的角度不对,说不定现在就有人落水了呢!”   林氏咽了咽口水,“我可不会像三弟说的那般不知分寸,只是兰沁是先前我屋子里的,我管教她不妨吧?”   “哦?我怎么听说兰沁是徐姨娘送来的呢?合着还是您啊!”曹昌玹说着眯了眯眸子,周身多了些凌厉的气场。   “是…是啊,她是徐姨娘表哥的孩子,先前在我院里做事儿罢了。”林娥嬅说着挑了挑眉。   曹昌玹也不想多说什么,他并不在意这兰沁究竟是不是她送来的,反正他心里只有伶玉一个,而这湖这么些年都没有护栏,直到伶玉来了才加建,是他怕先前在孟府落水的事再发生在伶玉身上,他担心罢了。   正说着曹昌璨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朝曹昌玹笑了笑便拉过林娥嬅,“三弟,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呢!”   林氏见夫君来了立刻气势下去了,紧紧拉住曹昌璨的手,“你三弟也不同咱们商量一番就擅自要给菱湖加围栏,还把我先前铺的石子路给掀了。”   曹昌璨看了看说道:“三弟,你大嫂铺那石子路也费了不少心血,你怎么也不同咱们说一声啊。再说这菱湖这么些年都没有护栏也没见有人掉下去啊,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大哥,没有事先同你们说是弟弟失误了,只是弟弟事先也不知这石子路是大嫂费心所做,弟弟以为你们都会支持我的。”   兰沁搭话道:“是啊是啊,大爷,这石子路是三爷在真定时大娘子铺的,他不知情您别怪他。”   曹昌璨看着兰沁不曾说话,眼神深不可测,林氏则是狠狠瞪了眼兰沁。   大家沉默了许久,曹夫人高氏也过来了,“这是怎么了,全都聚在这里?”   大哥儿等人连忙行礼,“见过母亲。”   “这是在给菱湖修护栏?”高氏看着问道,“是谁的主意?”   “回母亲的话,是儿子的主意。”曹昌玹立马拱手恭敬回道。   高氏一听喜笑颜开,上前轻轻抚摸了下曹三的头,“还是你懂母亲,自搬到这新府第一年我就想建起来了,可你们父亲总说不必不必,我想着要是等真出事儿了再建就迟了。好了,这护栏等建好了再来围观也不迟,就先回去吧,外头天气这么冷,险些再着凉了。”   话音一落,只见高氏朝着三儿子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大房那二人也不多留,只是脸上的颜色难看极了。   而送走众人,曹昌玹缓缓回过头看了眼兰沁,眼神竟有些温柔,兰沁浑身立刻像是触了电一般震颤了下,赶忙垂下了眸子。   “方才伤到了?”曹三上前看着兰沁的手,低声询问。   兰沁此刻心中似有数十头小鹿乱撞,不知如何开口,正紧张着,身边的女使连忙抓住她的手边递到曹三面前,“是啊三爷,我们姑娘的手都擦出血了!”   曹三看见出了血的伤口有些不忍,从袖子里拿出一方帕子,盖到兰沁手上,“先包着些,待会再去药房拿些药膏涂吧。”   兰沁看着眼前如初相见时温柔的曹昌玹,眼底泛起了一层水晕,可刚想说点什么却被曹三下一句话狠狠冷到了。   “你来我们院里也好些日子了,今日我修这护栏也是希望你明白,不要对伶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到时候纵使是大嫂亲自来也救不了你!”昌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兰沁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眼里的感激渐渐演变成落寞,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明明想要以真心相对却定要沾染上目的和利益,这不是她愿意的,却也不是她所能决定的。   只是渐渐地,兰沁看着手中丝滑的手帕,努力笑了出来,毕竟自己真的不曾想过,有生之年竟还能与他以这般关系再重逢,哪怕他待自己那样疏离,已然满足。   想着稍稍开心些的兰沁转身回了屋子,只见远处静静站着的伶玉,嘴角的笑意连忙收敛了下来,只是刚想上前同她说句话,伶玉便又转身离开了。   冬日的早晨清冷异常,兰沁在原地握着手里的帕子不免打了个哆嗦。   ——   不日便是圣上生辰,各王爷朝臣均准备好了厚礼进宫进献。然圣上作为一国之君,自然什么都不缺,因而准备何礼物便成了一大棘手的难题。不过作为朝臣也只需将礼物送予礼部登记入库便可,难的是要将礼物亲自献到圣上手里的许王,楚王等等亲王公主。   曹昌玹今日也携伶玉赴宴,只是一路上伶玉的心都是吊着的,一下子没注意竟撞上了行色匆匆的王继才王总管。   伶玉一惊,连忙赔礼,只是立马又闻见他身上浓重的刺鼻味,不禁打了个喷嚏。   曹昌玹立马俯身询问,眉头紧锁,“夫人没事儿吧?”   伶玉摇了摇头,随即看向王总管,“见过王总管,不知您这是急着去哪儿啊?”   “哦!见过曹侍郎曹夫人,是小的眼拙,没认出来。”王继才说着就想离开,“侍郎和娘子好生享受美食吧,奴才这正要去请各王爷入席呢!”   伶玉点了点头,看着王继才焦急离开的背影,心里不自觉有些发憷,随即回想了一下方才的味道,与上回的铁锈味不同,这次好像还掺杂着什么别的味道。伶玉仔细盯着王继才,瞧着他左手宽大的袖子正随着他的步子左右摇摆,然右边的袖子里好似装着何物,一动不曾动。   曹昌玹看伶玉一直盯着王总管的背影有些不解,“怎么啦?见你一直嗅着鼻子,是不是又闻见什么难闻的味道了?”   “嗯…只是我不知是什么味道。”伶玉仍继续思考着。   曹昌玹立马无所谓道:“一定要知道什么味道吗?说不定是体香呢!”   伶玉听完没好气地撞了一下曹昌玹,收回目光白了他一眼。曹昌玹害怕伶玉生气,突然瞥见走来的吕易之和吕鸿,立马拉着伶玉上前问好。   “吕先生!”   “伶丫头!”吕鸿从远处看见伶玉喜出望外随即叫了出来,将伶玉拉回了现实。   曹昌玹一听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杀气,只见吕易之带着吕鸿走了过来。   曹昌玹也恭敬行礼,但眼睛一直充满敌意地盯着吕鸿。   吕鸿却是豪没在意,继续叫着,“伶丫头,你今日好漂亮啊!”   吕易之皱眉阻止吕鸿,“大庭广众之下懂点规矩!”   曹昌玹方才还忍着,现下一听立马牵起伶玉的手,朝吕鸿微笑道:“没事儿的吕先生,吕公子也是在夸我夫人嘛,我也觉着我夫人今日好看得很,哦不,不是今日,是日日。”   吕鸿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毕竟他曾经可是以为自己要娶伶丫头的,现下看见这情景不免心里有些难过。   伶玉一听肉麻死了,松开了曹昌玹的手,“鸿弟叫我伶丫头习惯了,叫我姐姐我反而不适应,没事儿的。”   吕先生笑了笑,伶玉不知道他这小儿子的心思,他可知道,“你自幼便惯着他,只是这里人多嘴杂,叫伶丫头终归是不合规矩。”   曹昌玹重重点头表示同意,“还是先生考虑周到。”   “许久未见鸿弟,好似长高了不少!”   “那可不,我现在是大男子汉!”   “对了,鸿弟不是喜爱吃我先前在孟府吃的绿豆糕嘛,前些日子我家四妹妹又做了些给我,改日我送些给鸿弟吃啊?”伶玉看着吕鸿宠溺地说道。   “好啊好啊!素闻你家四妹妹厨艺高超,我定要好好尝尝!”   曹昌玹方才听吕鸿那样亲密地叫伶玉就有些不自在了,见两人还这般嬉笑一下有些吃醋,想拉着伶玉告别吕先生,不料伶玉却撇开曹昌玹,带着先生先一步离开了。   “先生,伶玉有事与您相商,咱们借一步说话。”   走到无人处,伶玉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开口道:“先生,我方才闻到王总管身上有一股很不一样的味道,像药类。”   吕先生也皱起了眉头,“会不会是你太敏感了,今日是圣上生辰,他该不会下手的。”   “我明白,只是现在圣上龙体欠恙,伶玉担心您和许王有什么事情。”   吕端点了点头,“我明白,万事还是小心为妙,我会仔细着的。”   伶玉又皱起了眉头,如今的她好像也一点一点地被卷入了皇室之争里,而自上次宋皇后希望他让杀害父亲之人获得报应时她就时常担心害怕,她不知该如何报仇,为一个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报仇。   吕先生看出伶玉的烦恼,“我知道你脑子里很乱,本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养女,突然背负起了去报复一个高高在上仇家的责任,换做是我,我也无法接受。但为师说一句真心话,如今国家安定,边疆虽时常爆发斗争,但百姓还算是安居乐业,若是为了私人恩怨而不顾国家社稷不免有些不义。你生父当年手握重兵,之所以没有选择造反,定也是因此。开元娘娘深明大义,也会明白的,她许是已经早就放下心中仇恨,保国家安稳。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防着王继才,不要让他再有机可乘,重蹈当年的覆辙!”   伶玉点了点头,目光突然对上了远处尚食局外的一鹤发童颜,举止大雅的老年男子。   “先生,那是...”   吕易之顺着伶玉的目光看过去,“哦,王妃的父亲吴国公,今日也来赴圣上的生辰宴。”   伶玉微微点了点头,心里想着,“难怪王妃娘娘那般有气度,瞧那国公爷年纪那般大了还如此谦逊有礼,温文尔雅,真真是教得好啊!”   而方才伶玉和吕易之走后,曹昌玹和吕鸿便在原地不知所措了起来。只听曹昌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咳咳,你以后可不许这样在这么多人面前这般称呼我的娘子了!”   “怎么啦!我从小便这样叫她。”吕鸿说着还有些不服气。   曹昌玹气得瞪着吕鸿,吕鸿却道:“我知道伶丫头现在是你的夫人,也会一直是的吧!”   吕鸿说着将手搭在曹昌玹的肩膀上,曹昌玹咽了咽口水站直了身子,“那是自然!”   正说着伶玉便携吕先生走了回来,见两人聊得还不错,会心地笑了。   两对互相告别,伶玉跟着曹昌玹去落座。而伶玉自落座起就一直观察着王继才的动作,瞧着他右袖里的东西似是还在,伶玉的心久久不能放下。曹昌玹看着今日格外紧张的伶玉连忙握紧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又不是头一次见圣上了,不必怕。”   伶玉回握住了曹昌玹的手,“我是怕先生和许王出事。”   “许王?他怎么会有事,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吃饭吧!”曹昌玹说着夹了点菜至伶玉的碗中。   宴会开始,王爷均开始向圣上献礼。   “父皇,这是儿臣为您准备的贺礼,愿祝我朝安定无乱,天下太平!”   礼物揭开,竟是一个水桶,不过水桶里却装着一座用次等玉石雕刻的小山。   圣上沉默了许久,面上的表情变得越发难看,许久都未曾开口。   原本热闹的宴会乐曲渐渐沉了下去,此刻堂下无人敢轻举妄动,整个宫苑仿佛只听得到圣上的喘息声和众人的心跳声。 第57章 大变(一)   霎时间,所有声音均消失了,圣上坐在整个宴会最显眼的地方,他的情绪更是牵动着整个会上的所有人,只见他半睁开着双眸,盯着面前的水桶面色沉静,座椅两侧的两条龙,在烛火的照耀下,似张牙舞爪欲将人活吞了一般。此情此景任谁瞧了不哆嗦,吕易之见状更是紧张得不行,不过圣上与皇子对话,大臣不可插嘴,也只好一旁干着急。   而许王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额头上却开始冒起了细小的汗珠,本就虚弱的他此刻有些跪不住了。   忽然,对面一穿着清新华贵的年轻男子打破了这可怕的安静,站起来向圣上行礼道:“父皇,儿臣认为二哥这礼真真是太妙了!”   圣上结束了方才持续许久的动作,转头看向男子缓缓开口,“哦?正儿你倒是说与朕听听哪里妙了?”   “是,父皇,”这男子乃是圣上第三子楚王赵正,自幼文武双全,甚得圣上喜爱。只见他从座上走到前去,停步在小水桶旁开口,“这玉山装在一水桶之中,儿臣左思右想才明白,二哥恐怕是以此寓意‘一统江山’呐!”   圣上仔细看着这份礼物,多少有些感兴趣了起来。许王见状连忙磕头,“正是,父皇。儿臣送此礼乃愿父皇能早日收复各州,降服各部,一统天下!”   圣上此刻面色依旧不缓,只轻“嗯”了一声后整个宫院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楚王赵正连忙接着解围道:“父皇,您看这玉山外表纹理极其粗糙,确实不免让人怀疑二哥并未精心挑选,然方才儿臣突然见烛火透过玉石发出清澈透亮之光时才领悟,这玉石实乃令人精心打磨过的,儿臣想着二哥之所以做成这般模样,恐也是别有一番意义。”   楚王说着留下了一个悬念示意二哥接着道,许王见状连忙开口,“是啊父皇,如今各将领南征北战,国家边界动乱不安,可儿臣想着,只要有父皇在,最终定仍能还天下一个太平!因而儿臣特意将这玉山外部打磨粗糙,但只要日日精心呵护,最后还是能看出它是一块好玉。”   话毕,随即而来的又是一番沉寂,只是圣上却渐渐松开了眉心,展露了笑颜,众人见状连忙起身叩首,共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见圣上笑出了声,吕易之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感激地看了眼赵正后便连忙上前扶起吓得不轻的许王,将他搀回了座位。   而伶玉盯着王继才的袖子不曾懈怠,眼看着舞曲就要结束,伶玉的心也越发慌张。   曲毕,一行舞女舞罢退场,就在此刻,王继才将左手伸进了右袖里,盯着他的伶玉神经绷到了极致,生怕一个不注意,他袖子里的东西便害了许王。   然当王继才拿出的竟是个精致的小匣子,伶玉一瞧立刻眉头一展,难道竟是她多想了?   只见王总管上前叩首,“陛下,此物乃是大皇子禹王亲自替您准备的生辰礼!”   “哦?禹王?”圣上一句不痛不痒的话音落下,底下无数人瞬时又汗毛竖起。禹王,自凛王因谋反被圣上处决后便发了疯,圣上觉得他是在质疑自己的决断,对他很是生气,左右更无人敢频繁提及禹王。   可王继才不同,他有着得天独厚的恩宠,随圣上御驾亲征,圣上如今的位置更是他一手促成,近年来越发地嚣张跋扈,如今更是公然替禹王送礼。伶玉想着原来先生说王继才要辅佐禹王是真的,他果真想像当年扶圣上即位一样再让禹王做君主。   圣上不再说话,王继才沉着地继续道:“是的陛下,禹王虽病着,可他仍一直想着您,亲自去后山采摘了灵药制成灵丹,愿保陛下长命百岁,万寿无疆!”说着王继才行了一个大礼,跪在地上等着圣上夸奖。   直到此刻伶玉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原来都是自己太过紧张了而已。   只见座上的老人微微起了起身子,开口道:“好了,用膳吧。”   王继才一听连忙将木匣子递到一边,上前服侍圣上用膳。   宴会行至高潮,一道道佳肴美味上桌,大家都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吕易之则是每次都小心地替许王再测一下盘中食物是否无毒。   