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男友变丧尸后我把他拐走了   作 者:杂逸   这年夏天,全球爆发了丧尸病毒。   在断水断电断粮食三个月后,季浔和她的男朋友谢幕霜冒死转移去安全区,半路却遇到尸群,谢幕霜转身独自堵住了丧尸,被感染后晕倒在门外,之后便没了踪迹。   为了能找到他,季浔加入了搜寻组织,次次跟着出去拼命。   结果在一次采集物品中,季浔眼睁睁看着血迹斑斑,衣衫褴褛的谢幕霜张大嘴,毫无理性的扑过来撕咬她。   一番挣扎后,季浔绑着日思夜想的男朋友远离了安全区,暂住在郊外的一间既没丧尸也没人的房子里。   季浔:还记得我么?   谢幕霜:嗷嗷——   季浔:我爱你。   谢幕霜:嗷嗷——   季浔生气:不想理你,我走了。   谢幕霜收起獠牙,呆滞的做个哭脸:别……   我心中唯一鲜红,因你留有余温。   高亮***   1,无异能,无外挂,末世求生   2,又帅又飒又能打的女主和之前温柔阳光后来变呆萌丧尸的男主?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末世 甜甜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浔 ┃ 配角:谢幕霜 ┃ 其它:专栏《原来你也是阴阳眼》求预收!   一句话简介:最后我把丧尸吃得死死的   立意:永远不要放弃希望 第1章 转移 “替我,好好活下去”   尸潮爆发的第三个月,阴。   事实上,这座城市已经很久没出过太阳了。   大街上,数十辆车连环相撞连成在一起,有的別在树下,有的则是横冲直撞进入建筑,更多地是如同长龙般横在正中央,车窗碎下无数玻璃,零零散散遍布车身内外,前面的车身凹进巨大的窟窿。   由于出事时间距离现在已经有了不短的日子,车里的油箱早就没了东西可以漏出,街上没有人,这些车就躺在这里,像是一幅静止的画面。   路边的高楼里也成了空房,窗户破的破,掉的掉,风呼呼的往里吹,楼里不知道多久没亮过的吊灯噼里啪啦的响,卷起的窗帘像丧幡一样张牙舞爪舔着外面冰冷的墙壁。   这里是市中心,鬼气森森,毫无生机。   丧尸病毒爆发,天上黑云蔽日,时不时冲出一道闪电,燃着林中的古树,死去的人攻击活下的人,活下的人无一不在想,还能活多久。   末日,便是如此。   马路尽头的拐角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队伍,细数约莫上百号人,街上下着雨,这些人却没有一个撑着伞,他们身着的衣物已经被淋得湿透,踩着的运动鞋灌满脏水和泥垢,踮起的脚尖小心翼翼的走在泥泞不堪的街道上。   队伍的前面,三位青年挤在一起,跟着人群缓慢的行走,中间拥着的女子面色苍白,黑发紧紧贴在她的脸颊和脖颈,大量的雨水从头顶滂沱而下,连带睫毛都挂上了水珠,几乎睁不开眼睛。   季浔不住的打着寒战,指尖死死拽住身边人的衣角不肯放手,冰冷的双唇张合了几次,才带着哭腔,吐出声如蚊呐的几个字:“我们,真的能到么?”   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季浔的承受能力已经接近临界值,身上仅剩的体力和热量也在这一路的大雨中被消耗殆尽。   唯一还在撑着她走下去的,是生的希望。   “离安全区的位置还剩下不到两公里。”谢幕霜反手捂住衣服上冰冷的手,小声宽慰道:“我们都会没事的。”   目前已经知道的信息,是人变成丧尸之后,味觉视觉嗅觉大部分下降,但是听觉变得十分惊人,能准确的分辨出同类和异类发出声音的不同。   他们危险如野兽,残存的人类便是他们的最钟爱猎物,捕杀成了他们为了活下去,填饱肚子所需要的天性,他们不会分辨前方的危险,只知道食物就在面前,他们要豁出一切向前冲。   而这场病毒爆发时正值开学季,当时季浔和她的闺蜜刚下了火车,发现车站乱成一片,男朋友谢幕霜匆忙将她们带去自己的出租屋,三人一躲就是几个月。   若非是弹尽粮绝,谁又肯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暴露在这群丧心病狂的怪物之中。   之所以选择不敢多穿衣物或是打伞,是担心这些东西造成非自然声音过大,选择雨天出行,则是将雨滴击打地面发出的声响作为天然的屏障,将人类的声音隐蔽在这之中。   “幕霜。”季浔嘴唇已经开始泛出轻微的青紫色,牙齿忍不住的颤抖着:“我好冷,我觉得我撑不下去了。你答应我,如果我真的被咬了。”   “你一定要在我变异之前,杀了我。”   她不想在自己死了之后不受控伤人,更不想伤了自己最爱的人。   “季浔,你别想太多。”闺蜜乔蕾跟在旁边,也忍不住插了一句:“这一路上都没出什么大事,还有一小段,就快到了。”   季浔垂下眼,艰难的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一旁沉默良久的谢幕霜不安的朝后面张望,片刻后转过身,面色严肃,压下声音对着两位姑娘说:“后面有个人不太对劲。”   “眼神空洞,举步蹒跚,看上去像是被感染了。”   被丧尸咬了之后通常还需要等一段时间才会被同化,等病毒完全扩散到身体,改编了身体的构造,这个人就会彻底变成发狂的丧尸。   而在等的这段时间,由于大脑中的意识慢慢流失,变异者会出现呆滞的表现,而因为尚且存在一些意识能控制住自身行动,尽管饥饿感逐渐强烈,也能用自身本能抑制住。   乔蕾也转过头看了一眼:“看样子已经感染不短一段时间,估摸着马上就快变了。”   她语气一转:“怎么办?我们要不要一个个传话过去?”   “不妥,我们相隔太远,一旦有什么异样,整个队伍都会恐慌,到时候闹出来更大的动静,把四周的丧尸都招惹出来,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我去。”一旁的季浔张了口,声音还是小到几乎听不清,语气却没给人反驳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心态,手旋即松开男朋友的衣角,没等两人反应过来,自己转身钻出了队伍。   谢幕霜来不及拽住她,索性双目盯着她的背影,身体保持警惕随时将她带回来。   季浔平日里虽然没什么主见,但决心去做的事情,基本上都有七八分把握。   担心是真的,放心也是真的。   “大哥,你身上的羊毛衫能借我穿穿么?”季浔抬头,一双眼中噙着汪汪泪水,混着雨滴肆意落下,扬起的脸苍白毫无一丁点血色,她眉头紧随,嘴唇微颤,楚楚可怜。   被叫大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闻声脚步下意识顿了顿,继而转过头,蹙起眉略带警惕的打量季浔。   在末世里,最忌讳的就是心软。   季浔站在男人身边,瘦弱的身躯摇摇晃晃,似是下一刻就要倒在地上。   男人望着女子的眼睛,犹豫片刻,还是满心不悦的脱下身上唯一一件保暖的衣物,厌烦的塞在她手里。   “谢谢大哥。”季浔连忙点了个头道谢,脚下顺着一滑。   身边的影子倏然落下,男人低头想要扶她,就感到女子冰冷的手死死撑住自己的肩膀,下一秒耳边就传来轻声又急促的提醒:“注意你身后穿蓝色短袖的人。”   男人还愣着没反应过来,季浔已经把羊绒衫重新塞回对方手里,语气厌恶的骂了一声光着膀子眼睛都快瞎了,也没管身后的人有没有听清,急匆匆跑回队伍。   他望着手中自己的衣物,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季浔这一下可能就是为了提醒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一阵暖意。   可是身边有什么人他记得清清楚楚,哪里来的穿蓝色短袖的人?   男人四处张望,恍然发现队伍后面出现了一对母子,小的那个看上去大概二十岁,身上正穿着与所说的相同的服饰,他的手腕被妇女拖着,一步一踉跄跟上大队伍。   他们走了一路,只遇到几个落单的丧尸,大家都屏住呼吸等他们离开,除此以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危险,也没发生什么冲突,更况且,他根本不记得队伍里有这对母子。   这个人什么时候被咬的?他们是什么时候加入的?   还是说,是被咬了之后碰到他们,不敢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担心伤口露出来,又为了获救偷偷跟在队伍末尾?   男人定定神,直截了当的走到最后,朝两个人问道:“他是感染了吗?”   妇女听到这问话,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继而不知所措的挤出一副笑容,磕磕巴巴解释道:“不是,不是……他从小身子就弱,这次走了这么长时间,有点发烧,抗不太住了。没事,没事……”   “请你们离开队伍。”男人声音冷了下来:“你们母子情深我管不到,你不想活,这里的一百多号人想活。”   妇女眼眶瞬间红了,她颤着声音,哀求道:“我们不能走啊,离了你们,他就彻底没得救了!他还没变,我保证,我保证他不会伤害人的……”   双方的交谈成功让后面的一片人回过了头,一眼就看到队尾的蓝衣青年行动诡异,整个人像是快扒在妇女身上,紧张的气氛瞬间蔓延。   “后面的人好像全知道了。”谢幕霜只管推着季浔快步往前走:“骚动越来越大,氛围越来越恐怖,这么下去,早晚会引起更大的事。”   或者说,自从发现有感染者混迹其中,整件事已经变得棘手。   提醒,本就敏感的队伍,最后一丝安心也会被压榨干净,彻底崩溃。视而不见,等感染者变异咬到其他人,亦或是到了全是活人的安全区变成丧尸,情况只会更加不受控制。   妇女还在苦苦请求,却没注意到身上的挂着的人忽然竖起眼皮,连带露出嘴下的牙齿,他面目狰狞的抬起头,直勾勾的望着面前的人。   男人连连后退几步,扑向人群,尽管已经努力压制住音量,也能感受到他的撕心裂肺:“快跑!”   然而已经没什么用途了。   话音未落,队伍的最后方已经爆出妇女凄厉的惨叫。   声音划破天际,让前面走着的人具是浑身鲜血一凝,身上的寒毛排排竖起。   人群瞬间陷入混乱,谢幕霜也顾不得后面是什么情况了,他一手拉着傻了的季浔,一手攥住还没反应过来的乔蕾的袖子,也跟着叫了一声:“跑!别踩水坑,尽量别出声!”   这里离安全区的位置不过一公里了。   前方空空荡荡,看上去一片祥和。   可是有一个谁都了然却都不愿提出的事实,像座大山堵住所有人的胸口。   安全区里全是活人,活人多的地方意味着丧尸也多,他们最爱追寻异类的声音,但碍于警卫和几十米高的光滑围墙,他们进不去,也舍不得离开,只能在外面徘徊。   越靠近那里,尸群出现的可能性便越大,越危险。   跟着的窸窸窣窣脚步声越来越密集,大家都知道,一起跟过来的,不只有同伴。   而那些队伍后方没来得及跑出那片区域的人,留下的只有接连不断的惨叫,没人回去抢救,也没人有能力去救。   所有人都是自身难保,哪怕慢了半步,下一个倒下的很可能就是自己。   耳畔传来丧尸的嘶吼,人类的挣扎,还有令人生理不适的咀嚼生肉声,季浔全身上下已经僵硬,五官丧失了表情,不知畏惧和希望所为何物,只管麻木的跟着谢幕霜,跟着大部队,拼命摆动双腿,机械的冲刺。   六百米,四百米,两百米……   剩下的人不足三成,脚步声近在咫尺,同样的,安全区的大门就在眼前——   季浔感觉紧紧拽着自己的手忽的松开。   再一回头,谢幕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侧门冲出来的丧尸纠缠在一起。   脑中的理智瞬间飞速回归,季浔从腰间抽出水果刀,毫不犹豫的冲出大队伍。   谢幕霜被丧尸扑在墙角,再一抬眼,狰狞的脸几乎快和他贴上,丧尸张大嘴,对着他的脖子就要咬下。   耳边的奔跑声已经逐渐繁杂,谢幕霜明白自己已经脱离了队伍,他双手紧紧禁锢丧尸的肩膀,同时摆动头躲避丧尸的啃咬,试图争取到逃离的时间。   奈何丧尸浑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谢幕霜身上,一时之间双方僵持不下。   谢幕霜知道自己没时间耗了。   因为同伴的脚步声已经逐渐远离,取而代之的是慢慢扩大的,夹杂着嘶吼咆哮的追赶。   他咬紧牙关,身体猛地向右面侧去,与此同时,双臂朝着反方向推开,丧尸的脸被狠狠磕在地上,连带着牙都碎掉几颗,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身形近似于诡异的快速站好,再次朝谢幕霜扑来!   谢幕霜哪有丧尸的恢复能力,人还没站稳,眼瞧着第二轮攻击就要过来,谁知面前黑影一闪,本该扑向自己的丧尸却生生转了个弯,跟另一人扭打在一起。   谢幕霜跌跌撞撞的站起来,看清了那个人影。   是季浔。   只见她一手卡住丧尸的脸,另一只手中攥着刀,想找机会刺进对方的脑中。   而丧尸还在拼命挣扎,满是泥垢的手忽然握住季浔的腕子,季浔吃痛恍惚了一瞬,待反应过来,手中的刀毫不犹豫捅进丧尸的眼睛,她双手紧攥刀柄,将那人向后按去。   但论力量,她又怎么可能拼得过毫无痛觉的丧尸。   季浔不敢将手中的刀拔出,让面前的丧尸彻底失控,可又无法抽出另一只手攻击,眼看着自己慢慢回到劣势,忽的看见谢幕霜已经拿起刀,站在他们身后,刀尖指着丧尸头顶。   季浔会意,双手旋即一起握住刀柄,稳住还在疯狂的丧尸。   刀尖毫不犹豫的重重落下,丧尸身形一顿,终于没了力气,倒在地上。   丧尸解决了一个,但两个人成功从队首掉到了队尾,好在大部队已经到了城墙下,墙上的部队显然远远看到逃生过来的人们,早已经举枪,站成两排在门口准备开门。   谢幕霜来不及跟季浔话家长里短,将刀拔出后,抓起她接着跑,一边跑一边埋怨:“谁让你来救我!万一那藏着不止一只丧尸,你过来就是白白搭上一条命。”   “那我、我也算是能和你死在一起了。”季浔轻喘着回应他。   谢幕霜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他狠心道:“可我不想和你死在一起。世界上没了任何人都可以,除了自己的生命,其他的永远是其他,你也一样,我也一样。”   季浔眸光微转,片刻后轻声哼了一声。   她倒是希望到了那个时候,谢幕霜能一个人走。   眼看着第一拨人就快进了城门,季浔眼中的光芒渐渐亮起,兴奋的表情还未摆出,那抹笑意便僵在脸上。   两边的草丛中忽然窜出来两队人。   不,那不是人,他们的身上尽是残缺的伤口,有的没了半张脸,有的少了几块肉,有的断臂,有的一些部位已经被啃干净,一眼就能看到白花花的骨架。   城门外跑在两边的人已经被扑倒,中间的人趁着身边的丧尸吃别人的时候飞速钻入城墙。   站在门内的部队也发现了事情不对,举起枪想帮忙狙击丧尸,可定睛观望片刻,发现人尸全部缠打在一起,怕打到活人又怕弄不死丧尸,估摸被压在底下的活人也被咬了,无奈之下,只好开枪。   枪声和惨叫声久久徘徊于城门上空,满地的猩红散发出刺鼻的铁锈味,死的活的混着一起,倒在门口的土地上。   城门口已成人间炼狱,后面的大批丧尸赶到两人身后只是须臾之间。   谢幕霜心一横,脱下身上淋湿了的长袖秋衣,绑在季浔的漏出的小腿上。   “你做什么?”   “左边草丛丧尸比右面少,大多数都在吃人,一会我在你右面,你只管往里跑。”   说话间,谢幕霜已经将季浔拥入怀中,季浔挣扎着想反手把谢幕霜推进去,谁知手还没伸出来,就被紧紧禁锢在在另一双手下。   谢幕霜身后扑来一只丧尸。   季浔的手来不及抽出来,就听到身边的男子从低沉的“嗯”了一声。   余光中,可见那只丧尸谢幕霜在他身上,满是碎肉的牙齿狠狠镶进他的肩膀,血水不断下淌,混着雨打在地上。   “谢幕霜!!!”   一种比恐惧剧烈百倍的情感冲上她的大脑,季浔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她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破口大骂道:“你混蛋!”   “我发誓,就混蛋这么一次。”谢幕霜苍白的嘴角挤出一抹笑,他眼神温柔的望着季浔。   谢幕霜眼睛十分好看,像是七月繁星点点的夜空中划过的流行,又像是一月朱红腊梅花瓣上浮着的点点白雪,明媚而坚毅,洁白又纯粹。   同样的眼睛,同样的眼神,季浔却没办法骗自己继续沉浸下去。   “你混蛋多少次都没关系。”季浔哽咽道:“你别死我求求你我求你……”   流星终是要陨落,白雪终是要消融。   谢幕霜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脚步一刻都不曾减缓的朝前跑。   前面的丧尸越来越多,季浔攥着刀,留意着左面的丧尸,站起来的不是被捅倒就是被谢幕霜用手直接推开,脚下的丧尸张嘴想咬,也被上衣隔在外面。   左面局势暂且稳住,但是右面。   谢幕霜的肩后不知已被多少丧尸轮流啃咬过,季浔同样看不到他已经模糊的肌肤,看不到已经翻到外面的血肉,只能感到他的的动作越来越迟缓,抱住她的双臂慢慢松了下去。   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喊出一个字。   在距离安全区的大门仅有一步之遥时,谢幕霜终于耗尽了精力,他用尽浑身力气将季浔向前猛地一推,双腿随之软了下去。   而在季浔身体进入安全区境界的那一刹那,身后的大门便发出沉闷的一声响,随之而来的是无数道疯狂的抓门声。   季浔转过身,双目呆呆的盯着面前的黑色铁门,便这么静静站着,没有哭闹,也没有言语。   片刻后,她双手拂上门面,似疯了一样开始胡乱摸索,她想从中找到些许缝隙,她想透过那缝隙再看上外面一眼,哪怕只有一眼。   但她没有找到。   铁门严丝合缝,封闭得让人绝望。   季浔绝望的落下手,眼中最后一抹光彩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知道自己现在应是哭得撕心裂肺,应是不顾一切的冲出去,哪怕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但当那股巨大的悲伤传入她的心底,冲上大脑,她却只是捂住胸口蹲在地上大声喘息着,泪水肆意涌出眼眶,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谢幕霜,你回来……”   她的身体抖得像筛子,声音也因过度的痛苦变得音调扭曲。   空洞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关于他的记忆,皆是生活中的点滴,普通又寻常但弥足珍贵的小事,可到了最后,季浔的心中只剩下他的声音,在不断重复一句话。   那是谢幕霜把她推进安全区时,在她耳边说的最后几个字。   还是那般熟悉而温柔。   “替我,好好活下去。” 第2章 搜寻部 “你总该让我试一试吧。”……   季浔瘫坐在门口,颤抖的指尖依旧紧紧贴着那扇铁门,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般,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站起来。   门外的丧尸仍是嚎叫不止,严密的门面外,敲打声和抓挠声一刻也未曾停歇。   不光是季浔,站在这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灰头土面,情绪激动,身上带着或多或少的血渍,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丧尸的。   人群中的声音逐渐变大,有再获新生的喜悦,有痛失挚爱的悲痛,各类情感混在一起,倒是没人注意到门下呆滞的季浔。   乔蕾终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她三步并两步走到季浔面前,望了望空荡的四周,错愕片刻后蹲下身,努力将自己的语气放平和:“先起来,地上冷。”   季浔听到闺蜜的问话,睫毛微不可查的颤了颤,身体没有动弹,她的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细纱,空洞洞的看着某个方向,没有目的,没有神采。   乔蕾彻底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   其他的幸存者已经被安保人员带去里面做检查,偌大的院子空荡了不少,乔蕾手腕搭上季浔的小臂,拖着她站了起来,慢慢走了进去。   二人经过医护人员全面检查,确定了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后,进了隔离区。   隔离区的设置,是以防外来人员身上有什么细小的伤口没被检查出来,到了安全区内部才发生尸变,所以先行在这里呆上三天,再等确保无误后才能进入内部。   因为季浔和乔蕾二人相识,所以自然而然被安排到了一个房间。   门口正对的就是两张床和一张长桌,桌上放置了两个脸盆,装着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   二人先去洗了个澡,等乔蕾擦着头发出来时,一眼望见季浔坐在床上,头轻抵着墙面,也不哭也不闹,只是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宛若个静止的雕塑般死气沉沉。   乔蕾情愿她说出来。   这个下午,房间中静的可怕。   除了细微的呼吸声,季浔连眼泪都没流多少,整个人像彻底丧失了情感。   那并非情绪浅薄自我调节。   而是彻底崩溃后残余的麻木和绝望。   窗外时不时传来些许孩童的笑闹亦,来往的医护人员,对比屋内一片死寂,像是根本没有活人居住的痕迹。   乔蕾心中也颇不是滋味。   适才在安全区外奔跑时,人和丧尸混在一起,声音嘈杂,哪有多余的精力去注意他人,待乔蕾反应过来时,这情侣俩已经全没了踪迹。   身后数量巨大的人群根本不给她停驻脚步寻找的机会,一旦自己动作慢了下来,先一步的可能不是被丧尸感染,而是被队友活活踩死。   再接着,草丛中出来两排埋伏的丧尸堵住了大部队,乔蕾不得已放弃了思考,只得趁乱先一步从人群中挤过去。   她恨自己没能帮上忙,但心中隐隐也明白,凭着自己的战斗力,能混进安全区已经是万幸,真要脱离队伍跑出去,除了白搭上一条命也没有其他的用途。   又过了一会,外面的人送来了两盒晚饭,同时递给她一本册子。   “出了安全区就要选择加入的部门了,每个人都要选。”医护人员手中拎着一包的饭,急匆匆冲她们说了一句:“先自己先看看册子里的规则。”   乔蕾刚接过饭放在桌上,门就被砰的一声关上了,她转过头,对着季浔轻道:“先来吃点晚饭吧。”   季浔终于抬起眼,望了望面前站着的闺蜜。   乔蕾的性格她很清楚,平日里大大咧咧,就算丧尸病毒爆发的时候,她都能靠着强大的内心自我催眠,乐观的度过这几个月。   但为了不打扰自己,她整个下午都在陪着一同沉寂。   季浔明白好友的好心,却也顾不得更多了,她淡淡的摇了摇头,又将双目垂了下去。   乔蕾也有点着急,索性自己也先将盒饭放在一边,随手抽了本册子翻看,想找找有什么信息,也能和季浔搭会话,以来转移她的注意。   “手册上说,安全区里面有三个部门,科研部搜寻部和劳工部。”乔蕾有意无意的说到,抬起眼偷偷看着季浔:“条件和要求差了好多,你过来陪我一起看看?”   季浔也没有拒绝:“你给我讲讲吧。”   她们二人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闺蜜兼发小,又考进了一所大学,尽管乔蕾学会计,季浔不要命的学了数学,平日里有些理科知识,乔蕾少不了找季浔问题。   此时角色倒是换了过来。   乔蕾连忙应下。   “这三个部门运转内容不一样,福利也不一样。”乔蕾翻看了两页耐心讲道:“科研部就是研究药物和丧尸的,学历要求我看了,咱们都达不到。搜寻部是出城找物资的部门,对体力要求极高,同时风险也大。”   “这两个部门要么条件高,要么出城玩命,人员好像总共占比都不足安全区人数的百分之一,也怪不得相对应的福利远远高于其他人。”乔蕾颇有些失望的叹口气。   “出城?”季浔暗淡的眼中忽的闪过一丝光亮。   “是啊。”乔蕾不明所以:“剩下的就只有劳工部了,没要求没条件还安全,包揽了整个安全区绝大部分人口。”   “等出了隔离区,咱们就一起在城中打工,安心等着抑制丧尸的药物研制出来。”乔蕾还在自顾自道:“然后我们修完大学,一起回家,寻个好的工作,再也不来这座城市了。”   季浔没仔细听乔蕾对未来的美好展望,她扶着墙壁,罕见的起身下床,去拿了桌上的手册,翻开搜寻部的介绍页面。   搜寻部,根据安全区需求定期出城收集物资,救助落难人员。加入前需要通过三个月集训,两次体能测试,方可成为正式部员。   最上面是这一句加粗加黑的话,作为部门简介,紧接着的便是关于部员出城时的配置,和集训时需要练习的项目,还有一些帮助理解的配图。   丧尸未爆发前,季浔曾在电视上看到过军事节目训练特种兵的过程,毫不夸张的说,搜寻部的要求就算没有这般严厉,也差不了多少。   毕竟要出城在丧尸嘴下抢东西,还要保证自己安全不受感染,出了差错就是要命的风险,不得不狠厉些。   短短两页的东西,一大半还都是照片,季浔将这几个字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久久不言。   她知道,自己想要出城。   但她也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女大学生。   大学四年,除了自己在运动会上拿了几次长跑第一,在体能方面几乎没有什么其他天赋。   贸然加入搜寻部,她真的能挺过这三个月的培训么,又真的能通过两次测试,出城后活着回来么?   季浔自己都不知道。   站在一旁的乔蕾目光也停驻在了季浔翻看的页面,她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季浔,你……你看它做什么?”   季浔听到身后的询问,也没打算瞒着乔蕾,她沉了沉声音:“我想加入搜寻部。”   乔蕾一怔。   她下意识以为季浔是随口一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先冷静一点,别一时冲动做决定。”   “我没冲动。”季浔背对着乔蕾,深吸口气:“我很清醒。”   乔蕾不解的望着她。   这位闺蜜的性格怎么样,乔蕾再清楚不过了。   季浔生性寡淡,出事之前是老师家长眼中的乖乖女,同学眼中无趣之人,平日里一心只扑在学习上,说好听了是学霸,说不好听了就是书呆子,活动能不参加就不参加,说不社交朋友圈里总共就几十个人。   她永远都是按部就班,老师说什么是什么,就算有些时候受了委屈,也只会默默吞进肚子,自我忍受。   可是这次,她为什么有了这种不合常理的想法。   “季浔,我知道你出城想要做什么。”确定了她是在认真和自己谈,乔蕾重了声音:“但你也要明白,就算你到了外面,但你能找到谢幕霜的几率有多大?他还活着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就算他还活着,但他已经被咬了,你看着他被咬的,到了那个时候你找到的人,真的还是你的谢幕霜么?”   季浔微微扬起头,不让眼中噙着的泪水流下:“你总该让我试一试。”   “加入这个部门基本上九死一生,你为了个虚无缥缈的念头什么都不顾了么!”乔蕾也有些急了,她猛地站起来,哽咽道,“他把生的机会给你,不是让你去为他拼命的!”   “更况且,搜寻部的条件你不是没看到,就算你报名参加了训练,难道你就有把握能通过培训和考核?”   “我没把握。”   季浔的声音还是没有什么波澜,似乎一心想要往外冲的是乔蕾而不是她。   她转过身,望着着急上火的闺蜜:“若我身体真的承受不住,自然就会被降到劳工部同你一起,若我通过了考核,你也不用担心我没能力自保。”   “不管能不能过,我都要试试。”   乔蕾一时无话反驳。   她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出声,半晌后苦笑着说了一句:“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三天过后,乔蕾被分配去了劳工部,季浔如愿以偿的进了训练场培训。   在连着四天的高负荷训练后,乔蕾下了工位刚要回宿舍,就听到从训练场传来的消息。   季浔晕倒了。 第3章 晕厥 “再错过就可以不用来了。”……   想要加入搜寻部前需要先做一个长跑测试,刷掉一拨人,然后才能去训练场训练,但尽管如此,有过厚实的训练基础毕竟还是少数,无论这个部门训练有多高要求,也要讲究循序渐进。   季浔的体能在大学生中算是稍好的,之前为了长跑比赛也没少参加围着操场锻炼,因此与她而言,前两日训练还算轻松。   到了第三日难度陡然加大,增加的强度在身体承受范围边缘疯狂试探,险些超出,季浔紧咬着牙硬挺着撑到解散,回到宿舍几乎人都快瘫软了。   翌日正午,依旧是晴空万里的好天。   自打丧尸病毒爆发了之后,工厂停运,车辆被毁,整个城市运转系统彻底瘫痪,治了好几年都没治好的雾霾倒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空旷的训练场,别说是阴凉地,连棵叶子多的树都没有,头顶上的太阳如同个大火球,毒辣辣照着洋灰地。   季浔不知道地表温度有多高,正如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训练场上跑多久。   她头上渗出涔涔冷汗,苍白的双唇微颤,脸颊却是燥热泛着微红,热风吹过,本就难受不行的胸口又多沉闷几分。   “二十公里都跑不下来,出了安全区,难道等着被感染么!”教官洪亮的声音荡漾在训练场上方,他粗着脖子,大喊道:“还差三圈,坚持!”   “教官……我,我实在坚持不住了……”一个细声细语的声音出现在队伍中,说话的那个女生气喘吁吁迈了出来,停驻在原处,她弯下腰休息着,双目却在紧盯着教官的脸。   教官静静的望了那个女生片刻,转身从台阶上摸出一块牌子:“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去劳工部报道吧。”   后面说了什么,季浔已经听不清了,等到大队伍绕过弯道,她扭过头,只看到那个姑娘在训练场边缘一步一回头,最后一狠心,转头消失在阴凉处。   又两圈过后,还剩最后四百米了。   于之前跑过的一万九千六百米而言,这一小段路简直短到可以忽略不计。   可她却不知道自己能否撑住。   季浔只感到胸口处越来越闷,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除了疲惫和劳累,还有恶心和眩晕。   偌大的训练场忽的变得不再明朗,太阳之下似有繁星点点坠落,季浔望着越来越多的黑点出现在自己眼前,逐渐的,光芒万丈的天便被一片黑暗笼罩。   脑子再也不清醒。   她脚下一顿,摔倒在训练场上。   她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只是恍惚之中似有人掀开她的眼皮,又用手抚了抚她的额头。   待她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透过小小的一扇窗,季浔看到了真正的星星和黑暗,见到路灯下那堵高高的围墙,昏黄的灯火晕染着小小一圈墙面,给予安心的同时也带来了压抑。   头顶的吊灯散着白色的光,房间小而空旷,乔蕾坐在床边,见她醒了,抬手从柜子上拿来一小瓶藿香正气水:“先把这个喝了。”   季浔乖乖听话,一饮而尽。   “我怎么了?”季浔喝完后忙问道。   “中暑,在训练场晕倒了。”乔蕾又起身去接了一杯热水:“搜寻部的人把你带来诊所,消息传到我那里,我就赶过来了。”   “中暑……”季浔小声念叨了一遍。   片刻后,她忽的想起了什么,匆忙朝着窗外望去。   她记得白日里那个坚持不下去被处出搜寻部的队员,也记得教官说过的话语。   安全区有个规则,进入之后,所有人只有机会转移一次部门,也就是说,白日那个女生自愿降到了劳工部,尸毒结束之前,便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现在她中暑晕厥,甚至连教官的样子都没见到,再醒来已经入了晚间。   她还有机会回搜寻部么?   医院的位置在安全区的边缘,这个地方因为离大门太近,平时鲜有人来,加上天气闷热,蚊虫又多,此时街道安静一片。   季浔朝着田径场的方向望去。   空无一人。   季浔心下一沉,整个人愣在窗边。   搜寻部没人等她。   才刚开始,就要结束了么?   “今日才第四天,据说最严酷的训练还没开始呢。”乔蕾像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你还打算继续么?”   季浔垂下眼眸,眼框又红了一圈:“我还可以继续么?”   乔蕾身形一顿,转过身,定定望着季浔。   片刻后,她似服软般叹了口气,将手中碰着的热水杯递给床上的人,边拉开椅子坐下。   季浔抹着眼角,轻道一句“谢谢”。   “把你送来的似乎是搜寻部的正式部员,送你到医院就走了,交代人提醒你一句,说念在你马上撑过了二十公里,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下不为例。”   季浔一惊,愣愣的抬起头,眸子闪过一丝光亮。   乔蕾好像不太情愿告诉她,别别扭扭了半天,终于还是听从了自己的良心,艰难张口:“如果你不想继续了,去找教官领个牌子就能走了,反之你若还是不死心想继续参加训练,明日按时到达训练场,再错过就可以不用去了。”   她耸了耸肩:“那个部员的原话。”   乔蕾之所以还算痛快将这些消息透露给季浔,一是觉得她也通过不了这么严峻的考核,二便是因为,她想尊重季浔的选择。   留在劳工部和加入搜寻部,权衡利弊,季浔未必不知道哪个更利于生存。   她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都劝了,剩下的决定权在于季浔本人,自己永远无法代替别人做决定。   就如同季浔所说的,若自己没能力通过考核也就认了,但要是因为害怕劳累而退缩,她恐怕会后悔一生。   “你的眼泪怎么这么不值钱。”乔蕾望着对面那张夹着泪珠挂着笑,不知喜悲的表情,任命的用手指头替她拭了一下。   而床上那人手上端着的瓷杯还往外散着温热,掌心的温度似在一瞬间传遍全身。   她也明白过来什么,抬头对乔蕾低声道:“谢谢。”   乔蕾轻哼了一声,莫名自己也有点尴尬:“咱们两这关系,别老谢谢谢的叫了。”   她语气一转,还是忍不住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季浔,这搜寻部危险性先不谈,真的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咱们就是普通的学生,你没有三头六臂干嘛这么折磨自己?”   “到了最后,要只是皮肤糙了,脸黑了些还好说,真要折腾出一身的伤,你就连劳工部的好工作都找不到了。”   “别这么担心我了。”季浔轻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乔蕾看着面色如土的季浔,觉得这话毫无说服力。   她明知道季浔会这么说,但就是忍不住像个老婆子一眼多絮叨两句,最后无奈的摇摇头:“你自己掂量吧。”   翌日清晨,季浔按照时间到达了训练场上。   相较于昨日,训练场上的人似乎又消失了好几个,大抵都是在她晕厥之后离开的。   季浔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太好,教官见到她还颇有些惊奇:“还来呢?”   季浔舔了舔干裂的双唇,轻轻点了点头。   “你也看见了,咱们搜寻部训练有多残酷,算上今日也刚第五天,瞧瞧都走了多少人了。”趁着人还没到齐,教官放松的将手背在身后,声音平常同她劝道。   “我原来就是当兵的,别怪我打击你,我见过比你身体素质好的都不一定受得了这个训练。更况且你一个女娃,何必干这些打打杀杀的活。”   放眼整个搜寻部里,据说正式成员为女性的只有六人,而和季浔在一起训练的几个女生,现在已经走得只剩下她一个了。   倒不是因为招收部员对性别方面有着偏见,只是男女成员在体力方面相差太多,再加上身体结构不同这类的原因,要是出了些紧急情况在外面回不来,情况会变得更加复杂。   但是毫无理性的丧尸却不会管你性别是男是女,体能是好是坏,身体舒不舒服,在他们眼里,未被感染的人类都是一块行走的肥瘦相间五花肉。   也因此,的培训教官为了不让自己部员死在外面,要求不得不一视同仁,标准分毫不给降低,而本来想要进搜寻部的女性就少,这下子通过的几率再次大大降低。   最后造成的局面就是整个部门男女比例严重失衡。   “这话我听过好多次了,我的朋友也是这么劝我的。”季浔低下头,语气中罕见的夹杂了几分坚持:“到我真的撑不住再说吧。”   教官闻言,也不多说话了,只是拍了拍她的肩。   今天是个罕见的阴天,但温度一点也没低,含着雨前的潮湿,又闷又热。   但至少,没了那么毒辣的太阳。   教官也发了慈悲,只让他们跑了十公里便回归原处。   有了前两天的训练,季浔已经可以轻松对付万米跑,此次也不想前两日那般狼狈,回到原处后,便自己默默调整喘息心率。   她看到训练场尽头,另一个搜寻部的正式成员从外面拉过来一个假人和几块海绵垫子。   假人高约一米七,全身呈暗蓝色,没有五官,四肢健壮,季浔不明所以看着那个部员将假人放在地面上,同时将海绵垫子张开,铺在假人前面:“今日练臂力和腰力。”   “这个假人重一百二十斤,现在你们的任务,就是连续将它摔三次,要求每次双脚要离地,摔过肩头,不然无效。”   洪亮的声音将一旁休息的人的思绪再次拉回来,话音落下,只见那人对着教官点了点头,双手随即握上假人的肩膀。   没等大家看清楚,那个假人已经被高举过头顶,下一瞬便将肩膀上的假人重重摔了出去。   假人落在地上,发出不大的一声闷响,那部员还未完全直起身,已经再一步迈到假人跟前,重复适才的动作再一次将它翻过去。   五次过后,那人重新站好。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保持地依旧是标准站姿,连呼吸声都未重多少,仿佛适才连摔的不是一百多斤的硬疙瘩,而是一块松软的海棉,易如反掌,轻而易举。   但这却看傻了另一旁毫无战斗力的新人。   “谁先来?”   教官喊道。   无人应声,谁也不想当那个出头鸟。   “没人自愿,那就按顺序一个个来。”   话音落下,教官从最右面的队伍里拎出来一个男生。   男生望着倒在地上的假人,愣在原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动弹。   “开始训练!”   命令下了,男生再不情愿当打头阵的人也没办法了,无奈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双手慢慢摸到假人的肩膀,艰难的将它扶起来。   他指尖被压得发白,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待那假人被颤颤巍巍举到适当的位置,男生身体稍曲,猛地一用力。   假人瞬间被抬过肩膀,然而还未等男生将它从自己肩上推过去,他便再也没有力量站稳在原处,重心一歪,真人假人一同齐刷刷倒在地上。   眼看着百斤的人就要压到男生的脑袋,教官一步冲了上去,手疾眼快将它扶住。   男生摔在海绵垫子上,他转头看了一眼假人,心有余悸的爬起站稳,就听见教官在耳朵边再次嚷道:“继续!”   话音落下,男生捏了捏自己胀痛的肩膀,手臂撑着地面一咬牙,再次站了起来。   然而万米跑已经让他消耗了绝大部分的体力,适才那一下又给他留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他不太稳当站在假人跟前,腿部肌肉隐隐作痛。   这也导致了第二次,他连假人的脚都没举起来。   “过不了这关,你就可以离开搜寻部了。”教官声音十分平静。   地上挣扎的男生浑身一僵,彻底瘫倒在地上。   教官轻叹一声,转身去座椅上拿了块牌子递给他,男子木木的接过来,继而被搀扶着回了宿舍。   又过了几个人后,站在后排的季浔终于听到自己的位置被念了出来:“下一位,二排七号。” 第4章 摔假人 “我不是大小姐。”   季浔深吸一口气,从队伍中走了出来。   在自己前面训练的那几个人,走了一部分,过了一部分,最后剩下的那部分不是被搀去了医务室,就是和假人一起摔了个狗吃屎。   按照规矩,只要将假人双脚离地抬起,就算动作达不到搜寻部正式部员那么标准,也勉强计数一个,也因此,她不能在第一次上面耗费太多的体力,更不能捡着片刻机会喘息。   这是个连贯的动作,一旦停歇,再次举起只会更难。   教官假人旁边,训练前脸上挂着的乐呵已经尽数消失,余下的只有无尽的狠厉和严苛,他冲季浔使了一个眼色:“开始。”   季浔自以为自己分配好了自己理应使用的力量,对付这次训练也算有点底,可当她的指尖碰到了那个假人的一刹那,她也同第一个走掉的男生一样,浑身一僵。   太重了。   重的像是一块实心铁。   季浔体重很轻,这些时日马不停蹄的训练又瘦了几斤,一米六七的身高体重不过百斤。   而眼前这个假人,比她本身的重量还多上十几千克。   适才安排好的计划瞬间不复存在,季浔弯着身子一动不动。   她该怎么将这个人连续翻三次。   大脑让她先试试看,可是所剩余的体力告诉她,自己根本做不到。   站在一旁的教官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低下头,厉声道:“还开不开始!”   没办法了。   她扶上假人侧臂,向上猛地用力,同时学着演示部员的动作,想将它扛到肩上。   这个动作僵持了几秒,无论季浔再怎么用力,假人始终停留在最一开始的那个地方,纹丝不动。   她的双臂和小腿都颤抖的厉害,腰部仿佛已经要被折断,季浔顺着缝隙,用尽最后一丝余力向地面看去。   假人仅仅离地了几公分。   下一秒,教官的声音便在耳边炸开:“抬高!”   见她没有反应,教官又补了一句:“听见没有,抬高!”   身上的每一分肌肤都胀痛的厉害,脚下的洋灰地几乎要被她踩烂,季浔死死咬着牙关,眼里挤压出滢滢泪水。   她在死撑着。   但这样不行。   这样干耗着,无法保留体力,也无法合格。   她屈下身体,放低重心,让全身上下的力量都被集中在了腰臂间,她大叫一声,一瞬间的爆发力让手中的假人狠狠甩到地上。   一同被甩下去的,还有她自己。   假人摔在地上扬起小片粉尘,季浔倒在它身边,身上的肋骨如同尽数折断般疼痛难忍,像一滩稀烂的泥,松软无骨,再没有力气站起来。   她控制不住地大声喘息,每呼入一次,胸口就如针扎般刺痛一次,只有双目不服输的盯着面前的某个角落。   教官蹲在她身边:“这个假人根本不是一般人摔得动的,放弃吧。”   季浔没有说话。   豆大的汗珠从她发梢淌了下来,身着的衣服已被彻底浸湿,她的呼吸仍是急促而沉重,指尖无力的扣着皮肉,倔强的摇了摇头。   “你做到这个程度,在搜寻部的新人之中已经算是绝无仅有了。”教官继续道:“外面的世界,很残酷很危险,一点也不好玩,你现在这个情况加入,只会变成拖后腿送命的累赘。”   “我不是累赘。”季浔颤抖着摇晃脑袋,眼中滚落下点点泪珠,混着汗液一同落在地上。   她是累赘么?   她是么?   她若不是累赘,谢幕霜为什么会为了保护她死掉了?   “但你现在出去,别说救人,你连自保都做不到。外面处境只会比现在惊险万分,搜寻部不好玩,也不需要五天之内失败两次的人。”   “我没……没失败……”   季浔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顺着眼角淌在棉垫上。   是啊,她就是懦弱又胆小,自卑又自负。   她从小就是标准的乖乖女,和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的是,其他的学霸可能会兼顾一身的爱好,参加活动,而她只会一心啃书本,两耳不闻窗外事。   所有人都对她很放心,包括她自己。   因为她考上了很好地大学,去了很好的专业,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几乎可以算是一只脚迈进了优渥小康生活。   但是谢幕霜不一样。   谢幕霜长得好看,成绩一流,在学校便是风云人物,和兄弟打个篮球,都能碰到女生送水。   他阳光温柔,细心乐观,同那个日日只会埋头苦读的书呆子季浔,是完完全全的两路人。   季浔根本想都没敢想过,谢幕霜会喜欢自己。   谢幕霜他不会因为自己的不善言辞而取笑,不会因为自己的无趣而移情别恋,他们约会最爱去的地方是学校的图书馆,最爱去的餐厅是图书馆楼下的食堂。   就算偶有争执,无论对错,道歉的也永远是对方,而对于季浔,他只有无尽的宽容,爱的同时保持着十足的理智。   丧尸爆发,他明明可以独善其身,却偏要冒着风险留在火车站,等自己安全下车再带着离开。   可现在,谢幕霜因她而死。   那个自以为可以陪伴保护自己整个青春的人,已经永远离开了人世。   她安安稳稳的活在安全区里,除了日日哀思,除了默默流泪,却什么都做不到。   明明谢幕霜才是更有价值活下的那一个,为什么留在这里的却是自己。   一股莫名力量充斥着全身,有悲愤,有难过,最后竟使季浔真的扶着海绵垫子,跌跌撞撞的爬起来。   她眼角挂着还未干涸的泪水,没等教官看清楚,已经疯了一样的朝假人冲过去。   似乎不是在训练,而是在发泄。   然而哪怕她心中藏着多少憋屈,仅剩的体力也只余下了那么些。   假人再次被举到了合格的高度,季浔最后一丝力量也被彻底榨干,她脚下一滑,在明知自己站不稳的瞬间将假人往前送去,下一秒,便狠狠的摔在垫子上。   “两次。”教官直挺站她旁边:“还差最后一次。”   季浔的侧脸贴在身下的海绵垫子上,白皙的脸颊通过几日的暴晒,肤色已经加深了不少,下颚和鼻尖皆是挣扎过后留下的粉尘,呼吸沉重,眼眶通红。   她在流泪,可这她并没有想要哭的感觉,那眼泪就像根本不受控制般肆意涌出。   她还挣扎的想要爬起来。   却早已经榨干了最后的力气。   “你每做一次都要停歇这么久吗?”教官逐渐被她消耗完了耐心,声音中也带着几分急躁:“日后打丧尸,你也让他们等你喘口气儿再继续?”   听到这话,她再次撑住地面,可是无论是手掌还是小臂,都酸胀绵软毫无力气,像同身下的海绵垫子连在了一起。   “我数三个数。”   “三。”   四肢越挣扎疼痛越剧烈,同样剧烈的,还有大脑。   她这次真的起不来了么?   尸潮爆发,她不得已离开了那座遮风挡雨的大学城,几个月以来,他们三人生活在一起,出谋划策靠谢幕霜,活跃气氛靠乔蕾,更多地时候,季浔像是一块毫无存在感的背景板,沉默寡言,毫无主见。   现在离开了他们的避难所,谢幕霜也牺牲了,她终于要一个人面对现实,面对那些血淋淋的伤痕。   却发现,原来自以为强大的自己,仅仅是一朵长在温室里的花朵,有了外围的庇护,方可明艳夺目,光芒万丈,骗的所有人包括自己,都相信了自己的出彩只靠本身。   但当那层温室碎了,她需要直接面对寒冬了。   那朵只见过阳光的娇嫩的花,又怎么会抵得过这严寒。   她努力想改变,想靠着自己的力量证明一切,她想逆风行走,以为自己已经通过了很多磨练,成长了足够强大。   可如今却发现,原来没了他们,自己便如同被层层包裹的玉珠,担不起风浪的琉璃盏,看似价值连城,美好动人,实则一碰即碎,脆弱不堪。   单靠自己,连能否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二。”   季浔大脑慢慢放松下来,她任命的闭上眼,身子却没有丝毫的懈怠,似乎还存有一些幻想,打算一鼓作气,重新站直在地面。   “一。”   “别念了……”季浔流着眼泪,狠狠摇着头,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清:“在让我试试,最后试试……”   “没人不让你起来,是你自己不愿动弹,你要试试你为什么趴在地上,为什么除了哭什么都做不到?!”   “我不知道……”   “你证明给我看啊!”教官彻底被她的懦弱样子激怒了:“要么站起来继续训练,要么就离开搜寻部!我们训练,不收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季浔哭着点了点头,双手胡乱扑腾着还想起身,可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另一旁那个部员似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捅捅教官的肩膀:“差不多得了,小姑娘哭的多伤心。”   “我这是训练队,不是心理咨询室。”教官没好气道:“就这心理素质,过肩摔个假人都难过成这样,日后见到真丧尸,怕是人还没被咬,自己先被吓死了。”   “被训哭多常见一事,我当时进来还被累的大半夜躲被子里喊妈妈呢。”   “模样看上去也就是个学生,年龄小没受过苦,估计一个脑热就过来了,以为进搜寻部是个好玩的事儿。”那人笑了一声,蹲下身把季浔扶起来:“行了,你也别哭了,搜寻部不适合你,回去领个牌子,好好休息,明天去劳工部报道吧。”   不料自己的手伸了过去,却被地上的人躲开了。   “我没有心理问题。”季浔还在抽噎,眼睛却抬起来同他对视,她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被吓死。”   “我不是被训哭,没觉得搜寻部好玩,也不是吃不了苦的人。”   这话也不知是对在场的教官和部员说的,还是给自己说的,蹲在垫子前面的人一愣,片刻后无奈的摇摇头:“那你想干什么?”   季浔指尖被压得发白,她憋住气息,忍着遍布全身的剧烈疼痛,最后一次摇摇晃晃站起来。   她半曲身体立在假人跟前,撑住它的肩膀。   一个完美的过肩摔。   众人皆是一怔。   “我过了。”季浔扶着膝盖不让自己倒下,她颤抖着双唇,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笑意:“我……不是大小姐,不是累赘。”   “永远都不是。” 第5章 最后一关 “和丧尸一对一抗衡。”……   接下来的几天里,摔人这个项目成了众多新人的噩梦。   教官越来越不做人,从一开始的三个,到后来的五个,最过分的一次甚至要求连翻十个,且之前的万米跑还有加长之势头,韧带拉伤,被压到椎骨的新人数不胜数,这么断断续续了小一个月,人已经走没了一大半了。   季浔反倒成为坚持下来的那一小部分。   剩下的人又有一大半都是壮汉,季浔身高不矮,却算是最为单薄的那一个,混在满身腱子肉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   就连教官都有些意外,私下悄咪咪问一直帮着拿垫子的部员:“你说这个季浔,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施予?”   搜寻部的正式女部员共有六人,大多在尸潮爆发之前,就做过运动员,女警,亦或是健身房的教练之类的,本身体能就远好于常人。   只有这个施予,进来时同季浔一样毫无优势,最后却在众多人之中拼了出来,成了搜寻部的正式成员。   搜寻部女生本来就少,那几个人的名字,整个部里几乎人人都知道,施予又因为这点有些与众不同,自然成了名气最大的那个。   “算了吧,施姐可没倒在垫子上哭的爬不起来过。”部员只当他是开玩笑:“但这股子韧劲,还真是强过了绝大部分人,虽然日后比不上施姐,成为正式部员几率还是蛮大的。”   “这和尚庙终于要进来个新尼姑了。”教官赞扬的点点头。   部员瞥了他一眼:“要当和尚你自己当去,老子不当,等这波尸潮过了,我立马还俗娶老婆去。”   说罢,他也似想到了什么,忽的叹了口气。   “话说今天上面还发了消息,这波尸潮已经蔓延至全球了,东亚和中非已经彻底失控,这两天连消息都收不到了。”   “咱们真的能挺过去么?”   自打不久前前出现了丧尸,这段时间里,不光是中国,全球各地都陆陆续续爆出了相同的情况。   按理来说,出现这种传染力极强,且在人被感染后即刻失去生命体征,攻击他人的病毒,应当引起所有国家政府的重视,用尽全力第一时间控制住。   丧尸虽然见人就咬,不会感知疼痛,归根结底也是□□凡身,瞄准大脑让它挨个枪子,或是直接刺入控制行动的中枢神经,轻而易举就死的透透的。   谁能料想最后蔓延至了全球。   后来经过各大国家的层层排查,终于顺藤摸瓜摸到了造成尸毒的原因,是因为坠入海中的陨石污染了深海鱼,这些鱼再经过出口,进入到了各家各户的肚子里。   也就是说,丧尸病毒在海洋里已经爆发了一次,让普通鱼感染成了丧尸鱼,丧尸鱼再蔓延到了人类打捞的海域,再经过包装,出口,又一部分鱼又被做成罐头,亦或是冷冻保存运输到各个国家。   间接导致了丧尸出现在各个国家,波及范围极为广泛。   教官也有点神伤:“挺过去挺不过去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末世中,谁也不知道第二天会是怎么样的。   除了过好当下,他们别无选择。   经历这一个多月的训练,季浔在各个方面都有了大幅度的提升,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方面,都似在慢慢脱胎换骨,褪去从前那个懦弱女生的影子。   眼瞧着曾经那个瘦弱的小姑娘身上逐渐练出了马甲线,乔蕾的担忧也日益加重。   终于,有一天她实在忍不住了,跑来问季浔。   “你还打算一直训练?”   “我坚持了这么久了,没理由这时候放弃。”季浔斩钉截铁道,没有分秒的犹豫。   乔蕾总觉得她有什么地方变了,却又有什么地方似乎没变,支吾了半天,最后也只是轻叹一声,再没说出别的。   后来,基础项目练完了,教官开始教他们散打。   练了几日之后,便要开始一对一的练习,季浔抽签好巧不巧遇上了个大汉。   那人之前似乎是个拳击手,皮肤黢黑,一身看着就瓷实的腱子肉,瞧上去少说要两百斤。   大汉一开始还顾忌季浔是个女生,担心自己下手没轻没重给对方打出毛病,结果俩人真的交了手,季浔越打越猛,大汉见对方似乎比自己想的强得多,便也不再心慈手软,拿出之前比赛的力量和她对抗。   结果就是季浔又进了医院。   训练之中有碰伤本来就是正常事情,加上他们体能相差实在悬殊,季浔本也想着自己大概率会受伤。   反正伤也不重,身上青了几块而已,还没有她边哭边摔假人伤得厉害,那个大汉却是自责不已,心里痛骂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畜生,对着体重比自己轻一倍还多的小姑娘下这么重的狠手。   结果反倒是弱小无助的季浔安慰起了玻璃心的大汉。   又过了半个月,该练习射击了。   自尸潮爆发以来,大部分产业全面歇业倒闭,信号中断,无法生产工业和日用资源,但好在国家粮食储备和军用物资足够充足,加上存活的人本来就少,吃喝暂时不成问题,枪和子弹也管够。   在安全区外,击倒丧尸大部分是靠手|枪而非肉搏,也因此,这个训练是重中之重,竟一下子多派来两三个正式队员和教官一起指导。   于是前段时间兢兢业业拿海绵垫子的正式部员,那张堪称新手团里最为不想看到的脸,再次不客气地冲进大众的视野。   好巧不巧,教的还是季浔。   又是一早上枯燥的跑步和俯卧撑的交替热身,到了上午,教官拿来一组长棍。   这棍子看着不重,长约为一米,教官让他们静站在原处,将棍子发放到他们手中,还在末端挂上一只铁碗。   季浔举着木棍傻站着,一动都不敢动,任由自己的头上又被加了只红彤彤的苹果。   “今天咱们练平衡。”教官喝道:“每个人站够两个小时,无论是苹果掉了还是碗落地了,重新开始。”   “砰——”   话音还没落下,前面一个人的铁碗便砸到地上,那人尴尬一乐,弯腰想去捡,头上的苹果紧跟着一块掉了。   教官帮他再次组装好:“重新开始。”   季浔彻底不敢动了。   半小时后,她手臂已经酸胀僵硬,感觉整个已经似是一课拔地而起的大树,承载着阳光的沐浴久久不动,同深爱的大地融为一体,相依相靠至死不离。   专业拿垫子的部员再次逛逛悠悠走在季浔跟前,美名其曰是过来帮教官检查有没有偷懒的人,结果张嘴就开始聊天:“半小时了,你坚持的不错。”   季浔牢记教官使命,一声不吭。   那人啧啧啧的几声:“真没想到,一个多月前还是跑步都能跑晕了的娇小姐,现在沉稳了这么多了。”   季浔心中微微一惊,没多想直接开口:“你是怎么知道我中暑的?”   她一说话,身体的平衡瞬间被打破,那只铁碗干脆落在地上,安静的队伍上方传出清脆一声响。   部员瞬间收起了笑容,他弯腰捡起铁碗:“重新开始。”   季浔:“……”   “训练当中不能被任何事情分心,训练场掉的是碗,墙外面掉的是命。”   季浔无语又无奈,松了松胳膊,心有不愿却无处反驳,只得重新将那棍子举好。   那人看着也有点好笑,心中罕见的多出些良心,最后解答了季浔的问题:“因为你中暑那天是我把你送医院去的,医院出入记录能查到,搜寻部,王梓培。”   王梓培。   季浔记住这个不务正业部员的名字了。   练习不短一段时间的平衡后,季浔终于摸到了真枪。   也就是这个时候,季浔才知道为何教官要让他们练习这个看似容易的项目这么久。   瞄准好后开枪,子弹很可能因为指尖的活动偏离了航道,而在子弹射出枪膛的那一刹那,不小的后坐力会使手腕不受控制的颤抖,同样十分考验臂力。   也因此,每次练习使用枪,季浔的腕子都会酸痛好久。但她打靶的精准度也在逐渐提升,到了后期几乎能枪枪正中靶心。   体能项目基本上练习的差不多了,没有多出什么新的项目,后续有医护人员和教官教他们一些简单的包扎,战后护理,以及所处可见止血植物的科普,三个月的培训转瞬即逝。   这一天,季浔接收到了最终考核。   第一关是持枪站在外面,枪中放着五发子弹,需要在三分钟内打死三只在笼子中活动的丧尸。   第二关便是身上穿着最普通的防护服,赤手空拳一对一于丧尸抗衡。   “到时候会有两排人在周围盯着情况,如果自己打不过就直接喊停,自然会有人帮你把丧尸击毙,当然在同时,你也失去了加入搜寻部的机会。”   “毕竟在准备充足的情况下一只丧尸都打不过,出去也是送命。”   “反之,如果你成功过关,并在隔离三天后确认完全没被感染。”   教官笑了笑:“那么就恭喜你,成功加入了搜寻部。”   一对一丧尸搏斗。   季浔身后一凉。   当时在城门外,她和谢幕霜手中尚有两把刀,两个人合力才勉勉强强杀死一只丧尸,现在让她抛下所有武器去单打独斗,真的可以么?   “我们没有武器扎进去,怎么能把他杀死?”没等季浔开口,其中一个人抢先问了话。   “如果在安全区外,身边也没有枪支和武器,你要怎么办?傻站着等着被咬么?”教官反问。   那人张张嘴,没了声音。   最终测试的时间在下周,这个时候整个培训队仅仅剩下五人,其中还有一个季浔。   这周时间里,教官没有再增加新的项目,依然按部就班训练之前的东西,相对于反而轻松了些许,但是大家也不敢闲着,抓着空余时间就练习。   毕竟这是最后一道关卡,通过了,便是正式部员,失败了,意味着三个月练习全部作废。   季浔没告诉乔蕾要和丧尸一对一搏斗怕她担心,实际上乔蕾隐隐约约也能猜到些。   出安全区前最后的最后的关卡,必定是压轴项目,说很简单乔蕾大概也不信。   一周之后,季浔在门外候着自己的测试时间。   她排在第三位。   两关的测试地点都在面前的屋内,隐约可以听到里面的动静。   没过多久,第一个人出来了。   他的手掌和衣服上满是被溅上的黑血,面上除了些许的惊恐外,倒是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被两个安保人员带着,直接扔进了隔离区。   而在第二个人进去不久后,季浔却是听到了第六声枪响。   那声枪响和前五声间隔极远,忽如其来的一声让季浔条件反射的戒备起来,她双目紧盯着门口,想要从那扇紧闭的门中探得更多信息。   没过几秒,第二个人也出来了。   不一样的是,他是被抬出来的。   这个人躺在抬担架上,全身都在大幅度颤抖,脸上糊着一层粘稠的血液,只剩下一双眼往外透露着恐慌。   血液一直飞溅蔓延到他的大腿,沾染程度同第一个人简直不是一个级别。   “他被咬了么?”待医护人员路过季浔面前,她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抬他的人没有慢下脚步,急匆匆丢下一句:“没被咬,牙齿沾到脖子的时候,丧尸就被开枪打死了。”   现在这人,是被吓得精神恍惚了。   季浔愣了一愣,心中压抑已久的恐惧感再也控制不住的涌现出来。   没等她完全控制好心情,里面便传播报声:“三号季浔,准备。” 第6章 通过 “三号季浔通过考核。”……   季浔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从外观上看,这间屋子很大,后面的房间蔓延出去很长一段距离,可是当季浔推开最外层那扇铁门,却发现实际的空间比她想的小很多。   墙壁是深色的,地板上的残留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但空气中还是能隐隐约约能闻到些许血腥味。屋内站着两排人,他们身着防护服,手里举着枪,让出的过道尽头是一块类似于笼子形状的东西,上面盖着一层红黑色的布。   季浔心中猜出了什么。   延伸出的房间,里面并非是空的。   那里住着丧尸。   季浔站在原处,没了指令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些什么,好在坐在门口桌子旁的指挥官告诉她了行程,伸手指了指里面。   季浔这才看见,在左边的角落里,还有一扇门。   她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与外面的大间不同的是,屋内只有一排巨大的围栏,横在季浔面前。   围栏依旧是金属制成,缝隙紧密,看上去异常坚固,只是围栏里的占地竟比外面的空间还要大上数倍,大到让人分不清楚到底是谁被圈在笼子里。   身边的人递给她一把枪。   季浔颔首接过枪支,熟练查看枪身里的子弹数量。   整整齐齐的五发子弹。   季浔再次将枪支安装好,对着身边那人点了点头。   那人示意,按下遥控,同时打开了计时器。   一瞬间,猛烈的拍打声出现在笼子内的门后,那声音越演越大,含杂着丧尸的嘶吼和令人不舒服的抓挠声,紧闭的铁门慢慢开出了一道缝子。   季浔食指紧握住扳机,头上印出死死冷汗,她双目死死盯着那道缝隙,不敢松懈。   尽管她早就在训练场练习过多回,无论靶子是静还是动,达到要求都不成问题,此时却是有一种莫名的紧张。   这是直接射杀啊。   这些令人望而生畏的丧尸,已经变成了被关在笼子里一个会喷血的活靶子,一个没有生命体,可以任由宰杀,不用留情的物件。   它们是丧尸,但之前也确确实实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也曾有过人类的喜怒哀乐,有过幸福和睦的家庭,会怕疼,会畏死。   会在丧尸病毒刚爆发的时候,拼尽全力去生存。   可现在的它们,已经被彻彻底底剔除了人类的范畴,无论是身体结构的改变,还是活人对它们的认知。   这些一闪而过的异样情感,让她扣动扳机的手指不由得发颤,大脑紧接着走了神。   她在没有进入安全区前,并非没有杀死过丧尸,但更多的是在被逼入绝境,毫无其他办法的情况下,没有更多地时间在意家长里短。   而现在,是单方面的屠杀。   季浔知道自己这个思想未必有些可笑,自打他们变成丧尸的那一刹那,它们就已经死掉了,现在给它们最后一枪,彻底结束掉丧尸的行动能力,对于任何人都是一种解脱。   她只是控制不住想去惋惜和难过。   “还剩下两分三十秒!”   季浔瞬间回过神,她强迫自己击中注意,手掌紧攥住握柄。   三只丧尸已经从门缝之中冲了出来,各个面色铁青,青紫色的血管凸起在外,宛若一道道蜿蜒的河流,张着血盆大口,生猛的撞上了面前的栏杆。   再无丁点活人的气息。   它们已经不是人了。   或者说,它们已经没有生命了,只是一个被尸毒控制的傀儡,一张没有理智的皮囊,一具行尸走肉。   季浔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朝着离着最近的那个丧尸,对准他的头顶,叩响扳机。   五声枪响后,季浔顺利通过到了第一关。   她出了门,站在红布面前,准备第二关的比拼。   面前的红布颜色偏棕,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印在外面去除不掉的深色斑点,地面像是刚被擦过,干净光滑到有些不自然。   就是这样整整齐齐的环境,让季浔脑中不由自主开始回想起自己前面的那个人,出来时候的惨状。   安全区设置搜寻部,本意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拥有足够的物资生活,而设置三个月的培训,也是为了让搜寻部的部员在外出执行任务时,最大限度的避免伤亡。   