许久,伶玉突然注意到许王在座位上坐立难安,面露难色,一下子揪起了心。吕易之坐在许王身旁也注意到了,连忙叫人给许王倒了杯热水。可许王却反应越来越大,吕易之慌了神连忙暗中找人去叫太医。   许王腹中难受不已,匆忙站起身想向圣上行礼告辞却猛地吐了口鲜血,随即倒下不省人事了。   圣上也惊得站了起来,王继才连忙喊道:“来人哪!快去叫太医!”众人慌忙抬着许王进了内殿,宴会不欢而散。吕易之连忙随许王进了偏殿,明明都测过了无毒,怎么会?   所有赴宴的王公贵族在太医查明许王吐血缘由前都不能离宫,整个宫闱此刻皆混乱不堪,人心惶惶。   天渐渐暗了下来,今日外头风刮的不小,只是眼瞧着风势越来越大,猛地吹灭了路边一排的烛火。忽的,一道闪电陡然划破天穹,霎时将此刻阴森森的宫闱闪得透亮,伶玉猛然地抖了一下,曹昌玹连忙将她揽入怀中。   随即,轰雷并奏,声声震耳欲聋,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四周人群纷纷开始逃窜起来,“大冬天的打雷真是邪门!”“别管打不打雷,快去躲雨啊!”   而曹昌玹则先用手替伶玉挡着雨,正欲随着伶玉去宫殿里躲雨时,王继才一甩拂尘拿着圣旨从大殿走了出来。   众人停下脚步,皆跪下听令。许久,只听得王总管一声低沉的嗓音落下,“许王薨了!”   大雨淅淅沥沥,落在御道上泛起了阵阵涟漪,霎时底下有人哀嚎有人哭泣,亦真亦假,均未可知,伶玉跪在地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脑中突然“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许王殿下因包庇爱妾隐瞒病情而误食玄参,太医院抢救无能,殿下已然仙逝,望各位节哀。且圣上有令,凡知许王宠妾灭妻仍加以纵容,知其病情而未报者皆留宫审问,革职查办!”   瞬时,底下一片片的否认声倾泻而来,“圣上明鉴,王总管明鉴,卑职未曾与许王有过交情,断然不会知晓此事!”“微臣从不曾知晓啊!”“微臣现下可以离宫了吧?”   众人纷纷落荒而逃,豆大的雨点随狂风拍打在脸上,打得人生疼。而方才听到这个消息的伶玉脑中仍旧一片空白,跪在雨中的身体已经全然没了知觉,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王继才却撑着伞缓缓走到了伶玉面前,以极其刺耳阴森的声音低头对着她道:“曹三娘子,外头雨下的大了,早些回去吧!”   伶玉看着面前的太监裙摆并未抬头,可王继才却附在伶玉耳边轻道了句:“长宁郡主,奴才劝您还是安分点好,您跟吕大人走得近奴才知道,不过您还是不要老盯着奴才得好,否则奴才做的可比这还要过分呢!”   伶玉听完心下一惊,缓缓抬头看向了王继才,原来真的还是他!伶玉此刻才慢慢回过神来,撑在石板地上的双手默默攥成了拳头,当年是自己的生父,如今又是许王和自己的先生,伶玉眼里已毫不掩饰尽是憎恨,只是雨水扰得她视线模糊了起来,让她看不清王继才已经撑着伞走远了。   这一招真是好狠,让人防不胜防,将难以识别的玄参熬进高汤,与许王解毒所食的藜芦相克,不仅毫无破绽地除掉了许王,还十分自然地让圣上得知许王中毒,从而只要一审出其中毒缘由便可冠以他身边的辅臣以辅佐不当的罪名,真真是一箭双雕。   想到这儿,伶玉不禁苦笑了出来,她现在才明白一个人的性命在皇室面前竟可以如草芥一般随意丢弃。当初自己的父亲歧王也是这样突然离世的吧,没有征兆,来不及反应,就像这样被皇室这座山压得粉身碎骨,面目全非。   而曹昌玹望着伶玉崩溃地样子心里十分不好受,“伶玉,咱们走吧!这样淋着会感冒的!”   伶玉抬头让泪水混杂在雨水中长啸一声,“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这般可怕,为什么一个人的性命在利益面前毫无价值可言?为什么?”   此刻曹昌玹看着还跪在原地的伶玉明白了她的心思,眼里尽是心疼,却也不再催促她离开,而是边用手替她挡着雨边跪在旁边一道陪着她。   回到屋里的王继才拍了拍身上沾上的雨水,嘴角上扬起了一个可怕的弧度。他着实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竟进行地如此顺利,看来当初留下的那个小林氏还真是颗不可多得的好棋子啊!   ——   许王薨逝后不久,张氏被处死刑,王妃吴氏一族被夺去爵位,身边的朝臣更是接连被贬,吕易之亦被贬卫尉少卿,不予上朝。   伶玉那晚回来并未一蹶不振,而是开始暗中调查张氏父亲一案,力扳王继才。   只因那晚在雨中,伶玉等到了先生说的一句,“切不可让你许王和父亲枉死,不可消沉!”   而许王薨逝,储君之位的人选便空置下来,朝中多少亲王从一而终地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多少大臣近日迫不及待地联名奏请圣上早日定下人选,热闹得不可开交。然,就在这个热闹的时候,竟有一人来亲自拜访门庭奚落的吕易之。   正巧这日,伶玉正和吕先生商讨当日许王被毒害一事。   “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四川青城县爆发百姓起义,圣上又任王继才为昭宣使出战平反了,不知何时才能查清王继才。”   “吕少卿怎么如今不做判官后变得这样低调了?”此时外头传进来一声悦耳的男声。   下人连忙赶上前通报,“老爷!楚王殿下来了!奴才刚想通报,殿下就,就……”   原来是皇三子赵正,吕易之和伶玉连忙起身行礼,“不知楚王殿下光临寒舍,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无事,吕少卿请起,你等奴才们也都退下吧!”楚王扶起了吕易之便随他坐到了堂上。   下人们告退,只伶玉还跪着,有些不知所措。   楚王瞥见地上的人儿,笑道:“怎么,还不下去?”   伶玉不知如何回话,吕易之赶忙开口,“回殿下,这是下官义女,不知……”   楚王仔细端详了地上的伶玉一番,“既是少卿义女,那便留下来吧。”   “谢殿下。”伶玉磕头过后起身替楚王倒了杯茶水,赵正则是一直盯着她眼神深不可测。   吕易之清咳了两声开口道:“不知殿下今日光临所为何事?”   “是来想少卿请教有关我二哥的相关事宜。”说着楚王又看了眼伶玉,犹豫了一会。   吕易之看出楚王的警惕,笑道:“殿下放心,伶玉是自幼便跟着我读书的,下官与她无话不说,您尽管放心。”   “得少卿保证,本王也不再顾虑了,”楚王朝吕易之微倾了倾身子,“本王今日拜访,只是觉得二哥的死绝非寻常,想与少卿相商。”   吕易之皱了皱眉看向了楚王,赵正便接着道:“像如此盛大的皇室宴会,哪道菜会用玄参这类药材做辅?这很难让人不怀疑是有意而为。”   “殿下说的没错,我前些日子听许王妃说过,玄参乃止健忘,消肿毒之药,很少会放入菜肴之中,而寻常不懂药材的人不会觉得有何不妥,更不会知道其只要与藜芦同食必会致死。”伶玉开口。   楚王有些惊讶地看向伶玉,“你们早就知道?”   “是,”伶玉恭敬点头,眼神坚定地看着地面,“我们不仅知道殿下是被人害死的,还知道害他之人是谁。” 第58章 大变(二)   楚王一听更加震惊,深深吸了口气,随即看向吕易之,“少卿,这丫头所言之人是谁?难道是许王妃?整个王府只有她最懂医术,还一直负责二哥的药材!”   吕易之摇了摇头,“殿下冷静,不会是王妃,她没有理由这么做。”   “那是何人?”   “其实下官与伶玉也只是猜测,因为林氏所下之毒不像是她可以寻得的普通毒药,而唯一可能与林氏有瓜葛的人便是王总管。当年林氏父亲因疑似私铸铁器被处决,而下官前不久正查出王继才近年来就做着这样忤逆的勾当。”   楚王看着吕易之的眼神越发阴暗,当初堂兄岐王暴毙,四叔凛王又被诬陷谋反,这一切的一切他早就知道与王继才脱不了干系,只是这皆关联着父皇的利益,赵正想对付王继才也无从下手。   “殿下,下官九年前遭王继才刺杀,他用的便是私铸的兵器,而下官虽发现王继才在城郊有一家铁铺,却也无法深入确认那里就是他的私铸点。如今王继才又被派去四川平定百姓起义,我们恐怕暂时无从下手。”   “不能从他身上下手,便去找其他的突破口。”楚王抿了抿干燥的唇,眼神坚定,这些年一直想扳垮王继才,这样的机会怎么可以轻易放过。   而吕易之此刻看着真诚的楚王内心有些感动,微叹了口气,“不曾想到如今这等时候,楚王殿下竟还会惦念许王的死因。”   楚王看着吕易之眼里泛起的泪花有些不知所措,只见吕易之离座跪拜道:“殿下重情重义,宅心仁厚,遇事沉着冷静,我朝有您这般的皇子定能繁荣昌盛!”   赵正一听立马明白了吕易之的意思,连忙起身扶起他,“吕少卿所言慎重,本王只是做了一个皇子该做的事情。”   吕易之看着楚王点了点头,满眼希望。   冬日的天比往常暗的更快些,伶玉赶在夕阳落山前回了家,只是回来的路上脸色十分惨白,身子瞧着不甚舒服。   此刻,曹昌玹也正在院子里等她,似是等了许久,脚下踩过的地都被摩擦得干净了许多。夕阳的余晖从他身后静静洒下来,衬得他五官棱角分明,线条柔和,迎上双眸,如露水般清澈的眼神显露,恰有一缕微风拂过,让人不禁展颜。   可伶玉瞧着这般俊郎清秀的人儿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便欲回屋,曹昌玹看着她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模样立刻有些生气地上前喊住她。   只是曹三刚一抓住伶玉的手,对上她的眼神,语气便柔和了下来,只见他用那双清澈柔和的眸子盯着伶玉道:“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伶玉看着曹昌玹拉着自己的手突然回过神来,“三玹,我…我方才去找了吕先生。”   曹昌玹看伶玉有些疲惫的样子,有些担心,“先生怎么样啊?自上次出事,我还未去看过他。”   “无碍,只是不予上朝,没事的。”伶玉说着突然拉起昌玹的手,“三玹,你会一直好好的吧?”   伶玉紧紧握着曹三,眼里尽是柔情与害怕,经历了这样多的事情,她早就不再单纯地快乐,而王继才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她更害怕这个身份会给曹昌玹带来伤害。   曹昌玹看着伶玉簇成一团的眉头,轻轻伸手抚了上去,“我会好好的,我会一直好好的,好好地陪着你。”   伶玉点了点头,随后紧紧抱住了曹昌玹,突然看见他身后成群的行李,立即松开他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我…”曹昌玹神色慌张,努力掩饰道,“我就是随便收拾一下,叫二虎帮我把不要的东西扔了。”   刚说完,二虎便从房里出来了,边走边说,“三爷,您说带这些东西去够了吗?那青城县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曹昌玹便用充满杀气的眼神看着二虎,吓得他连忙闭了嘴。   曹昌玹连忙朝伶玉解释道:“没有的事儿,你别听他胡说。”   “你要去成都府?”可伶玉还是知道了,看着曹昌玹问。   “我…是父亲偏叫我去,我其实一点不想去的,主要是大哥哥又不去,我怕我去了…更何况你也不想让我去,我当然要留下来陪你啦!”曹昌玹说着笑了笑,看着伶玉眼里尽是宠溺。   然,伶玉盯着他充满笑意的双眸却看出了他隐藏极深的不甘心。她仔细盯着曹昌玹,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上回她与他闹别扭时回娘家母亲与自己说的话。   --   余氏一见伶玉便看出了她与曹昌玹的小矛盾,语重心长地开口道:“伶儿,姑爷对你是很好的了,你想先前街坊都是怎么评价他的?再听听现今是怎么评价他的?不仅爱妻子还不再游手好闲了,如今在朝中也是后起之秀,势如破竹。”   见伶玉不说话,余氏继续道:“现今梓州那边动荡不安,百姓民不聊生,你大表哥才来见你表姐一面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母亲想着,姑爷也该有这样的作为,何况你我都知晓他本质就是个重情重义,有责任感的男子,你父亲先前总和我夸赞他,说他体魄强健,若是有意争取,定会干出一番事业。”   伶玉许久才点了点头,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女儿明白,女儿自然能感受到他的志向,只是曹家大哥前些日子回来,女儿看他想争取的苗头又被熄灭了。不过女儿觉得,如今跟在大哥身后,其实也挺安稳的,否则战场无情,女儿也害怕他会出什么事情。”   余氏轻叹了口气,松开了伶玉的手,“你父亲当初跟着鲁国公替先帝打江山,我和你太母也是极害怕的,只是你父亲当初用一句话牢牢地拴住了我,他说   ‘生而无志,枉活一世!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我这才慢慢明白了,人生自古谁无死,为国牺牲他方能死得光荣无憾。”   伶玉一下看着母亲眼中晶莹的泪珠恍惚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母亲,女儿明白了。”   余氏欣慰地握着伶玉的手,眼中含泪,“不为功成,不为名就,但为国家。”   --   此刻看着心中满是志向抱负的曹昌玹,伶玉握起他的手缓缓开口道:“你一直不愿意为争那爵位闹得兄弟不睦,从而先前既不投军也不科考,让别人觉得你游手好闲,难争爵位。可那日在定州你却会不顾生命危险,冒着被砍头的罪名也要去击退西军,胸中满满大志倾泻而出,我便明白,你是愿意的。三玹,我不想你空有一腔抱负却困于情义,何况就算你从了军,也不代表你就要跟兄弟们抢爵位啊?相信大哥哥同样也会相信你的,他定不会觉得你出头是为了要同他抢爵位,而是保护这个国家,保护你爱的人。”   曹昌玹被伶玉说得不再作何解释,因为这就是他的心意,他就是有这般实实在在的抱负。   伶玉看着曹昌玹仍旧有些犹豫的模样继续开口,“三玹,如果你是在担心我,我想说一句,只要是三玹想的,伶儿便会全力支持你!”   远处的夕阳渐渐落下,洒落天边的余晖变得格外好看,曹昌玹将伶玉紧紧拥入怀中,声音轻柔,“此番前去,定会带着捷报归来!”   伶玉窝在昌玹怀里会心地笑了,抱着他的手臂紧紧环在一起,晚霞越发美好,洒在二人的发上,染上了一层金黄。   不多留,曹昌玹便即刻出发成都府支援王继才平反的队伍了,伶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攥紧了双手,心中却十分高兴。只是站了不多久,伶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忽的没站稳脚跟,踉跄了一下,馨儿连忙上前扶住她,关切地询问,“娘子,您没事儿吧?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   “不必了,许是前日淋了雨,有些感染了风寒,待会好好睡一觉变好。”   ——   今年的冬天好似还没有下过雪,不过伶玉也没心情盼着下雪,时常出入吕府,想着如何查出王继才“私铸营”的事儿。今日,又随着先生和楚王一道去了别处。   “小林氏急匆匆被处死,想必是王继才害怕她将父亲当年之事全盘托出,圣上派人彻查此事才不得不将她立刻灭口。”楚王听完吕易之讲述许王府里之事,一下子攥紧拳头砸在手边的桌案上。   “自然,找出当年之事的真相,一切也许都会迎刃而解了。”吕易之淡淡地看着面前的牌匾吐出一句话。   话毕,吴氏随吴国公从外头快步走了进来,“参见楚王殿下,见过吕先生,曹三娘子。”   原来今日是来向吴国公询问当年之事。自许王出事后,吴氏一家被夺去爵位,家中俨然落魄了,只正中一块“克己奉公”的牌匾仍气势磅礴地挂着,旁的无半点华贵之气。   “国公爷。”伶玉看着这位依旧和那日一样神采奕奕,翩翩有礼的老人,连忙上前行礼。   吴国公立马摆摆手,“娘子叫错人了,我已然是个平民,不是什么国公。”   话音落下,众人脸上纷纷盈满了同情,若不是小林氏,恐怕事情当真不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可吴国公被吴氏搀着坐下来后却满脸自责,“也怪我自作孽,如若当年没有处死林源,便不会落得今天这般下场,惹得人家女儿报仇报上女儿女婿身上了。”   “父亲,您明明是最无辜的!犯那样的大罪处死都算轻的了!”吴氏看着父亲心里难过不已。   吴氏话音未落,吴国公便用力抓了抓她的手示意她闭嘴,随后掩饰地向楚王笑道:“这丫头受的打击太大,脑子都不清楚了。”   楚王与吕易之十分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后开口,“本王今日携吕少卿拜访,便是想向吴老先生询问一下当年林氏父亲私铸铁器之事。”   吴国公的喉结处明显抖动了一下,想拿起手边的茶盏饮水却慌乱中不小心碰掉了茶杯,刚想伸手去捡,一个小匣子从袖中掉落。   “这是…”   “哦,我父亲闲来无事时常喜欢研究药材,这里面便是他近日来用药材制成的药丸,各有各的功效,先生要不要带些回去?”   “不必了,想必王妃的医术便是师从国公吧。”吕易之笑道。   吴氏自豪地点了点头。   而吴国公不愿多留,将匣子收入袖中后淡定地开口,“在下实在不知殿下所言何事,如若殿下没有旁的事儿,在下便先行告退,还望殿下恕罪。”说完便转身离开。   看着吴国公离去的背影,楚王也没法再问什么,刚叹了口气,便见伶玉匆忙起身挡住了吴国公的去路。   “是你吧,”伶玉冷冷得地开口,眼神更是阴暗得可怕,“是你为了帮王继才私铸兵器被林源发现才杀他灭口的,对不对?” 第59章 私铸营   “伶玉!”吕易之示意伶玉住嘴。   吴氏一听有人污蔑父亲十分激动地上前与她对峙,“请三娘子不要胡说!明明是我父亲为了不让圣上知晓灭林氏全族这才私下解决直接处死了林氏父亲!三娘子没有证据不要随意污蔑别人!”   伶玉面无表情地看向吴氏,“我没有证据,可我实在想不出其他任何一个理由才能解释清楚这些事情。私铸兵器那样大的事情,国公爷竟然敢私下处置,瞒报朝廷,若是消息有一点走漏出去,您就不怕自己被满门抄斩吗?”   “你!”吴国公看着面前气场强大的伶玉咬牙切齿道,“娘子休要污蔑老夫,老夫自许一辈子克己奉公,对待属下更是仁慈博爱!娘子有何不愿相信的?”   “仁慈?仁慈到给下属冠上莫须有的罪名,秘密处决?” 伶玉盯着吴国公,感受到了他眼神的躲闪,却也毫不客气,继续步步紧逼,“如若不是你,你为何会让尚食局在圣上生辰那日往膳食中放入玄参!”   “放肆!”吴氏上前挡在父亲面前气愤地看着伶玉,“孟伶玉!枉我一直以来待你恭敬有加,想不到你泼起脏水来一点情面不留!”   楚王此刻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他也不明白这个孟伶玉究竟要做什么。只是吕先生见状连忙劝和,“王妃,您冷静一点!伶玉她与您和国公无冤无仇断不会轻易说出这般不知分寸的话,还请您仔细听她道一道。”   “好啊,你道,为何要这么说?”吴氏看着伶玉怒火中烧,面色苍白。   伶玉趁其不备从吴国公的腰间取下他的香囊,“那日圣上生辰你便带着这个香囊。”   吴国公看香囊被夺走,有些气急败坏,“这是我的贴身之物!自然要随身携带!”   “可你带着它进了尚食局。”伶玉举着香囊的手青筋暴起,“而这里面就有那日导致许王殿下去世的玄参!”   吴氏一听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自己的父亲,吴国公则是一把夺过香囊放入袖中,“有又如何?玄参自在许多香谱中出现,我制成香囊有何奇怪?至于尚食局,我送予圣上的生辰礼便是药膳的方子,送予尚食局吩咐他们为圣上制膳罢了。”   “这么说,父亲您真的去过尚食局?”吴氏渐渐有些相信伶玉说过的话,不解地问父亲。   “莲儿!你不信父亲吗?”吴国公可怜兮兮地回头握住了女儿的手。   伶玉微喘了口气继续道:“今日我方才初见您之时便闻见了您身上的玄参之味,起初我并没有怀疑,甚至都没能同那日在尚食局外见到您联系起来,直到方才,你袖中掉出那个与王继才献与圣上的一模一样的药丸匣子,我才明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做的!”   吴氏此刻已然明白了一切,身子微微踉跄着后退着,眼角不敢相信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怪不得,怪不得小林氏下毒前后那几日我偏偏吃了您的药丸肚子不适未曾动筷,怪不得我每日抓与殿下煎药的药材你都要亲自查看,怪不得我每每问你殿下吃药时要注意什么饮食你总是闭口不提,怪不得前些日子你一直秘密地与王继才私下交谈!原来你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害我夫君,怎么害我!”   吴国公连忙上前想起搀扶女儿却被她一把甩开,“莲儿!父亲,父亲也是有苦衷的啊!父亲从未想过要害你啊!都是王继才他逼我的……是他告诉我小林氏要来寻仇,我才无奈之下给你食药丸,否则如今死的人就是你了!”   伶玉看着吴国公愤恨的模样微微又皱起了眉头,“王继才怎么知道小林氏什么时候下毒?”   众人纷纷沉默了,吕易之忽然想起吴氏先前说过林氏所下之毒罕见,不像寻常人会寻到的,随即开口道:“这一切都是王继才的计谋,我以为我已经够早提防他了,没想到竟是一开始就中了他的圈套。”   话音一落,厅堂里顷刻间安静了下来,吴国公和吴氏也不再哭泣。   伶玉早就知道是王继才的谋划,此刻的她心里焦急万分,因为她只想尽快查清私铸营,让王继才死无葬身之地,让杀害他生父之人得到应有的抱负。   伶玉控制不住地上前拉着吴国公就朝外走,“跟我去见圣上,告诉他王继才私铸兵器触犯了国法!”   吕易之见状连忙上前拦住伶玉,“伶丫头!你别冲动!此事还需进一步的商榷!”   “为什么!先生您不想将王继才绳之以法吗?”伶玉崩溃地看向吕易之,“如若让王继才继续这样下去,不知下一个不明不白死去的人会是哪个亲王,甚至他还要起兵造反,自立为王了!我不愿看着先帝打下的江山就这样轻易被他这样的人夺去。”   吕易之明白伶玉是想起她的生父岐王当年无故暴毙了,温柔地上前轻抚了抚她,“伶丫头,我明白,我都明白,我绝不会放任他的,只是现在单凭吴国公一句话还不能轻易定王继才的罪,更何况我们连他私铸兵器的地方都未曾找到,要怎么扳倒他?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好好商量对策。”   楚王看着伶玉异常的反应有些疑惑,他不明白一个平常女子为何会对王继才这般激动。   许久,黑夜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笼罩住了整个国公府,众人齐坐在厅堂里,点着为数不多的烛火,面色都阴沉不已。   “当年,王继才拥戴圣上即位,颇受重用,历任天雄军都监,荆州团练使,掌管军械库,我随他前去雍熙北伐,途中因决策失误而损失了上前骑兵,若不是他向我援助士兵,向圣上隐瞒我的失误,恐怕我也做不到国公的位置。”   “所以父亲就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向他妥协,替他做事了?”   吴国公被女儿说得无地自容,“我没想到当年行军决策失误那个把柄被他一抓就是十年,如今他还利用我当年杀人灭口之事用小林氏来威胁我,若我不动手,小林氏便会一直是个隐患。”   “那您也不能害许王啊!”   “我知道是我糊涂了,是我做错了,只是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何时悔过都不算晚,”吕易之开口,“只要您将当年替王继才私铸兵器的细节悉数告知我们,一切都还不算太晚。”   “当年私铸营才开始运作,他忙于圣上交代的事务难以抽身,便吩咐我替他监工而已,可那地方是在地下,每次我去都是被人蒙着眼带进带入,根本不知道它的地理位置,也没有丝毫的证据啊!不过,那地方地势应该不高,到处有积水。”   吕易之和伶玉随即相视一眼,都想到了城郊那间铁铺子,那里便是相较于京城地势极低的地方,于是二人决定前去那铺子地下查看。   两人正说着想现在前去,楚王突然开口,“今日太晚了,明日再说吧,反正铺子就在那儿,断不会一夜之间消失的。”   众人也觉得此刻铺子已经休息了,去了也是白跑一趟,商量过后便决定各自先行告辞,明早再去。   “王继才的私铸营该是在那铁铺子底下没跑了,如此看来王继才出战成都府,于我们而言倒是一个有利的消息。”   “是啊,如今咱们还有殿下相助,不怕查不出什么!”   一路上几人说笑着几句就到了分岔路口,吕先生便要随伶玉离开,楚王突然叫住吕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身边的伶玉,随后带着吕易之到一旁,心事重重道:“吕少卿可全知晓你这个义女的底细?”   “自然,她幼时便随着我学习了。殿下有什么疑虑吗?   “我总觉得她有些眼熟。”赵正说着仔细观察起了伶玉,可怎么想也想不出她像谁。   吕易之明白楚王是要看出来伶玉的身份了,随即看了眼伶玉道:“殿下,其实伶玉她,她是岐王殿下的嫡长女,长宁郡主。”   赵正一听立刻震惊地转头看向吕易之,“岐王的嫡长女竟没有夭折?”   “没错,那传言夭折的郡主正是孟伶玉。”   话毕,赵正又看向了孟伶玉,眼里的震惊渐渐转变为恍然。难怪她方才对扳倒王继才那般激动,难怪她长得那样眼熟,原来她竟是堂兄的女儿……   吕易之看着楚王沉默的样子连忙解释道:“殿下,下官并不是有意要欺瞒您,只是……”   “我明白,”赵正打断吕易之的歉意,转头问道,“王继才可知晓她的身份?”   “恐是已然知晓。”   赵正一听看着伶玉微皱了皱眉,随即轻吐出一口气,“若是这样的身份被圣上知晓,恐会遭遇一番波折。”   夜的黑静悄悄来临,吕易之看着伶玉的眼神越发柔和,伶玉回过头对上先生的眸子仍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只是伶玉的脸色十分苍白,她并不知晓楚王与先生说了什么,也许这些天看明白了皇室其中暗流涌动的模样,有些难以接受。不过现下看着她虚弱的模样,吕易之倒是有些担心。   今日的夜晚仿佛比平日的都要漫长,天刚一亮,吕易之便随楚王一道来接伶玉去了城郊。只是也不知是舟车劳顿,还是旁的什么,伶玉的嘴唇看着丝毫没有血色,妆容下的面色憔悴的很。   “伶丫头,好似昨日便见你身子不适,要不我让人先送你去旁边的茶馆休息片刻?”吕易之瞧出伶玉的难受,满眼关切地询问。   “不必了先生,我可能就是风寒还未痊愈,不碍事儿的。”伶玉说着扶住先生往里走,“咱们快走吧,楚王殿下已经进去了。”   果然,楚王已先一步踏进了铁铺,只是还回头看了眼伶玉,特意放满了脚步。   “哟!几位大人,这是要买铁具啊?”里面的打铁汉热情地招呼了上来,“我们这儿东西齐全着呢!您要什么都有!”   楚王假装买铁具的客人仔细围着展示铁具的货架观察了一番,随后缓缓开口,“你这儿就这么点东西?”   “大人,咱们这铺子可算是这方圆几里东西最齐全的铁铺了!不过若是实在没有您要的,您就尽管说,什么样子都给您做出来!”   “哦?是吗,我家大人要的东西还挺多,你这儿还有别人做吗?”吕易之缓缓开始套起了打铁汉的话,眼神神秘难以捉摸。   “大人,这您就高估咱们这小铺子了,我做的是小本生意,糊口的买卖,哪请得起那么多铁汉啊!一人一张嘴,一个铁汉算两张嘴了,您说我如何养得起啊!”打铁汉一脸真诚,那话顺畅得都难免让人怀疑是有一套固定的说辞。   “那您这儿有铁库吗?卖不掉的铁器总得找地方存起来吧?”吕易之接着套话。   铁汉突然支支吾吾起来,眼神躲闪,“咱们这儿基本上都是现做现卖,外头就是全部的东西了。”   这铁汉说的话楚王是一字未听,绕着这间铺子终于找到了一个疑似有门的地方,刚想上前推开,铁汉眼疾手快上前拦住了,“诶?这位大人,您要是实在没什么心仪的铁具就去别家吧!小的这儿实在没有旁的东西了。”   “大胆!”吕易之连忙上去抓住那铁汉扒在楚王身上的脏手,“竟敢对楚王殿下动手!”   说着楚王身后的随从便将一块腰牌拿出来,举到铁汉面前。那铁汉一看身子瞬间瘫软了下来,看着面前这人衣着华贵,早该想到他身份不一般,没想到竟是楚王殿下,“哎呦,楚王殿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就饶了小的吧!”   “现在我能碰了吗?”楚王一脸不屑地看着那铁汉,不等他回复便吩咐随从一脚将那块墙面踢开。 第60章 身子   一踢开墙面,一个十分拥挤的空间显露了出来,只是里面堆满了杂物,毫无落脚之地。   “楚王殿下!这就是小子的一个杂物房,都是搜罗的人家不要的废弃铁器,可不是偷的呀!您大人有大量就绕过小的吧!”   看这铁汉一脸真诚的模样,看来是没有撒谎的。   “你可知这里有个地下通道?”   “小的,”铁汉慌张了片刻,随从立马给了他一脚,他随即说道,“先前地下是有个大洞,房主说是打来储存粮食的,不过好些年了,房主也没再用过那地方,便叫我把它封起来了!”   “地洞在哪儿?”   铁汉连忙将杂物匆匆搬掉一些,带楚王进了里面,“就是这里。”   楚王看这洞确实封的死死的,四周皆是打铁的用具,虽明白这里便是王继才私铸铁器的地方,但没有旁的兵器,也是查不出什么了。   一无所获,几人出了铺子往回走着,伶玉努力思索,“王继才不可能就在这铁铺下面设一个入口,这样每次来也太显眼了。”   “冶铸兵器需要大量生铁,区区一个小铁铺每次进出那么多铁器也实在不会不引人怀疑。”   “再往西边是大庆铁矿,会不会在那里也有一个入口,每次将大量生铁从地下偷偷搬运到这里进行冶炼?”   “你们说得都没错,只是我方才进那里间,里头俨然已经多年不用了,所有东西都生了锈,看不出本来样貌,所以就算王继才先前在这里私铸铁器,恐怕现在也再难查出什么了。”楚王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忽的,楚王和吕易之不经意回头又看向了方才的铁铺子,只见那打铁汉正朝着这边邪魅地笑着,二人心下一惊,却随即明白了,原来王继才早有准备了......   