那个人不可能是被咬了,安全区也不可能让未出城门的部员被咬伤身亡。   这就有违了他们的初衷。   唯一合理解释,就是在那人快被丧尸咬伤的一刹那,周围的安保人员开枪将丧尸击毙,而那人,也彻彻底底失去了进入搜寻部的机会。   季浔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步入那人的后尘。   但她知道,若是连眼前的一个丧尸都解决不了,出了安全区也只能等死。   “准备!”   话音刚落,面前的笼子忽然出现了剧烈的晃动。   季浔握紧双拳。   丧尸的致命部位在于脑部,再精确些,在于太阳穴。   太阳穴是人类最为娇弱的部位之一,这里保护层较为薄弱,大里脊大可以导致脑部受损,从而引发彻底的死亡。   她必须也是唯一可以下手的地方,只有那里。   红布被缓缓拉出一道缝隙,随着光线打进铁笼,晃动也更加明显,大有要晃悠散架的势头。   与此同时,拿枪的两排人及其默契往后退了几步,将中间的空位让的更开些。   让丧尸一出笼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季浔。   季浔静站在原地,呼吸一声比一声沉重,掌心被自己按出几道深深指甲印,双目死死盯着面前的铁笼。   丧尸瞬间冲了出来。   季浔心脏跳得飞快,身体不敢有半分松懈,待丧尸扑向她的一刹那毫不犹疑的闪过了身,同时右手按住其肩膀,左手高高举起,想将它拖到地上。   谁知拳头刚下来一半,扑了个空的丧尸也反应过来,抬眼看了看离自己有段距离的肩膀,毅然决然决定舍远求近,本着能啃一口是一口的策略,双手抓上季浔的腕子,牙齿随即就要落下。   这番变故让季浔一惊,但此时右臂挣扎不得,眼看就快咬上了,她愣生生把快砸上去的拳头换了个方向,同时人也转了个圈,乍一看像是钻到了丧尸怀里,脚下一滑,带着丧尸一块朝着地上躺去。   “咣!”   一声沉闷的坠地声响起,被当成人肉垫子的丧尸还没来得及啃上季浔的脖子,脑袋被震得一颤,牙齿不得不偏离了位置。   但他的双手依然死死抓住季浔的肩膀。   丧尸没有痛觉,季浔来这么一下也只是在为自己争取多几秒的时间,丧尸的双手却没有丝毫松开的势头,依旧紧紧和她缠在一起。   这样,自己的危险便一分都无法减少。   丧尸牙齿近在咫尺,被咬到只是早晚的事情。   季浔不得不用手肘暂时顶住它的下颚,不让他张嘴,同时挣扎想要站起来,连续挣扎了几次。   皆已失败告终。   身上的力量慢慢的流逝,季浔还在用尽力气牵制住丧尸不肯放手,脑子趁着空隙飞快的运转,想找出一个能脱身的法子。   待她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季浔心底一凉,刺骨的寒意随之蔓延入了大脑。   完了。   丧尸现在几乎是挂在她的身上,如果不让他咬到自己,手臂的力量根本不能松开,自己若是想要起身,就不得不要带着三重向下的力量,或是直接挣开它的双手。   也就是说,要么自己硬起肩膀被抓烂,要么干躺着等丧尸嘴巴上来后,由身边的人一枪击毙,自己老老实实降到劳工部。   不行。   既然甩不开,那便干脆不站起来了。   季浔咬牙将手臂往上一顶,继而擦着丧尸的嘴唇拼尽全力翻了个身,她撑着地板努力抬起身子,找到缝隙将膝盖卡在丧尸下巴和锁骨之间,同一瞬间,右手紧握成拳,狠狠朝着它的太阳穴击打而去!   一下,两下……   手下的丧尸逐渐没了气息,不再挣扎。   季浔惊魂未定的跪坐在原处。   手背残留着冰冷的黑血,疼痛后知后觉反上了大脑,她慢慢抬起手。   还是同样的纤细,看上去瘦弱无力。   只是曾经细嫩光滑如玉般白皙的肌肤,不知何时被一层细茧覆盖,粗糙还黑了不少。   这是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   也是一双搬得动百斤假人,握得住枪,可以活活锤死丧尸的手。   她还是季浔,但是曾经的季浔真的可以应付这些么?   “三号季浔通过考核!”   一声雄厚的男音响起,季浔回过神,木木的望着面前检查丧尸身体的医护人员,有如大梦初醒。   她过了。   一种莫名的情感冲上她的大脑,仿佛一瞬间洗尽这三个月以来的疲惫和痛苦,又让她忍不住怀疑,眼前的这一切是否是真实。   她低下头,任由工作人员将她扶起,走到外面。   最终关考核的地方不能出现无关人员,避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隔离区更别说了,除了大门以外危险系数最高的地方,严禁安全区内的人出入。   这是季浔第二次进入隔离区,同上一次心境却是大不相同。   上次,她刚进入安全区,谢幕霜永远留在了外面。   这次,她即将离开安全区,有了出去寻他的资格。 第7章 任务 “这不是酒店是鬼屋。”   搜寻部部员执行任务时,大多是由直升机直接送他们到指定地点,减少了在路上的风险,同时也节省了时间。   而刚从训练场出来的新人,则是需要一次类似于外出训练的任务,任务全程有直升机跟随,保证他们的安全,也让他们有了一次实战经历,摸清楚局势。   但是直升机的油量有限,整个安全区也只有这一架,没办法放下一切事端全城跟着一只队伍,所以到了第二次任务及以后,直升机送部员到指定地点后便飞回来,是死是活全靠自己。   季浔的第一个任务是到老小区营救幸存者,目标明确,风险低,基本上是当天去当天回。   但到了第二次,难度断层式升高。   季浔接到任务通知,提前好几天就在做准备和热身,准备背包里的东西。   已经过了十一月,天气越来越冷,这一出任务也不知道要几天,季浔不得不申请多换了一身压缩羽绒服和保暖衣,放在背包里以备不时之需。   她又往里装了罐头,压缩饼干和水之类的食物,以及绳子备用刀具这类必备用品,还没收拾完,乔蕾就来找她了。   那日季浔通过考核,乔蕾在外面听到了消息,一时之间不知是喜是忧。   她替季浔开心,三个月的努力最终没有白费,可同时心中积压的沉重再次被盖上千斤顶,几乎憋的她喘不过气。   通过了考核,意味着季浔成为了正式的部员,意味着以后的日子她必须服从上面的命令去安全区以外的地点做任务,意味着她今后时常就会命悬一线,九死一生。   她一开始根本没想过季浔能坚持下来这三个月,就算坚持下来也通过不了这么严峻的考核,一开始也便没多劝阻,随着她去了。   可是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季浔屡屡受挫,她经历了不知多少次的晕倒和拉伤,疼的站都站不稳,自始至终,没叫嚷过一句放弃。   她说,若非搜寻部命我离开,我是绝对不会说自己坚持不住了的。   结果那个昔日里恪守成规,从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乖乖女,承载着从未承受过的压力,倒真的成了百里挑一的人选。   乔蕾站在她身边:“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   季浔手下的动作一顿,她抬起眼,摇了摇头。   “我不在安全区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声音不大,音色未变,只是往日的和声细语,已经被一种沉着安稳所替代。   乔蕾苦笑道:“这话明明是我该对你说。”   “季浔,我还是想问,你为什么非要出去?”   她的命是谢幕霜换来的,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愿,是让自己好好活着。   季浔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时候的谢幕霜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那她执意出城又是为什么。   季浔将最后一件东西放进背包,拉上链子,深吸一口气,起身和乔蕾对视。   她像是有什么话堵在嘴里无法张口,双唇颤抖了几次:“你还记得在幕霜的出租屋内,那时电话线还没有被切断时,我给我爸妈打的电话么?”   乔蕾一愣:“记得。”   “他们让我注意安全,话还没说完,屋内就出现了杂乱,然后电话线就被切断了。”   凶多吉少的不光是谢幕霜,还有她的双亲。   现在谢幕霜对于季浔而言,与其说是她的执念,倒不如说是一份希望。   谢幕霜的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这份希望是让她相信谢幕霜还活着,还有可能与他相遇,让她有了目标和信念,以及活下去的念头。   她身边的至亲都离开了。   于生的执念,早就被一点点消耗干净。   但她同时也知道,自己不能轻易死去,这样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谢幕霜。   她选择了更苦的一条路。   搜寻部总需要有新人进入,总需有人去做这根蜡烛,燃烧自己,照亮更多人的路。   既然这样,她就去当那根蜡烛,选择出城,选择向死而生,选择搭上自己的性命,做最后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如此,她可以对得起任何人。   乔蕾还想张口说什么,支吾片刻之后却没了声音。   “我在安全区等你回来。”   季浔回神,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好。”   --------------------   季浔第二次任务地点是城中的一家酒店。   安全区内没有工厂,平日里也不可能储蓄太多类似水杯,香皂,洗发膏这样的日用品,想要维持正常的生活,慢慢等到可以稳定制造,不得不去这些废弃的地方采集。   因为任务地点位于城中心,算是比较大的一家上星酒店,季浔他们队伍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内部的平面图,以便可以轻易寻找到更多地安全出口逃生。   但同样的,酒店位置位于繁华地带,意味着出事的时候人也多,四周的丧尸怕是少不了。   至于到时候如何实施行动,如何取到东西后安全撤离,只能到了地点根据情况随机应变。   季浔他们队伍共有五个人,除了自己剩下的都是老部员,让她心存绝望的是,这次居然和王梓培分在了一起。   因为之前对方做出种种不当人的事情,季浔对这人有点轻微的心理阴影,只好在直升机上一人坐在角落里面安静自闭,或是透过那扇小小的窗户,望着一片混乱的地面。   隔着百米的距离,丧尸的身影看得也不那么真切,大部分还是聚成队伍,出现在城市的各个地方,小部分落单的丧尸便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像只乱撞的无头苍蝇。   他们身上大多挂着深度不一的血液,但是也有些另类看着还算干干净净,倘若忽略掉四周糟糕的环境和诡异的动作,倒是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飞过郊外,绕过小镇,再往前是一条商务街。   出事之前,这里算是整个城市最为繁华的地界之一,高楼大厦簇拥错落,宽敞的街道人行车往,如今楼还是那些楼,人也还是那些人,只不过从活人变成了丧尸。   “砰!”   面前深色的窗户猛地爆出一片裂痕,碎下的玻璃稀里哗啦往下掉,下一秒,季浔便在窗户的缺口中,看到一张面色铁青的脸。   那人身着西装,头发被梳的一绺一绺,估摸着之前打了不少发胶,它对着直升机大吼一声,也不管脚底下踩着的是几十层的高楼,直接飞扑上来。   “咚!”   又是一声清脆的落地声。   季浔没敢往下看那具稀碎的尸体,她抬起头,目光转了个方向。   直升机绕过高层,朝前飞去。   又过了几分钟,王梓培终于发现季浔安静的有些过分,凑过来打趣的问了一句:“怎么了,害怕?”   季浔:“……”   丧尸没你可怕,它们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终于到了地点,直升机把众人放到酒店的屋顶上,扭转了方向朝回飞去。   这座酒店共有九层,如果他们站着的房顶和天台单算一层的话,那就可以勉强凑个整。   今天是个阴天,灰白的云彩遮住头顶的阳光,压得极低,阴沉的天气连带着视野都不似从前明朗。   他们站在顶楼,按理说视线最为开阔,可现在向下望去,眼前像是被蒙上一层雾气,只能隐约看到些许建筑的轮廓却不清晰,灰蒙蒙一片。   酒楼早就停电了,这个可见度进去,怕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但选择这样的鬼日子出任务也怨不得安全区,自打丧尸爆发,城市每天都跟世界末日一样诡异,天气也是变幻莫测,经常上午还是晴空万里下午就来了场大暴雨,预报失灵了好几个月了,谁也没办法确定下一个好天是什么时候。   直升机飞过产生的巨大声响引来了不少丧尸前来围堵,众人眼看着脚下密密麻麻的人头逐渐靠拢,不由得轻叹一声。   现在天气受阻,酒店情况尚为摸清楚,脚下要对付的丧尸又越来越多,哪怕留在这里时间越长危险越大,但现下这种情况,出于对什么的思考,都是不宜立刻行动的。   大家商讨片刻后达成了统一。   但是新的问题也随之出现了。   “我们一行动发出的声音会更大,肯定会招惹底下这群东西围攻,我们行动适晚不适早。”其中一个染着黄头发的队友道。   “我同意你的说法,但……但咱们总不能在顶楼干等着啊。”   眼下已经十一月份了,虽然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还没有来,一直站在风最大的平台也够致命的。   温度太低还是次要的,主要吹好几个小时的冷风过于消耗体力,总不能丧尸还没打,自己先没了力气。   “咱们在的是酒店,酒店!”黄毛有些无语:“还怕找不到地方呆么?”   “曾经是酒店,现在是鬼屋,一整个楼里面全是活死人,怎么呆啊。”那人反驳道。   “而且我们不会立刻行动,现在进去也没用,还不如守在原处来的安全。”另一人接道。   “嫌危险就不应该来搜寻部,找个安身的地方都困难,还怎么代替整个安全区搜物资。”王梓培话锋一转,好死不死回到了季浔头上:“都是之前执行过任务的老人,怎么还不如新加入的成员镇定。”   尽职尽责充当背景板的季浔:“……?”   关她什么事?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四双炙热的双目一同注视着自己的脸,季浔心中默默将王梓培的欠嘴缝上了一万次,硬着头皮开头道:“他们是依靠听力辨别食物,我们可以声东击西。”   两人中的其中一个像是反应过来什么,默默点了点头,然而另一个问题儿童还在坚持不懈的问:   “然后呢?”   黄毛再也忍不住了,给身边的内人一记棒槌:“你傻啊,出事的时候酒店里肯定会有没关上的门,咱们在窗外找到门没关上的屋子,把丧尸引到另一边再过去不就好了。”   问题儿童还是懵的:“那为什么不直接敲窗户?”   黄毛忍着最后的耐心:“因为有一小部分丧尸会爬楼,敲碎了窗户会很不安全。”   问题儿童:“他们居然会爬楼!”   众人:“……”   黄毛忍无可忍:“你是丧尸军里派来的间谍吧?!” 第8章 行动 “全部转移到了安全区域。”……   众人无语片刻后,利索将五个人分成三组行动,季浔王梓培,黄毛带着问题儿童,还有最后剩下的那个人。   这个分组无论季浔还是黄毛都有些憋屈,但是看这局势也没有在说什么。   最后剩下的第五个人任务就是在顶楼看着大家的绳子,以防出现什么突发情况,待所有人安全抵达后将大家的绳子松开带回去,回收利用。   然后几人核对了一下消息。   他们需要找的是两间房,一间窗户损坏防盗门紧闭,一间门敞开但窗户完好。   这家酒店之前是按照层数安排顾客的,也就是说越往下人越多,层数越高居住的人也就越少。   人少意味着丧尸也少,但同时也代表开着门的房间更难找。   从上往下数,九楼有一大半都是工作间,只有一小部分供人居住,这么一看,寻到要求相符的房间概率便更低了。   大家把目标放到了八层。   倘若推算准确,相比之下,八层的丧尸数量不会很多,找到房间的可能性却比九层高得不是一星半点,这也是他们最好的选择目标。   但是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是丧尸听到动静,很可能从低楼跑上来,如果大家都集中在同一个地点,到时候要对付的便不是八层的丧尸,而是整栋楼外加附近所有听到声音的异类。   思来想去,除了留在顶楼等消息的那人外,剩下的四个队友按照适才的分组,将绳子固定在合适的位置,开始按照计划攀爬。   季浔和王梓培选择了一个大楼边缘的碎掉玻璃的窗户,让黄毛带着问题儿童去了相同楼层的另一角。   “走吧。”王梓培再次转换了绳子的位置,季浔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二人顺着绳子一点一点靠近那张玻璃。   季浔还有些紧张,心跳的很快,她死盯着王梓培的身影,分秒都不敢错开。   这毕竟是她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执行任务,身上唯一的一层保障便是挂着的安全绳,现在要进入满是丧尸的楼里,说自己一点都不害怕才是真的见了鬼。   酒店已经很久没人住了,里面的脚步声却是一点都没少,季浔伏在窗外,夹杂着尸体腐朽气息的冷风直直打在脸上。   这楼里没有一个活人。   但动静比出事之前还要热闹。   观望片刻后,王梓培转过身,冲季浔点点头。   季浔会意,从口袋里面掏出对讲机。   “季浔王梓培就位。”   那边传来黄毛的声音:“收到。”   二人静静等待着,几秒过后,大楼的另一面便传来几声枪响,整个八层瞬间沸腾起来!   本来还在房间外漫无目的游荡的丧尸像是体内的什么东西被忽的点燃,寻找到了枪声的来源后,疯了一样朝着走廊另一边狂奔而去。   刹那间,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整齐划一的响起,声势浩大到像是要把整个八层踩塌。   季浔听得头皮发麻。   等那声音离得稍远些,二人毫不犹豫的进了踩着碎玻璃进了房间。   空气中弥漫着粉尘的颗粒,闻着也有些呛鼻子,但除了床面和柜子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外,整体还算干净,也没有出现什么触目惊心的景象。   至少可以证明,这间屋子里面没有发生过激烈的打斗。   但是……   “这个房间没有丧尸?”季浔忍不住问道:“那窗户是怎么破的?”   王梓培动动嘴,刚想回答,手侧的卫生间门上便传来厚重的一声撞击!   二人站在门外,条件反射身体一颤。   门被关着,二人看不清房间内是个什么情形,只是听声音能辨别里面大概只有一只丧尸,听到了季浔的声音后,开始拼命撞门想要出来。   然而门似乎从里面被反锁了,任由门框被击打得微微发颤,丧尸也只能闻着外面的人肉香干瞪眼。   王梓培无语梗塞了片刻,淡声来了一句:“在这个地方,一切皆有可能。”   比如一只丧尸把自己反锁在厕所,根本不知道该夸它智商超群还是骂它蠢笨至极。   季浔:“……”   二人没去管这些丧尸,蹑手蹑脚开了防盗门。   王梓培不敢打开太多,以免楼道里的情况他们二人控制不住,真要出了问题,也好快点重新把门合上,所以只顺着拉开了一道浅浅的缝隙,慢慢将双眼凑了过去。   一股阴冷的风吹了进来,混杂着一言难尽的气味,有丧尸的腐臭,浓郁的血腥,甚至是曾经剩下的生活垃圾以及没吃完的食物发霉的味道,交织着掺和在风里,灌进他们的鼻腔。   季浔被这味道熏得有点恶心,沉着呼吸缓了片刻后才调整过来,那边王梓培勘察的也差不多了,慢慢将门缝又拉开一点。   除了地上躺着两只不知死活的尸体,以及走廊尽头没来得及跟着枪声过去,依然在游荡的那几个,楼道里空荡荡的。   地上的毯子附着一层棕黑色的东西,点点血渍或深或浅印在墙壁上,相同点是皆已干涸。   按照尸潮爆发的时间来算,这些血迹留在这里至少也要小半年的时间了。   这是当时还鲜活的人经历一场恶战后留下挣扎的痕迹,而结果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被同化成了丧尸军队中的一员。   季浔盯着外面,手中不由得握紧了枪。   对于酒店内的清情形,之前季浔心里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她真真正正看到面前这个场景,心中还是不由得猛地一颤。   这是同胞惨死后,留下的满目疮痍。   焉能叫人不胆寒。   接着向前望去,季浔注意到几步远外倒在地上的那两具。   他们歪七扭八横在走廊正中央,身上的伤口并不明朗,穿着的仍是半年前的短袖,上面还印着些血迹和脚印。   不知死活也不知是人是丧、还能不能动弹。   季浔心里疑惑,但是又不敢出声,只得用手指了指前面,算是提醒王梓培。   王梓培显然也发现那两具身体了,同样有些犯怵,思虑几秒过后还是摇摇头。   现在这情况,也只能祈祷他们是死的。   目光所及之处,他们只能看到走廊中有三扇敞开的门,其中两扇在尽头有丧尸的位置,另一扇稍近些。   怎么选很清楚。   季浔跟着王梓培走出房间。   走廊尽头的吼叫声不断,大抵是黄毛他们用尽浑身解数吸引着丧尸,但他们挂在窗户外面,丧尸吃不到只能干着急发出的怒吼。   这边的季浔王梓培走了一路没发出什么声音,也没吸引到丧尸的注意,到了面前就是那几具躺着的尸体,王梓培拧了拧眉头,抬腿就要迈了过去。   一具,两具。   走在前面的王梓培刚要松口气,谁知脚下的尸体却忽然睁开眼,猛地扑向身后的季浔!   季浔只感觉脚下的身影一闪而过,下一秒肩膀就被什么东西死死抓住,她心底一凉,慌忙从腰间抽出刀,转身想要刺入丧尸的大脑。   眼看着刀尖就要扎了进去,丧尸却换了个方向,直接扒上季浔的后背,张开嘴想要啃过来,季浔扑了个空,转身看准时机想要再一次刺入,余光中却看到走廊尽头的那群丧尸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正在慢慢凑近。   且速度大有越来越快的势头。   他们之所以不掏枪,怕的就是将黄毛那边引走的丧尸又被他们引回来,变得更加难对付。   可现在丧尸群已经发现了不对,继续消耗时间,迟早会被赶上。   离那扇打开的门还有一段距离,季浔顾不得想这么多了,她趁着间隙掏出枪,对着丧尸的头顶毫不犹豫的按下扳机。   “砰砰!”   枪却响了两声。   面前的两只丧尸一同没了气息,季浔跳过他们的尸体,同王梓培一起朝那扇门冲去!   最远处的丧尸已经从慢走变成了狂奔,拐角处的大波丧尸还未见到影子,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交杂的嘶吼却是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季浔硬着头皮冲向声音最为集中的部分,眼看跑的最快的那几只丧尸几乎近在咫尺,她再次掏出枪,毫不拖泥带水的瞄准他们的头顶。   打头阵的那几只瞬间倒下,后面的丧尸凭着惊人的智商,根本没注意到脚下的同伴,直挺挺倒在了被打死的尸体上,活像叠罗汉一样层层排起。   当然也有幸运的丧尸避过了障碍,一迈而过,凭借对食物无与伦比的饥渴再次冲来!   时间足够了。   王梓培已经跑到张开的那扇门后,待季浔也安然无恙钻了进来,将把手猛地带上。   “王梓培和季浔安全到达指定位置!”   在落锁的那一刹那,王梓培便掏出对讲机对那一头的黄毛通告情况,而季浔则是进入屋内,举枪查看房间内有没有剩下的丧尸。   万幸,丧尸大概都被黄毛他们引走了,这是间空屋子。   门外的撞击声愈演愈烈,大有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的势头,二人再不敢多说话,安静堵在门口。   窗外吊着的黄毛自打听到走廊里的枪声就直觉大事不妙。   枪声音量大,是最为招惹丧尸的声音,虽然谁也没说,但从一开始行动的时候,心中已经达成了相同的默契,那就是若非遇到不得不开枪的情况,能用刀就用刀刺。   现在听到了枪响,证明出现短时间内无法解决丧尸。   黄毛二人提着心脏仔细听着那边的动静,终于等来对讲机内王梓培的声音,当机立断对身边的问题儿童讲道:“他们没事,我们现在把丧尸引过来,然后上楼去找他们。”   问题儿童:“怎么引?”   他又补了一句:“我们现在找缺口进去是不是来不及了?”   黄毛:“你刚才怎么引的现在就怎么引!”   问题儿童思考了几秒:“哦。”   黄毛:“……”   他现在没心思跟对方较真,说话间已经掏出了枪,对着天空就是一顿乱射!   还在走廊中扒门的丧尸尸体一僵,疑惑的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又扭头望向枪响的窗外,迷迷糊糊转过了身体。   王梓培将眼睛从猫眼上移下来,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   这间屋子同样很整齐,没有血迹也没有异味,加之外面可怕的声音逐渐远离,二人之间的紧张的气氛也慢慢放松下来。   季浔站在窗户边等着队友的身影,边向上张望:“楼道里那两只倒了的丧尸怎么回事?你们原来遇到过这种情况么?”   王梓培坐在床上,将枪收好:“看痕迹,内俩丧尸像是被踩晕了。”   季浔目光一滞,转过了头,声音惊奇:“踩晕了??”   丧尸居然会晕倒,居然还会出现踩踏事件?   “那有什么不可能的。”王梓培耸耸肩:“丧尸也是人变的,问问你,假设你在一个窄小通道困了好多天,前面忽然出现一大盘喷香的红烧肉,你猜会不会被抢疯了?”   季浔:“什么窄小通道会有一大群人?”   王梓培沧桑:“北京三环的胡同。”   季浔:“……”   真是生动形象。   “再说回打晕的事情,科研部之前研究出的,丧尸之所以在失去生命体征之后还能保持运动,因为尸毒侵入了中枢神经,又通过控制中枢神经控制了他们,产生了奔跑、进食之类一系列的活动。更具体的我也不大懂,但原理就这些。”   “而击打后脑勺会导致中枢神经暂时受损,出现短暂晕厥。内俩丧尸估计就是因为什么原因摔倒,然后被后面的同类踩了,但因为力度不大,加上他们本身没有痛觉,过一会苏醒后就开始攻击咱俩。类似曾经咱们看的武侠片里面,一打脖子就能晕厥,一样的。”   季浔没有说话,站在窗户前静静的想些什么。   人类对死亡的规定分为两种,心死亡和脑死亡。   心死亡顾名思义,便是心脏停止跳动供血,脉搏消失,不再呼吸,这种很好判断,是丧尸基本的共性。   还有一种就是脑死亡。   具体来说就是脑内功能丧失,无法靠着呼吸机维持。   但是王梓培说丧尸依然存有中枢神经。   中枢神经控制着丧尸的行动能力,条件反射做些事情和心理活动,再回想起之前丧尸的一些举动,倒是也证明了一些事情。   他们并非智商全无,甚至还残存着人类的一些特征。   “咣咣咣!”   耳边传来玻璃的敲击声,季浔回神,发现黄毛和问题儿童二人正吊在外面,连忙开窗户让他们进来。   二人进来之后,又掏出对讲机呼喊上面的第五个人,至此,全部转移到了安全的室内区域。 第9章 丧尸 “谢幕霜,你醒醒!”   门外依然游荡着大批的丧尸,自黄毛开枪将他们引过去之后,二人爬上了顶楼,再由另一面下来,留下迷茫的尸群眼睁睁看着五花肉消失在眼前,不知去向。   或许是听到人类的声音渐渐消失的缘故,本在走廊另一面游荡的丧尸逐渐散开,继续漫无目的行走在整个八层。   现在只要他们不发出大的声响,引得外面的丧尸继续激烈拍门,屋内暂时还算是安全。   他们早上飞来的酒店,整个过程耗费两个小时后,现在时间已经过了正午,大家打开背包,吃点东西补充了一下|体力,便开始坐在床边,小声讨论接下来的计划。   “安全区让我们取的物品大多是日用品,分散在各个房间,但看现在的局势,挨个拿是不可能的。”问题儿童罕见主动发次言,说了一句人尽皆知的废话。   黄毛也罕见没怼他,顺着他的话接着往下说:“所以我们的主要目标,就是酒店内的布草间和储藏室。”   布草间便是酒店内储存床褥被褥,以及毛巾桌布这类纺织品的地方。   这个房间通常和工作间连在一起,形成一间类似于清洁房的屋子,平日里顾客盖过的床褥、浴室中的浴袍这类,便会被服务生换下推入清洁房中洗涤。   他们在这里寻找的,便是类似毛巾、消毒液、洗衣粉这类的东西。   “这个酒店的结构十分奇怪。”王梓培从背包里掏出酒店的平面图,在床上铺平:“布草间占地面积较大,来来往往也会出较大的动静,所以和那一大片工作间一同被安置在了九楼,避免打扰到更多的顾客。”   “但为什么所有的工作间都在九层,只有那个储藏室在一楼大堂!”   他们这次需要带走的东西,一半在布草间,一半在储藏室,现在两个房间却一个在顶层一个在地面。   一层的酒店大门百分之百是敞开的,这也就意味着一旦开始行动,出了动静,驻留在整个大堂包括外面游荡的丧尸都会闻声赶来围堵。   而九层的情况也没好哪去,这一层的玻璃皆是完好无损,强行击碎只会引得丧尸全部集中在一个房间,群起而攻。   也因此,他们没办法从外界进入,唯一办法就是从八层的楼梯口冲上去。   八层的丧尸虽然不多,数目也足够壮观了。   届时冲上九层,需要面对的就是两层合在一起的丧尸数量,这还不加上楼下五六七楼听见声音赶过来的。   单独搞定一间都是个棘手的活,跟别提分散在了不同楼层。   “逐一击破还是分头行动?”一人问道。   王梓培望了望外面的天空,半晌后道:“分头行动吧,今天这天气怕是好不了了,等明天,若是能赶上个可见度高的天气就抓紧时间尽快做任务,若明天还是这个鬼天,那就听天由命吧。”   “今天咱们先保留体力,商量对策,万一咱们运气不错,等到了好时候,也方便速战速决。”   大家都没有异议。   这酒店毕竟也是上星酒店,房间内还存着几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和饮料,隔音看上去也不错,小声议论并不会影响到外面游走的尸群。   大家将这间屋子能装走的全部洗劫了个遍,碍着季浔是女性,还十分绅士的将两张床中的一张让给她。   季浔欠了欠身子,轻声道了句谢谢。   “既然要分头行动,你们想怎么分组?”黄毛问道。   沉吟片刻,王梓培道:“分组肯定是一组三人、一组两人,且无论去九层还是一层,难度大致上是差不多的。”   “但是相比之下,去一层是吊着绳子下去,再攀爬回到楼顶,需要灵巧敏捷,人数太多反而不好脱身,而去九层是直接突围,需要更高些的战斗力。”   “懂了。”黄毛道,季浔和队友也点点头。   但是还有一人永远在状况外。   问题儿童:“懂什么了?”   队友将大家的话简化成对方能听懂的程度:“意思就是,你的战斗力更适合去九层。”   像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在九层是战斗力,去一层就是猪队友。   季浔思考几秒,还是跟着道:“我的经验不足,不适合周旋,我也选择去九层。”   于是队伍就这么定下来了,季浔王梓培和问题儿童组成一队,冲上顶楼,黄毛和剩下的那个队友,下一层去储藏室。   黄毛自告奋勇,要趁着这个时间先下去看看,不进去,就透过窗户探探情况,找机会用手机照张照片。   说罢,他从背包里掏出来一个折叠的粉嫩自拍杆。   众人:“……”   王梓培:“你还有这癖好?”   队友:“你为什么会带它出任务?”   季浔问题一针见血:“安全区物资种类这么丰富么,连自拍杆都提供?”   问题儿童:“自拍杆长度看着不够,伸不到楼下。”   众人:“……”   黄毛拨弄了两下自己的颜色快掉没了的头发,边将绳子找个支点固定住,拉着队友下去了。   那边走了,这边的三人开始继续讨论——   说是三人一起,但大部分话基本上全是王梓培一个人说的,季浔生性安静,问题儿童又和他们脑回路永远不在一个点上,到最后就演变成了王梓培说建议,季浔补充。   “我们一旦行动,必然会引来八层的丧尸围攻,同他们动手又一定会发出不小的声响,楼下的丧尸会被引来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谁也不知道下面几层游荡着多少丧尸,还能不能对付过来。   “所以我们必须要在它们追上之前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容身。”   思虑片刻,季浔开口道:“我觉得这样不行。”   “情况和我们来八层时不一样,丧尸一旦追到九层,我们就是唯一的目标,如果我们三人全部躲在一个地方,门被撞开是必然的。”   王梓培想了想:“你的意思是,分开行动,将丧尸分批次引开?”   季浔:“一个想法,不太成熟。”   “我觉得可行。到时候抵达九层,其中两人去布草间,一人朝反方向引开。若发现什么情况不对,留着八层房间的窗户,直接下楼。”   见季浔没有立马回应,王梓培又道:“怎么样?”   “我觉得需要加上一步。”季浔道:“锁上楼梯口的门吧。”   锁门的时候会完全自己会完全暴露在九层,这个计划大大增加了风险,但是同样的,楼下的丧尸若想要跟来,必须要先撞开楼梯口的门。   只要在他们撞开门前远离,让他们听不到人类的声音,对于安全性增加的不是一点半点。   谈话间,黄毛也拎着他的自拍杆回来了,他拿出手机,解锁后划到了第一章 照片。   昏暗的大堂中,出现了几十只的人头,身影或深或浅的遍布在各个位置。   而曾经摆在大门口的盆栽,真皮造的沙发,乱七八糟倒在地面,就连摆放各类登记表的前台,此时也仅仅剩下光秃秃的大理石表面,纸张散落的到处都是。   没有听到声音的时候,那群丧尸也只是睁开无神的双眼,呆滞的走来走去,倒是没展现出这么可怕的攻击力。   第二日,是个晴天。   大家吃过早餐,便开始了行动。   黄毛带着队友率先从窗口下楼,临到七层的时候,枪口对准远处的玻璃,按下扳机。   枪声响彻云霄,整座酒楼都沸腾起来!   黄毛瞬间松手下降。   通过猫眼,眼看着八楼的丧尸一同奔向楼下,王梓培猛地推开门朝着九层狂奔!   一部分丧尸被引了下去,但是还有一部分注意到了季浔三人,纠结了几秒,还是对着离得更近的三人亮出獠牙。   数声枪响回荡在走廊。   王梓培身为冲锋队,也是最直面对上九层尸群的,一枪一个进准狙击,而殿后的问题儿童被八层的丧尸追着咬,不得不一边跟上队伍一边朝后开枪。   季浔被夹在中间,看哪边控制不住就帮一下哪边。   终于到了九层。   王梓培飞快跳出楼梯间,刚出门就和两三只丧尸扭打在一起,季浔则是守在门后,待问题儿童也出来奔向布草间,毫不犹豫把门关上。   她将手臂间挂着的绳子手脚麻利的取下来,一圈一圈拴住门把手,分秒之间,紧追而来的丧尸已经到了门后,开始用身体撞着大门!   “咚咚咚!”   季浔双手颤抖着,黑色的手套外的皮肤被摩擦出一道道血痕,她死咬住牙,一下又一下想要拉紧。   然而来不及了。   前面堆积的丧尸越来越多,集中的力量根本不是她一个人能对付的。   缺口里面伸出一只青白色的手,蜿蜒的血管明显爆出,那手腕一弯便要抓住季浔的手腕!   季浔头上渗出丝丝冷汗,她想要躲,却根本不敢动弹。   紧绷的力量一旦松懈,外面的尸群很可能破门而入。   “砰——”   一串连贯的枪响从身后响起,王梓培不知何时已经解决完了近身的丧尸,对准外面手的主人就是猛烈射击。   最前面的几个丧尸倒下,他迅速凑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将绳子系好。   二人顶着摇晃的门,还没稍稍松下口气,季浔将目光转了过去。   面前的问题儿童还在和布草间前面的丧尸打斗,而在他身后,慢慢走出来几张面色铁青的面孔。   “小心!”   季浔将手中枪支掏出,对着问题儿童身后便是一枪!   而后,她眼中一闪而过了几分恐惧。   四周的屋子里,陆陆续续走出来不少陌生的面孔。   枪口换了个方向想要再次按下扳机,她深吸一口气,持枪的手却因身后巨大的撞击,摇摇晃晃无法瞄准。   季浔转过头,望着顶着的那扇门后不可忽略的猛烈撞击。   力气太大了。   身后的聚集的丧尸越来越多,门的焊接之处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嚎叫声透过门传来,直直冲入他们的耳朵。   绳子已经被挣脱的有些松了,透过逐渐扩大的门缝,可以看到整个楼梯间密密麻麻全是人头,狰狞的脸近在咫尺,几乎要和他们贴上!   顶不住了。   王梓培冲着问题儿童那里喊了一句:“去布草间,别管我们!”   问题儿童脑子再不好使也明白当前的局势了,脚下一秒都不敢停,一路尸挡杀尸,冲进目标房间。   望着队友到了地方,季浔王梓培瞬间起身,朝着反方向跑去!   “咣当!”   门破了。   丧尸鱼贯而入,紧跟不舍追逐他们。   季浔知道自己的任务是引走一部分丧尸,避免让任何一人被围攻,待面前出现了个拐角,她身形一闪,侧了过去。   一小部分丧尸跟着跑了过来。   是走廊。   这里的环境远比没有八层惊悚,没有血迹和尸体,撑死有些脏乱,但看上去是之前向顾客开放的房间。   同样的,只有走廊尽头有一扇敞开的门。   面前只游荡着几只服务生装扮的丧尸,对付根本不在话下,季浔终于到达了那扇门前,松了一口气。   她伸出手,刚要将门合上,面前不知是哪里横出一直枯瘦的手,猛地勒住她的脖颈。   季浔下巴一凉,继而瞬间反应过来局势,她冷静的弯起后肘,狠狠击打在丧尸胸口处,同时掏出匕首刺入它的头颅!   丧尸应声倒下。   季浔转过身,再次摸到把手,却发现后面跟来的尸潮也抵达门后,打头的那只已经张开嘴,冲她飞扑而来!   “砰!”   丧尸死在空中。   因为追逐的时间不短,走廊又长,前前后后拉开了不短一段距离,大部分还都稀稀拉拉跟在后面,威胁到她的也仅仅几只。   季浔对准前面的丧尸一同扫射,好不容易抽出了身想要进屋,脚下却似乎被什么人咬住了裤腿。   她心底一冷,下意识踢开脚,枪口随即再次对准。   目光却扫在丧尸的脸上。   那丧尸同其他同类没什么两样,青筋爆出在惨白的脸上,黑灰色的嘴唇跟合不上似的长得巨大,甚至嘴角还沾染着血迹,蹭的到处都是。   他上衣只穿了一件薄得不行的黑色短袖,袖口处不知什么缘由被撕扯粉碎,长裤下的白色球鞋满是泥土和污渍,脏的不成样子。   季浔愣在原地。   这张脸,无论面目全非成什么样子,她都认识。   丧尸还在拼命撕咬她的裤腿,奈何冬天/衣服太多,咬了半天都没咬到皮肉,他似是怒了,仰起头发出一声嘶吼。   季浔回过神,后知后觉移开小腿,腕子贴在丧尸的脖颈处,控制他的摆动。   下一波尸群已经被她击毙,季浔红着眼,失控的大喊:“谢幕霜!”   “你醒醒!” 第10章 谢幕霜 “他不是他了。”   谢幕霜被季浔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双手胡乱扑打着地板,偏过的半张脸早已没了活人的色彩。   中心的瞳孔同眼球融为一体,黑的令人发慌,宛若坠入一滩深不见底的死水,诡异得似是要将魂魄都吞了去。   见季浔的手按在自己脖颈后,怀念已久的人肉香萦绕在鼻尖,谢幕霜拼命挣扎着身子想要起来,却无一例外再次被死死按下。   后面扑来的丧尸再次倒下一批,季浔趁着空隙,一手关门,一手拎着谢幕霜猛地将他拽进屋子。   清脆的闭合声响起,一人一尸退回到房间里。   趁着季浔关门的瞬间,谢幕霜只感到身上的压力松懈了几分,紧绷的肌肉终于找到了时机用上力气,他牟足了力气飞速转身,双手随即趁着空隙死死抓住季浔双臂。   季浔被拽的往前蹭了几步,抬眼就看到谢幕霜的嘴巴已经张开凑来,她膝盖一屈,侧身躲过攻击的同时将对方狠狠扔到床上。   松软的床面弹起一层细小的粉尘,透过阳光照得金黄,谢幕霜倒在其中,扭过头还想站起来。   季浔没给他喘息的时间,同样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半弯着腰坐在对方身上,腕子再一次顶住谢幕霜的下巴。   谢幕霜彻底没有反抗的机会了,似是不服输一般,红彤彤的双目死死盯着面前的脸,嗓子中发出沙哑的嘶吼,狰狞而夸张,宛若一只饿狼,一只野兽。   “咚咚咚!”   “咚咚咚!!”   这边勉强征服了谢幕霜,外面的丧尸军团也赶到了门口,开始进行一下下的撞击。   酒店虽是上好的酒店,门也是实打实的铁门,但是门外聚集了多少丧尸,这扇门又能挺住多久,谁也不知道。   “咚咚咚咚咚咚!!!”   季浔喘着粗气,抬眼盯着一声比一声强烈的撞击,又看了看手下拼死挣扎的谢幕霜,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先顾忌哪一边。   她手里拿着枪,腰间别着利刃,想要杀死一只丧尸,简直是易如反掌。   可对于这个人,却没有一点办法。   她双唇微颤,眸子中噙着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床边。   “幕霜,”季浔哽咽道:“我是季浔。”   “你……你别这样好不好,我求求你……”   他的出现,就像是一闪而过的流行,拖着长长的尾巴在漆黑的夜空划过,看似明艳动人,却在转瞬即逝后再次余留无尽的昏暗。   从见到谢幕霜时的欣喜若狂,到发现他也被感染的不知所措,直至现在看似占了上风,却根本无法接受现实。   那抹凭空出现的希望不出意外地落下,空留满满当当的痴心妄想。   谢幕霜被感染了。   或是说,自打她进了安全区的那一刹那,谢幕霜已经变异成了丧尸。   现在的他,没有记忆,没有情感,只是一只疯狂的怪物,一具被尸毒侵蚀的皮囊。   他不是他了。   外面的敲击声依然无止无休,季浔跪坐在床上,像是屏蔽掉了一切嘈杂,她空洞无神望着床上的丧尸,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掏出刀枪。   她来搜寻部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找到谢幕霜?   她将谢幕霜视为执念和目标,是因为相信他还活着,只是不方便出来同她团聚,也许正躲藏在一个隐蔽的角落,艰难的等待着丧尸的离开。   而不是现在找到了人,血淋淋的真相也随之呈现在自己眼前,告诉她,谢幕霜已经变成丧尸的一员,同那些毫无人性的东西并没什么两样。   连最后一分幻想都被无情打破,什么都不留下。   季浔何尝不知道面前的人已经不是谢幕霜了。   但她依旧无法说服自己,亲自杀死他。   横在脖颈处的腕子已经有些许的酸胀,但是谢幕霜却跟不会累一样,挣扎的力气分毫没有被削减,季浔咬住牙,用尽力气想要控制住,脑中却不由自主冒出王梓培的一句话。   “丧尸也有中枢神经。”   季浔念出了声,她似忽的想起了什么,腕子一松。   谢幕霜还以为来了时机,瞬间挣脱开禁锢坐起,却没注意季浔的另一只手已经按住他的后背。   谢幕霜被迫翻了个身,再一次按倒在床上,还未等他缓过力气再次一跃而起,季浔托住他的头顶,指尖旋即用力按住对方的风池穴!   面前的人肉眼可见顿了顿。   季浔心里一颤,加重了力气。   慢慢的,男子叫也不叫,动也不动了,漆黑的瞳孔缓缓阖紧,下一瞬,便昏死在床上。   屋内陷入了安静。   季浔将他的身体侧了过来。   昏倒过去的谢幕霜褪去了丧尸的兽性,若是忽略了横在脸上的青筋和嘴边挂着的一圈血迹,安静躺在床上的样子倒是和平日没什么两样。   身材依旧修长,两条大长腿无处摆放般垂在床下。   只是谢幕霜没有呼吸,此时的他睫毛不会微颤,胸口不会起伏,惊魂未定的只有季浔一个人。   外面的尸群还是不依不饶,大有一种要将门撞碎的势头,季浔叹了口气,不得不起身找出应对的法子,她走向窗户刚想打开,谁知走廊的另一头却传来几声枪响。   她一怔,明白过来什么。   果然,下一瞬,外面尸群进攻的方向掉了个头,也不继续撞门了,而是转身嘶吼着奔向远处。   身上挂着的对讲机响了响,王梓培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听着像是刻意压低了嗓音:“季浔,告诉我你的房间地点,我过去找你。”   自打王梓培同样进了屋子后,便用身体堵住门,同时留意着对方的动静,谁知半天没听到季浔的枪响,估摸着对方也已经安全了。   自己身后门已经快撞碎了,他索性将计就计,抛出绳索到了窗户外面,再开上几枪将剩下的丧尸也引过来,自己也好从酒店外壁转移去季浔房间。   两个人一起,总要安全些。   季浔垂眼望了望躺在床上的谢幕霜,又抬眼看着窗外,良久低声叹口气,还是轻道:“多谢了。”   “南侧最后一间房,我在窗口等你。”   “好。”   王梓培挂断对讲机。   片刻之后,窗外闪过一道人影。   季浔走上前去,打开窗放王梓培进来。   他一进来,便看见谢幕霜面如土色倒在床上,丧尸的特征完完全全展现出来。   “你这间屋子居然还有丧尸守着,幸好被解决掉了。”   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可待他立定,发现谢幕霜白净的额头别说致命伤口,连擦伤都没有时,猛地举起枪对准对准床上那人:   “他没死?!” 第11章 离开 “我没办法再一次看着他离开了。……   枪口瞬间对准躺在床上的谢幕霜,下一秒,王梓培似是想到了什么,将枪放下的同时抽出腰间别着的匕首,直直的冲了过去!   “乒——”   匕首被打落在地。   季浔缓缓松开王梓培的腕子,转而将手臂横在对方眼前。   她挡在床边,一动不动的望着他,眼圈还带着些微红,语气却是不曾给过对方反驳的机会:“不许碰他。”   王梓培愣了愣,不可思议的问道:“他是谁?”   “我的男朋友。”   季浔哑声道。   “已经被感染了?”   “对。”   “你在哪碰到的?”   “门外,应该是从楼下听到动静跑上来的。”   她顿了顿:“他已经被我弄晕了,我下手不轻,他暂时不会醒来,也没有攻击性,这点你可以放心。”   “所以你根本没打算杀他?”   王梓培追问道。   季浔垂下双眸,她深呼了几次,才勉勉强强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没有抽噎出声,声音有些不稳道:“我下不了手。”   不管他是不是丧尸,都是谢幕霜。   她又怎么会忍心趁着他熟睡之时,亲自了结。   王梓培也明白了些,心中平白生出几分心软:“可倘若他醒了,定会对我们发起攻击。我们对付他不难,难的是一旦引发出较大的声响,将外面游荡的尸群引过来,你我都要完蛋。”   “我理解你的心情。”王梓培道:“你下不了手,我来。”   说罢,他便弯下身子想去够地上的匕首,谁知指尖还没触碰到刀柄,就被季浔先一步抢走。   王梓培噌的一声站起来,声音中已经带了些不解和怒火:“你干什么?”   “他若是死了,我生命中最后的盼头也就没了!”   季浔手中拎着王梓培的刀,还是一动不动挡在他面前,大有一种若想杀他先把我弄死的势头。   “王梓培,谢谢你和教官这几个月来对我的照顾。”   她抬起眼,轻道:“我现在要退出搜寻部,退出安全区。”   “我要带他走。”   “我发誓,我不会在出现在任何人的眼前,更不会让他再伤害任何一个活人。”   王梓培瞪大眼,随即怔在原地。   碍着二人目前的处境,他没敢大声说话,尽量声音压到最低,将满腔的火气掺杂在气息中,发也发不出,吞也吞不掉。   “你疯了?”   这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   “你不明白么?床上躺着的人除了跟你男朋友共用一具身体,是完完全全的两个物种!你现在退出,你对不起搜寻部,对不起我和你的教官,你甚至对不起你的男朋友!”   “我没疯。”季浔哽咽道:“我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我只有一个他还躺在这里。”   “你这是在找死!”   “我加入搜寻部就是为了出城找他!”   季浔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   “当时他为了护着我死在了安全区外,距离那个大门的距离不足十米,他用尽浑身力气把我推了进来,自己满身是血倒在大雨中,我甚至连回头看他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季浔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可手臂依然举得笔直,没有分毫退让的意思。   思绪仿佛被拉回数个月前的那个夏天。   那一幕的场景宛若场挥之不去的噩梦,她拼尽全力想要将它驱逐出脑海,可是一闭眼,那时的恐惧,那时的绝望,甚至是簇拥在怀里看到对方的那张逐渐苍白下去的面容,便如同电影般一帧帧播放。   “死便死吧,我没办法再一次看着他离开了。”   说她恋爱脑也好,说她不清醒也罢。   从前的她懦弱,胆小,没有主见,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后,不得不逼着自己改变,一步步走到现在。   但有一点没有变,她本来就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她若足够冷静,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这个部门。   王梓培鼻子也有点发酸,僵持了片刻后,声音终于淡了下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加入搜寻部么?”   他忽的问道。   没等到季浔回答,他便自顾自的开始讲述原因:“尸潮爆发后,我父亲我妹妹全部遇难了,我跟我妈开车转移过来,被丧尸敲碎了玻璃。”   “我妈被咬伤了,撑到安全区后,选择了安乐死。”   “我这个人没有什么英雄主义,若是我家庭完整,也不会加入这玩命的搜寻部。”   来这里的人,本也没几个打算能活着回去的。   他摸了摸眼角,深吸一口气:“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不一样的只是,若现在躺在床上的是我的亲人,我依然会毫不犹豫选择对他们下手。”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带他走,目的肯定不只是单纯的想陪着一个失去理智的丧尸。”   季浔下意识回答:“你也说了,丧尸也有中枢神经……”   “你以为你想到的国家没有想到么?你以为科研部从来没有尝试过唤醒丧尸么?”王梓培毫不留情打断她的话。   “我来告诉你结果是什么,结果就是几周之后,那丧尸撞开了实验室的门,科研部牺牲掉了两位队友。”   季浔眼神黯淡下来:“你总该让我试一试吧。”   一如她当时铁了心要去搜寻部,所有人都认为她不可以的时候,却咬牙撑了下来。   哪怕这次,成功性基本是零。   但万一呢。   那是可以为她牺牲的谢幕霜啊。   她放下了手:“抱歉。”   王梓培还以为她要回心转意,只见下一秒,对方便一把扯下身后的背包,连带着腰间别着的武器一同塞了进去,收拾好后,她将对讲机递到王梓培手中:“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我会待他从窗户离开,途出声响帮助你引开部分九层丧尸,算是我作为搜寻部部员最后做的事情。”   王梓培错愕的看着她,一时无言。   若是身上带着烟卷,他现在只想坐在床上吞云吐雾。   自打一开始季浔在训练场摔假人的时候,见拼死拼活培训就是不肯去领劳工部的牌子,他就知道这个姑娘不是个娇弱的性子。   但之前好歹还是柔中带刚,现在变成纯刚了。   他无语又无奈的抿了抿唇,赌气似的从腰间掏出自己的备用枪,狠狠扔到季浔背包里。   季浔一愣。   “安全部资源没有贫瘠到稀罕你这点物资。”王梓培将那包甩到对方手中:“趁着他昏迷,要走就快走吧。”   “我会同外面和安全区的人说,你牺牲在了这次任务之中,背包也没能顺利带回。”王梓培还想再劝两句,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季浔嘴巴张了张,良久之后,也只吐出两个字:“保重。”   “你也保重。”王梓培重重叹口气:“希望这不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   眼看着季浔放下绳子,将绳端系在谢幕霜腰间,他望了一眼悬挂在窗外的女子:“季浔,你真的变了好多。”   外面风大,季浔一心专注于手下的事情,没有听到对方在说些什么。   随着绳端慢慢降下五层,对着远方的玻璃按下扳机。   楼上楼下的丧尸不出所料再次被引走。   谢幕霜还在昏睡,若是按照人的标准,这一下大概能维持到傍晚,他耸拉着脑袋,身体摇摇晃晃挂在绳子上,被季浔带着缓缓下降。   降下一楼的时候,季浔小心翼翼收起绳索,透过窗看了一眼大堂。   黄毛和队友已经不见了踪迹,丧尸依旧是漫无目的走来走去。   季浔估摸着他们已经进了储藏室,暂时也是安全的,转过了身。   这次走了,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酒店四周晃荡的丧尸数目也不小,只是他们一路都没发出什么声音,加之谢幕霜又是他们的同类,没有吸引到大军前来围观。   季浔将谢幕霜手臂挂在自己肩上,慢慢拖着他慢慢朝前走去。   但是这毕竟是城市中心,四周还有多少危险谁也不知道,要是想在这里随便找个地方住下,还不如适才直接跳楼自杀来的痛快。   也因此,她也本想找个地方暂且避一避风头,再找个什么机会远离市区,谁知往前走了几步,出乎意料看到停在路边的一辆汽车。   那车门敞开着,车钥匙还悬挂在上面,车身除了被蹭掉些油漆,甚至连凹陷都没有。   末日的城市,想找到一辆没有损坏的车很容易,想找到有钥匙的车也很容易,但是若想找到一辆既没有坏,也有车钥匙,甚至油箱还没漏干净的车,就很不容易了。   况且这车似乎还是沃尔沃的。   季浔不懂车,她识得这个牌子的原因也很真实,当年自己考科二弯道转弯时疯狂压线,至此她便开始坚持不懈在网上搜索那种车最耐撞,自然而然认识了沃尔沃。   她朝着那车内看去。   驾驶位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半张脸隐匿于阴影之中,细节特征不明显,远远望去也看不出到底是丧尸还是死人。   但无论是什么,季浔也只能试一试。   她慢慢走上前去,没有管那个人,而是慢慢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在她手触碰到冰冷金属的同时,座上的人忽的睁开眼。   眼中是一片纯黑色。   没等季浔反应过来,丧尸抬起脖子怒吼一声,猛地朝季浔的手腕扑来!   季浔条件反射的抻出刀刺穿对方的头颅,一个用力将丧尸拽出车厢,同时将谢幕霜安置进去,却发现四周的脚步声逐渐杂乱。   她抬起了头。   几秒时间,自己的四面八方,全是丧尸。   自己守着的这辆车,已经成了座漂泊在太平洋中的孤岛。 第12章 条件反射 “那些储藏在大脑深处的情感……   季浔站在车旁慌了一瞬便迅速反应过来,三步并两步跑到对面钻进驾驶室。   关好车门后,她手忙脚乱帮谢幕霜和自己系好安全带,避免片刻逃亡的时候被甩出去,动作还没干完,一条胳膊凭空出现在眼前。   季浔呼吸一顿,顺着看去。   自己这边的车窗没关。   横在自己面前乌青的手上沾满黑血,厚重的指甲内嵌着不知从哪里撕扯下的皮肉,僵硬紧绷的五指胡乱地在季浔眼前抓挠,恨不得将她撕碎。   它还在挣扎着想把整个上半身挤进来,而且目测已经成功了一小半,惨白的脸紧紧贴着车窗,扭曲的五官堵住了整个缝隙,眼睛直勾勾盯着近在咫尺却吃不到嘴里的活人。   丧尸没有痛觉,就算自己一刀下去,它怕是也受不到丝毫的影响,依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咆哮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围堵着自己的这辆车,耳边丧尸的嘶吼声不止,进来的那条胳膊几次三番差点将自己弄伤。   季浔强迫自己压制住慌张,暂时也顾不得管车窗外的这只了,她往前探了探身子,让那胳膊卡在中间触碰不到自己,手指毫不犹豫扭动车钥匙,同时脚下猛踩油门!   “咣当!”   在提速的瞬间,一道黑影倏然你扑向车辆,狠狠地撞击在挡风玻璃上。   然而它却并没有被撞飞,而是趁着季浔顿下的那短暂的一瞬,手脚并用爬上了车头,死死的扒住缝隙,横过来的身子挡住了一大半的视野。   那丧尸同样面目狰狞望着车里的人,一刻也不停歇撞击着面前的玻璃。   回头看看包围上来的丧尸数量只增不减,且脚步已经由快走变成了狂奔,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赶到自己这里。   她有理由相信,尸群的力量足以将车掀翻。   然而现在视线完全受阻,横冲直撞无异于自寻死路,且左边内只手还悬在自己脑袋后面,胳膊的主人一路跟着自己的车狂奔,丝毫不知道手臂已经断了半条。   现在已经成功追上,它便继续锲而不舍的敲打自己耳边的车窗。   季浔心一狠,咬牙按住按钮将车窗降下。   面前的屏障缓缓降落,跟着跑了半天的丧尸简直是欣喜若狂,眼瞧着梦寐以求的人肉就在眼前,丧尸张大嘴刚想扑来,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臂就被往车内用力一拽——   季浔干脆利落从丧尸头顶的血窟窿上收起刀,还不忘一巴掌把它糊到外面,升窗,踩离合一气呵成!   车身飞快向后倒去。   从身后包围的丧尸被三三两两的撞飞,季浔一边从后视镜观望情况,一边留意着趴在挡风玻璃上的那只丧尸。   受到惯性的影响,适才还跟壁虎成了精的丧尸四肢正慢慢滑落滑落,加上车速变快,吹过的风也越来越大,它的重心逐渐不稳,可手指还在紧紧扒住玻璃,摇摇欲坠的挂在眼前,就是掉不下去。   死活不愿意放弃这块眼前的肥肉。   可随着倒退的距离越来越长,季浔也不得不慢慢放缓车速,玻璃前的丧尸趁着车辆逐渐稳定,慢慢调整好自己的姿势,打算重新在车头扎窝。   季浔心底慌了一瞬,目光飘到车前的什么东西,却出奇的镇定下来。   她伸出手,淡定的按下雨刷。   两道直线在面前一闪而过,再一抬眼,面前的那只挺过了刹车和倒车丧尸,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死在了雨刷上。   所有障碍都被解决了,季浔恢复到了正常状态,松开离合紧蹬油门,车辆再次向前撞去!   身为太平盛世的马路杀手,末世中的复仇女王,加之沃尔沃的强力辅助,季浔一路势如破竹,过关斩将,挡在四周的丧尸不是被撞飞就是被压在车底,猛怼一番后,竟真的在丧尸围堵的墙壁中突破出来。   季浔自问自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撞丧尸小天才,且如果它们真的会权衡利弊,大概是宁愿饿死也不愿意靠近季浔的车子。   十分钟后,车辆终于驶入公路。   这地方毕竟曾经是城市中心,大街上丧尸也没少哪里去,好在至少不会一股脑全部围堵过来,季浔一踩油门就能轻松压过去,偶尔遇上扎堆出现的,她便开始猛打放线盘避开,再由另一个绕行避开。   反正现在大街上也没活人,能保命就够了。   只是季浔尚且能随着方向调整自己的身体,坐在一旁的谢幕霜可就惨了,在座位上东倒西歪,本就耸拉着的脑袋摇晃的像是要掉下来。   要不是他现在已经被感染成丧尸了,早晚得被折腾成脊椎病。   也幸亏季浔有先见之明给他系好安全带,没让谢幕霜直接从窗户甩出去,她在横冲直撞中寻着缝隙,好心将男朋友的头向后靠了靠,让他躺在座椅背上。   谁知手下的人忽的动了一下。   季浔浑身一颤,还以为他要醒来,生怕安全带会撑不住他的挣扎,连忙按住对方的下巴不让谢幕霜张嘴。   担惊受怕的状态维持了几分钟,谢幕霜仍是安安静静昏睡着,季浔紧绷的心逐渐放下来,同时一个更为严谨的问题冲上自己的脑海。   曾经自己历经千辛万苦拿到车本后,每一次开车上路,谢幕霜同样坐在副驾驶上。   季浔从小脑子就算灵光,长大之后依旧大部分事情都能做的很好,学业自是不用谈,其他方面,譬如厨艺绘画之类样样都会些。   除了开车。   谢幕霜也不知道自己看似文静靠谱的女朋友是怎么把车开成这样的,在教练近似于疯狂后,季浔将科目二科目三所有补考机会全部消耗完,终于勉勉强强拿到了车本。   虽然这车本也没什么用,谢幕霜根本不敢让她独自上马路。   为了训练,谢幕霜不得不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她上路,安全带紧的跟要把自己镶进车里似的,还要时不时提醒季浔这里注意那里注意,却依然有几次疏忽,遇到红灯时忘记减速。   结果就是到了路口对方才反应过来猛踩刹车,那惊魂一瞬,让谢幕霜无数次手忙脚乱扶住把手,待车辆安然无恙停稳后激出一身冷汗。   回忆起之前的一幕幕,季浔眼睛有些发干。   丧尸拥有神经中枢,自然也就会条件反射。   他失去了记忆,现在甚至连意识也没有了。   那些储藏在大脑深处的情感,竟分毫也没有消失。   车子一路开出市区。   这座城市季浔并不是很熟悉,在这里上过几年大学而已,目前车上的导航定位皆因为各种原因无法使用,她也只能凭着感觉出市区。   出了市区,到了郊外,无论是不是进了山,总归都比现在这个地方安全。   这辆车的油似乎还是新加的,刨除掉之前车主用了一部分,又被季浔激情撞丧尸驾驶消耗掉了一部分,剩下的油量大概还剩下三分之二,暂时还算充足。   季浔也不打算改变方向,径直朝着一边开去,行驶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后,面前的视野豁然开阔。   附近只有三三两两的丧尸依旧在马路边转悠,听到声响后还没看清楚人的影子,就被加速甩在后面。   出城镇了。   季浔感觉自己重新看到了希望。   又行了十几分钟,车辆顺过一个小村落,再往前行了一阵子,是一大片田野。   田地里面的果蔬因没人采摘,尽数烂在了地里,腐败的味道不比丧尸身上好闻到哪里去,味道透过车窗飘进来,萦绕在鼻息之间。   季浔蹙着眉头,毫不犹豫将刚要踩下的刹车换成油门。   要在这里暂住,安全是安全,过了一晚上非要熏死。   但是这一整片都是田野,要么忍受这个味道,要么暴露在丧尸之中,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两种结果。   就在季浔快放弃的时候,由烂熟的植物构成的土地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芜。   季浔看到,有一个类似于房屋的影子,矗立在不远处。   那房子看上去不大,粗看大概只有二三十平,迎着月光映出的影子在空旷的农田中,显得十分突出。   季浔将窗户落下一点。   除了穿堂风仍在呼呼的刮着,四周静谧到令人发慌,暗淡的天空将视线无限降低,稍远些的地方就是一片昏暗,看不清楚。   没有丧尸,没有人烟,这寒冬腊月里,甚至连条虫子都没有。   屋子同样漆黑一片,似乎要跟这夜景融为一起。   结合四周糟糕的环境,季浔本以为这里面应是没人,直到她将车开过去后,发现地上竟倒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   自行车的漆都磨损掉了,座椅上破出黄色的棉花,把手也碎了一半,车头歪在一边,也不知是被风吹得还是被什么东西撞倒的。   季浔没敢下车,就透过车窗静静观望。   从外观看,单车倒在这里的年头不会太久,长则不足一年,短也就几个月。   她忽的心中一紧。   差不多正是尸潮爆发那阵子。   季浔一愣,又坐回驾驶室里,开始思索自己该怎么选择。   现下无非两种情况,进去或是不进去。   天已经全黑了,再往前行驶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性太高了。   留在车里的话,一旦谢幕霜忽然醒了挣开安全带,这么大的驾驶室连反抗都施展不开。   想来找到这间屋子也算是幸运,她也不敢再奢望能有一间世外桃源供她躲藏,这不是理想,是白日做梦。   踌躇片刻后,季浔还是将谢幕霜暂留在副驾驶,打开车门一个人走了出去。   有了墙壁的遮挡,本就不太明亮的月光彻底照不进来了,屋内比屋外还黑,季浔迫不得已打开手电。   这里看上去的确很久没人住了,空气中也含杂些粉尘味,无论是窗台还是木桌上,都积了薄薄一层灰。   厨房在最外面的位置,一进门就能看到——与其说是厨房,倒不如说是一个简陋的灶台,旁边的食材乱七八糟堆在一起,挤在旁边的一个角落中。   季浔蹲下身查看。   毫不意外,那些时令蔬菜无一幸免全部坏掉,几块肉也已经变质,味道呛得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面粉包装还算完好,米里也只是长了一些虫,影响不算太大。   往里看去,屋内只有一个小小的卧室,卧室内摆放着一张破旧的床。   其他的,别说是卫生间,连茅厕都没有。   季浔站在卧室,轻叹口气。   但环境虽然恶劣,好在也是个安生之所,附近地处空旷也足够安全。   季浔转身想去将谢幕霜带进来,余光却扫到那张床边,竟还有一个小小的衣柜。   