伶玉开口,“那我们就这样放弃了吗?”   “当然不!”赵正看着那铁铺子说着,眼神极其坚定,伶玉看着立刻心安不少。   “皇叔!”几人正走着,忽的前头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迎了上来,仔细瞧着与伶玉长得还有几分想象。   “华儿!你怎么在这儿?”楚王脸上一改方才低沉的表情,笑容明媚。   “我来这里买些东西,听说这儿的东西比京城要便宜了好些呢!”这便是岐王庶子赵华,听着他即便被封郡王,日子似是过得仍挺一般的。   “见过玉郡王。”吕易直向赵华行礼,伶玉听后仔细看了看赵华,眼里生出了些许疼爱。   原来血缘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哪怕从未相见过的姐弟首次见面依然是会产生不同于陌生人的情愫。   赵华应了吕先生的礼后看向站在楚王身后的伶玉,笑眼朦胧地凑上去道:“这位姐姐是哪家姑娘?怎么生得这般好看!”   楚王与吕易之相视一笑,不再说话,伶玉则是被他说得脸红了,只是奈何身子还是不太舒服,便稍稍回应道:“回玉郡王,小女是鲁国公曹家三子的内人,名伶玉。”   赵华一听言语中有些羡慕地意思,“哎,想不到这样漂亮的姐姐竟已经许配人家了,真真是可惜啊!”   楚王一听觉得赵华有点没正行了,伸手点了点他的脑袋,“你个小毛孩,胡说什么呢!”   “华儿在说玩笑话呢!”赵华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瘪着嘴说。   伶玉看着赵华如此可爱也笑了笑,只是突然旁边驶过一马车,伶玉一下子没站稳,向前倒去。赵华见状连忙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伶玉,以致于伶玉没有摔个狗啃泥。   这一幕在楚王和吕易之的眼里都觉得很是温馨,但方才那马车上的人却不这么觉得。   “华儿?他怎么和那个臭丫头在一块儿,还举止如此亲昵!”车上的人刚掀开轿帘见到那一幕立刻火冒三丈了起来,恨不得现在就下去阻止他们。   “郡主!您消消气,您没看见那三娘子身边还站着楚王殿下吗?您如此气急败坏前去,恐要让人笑话。”说话的是兴平郡主身边的桃花,那这马车的主人不就是赵岑霜了嘛。   也难怪,她对于伶玉的真实身份又不知情,看见自己的亲弟弟与夫君的弟妹在一块难免生气。   “那我就这么放纵那臭丫头勾引我亲弟弟吗?”   “您别着急,日后若是三娘子还与玉郡王相会,那时候再去抓他们也不迟啊!”   赵岑霜听着微微点了点头,心想要是再让她碰见这个孟伶玉勾搭自己的弟弟定要将她告到宋皇后那里去。   而赵华扶住伶玉后刚想将她扶起站好,只是一不下心将她腰间的挂坠打落在地,挂坠一下摔得稀巴烂。   赵华尴尬地脸都红了,看着地上坏掉的挂坠不知所措。   伶玉连忙捡起残骸解围道:“不碍事的,玉郡王不必自责,我这挂坠也用了许久了,早就想换掉它了,没事的!”   赵华缓了缓看向伶玉,眼里尽是希望,“真的吗?那我改日再选一个更好的赔给姐姐!”   听着赵华一声声喊着自己姐姐,伶玉的心都要融化了,也不忍心拒绝他,“好,多谢玉郡王!”   赵华终于开心地笑了出来,正午的阳光洒在几人身上,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回去的路上,伶玉脸色越发苍白,每走一步仿佛下一步就要倒下。馨儿在一旁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娘子,您这几天是怎么了呀,再这样下去身子要垮掉了呀!您就别犟了,奴婢现在就去给您请大夫!您在这里等我别一个人乱走!”   馨儿慌慌张张跑去请大夫了,伶玉实在支撑不住,还没走到宅子便已腹痛难忍迈不动步子了。   远处,兰沁正巧刚从外头采买回来,往这边瞧着不大对劲,一看好似是伶玉,连忙一阵小跑过来,扶起蹲在地上的伶玉。   “娘子!您这是怎么了?”兰沁瞧着是真的担心,扶住伶玉的双手都用力地冒出了青筋。   “我,我肚子痛。”伶玉的额上渐渐生出了许多汗珠,紧闭着双眼不得动弹。   兰沁慌张地看向四周,吩咐身边的女使赶紧回去叫人来抬,自己则是先吃力地背起伶玉,一步一步往回挪着。   兰沁虽然外表看着柔弱,但这些年在曹府干了不少体力活身子是比伶玉要硬朗许多的。不过女子终归是女子,兰沁背着伶玉走的速度越来越慢,额上早已生出了不少汗。   伶玉昏昏沉沉中感受到了兰沁粗重的喘息声,艰难开口,“兰沁姑娘,你放我下来吧,我无事的。”   “娘子都疼成这样了还叫无事呢!”兰沁边说边喘,“若是您出了什么事,三爷回来定要伤心难过……”   伶玉一听温柔地看向兰沁,原来她真的很喜欢三爷。   背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府里的人便带着轿子来了。兰沁费力将伶玉扶起轿子后,伶玉突然拽住了兰沁的衣袖,“我的馨儿还在外头帮我找大夫,麻烦你替我派人去寻一下她,多谢。”   兰沁真诚地点了点头,安置好伶玉后便按她说的做了,自己则是累得瘫在了地上,双腿软得不得动弹。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兰沁的汗水都浸湿透了外衫。   到曹府后,高氏听说伶玉病了,连忙找了大夫来,“大夫,我家伶玉怎么样啊?”高氏握着伶玉的手,语气焦急地说,“是不是有身子了?”   大夫仍在仔细诊断,伶玉连忙打断婆母,“母亲,我应该不会是喜脉。”   话音一落,屋子里安静得只剩炭盆里火星子的声音。   “为何不会是喜脉,你们那般恩爱,这都成婚整整一年了还不曾有过身子,这怎么也不可能啊!”高氏说着满脸不相信,“我昨儿个去义王府家的赏花宴,可是听王妃说她家小郡王妃已然有了身子呢!她虽说比你早嫁,但我瞧这日子该是差不多了。”   伶玉一听王妃立刻紧张了起来,苍白的面色又雪上加霜,先前看见二姐姐与李荣一道,这孩子该不会……伶玉刚想着又连忙在心里否定了这个答案,不会的,二姐姐怎么可能做这样的蠢事,怎么可能会置孟家的名声脸面于不顾,孩子定是安怡郡王的!   正想着,大夫将盖在伶玉手腕上的帕子收了回去,高氏见状连忙起身凑到大夫跟前询问,   “大夫,到底是不是喜脉,您说啊!”   “夫人,这种事娘子自己再清楚不过了,若是寻常人家娘子一月不来月事便已然知晓。”   高氏眼神里的期待瞬时黯淡了下来,伶玉正想着安慰婆母,只见她又坐下来握住自己的手,“那我新妇是怎么了,身子为何会不舒服?”   “娘子体寒,前些日子许是又感染了风寒未愈,开些方子仔细调养不碍事儿的。”   “那为何一年都未曾有身子呢?”   大夫皱着眉仔细思索了会,“娘子最近可有食红花?”   “没有啊,我又未曾受伤,为何要食红花?”伶玉纳闷。   “那娘子的香囊中可曾放入麝香?”   伶玉更加纳闷了,她对香料的要求极高,几乎每次都是自己准备香囊,更是从没放过麝香,连忙摇了摇头。   “我看娘子身子还不错,不知怎会一年还未怀有身孕,除非是误碰了红花,麝香等活血通经之物。”   “我从未碰过这类东西。”伶玉面色苍白且严肃。   高氏皱了皱眉,“那大夫,我家伶玉还能怀上吗?”   “待我开几副药娘子喝着慢慢调理便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如若娘子仍然接触麝香等物,恐怕也难说了。”   话音一落,伶玉的眸间染上了一层阴冷,眉头紧锁。   高氏无奈叹了口气送走了大夫,回过头又暖暖安慰了伶玉几句,“伶玉啊,你不必难过,回头好好注意着衣食,大夫再替你好好调理,会好的!”   其实高氏内心还是失落的,今日义王妃说起她的小孙子时脸上那般幸福,自己也是满心期待着,结果却等来了这么个消息,任哪个婆母知晓了都不会开心的吧。   伶玉看着母亲还同自己微笑,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高氏性子直爽,人又单纯,自是不会怀疑什么,只是伶玉却默默攥紧了拳头,这样子,怕是一直有人在暗中害自己...... 第61章 身份   高氏作为婆母对伶玉真真是很好了,若这事放在义王府里,恐怕义王妃早就要将孟琰玉扫地出门了。   冬天越过越深,日子越来越冷,王继才的事暂时搁置了下来,伶玉也开始好好调养身子。   而兰沁那次背完伶玉后回到府中并没有立刻前去伶玉的屋子看她,而是隔了三两日才过来。   “娘子近日好些了吗?”   “兰沁姑娘!我好很多了,还要多谢你那日帮我!”伶玉一见是兰沁,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馨儿见状连忙心疼地扶着伶玉,语气及其不善,“娘子,您怎么什么人来都要起身啊!也不知来人是善是恶,有时啊,那种面上瞧着越发娇柔的人其实心里毒得很呢!”   伶玉微微瞪了馨儿一眼,语气嗔怪,“馨儿,你这是做什么?你忘了那日是谁将我背回来的吗?”   馨儿抿了抿嘴不想惹伶玉生气,向后退了几步。   兰沁慢慢垂下了眼眸,真心被怀疑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委屈的,不过兰沁却随即调整好心情上前照顾伶玉,“娘子莫怪,毕竟奴婢先前是大娘子那边的人,馨儿姑娘万事小心也是对的。”   伶玉轻轻拍了拍兰沁放在她塌边的手,眼里尽是心疼。然而经历了这么多事后,伶玉早就不愿再相信人心了,因而前日知晓自己身子许是被人动了心思后还是暗中派彩鹮调查了一番兰沁。直到知晓兰沁的身世经历后,伶玉才对兰沁生起了怜爱之情,不过是个痴情人罢了。   兰沁看了看屋子周围,有些警惕地说道:“娘子,您这身子……是怎么回事啊?”   听到这话,伶玉的眼眸对上了兰沁真诚的眸子,生怕漏掉她一个微表情,毕竟在这府里极有可能对自己下手的便是林娥嬅,她终究还是怕。“我许是被人动了歪心思了,否则我为何无缘无故一年未曾有身孕。”   “是啊,三爷与娘子那般相爱,实在不应该。若说是有人要害娘子,那红花之类的药物按理说吃一次断不会如此严重,除非日日吃。可谁会有这样的机会日日在娘子的吃食中做手脚呢?那麝香倒是容易些,极小易藏,随便放在香料里或者娘子日常携带之物里倒确实很难发现。”   兰沁边思考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突然余光察觉到了伶玉一直盯着自己,回神对上她的双眸,一下明白了她眼神里的意思。   她急忙站起来,退后躬身行礼,“娘子,奴婢从未有过伤害娘子之心,请娘子明察!”   伶玉想着兰沁方才说的香料不曾说话,只是将眼神移到一旁的梳妆台上,让人捉摸不透。自己的香料什么成分她再清楚不过了,因为嗅觉敏感,所有的贴身之物都是她亲自准备的,唯有一物,她未曾研究,却日日使用……   兰沁见伶玉不说话匆忙跪了下来,“娘子,真的不是我,虽说大娘子对您一直心有忌惮,可奴婢从未按照她的吩咐行事啊,娘子您一定要相信我!”   伶玉盯着梳妆台上的一物微微皱起了眉头,开口道:“兰沁,我没有在怀疑你,今日你就先回去吧,我这里还有些事需再查。”   兰沁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不过她也不明白伶玉到底知不知道问题出在哪,看她这般苦恼的样子不再多问便告辞了。   ——   这日,赵华因先前拽坏了伶玉的挂坠一直心怀愧疚,连连挑了好久的挂坠,终于选中了一个与那个极其相似又精致不少的,一下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就来找伶玉了。   而伶玉这几日恢复的差不多,正在院子里散步,看见活力满满的赵华一下子有些惊喜。   “玉郡王?您怎么今日来了?”伶玉早忘了那日的事情,突然又想起赵岑霜也是在曹府,连忙开口,“你是来找你姐姐兴平郡主的吧!”   “伶玉姐姐,这是为那日我的不小心赔罪的,还望你可以收下。”赵华以为伶玉是在岔开话题,便直接将挂坠拿了出来递到伶玉面前。   伶玉一听明白了,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哎,你看我这记性,我都把那事儿忘了!”   “你忘了,我可没忘,姐姐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赵华说着期待地看着伶玉。   伶玉望着眼前十分可爱的赵华,只要一听得他叫“姐姐”便整颗心都化了,连忙打开了手中的礼物。   而此时,正准备随母亲去清庙上香祈福的赵岑霜经过院外,冷不丁见到这其乐融融的一幕立刻火冒三丈,刚想上去质问二人又被身边的女使拦住。   “郡主殿下,您干嘛去啊!夫人还在前面等您呢!”   “我!你没看见我弟弟又和那臭丫头在一起了吗?”赵岑霜双手叉腰,十分生气。   “那夫人怎么办?可不好让夫人等久了呀!”   “可!”赵岑霜看看远处的伶玉和赵华,又看看前面已经走远的高氏,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先随母亲前去了。   然下一幕,伶玉费力打不开礼物盒,撸起袖子时,手腕上那个出嫁时孟老太太替宋皇后送予她的金手镯显露了出来,明晃晃闯入了赵岑霜的眼帘,刺痛了她的眼睛。那手镯不是母亲的遗物吗?为何会在她手上?   见到此幕的赵岑霜无法再忍,连忙吩咐身边的女使去母亲那里替自己赔罪,说自己有要事要处理,今日不能陪她去清庙了。而她则是气急败坏,大步流星地朝伶玉那边走去,上去就是两个巴掌,将伶玉和赵华一下子都打蒙了。   赵华捂着自己被打红的脸,委屈道:“二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啊?干嘛打华儿?”   “你还好意思说!你个混账!”赵岑霜说着胳膊向后抡去,随之而来又是一个巴掌,不过还没打上去,伶玉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令她不得动弹。   上次为了曹二那事也是如此,还记得赵岑霜那回完完全全被伶玉唬住了。不过这次的赵岑霜经过林娥嬅的指示后变得强硬了起来,一把甩开伶玉的手,“别以为我怕你!我好歹是你嫂嫂,你见到我非但不行礼反而对我这般放肆,想必父亲母亲见了也不会偏袒你!”   伶玉一听,想着她确是自己嫂嫂,也不再强硬说道:“我只是不想让嫂嫂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罢了,不知二嫂嫂今日因何动此大怒?”   “你问我?”赵岑霜面目狰狞,死死抓住了伶玉带着金镯子的手,“你告诉我这只镯子怎么会在你手上?我母亲的遗物为何会在你手上?”   伶玉一听垂下了眸子,咽了口口水道:“这是我太母赠予我的,不是郡主母亲的遗物。”   “呵,我母亲的东西我会认错?好,你说不是,那我弟弟为何会在这儿和你单独见面?难道这镯子不是你问他索要的?”   “二姐姐!我先前弄坏了伶玉姐姐的挂坠,今日来是向伶玉姐姐赔礼道歉的,你别胡说!”赵华觉得姐姐有点蛮不讲理了。   “姐姐,姐姐,她也配让你一个郡王叫姐姐?”   赵岑霜话音一落,伶玉脖子上的青筋一下子突了出来,上下嘴唇像被缝住了一样颤抖着,吐不出一个字。   “走!跟我去找开元娘娘评理!若是让娘娘知道你个混账将母亲的遗物赠与一个有夫之妇不知要怎么处置你!”说着赵岑霜抓住了赵华的手就往外走,忽的回头还看了眼伶玉,“还有你,这个不检点的贱妇!母亲不在,你就跟我去找开元娘娘吧,看她不叫三弟将你给休了!”   “二姐姐,这不是我送的啊!我连这镯子见都未曾见过呢!”赵华一边挣扎一边解释,可就是拗不过这个单纯一根筋的二姐姐。   伶玉闭上了眼睛,她明白这下自己的身份是终要暴露了。   --   今年的深冬仿佛比往年的都要更冷些,地都冻裂了条缝,小北风像刀子般刮在人脸上,疼的人面颊通红。东莞宫,一如伶玉上次来时的凄冷,空旷阴暗的大殿里,宋皇后正坐在玉榻上抱着暖手炉闭目养神。   “娘娘,殿外兴平郡主与玉郡王求见,还有…伶玉姑娘。”   宋皇后微微一睁眼,“长宁?宣他们进来吧。”   赵岑霜一进来便不顾三七二十一告起状来,不仅将伶玉说得一无是处,甚至上手将她手腕上的金镯子私自解了下来。   “皇太母,您看这是不是我母亲的遗物?”赵岑霜见宋皇后不说话又接着道,“这样贵重的物品怎么会在她这个臭丫头的手上?她...”   “住口!伶玉好歹是你弟妹,你不礼让她三分,竟然还敢如此出言不逊!”宋皇后实在忍不下去,打断了赵岑霜。   “太母!若不是霜儿看她勾引华儿,霜儿怎么会这般生气,明明是她这个有夫之妇不知分寸,您不好好教训她还来说我!”   “闭嘴!什么勾引不勾引,你可知她是谁?”宋皇后气得用手奋力拍向了旁边的桌案,随即站了起来,“她是你和华儿的亲姐姐,长宁郡主!”   宋皇后拍案过后,左右皆震颤了一下,只是震颤过后,仔细听明白了宋皇后的话,赵岑霜和赵华更加震惊了。   “皇太母,您说的是真的吗?伶玉姐姐真是我的亲姐姐?”赵华眼里的震惊渐渐演变成了惊喜,虽说他是庶子,但对于这个伶玉,他是真的第一眼就喜欢了。   然赵岑霜却不愿相信,惊得倒在了地上,“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是长姐?长姐不是在刚出生时便夭折了吗?这不可能!”   伶玉看着身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表情心里五味杂陈,母亲早早仙逝,按理说她作为长姐是应该承担起照顾好弟弟妹妹的职责的,可是她没有,她为了自保却悄无声息地躲了起来,留弟弟妹妹一个寄人篱下,一个整日像奴才一样讨好别人……伶玉此刻心如刀绞,痛的慢慢落下了一颗颗眼泪……   “霜儿,是太母的错,是太母将你刚出生的姐姐送去了别家,是太母从小就将你们姐妹二人拆散,都是太母的错。”宋皇后看着趴在地上的赵岑霜,怜惜地上前扶住了她。   “皇太母您就是错了,为何不早些告诉霜儿啊!早些告诉霜儿,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啊!”说着赵岑霜胆怯又期待地看向了伶玉。   其实赵岑霜方才一直不相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没办法面对自己先前对待伶玉的态度,若是她知晓那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姐姐,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她说出那般恶毒的话。因为父亲从小就告诉过她,长姐出生夭折,母亲当初拼死也要把第二个孩子护下来,所以她不仅要对母亲的性命负责,更要承担着替长姐好好活下去的责任......   伶玉感觉到了赵岑霜的自责,连忙起身跪到她身侧,轻轻将手扶在了她的后背上,“娘娘是为我考虑,害怕圣上会对我起疑,因而才一直没能告诉你,你不必自责没能全心待我......”   赵岑霜盯着伶玉忽的笑了,“怪不得二爷总说我们长得相像,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怎么可能不像嘛。”   伶玉欣慰地用力抱住了赵岑霜,“像,太像了!”   赵华也感动地上前抱住两位姐姐,伶玉哽咽道:“日后我会替父亲母亲好好守着你们,不让你们再受半点委屈!”   宋皇后在一旁高兴地拭去了泪水,抬头望向窗外,岐王与王妃此刻在天上见到这样的情景定会高兴极了吧!没想到血缘真这么神奇,即刻就能将陌生人凝聚成亲密无间的亲人。   渐渐地,窗外飘起了小雪,落在殿外,冰封万里,而殿内,情感升温,雪融冰化…… 第62章 刺杀   回去后,心情大好的赵岑霜拉着伶玉在大雪中跑了起来,漫天飞雪,仿佛单为这二姐妹而下,茫茫天地间好似只这二人,快乐畅游在雪海,无忧无虑。   跑进院子里,两人身上已满是白白的雪花,伶玉笑着将岑霜身上的雪花拂去,嘴里嗔怪着,“小疯子,不怕着凉啊?”   “不怕!”赵岑霜朝着伶玉嬉笑道,“有姐姐陪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伶玉听着宠溺地看向岑霜,嘴角勾起了一个许久未曾显露过的弧度……   而远处,林娥嬅那双始终不变的阴冷眸子仍旧死死盯着这边,看着眼前十分和谐的景象默默攥紧了拳头。想不到一日不见,这赵岑霜就又被伶玉拉拢过去了,这养女还真是厉害啊!   正想着,曹昌玘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林娥嬅的身后,待她转过身被吓了一跳,曹昌玘才缓缓开口,“大嫂嫂为何每日这般清闲,总是要来关心关心三嫂嫂,难不成您是怕三嫂嫂丢了不成?”   “你胡说什么?我只是路过而已,哪有你说的那般闲!”林娥嬅说完正欲离开,曹昌玘又退后一步拦住她。   “青城县大战告捷,三哥马上就回来了,我劝你不要有什么歪心思。对了,我还有句话想提醒大嫂,不要妄想着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我们的感情远比你想的要坚固多了。”   曹昌玘用不容一丝质疑的语气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林娥嬅一人在原地气得直跺脚。   ——   第二日,宋皇后便亲自与圣上交谈,圣上最终让伶玉认祖归宗,还是封为长宁郡主。   身份揭开,有人惊喜有人愤恨,不过于伶玉而言这都不算什么,无关乎什么身份,只要身边的人平安健康足矣。   今年这场大雪下了许久,伶玉整日待在屋子里看着窗外飞雪漫天,想着此刻的青城是怎么样的天气。自青城传来捷报后,伶玉身子大好,日日等在屋里望着屋外不停地积雪,下人们不停地清扫,就这样,伶玉坐了三日。   终于,等来了曹昌玹归来的消息……   “娘子!三爷回来了!”彩鹮从外头急匆匆赶进来喊道,边对冻得通红的手哈着气边欣喜地看着伶玉。   伶玉一听连忙欢喜地起身便往外跑去,她真的一刻也不愿多等,恨不得现在就冲进他的怀抱。只是雪天路滑,伶玉一不留神崴了脚,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嘶”,跟在后头的彩鹮连忙担心地上前扶住伶玉。顾不上看脚,伶玉便依旧面带微笑不顾疼痛地继续跑了起来,一个月了,她已经一月未见他了……   而曹昌玹拜见过父母后也一刻不停留,边大步迈着边迫不及待褪去身上的盔甲,因为他怕自己抱她时,身上的盔甲会伤到她。   大雪漫天飞扬,伶玉于茫茫雪地间一眼便望见了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与一月前单纯阳光的他不同,此刻的他染上了一层硬朗坚毅。   伶玉已经全然忘记了脚伤,脸上尽是笑容。   曹昌玹则是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她搂入怀里,紧紧地,死死地,恨不得要将伶玉整个人都揉进身体里……   雪花静悄悄地落在两人的发上,肩上,二虎和彩鹮也在一旁静静看着,不曾打扰。   夜,悄无声息地降临,伶玉吩咐彩鹮换上一盆新炭后便上了床。整个人还没完全躺下,曹昌玹便一把将她搂进自己的怀中。   “怎么了?”   “没怎么,我怀里暖和。”曹昌玹说完又把伶玉搂得更紧了,“怎么可以让郡主殿下睡冷被窝呢?”   “你都知道啦?”伶玉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在青城消息也传得这样快。   “是啊,”曹昌玹调整了下姿势,继续搂着伶玉,“不过我一点也不在乎你是谁,我只知道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妻子。”   伶玉本来还担心曹昌玹知道可能心里会不舒服,现下听他说了,也不知道他是故意在安慰自己,还是真的不在意,不过不等她想,曹昌玹忽的起身看了看周围,纳闷道,“今日怎么没见你燃那个安神香?先前不是日日都要用的吗?”   伶玉顿了顿,缓缓抬头看着曹昌玹,“母亲没有同你说了?”   “什么?”   “我一年都未有身子。”伶玉说着声音弱了下去,避开曹昌玹的眼神。   “那又如何,我娶你又不是让你给我生孩子来的。”曹昌玹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伶玉一听眼里的光又回来了,重新看向曹昌玹,“可是你不在意不代表母亲也不在意啊!我看她那日听大夫说完明显难过了呢。”   “你呢,你难过吗?”曹昌玹心疼地看着伶玉。   “我自然不开心啊,更何况是听到许是有人对我动了心思之后。”   “所以你不用那香是怀疑它里头有导致你一年未孕的东西?”   伶玉再次避开了曹昌玹的眼神,有些难过,“虽说我已经让彩鹮帮我找人去查那安神香了,但是我实在不愿怀疑那里面有麝香。”   “是啊,那可是灵公主在我们大婚时送给你的,你说这是她托人专门给你做的,先前每晚都要闻着它入睡。”曹昌玹微皱了皱眉头,“不过许是灵儿不知道麝香的功效。”   “灵儿绝不会要害我,只怕是有人暗中利用她。”   “那么早就要害你是何居心,这么怕你生了我曹家的孩子吗?要是查出来是谁,看我不杀了他!”曹昌玹说着有点生气,做出正欲起身去打人的样子。   伶玉见状连忙抱住他,“没事没事,今日太晚了,我们快睡吧。”   “睡?”曹昌玹方才也只是吓吓伶玉,现下随即挑逗地看向伶玉,一点点逼近她,“娘子想如何睡呢?”   伶玉看着一点点压过来的曹昌玹脸有些羞红了,“就正常睡…”   曹昌玹忽的上前封住了伶玉的唇,将她压在自己身下。不像先前的由蜻蜓点水再到疯狂缠绵,这次的曹昌玹没有过渡,他贪婪地索取了伶玉一次又一次......这一个月里,他早就想死伶玉了,现下更是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包裹在自己的身体里。   夜已深,炭火依旧发出了与这个夜的静格格不入的噼里啪啦的声响,然曹昌玹和伶玉依偎在一起却睡得极香。   月的光辉渐渐隐入了云层,雪依旧在下,只是忽然压得树枝“咔嚓”一声断了,吓得人毛骨悚然。   神不知鬼不觉,伶玉和昌玹旁边的窗户纸上被人从外头捅进了一个洞,随后一只点燃的香伸了进来,慢慢冒出了白烟。   半柱香的功夫,迷香燃尽,窗户从外面被人打开,随即跳进来一个黑衣人。只见那人拔出一把短剑便向床上刺去……   只是刚一刺上,那人的脖子上便被架上了一把长剑,身后是活生生的曹昌玹。原来那人方才刺的只是枕头,而曹昌玹和伶玉早已起身埋伏在了一边。   其实方才那迷香刚一插入破洞,伶玉在睡梦中便即刻便闻见了不对劲,立刻伸手揉了揉鼻子,只是那味道越来越深扰醒了伶玉。   伶玉捂着鼻子坐起身,四处搜寻着这香气的来源,忽的目光锁定在了梳妆台前窗户的破洞上。伶玉定睛一瞧,立刻惊觉不对,边用手捂住了曹昌玹的鼻子,边轻声唤他起床。   曹昌玹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发现了窗外突然闪现的人影,立刻替伶玉披好一件外套便扶着她躲到了床后,一直等到刺客的出现。   --   此刻,曹昌玹的剑已然架在了那黑衣人的脖子上,晾他如何也不会逃走了,可正当曹昌玹想要问什么的时候,那黑衣人竟突然就咬舌自尽了。   伶玉看着面前自尽的人吓得直接叫了出来,曹昌玹听到,立刻去床后安抚伶玉,将她揽入怀中捂住了她的双眼。而隔壁的彩鹮听见叫声也立刻惊醒跑了过来,先是看见外头守夜的二虎被迷晕在地,进来后又见到死去的人,一下子也惊慌不已,但还是即刻反应过来去叫了人。   今夜,注定不眠……   前厅,鲁国公坐在堂上,面色严肃,而高氏在一旁看着堂下坐着的三兄弟,眼神担忧。   伶玉此刻还没回过神来,曹昌玹也正紧紧握着她的手。   许久,国公爷才冷冷地吐出一句话,“今夜昌玹在家中遇刺,幸得长宁郡主嗅觉灵敏避免了灾祸的发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说“长宁郡主”,林娥嬅肉眼可见变得不屑起来,不就是个郡主嘛,不还得叫我一声嫂嫂?旁边的赵岑霜却是很开心,看见林氏的白眼还狠狠瞪了她一眼。   不过赵岑霜也懒得搭理她,而是继续关心刺客之事,“父亲,是谁这么厉害,竟敢公然闯入我们国公府行刺?”   “我看那人轻功了得,还是个死士,恐怕有些难查。”曹昌玹面露难色。   “是啊,连二虎那般武艺高强之人都能被偷袭,可不是个高人!”曹二开口。   鲁国公沉思许久,“昌玹,那刺客身上可有什么特殊?”   “回父亲,并无特殊。”   话音落下,堂上又一片寂静,众人重又陷入了一番沉思。   “我们连他究竟是来杀谁的都不晓得,这该怎么查啊?”高氏说着十分无奈。   忽的,曹昌玘从外头赶了进来,身上染满了雪花,看来在雪地里待了不久。   他一进来便眼神充满杀气地看向了林娥嬅,看的她十分不解。   “父亲!儿子方才查看了刺客的鞋子,在雪地里找寻到了符合他鞋印的一道踪迹。”曹昌玘拱手上前沉着地禀告父亲。   “哦?”   “儿子在玉璨阁后门处发现了和刺客完全吻合的脚印。”话音落下,众人皆惊呆了,只玉璨阁的主人曹昌璨不动声色,依旧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而是旁边的林娥嬅一下被点着了,随即冲动地站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怎么可能呢?五弟弟,你可不能污蔑我们大房啊!”   “说大房可能是污蔑,但说大嫂嫂就不一定了,毕竟您一直对三哥三嫂嫂不还好意。”   “你!”   “好了,昌玘!事情还没查清之前不可随意揣测!”鲁国公轻吼了一声,看似在袒护大房。   “父亲,此事还待查证,这天都快要亮了,不如您和母亲就先回去歇息吧,这事明日再说也不迟,反正从今日起儿子们定会加强府里的防范。”曹昌玹起身说道。   鲁国公微微点了点头,众人皆各回各院。月色越发黯淡,今夜真是阴冷得令人心慌...... 第63章 和离   伶玉被封回郡主,余氏也被封诰命夫人,按理说曹昌玹作为郡主驸马,又在此次青城县的平反中大展身手,圣上该早早地给他升了官才是,只是立功回家数日,都未曾得圣上谕旨。   伶玉知道昌玹不在意,却也还是陪着他在院中沏茶谈话。   “三玹,听说此次青城大战是百姓起义?你是如何让他们这般快就降服的啊?”伶玉说着眼里尽是仰慕。   曹昌玹一听也自豪起来,“自然是你夫君我的威猛了!”   