自己背包里只有一套备用的御寒衣物,虽说这柜子里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太大惊喜,撑死有几件夏日的衣裤,但苍蝇腿也是肉,有的总比没有强。   季浔几乎没怎么想,直接回过身,伸手拉开了柜子门。   柜子里,躺着一只丧尸。   丧尸手中拎着刀,刀上沾着的血迹早已风干。   见到季浔的出现,它垂下的眼皮倏然睁开,丧尸狂叫一声,刀尖直直指向季浔的胸口,猛地从衣柜里扑了出来。 第13章 事实 “他啃食过人。”   沾满血渍的刀尖直直插向自己的胸口,季浔几乎下意识侧过身,躲过了那致命一招,只衣服被划破了一道。   她根本没想过会有丧尸会躲在衣柜里,更没想到丧尸竟然手里还会举着武器,虽然毫无章法乱划弄一气的样子根本不像正经的打架,一把好好的水果刀活活被舞出太极拳的架势。   借着这月色,这农田,还有自己欲拿人家衣服不成反被主人攻击的故事起源,倒是让季浔莫名想起闰土刺猹……   衣柜外,丧尸一次攻击不成,回头一看季浔已经站在几步远外,对方腰间的匕首稳稳当当被拔出握在手心,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在赤|裸裸的嘲弄自己,它大喊一声,张着嘴就冲了过去。   在安全区锻炼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加之酒店内的实战经历,季浔现在躲都懒得躲了,待丧尸跑到自己跟前,她目光一凝,手中的匕首飞快插向对方的太阳穴。   丧尸瞬间表情一僵,瘫软在地上。   地上的灰尘飞扬而起,季浔望了那只丧尸片刻,蹲下身子。   同其他丧尸不同的是,季浔见过的大部分都多多少少存着些人的样子,眼下这只却是实实在在的瘦脱了相,全身上下都干瘪下去,不像是人被感染的,倒像是具披了层皮的骷髅架子。   丧尸手中持着的果刀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可以买到的金属制品,只是上面糊住的血迹已经死死凝固在上面,和生出的铁锈混在一起,发出刺鼻的味道。   其实有没有武器对于丧尸而言都是一样的,它们的目的在于吃人又不是杀人。   只是丧尸手指死死缠绕住刀柄,季浔试图将它们分开,试了几次,也没能成功。   僵硬的手指似乎是长在了上面,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开。   季浔起身,又在屋子里面转了转,心有余悸的将各种能藏人的地方全部完整的查看一遍。   待确信这里没有丧尸之后,季浔才走出房间,拉开车门,扶着谢幕霜走了进来。   屋内依然没有发现照明的设备,台灯电灯倒是都有,只不过城市断电好长一段时间了,季浔没抱什么希望的按了几次开关,结局果然差劲人意。   现在天已经全暗下来,她估摸着谢幕霜也快醒了,正是不安全的时候,季浔无奈从屋内搬来一把椅子,又从背包里掏出来安全区内的绳索。   她将谢幕霜慢慢放在椅子上,用绳子将他绑了起来。   季浔也不愿男朋友受这罪,但是也没办法,不把他绑起来,自己那句“死在一起”的承诺怕是真的能立马兑现。   她才刚找到谢幕霜,不能死得这么快。   屋内的众多东西都有些腐败老化,这个椅子也不例外,好歹有个椅子背,看着还也不算太不结实,勉强能凑合用。   季浔没敢给他绑的太松,担心他挣脱出来,也没有捆得太紧,怕他没轻没重挣扎的时候将自己弄伤。   系好后,季浔又将这个屋子完完整整的看过一遍。   衣柜里的确大部分都是夏天的衣物,出乎意料的是,季浔也在里面翻找出了一件外套和长裤,还有几身一模一样的劳保服。   劳保服上挂着泥垢,已经干了印在上面,虽然不厚实,好歹也比清一水的短袖短裤保暖。   季浔将那几件可以穿的衣服拿了出来,放在床上。   床就是很普通的木床,且有些老旧,像是一用力就会塌陷一样,各类用品看上去也有些年头,却并不脏乱,也没有什么大片的屋子,看得出主人很爱干净,传单被褥也被洗得发白。   季浔伸手将床褥抖了抖。   可能因为现在是冬天,就算这个房子坐落于农田正中央,床上也没发现虫子蚂蚁一类的东西,只是估计太久没人用过,拍出了一层的灰。   她将被子重新叠好,用床垫压住单子的四角,走了出去到了厨房。   灶台底下那些东西还在散发难闻的气味,一走进季浔就被熏个晕头转向,她将那些米面从烂菜里拎了出来放上灶台,又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黑色垃圾袋,忍着恶心将那些腐败的食材塞了进去。   这间小小的屋子连冰箱都没有,杂七杂八的东西尽数堆在一起,但细细看上去,却是按照保质期排好的,肉放在最前面,米放在最后面,也算是乱中有序。   翻着翻着,季浔看见另一边还有几个大袋子,摆放在灶台下的角落。   这些袋子并非常见的塑料袋,大部分都是密封好的,上面还贴着几张字条。   季浔将手电照过去。   是一些蔬菜种子。   菠菜,白菜,和黄瓜。   季浔是城市里面长大的,从小就养尊处优没接触过过田地,又对农业不感兴趣,眼下这三个袋子不说一模一样,在她眼中也只有一包白种子和两包黑种子的区别。   要不是上面标着都是什么菜类,她怕是完全是分不清楚。   但有一点,她是了解的。   季浔回头望了望窗外的农田,忽然明白过来什么。   所谓春种秋收,大部分果蔬都是春天农耕,秋日丰收,这三包种子应是也差不多。   而丧尸爆发的时候正是绝大部分蔬菜种下的时候。   屋子的主人兴许是为了方便,在农田中间盖了间小房子,也省着家里地里两处跑,耗时耗力,平日里吃住也在里面。   四周的农田可能有不小一部分都属于这一家,只是目前季浔踩着的这块地还没来得及耕种,房子的主人就出了事。   其中最大的概率猜想,就是那人被丧尸咬伤后逃到这个地方,为了不被发现,慌忙之中躲进了衣柜。   而那刀,是他唯一可以用来保命的工具。   他生前也曾反抗过,还是不幸被感染,而变成丧尸后,四周也没活人,他也便躲在柜子里一直没出来,一躲就是几个月。   丧尸运动同样需要消耗体力,也因此,没吃到一口东西的他只能消耗掉自身残余的脂肪,自我压榨干净最后一丝人类的体征。   季浔转头,望了一眼沉睡在门口的谢幕霜。   男子微偏着脑袋躺在椅子背上,透着打进来的缕缕月光,将男子的脸照的如纸般苍白。   只是若忽略他的肌肤,五官依旧清秀,下颚线依旧完美,甚至身材都是同平常一样修长,没有任何的变化。   季浔定定的望了他片刻,忽的胸口有些难受。   沉闷,刺痛。   谢幕霜去世的地方明明在安全区附近,可为什么自己找到他的地点却在距离那里几十公里以外的酒店,为什么变成丧尸数个月仍然“朝气蓬勃”,他身上凭空多出的血迹又是从哪里来的……   望着熟悉而陌生的男友,季浔竟一瞬间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一个不愿去想,也不愿承认的事实明晃晃摆在她面前,让季浔有一瞬间的失神。   谢幕霜啃食过人。 第14章 伤口 “他若是醒着,该有多疼。”……   这个想法,季浔并非没有思考过,她也从来没有指望已经变成丧尸的谢幕霜依然会存有理智。   只是当问题忽然有了答案,还是止不住的心惊胆寒。   他同自己遇到的丧尸没有任何区别,疯狂,狰狞,要说唯一的与众不同,大概也只是他的身份是自己的男朋友。   谢幕霜在被咬伤的一刹那,这具身体就根本不被自己控制了,他诚然也是无辜受害者,但是被他咬伤感染的人,谁又有错。   季浔强迫自己将这些思想赶出大脑,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将房间主人的尸体拉到门口的角落,想着明日一早,再将他埋在屋子后面,也算是入土为安。   而这间屋子,暂时就是她的避风之所,应是不会再改变了。   季浔又简单收拾一下厨房,之后便回到卧室,查看自己的背包。   之前出任务时,为了防止受伤影响行动,每个人的包里都会装着些许医疗用具,譬如纱布,碘酒,止痛药和抗生素之类的急救物品,季浔背包同样不例外,一些简单的应急措施她也学过,这方面储备还算充足。   为了防止出任务的地点光线昏暗,搜寻部的手电并非充电款式的,所以季浔还在背包找到两排电池,省着点用应该也能管上很久。   吃穿住行四样,穿住行暂时是不愁了,衣物暂够,住处可以遮风挡雨,外面停着的汽车也是可以说走就走的存在。   现在,只剩下吃了。   她身上只有几包压缩饼干和罐头,加上厨房里的那些米面,怕是只能日日啃干粮,吃不到一口菜。   且水源也是稀少的可怜,自己挖口井根本不现实,且现在病毒蔓延到全世界的活人都成了口粮,就算打到地下水她也根本不敢喝。   想到这些,季浔就头疼。   难不成真学着荒野求生那档子节目,成为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女人,捏着虫子叫蛋白质,快乐的念叨鸡肉味嘎嘣脆。   身为虫子的极端恐惧者,超过四条腿的和没有腿的一切陆地生物她都害怕,真要让她吃这些东西活着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不过……   季浔想了想。   这季节似乎也没虫子。   饭暂时饿不死,现在主要问题还是水源,眼下这情况,季浔也只能奢望老天爷可怜可怜她,或者不打诳语的出家人也能坐在门口帮她来求场雨。   总之,听天由命了。   季浔轻叹一声,目光又转到门口的谢幕霜那里。   外面的温度撑死个位数,由于谢幕霜当时尸变还是在夏天,身上仅仅套了一层半袖。   他没有意识,不会察觉冷暖,坐在风口中也没有感觉到什么不是,但是为了不让自己男朋友从丧尸被冻成僵尸,季浔从背包里取出唯一那件备用的羽绒服,盖在了谢幕霜身上。   算着时间他也快醒了,自己不能冒险帮他换上,只能先凑合。   季浔又拽着把手,将谢幕霜连人带椅子往卧室方向拖了一小段距离后,从背包里翻找出纱布和酒精,蹲下身。   丧尸的病菌主要在唾液和血液之中,哪怕现在谢幕霜自身也存在病菌,身后这些伤口留着对他也是有害无利,不如尽早帮他清理掉。   手电筒的强光顺着椅子背的缝隙打过去,只见谢幕霜身上那层薄薄的T血衫已被尽数撕烂,凝固的黑血连着皮肉,凝固在衣服上面。   而那层薄薄的布料几乎已经僵硬,像个棍子一样横在伤口里。   季浔一滞。   安全区外,她被谢幕霜保护在怀里,自己看不到他替自己挡住了多少攻击,只知道眼前闪过一只又一只的丧尸,接连不断的扑向他,一刻都不曾停歇。   她知道谢幕霜一定伤的很重。   却未曾想严重到整片后背皆是血肉模糊,满是碎肉,一块好的地方都看不见,有的几处甚至已经露出来了森森白骨。   这些伤口,都是在安全区外那段时间留下来的。   当时的谢幕霜意识清醒,痛觉尚在,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他每一寸肌肤的伤口,每一次皮肉的撕扯,无一不通过神经将痛觉传入大脑。   是活活被咬成烂肉的疼痛。   回想曾经自己拔智齿时,都要打上麻醉再进行,当麻醉剂过去后,仍是脸颊肿胀无比,疼痛难忍。   他受的伤不知道比拔牙疼痛多少倍,可是他没有麻醉。   甚至当时连速度都并未减缓分毫,一句叫嚷都不曾发出过。   还在对自己笑。   季浔死死咬住下唇调整情绪,片刻后深吸一口气,将那些痛苦的回忆悉数赶出大脑后,手持匕首,对着那片烂衣服轻轻一划。   伤口被完完全全展露出来。   她俯身,将带着为数不多的棉布撒上些酒精,指尖轻轻捏着布条一角,慢慢的靠近谢幕霜的肌肤。   颤抖的手极其轻柔的触碰到了那片血污。   凝固的血液沾染上了酒精,在棉球上慢慢化开,直到将那一部分擦拭干净。   后背受伤的面积很大,甚至蔓延到了半片肌肤,全部擦干净都要擦干净,像她这慢斯条理的速度不知道要干到猴年马月。   但整个过程,季浔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情愿浪费些时间,也不敢太过用力。   谢幕霜没有知觉,可她有。   指尖每一次在那血洞般的伤口中摩挲,酒精同血液混合,她无一时不在想,若谢幕霜还醒着该有多疼。   夜逐渐深了,温度也慢慢的低了下来。   外面的那扇门没有丝毫的用途,风一吹就吱呀吱呀响,阴冷的空气从四面八方灌进屋内,温度不比外面的高上多少。   所有供暖设备都停电了,想要取暖估计也只能靠最原始的方式,生火。   但是屋子也没透风到这个程度,真要关窗关门点燃灶台下的柴火,怕是温度没上来,自己就先一氧化碳中毒死了。   指尖沾染的酒精挥发带走不少热量,没过多久季浔的指尖已经被冻得通红僵硬,等到实在弯不下手指,无法继续擦拭,她就将嘴巴凑过去哈两口气,能暂时汲取些热量。   然而这也只是一瞬间,短暂的温暖相较于没有也差不了太多,可她也没太在乎,稍微缓过来一些便继续上药。   如此反复了一个多小时,谢幕霜后背的伤口终于完全被清理干净了。   她又用酒精将自己手上存留的血污清理清理,继而起身去了厨房。   从一睁眼在酒店出任务,又驱车好几个小时来到这里,整整一天了,季浔一刻都没歇息,精神也不敢放松。   虽说像她这个工作,饥一顿饱一顿是常见的事情,可是若有条件必须进食保持体力,也保证万一遇到些突发情况,能有清晰的大脑应对。   厨房里的主食虽然不缺,调料也齐全,但是水和菜的资源实在贫瘠。   尤其是水,人离了饭暂时还能活两天,在这环境脱了水才是真正的要命,加之食物的摄入还会加快体内水分的消化,在没有找到绝对干净的水之前,她绝对不能生火做饭。   自己从安全区出来,身上只带了三瓶水,现在喝掉半瓶还剩下两瓶半,按照正常摄入量来算,这点东西撑死还够一天。   季浔不得不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准备充足些。   思来想去,她将吃剩下的那袋压缩饼干拿了出来。   她又去厨房找了一只碗和一个勺,用匕首在边缘处敲了几下,刻出些许裂纹作为标志,又将一部分压缩饼干一分为二,其中一份放在这碗里。   手中的那份被她就着几口矿泉水快速吃掉,过后同样将水瓶悬在碗上,眼睛盯着瓶嘴,小心翼翼的开始倾倒。   瓶口涌出涓涓细流,待到季浔感觉量差不多了,便毫不犹豫的立起瓶身,拧好瓶盖放入自己的背包,一滴都不肯浪费。   压缩饼干立在一小滩清水里,硬的像是块石头,根本化不开。   季浔手紧紧握住勺柄,勺背压在饼干上,用力狠狠将它捣碎成小块,再慢慢碾成颗粒和渣滓。   待饼干块慢慢被搅拌成糊状,她敲了敲碗底,又按了几次,确认没有大块的饼干碎后,便端起碗走在谢幕霜跟前。   丧尸的确需要吃东西维持体力,但是谁也没有规定只能吃肉。   他们捕食人类是作为丧尸的天性,就像老虎吃牛,狼喜好吃羊一样,是对于食物的渴求而猎食,并非离了就无法存活。   不光是压缩饼干,一切人类可食用的东西都能给他补偿体力。   季浔蹲下身,将谢幕霜的嘴巴缓缓掰开一道缝隙,手却不敢靠的太近,握着勺柄将碗里的饼干糊一点点喂了进去。   昏迷状态下的吞咽并不容易,季浔只得将勺子尽量往他嘴里多伸入一点,也好让饼干糊更容易滑进嗓子。   又是好一阵费劲。   季浔精疲力尽的放下碗,随手拿出一块布,将他嘴边残留的饼干糊擦拭干净,却感觉手下的绢子似是颤了一颤。   她手下一顿,定睛望着面前的男子。   没有半分异样。   心中的疑虑慢慢放下,季浔转过头望望被吹得吱呀吱呀响的门,还以为又是风刮得,也没在意,回过了头。   然后她撞见一双漆黑的瞳孔。   谢幕霜睁大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她,诡异的面容隐匿于黑暗中,叫人不寒而栗。   季浔手一颤,下意识想要躲开。   下一瞬,对方吼叫一声,随即张开嘴,猛地冲向季浔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第15章 嚎叫 “毕竟压缩饼干不如人肉香。”……   季浔一惊,猛地将手腕转了个方向,避开了他的攻击,同时迅速起身远离了椅子。   谢幕霜瞪着漆黑的眼睛,在椅子上疯狂的挣扎着,奈何全身上下都被绑上了,根本挣脱不开,只得死死的盯着季浔的方向,对着空气撕咬。   他双目通红,嗓子中不停的吼叫着,身体晃动的幅度大到连椅子都跟着往前错了几公分。   要不是季浔对安全区的绳子有绝对的信心,这个程度的拉扯,她还真的担心会让对方挣脱出去。   她束手无措的站在谢幕霜跟前,面见男朋友全然不认识自己的疯狂样子,有些心酸。   季浔并非没有想过让谢幕霜一直沉睡下去,既方便带他在身边,自己也少费了点功夫,多了几分安全。   但是这样,同自己全然没了接触的谢幕霜,又与死人有什么区别,若真是这样,与其一直昏死,倒不如一道扎进去来的痛快。   其二就是,令丧尸昏迷的方法是用力按住其穴位,刺激中枢神经使他晕倒,这一招对人体都会有较为强烈的反应,正常打晕一次后,醒来脖颈都会疼上好一阵子,若是击打的人一不小心下手重了些,直接要了对方的命都有可能。   丧尸也是人变的,这一招无论对什么物种,多少都会有损伤。   也因此,让其昏迷只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平常的时候,季浔不能犯这个险。   她轻叹口气,一时之间心中涌上隐隐的酸楚。   眼下这种情况,除了希望谢幕霜能够自己叫累了停下,没有任何法子了。   ……   一个小时过后。   叫喊声逐渐又怒号转为凄厉的哀嚎,相同点是分贝没有丝毫的下降,滔天的响声一次次从门口那只发怒的丧尸嘴里传出,声势浩大到恨不得下一刻就把房顶掀翻了。   其毅力之长久,音调之多变,宛若美式唱腔混着颤音,配上那逐渐开始沙哑的嗓子,如同在叫声之中又多加了一重3D混响,让季浔恍惚间以为自己不在荒芜的田野,而是在教堂里开演唱会。   这是属于谢幕霜一个人的舞台。   季浔如是想。   她从小就是个极爱清净的人,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不大声说话绝对要把音量压到最小。   谢幕霜同她差不多,腼腆话又少,声音也是极为好听,轻说只字片语,便如同春日里拂面的微风,温柔到心坎里。   但是现在。   丧尸病毒的威力果然不容小视。   季浔想不明白,她为了不让对方看见自己,已经从门口躲到了卧室,连手电筒都给关了,又为了让他不听到异响,挺在床上一动不动,装的比死人还像死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明明自己很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了。   她头顶裹着被子,死死的捂住耳朵,瞪着两只眼睛中满是绝望。   又过了十几分钟,季浔被憋的实在受不了了,果断的起身从床上站了起来。   就算自己咬着牙忍住,再这么叫下去,谢幕霜这嗓子早晚得废了。   待日后,倘若谢幕霜无法恢复神智,那他身为丧尸唯一的沟通方式也被他自己作没了,若是足够幸运真的能再便成人……   要么成哑巴,要么公鸭嗓。   无论哪种结果,季浔觉得自己和对方都不太能接受。   她好不容易把自己男朋友从丧尸的队伍里拽回来,总不能人回来了,也变残了。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谢幕霜身前,静静的看着他一会:“幕霜,冷静一点。”   谢幕霜:“嗷嗷!”   季浔:“你被我绑着是动不了的,就算我给你松开,你也没办法伤害我。”   谢幕霜:“嗷嗷嗷!!”   季浔:“你不是吃过东西了么,不要再挂念我的肉了,做丧尸知足常乐,别太过挑食。”   谢幕霜:“嗷嗷嗷嗷嗷嗷啊!!!”   季浔:“……”   成吧,她早就应该想到的。   况且丧尸要是真的会感知饥饿,等到没有体力了再去觅食,那么这间屋子的房主也不会把自己耗成了骷髅架子,毕竟几个月前,这附近满地都是熟透的瓜果。   更况且。   季浔不得不承认,压缩饼干泡水的味道的确不怎么地。   对比一个大活人在他面前生龙活虎的转悠,现在的他就像将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饿狼,正前方就吊着一块新鲜可口的生肉,可却出不去,也吃不到,也是的确有些残忍。   倘若季浔是丧尸,她也不乐意喝那碗饼干糊。   耳边的叫喊还在持续,一声更比一声壮烈,季浔望着他片刻,无奈张口道:“幕霜,我真的不想这样的。”   但是为了你我共同美好未来,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她叹了口气,回到床边,慢慢从背包里扯出一条棉裤。   棉裤是她从安全区带来的,全新没人穿过。   她将手中的衣物折成了一个团,又对着自己的嘴巴比划比划大小,待看着感觉差不多后,她手拎棉裤走在谢幕霜面前,又趁着空隙一步迈到椅子后面,随即用手压住他的额头,将对方脑袋抬了起来。   她努力将谢幕霜的头控制住不叫他乱晃,另一只手按住他的下巴,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将那棉团松紧对方嘴里。   至此,屋子清净下来。   大抵是谢幕霜感到尸格被侮辱,短暂的停歇后,身子便以更剧烈的晃动作为被塞住嘴的抗争,只是嚎叫由“嗷嗷嗷”变成了“唔唔唔”。   但是不管怎么说,好歹省了嗓子。   季浔轻叹一声,回到床上拉开被子。   自今日早上一睁眼,她便开始在酒店内出任务,遇到谢幕霜后又想尽办法将他控制带走,直到现在辗转到了这个屋子里。   手机早就被她关上塞到背包的角落里,季浔看了看手中的表,凌晨十二点半。   短短一天,比过了一年都漫长,几乎耗干了她的体力和神经,筋疲力尽。   也不知道王梓培黄毛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安全回去。   其实在这环境之中,季浔根本不能踏踏实实的睡觉,且不说谢幕霜在自己身边简直是个活脱脱的定|时|炸|弹,万一外面跑进来什么东西,自己睡的正沉,怕是在睡梦中便被直接咬死。   因此,背包一类的重要东西都被她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手|枪和匕首更是直接放在枕头边,以备出了什么事情,可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卫。   谁知那些不肯放弃的警惕心,在她头一沾到枕头便化为乌有。   再一睁眼,外面已经阳光明媚。   金色的阳光透过泛黄的玻璃照进床边,泛白的床单撒上些许暖意,竟一时之间有些温馨。   季浔揉着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迷迷瞪瞪的坐在床上,双目涣散的环顾了一下四周。   安静,出奇的安静。   季浔一惊,急匆匆的下了床。   门外,谢幕霜坐在椅子上,手脚都被绑的好好的,嘴巴里还咬着昨日塞进去的棉裤,眼神迷离,表情呆滞,模样像极了没有人肉时,不发狂的普通丧尸。   季浔隐约也明白过来,丧尸不会睡觉,但不代表他们不会疲劳。   这大概就是它们的休息方式。   谁知下一秒,谢幕霜忽的眼皮一挑,猛地就跟季浔对上的目光,短暂呆滞一瞬过后,椅子就像昨天晚上那般开始剧烈晃动。   季浔:“……”   她觉得自己出现就是个错误。   但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季浔将匕首和枪重新装好,推开门走出了屋子。   这时,她才看清楚这块农田有多大。   面前的土壤优质肥沃,棕红的一片蔓延到了很远的地方,头上是难得的万里晴空,连片云都稀少,风也不似昨天晚上那般刺骨,轻轻抚在脸上,倒有些别样的舒服。   天高地阔,云淡风轻。   季浔站在屋子面前,有一瞬间的失神。   好像自打出事以来,她就再也没见过这样的风景。   城市沦陷,丧尸横行,就算偶尔遇到过这般干净的景色,怕是自己也从来没有留意过。   她站了片刻,就回到屋子内将房主的尸体拖了出来,想要埋在屋子后面,谁知道刚过去,却又发现了昨天没注意的一些东西。   小型的播种机,犁杖,还有些季浔不认识的农耕工具,最主要的是,旁边摆着一口大缸。   缸上盖着一个木盖子,季浔将盖子拉开,一股淡淡的馊臭味迎面扑来。   水缸里的水已经有些变了味道,瓷壁的四周糊了一层青苔,带着水都有点淡淡的绿色。   里面还养着几条鱼。   古时候的地主家里时常会有这种水缸,这些年随着自来水的普及,这类已经逐渐稀少,可相应的知识,季浔还是明白点。   例如有些大户人家担心有人在水缸里面投毒,便会放上几条鱼,通过鱼的活跃程度,来判断这水能不能喝。   之前季浔在安全区也了解到些丧尸鱼同其他鱼类的区别,丧尸鱼的眼睛大多泛白,性情也比寻常鱼类鲁猛很多,科研部的人将它们养在鱼缸中,最大的区别就是会乱撞。   现在来看,水缸里的鱼很正常。   也意味着这些水没有问题,顶多脏了点。   季浔也并不打算吃了这几只鱼,古时候的方法现在同样能用一用,若是日后要是自己发现些别的水源,也能用这几条鱼判断一下有没有被污染。   可也有一点,这水在这里放了至少半年,直接饮用估计是不成了,想要入嘴恐怕还要加上一层蒸馏的过程。   麻烦是麻烦点,至少不会渴死了。   季浔又粗糙的算了一下剩余水的体积,抛去未满的那一部分,以及日后提纯损耗的一部分,大概能剩下六七十升。   省吃俭用应该能撑不短一段时间了。   心中最为担心的事情忽的有了解决方法,季浔莫名松了一口气,她转过身想要会屋拿些东西先蒸出些水,走到门口却莫名发现少了些什么。   谢幕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嘴,他半张脸别了过来,面无表情望着前面,没挣扎也没嚎叫。   然而下一秒,他听到了季浔的脚步。   “唔唔唔!!”   沉闷的吼叫混着椅子的晃动再次传入季浔的耳朵,季浔愣了愣,试探性的远离了几步。   声音持续半分钟便戛然而止。   季浔疑惑,再次迈了出去。   谢幕霜:“唔唔唔!!!”   季浔:“……”   这才是真正的看人下菜碟。 第16章 恐惧 “我不理你了。”   季浔回到屋内,从门口的杂货堆里面翻出一件雨衣,用匕首将它割开,使其变成一块塑料布。   她又将屋内的锅和柴火搬出来,用缸内的清水将锅简单冲了冲,将柴火点燃,支起锅,摊子四周支上两根棍子,塑料布挂在棍子上面。   如此,就做成了个简易的蒸馏装置。   季浔之前在电视上上看过类似的方法蒸馏海水,可从前并没有过缺水到蒸馏提纯的情况,自然也没了实验的机会。   谁知道末世来了后,那些曾经认为毫无用途的知识反倒派上了些用场,丧尸爆发后整日想着不是东躲西藏,而是在农田里荒野求生。   水蒸发后遇到塑料表面便会凝结成水珠,再顺着倾斜的一边落下,季浔将矿泉水瓶口用刀割掉,增加了流入的面积,又对准水滴落入的位置,将瓶子放在地面。   如此,只需要等着就好了。   季浔这边手忙脚乱准备水源,那边的谢幕霜也没闲着,他透过窗户看见外面有人一直在自己面前来回转悠,嘴巴里的吼叫声一刻都没停过。   季浔头一次对自己惊人的适应能力发出了感叹,短短一天时间,她已经可以完全屏蔽掉谢幕霜的在自己眼前拼死拼活,连蹬带踹,恨不得把椅子给撑散架了,好冲出禁锢咬上自己。   现在,他仍是坐在拐角处,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半张脸在窗户的边缘疯狂晃动。   这个窗口照不进去屋内多少太阳,现在又是冬季,屋内的光线仅仅是能看清楚大概位置的程度,给本就破败的房间再加上一层阴冷。   本着总不能让谢幕霜一直呆在这个阴暗屋里终年不见光的缘故,季浔回到屋内,试图同对方沟通。   “幕霜,我们出去晒晒太阳吧。”   谢幕霜:“唔唔唔唔唔!”   “可是这个椅子,你说我该怎么把它弄出去呢?”   于是就成了季浔说季浔的,谢幕霜嚎叫谢幕霜的,这种跨种族的对话必定没有结果,只能变成隶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狂欢。   不过季浔的确在想如何将谢幕霜弄到屋子外面晒一晒,面前这把椅子看着就有些年头,复古的绿色油漆都掉了一半,在地上摩擦出来的声音生涩尖锐,听着就让人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它能承受住谢幕霜的摧残,现在依然苟活屹立在角落没散架,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努力。   再将它生推出屋子,连季浔都有些于心不忍。   但是也不能生生将谢幕霜抬出去吧。   虽然说,谢幕霜的体重,跟之前在训练场上季浔摔的蓝色假人差不了多少,但是假人好歹是安安静静的等你搬起来往地上扔,而谢幕霜他不光会动,还会咬人。   最主要的是,谢幕霜不能扔。   季浔琢磨了好一会,终于想起来屋子后面那几个带着轮的农耕工具,她高高兴兴的绕到房子后面,只留下那辆车的半截身子,四个轮一个都不剩下的带回了房间。   为了防止做好的带轮椅子高低不一,季浔还特地选得大小相同的轮子,现在仗着谢幕霜没法动弹只能干叫,便肆无忌惮绕到他的身后,蹲下身,用力抬起一点椅子腿。   椅子面随即出现了些弧度,连带着谢幕霜本人同样歪着身子。   这点角度本是没什么事情,况且季浔还在拽着抬起来的一角不敢松手,难就难在谢幕霜仍然不老实,也不管椅子会不会被自己晃倒,只知道季浔就在眼前自己要拼尽全力去咬。   奈何他的嘴巴里堵着条棉裤,张也张不开,叫也叫不出来,只能干着急。   昨天晚上谢幕霜好歹还能对着空气咬两下解馋,尽管吃不到还有个念想。现在倒好,满鼻子充盈肉香,那肉的确也近在咫尺,可就算那肉离嘴巴仅有一步之遥,他也没法吃到。   身为一只丧尸,最重要的武器被堵上了,这不是侮辱尸格是什么!   季浔一手专心致志钉轮子,而扶着椅子的那只手已经快撑不住了。   随着头上的丧尸越来越过分,自己的手已经快要按不住了,甚至带着她的上半身都跟着一起发颤。   季浔无奈松开酸胀的腕子。   她起身,对着谢幕霜叹口气。   这几个月来,她叹的气估计比之前一年的都要多了。   季浔转身回了卧室,东找找西找找,不一会凑出来一小堆报纸,折了几次后成了厚纸片,她再次蹲下身,将报纸压在了椅子腿下面,手掌按在报纸上。   季浔再次开始愉快的组装轮子,论谢幕霜如何疯狂,皆是稳如泰山。   制作完成的椅子比原来的高了一截,四个椅子腿被各自钉在轮子上,活像被生生悬起来的,但因为位置大概相同,所以也没出现之前所想前后高度有偏差的情况。   过后,季浔又出了屋子,来到她烧的那壶水前。   锅里面的脏水已经熬得差不多了,塑料布下密密麻麻挂着一层水珠,而清澈的水已经顺着一滴一滴落在矿泉水瓶里,淅淅沥沥几乎快装满了一整瓶。   季浔细细抿了一口。   只有些淡淡的灰尘味。   这个方法可行。   但是同样的,一整个下午季浔净忙着给谢幕霜坐轮椅的,别的什么都没干,现在天又慢慢暗了下来,她总也没办法再出去找活干,只得带着水瓶回了房间。   她想要开火做饭了。   现在水源也不愁,总也不能顿顿吃饼干就水。   自打她从安全区出来,几乎一口热的都没吃到过,谢幕霜是一口熟的都没沾到,现在有水有米面,生活方面暂时也没什么可发愁的了。   这般想着,季浔抱着锅拉开门,谁知迎面看见的不是灶台,而是挡在灶台前,还在一步步往前滚动的谢幕霜。   谢幕霜的手脚都因被绑着动弹不得,可偏偏听见季浔在外面忙活开始乱动,干脆直接用身子向前拱。   因为从干涩的椅子腿变成了轮子,滑动摩擦便滚动摩擦,他身子一用力,轱辘就会因为受到惯性朝前挪动几公分,一转眼的时间,人都快出屋了。   季浔:“……”   谁能想到自己辛苦做一下午的轮椅自己还没有用,倒是抢先一步被谢幕霜当成代步车了。   她简直佩服对方的毅力,自己在外面,还关着扇门,都能因为听到传来人的动静并坚持不懈的朝外移动,甚至在即将撞到灶台之前,还可以灵活的拐个弯。   虽然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就这拼搏的精神,用尽一切方式吃肉的努力,当得起一句尸中楷模。   也幸亏谢幕霜还没移动到门口,就被自己发现了。   要不然那门关着,他也没有办法撞开,估计要一直坐在轮椅上,动一下被弹回来一次,动一下被弹回来一次,如此往复,生生不息。   ……这画面有点难以想象。   季浔不得已从他背后绕了过去,拉着椅子回到墙角,又掏出安全区带上的最后一根绳索,一端系在谢幕霜两旁的椅子把手,另一端挂在钉在地面门的固定器上。   如此,不管谢幕霜怎么乱撞,撑死在以固定器为圆心,绳长为半径的地面画圆,自己也不用担心一不留神对方就跑出去。   谢幕霜好不容易重获的“自由”再次被限制,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季浔。   