说着伶玉敲打了他一下,曹昌玹重又正经起来,“其实此次平反多半还是靠夫人的面子。”   “我?”   “是啊,你还记得那李顺吗?”   伶玉仔细思索了一番,“哦!是先前在真定遇见的那位卖茶的小哥吗?怎么起义的竟是他?”   “没错,他们许是被压迫地过甚了才会想到起义,不然谁会去冒这样的险?”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伶玉对李顺还是有些同情的。   “以武力反抗本就是不对的,朝廷自会有他的处决。不过这一仗之所以打得这么容易还是因为后来李顺认出了我,他说他相信你的夫君定也是个正义之人,会向朝廷如实禀报他们被压迫的惨状,我也是向他保证过会揭露成都府欺压百姓的行为,他才甘愿投降。”   “那不会得罪了成都府吗?”伶玉有些担心。   “没事,朝廷自会有定夺。”   话音刚落,二虎便来报说圣上宣召,伶玉替昌玹整理了下衣着便目送他离去了,只是不曾想,他一去就是一天一夜……   本以为圣上要赏赐曹昌玹了,没想到竟是让他在大殿内跪了一个晚上。   原来因岐王的关系,圣上一直对伶玉抱有怀疑,怀疑她潜伏这么多年想为父报仇而对皇位图谋。而曹昌玹在军中名声渐起,更有流言说他有岐王当年的风范,且身后有开国名将曹家,王继才还撺掇皇后时常在耳旁吹枕边风,诬陷伶玉昌玹,“现下曹家声望在外,重权在握,于圣上是如鱼得水,但于长宁郡主只怕是为虎傅翼,恐要助纣为虐。”因而圣上一直心存芥蒂,在曹昌玹在平定李顺起义事件后,没立刻赏赐,现下更是困了他一晚上。   而自曹昌玹一去心中便十分不安的伶玉没法入睡,只能在院子里散步,兰沁前来拜见,二人便一道走着。   “娘子是在等三爷?”   “是啊,已去了两三个时辰了。”伶玉说着不停地来回踱步,手心里都生出了不少冷汗。   “只知道三爷十分爱娘子,没想到娘子也这般爱三爷。”兰沁说着言语里有些羡慕。   伶玉看着兰沁有些不解。   “娘子看这栏杆,”二人正巧走到菱湖边,所有的护栏已经修建完毕,兰沁便指着它们道,“这是三爷亲自为了您修建的,当时还因此差点和大娘子吵起来。”   伶玉有些纳闷,曹昌玹从未跟他说过,她也从不知晓他为何要为她建这护栏。   兰沁看着伶玉一脸懵的样子继续道:“我当时也纳闷,先前从未见过给湖修栅栏的,为何偏偏三爷为了您要建这护栏呢?后来我才从二虎那里偶然得知,原来三爷是知道您先前在孟府不小心掉进水里不会水,这才以防万一,也怕您看了再想起当时落水的场景。”   “他怎么知晓我落水了?”伶玉更加疑惑。   “二虎说,三爷真的很爱您,从小到大,一直默默守护,就连去真定那段时间也不忘派小厮保护您……”   听到这里,伶玉恍然大悟,原来三牛是昌玹找的人,原来,一直都是他……   “你为何突然同我说这些?”   “我只是怕他不说,你就永远都不会知道。”   伶玉看着一脸真诚的兰沁,眼里微微泛起了泪花。月光渐渐洒下,落在二人身上,静谧美好……   而皇宫里,早上天大亮了圣上才出现在了曹昌玹眼前。   “爱卿平反乱民起义多日,朕一直没能给一个赏赐,是否心中对朕生怨了?”   “回陛下,臣不敢。此次平反,臣实乃尽分内之事,若获赏臣实在愧不敢当。”   圣上盯着殿下的曹昌玹许久不曾说话,眼神里是捉摸不透的阴冷,“按理说,你既平叛又是郡主的夫君,朕本该给你个赏赐,只是…不知爱卿想要什么样的职位?”   “臣无论在何位置,何时何地都会忠贞爱国,为圣上效力!”   “好,看来鲁国公把你们这几个儿子都教的很好啊。不过,只是不知爱卿口中说的这般好听,心中是否当真这样想啊?”   曹昌玹一惊,赶紧跪下,“臣自然是真心,断不敢欺瞒圣上。”   “然朕听闻现下全京城可是都在叫你小歧王?”   话音刚落,跪在殿下的曹昌玹脑门上立刻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世间都在传当初该是歧王继位,如今却说他是小歧王,圣上是在怀疑他与歧王之女企图谋反啊!   “圣上抬举,臣岂敢与歧王媲美!”   “长宁是歧王嫡长女,却从小漂泊在外,也是我这个做三祖父的不周之处。只怕小长宁与朕生疏了,现下即便给她回封郡主,朕心中依旧十分愧疚啊。但这些年不知长宁心路,听闻她如今日夜思念生父,想要追究父亲的死因呢!”   听到这儿,整个大殿霎时安静了下来,连烛油滴落的声音都放大了数万倍。曹昌玹连忙又磕了一个响头,声音已然颤抖不已,“圣上恕罪,郡主只是听从开元娘娘教诲时常去祠堂探望亲生父母罢了,还望圣上明察!”   “郡主自幼便长在宫外,朕也不敢保证能够单凭你们一面之词减免怀疑。”   “臣愿一直做这个从五品官,与郡主安安稳稳偏居一隅!”   “你是小官没错,只是曹家,在朝廷权高望重……”   曹昌玹一惊,跪在地上的身子猛地一颤,圣上继续道:“朕也不愿做无谓的猜忌,只是时常有人在朕的耳边劝诫,朕也希望爱卿能给朕想得一个万全之策,望朕,曹家,与长宁,都无事。”   圣上说到长宁时着重了语气,曹昌玹心头一紧,照圣上这说法,只怕有人故意陷害伶玉,若是自己不妥协,不仅会影响曹家的前途更会对伶玉不利……   伶玉等了一晚的曹昌玹,一夜没有合眼,已经是一脸的倦容了。她还时不时想亲自去宫中看看,却都被彩鹮拦了下来,“娘子,如今不说三爷是何状况,您这么晚入宫更是惹人生疑啊?旁人若是知晓以为三爷出了事指不定要怎么想法子落井下石了,您还是在家中等着吧。”   “可我担心啊。”伶玉在院里急得直跺脚,忽的,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眼帘,是曹昌玹。   伶玉立刻担心地上前查看,“三玹,怎么样了?你没事儿吧?圣上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曹昌玹冷冷地吐出了几个字,看都没看伶玉一眼。   伶玉皱了皱眉察觉出曹三的状态不对,刚想安抚他,却见他步伐极快地抬脚走了。伶玉被落在后头,急忙拉住二虎询问情况。   “夫人,我不得入内,因而也不清楚,但多少知道,圣上许是不愿给三爷升迁了。”   “为何,虽说我们并不计较得失,可三爷为这次平定起义的确做出了不小的贡献啊!”伶玉说着瞧向了三爷的背影,有些心疼。   曹昌玹头也没回便径直去了书房。而伶玉自知晓了曹三对她做的一切后更加心疼他,便静静地跟着他走了进去,随后小心翼翼地蹲在他膝前,缓缓开口道:“圣上许是还没想好给你什么赏赐,三爷对朝廷的贡献,圣上都是看在眼里的,说不定过些时候,过些时候这赏赐便下来了。”   曹昌玹看着伶玉温柔地伏在自己膝前的样子心中难忍怜惜,只是他自宫里回来的这一路,他已经下定决心想好了,忍了载忍,曹昌玹还是轻轻挣开伶玉的手,语气严厉地说:“你听不明白吗?没有赏赐了,从今往后都不会有了!毕竟这次平定起义,很大程度都是靠夫人的面子呢!”   曹昌玹起身不愿直视伶玉的眼睛,伶玉微怔了下,她想定是曹三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得到认可有些气馁,便耐心地站到他身后,拉着他的手,“我知道,你心中定不会这样想的,你从来都是,有苦不对我说,就连先前你一直暗中保护我都瞒着我,可是我们都经历这么多事情了,我希望你心里有事儿不舒服的时候都可以同我讲。”   曹昌玹强忍着内心的不舍,缓了许久开口道:“咱们和离吧!”   伶玉震惊地把手移开,有些难以置信,颤抖着声音说道:“你说什么?”   曹昌玹闭了闭眼转过身看着伶玉坚定地道:“我们和离吧。”   伶玉盯着曹昌玹,眼眶里含着泪,边摇着头边缓缓后退了几步,“你从来都不看重名利的,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了?”   “你错了,我就是很看重名利。凭什么我立功不能获封,我不想一直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小官,不想一直只能躲在我大哥和四弟的身后,被人指指点点,说我不及他们!我想让天下人都高看我,你明白吗?所以为何此次只有我的妻子和岳母受封,我却什么都没有?我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我是白眼狼!还有,你是郡主的事情该早就知道了吧,为何从不曾告与过我?你的心里也从未看得起我吧!”   伶玉看着眼前的曹昌玹完全不像她认识的那个有着一身正义感,不计得失的曹三,现在倒是有些令她不认识了。伶玉张着口却说不出话,她只觉得难以置信,不能接受,为什么这个与她同床共枕了那么久的夫君会这样想。   “没想到,到头来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我等你回来,担心了你一整夜,结果等来的就是你的冷嘲热讽。尤其是昨夜,当我得知三牛是你派的人之后,我就很想见你,想把我这些年无处倾诉的感激,委屈,幸福全部都倾诉给你,我以为,我遇见了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以外对我最好的男子……”   曹昌玹此刻心里如刀割一般,过了许久,曹昌玹仍旧转过了身背对着伶玉。   伶玉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用最后一丝力气说:“圣上真的只与你说了这些吗?还是,你是因为我许久没有身孕才不要我的?”   听到这儿,曹昌玹心里一慌,再也忍不住落泪了,他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个不要她,他从没想过要她为自己传宗接代啊!   许久,屋子里冰冷地快要冻住了一般,曹昌玹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缓缓开口,“信不信都由你,若是你不愿和离,就等休书吧。”   说完曹昌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伶玉再也控制不住,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掉落,他怎么能做到如此绝情?   曹昌玹出了院子,站到一棵树旁,用尽全力把拳头砸在了树上,二虎震惊,赶紧帮主子查看伤口。   随后,曹昌玹一下瘫坐在地上,使劲用手扇着自己,“我居然对她说出那样的话,我真是混账!”   二虎虽然不知道圣上同主子说了什么,也心疼主子,知道他的身不由己,“三爷,您总是这样,一遇到与夫人有关的事情就拿自己折腾,身子再好也不够您这样祸害啊!”   曹昌玹不说话,把头埋进膝盖放声哭泣了起来,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说出那番话耗尽了他所有勇气,折磨尽了他整颗心…… 第64章 冯氏(双更)   伶玉被伤了心,却也没有告诉母亲,只是暂时被宋皇后派人接进宫里住了,日日望着宫门发呆,连先前最爱的白茶都提不起兴趣。吕易之得知后便进宫来看望她。   “伶丫头,三公子许是被最近军中的流言整怕了,依我看,他不像是这般无情之人。”   “什么流言?什么流言能逼他如此狠心地说出那番话来?”伶玉是真的被昌玹伤到了,语气十分不佳。   “仿佛早有预谋,这次青城大捷的消息刚一传入京城,民间就开始传起了三爷英勇的赞词,等到他们凯旋,军中更是流传出三爷与岐王的流言。”吕易之边说边眯着眼,眸间深不可测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岐王?”伶玉一听连忙正襟危坐,面色严肃。   “均是说曹家三子颇有岐王当年的风范,英勇善战,风流倜傥,连‘小岐王’这样的称呼都叫起来了。”   伶玉一听微微皱起了眉头,“王继才也才刚刚从成都府回京,难道这流言与先前岐王的流言是同一人传播的吗?”   吕易之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道:“先不说这了,楚王近日一直努力治理朝政,圣上也有意封他为太子,楚王为了不给王继才一点机会,命我全力辅佐他,我这会子也是抽空过来看看你,想着让你不必太过烦心,事情不定如你所想。”   伶玉立刻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先生,您快快回去吧,楚王的事情更重要些。”   “哦对了先生,母亲前些日子知道了我的事情,托我四妹妹做了些绿豆糕送来。鸿弟先前不是说爱吃嘛,您带些回去给他吧。”伶玉说着赶紧去拿了些糕点给先生,吕易之微微笑着点点头后便离开了。   伶玉看着吕易之远去的背影,仔细想着先生方才的话,想着三玹是不是也许是为了保护曹家才和自己说出和离的呢?   而伶玉与曹昌玹经历和离痛苦时,同样痛苦的还有曹昌玘。昌玘做官许久,也早到了婚娶的年纪,只是在旁人的眼里,他一直未曾有心仪的女子……   可鲁国公哪里知道他这个五儿子心里一直有个不可能在一起的姑娘,只管叫高氏替他挑了几家好姑娘,今日送去了他院里供他接触看看。   曹昌玘这一年的时间里皆在埋头处理政事,根本无心娶人,也不愿娶人。只是无奈碍于嫡母的面子,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出了书房去外头见姑娘,就像当初一样,皆是为了曹家。   坐在院里的曹昌玘眼睛压根没往姑娘们那边看,只是一直附和着各位夫人,想着尽快完成这个任务。   冬日渐渐过去,春天慢慢来临,正午的阳光落在人的身上懒洋洋的,正在曹昌玘要昏睡过去时,一声如银铃般爽朗的笑声惊醒了他。   顺着声音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可爱姑娘,这是户部尚书冯松之女冯英,从小便活泼爱笑的她像个小太阳一样光芒四射。而此刻阳光静静洒在她身上,让人移不开眼……   曹昌玘没有多看,也没有上前与女子们交谈,而是像个木头一样,在座位上从头坐到尾......   他不愿娶妻,不过最后还是在高氏的软磨硬泡下挑选了一位姑娘,就是那位有着一双桃花眼的冯氏。不过恐怕也只有曹昌玹和伶玉知道为何曹昌玘会选她,因为冯氏与赵灵,实在是太像了……   不过成亲后,曹昌玘对待冯氏却并没有很好,表面上看着是不错,相敬如宾,和和气气,可是只有冯氏自己知道,曹昌玘并不喜欢她。   忍了多日终于忍无可忍的冯氏这日冲着曹昌玘发了一通火后便离开了曹府,曹昌玘在原地一脸懵既没有追上去也没有派人跟着,甚至愣了一会还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冯姑娘?”冯氏竟进宫找了伶玉,而伶玉正送走吕先生,一见来人又立刻起身。   伶玉看冯氏状态不对,扶她坐了下来。   “怎么了?我听说今日父亲不是让昌玘陪你去清庙祈福嘛,怎么没去啊?是昌玘临时有什么事吗?”   “三嫂嫂,是我同他说不愿去的。”冯氏嘟着嘴,瞧着可爱极了。   “我已不是你嫂嫂了,你叫我伶玉就成。”   冯氏沉默不语,伶玉继续询问,“你是不是有事儿想说啊?”   冯氏揪着手里的帕子,犹豫着,随后一闭眼转向伶玉开口道:“郡主,我是听身边的女使说郡主您人好又善良,与昌玘也是认识许久,今日我来确实是有一事想问,您能如实告诉我吗?”   “是,什么事儿啊?”   “我就想知道昌玘他,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伶玉怔住了,连忙回避冯氏炙热的眼神,冯氏却一把抓住伶玉的手,”郡主,您就给我一个痛快吧,我为这事已经茶不思饭不想许久了,问五爷他只道是我胡思乱想,说这是没有的事儿。可,可我这心里,总觉得,五爷对我的好像是对外人一样,总觉得他不是喜欢我,郡主,你与五爷相识的早,你告诉我,五爷之前是不是心里有姑娘了?“   伶玉看着冯氏痛苦的样子,也不愿瞒她,便说了出来:“英儿,我虽先前只在大婚时见过你一面,可我知道你应当是个明事理通情理的姑娘,我也不愿隐瞒你,毕竟你们是夫妻。其实,昌玘与福国公主是旧识。”   “福国公主?竟是她...”冯英一听便默默垂下了眼眸。   “英儿,如今公主故去已近一年,昌玘他再怎么样也断不会为了公主抛下你。”   “我明白,我只是终于知道为何那日五爷选的是我而不是潘国公的女儿了。”冯氏眼中含着泪,她与赵灵,太像了,细眉下一双桃花眼,更重要的是都活泼爱笑,都喜欢热闹......   伶玉握住冯氏的手,“英儿,当日昌玘选你为妻,定是因为你身上有他所喜欢的特质。”   “可,可五爷喜欢的是公主,我只是公主的一个影子罢了。”   “不是的,你是你自己,不是任何人的影子。你要让昌玘发现你身上的其他好。”伶玉一脸真诚,她也是喜欢冯英的,毕竟她有着和赵灵一样的活泼,不受拘束。   “真的吗郡主?可是为什么我总感觉五爷待我好只是因为是在补偿公主呢?”   伶玉也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见她哭的伤心,便只能上去抱住她,“不会的,英儿,昌玘他也许只是还没能接受公主的离世,你要帮他,帮他早日认清现实,振作起来,这样公主在天上也能顺心。”   “我可以吗?”   “你可以的,毕竟你是五爷亲选的!”   春日悄无声息地来临了,冯氏日日跟着昌玘后面,想着有朝一日她定能将这个冰山融化。   今日,曹昌玘想着来看看三哥,冯氏也跟着一起去了。   而向圣上承诺与伶玉和离后,曹昌玹便升任殿前都指挥使,院中时常有同僚登门祝贺,那风头稳稳地压过了大哥曹昌璨,惹得大房暗自咬牙。可曹昌玹每日看着拥挤的庭院,心中却空落落的,不但以白茶待客,还对来宾少言寡语。   前日殿前副都指挥使李承余登门祝贺离开后,边理了理衣衫边不屑道:“想不到堂堂国公府嫡子居然以白茶待人,我与他日后好歹也要时常交涉,怎么不知这个都指挥使竟这般失礼。”   李承余身边的妻子连忙道:“官人好歹是人家的属下,说话注意着点。不过也是听说是他家娘子素喜白茶,全府上下便都只备白茶了。想来也是个深爱妻子之人。”   “不是听说人家郡主重回身份后就与他和离了嘛,想来也是一厢情愿。”李承余撇了撇嘴随意说道。   李夫人则是警惕地看了看周围,怼了怼自己的丈夫道:“官人别胡说,这事指不定事关朝廷呢,你仔细你的脑袋!”   李承余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不再多说也离开了。   看着门前假惺惺的同僚络绎不绝,曹昌玹心中的痛苦不断加深,而昌玘一进门便看见三哥坐在窗前发呆,连忙喊道:“三哥!你怎么在这儿一动不动啊?”   曹三回过神来,招呼昌玘弟妹坐下,冯氏看三哥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不忍,“这三嫂嫂怎么做了郡主就不要咱们啦?”   “别胡说,三嫂嫂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曹昌玘示意冯氏闭嘴,冯氏连忙笑着抿住了嘴,因为她只不过是想要昌玘和她主动说话罢了。   曹昌玹则是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梳妆台前的和离书说道:“这次是我伤了她……”   曹昌玘一听也明白三哥心里的苦了,从先前三哥被圣上召见无功而返,便猜到了两三分。   冯氏看着三哥如此颓废,开口道:“可是,非得这样吗?三哥如此痛苦,这样做真的对吗?”   曹昌玘也开口,“三哥未曾想过其他补救之法吗?”   “这是我能想的万全之策了,其他我能如何?圣上他就是疑心,圣上他的疑心可以毁了整个曹家,更能毁了伶玉!我又能如何?”曹昌玹心中悲痛难忍哭了出来,   “曹家…圣上竟拿我们曹家说事了吗?可,可曹家世代功勋,在朝中根深蒂固,圣上他,怎么可能……”冯氏听到氏族被威胁也有些慌了。   “正是因为我们曹家势力强盛,也才令得三嫂嫂惹圣上猜忌,可什么重臣什么重将,都只是圣上的手下,圣上想怎么处置还难吗?”曹昌玘冷静地说道。   “二嫂嫂不也是歧王的嫡女吗?为何圣上不怀疑她呢?”   “三嫂嫂幼时便是因为开元皇后惧怕圣上对歧王不利才放入孟府的,现下突然认祖归宗,圣上难免怀疑。只是,令圣上真正起疑的恐怕还是这军中与民间的传闻。”   “我也觉得纳闷,这歧王不说已经去世过十年了,就算他在百姓心里功绩伟大,是个贤王,可三哥与歧王却也没有半分相似啊,二人怎会挂上钩呢。”   “怕是有人蓄意安排,才引得圣上对三哥生疑。”   可究竟是谁呢?曹昌玹默默攥紧了拳头,先前是让伶玉不孕,又是派人刺杀自己,如今又不停地制造流言,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除了王继才外还有第二个人,一直隐在暗处,不曾知晓……   曹昌玘望着悲痛的三哥,也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陪他呆着。   此时,二虎带着前日刺杀曹昌玹的刺客背景进来了,曹昌玹接过信封一看,面色越发难看…… 第65章 太子即位(一)   春日已过,夏日的脚步匆匆,楚王不负众望荣封太子,吕易之也重任参知政事,被封副相。   伶玉自也是替二人开心,这日还出门散起了步。其实也是因为先前连续两月整日都窝在房里,馨儿怕她闷坏了,便催她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闻着鲜花,突然旁边一人挡住了视线,伶玉抬起头,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映入眼帘,是曹昌玹。   伶玉一下子怔住了,自上次一别已经许久了,她每日都在思念他,现在他就站在她面前,只是与她记忆中以前的他却不太一样,以前的他见到她满眼欢喜,浑身皆是活力光亮,而此刻面前的他却满脸沧桑,眼神黯淡。   曹昌玹见到伶玉也略微怔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行礼道:“见过长宁郡主。”   伶玉点了点头,只是似有泪水含在眼眶里闪烁。   不多留,昌玹行礼后便克制住自己匆忙离开了,伶玉看着他无神的背影,心里不禁有些心疼。   彩鹮看出了伶玉的表情,上前说道:“郡主,昨日奴婢听宫里侍卫说闲话,好像……好像曹指挥使找出先前刺杀他之人了。”   伶玉有些惊讶,连忙好奇地看向彩鹮,“可有说是谁?”   “据说是曹家大哥儿曹昌璨。”彩鹮说着仔细观察着伶玉的表情,果不其然伶玉一脸无法相信。   “怎么会?三玹那么敬重大哥哥,他怎么可以……”   伶玉难受地又看向了方才曹昌玹离去的地方,眼底渐渐又湿润了起来。难怪他方才看着那般虚弱,原来竟是因为此事,这样的消息就是自己知道了也会难以接受的啊……毕竟小时候在绿春楼外救了他们的人是大哥哥啊……   伶玉一下子难以接受,还是决定找曹昌璨一见。   夏日的午后慵懒多眠,伶玉却异常地清醒,看着站在堂下的曹昌璨,心里五味杂陈。   “不知郡主殿下召见下官所为何事?”曹昌璨一脸冷冰冰地看着地面,语气及其冷漠,“若是没有要紧的事,在下便先回去尽巡查之职了。”   “堂堂禁军统领,枢密院长官竟沦落到去做巡查,不知曹大公子心中有何感想?”伶玉看着曹昌璨也及其冷漠。   曹昌璨被查出竟对亲弟起了杀心后便被降职,禁军统领的位置拱手让人,这对一直手握重兵的曹昌璨来说无疑不是一个巨大的打击,然伶玉却还在他的伤口上撒盐,曹昌璨只得默默攥紧了手里的拳头。   “为什么?你有了这么多还不够吗,为什么你还要去杀你的亲弟弟?更何况他从未有过想和你争爵位的心思!”伶玉说着心里难受极了,她替昌玹难过,也替大哥不该。   “我想杀谁这与郡主恐怕不相干吧?”曹昌璨依旧冰冷地说着,看不出任何情绪。   “为何不相干,当年若不是大哥哥在绿春楼外救了我,恐怕现在我根本不会完好地再出现在这里。一直以来,我以为您只是沉默寡言,心底其实一直都是温暖善良的,如今没想到您竟和你妻子一样,一肚子坏水!”伶玉越说越心痛,堂下的曹昌璨眼底仿佛染上了层柔情,不过转瞬即逝无人察觉。   伶玉抬头继续道:“我想知道是不是你在我的香里动了手脚,害我一年未曾有身孕?”   曹昌璨依旧沉默,不曾说一个字。   “为什么?难道也是为了爵位吗?你怕我在大嫂嫂之前诞下嫡孙,怕三玹抢了你的爵位?”看着一动不动的曹昌璨,伶玉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大哥常年征战在外,很少与大嫂嫂同房,她早该想到这一点啊,怎么会这般不小心,还是被人陷害了……   不愿再多说什么,伶玉便让曹昌璨回去了,只是方才外头还是一片晴天,不多时辰,一不留神,竟已乌云密布……   楚王做太子后,肉眼可见地忙碌了起来,吕易之辅佐太子自也忙得不可开交,许久未曾来见过伶玉了,只是今日,两人竟一道来了东莞宫。   “宁丫头!”楚王从外头大步迈了进来,一进来便东张西望地找着伶玉,不过却唤她别人都不唤的称呼,“宁丫头”。   伶玉闻声连忙从内殿赶了出来,一见太子和先生连忙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楚王见状连忙上前扶起伶玉,“诶?叫得如此生疏干嘛!”   伶玉朝先生也行礼后便看向楚王回道:“那不然叫什么?皇叔?可殿下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啊。”   楚王假装沉思了会道:“就叫小叔吧,哈哈!”   伶玉一听也笑了,连忙点了点头道:“小叔!”   吕易之见二人其乐融融还是皱着眉不忍心打断道:“伶丫头,我与殿下今日来是有一事想与你说。”   伶玉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静听先生道。   “圣上近日许久未上朝了,王继才与李皇后皆道圣上只是感染了风寒未愈,正卧床修养,可我这心里时常不安,怀疑…圣上恐怕不是风寒那么简单。”   “若是区区风寒怎么会不让我探视,只怕是父皇被王继才那个畜生挟持了!”楚王面色阴暗得可怕,咬牙切齿道。   外头的天渐渐暗了下来,殿内燃着的蜡烛也忽明忽灭。   “那现下如何,若是王继才还像当初一样执意要与宋皇后一道扶禹王登基该怎么办?”伶玉也焦急。   “我今日来只是想只会你一声,这两日我会让我的心腹找人潜入万岁殿,若是发现圣上病危便会派人即刻通知太子入宫,不过只怕那时王继才早就派人困住太子了,我需要你帮我们。”吕端一字一句说着,伶玉听得万分仔细,生怕漏掉了一个细节误了大事。   屋外乌云越来越密集,仿佛大雨顷刻便来。   一切准备就绪,只是次夜果然下起了大雨,外头雷声轰鸣,吕端正在中书省里想静心写着字,只是这手也不知是什缘故总是抖得厉害,无奈只能用另一只手来扶着右手。   不多时心腹蒋云来报,说圣上病重,但宫门紧闭,没有太医进出,怕是......吕易之听到已经预料到的消息还是慌得将手中的字写断了,不过早就知道会有此变故,吕易之连忙写了一张纸条交给心腹,“加急送去太子府,若是送不进内殿便进宫交给长宁郡主,切记定要亲自交到殿下或郡主手中!我速速便来!”   外头的电闪雷鸣,忽然天边划过的一道闪电顷刻间照亮了吕易之阴沉的脸庞。看着心腹跑出去后,吕易之便吩咐手下过来说了些事情,说完便从后门急匆匆出去了,乃是去找殿前都指挥使曹昌玹,准备带兵包围内宫,清除叛党。   蒋云来到东宫,果不其然,太子寝殿完全被王裕才的人围得死死的根本进不去,他便只好带着纸条来到长宁郡主这里。   伶玉早就察觉到今夜宫里的不正常,做好准备便一直在殿内踱步,此时看到先生心腹送来的纸条便即刻将他化妆成太监去了太子殿。   “于内侍,我来给太子殿下送些果子。”   “哎呦,郡主殿下,这么大的雨您还亲自跑一趟真是辛苦了,只是大官吩咐过了,不得让任何人入内,您可要再辛苦一趟返回了......"   “前些日子堂叔说想吃我做的桂花酥了,我可是做了一下午呢!您就通融一下,让我进去吧!”   伶玉说着就要往里进,那于内侍还是坚守着不让,伶玉便脸色一沉,想着只能硬来了。   “放肆,竟敢拦本郡主!我看你们是活腻了吧!”   “奴才不敢!只是郡主,这实在是王总管吩咐了,您别让小的难办呀!”那为首的太监赶紧跪下。   “如今圣上眼看着病情加重,王总管此时关着太子殿下,难道是在谋划什么不成!”   见左右无人动弹,伶玉忽得假装闻到了一阵花蝶香,一种长期吸入会令人意识糊涂的迷药,立刻喊道:“大胆,你们竟敢对太子殿下使用蝶香,还妄想糊弄本郡主的鼻子!”   众人纷纷一怔,长宁郡主嗅觉灵敏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事实,便也不敢多想有些相信了。   “这件事若是让文武百官知道不知会作何感想,依我看就是在谋反!”   众人纷纷震惊,于内侍更是虎躯一颤赶紧磕头,“哎呦!郡主殿下您可不要污蔑奴才们哪!这...王总管只是说圣上病重怕有人想要谋权篡位,这才让奴才们保护太子殿下啊!”   “呵!笑话,在场的人都给我听着,若是今日圣上出了什么事情,太子殿下却被你们关着的话,都算谋逆之罪,若是想保命就都让开!”   跪着的人犹豫着都让开了,只有于内侍和身边几个忠心的还挡着,伶玉向先生的心腹使了个眼神,那人即刻抬起头,几下拳脚功夫便把公公打倒把门踹开了。   伶玉进去随即将太子殿下带了出来,火速前往万岁殿。   而与此同时宫内的另一边,曹昌璨正在秘密召集着军队,训练有素,铿锵有力,难不成他要造反?   雷声阵阵,大雨倾盆而来,打在屋檐上发出可怕的声响。   万岁殿倒是没什么人看着,也只有几位公公守着,估计还是王继才的人。   伶玉三人几下便闯了进去,只见到李皇后和参知政事李龄,李龄与皇后对视了一眼后便上前拦住他们。   “李参知这是要做什么!”伶玉护住太子殿下,李皇后也有些慌了,她本就胆小,若不是受王裕才挑唆她恐怕今日不会站在这里。   “佐儿呢,怎么还没来?还有王总管,他死哪儿去了!”宋后只能上前拽了拽李龄的袖子,见他也沉默便只能缩回手攥着帕子紧张地咽着唾沫。   而此时王裕才正带人前去中书省抓吕易之呢,他知道吕易之手上握着传位圣旨便前去拦他。只是来到院内只见管家,手下称吕易之在内宅休息,便将他引入内宅后一个反手趁他不注意,立即将他锁在其中,差侍卫好生看管着。这都是吕易之方才谋算好了的,如今王继才肚子里什么祸水他早就了如指掌了。   一切好似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只是还有谜团未解,究竟今夜太子能不能顺利即位? 