季浔背对着他,在厨房忙碌。   几十分钟后,端出来一碗热粥。   粥被她熬得很是粘稠,还加了些许白糖搅拌,这样做一是因为省水,二就是比起咸口,谢幕霜更喜欢食用甜粥。   大概也是个人口味不同,同样是北方人,季浔喜欢在白粥里面放些酱豆腐,榨菜之类的调味品,而谢幕霜更喜欢加些白砂糖。   现在对方变成了丧尸,口味大改,季浔也只能盼望着,谢幕霜仍然残留着些许人类时期的喜好,对清汤寡水的白粥不会太过排斥。   季浔将他嘴上的棉裤拿下来。   棉裤在他嘴上塞了一天一夜,挂着些涎水。   季浔不敢用手去碰那块湿了的地方,担心手上残存着些许细小的伤口,一不留神让口水透过血液渗进肌肤里,只又在柜子里寻了个新碗,同样用匕首划了几道作为印记,将棉裤放了进去。   牙口终于得到释放的谢幕霜登时来了力量,久违的嚎叫声再次在耳边炸开,边吼叫,边胡乱摆着头,对着季浔发起一次次的攻击。   毫无用途的攻击。   季浔站在他面前,手上端着粥,根本不知道怎么给他送到嘴里去。   “幕霜,冷静。”   季浔说出这句废话后,见对方没有任何停下来的趋势,只得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将勺子往他嘴中送去。   在手刚往前伸出的那一刹那,谢幕霜的眼神瞬间换了个方向,嘴巴猛然张大,对着季浔的手就是狠狠的一咬!   季浔见势不对,顷刻收回了手,勺子里的东西险些撒了在地上。   见一次不成,谢幕霜吼得更加凶狠。   季浔看准他嘴巴张合的时机,再次将勺子探了过去。   结果这次不是自己险些被咬到,而是谢幕霜身子往前一伸,差点捅到对方的喉咙。   来来回回试了几次都不行,还次次都差点被伤到。   现在的谢幕霜根本没有自主意识能被自己喂饭,唯一的方式只能打晕,可若是吃一次东西打晕一次,他就算日后恢复成人也会出问题。   季浔耐心渐渐被耗尽,望着还在挣扎死活不放弃的谢幕霜,她也有些上了头。   “乒。”   手上的碗清脆一声落在桌上,季浔松开手,蹙着眉头站在谢幕霜对面,声音也不想之前那般平和了,也不知是着急还是生气,“不吃算了,我不要理你了。”   她辛辛苦苦熬的粥,就是为了让他慢慢放弃对人肉的执着。   谁知道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   话音刚落,季浔便转过身打算回去,刚迈开步伐人就顿了下来。   耳边的吼叫声莫名其妙的停了。   她心中冒出些许疑惑,回过头去。   只见谢幕霜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空洞的眼睛木然望着前方,他停止了疯狂,停止了撕咬,甚至在那张呆滞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一抹表情。   一种叫恐惧的神情。   季浔:“?” 第17章 擦拭 “她被咬了。”   季浔迟疑了片刻,又迈开步子回来了。   谢幕霜仍然保持着那副神情呆滞的样子,嘴巴却没停下,唔呀唔呀似在念叨些什么,只是音量比平时降低了些许,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显然不是普通的嘶吼。   季浔疑惑,竖着耳朵细细分辨了片刻,没听懂谢幕霜的尸言尸语。   只是见他莫名其妙稳定下来,季浔试探性的将碗从桌子上重新端起,趁着对方还没缓过来,舀起一勺粥小心翼翼伸到谢幕霜嘴里。   还不留意碰到了他的下巴。   谢幕霜算不上多配合,没有张嘴也没有停止嘟囔,可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没有搭理季浔,哪怕她的手距离近到一低头就能咬上。   他像是完完全全无视掉了季浔的那些动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只管怔怔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像个假人。   这到底是是恢复正常了还是不太正常。   本着能消停一会是一会的心思,季浔趁着这个时间,赶紧把粥给他喂食完。   虽说谢幕霜目前看着没什么攻击力,季浔也不敢大意,双目时刻注意谢幕霜的动作,拿着勺子的指头也不敢靠他嘴巴,太近以防他忽然回过神来暴起,自己来不及将手抽回来。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自始至终,整个过程,谢幕霜都未像从前那般挣扎一下。   喂到了最后,就连季浔都有些不习惯了,试探性叫了一句:“幕霜?”   没人回应。   只是那一刻,谢幕霜脸上的神情忽然就被收了回来,干净利落到似乎适才季浔看到那抹恐惧才是假象。   黑色的瞳孔迅速聚焦,眼底满是猩红。   他转了转眼球,慢慢对上了季浔的脸。   季浔将手中的碗放在桌子上,静静同他对视。   她看到,谢幕霜本是松懈的身体逐渐开始变得同往常一样狂躁,还没等她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熟悉的嘶吼便再一次在面前炸开。   谢幕霜:“嗷嗷嗷!!”   依旧是那副抵死挣扎,六亲不认的样子。   反正饭也喂完了,季浔摇摇头,起身从碗里拿出棉裤,再次绕到谢幕霜身后,熟练的将他的嘴巴堵上。   完事后,季浔坐在床边,望着外面还没消停的谢幕霜陷入沉思。   按理说,丧尸已经失去了记忆和情感,对于人肉外的所有其他东西,都不会有较为激烈的反应。   适才谢幕霜那短暂的失神,到底是因为什么。   明明自己开始喂他喝粥的时候,对方还是正常的丧尸样子,怎么偏偏是自己转过身的那一秒,开始一反常态。   季浔觉得主要原因不是在于自己转过身后,谢幕霜做了什么。   毕竟原来自己在忙活的时候,谢幕霜大部分时间都是对着她的背影嘶吼,也从来没有过适才那个情况。   那是因为什么呢?   季浔忽然想起自己最后说过的那句话。   “我不理你了。”   回音一遍遍在脑海中想起,季浔忽的想到了什么,呼吸一顿,似连心跳都漏跳了半拍。   谢幕霜和季浔是大二的时候在一起的,是同一届的同学,所在的学院离得也很近。   他们在一起这小三年时间,就是普普通通的学生恋爱,没有惊天动地的旷世绝恋,没有山无棱天地合的爱情誓言,平平淡淡,无波无澜。   甚至连约会的地方都是图书馆和咖啡厅。   按理说二人都是最为青春美好的年纪,又都是彼此的初恋,可却愣生生被谈成大学生的养老日常,夕阳下踱步慢走的样子,要不是背影看着年轻好看,说是黄昏恋都有人信。   可就是这样平淡似水的生活,却也真的过程了细水长流。   谢幕霜身边围着的女生不少,他又是学生会的副主席,免不了要和很多人打交道。他为人也客气,不会刻意凹出一副谁也不爱的高冷造型,需要同谁合作做任务,就老老实实的干活,讨论情况的意见一句也不少讲,多余的话能少说就少说。   若被人问道感情问题,谢幕霜也只是淡淡笑了笑:“明日我还要同她去图书馆呢。”   他温柔而不温顺,有情而不滥情,对谁都抱着三分柔和,却不是广撒网多捞鱼的中央空调。   别人看他这般无趣,也慢慢打消了念头。   在谢幕霜眼中,季浔也不太一样,平日里偶有摩擦,吵架归吵架,生气了也不会冷战,更不会轻易说分手,若没有出现较为大的争吵,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谁火气先消了,谁就去哄对方。   只有一次,二人险些没走下去。   那是大二的期末,二人在一起的时间还不算太长,感情不稳定,双方对彼此的了解也远不及现在深刻。   加之学业繁忙,大家都在准备四级考试,就算去了图书馆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交流就变少了。   谢幕霜察觉到二人的关系最近有些不太对,就和季浔约好,待考完以后,二人一同出校玩一玩,也好缓解下最近的压力。   季浔自然是同意的。   谁想本来打算的都好好的,谁知学生会临时开会说要整改,死活都让谢幕霜回去,谢幕霜身为副主席也不得不往回赶,提前一个小时给季浔发消息说去不了了。   季浔没看见,出来的时候手机又莫名其妙的找不到了,难得盛装打扮站在校门口,等了谢幕霜小两个小时。   最后季浔等不下去了,跑到他的教学楼找,没人,去宿舍下等着,没等到谢幕霜,倒等来了谢幕霜的舍友。   舍友告诉她,谢幕霜一早上就出去了,他也不知道人在哪。   刚丢了手机的季浔也不知道怎么找到他,就回宿舍借着舍友手机打电话,谁知道刚拨通就被那边的人掐断了。   几重焦虑叠在一起,一直到下午谢幕霜才有了消息,得知季浔在门口等了他到正午,连忙朝女朋友的宿舍楼赶过去。   结果就是左等右等,等来季浔顶着妆都花了的脸,对他道:“你回去吧。”   “我不要你了。”   季浔仍然记得,那一刻的谢幕霜人直接傻了,连端着正在往她手里塞的绿豆汤都顿在半空中。   他错愕的抬起头,眼神有些委屈,双唇微微颤了颤,像是听到了什么过分的话语,压得他喘不过气。   下一秒,他斩钉截铁:“我不。”   后来在谢幕霜软磨硬泡强烈攻势下,两个人没过多久就重归于好,季浔也再也没提起过意思同“分手”这个词差不多的话语。   因为那次谢幕霜的眼神,她永远也忘不了。   穿过层层的黑暗,外面的谢幕霜还在吼叫不停,季浔望着那张脸,出了神。   适才自己说完那句话后,谢幕霜面上浮现出的表情,再一次冲上她的心口。   他还记得。   亦或者说,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也已经成了他印在神经中的条件反射。   哪怕这只是季浔在两年前,说出的一句气话。   就算变成了丧尸,他仍会下意识的害怕,自己提出了“分手”。   屋子里慢慢静了下来。   同昨日一样,待季浔在卧室中沉沉睡去后,便慢慢没了人的声音,谢幕霜也慢慢停止了挣扎,回归游离状态。   第二日季浔醒后,谢幕霜已经彻底恢复了原状,依然吱吱啊啊叫个不停,季浔也曾试探性的将身子凑过去,想要试试他的反应。   结果就是险些被咬到。   要不是昨晚那一幕已经深深印在季浔脑海里,她估计都要怀疑自己看到短暂“苏醒”才是假象,现在才是真实的。   但季浔知道,那种神情的确在谢幕霜脸上出现过。   只要他仍保留着丝毫人的特质,仍然对自己有特别之处,哪怕一星半点,哪怕让他恢复的概率微乎其微。   至少还有希望。   万一呢。   再过后的这些天里,季浔一直在房间附近打转。   待四周的环境都勘察的差不多了,她便爬上房顶,朝着远方眺望。   结果同心里所想的一眼,四周茫茫一片只有田野和小路,但是仔细看过去,也能看到远处种植的片片果树,靠近入口那边烂在地里的果蔬。   和约莫几千米外的人影攒动。   好在那些丧尸离得足够远,自己这边也不会制造什么滔天的声响,普通生活制造的音量,它们应是听不见的。   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其他危险。   季浔不敢往太远的地方去,担心万一碰上了丧尸群,自己的大本营都要被一窝端了,只好在附近游荡,试图找到些可以食用的果蔬,也好不用日日吃白米饭。   她开始尝试往果林那块去,那地方离自己住的屋子不近,且有树干层层叠叠遮挡着,谁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季浔用手机拍照模式放大来看,找了好一阵子,没看到丧尸,反倒发现了一棵冬枣树。   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季浔还是能看到那几棵树的繁荣昌盛,满眼棕黑中的一抹绿色简直扎眼又吸睛,季浔思考了片刻,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当然她不能空着手过去。   于是那辆座子都破了一半的自行车再次被派上了用场。   立志将附近所有能用东西的作用发挥到极致的季浔,自然不可能放过这辆代步工具,没把它轮子卸了已经算是手下留情,自然也顾不上那棉花出来一半的座子。   她将门关好,又确定了一遍捆着谢幕霜的绳子没有问题,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冬枣树只有几颗,依然□□在树上的果实同样不多。   现在已经十一月底,冬枣成熟摘下的季节几乎已经过了,所以导致枣树下和那些烂在田里的菜同样凄惨,熟透的枣掉了一地,季浔一走进,满鼻子都是发酵的味道。   这些枣裂的裂,烂的烂,肯定是没法要了,好在树上多少还剩下些。   季浔拎着从屋子带着的塑料袋,爬上树干,手脚麻利开始摘果子。   期初季浔还有些担心,万一自己动静过大,招惹了适才没发现的丧尸该怎么办。   到时候自己在树上,一开枪,方圆几里的同类都会闻声赶过来,不开枪,一只两只还好,万一凑过来的数量众多,非要把这棵树摇晃倒了不可。   但令她惊喜的是,直到她将四周的枣都搜刮干净,树下仍是没有诡异的人影。   季浔慢慢放下心来,小心翼翼下了树,拎着塑料袋骑上自行车,慢慢悠悠回了屋子。   她将枣切下小块,又捞出来一条鱼放在另一个容器里,将枣块喂给它,过后两天再查看鱼的变化。   这样不光能判断枣里有没有丧尸病毒,也可以判断四周的土壤是否干净。   如若干净,那就代表着她可可以利用屋子里发现的那几袋种子播种,也可以在附近寻些地下水饮用,这样以后的食物和水源问题,便一次性得到了解决。   几天后,鱼没变。   土壤干净。   之前季浔从出租屋转移到安全区,又加入搜寻部出任务时,经常看到有的丧尸脚下一滑摔进河道,亦或者是落入井中。   地下水会顺着渗入土壤,被污染的土壤结出的果实,同样带有病毒。   在这铺天盖地都是丧尸的地方,发现这块农田没有被污染,简直是意外之喜。   为了庆祝这个伟大事件的发生,季浔当机立断把那条鱼给炖了。   当晚,一碗鲜嫩可口的鱼汤被端了上来,季浔倒出一半留给了谢幕霜,自己吃过后,小心翼翼的帮着对方挑着鱼刺。   这顿饭身为住在这间屋子后吃得最好的一顿,谢幕霜仍是很开心的冲着她的方向乱咬,季浔也坚定的认为,他惦记的一定是手下的汤而不是自己。   每天给谢幕霜喂饭仍然是季浔最难过的时刻,不光要留意她自己别被咬到,还不能伸过去的太猛以免捅到他的喉咙,更要在一人一尸斗智斗勇中,保证勺子和碗里的东西不会撒掉。   季浔次次都又着急又焦躁,加上为了试验谢幕霜那日忽如其来的沉静到底是不是自己那句话导致的,有意无意就对着他道:“再挣扎,我就不管你了。”   神奇的是,每一次试验,这句话都有惊人的效果。   或许是丧尸并没有记忆,季浔每一次张口都是直接刺入对方的神经,说多了也不会免疫。   倒是季浔不太忍心天天让自己男朋友变成丧尸还在担惊受怕,除了吃饭时没办法,平常时候也舍不得这么说他。   日子一天天的过,天气一天天转为严冬,转眼到了三九天。   季浔生怕会忽然来一股寒流,自己应对不及,这两日就想将谢幕霜的衣服换上。   想帮他换衣服,意味着他身上捆着的绳子全部都要解开,再见他拖到床上,套上各类保暖的衣服。   在整个过程中,季浔不光要同他近距离接触,手指还会时不时在他脸颊唇畔摩擦,稍有不慎,很可能就会被咬到。   为此,季浔不得不再一次打晕他。   因为在外流浪了三个多月,谢幕霜身上的衣服已经脏的没了样子,长裤裤脚污渍血迹交混在一起,白色的球鞋更是挂满泥垢,早就失去了本来的颜色。   季浔特地烧开了一壶水,又从衣柜里翻找出了几身看上去还算干净的衣服,当成毛巾用。   试着水温大抵合适,季浔将短袖冲洗干净,拧干水分后展开,沿着谢幕霜的手臂,四肢,一块块开始擦拭。   越擦拭,越触目惊心。   斑斑点点的红色印记不规律印在白皙的皮肤上,其中交替着青黑色的撞伤,不同点是颜色各异,相同点是大小类似,皆是肿胀一片。   划伤的伤口更是数不胜数,深浅不一印在白皙的皮肤上,密集而错杂,如同交织在一起的树枝,密密麻麻,根本数不清楚有多少道。   尽管季浔已经做好了准备,看到这般大面积的伤口,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颤,手下的力度不由自主的放轻了些。   丧尸没有痛觉,谢幕霜自然也不例外,身上这些大大小小的伤痕什么时候撞出来的估计自己都不知道,也不会在乎。   可是经历了这几个月的时间,他身上的伤口,竟一处都没有痊愈。   季浔思虑的一瞬,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丧尸身上的血液早就停止循环了,身体机能全部停止,那些可以供给愈合伤口的细胞,譬如血小板之类的在他死亡的一瞬间就会因为没了氧气停止工作。   更深刻的原理季浔也不太懂,她毕竟只是个学数学的,学生物的那个人现在已经被自己敲晕了。   季浔顺着他的四肢向下擦拭,手背忽的撞上了一个不可言状的部位,隔着层衣服,撞上了她的指尖。   季浔:“……”   她浑身一僵,老脸一红,环顾了一下半个人影都没有的四周,尴尬的将脑袋别过去,腕子随即抬起,毫不犹豫绕过那个地方。   这算是谢幕霜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清洁,季浔也彻彻底底低估谢幕霜到处乱跑的能力,一盆水完全不够用,她又只好趁着空隙再去准备一些,也幸好现在是冬天,温度寒冷,不容易被蚊虫惹上身,不然情况怕是要比现在还要狼狈。   替他擦好了身子,已经到了凌晨。   床边挂着几件衣服,是季浔给谢幕霜准备的,她将棉裤外裤一层层帮他套好,又起身将谢幕霜抽起来靠在肩上。   这是季浔半年来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她可以清楚的看清每一寸毛孔,看清他的五官同之前没有半分改变,端正立体,柔和而明朗,淡色的光晕撒在睫毛上,徒增了一丝神秘。   季浔握住他的手,紧了紧。   是与活人完全不相符的僵硬和冰冷。   季浔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脸颊,像块没有温度的石头,自顾自道:   “幕霜,你快点恢复好不好。”   “我好想你。”   她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说过这句话后,谢幕霜的身体忽的动了一下。   季浔还以为又是条件反射,抿嘴轻笑了一声,撑开衣服套在他的脖子上,又将他的双臂穿过羽绒服内,系好扣子。   光线太暗,季浔也没有注意对方逐渐睁开的眼睛慢慢聚焦,宛若静待猎物的猛兽,一动不动注视着对方。   季浔正专心致志帮他整理着衣领,微微觉得气氛不太对。   她刚想抬头看看情况。   下一刻,针扎般的疼痛从指尖传入大脑,没有丝毫的征兆,而比其更加剧烈的寒意随之涌上心头,传入身上每一寸脉络。   渗入骨髓的涔涔寒气。   季浔大脑一片空白。   她被咬了。 第18章 希望 “不是本能,是回应。”……   季浔根本没有想过为什么谢幕霜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无论按照标准时长, 亦或是第一次打晕谢幕霜时对方昏睡的时间,都比这次不知长上多久。   毫无准备,毫无防范。   谢幕霜就在她一门心思系扣子时, 苏醒过来,不由分说咬上了距离最近的小指。   季浔抬起头。   月光下, 谢幕霜的脸狰狞而疯狂,爆出的青筋一路蔓延到了脖颈, 不知其用了多大力气撕咬, 漆黑的瞳孔几乎占满整个眼眶, 如同掉入万丈深渊。   那双曾经温柔的双瞳,如今只剩下了暴戾和欲望。   那个曾拼了命的将她撑起的人, 耗干了自己全部的力量无力回天,而后, 季浔找到机会想要靠近同样的人, 带他回来。   为了这个目的,她可以在地狱边缘行走, 在刀口上穿行。   可没想到,最后却是被他拖下万丈深渊。   那一刻, 季浔除了呆滞和心冷, 竟还有着些许解脱。   对啊,自己不是一早就说过,若能死在他的口下,也无憾了。   在她发呆的这段时间,谢幕霜大抵是嫌弃小指的肉太少, 已经松开了嘴巴,他歪了歪脑袋,望着面前的这块一动不动的新鲜人肉, 长吼一声便扑向季浔!   视线被越靠越近的丧尸逐渐占满,季浔抬起头,张开手迎接。   她看到谢幕霜嘴角挂着的涎水,看见眼球之外遍布的血丝。   她垂下眼。   曾经那些时光如同过场画面,一帧帧在她脑海中浮现。   其中没什么惊心动魄的画面,无非是二人一同吃饭,一起学习,一起漫步在操场和校外此类的事情。   谢幕霜记得清季浔的所有喜好和口味,身份信息甚至是姨妈周期。   他有多爱自己,季浔从来都知道。   就连变成丧尸后,唯一念着的也只有她。   不知为何,在谢幕霜牙齿冲到面前的瞬间,季浔几乎是下意识睁开眼侧过身,未受伤的那只手旋即按住对方的肩膀,用力将他压制在床上。   刚苏醒的谢幕霜正值火力旺盛的时刻,自然不会老老实实等着,他用力摆动着脑袋,身体还没碰到床褥,便是一个用力挺起身来。   他大吼一声,挣脱到地上,满目凶光的面对季浔。   季浔同样一步迈到对面,同他对峙。   她在思索。   解决一只丧尸很简单,解决谢幕霜可不容易。   对于其他普通丧尸,她大可以直接开上一枪,亦或者将匕首横穿它们后脑勺,不消半分钟,便能从活蹦乱跳转为动静全无。   但是谢幕霜不行。   对于根本无法下手的谢幕霜,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找到机会再次摸到他的后脑勺,将其打晕。   如此短暂这段时间,季浔明显感觉到被咬伤的右手小指已经出现了些许的酥麻。   尸毒起了作用。   季浔紧咬住牙。   面前的谢幕霜已经再一次冲来,在他即将咬住自己肩膀的前一瞬间,季浔一脚踩上了侧边的床沿,悬挂的那条腿趁着对方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踢上了他的右臂。   受到惯性的影响,谢幕霜脚下一滑就朝着地面倒去,季浔站定,同时用完好的左手撑住他的脖颈,用力按住。   未消几秒钟的时间,手下的人慢慢没了动静,谢幕霜身子一软,再次昏睡在季浔手臂上。   季浔神经紧绷,一刻也不敢松弛,她慢慢弯下手臂下了床,同时往自己怀里一带,又错开脚步,将谢幕霜暂置在床上。   而后,她分秒都不敢耽搁起身去摸背包。   丧尸病毒一旦传染到血液之中,便没了解决的办法,至少现在安全区没有成功研制出可以应对这个的药物。   安全区的科研部几乎集合了全部幸存的精英,他们没有办法,季浔又能有什么法子。   但是有一点,季浔是记得的。   是当时她要去参加最终考核时,教官对他说的一句话。   “病毒扩散同样出现时间。”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左手颤抖着从背包里摸出那把匕首。   同枪支一样,身为杀死丧尸的另一个主力武器,搜寻部的人同样需要准备一把备用匕首,放置在背包里。   之前季浔杀丧尸一直用从安全区带出来的那一把,足够锋利,用着也顺手,便别在腰间从未更换过,久而久之,这把备用的便被遗忘在了背包之中,从未被拿出来过。   手中的备用刀,没杀过丧尸,也没有沾染过丧尸的血液和毒素。   季浔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小指。   从谢幕霜咬伤她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她的半个手指已经彻底酥麻肿胀,丧失知觉。   她用另一旁手背轻触。   冰冷,僵硬。   季浔左手紧紧握住刀柄,身体紧绷,像是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她深吸一口气,几秒后缓慢闭上眼。   适才谢幕霜咬伤她的那一刻,她本是想着,要是这么死掉了,那也便算了。   这个世界早就不是大半年以前的那个世界了,在她所能看到的地方已经翻天覆地,物是人非,还有些接触不到的地方,那里还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否会比这里更加惊悚恐怖,季浔不知道。   她知道的是,这么久以来,对于丧尸的应对,人类除了建造一个安全区,将幸存者圈在城墙里,没有任何的其他方法。   这场战争还有持续多久,最后以什么样子结束,是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   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已经离开了,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还能活多久,或是说以什么样子的方式活着。   至于谢幕霜恢复的机会,更是渺茫到她都不敢去想象。   她终日对着廖无人烟的田野,守着冰冷的石房,对着根本听不懂人类语言的谢幕霜自语,未来在哪里,希望在哪里,她看都看不见。   若是能死在他的手下,同他一起变异,似乎……也算是最好的结局。   可当谢幕霜冲向她的那一刹那,她看着毫无神志的谢幕霜,却犹豫了。   既然谢幕霜的神经尚存,他是不是也在等着自己去救他,是不是也想看到一切都恢复原状,而这持续了数个月的末世,只不过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一切也都过去了。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了。   这么多苦头都挺过来了,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就算在末世中,她不能丢了自己,丢了那个什么都想试一试的倔强的自己。   万一呢。   季浔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颤抖着闭上眼,眼尾不由自主的流出两行清泪。   左手颤抖举起,落下毫无迟疑。   “啊!!”   鲜红的血液猛地从小指的伤口处汩汩流出,沿着断掉的半截伤口从四面八方滑落而下,冲上白皙的手臂,再入衣袖,宛若汇成无数条分支的长河的源头。   刹那间的剧痛令季浔手中的匕首随之掉落在地,她全身上下都在剧烈的颤抖着,似是整条神经都失去了控制。   泪水从她通红的眼眶中不受控制的涌出,她大口的喘着粗气,左手用力攀上床,继续摸索着背包。   她摸出一袋纱布。   季浔将纱布的包装慢慢拆开叠好,一手攥住纱布的端点,牙齿咬住另一端,紧闭双眼,继而猛地将纱布贴在自己的半截断指上!   洁白的纱布在触碰到断指的瞬间被染成鲜红。   她的嗓子里不由自主发出低沉的嘶吼,全身上下都在止不住的踌躇,她痛苦的呜咽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减缓。   麻利到手臂和痛觉似乎隶属于两个不同的人。   季浔知道,断指是无法死人的,可以造成死亡的,是失血过多。   她必须要趁着自己意识清醒,先止血。   包扎算是压迫止血法的一种,将纱布包裹在伤口上,可以迫使血液减少流出的数量。   然而她的小指是被生生切断,白色的骨头还裸露在外,加上一层纱布在伤口处反复摩挲,无异于火上浇油。   手臂上蔓延的青筋几乎快要爆出她的腕子,凸起的程度同丧尸身上的差不了多少,季浔大口的倒抽着冷气,似乎要将五脏六腑全部吐出体外。   若想不让丧尸病毒流入体内,唯一的办法就是断尾求生。   若想在断尾求生后真的可以捡回一条命,她就必须在这剧烈的疼痛中保持镇定和冷静,将出血的地方包扎完全。   若非如此,此题便无解。   性命和剧痛间,总要选择一个。   现在是一年之中最冷的季节,地表温度比外面还要低上不少。   季浔坐在地面,嘴唇苍白,满身是汗。   她的手指被包裹成一个不小的椭圆体,看着同曾经的小指差不多长,甚至还要高上一点,只是宽度增了不少,静静的垂在身侧,竟不能像从前那般,五指严丝合缝的闭上。   她用尽浑身力量看了一眼倒在床上的谢幕霜。   喘息几分钟后,季浔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她右手仍在留着鲜血,没有被殃及的另一只手一把拉起床上昏死的人,将对方的右臂搭在自己肩上,一步一蹒跚的走到角落的椅子上。   她半跪在那亲手做的轮椅旁,右手指尖颤抖着拎起一角绳端。   眼前的视线逐渐开始模糊,房顶和地面似乎转换了个防线,连带着屋内的一切景物都开始天旋地转。   季浔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忍着伤痛将谢幕霜绑好。   在绳子被拉紧的那一瞬间,季浔全身的力气也被尽数抽走,指尖顺着衣物慢慢滑落垂下,她脑袋一沉,缓缓倒在谢幕霜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   屋内温度持续降低,寒意顺着地面传入全身,季浔鼻腔中一片冰冷,吐出几口白色的白气后,她缓缓睁开眼。   屋内屋外仍是漆黑一片,甚至连月色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被浸泡入墨缸里,伸手不见五指。   她坐了好久才渐渐回神,四下张望找到了那扇窗户。   外面是同样的空荡昏暗,什么都看不见,黑压压笼罩着这间小屋,茫茫的田野中像是藏匿着什么未知的东西,让人发慌。   腿已经被压得酥麻失去知觉,手指上的剧痛也没有缓解多少,季浔靠在谢幕霜的椅子下,下意识摸了摸最后系好绳子。   好在,绳子完好,谢幕霜也没跑出去。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但是季浔又能笃定,谢幕霜坐在她身边。   她估摸着可能是第二次自己掐晕他的时候,因为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让谢幕霜这次睡得时间格外漫长,又或者是自己被痛的昏迷过去后便没了人类的声音,就算醒了,也没有察觉到季浔的存在。   现在正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的发呆。   但不管怎么说,这次真的很险。   断指失血过多导致死亡的几率很大,加上整个屋子没有一个活人,要是有什么东西进来都不知道,且她晕倒的地方又在谢幕霜脚下,但凡他醒后继续狂躁,想要对付自己简直轻而易举。   自己很可能在睡梦中可能就没了命。   季浔身上徒被激出一身冷汗,她沉下呼吸,手指按住椅子把手,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或许是起来的有些太猛,季浔眼睛又晕了一下,她赶紧扶好面前的门框才勉强站稳,伸出左手去够手电,然后打开开关,照着腕子上的手表。   一点半。   她人愣了一愣,定睛看着表盘上的指针。   依然在正常转动。   季浔恍然,似乎明白过来什么,几步走到窗户面前朝外望去。   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记得,自己晕倒之前,天上明明是有月亮的,且那晚的月光还算明亮,就算不开手电,离门口稍近的位置都能隐隐约约看到些模糊的家具边缘。   也就是说,她晕倒了一天一夜。   季浔心里忽的一慌,手电旋即照到谢幕霜脸上。   他不止何时已经醒了,惨白的面容和瞳孔的颜色对比分明,脑袋随着季浔的方向缓缓移了过来,如同个没有感情诡异的瓷娃娃。   又是一阵熟悉的吼叫。   季浔麻木的站在他面前。   她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加上手指失去不少血液,在寒冬腊月里,浑身都冷得发颤。   可是经过那一通折腾,季浔浑身上下都是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多余的力气支持她生活煮饭,思虑片刻后,她不得不回到床上,从背包中再次摸出袋新的压缩饼干。   自打她在灶台下找到米面,又有了充足的水源供给后,这几个月便再也没有碰过这干涩难以下咽的食物。   同时,这饼干同样是她身上为数不多可以方便携带的食品,不能随便食用浪费掉,也好若日后不得不从这个地方屋子转移,还能靠着这些多撑上一阵子。   她本是不想轻易拿出来的。   但现下也没办法了,不吃饼干,只能等死了。   同往常一样,季浔就着水勉强咽下后,照例从灶台上取下谢幕霜的碗,将等份饼干放入其中,给他拌出小半碗饼干糊。   她慢慢走到谢幕霜面前,想给他送进嘴里。   然而攥住勺子的右手稍微一用力,难忍的痛意就顺着手腕往上顶,季浔紧蹙眉头,好不容易将勺子握住,刚想朝前伸过去,便被谢幕霜的攻击惹得往后退了几步。   她现在本就十分虚弱,脑子远不及平常那么灵敏,又受了惊,手腕移动的篇幅倏然增大,连着伤口猛地擦到了碗壁。   季浔右手一抖,勺子便摔在地上。   面前的谢幕霜同往常一样挣扎不停,亮白的手电照的一切都是苍白而冷淡。   季浔左手同样一松,将碗放在一旁。   她靠坐在柜子上,两只手松松垮垮垂在身体两侧,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最后的精力。   双目失去了所有的活力,空留无限的落寞和凄冷,无助的望着面前。   “幕霜,我快撑不下去了。”   轻轻的一声被滔天的吼叫声严严实实地遮盖过去,季浔垂下双眸,掉了两行清泪。   “你知道的啊,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坚强的人,自你死后这小半年来,我几乎没有睡过一晚的好觉,我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你死去的样子,还有在出租屋被挂断的我父母的电话。”   “我日日夜夜的做噩梦,醒了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去训练,去出任务,去想着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这么些天我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我自己都不知道。”季浔声音小的几乎快听不见了:“我常常都会想,要是末世开始的时候,我是最开始死掉的那一批人,是不是就不用经历这些,是不是比现在要幸福得多。”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这么做,甚至有一次刀尖已经对好了我的腕子,可是每次我都会将自己劝回来,我说,不行啊,你还在等我,我的父母还在等我。”   有的时候,活着比死去要辛苦太多了。   她抬起头,眼中噙着晶莹,思绪不由得被拽回了末世还未开始的时候。   片刻后,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幕霜,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么?我其实很早就注意到过你,大一那年的年底晚会彩排,你在台上布置舞台,我就记住你了。”   后来期末学习任务逐渐增多,她天天往图书馆跑。   季浔不爱与人交谈,更不擅于社交,那段日子图书馆天天爆满,她生怕去晚了一步就要与别人拼桌同坐,所以日日早起去抢单人的位置。   偶尔有失手,她便寻一个拐角处的双人桌坐下,因为寻常的人就算拼桌也要去中间亮堂的位置,这犄角旮旯难受是难受了点,好在也能寻个清净。   然后这份清净就被谢幕霜打破了。   他的出现像极了小说中的男主角,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卫衣,两条腿笔直修长,抱着一摞书和一台笔记本,声音轻柔礼貌:“请问,这个位置有人么?”   季浔低下头,鬼使神差的摇摇头:“没有。”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们经常在图书馆“偶遇”,慢慢就演变成了二人一起相约过去学习。   再后来,就是客套的加了微信,要了名字。   季浔记得那天天气正好,男子面冲窗外,笑得比阳光还温暖:“我叫谢幕霜,大一生物系。”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介绍。   面前的女子却不敢抬头,脑袋几乎要扎进书里,她同样没有去看谢幕霜的眼睛,低声道:“季浔,数学系。”   慢慢寒假将至,日子一天天的变冷,季浔从小就宫寒,入了冬就手脚冰冷。   二人当时关系也算微妙,又整日整日一起泡在图书馆,难免会有些肢体接触。   同季浔不一样的是,谢幕霜的手温暖而舒服,一次不小心碰到对方冰冷的指尖,他眉头轻轻一皱:“很冷么?”   季浔收回手:“老毛病了。”   谢幕霜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嘴巴动了动,话转到嘴边又被生生咽了下去。   他这个不尴不尬的身份,忽如其来关怀这方面的事情,反倒显得有些奇怪。   只是自那之后,谢幕霜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总会带着两包全新的暖手贴。   入了大寒,下了一场覆盖全市的大雪,纷纷扬扬飘了一夜,第二日季浔拉开宿舍门,只看到满目的纯白。   地面积雪厚且平整,一看就没人踩过,季浔手里拎着带子,刚准备往图书馆的方向走,手腕就被后面的一个人拉住了。   谢幕霜穿着过膝的长款羽绒服,鼻尖同样被冻得通红,也不知道站在楼下等了她多久,一见到季浔,便将她的手握住,揣进了自己的兜口,另一只手递给了她一只暖手蛋。   两人走在大雪中,一步一个脚印。   那一刻季浔就想,若是和他一直走下去,似乎也不错。   他们没有刻骨铭心的表白,在一起的方式奇怪又自然。   可是同样的冬季,同样的寒冷,那个帮她捂手的人却离开了。   季浔说这话的时候,如一汪死水般的眼中忽的出现了些许明亮,泪水不自觉的从眼角流淌而下,润湿了整张脸。   她挺身在混乱之中,椅子疯狂撞击着地面的声音将她淹没,可是嘶吼声却莫名停了片刻。   季浔没发现这些异常,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这件事是你帮我,我也帮过你的。”   “让我想想……大三那年,你喝醉的那次,是我去接你的。”   那次谢幕霜的高中同学举办一次聚会,邀请他过去。   多年未见的老同学碰上面,其中不乏有他曾经的那些好兄弟,他人缘又好,就被一直不停的劝酒,高兴着高兴着,就乐极生悲了。   谢幕霜本就酒量一般,算不上一杯倒但是也没好哪去,几杯酒下去慢慢就神志不清,他的那些兄弟也没敢接着灌,就要送他回去。   当时的谢幕霜脑子昏昏沉沉,也不告诉人家住在哪,就半瘫着往沙发上一靠,眼神扑朔,嘴巴什么都不说,就知道嘟嘟囔囔喊着谁的名字,说让她不要生气。   他手机设置了数字密码,解不开,只能看到屏保是他和另一个没见过的女孩的合照,于是大家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分辨出喊得是谁,一时间哭笑不得,拐弯抹角问出来对方电话号码。   没过几分钟,季浔就街道了个陌生人的电话。   对方声称是谢幕霜的高中同学,告诉季浔你男朋友喝多了,紧接着把地址发了过来。   好在那天时间不算太晚,季浔抓起衣服,火急火燎出了学校赶到他们吃饭的地方,远远看到醉醺醺谢幕霜倒在另一个没见过男生的身上,双目紧闭。   季浔估摸着那个就是给他打电话的男生,道了谢后,伸出手将谢幕霜拉到了自己的肩头。   他身上散着淡淡的红酒香,白皙的脸微微涨红,眼睛半眯着分辨出身边的人是谁,便抱住季浔的手臂,不叫也不闹,只是静静盯着她的脸,气息缥缈:“你来了啊。”   季浔正在马路边打出租车,听到怀里的人说了话,无奈的冲他笑笑:“头晕么?”   谢幕霜小声道:“有点。”   说罢,他又有点紧张的问了一句:“你会生我的气么?”   季浔装模作样的点点头:“有点生气,这么晚了还让我跑出来接你,一点都不照顾我的感受。”   谢幕霜登时有些不太老实,他紧张兮兮抬起头,声音委屈:“我下次不喝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季浔被逗得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音。   其实,在他们成为情侣的这段时光中,类似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发生的不计其数。   可时至今日,这件事仍能在季浔心中留下痕迹,唯一的原因,只是谢幕霜喝醉后,第一意识喊得的是她的名字。   季浔用手背抹干净脸上的泪,深吸一口气接着道:   “还有原来我去训练长跑比赛,在操场上扭伤了脚,你火急火燎的赶过来把我抱去医务室,放暑假时,你带我回去了一趟你的出租屋,说要亲自下厨展示一下你的手艺……”   “其实我真的很想说,你煮的意面没熟,夹生。”   “但是我现在,真的好怀念那个味道。”   季浔声音中带着止不住的抽噎,不知是哭是笑:   “幕霜,你再给我煮一次好不好?”   这些情绪在心底压抑了多久,连季浔自己都不清楚,只是借着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仗着并没有人听得见,才能大胆的慢慢诉说。   说着这些看似平平无奇却又弥足珍贵的过往。   是她的回忆,也是坚持她走下去的唯一支柱。   不知从何时开始,吼叫声逐渐平息,慢慢的,连挣扎出的撞击声都逐渐消逝了。   季浔话音落下,整个屋子便陷入了一片沉寂。   她这才反应过来,屋内的氛围有些不太对头。   心脏在猛烈的跳动,担心下一次的变故不给她准备的时间再次降临,季浔心底一慌,手匆忙摸到身旁被关掉的手电,按下开关,紧张的叫了一句:“幕霜?”   屋内再次亮起刺眼的灯光,在面前打出一道刺眼的通道,她举起手电,她分秒都不敢耽搁将灯光朝着墙角的人那里打过去。   墙角处,谢幕霜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   他的手脚依然被紧紧绑着,瞳孔是不正常的全黑,肤色是毫无血气的惨白。   一切都和往常无异。   只是他裂开的嘴唇不知何时紧闭了,脸上的狰狞同样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并非呆滞,而是宁静。   是双目仍在清清楚楚的望着季浔,嗓子里的吼叫却被生生压了回去。   季浔忽的感觉胸口有些疼。   她双唇颤抖着,张嘴想笑,可最后却是一个没忍住,哭出了声。   “幕霜,是我,我是季浔。”   谢幕霜:“嗷。”   又是短暂的一声叫喊。   只是在那之后,没有多余的嘶吼,这声吼叫不像是作为丧尸听到人类声音后发出的本能,倒像是简单的一句回应。   那一晚,是末世到来后,季浔睡得最踏实的一夜。   如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倏然照入的一抹光明,又似掉下深渊时,旁逸斜出勾住她的一抹绿芽。   微不足道,却能救人性命。   这被称作希望。   季浔不知道谢幕霜到底是意识被唤醒些许,还是同之前一样,是简单的条件反射。   于是等第二天清晨,阳光打进屋内,季浔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跳下床去看墙角的人。   谢幕霜眼神游离的呆坐在椅子上,同昨晚的神情大不相同。   片刻后,他的眼神逐渐聚焦,缓缓盯上了季浔的脸。   脸上的青筋瞬间暴起,四肢开始暴动,嗓子里的嘶吼连带着嘴唇裂开的弧度。   谁知异变刚进行到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他呆呆的望着面前的女子。   于是在季浔的凝视之下,眼睁睁看着刚要暴躁的谢幕霜硬生生将那强烈的生理反应压了回去,只留下一双通红的眼睛,分毫不动跟着季浔。   季浔尝试在他面前蹲下身,伸手握住他冰冷的五指。   对方僵硬的手明显的猛颤一下,指尖随即紧绷,想要抬起来抓住什么。   可在同一秒,谢幕霜似有意识到了什么,腕子还没用上力气便再次放回,任由季浔同他相握。   甚至有几次,当季浔将手掌放在他指尖的时候,对方另一只未被盖上的手也轻微的动了动,片刻后,轻轻碰了碰她的腕子。   冰冷而温暖。   季浔心中那个让她想要相信却不敢相信的念头,终于被完全得到了证实。   谢幕霜,真的在恢复。 第19章 压制 “张一下嘴,没事的。”   一直到第二年开春前, 季浔都没有再出这片田野。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右手小指的伤也在慢慢恢复,从一开始几乎完全动弹不得, 到慢慢的伤口止血,血肉重新长成, 季浔也终于结束了只依靠左手干活的日常。   尽管她知道断指修复时间,短短几个月完全不够, 所以最多也只是希望不再影响整只手的劳动力, 不再存有感染的风险, 疼不疼于她而言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谢幕霜的情况,说好也好, 说不好也不好,好的就是自打上次恢复点意识后, 没有过两日就再次被“打回原形”, 尤其是安安静静凝视季浔时,样子几乎和从前判若两尸。   不好的是, 这段时间中,谢幕霜再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季浔估摸着可能是上次自己当着他的面挥下匕首, 紧接着又是那段声泪俱下的哭诉, 让谢幕霜感应到了些许之前的情绪,由此对她产生了熟悉的感觉。   也就是凭着这一丝感觉,他压制住了作为丧尸的所有本能来回应。   可断指是季浔为了不被丧尸病毒感染,才不得不做出的选择,总不能为了多刺激他几次, 自己当着他的面一根一根剁手指吧。   这场景有多凄惨,状况有多惨烈,季浔自己都想不到。   这里又没有医疗设施, 厨子医生全是她一个人来,真要这么干,回头到时候谢幕霜醒了,自己也因为失血过多与世长辞,亦或者情况更坏点,谢幕霜刚缓过来的神志又被自己刺激疯了。   那么季浔哭都没地方哭去。   几个月前,大概谢幕霜情况转好的第二天,季浔就强忍住疼痛,用冬枣制成的果酱拌着面糊做成一餐饭,作为她这几天里吃的第一口热乎的吃食。   果酱就是用她从树上摘得那些枣制成的,为了消耗掉这几大兜子水果,季浔也废了好一通脑筋。   毕竟这两袋子的枣本就是熟的不能再熟才被从树上摘下来的,又都是时令水果,倘若不能及时解决掉,用不了多久,估计就跟灶台底下那堆被清理出的烂菜一个下场了。   但它们存不住,季浔又不可能一下子吃全部干净,思来想去半天后,只好废些功夫将它们熬制成果酱,尽最大努力让其能放的久一些。   屋子里条件毕竟有限,别说密封瓶,连个像样的干净塑料袋都找不到,冬枣就算被制成果酱,储存的时间也没延长多少,为了不把这些珍惜资源浪费,季浔又想到了个新的办法。   那就是自造菜谱,果酱拌米,果酱拌饭,果酱拌一切。   她对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是满意,尽管吃到最后季浔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甜口的粥了。   季浔这么吃,谢幕霜也跟着遭殃,也幸亏于他而言,食物的差距只在于人肉和非人肉,其余的吃什么都是吃。   这天,季浔端着面糊走到谢幕霜身前。   作为谢幕霜苏醒些许后吃得第一顿饭,季浔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   给他喂食是二人接触最为亲密的时候,这个时间,自己的手臂必须要离他的嘴巴近到一定距离,才可以将食物放在他嘴中。   现下她右手损伤,季浔也不知道自己的反应速度还能不能同以前一样,更况且之前,谢幕霜那副连蹬带踹的疯狂模样已经深深印在她的脑海之中,在本就脆弱的心理蒙上一层更加深重的阴影。   季浔定定心神,在谢幕霜身前蹲下身。   现下谢幕霜既然不叫了,季浔也没舍得接着给他嘴巴堵上东西,之前那块棉裤也自然而然被取了下来。   现在他僵坐在凳子上,满鼻子都是季浔指尖飘来的人肉香,上下牙却是死死的咬合住不敢张口,脸部肌肉微颤,像是在努力隐忍着什么东西。   且马上就要压制不住了。   季浔犹豫了片刻,深吸一口气,还是将勺子往他嘴中递了过去。   “嗷!”   几乎在瞬间,作为丧尸的本能反应再也不受控制的冲出大脑,谢幕霜嘴巴猛地长大,眼白爆出巨大的猩红,对着季浔就要啃咬!   季浔心底一慌,下意识将腕子偏了个方向躲开了攻击,同时朝后退了几步。   椅子上的绳子倏然拉紧,顷刻间拽住了谢幕霜的肩膀,他却没有丝毫的感觉,身子还在朝前拼命探去。   挣扎不消半分钟,忽然,他抬起头,对上了季浔的眼睛。   他浑身的猛地一顿,瞪大的眼睛却还在死死的凝视面前的人。   过了几秒,他的叫声越来越低沉,四肢的狂躁慢慢变成轻微的颤抖,谢幕霜木木的将身体缩了回去,靠在椅子背上,恢复了之前安静的状态。   他在努力压抑着自己。   诧异中混着些许酸楚,季浔愣了片刻后再次蹲下身,还是想要喂他吃下。   有了适才的经历,季浔本以为这一次的谢幕霜依然不会老实,弯下的身子不得不保持着戒备状态,准备随时后退。   谢幕霜本就爆出的青筋此刻像是要从皮肤中印出来,他拧着脖子,上唇微颤,眼中红的似是要滴出鲜血,直勾勾的盯着离他嘴巴最近的那只手。   就在季浔刚觉得情况不对,要重新将手收回来的时候,谢幕霜却缓缓抬起头。   将脖子偏了过去。   他或许依然什么都不记得,甚至不知道面前这个足够熟悉但又完全陌生的女子是谁。   但是隐藏在内心最深处,在某个无法触及的角落,会给他发出唯一的指令。   自己不能伤害她。   为了听从这个指令,便要忍耐住所有本能,无论有多辛苦。   季浔心中大抵明白谢幕霜这么做的原因,轻垂下双目,依然没打算离开。   最终同样朝着侧边走了半步,将勺子塞到他的嘴里。   “张一下嘴,没事的。”   谢幕霜仍是双唇紧闭,季浔犹豫片刻,慢慢用勺子头轻轻撬开他的牙关。   对方僵硬的配合着,黑色的眼珠却还是不禁盯住那只逐渐靠近的手,待近到足够的程度,顺着勺子咬了上去。   金属勺头险些进入对方的喉咙,季浔心底一慌,快速将手抽出。   从那之后,谢幕霜虽说是不会主动攻击季浔了,但是喂饭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将嘴巴顺过来,稍微一不留神,她便很可能就会再挨上一击。   而后,季浔也同样心疼谢幕霜日日夜夜被绑在那个小角落里,曾经尝试过帮他松开些许。   当绳子刚拿下来时,谢幕霜仍是呆坐在原处,一动都不敢动,只是那双漆黑的瞳孔紧紧盯着面前走动的人。   几秒后,便再也抑制不住的冲了过来。   季浔这次有了防范,没有打晕他,直接从身后绕了过去后,拉住谢幕霜的腕子,再次将他拖拽到椅子上。   如此反复,直到开春。   灶台下那些压箱底的种子终于有了机会拿出来,季浔望着这一大片田野,又看了一眼屋子后面被自己卸掉四只轮子的工具,陷入了沉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季浔没种过地,撑死在科普书上看到了些许相关知识,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琢磨好没有轮子的工具该怎么用,又连猜带蒙的将那三袋种子像模像样的撒在农田里。   至于能不能长出来,那就不是她能左右的问题了。   这段时间,啃不到人的谢幕霜为了让自己那排闲的发慌的牙口重出江湖,又不敢随意对着季浔撕咬,果断选择了另一条路。   磨牙。   没日没夜的磨那种。   咯吱咯吱的声音环绕无时无刻不在季浔的耳边环绕,演唱会变成了一个人的bbox,偶尔夹杂着椅子腿发出的敲击乐,其场景之热闹,动静之非凡,让她一夜之间梦回几个月前。   谢幕霜不知深浅,没有痛觉,为了不让那一排整整齐齐的牙齿再无勇武之力,果断牺牲了它们来让自己做一只快乐又无忧无虑的丧尸。   让季浔一时之间,怀疑他并非缺记忆,而是缺钙。   但是身为她的女朋友,为了不让他恢复记忆时望着自己光秃秃的牙齿追悔莫及,毅然决然找条新的衣服,将他的嘴巴又给堵上了。   磕不到牙的谢幕霜只能开始疯狂摩衣服,整的每日季浔起床,第一眼就看见那只蜷缩在角落里无助又可怜的丧尸,上下牙死活都连不到一块去,简直是剥夺了他唯一的乐趣,罪大恶极。   而喂饭的时候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为每日为数不多能把嘴里塞着的东西取下的时候,谢幕霜瞬间找回真实的自己,季浔一把那铁勺子送到他嘴里,便从自我沉浸的模式中切换出来,朝着勺子向上啃去,不亦乐乎。   这下季浔担心的不是牙磨掉了,而是直接被他自己咬没了。   谢幕霜总不能一直这么啃下去,要不然就光喂他吃饭这段避不开的时间,久而久之,早晚被他嚯嚯完蛋,但现下季浔的手指还没有完全养好,稍微有什么大动作还是会疼的影响行动,就算想做什么事情,也不敢轻易在这个时候拿命去拼。   这样过了半个月,季浔终于想起之前被播种的菜种子,想必应该有了些成果,于是兴冲冲的跑出屋子去查看情况。   然后望着那一片光秃秃的田野,彻底沉默了。   凭着她出色的农耕知识,自己种下几十平米的蔬菜,一颗发芽的都没有。 第20章 出发 “不求生活,只求生存。”……   季浔就算农耕知识再贫瘠, 也知道种子的发芽周期超不过十天,这都半个月了,面前这片土地依然空空荡荡, 甚至连新发芽的杂草都比自己的菜长得好。   而自己的那些,早就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季浔简直欲哭无泪, 就算她当初设想过这种情况,没敢把鸡蛋全部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但是准备了最坏打算和真的达到了糟糕结果心情完全不同。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盘算一下自己这几个月来, 季浔几乎顿顿吃白面米粥, 她心里也清楚只摄入碳水主食, 长期下去营养必然会不均衡,曾想方设法去找些菜品。   例如去外面挖些野菜杂草。   但是野声蔬菜的种类这么多, 哪些可以吃,哪些不能食用, 她怎么可能分得清楚, 只得费尽心思找些自己熟识的,偶尔看到蒲公英、蕨菜这种常见的物种, 于她而言简直比中了彩票还兴奋。   而后她将这些菜品带回,用最少的水洗净, 切碎了接着拌粥, 味道堪比山珍海味。   但是另一个念头,同时也在她心中冒了出来。   为什么放养的野菜都能活,她细心呵护的菜连芽都发不出。   到底是种子有毒还是她有毒?   又过了一阵子,季浔伤口终于缓慢转好,加上谢幕霜磨牙的势头越来越猛烈, 她望着停在外面都落了灰的那辆救命恩车,下定了决心。   她得出去。   不是转移,是要像之前的搜寻部一样, 出去采购必要的物资,再想办法运回来。   安全区当时尚且需要足够的生活用品来维持运转,季浔一个人住,对于这些条件的要求就简单的多。   她不求生活,只求生存。   季浔虽说几个月没有出过这片田野,但是该训练的体能她一点也没敢让自己落下。   农田没有田径场,她就围着附近跑步,农田没有假人可以让她训练臂力,她就双手扒住房檐做引体向上,总归不会让自己闲下来,生怕自己停了两天后,身子就变懒了,体能再回不到以前的状态。   毕竟身处于末世之中,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和良好的体能,寻一条随时都能离开的退路,以防万一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也好过完全手足无措,认命等死。   所以现下让她直接去丧尸窝里取东西,她心中也没有太多的恐惧。   这件事情敲定下来,她便坐在床上翻看背包,确定自己稀缺的资源和仅剩的物品还存有多少。   水和食物暂且不算,光说酒精和纱布,还是她从安全区带出来的,经历了一系列的流血受伤早就消耗得干干净净,以及手电筒中的电池,能苟活到今日全靠季浔省吃俭用才节约下,若是正常照明,大概一个月前就已经被耗光生命了。   这些都是必须要想办法拿到的,还有一样,是季浔临时的想法。   她得帮谢幕霜搞到几个牙套。   这段时间,谢幕霜依然不肯放过自己的牙,季浔只得日日让他叼着块布给隔开,但是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总不能带着这块布直到他彻底恢复吧。   这么想着,唯一不影响他生活,又能保护他牙齿的东西,也只有牙套了。   且凭着谢幕霜惊人的破坏能力,一个怕是还不够,最好能一口气把整个门诊放着的牙套全给运回来,坏一个就换一个。   这么一计划,出去一趟就成了很有必要的事情。   季浔又将各类物品分了类,发现以上这些东西,除了吃食,绝大部分都能在医院寻到。   更详细一点,是口腔医院。   口腔医院中的可用的药物虽然不如中心医院的齐全,但是类似抗生素、碘酒这类的基础急救物品大部分可以取到,且中心医院的口腔科很大可能不设有配置牙套这个服务,要想一举成功,减少风险,直接去口腔医院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还有一个原因。   季浔能想到的,安全区上级必定也能想到。   稍大点的医院,大概率已经被搜寻部的人扫荡过一遍,能够轻易拿到的重要药品应该都被拿的七七八八了,更况且医院规模越大,丧尸数量就越多,季浔想要找到安全的位置躲藏也就越困难。   加之沃尔沃本就是耗油严重的车型,最开始油箱又不是全满的,自从上次季浔连撞带跑一口气飙车了两个小时,所剩下的汽油量不说是寥寥无几,也远远到不了能支持她由着性子乱用的程度。   所有她不能去离开这个农田太远,人口密集又的大医院。   思来想去,季浔决定去镇子里的口腔诊所探探情况。   她的手机早就没电了,就算有能开机也上不了网,知道这镇子上有医院,还是季浔之前收拾屋子的时候,在衣柜里压着的病历本里翻看到的。   病历本没有记录医院的具体位置,但是有房主的就诊记录,季浔翻找了两页,发现在某一页的上面记了医院的名字。   宁祥镇口腔医院。   而季浔驱车过来时曾经刻意记过路标,得知自己所在的这片地方,正是宁祥镇。   既然所在的地方就在镇中,那么以小镇名字起名的医院,距离应是不会很远。   反正镇子地方也不大,她只需要驱车在附近认真找一找,耗费不了多少精力和油量就能寻到。   现下资源储备也算充分,随身携带的吃食除了耗费掉一包半的压缩饼干,别的几乎再也没碰过。   而武器方面,之前季浔为了节约子弹,遇到落单丧尸时,绝大部分都用匕首直接去刺,带在身上的枪支反而成了摆设,不到命悬一线无可奈何时绝对不轻易掏出来。   一切看上去都足够,唯一难为的地方,还是在谢幕霜。   门口的锁跟个摆设唯一的区别可能就在进屋时多了到程序,脆弱到连季浔轻易都能撞开的程度,更困不住谢幕霜。   所以若想将他一个人滞留在屋内,为了防着他轻易跑出去,唯一的办法只能接着绑在椅子上。   但是谢幕霜没有生活能力,更不会做出煮饭这种高难度的家务,手脚又被绑着,无法进食又没人投喂,假设出了什么紧急的反应,季浔根本不知道情况也无法段时间内赶回来。   若是情况再坏一点,又有什么幸存者撞大运发现了这间屋子,破门而入想要占据房间后,见到手脚被绑动弹不得的丧尸坐在角落里,直接一刀把他杀了都有可能。   且谢幕霜的意识才恢复些许,倘若自己被困在诊所长时间脱不开身,届时再见到他,他还能不能认识自己,还能认识自己多少,都是严重的问题。   一番对比思考,季浔决定让谢幕刷跟自己一同前去。   现在谢幕霜远没有之前那么急躁不好控制了,只要别给机会让他张开嘴巴,就算跟在自己身边,她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季浔检查整理了一遍背包里的东西,又烙了几张干饼放在里面作为充饥的食物塞了进去,还顺手将谢幕霜的专用碗勺给带上了。   人变成丧尸之后,依然会存着些许之前的习惯动作,声音这次出去,季浔没打算简单粗暴往谢幕霜嘴中塞布,以免他感到嘴中的异物感直接将其取下。   她去衣柜找出另一件布料更为绵软舒适的半袖,将中间部分拉开,裹住谢幕霜的口鼻,又绕过他的脑后系上扣子,做成了个简易的装置防止他撕咬。   临走前,季浔将谢幕霜身上大部分的绳子松开塞进背包,只有系在手上的麻绳原封不动在那放着,绕到他的身后,抓住他的肩。   谢幕霜被季浔拖拽起来,愣愣的不敢做出行动,直到后边的推力越来越大,才犹犹豫豫迈开腿被推出了门。   同往常一样,季浔先一步打开车门让谢幕霜进副驾驶,在他坐稳的那一刻,便将手中拿着的绳索再次给他绑上,以防自己开车时谢幕霜压制不住本能开始撕咬,徒增了危险。   谢幕霜任由刚被松开的绳子又被绑上,没有反抗,只是安安静静呆坐在原处,眼睁睁季浔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室,眼珠才微微动了动,转了个方向,嗓子中不由自主发出了些许声音。   然而片刻后,没等季浔说什么,他便自顾自的停下,倔强的将头拧了个弧度,望向窗外。   车启动了。   按照熟悉的路线开出田野后,没一会车窗外就出现了几只丧尸的影子,它们听到声音跟着车跑了一阵子,就被季浔一踩油门甩到了身后。   谢幕霜仍是对外面那堆废墟,风景望得出神,而被捆住的两条胳膊被垂在侧身,动弹不得。   季浔一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缓缓垂下,食指轻轻勾了勾男子的掌心,下一秒便从其指缝中穿了过去。   经历了快一年的逃亡,她的手早就不似从前那般细嫩,掌心和指尖分布着大大小小的茧子,不像是还未步入社会的学生,倒像是饱经风霜的老叟。   温暖的指尖轻触冰冷而光滑的皮肤,抚上的青筋如同一条条立于平原的连绵小丘,触感明显。   季浔轻轻抿了抿唇,握得更紧了些。   对于季浔贸然触碰,谢幕霜没什么太大反应,那副懵懵懂懂的傻样子被对方瞥到,她含着几分笑意垂下眼,莫名有些愉悦。   正当她又开始回忆大学时那些日常时,谁知指尖却是莫名一紧,紧接着,手背便被贴上一片冰冷。   她一惊,垂眼望去。   那双本是她主动抓住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为十指相扣。 第21章 口腔医院 “幕霜,这边!”   正如季浔所料, 这个镇子不大,岔路也少,沿着墙角走了两条主路, 远远就能看到马路尽头的白色建筑上顶着的大字:宁祥镇口腔医院。   在看到这个标志后,季浔将车停了下来。   而后, 她将谢幕霜的两条胳膊从腰间的绳子里拿了出来,同时解开系在靠背上的麻绳, 转而将另一端系在自己身上。   为了防止谢幕霜同自己走失。   可绳子毕竟是从安全区里拿出来的, 长度难免有点夸张, 季浔不得已在二人身上各自绕了两圈,减去缠绕在腰上的部分, 中间连接的绳长还剩约莫六米多长。   待季浔做好了最后一步安全措施,她深吸一口气, 重新踩下油门。   车向前驶去。   适才他们停下的地方离那家医院距离大概两三百米, 越往前走,身边晃动的影子就越多, 它们刚听到声音就想扑来,随即又齐刷刷被甩在身后。   随着被刷下的丧尸逐渐增多, 本是特立独行的丧尸慢慢在身后组成了个追车小队, 十几号人头稀稀落落蔓延了半条路,场面要多壮观有多壮观。   季浔没有理身后亲人两行泪的违规军团,一门心思盯着挡风玻璃向前望去。   这短短几百米的路程开过去至多十余秒,很快的,季浔就透过敞开的大门, 看到了医院内的结构。   同她想的差不多,医院只有一座楼,长得像是两栋小楼连在一起, 形成一个方方正正的“7”字,中间隔着一小片广场,围绕着花坛摆放了几排椅子。   透过类似常青树,告示牌之类的植物和摆件,可以大概看出这医院刚被建成时虽说算不上多华丽好看,至少也不拉档次,但估计是建成的年头太久,墙壁已经成了脏粉色。   加之这医院经历了一系列末日的侵袭,告示牌上的玻璃碎了一地,连腿莫名其妙劈断在地上,常青树下的棕色树干还溅着一滩血迹,底下躺着一只被开瓢的丧尸,黑红配绿别有一番触目惊心。   季浔眼神匆匆撇过一眼这只丧尸,心里忽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她也没有多加思索,将眼神瞟了过去。   藏在医院院子角落中的丧尸已经因为车辆的逼近,听到了声音飞快赶来,四面八方涌入正门处,面向季浔的车头。   季浔双目紧盯着丧尸群,在它们齐刷刷要冲来的瞬间,对准中间的缝隙,狠狠一踩油门!   车子撞开挡在面前的几只丧尸猛地冲过大门,在它们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在大楼前转了个弯,沿着墙壁朝内部驶去。   身后落下的尸群还在接二连三冲去门口,一转眼车已经飞过眼前,徒留一阵风扬起几粒沙尘刮过,皆是一滞,继而反应过来,听着声音转过头,再次朝着季浔的车辆扑来!   不过季浔争取的时间足够了。   