第66章 太子即位(二)(双更)   伶玉和太子赵正先向李后行礼,可李皇后看都没有看他们,许是紧张过头了,浑身都在抖。   这时外头传来了军队的声音,谁也不知是谁的兵来了。   李龄便使诈道:“郡主,定是我们的副都指挥使李承余带人来了!”   李承余与李龄均是李皇后的兄弟。   伶玉和赵正同时转头看向了窗外,就在这时李龄迅速上前用小刀挟持住伶玉。赵正紧张,“李龄你做什么!”“郡主殿下,恕下官无礼了,我差点忘了,如今殿前曹都指挥使可是您的前夫啊,这外面恐怕不全是我们的兵呢!”   孟伶玉偏头看了看窗外,心中泛起了些说不出的苦涩,随即冷静地说道:“你可知你现在犯的是弑君谋反的罪!”   李龄也有些慌了,李皇后咬紧牙说道:“什么谋反!自古便有立嫡长子的先例,如今圣上驾崩,不该是由嫡长子赵佐继位吗?难道要让这个一无是处,优柔寡断的三子登基吗?”   赵正和伶玉都愣住了,圣上竟然已经驾崩了,文武百官却无人知晓!赵正愣了愣,似有泪水闪烁,自己好像确实很软弱,因为软弱,从不敢对父皇说一个不,面对叔叔的死,大哥可以用发疯来抗议,而自己只敢躲在后面。可现下看着父皇的皇位被觊觎,侄女被挟持,他决定往前冲一把。   “母后,儿臣是没有大哥有谋略,有胆识,可儿臣是父皇钦定的太子,父皇如今先去,他定不愿看到我们为皇位争得头破血流,儿臣向您保证,儿臣登基后立马恢复大哥的爵位,再加检校太师。”   李皇后眼神闪烁,似是要被动摇了,而此时外头的兵已经从外面杀进来了,李龄又抓紧了伶玉,众人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而来人所幸是曹昌玹和吕易之,呼,赵正和伶玉纷纷松了口气。   孟伶玉赶紧说道:“李龄,你抓我一个郡主有何用,现下外面你们的人已经一网打尽,你就算是把我杀了也无济于事。”   李龄知道事情已然败露,皇位是没有希望了,便只好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死死不放,拉住她跪下道:“殿下,我也不想如此的,都是王裕才那个奸臣挑唆我的,您一定要相信我啊,我愿拜太子殿下为新帝,生生世世为您效忠!求您放过我吧!”   李皇后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倒戈的大哥,有些不知所措。而曹昌玹刚想上前救伶玉却被吕易之拦住,他淡淡道:“你想用长宁郡主的性命要挟我们放过你吗?”   李龄赶紧磕头,但还是死命抓着伶玉,伶玉的脖间已被刀映出血了,曹昌玹看到不禁握紧了拳头。   李龄继续颤抖着声音向赵正说道:“陛下万岁,陛下仁慈定会放我一命的!”   赵正皱眉,他果真是在用伶玉要挟他,无奈之下他只能松了口,“我答应你饶你一命,快快放了郡主!”   李龄一听终于兴高采烈地把伶玉放开了,“陛下作为一国之君,一言九鼎,现下这么多人听着,臣自会相信陛下。”   曹昌玹白了李龄一眼赶紧上前一脚将他踢开,扶起了伶玉,心疼地问:“没事吧?”   伶玉淡定地摇了摇头。   吕易之望向李皇后,“皇后娘娘,臣有先帝圣旨,娘娘可要过目?”   李皇后泪水划过脸颊,缓缓开口道:“我大宋未交于我儿手,终心有不甘啊。”   吕易之微微皱了皱眉继续道:“禹王殿下听得先帝死讯,正于殿内发狂,娘娘还不知道吗?”   “他是装的!他才没有疯!你们骗我!”   伶玉见状捂住脖子开口道:“娘娘,若真像您说的,禹王不是真的疯了,而是装疯,那如今先帝驾崩,殿下为何还要继续详装发狂?您可曾问过,殿下他是否真的想要这个皇位?”   李皇后继续哭着,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愿意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他自幼不喜欢尔虞我诈,只是哭的是自己,太愚蠢,受了王裕才的蛊惑。   吕易之扶起李皇后,“娘娘,先帝立太子就是为了今天,现在先帝弃天下而走了,我们怎么做违背先帝之命的事情呢,对于这么事关国家前途命运的大事,不能有什么异议。”   赵正继续道:“母后,儿臣愿向您保证恢复大哥的爵位,应允他可以在府中养病不上朝,儿臣想这才是皇兄想要的!”   李皇后沉寂了良久,听了吕易之的话,终让太子到福宁庭中坐上了皇位。   而此刻皇宫外守着的,竟是曹昌璨方才带的兵队!原来曹昌玹并没有用原来的禁卫军,而是请大哥调来了先前跟着他闯过生死的兵士,本来的禁卫军此刻却全被关了起来。这是为什么?   与此同时,大牢里抓进一个新罪犯,据说是唆使新禁军统领企图今夜谋反的罪臣,那人于牢中疯狂冷笑了起来,听这声音,好似是义王。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将真正的幕后黑手一击毙命。   原来义王是想看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自己登基的,原来他心中一直想为自己的父亲凛王报仇,原来一直以来他迎合圣上,满足圣上的一切要求都只是为了获得圣上的信任,来日好操纵禁军,一举谋反篡位。可一直以来义王都做的非常隐蔽,及其收敛,若不是看曹昌玹势头不妙,恐怕他怎么也不会急迫到要派刺客去国公府杀人。不过义王却还是极聪明的,他将这个刺客栽赃给了曹昌璨,借此一把夺掉了他禁军统领的位置,安插进了自己的人。   然曹昌璨也不是吃素的,他与曹昌玹一道调查出了义王后便将计就计,让义王落入他俩的圈套,最后再一下等今夜义王发布造反号令时将他的党羽一网打尽......   ——   新帝登基,一切仿佛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安怡郡王府却又传来了噩耗,孟琰玉产子。可产子这个消息本是王府里近日最开心的事情,却因有人暗中告知郡王孩子不是亲生的,成为了又一噩耗。查证过后,孟琰玉一夜之间被扫地出门,遭万人唾弃,就连母亲韩氏也不愿见她。   而今日回去见母亲的伶玉于路上碰见了李荣,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见过长宁郡主。”李荣看着心情极佳。   伶玉看着他的笑容却及其刺眼,皱着眉开口,“我二姐姐的孩子是你的吗?”   “是何妨,不是又何妨,总之你二姐姐如今得了这般下场,难道不也是你想要的吗?”李荣笑得越发猖狂,看得伶玉十分不解。   “我也是孟家人,孟家人出了事我有什么好高兴的,倒是你,为何要害我二姐姐?”   “她这样的人不该得到这样的下场吗?”   “可如今义王获罪,王府已经很不幸了。”   “他们的不幸是我的错吗?”李荣挺直胸膛,看着伶玉继续道,“对了,在下听说郡主与福国公主乃是旧相识呢,我想问您一句,公主是如何薨逝的?”   “与你何干!”   “您当真以为义王会不知道和亲这事?义王妃都能打听到的消息他一个王爷会不知道?他不过是在利用灵儿换取太宗的信任罢了。何况北部之乱岂是靠和亲便能解决的,福国公主也不过就是这些纷争中的又一件牺牲品罢了。”   伶玉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胸口剧烈起伏着。   “义王擅长传播流言扰乱民心,先前民间流言说岐王之死有疑,就是为了让百姓觉得圣上得位不正,不择手段,这是让民心倒向他的第一步,不过义王没想到王继才竟向圣上提议追封岐王子女阻止留言,这差点毁了他让赵灵和亲的计划。”   伶玉现下全部明白了,赵灵的一切原来都在义王的计划之中,甚至说灵儿最后的悲剧便是义王一手促成的。   伶玉沉思了许久,突然想起了什么,没与李荣说一句便急匆匆往回跑去。   伶玉发了疯似的找到曹昌璨,随后死死抓着他问道:“大哥,那个害我不孕的香料是不是与您没有一点关系?”   曹昌璨有些不解,其实上次伶玉问他这个的时候他就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当时碍于要钓义王上钩便也没有否认。   伶玉看着曹昌璨一脸茫然的样子便已然知晓了,这恐怕又是义王做的。   正当伶玉难过之时,曹昌玘出现在了她面前,手里还拿着一个荷包,看那荷包的样子,好似是赵灵去世前一晚送给他的。   “三嫂嫂,你看看这个吧,这是灵儿死前送予我的,我也是最近才发现。”   伶玉接过荷包,发现了一排缝得极乱的针线,昌玘先前已经拆开过,伶玉很明显便发现了里面的字条。   看着赵灵亲手写的字,伶玉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一颗颗像断线的珍珠不停地落了下来。   原来,原来赵灵在和亲前几日无意偷听到了父亲义王与旁人的谈话,便已然知晓了他的所有计谋。原来赵灵之所以选择义无反顾地去死,是因为她知晓父亲利用自己对伶玉下了手,是因为对伶玉的愧疚……   义王很早便得知了伶玉的身份,害怕她会和他一样为了报杀父之仇联合曹家造反,因而他在赵灵送予伶玉的香料里做了手脚,想让曹家因她怀不了子嗣而将她休掉,从而让伶玉丧失靠山,无法与他争。   此刻知晓一切的伶玉并没有想责怪赵灵的意思,而是十分开心,因为赵灵只知道父亲对伶玉下了手却并不知道父亲是在她送的香料里动了心思,若是让赵灵知道了这个,恐怕她会更加愧疚……   看完纸条中的所有内容,伶玉已然释怀了,只是信中还提到了与昌玘的故事,“下辈子再好好相遇,这辈子你先过好你的人生,我去追寻属于我自己的自由去了。”   伶玉转身看着身边还沉浸在悲伤中的曹昌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曹昌玘感受到了伶玉的安慰开口道:“三嫂,为什么明明不能相爱的两个人,上天却要安排他们相遇?”   “不是每场相遇都有结局,但每次相遇都有意义。灵儿都放下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解的呢?只要你肯回头,就会发现世间万物都在治愈你,唯独你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曹昌玘听着伶玉的话回了头,看见了此刻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冯英,两人相顾无语,一切却尽在无言中…… 第67章 大结局   伶玉向大哥哥道了歉,曹昌璨自是不会怪伶玉的,毕竟是自己先骗了她。   “小时候我会去绿春楼外救你们,现在我依旧会不顾一切地去帮你们。”   ——   楚王登基后,于朝堂上赏罚文武百官,将王继才等人革职流放并将其先前私铸的兵器悉数消熔。不过对于义王,赵正仍于心不忍,不仅留了他一命,还将他安置在了柳州,只是终生不得回京。   而自昌玹与伶玉分开后,便各自为着太子登基坐着自己力所能及之事,有时候于宫里遇见了也只是客客气气。但是曹昌玹还是会默默守护伶玉,看她累的睡在御史殿里便替她盖好衣服,见她呵护的花草枯萎便会暗中替她换上新的,听她想吃绿豆糕便会回孟府请蓓玉妹妹替她做好送来......   不过私下里,赵正曾宣曹昌玹进谏。   “卿,朕没有什么其他的给你,不如替你赐个婚吧!”   曹昌玹一惊,“陛下说笑了,臣已年逾盛季,怕是没有哪家姑娘看的上了。”   “朕倒是知道有位妇人愿意,”楚王微微一笑开口道,“我家那个宁丫头。”   “陛下可别开臣的玩笑了,郡主早就不愿再见到臣了。”   “你都从没问过她,怎知她不愿?”   ——   冬日来临,大雪纷飞,今日又至孟长松忌日,曹昌玹去隆庙替师父上香。上香过后,昌玹也于庙外见到了那位老和尚。   “施主看起来心中为情所困?”   “您为何如此觉得?”曹昌玹以为和尚只是随口一说,并不相信。   “施主模样俊郎不似寻常人家,眸眼间更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沧桑之感,老夫猜想施主定是位将领吧!”见曹昌玹默认了,和尚继续道,“如今新帝登基,天下太平,更是嘉奖文武百官,施主愁容满面定不会是为仕途所困,而最近城中未有丧事,想必施主定是为情所累了。”   曹昌玹听着入了迷,好奇之下求了只签。   和尚仔细读过签文后开口:“若欲斩断情缘,你须得问问自己的心,它疼不疼,受不受得住,愿不愿真的放手。起心动念皆是因,当下所受皆是果。”   这话,好似是与伶玉那年所求的一模一样……   曹昌玹明白了和尚话中意味,谦恭行礼后便去了师父的坟前。   走了几步,眼前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曹昌玹的脚步明显顿了顿,伶玉今日竟也在……   伶玉一人在雪中清理着父亲的坟墓,背影落寞。昌玹想着和尚的话,不多犹豫便上前在伶玉身边站定,在她头顶上撑开自己的伞。   伶玉感受到了身边有人却也没有多看,她光看脚上的一双鞋便知道是三玹。   小雪静静地飘,落在坟前片刻便化了。伶玉细心地整理着父亲坟前的杂物,昌玹站在他身侧耐心地给她撑伞,两人就这样各做各的事,没说一句话,直到天渐渐黑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伶玉擦拭着父亲的墓碑,轻声问道。   “巳时了。”曹昌玹说着语气十分温和。许久了,他一直这般看着伶玉,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伶玉想起身伸展伸展筋骨,昌玹细心地又替她撑好伞,随即在对上伶玉眼眸的那一刹那拿开了手中的伞,漫天的飞雪顷刻间落在二人的头上,美得不可方物。   “待到白头,我心依旧……这句话,我现在说晚了吗?”曹昌玹静静道。   伶玉抬眸看着曹昌玹沧桑心痛的眼神,心底也渐渐染上一层心疼。她,早就不怪他了。   只听她缓缓开口,“只要是你,无论何时都不晚……”   ——   不多久,伶玉和曹昌玹搬入了圣上亲赐的新府,此刻府里正热热闹闹地办着乔迁宴。   蓓玉此刻也已十六岁了,来厨房里帮伶玉准备着吃食,吕鸿嘴里吃着绿豆糕正一蹦一跳地来厨房觅食,一时间看到了认真工作的蓓玉,一见倾心。   宋如枫也被邀请来赴宴,于远处见到了其乐融融的伶玉一家人,默默地笑了,在人海里相遇的人终究要还给人海,下辈子吧,愿下辈子能早些遇见……   冯英还是片刻不停地追在曹昌玘的身后,只是今儿个人多,俩人险些被人群冲散,昌玘回头发现落下的冯英,连忙上前牵住了她的手……   伶玉挺着大大的孕肚,昌玹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赵岑霜时不时趴在伶玉的孕肚上一脸嬉笑,其实先前她因自己生闷气流过一次产,此刻看着姐姐的孩子也是格外珍惜。与此同时余氏的手上正抱着一个婴孩,那是孟瑾文的孩子,而此刻的他正揽着余箬溪笑得格外宠溺。   如今天下太平,万事皆圆,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能够将本文看完,茶茶日后会更加努力进步,写更多好看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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