甩下身后一众丧尸后,季浔在楼前踩下刹车,随着一声尖锐的“嘶啦”响,刹那间便停在墙壁前。   未等车停稳,季浔握住把手,利索的推开车门,三步并两步迈到副驾驶前,将里面还在呆坐着的谢幕霜拉了出来。   谢幕霜配合的从车里爬出,束手无措站在原处。   身后的丧尸群紧追不舍,几秒时间已经近在咫尺,季浔飞快按下车锁,一脚踩上车头,往墙壁上起身跃去!   她双脚踩住多出来的凸起处,泛白的手指死死按住缝隙,待稳定好后,季浔抬眼看了看二层开着的窗户,深吸一口气,开始手脚并用向上攀爬。   攀登上没几秒,身后的丧尸大军便逐渐赶到楼下。   一双手倏然攥住季浔的脚踝,让她正在努力向上的身体顿时一冷,她僵硬的转过身,发现除了谢幕霜以外的所有丧尸皆已经张牙舞爪举起了手,一下一下冲着她的方向挥来。   眼前是一双双沾满血污的手张开迎接,毫无章法的乱抓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她撕成碎片。   仿佛它们脚下踩着的并非医院的洋灰地面,而是涌出无数只鬼手的地狱。   季浔心底一紧,旋即反手撑住身侧的窗檐转过了半个身子,脚下用力朝外踢开!   那双手的主人受到猛烈一击,碍着惯性后退了几步,一个没站稳压到了身后的丧尸,季浔趁这着机会,果断转头继续攀爬而去。   谢幕霜还在楼下被一群丧尸簇拥着。   那些丧尸闻得出同类和活人身上的差距,自然不会攻击他,只是谢幕霜不想攻击季浔,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嘛,束手无措站在原处还被莫名其妙挤来挤去,有点可怜。   对面的季浔一路畅通无阻爬到了二层,手扒住窗户刚想要用力掰开进去,眼睛忽的看清楚室内的景象,心下一愣。   这个房间不光窗户开着,连门也开着。   楼道内的丧尸听到这边传来的打斗声,已经十分默契的摸到了屋内,透过通明的窗户,依稀可见房间里晃动着小十只脑袋。   再转移到其他房间是不可能了,如此紧急的情况,季浔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符合要求的地方。   且更为主要的是,连接她和谢幕霜腰部的绳子快要到头了。   这个时候谢幕霜被挤着根本动不了,自己想要平移去其他位置,结局就是,要么是谢幕霜把自己拽下楼,要么是自己将谢幕霜拖地上走。   ……无论哪种情况都很阴间。   就在季浔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这几秒,她只感觉余光中闪过一道黑影,下一瞬,窗户的另一头便贴上一张面色铁青的脸。   窗户本是半开状态,轻轻一推就能打开,那丧尸显然没发现这个问题,因为他并没有直接伸出手,而是探出了整个上半身朝外撞来!   “咣!”   说时迟那时快,在丧尸撞上玻璃的那一刹那,窗户变成全开的瞬间,季浔双手死死按住窗沿,凭着自己身体轻盈的优势,跟着窗户一起转了个弯。   又是一声巨响。   掉下去的不是季浔,而是那只丧尸。   那丧尸快乐的飞奔进自己同类的魔爪,却被无比嫌弃的扔到地上,所幸楼层不高没摔成断臂,它爬了起来,眼巴巴望着之前一步之遥现在难如登天的人头,同样默契举起了手。   季浔望着它,此时却是有了一个法子。   屋内的丧尸还在一个个朝着窗外跑,季浔担心窗户承受不住她的重力,慢慢蹭到墙角,胳膊从上面伸了出去,敲了敲墙壁。   这几声轻响不会引进来楼道内还未发现她的丧尸,又能让屋子里滞留的有所反应。   而季浔的手更是宛若黑暗中的灯塔,指引它们跳楼的方向,那几个丧尸瞬间精神高涨,吼了一声就愉快地跑过来,然后像是下饺子一样整齐有序往下蹦。   几分钟后,楼下多了十双高举的手。   屋内的丧尸暂时清空,季浔侧过身从窗户爬了进去,三步并两步关上楼道的门。   而后,她手持匕首,仔仔细细将屋内排查一遍。   没有存留下的丧尸。   季浔迅速跑到窗户向下望去。   果不其然,适才还在乖乖举着手等食物掉嘴里的丧尸此时已经彻底看清了现实,为首的那几只似乎知道季浔传来动静的窗口是哪个,也开始手脚并用往上爬。   这些丧尸本就具备些许攀登技能,加上它们没痛觉又不怕死,摔下来一次立马站起来,准备重头再来第二次。   这种未达顶峰永不放弃的精神简直可歌可泣,若不是季浔自己就是它们的攻击对象,她都快被感动了。   对比对她的肉并没有什么食欲的谢幕霜,此时像是对季浔本人也失去了欲望,呆站在一旁静看同类寻死觅活,自己清欲寡欢与世无争,仿佛是个看破红尘的和尚,还是方丈那个级别的。   季浔从来没有想现在这样,希望谢幕霜能有点反应。   眼看着脚下的丧尸就快爬上来了,有的甚至还扒着自己的绳子,她不得已冲着外面喊道:“幕霜,上来!”   听到熟悉的呼唤,谢幕霜双目终于有了些许波澜,顺着声音找了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头,静静望着季浔的方向,动了动脚步。   季浔掏出匕首,坐在台子上,一刀捅下即将要爬上来的丧尸,这边刚掉下去,另一边立马又接上。   她低头向下望去。   只见挂在墙上的丧尸越来越多,活像一群成了精的壁虎一只只往上爬,而脚下那群还没来得及上来的,正堵死在墙角,争先恐后往上蹦跶。   谢幕霜本来是在墙角前面,随着后面挤入的丧尸越来越多,他争不过那群丧心病狂的同类,被一步步拱到了尸群的后方。   本就快到头的绳子倏然紧绷,然而连接的另一端还在不由自主向后错去,季浔被带的一个不稳,身子向前倾了几分。   她双腿死死卡住墙壁,左手按着边缘,拿着的匕首却是片刻都不敢放下。   但是每捅下一只丧尸,季浔便不由自主朝前用力,而底下谢幕霜同样被挤得越来越远。   季浔红着眼望着窗外,紧咬住牙,靠在窗户边死死挺住身体,可腰部终究还是比不过众丧尸结合的力量,一点一点将她朝下带去。   转眼间,她几乎半个身子都探到了窗外。   可底下丧尸还在坚持不懈往上爬,季浔心一狠,放下匕首从腰间掏出枪,打下只有一步之遥的丧尸后,对着原处保安室的玻璃就是一枪!   “砰!”   枪口处和保安室里同时爆出一声巨响,让本还在地上挣扎的丧尸皆是一愣。   它们看看远在天边的季浔,又看看近在眼前的保安室,果断扭头改了个方向。   但是马上就要迟到猎物的壁虎精还在眼前转悠,且楼道里残留着的尸群显然同样听到了响声,未消几秒,门口便传来一阵脚步声,继而外面的东西开始疯狂的打击身后的门。   季浔简直焦头烂额两头为难,想着门外的丧尸暂时冲不进来,思考了几秒后,还是决定一门心思对付窗户这边的。   谢幕霜面前的丧尸已经散去了七七八八了,只剩下还在坚持不懈爬楼的勇士。   季浔心知,保安室那边的响声也只是一瞬间,那群被引走的尸群发现没人很快就会回来,她用手拽了拽腰间的绳子作为提醒,同时喊道:“幕霜这边!”   没了阻碍的谢幕霜终于一步步走到了墙角,开始跟同伴一起快乐爬楼,不一样的是,他的同学不是被捅死就是被捅掉,只有他到了窗边,里面伸出来一只温暖的手。   然后他被抓住腕子,在最后一只脚迈到屋内地面的一瞬间,身后传来窗户的闭合声。 第22章 记忆 “但他没有忘记季浔。”   在窗户闭合上的瞬间, 窗沿处霎时扒上一只满是血污的手,在干净的窗面留下一道长长的棕色痕迹,那只手撑住窗沿两边, 下一秒,便冒出一张狰狞的脸。   “咚咚咚!”   猛烈的敲击声在面前响起, 季浔同那丧尸仅隔着一层玻璃,她手中攥着匕首不敢放下, 双目死死观望着外面那只丧尸。   楼下还挂着多少只没爬上来的尸群季浔不知道, 只是四周涌上来的丧尸越来越多, 围绕着他们这扇窗户分散在墙壁四周,手还在拼命朝着中心伸来。   奈何外面那只敲窗户的丧尸是个胖子, 一张大脸占据了所有可见面积,导致四周的手死活够不到窗户面, 还挣扎着在四周摆来摆去不肯放弃, 场面之奇异,像极了联欢晚会上表演的杂技。   那只c位丧尸许是不安分的太久, 停留在墙壁上的部位不足以支撑它肥硕的身躯,张牙舞爪片刻之后, 竟是身子一松, 直接头朝下摔了下去!   这一摔不光自己掉到地上,还连带着压掉了一堆同类,而趴在四周的丧尸见着中心空缺,争先恐后去夺c位。   没等季浔动手,几只丧尸互相开始在垂直的墙面上进行斗牛, 斗着斗着,又摔下去两个。   这时候,窗户外变成了一只捡了漏子的丧尸姑娘。   姑娘的妆已经花没了, 嘴唇沾染的不知道是血还是几个月前涂抹的口红,她同所有丧尸都无异,力气大的惊人,情至深处,还拿脑袋撞了几下玻璃。   季浔看着她的脸,莫名有点恍惚。   这些丧尸,之前也都是人。   他们同样有自己的家人,有幸福的生活,可现在却都成了毫无理智的异类,不知道亲眷是否还在,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无意之间伤了他们。   谁被咬的时候不是绝望而撕心裂肺,不是拼命想要活下去,而最后却被生生折断了生的希望,变成一具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   窗户这边情况惨烈,身后门外也没好哪去,无数双手的拍打声一下比一下猛烈,两重撞击混在一起,让季浔又紧张又烦躁,她迫不得已走到门前,用身子顶住剧烈晃动的门框,防止外面的尸群直接破门而入。   好在这扇门足够牢固,季浔屏住呼吸,和窗外门外围攻的丧尸军僵持了十几分钟后,那些丧尸大抵是听着里面再无人类的动静,竟然真的慢慢安静下来。   窗外的尸群缓慢离开,门外的敲击声慢慢变停,季浔身子精疲力尽倒在门框上,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也就在这时,她才有闲心好好观察了这间屋子。   他们所在的地方大概属于医院的办公室,办公室不大,只摆放了两张小的办公桌,上面各自安了个带着个大屁股的老旧台式电脑。   桌子上的文件也是乱着的,但墙壁和地面仍然干净,不像是经历过打斗的样子,倒像是丧尸病毒刚爆发的时候,屋内的人就慌不择路的跑了出去,腾出了这间办公室。   季浔走到窗户前,捏了捏谢幕霜的手腕示意他好好站在这里,自己转过身,绕着房间转了转。   因为停电,电脑和电灯还是不出意料的打不开,季浔蹲下身查看了桌子两旁的抽屉,毫不意外的发现了两只计算器和一板未拆封的电池。   一板电池共有四节,跟计算器的号数是配套的,不巧的是同季浔的手电不配套,号数小了一号。   手里拿着的这个计算器算是比较常见的一种,应是医院统一发放的,这么想来,此间屋子里的不合适,那就代表整个医院存有计算器的电池,她全部不能用。   季浔心里略为失落了几秒,还是坚持不懈把计算器的后盖打开,将电池扣下来塞进背包里。   现在没用不代表以后也没用,有总比没有强,带走也好以备不时之需。   她又起身在电脑桌面上搜罗片刻,结果在那堆文件里面没找到什么有用的,反而是在墙壁上看到了贴着的医院平面图。   平面图只显示到了这一层的结构,不算多详细,标了几处安全出口和所处房间大概的名称。   楼道结构跟外面看上去的差不多,季浔所处的房间大概是“7”的尾端,往前走的左右两边共有三间大的科室,看着都不像是能够找到她需要的东西的。   季浔指尖划过平面图,眼神随着一起拐了个弯。   从岔路转过去,在楼道的另一末端,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器械室”。   牙套应是由工厂制作,再根据要求运送到各个医院集体存放的,存放的地点,应该就是这个地方。   这就是她下一步的目的地。   可是器械室的门是否开着她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只丧尸她更是不清楚,若想过去,总要知道是选择陆路还是航空。   思虑几秒,季浔走到房间的另一边,手脚轻柔拧开窗户朝外探去。   对面的窗户紧闭。   这个结果,她大抵也想过,毕竟器械室算是医院的一个重要部分,储存的东西也要绝对卫生,就算诊所再小,总也不能一年四季有事没事就开着窗户,故意等着让这些东西积灰吧。   航运失败,只能走陆路。   她转过身回到门口,双耳趴着门面听了一会。   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绝于耳,这群丧尸只是暂时停下了砸门的动作,并不代表它们会在二层楼道内散去。   现在出去,无疑是往枪口上撞。   楼下是丧尸,门外还是丧尸,连个能帮忙引开的队友都没有。   千辛万苦进了医院内部,结果就是换了个地方被接着困。   眼下季浔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出去,有点颓废的靠在桌子边缘,一抬眼看到谢幕霜还在直挺挺的立在窗户旁的位置,连脚尖都没错一下。   表情像是踩上片云朵就能飞升成仙了。   季浔有点好笑,一时之间也忘了那些烦心事,她走上前去,低身拉住了谢幕霜的手。   谢幕霜僵硬的身子猛地一颤,他缓缓别过脸,好看的一双眼像是合不上一样睁的滚圆,曾经的温柔如今只剩下了无尽的迷茫。   但他没有反抗,只是懵懵懂懂的回望上去。   两种完全相反的眼神在空中交汇。   一清醒,一涣散,一悸动,一静默。   四目相对。   同在车上一样,片刻之后,谢幕霜手指再次弯了弯,同她相扣。   季浔眼中是遮不住的笑意,嘴角弯了弯,便抓住谢幕霜的手,朝后退了两步。   谢幕霜跟着她同样走了几步。   “幕霜。”季浔轻道:“我们要不要闯一闯?”   整个医院估摸着就她一个活人,就算现在不走,早晚也要出去,与其这样,还不如少耗会时间,也免得自己的精力和体力被逐渐消耗,剩的越来越少。   谢幕霜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季浔说过后,便放开了他的手,转身去了那扇能看到对面的窗户前,伸手拉开将身子探出窗外,又半关上窗户减少些声音的传入,而后右手高抬,对着对面隔壁的一扇窗户便是一枪!   玻璃破碎声响起,她立马转身回到房中,拉着谢幕霜开门就跑!   谢幕霜莫名其妙被拽住了手,本来就退化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整只丧尸就被拉着狂奔起来!   他也随之跟着迈开双腿。   几分钟后。   季浔气喘吁吁躲在了拐角的一间科室里,离她适才所在的位置还不如连着她和谢幕霜的绳子长。   门外的丧尸从办公室转移到了这扇门前,依旧是坚持不懈猛敲一阵子,季浔虚脱的靠在门口,吐出一口浊气。   季浔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层楼道的门几乎全是敞开状态,且屋内状态同那间办公室的差不多,凌乱而干净,莫不是丧尸爆发的时候,整个医院的人都从自己的科室里冲到了楼道里。   这趟奔跑和毫无意义的唯一区别,可能只在于季浔在无数丧尸的追赶中,匆匆瞟了一眼另一边楼道尽头的门,确认了器械室的确是打开的。   剩下的,除了招惹了大半个楼道的丧尸外,再无其他用途。   且适才的办公室距离器械室还占着个对面的优势,这间屋子同两面都是一条线上,再想出什么调虎离山的法子也出不成了。   现在彻底没了路能走了,季浔不得不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累不累?”待外面再次平息后,季浔望了一眼站在她身旁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谢幕霜,张开了嘴:“别干站着了,坐下休息一会吧。”   丧尸不会累。   可谢幕霜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是透着嘴上蒙住的布,下意识的“唔唔”几声。   于是季浔就很自然的默认自己男朋友站得已经腰酸背痛腿抽筋,只是苦于不会自己找位置才两耳只闻穿堂风。   她将谢幕霜拉到椅子面前,松开了他的手绕到了后面,两手抬起握住谢幕霜的肩膀,一只朝前用力,一只朝后推去。   她想让谢幕霜也坐下休息。   然后谢幕霜被迫在原地转了个圈。   待他身后正对着椅子面后,季浔手臂绕过他的脖颈,手掌打开撑住他的头避免撞到墙上,另一只手撑住他的肩,慢慢往后用力。   谢幕霜的腿像是不会弯曲似的,直挺挺得样子像极了块钢筋铁板,季浔一使劲,他就整个人呈三十度角向下倒。   季浔试了几次让他自己坐下皆以失败告终,却也不敢太过用力,生怕谢幕霜一个不知变通把他们俩一起摔地上。   她知道丧尸的身体僵硬,但没想到这种僵硬程度跟它们不会转弯脑子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   “幕霜,你放松一下双腿。”   现在的谢幕霜已经不再冲着季浔嗷嗷叫了,可不会叫的同时也不知道对方嘴巴一张一合在说些什么,干脆继续自我沉浸,只当身边这个人类在自言自语。   连唔唔都省了。   季浔:“……”   忍着被无视的伤痛,季浔再一次开口,这次她不光让谢幕霜做动作,自己还率先来了个示范:“像我这样,抬一下脚。”   在说过这句话后,谢幕霜终于有了点回应,转了转眼珠呆呆的看着她,季浔一看有戏,本来都已经站定的双脚又抬起一只。   她弯腿。   谢幕霜:“……”   她抬脚。   谢幕霜晃悠一下身子。   她跺鞋。   谢幕霜:“唔唔——”   季浔:“……”   这是在嫌弃这个动作太难学不会么?   她明明是一个女大学生,面前这位明明是她的男朋友,现在明明是情侣间的“有趣互动”。   为什么画风会诡异成这样。   她不是谢幕霜的对象,她是谢幕霜的幼教老师。   于是整个上午,季浔都在崩溃中寻找耐心,艰难的度过了几个小时。   谁知谢幕霜最后似乎真的听懂了季浔的意思。   在季浔不知用了多少方法,做了多少蹲起后,谢幕霜终于有了种似懂非懂的表情,他又看了次季浔的动作,手掌继而缓缓扒上自己的肩膀。   季浔只感觉手背倏然贴上一片冰冷。   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似是晃了一下,就看到那只怎么都听不懂说话的丧尸,正慢慢悠悠的低下身,不太熟练的弯了弯膝盖。   学着她做了个小幅度的蹲起。   季浔也是一惊。   惊喜片刻后,季浔再次扶住手臂向下用力,刚准备扶他坐下,谁知谢幕霜却猛地一下站了起来。   没有一丝的防备。   下一瞬,他便迈开腿冲出了季浔的身边,径直走到了后面乱摆一气的工作台,毫不犹豫用力一掀——   随着稀里哗啦好一阵响,桌上的针头镊子掉了一地,下一秒,谢幕霜便直接倒在地上,手中不知攥着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往地上狠狠砸去。   力气大到恨不得将地面都锤烂。   季浔生怕把他伤到,赶紧走了过去将他控制住,另一只手使劲将他攥着的东西拿了出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看清楚谢幕霜手中拿的是什么。   是那根针管。   季浔此刻才想到,她曾经晕针。   他失去记忆,甚至忘了自己的名字。   但他没有忘记季浔。 第23章 枪声 “他们,是搜寻部的人。”……   谢幕霜知道季浔的这个小毛病, 是在他们大二刚在一起的时候。   但季浔晕针却是与生俱来的,她胆子小,身体比普通人稍微虚弱点, 扎针时虽说不会直接晕倒,大多数时候也是头晕眼花, 面色发白,算不上多严重, 也绝对不算是轻症。   那次季浔要去学校外的一家医院打疫苗, 谢幕霜正好跟着, 二人挂号完后就在后面排队等待。   季浔站在后面,人还没有进屋, 透过队伍的缝隙,远远就看到了灯下照着的那根闪闪发亮的针头, 久违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莫名其妙开始一阵难受后,她默默别过脸。   起初谢幕霜并没发现她的这些异常, 直到排队到了他们二人,季浔坐在凳子上, 一只手颤颤巍巍撩起袖子, 另一只手死死拽住谢幕霜的衣袖。   她仍是不敢去看那个针头,嗓子中呼吸声一声比一声急促沉重,像是下一秒就快虚脱了一样,可胳膊却是紧绷着力气,手掌紧握成拳, 不敢有一分一毫的松弛。   谢幕霜还以为她是单纯的害怕,反手将她握住,俯身低声轻语:“别怕, 一下就好。”   季浔咬住唇没有回应,头机械的点了两下。   那边的医生已经熟练的准备针管,开始往季浔皮肤上擦酒精。冰冷的触感接触到还存有些许余温的肌肤,淡淡的乙醇味飘进口鼻中,让她本就放松不下的心情更加敏感恐惧。   于是谢幕霜眼睁睁的看着季浔的面色由红润变为苍白,寒冬腊月头上还渗出了冷汗,却隐忍着没有叫出了声音。   谢幕霜恨不得自己能帮她打。   待那个针头从季浔皮肤中拔|出|来,谢幕霜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连忙帮她将袖子拉好,扶着她走出了科室。   季浔半靠在谢幕霜身上,双腿绵软,走路像是在飘,谢幕霜一手撑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从她的肩上绕过,将她搂入怀里,他不敢走快,便只好一边慢慢悠悠朝前溜达,一边紧张道:“很不舒服么?”   季浔先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片刻后又摇头否认。   走出科室,谢幕霜小心翼翼扶着季浔坐在一排椅子上,自己则是立在她身边,微微弯下点腰,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等季浔缓过来些再接着走。   谢幕霜知道季浔是怕他担心没敢告诉他实话,他蹙了蹙眉头,还是轻叹一声:“晕针大部分原因是精神过度紧张,不去想,就不会害怕。”   “可我看到那针管,心里就忍不住发慌。”季浔小声道。   谢幕霜一时语塞。   于是过后的日子里,再有什么需要验血扎针打疫苗的事情,谢幕霜没有一次缺席在季浔身边。   起初,他只是象征性的将手蒙在季浔的眼前不让她去看,感受着手下的人呼吸幅度越来越大,最后该怎么出来还怎么出来,一点用都不管。   后来谢幕霜干脆也不捂眼睛了,直接蹲在她身边,乐此不倦的讲着直男冷笑话,想方设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季浔一边害怕,一边被谢幕霜尴尬到笑出声,久而久之竟是真的管了点用。   而现在。   他们二人面前还是一堆熟悉的针管,只不过蹲在地上的那一方变成了季浔。   谢幕霜的手侧已经被他自己磕出了黑血,惨白的皮肤上甚至还挂着几片碎玻璃,而桌子早就砸在了地上,出了的声音让好不容易安静的门外又有了动静。   不过好在这短短一声响,远比适才季浔在门外造出的分贝小的多,顺着声音过来的丧尸估摸着只有三四只,它们晃悠到科室门口,开始了第二轮的攻势。   敲门声此起彼伏,带着十足的节奏感,仿佛在同季浔叫骂,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而那些摆在桌子上的各类此刻已经凌乱的落在地上,还有不少玻璃制品已经碎掉了,狼藉一片。   季浔转过眼,眼看着谢幕霜刚被控制住的腕子已经再次举起,下一秒就要往地面砸去,她心里一紧,直接一步迈了出去,身体挡在谢幕霜眼前。   她的手死死禁锢住对方的腕子不肯松开,避免稍不留神,便再次发力,脚尖却是偷偷伸到前面顶住针管,顺着用力一踢,那针管便向后滚出了视野。   谢幕霜失神几秒,手臂也不挣扎了,而是双目垂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几秒后,他确认那根罪魁祸针已经彻底消失,又迷茫的抬起眼睛,望着季浔,一时之间也忘记了自己在干嘛。   见到谢幕霜暂时安静住了,季浔松了口气,继而想起另一件事情。   许是这两年的冷笑话起了作用,许是她最近这段时间的运动量比前二十几年加起来都长,又或许目前这针管只是摆设,并不会扎在自己身上,季浔惊奇的发现,这次见到那注射器,竟是没有半分反应。   不慌了,也不晕了,唯一紧张的还是谢幕霜忽然一下从自己身旁跑了出去,以为房间那头出了什么事端。   她蹲在谢幕霜眼前,手指向上用力,口中轻道:“幕霜,我扶你起来。”   “来。”   谢幕霜被撑着缓缓站起,又被推着木然的转过身,回到了凳子上。   有了季浔一上午的训练作为铺垫,现在的谢幕霜在季浔的引导下,很容易就再次弯下了腿,只靠着自己坐上椅子,然后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正襟危坐的呆板样子像极了个假人。   季浔又走向那些碎玻璃前,从地上将掉下的镊子全部捡了起来,留一个在手边,剩下全部放在背包里。   她回到椅子上,一手抬起谢幕霜的腕部,一手举着镊子,小心翼翼的将印在他手上的碎玻璃取出来。   谢幕霜也不知道季浔在干嘛,一脸木然的样子仿佛玻璃扎进去的不是自己的手。   屋里光线暗,现在又在正午这段时间,阳光照不进来,挑干净这些大的小的玻璃后,季浔的眼睛也快瞎了,她没敢将这沾了丧尸血的镊子二次利用,索性又扔回了桌子上。   而后,季浔又东走走,细看看,不一会从柜子里掏出来一堆东西。   半包一次性手套,半包无菌单,一包一次性杯子,一小瓶酒精,两包纸巾和医用棉布。   都是有用的。   鉴于这个诊所的属性,季浔并没有指望能找到纱布,毕竟着玩意总也不能裹在牙上。   可就算是面前这些东西,全部塞在包里肯定塞不下。   想了半天,季浔将自己手上本就戴着的黑色手套换下,又从那个装着一次性硅胶手套的盒子里取出来两只带上。   保证了手的清洁后,她开始分装组合。   棉布压干净气体,同手套盒子塞在一起,酒精放在一次性纸杯中,空隙用无菌单填充。   她又将背包的剩余物品合理分配一下,终于将这一大堆东西全部塞了进去。   这时候背包已经被占据了约莫五分之三的位置,剩下的地方季浔要留着,万一还能寻到什么必备物品也好往里塞。   她将背包上下压了压,刚准备拉上拉链重新背起,却听得门外忽的出现了什么不寻常的声音。   像是很多人在跑。   声音不是从这一层发出的,听位置像是在楼下一层,且看样子动静不小,带动着门口的那群丧尸也有些骚动。   若是没有出现什么情况,丧尸通常只会在走廊中漫无目的的游走,不可能忽的发出这么大的反应。   还没等她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时,一阵枪响便在耳旁猛地响起。   “砰砰砰!”   季浔几乎是条件反射将□□从腰间掏出,一步迈到谢幕霜身前,枪支居于胸前,警惕的观望着四周。   枪声发出的距离明显离这间屋子甚远,声音落下,她的周围仍是安静一片,只是楼下被更加嘈杂的声音取而代之。   而那些适才还游荡在楼道里,离自己仅有一墙之隔的丧尸已经被一层巨大的动静吸引开了,凌乱步伐离自己待着的这间房越来越远,径直冲出楼梯间。   片刻之后,一楼的声音完全不能是一句简单的嘈杂能形容的了。   玻璃的碎落声就没停过,一破就是碎一片,连贯的声音像是要将整个一楼的任督二脉都打穿,久而久之竟听的有些习惯。   只是在一片和谐中,还时不时夹杂着桌子倒地,门被敲碎的声音,相比起来就显得格外突兀了,也不知道是人还是丧尸接连不断摔在上面,让隔着一层楼的季浔都替他们生疼。   这其中,又交杂着丧尸的嘶吼、人类的喊叫,声音凄惨响彻云霄,忽视都忽视不掉,那些同丧尸扭打在一起的人可能也是丝毫都不想顾忌声音大小了,枪声断断续续就没停过,莫不是把整栋楼的丧尸都给引了过来。   季浔忽然想起自己进来医院时,那只躺在常青树下,头都被开了的丧尸。   她当时便有些怀疑,还以为是尸潮刚爆发的时候,这丧尸便被活人打死在树下,已经在这里躺了大半年。   现在想想,这个解释简直是满是缺漏。   光说这只是个口腔医院,又不是什么体校警校,谁会在刚开始爆发尸潮的时候,有胆量直接砍向自己的患者或同事,又有谁在兼顾逃亡的途中,还留有余地杀死一只再接着跑?   这只丧尸,是楼下的这群人杀的。   从一开始,在这家口腔医院的人,便不止她季浔一个,只是一队在一层,一队在二层,并没有机会可以碰面。   可现在,季浔也不想同他们见到,一点也不想。   一层的人一定不止一个,她一路上也没有发现更多可以使用的交通工具,且无论从枪的合理性,还是出现在这家医院的可能性,无一不在指向一个事实。   他们,是安全区搜寻部的人。 第24章 提醒 “你再等等我。”   这家口腔诊所本就小的可怜, 不大的院子里只有一栋小楼,楼里也仅有低矮的两层。   现在搜寻部的人闹出了这么大的一番动静,别说是二层的丧尸奔赴到楼下, 估计连外面大街上游荡的丧尸都全被吸引过来了,集中在她脚下。   季浔将谢幕霜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握住他的手,站在门口细细听了片刻。   除了一层传来的那些杂乱外, 附近倒是安静的很。   季浔另一只手攥住匕首, 慢慢按下门把。   而后将头从门缝中探去。   楼道外空空荡荡, 几小时前还在拼命砸门的那群丧尸,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季浔拉着谢幕霜, 轻手轻脚朝着拐角处走去。   拐角处和走廊另一边,也没有丧尸。   她慢慢放下警惕, 同谢幕霜一起走到器械室, 转过身,飞快落上锁。   这一路顺利到她不敢想象, 整条走廊竟是一只丧尸都没有遇到,季浔淡淡松了口气后, 这才转过眼, 定睛观察着这间器械室。   然后一股冷意从后脚跟升入心中。   面前的屋子,和适才她去过的那两间房,乃至整个楼道都大不相同,倘若适才那些地点只是普通的诊室,那么现在自己看到的这幅景象, 称得上是人间炼狱。   墙上地上全是黑色的血液,也不知是丧尸的还是人类的,相同点是皆已经被氧化干涸, 死死印在里面,大大小小的柜子乱七八糟倒了一地,上面摆放的那些手术刀之类的器械充斥在每个角落。   柜子下还压了不知几具尸体。   那些尸体不是头上插了刀,就是脸上破了洞,更有甚者直接被捅进了眼睛,半张脸都是血肉模糊的惨状,他们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场景之骇人,像个大型的屠宰现场。   饶是经历过无数可怕场面的季浔,见到这个场景,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后退两步,肩背直接撞到了门框。   她心中忽的想起了什么,略带犹豫举起手。   这间房逆光,适才她朝着这个方向跑进来的时候,只能看到漆黑的屋内杂乱一片,根本没想过其中的景象竟会惊悚到这个地步,更没发现就连她触碰过的把手上,同样沾染着黑色的血迹。   但也幸亏血迹是干的,米白色的硅胶手套只是沾染了些许红痕,没有碰上太多,季浔抬眼望着面前的景象,鼓起勇气朝里面迈出一步。   她本还想着能在这间屋内找到更多有用的东西,可现在就算找到了什么医疗用品,自己估计也不敢用了。   毕竟在这个地方,谁知道器械上沾染的东西,哪滴血是人类的,哪滴血是丧尸的。   季浔往前蹭了几步便停驻在原处,暂时没有轻易继续深入,她站在那片柜子前观摩一阵子,发现目前自己所能看到的,除去掉落一地的各类工具外,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   那几具死人尸体就在自己脚下的柜子上压着,几层叠在一起高度差不多到季浔的大腿,迈是肯定迈不过去。   也就是说,要想进去里面,得先把柜子移开。   柜子边缘同样沾染着不少令人不愉快的痕迹,季浔皱着眉头望了一会,还是蹲下了身。   忽的,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弯下一半的腿随即站起,她转过头,拉着谢幕霜的手移动到了门口。   “幕霜,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这些柜子都不太稳当,就算扶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倒下,还是让谢幕霜安安全全站在门口,也防着他被什么东西不留意伤到。   说过后,季浔刚想往回走,就听见身后那个人发出了几声不老实的声响。   曾经自己说过什么话后,对方大多是不理她的。   季浔心下疑惑,还以为谢幕霜担心自己,脑中莫名又浮现出他主动拉上自己手的样子,一瞬间连恐惧感都消散不少。   “没事的,我不出房间,就在你前面,马上就回来。”季浔低声安抚道。   谢幕霜垂在身下的手轻微颤了颤,似乎想要抬起来,双臂刚举到半空中,僵硬的手指还未张开,季浔发现了他的动作,随即捂住了那两只冰冷的手。   她冲他笑了一下。   带着点柔和,带着点温暖。   被谢幕霜这么一弄,季浔也舍不得放开他的手了,她将指尖伸了过去,轻轻摩挲了两下对方的衣袖。   硅胶蹭着羽绒服上,沙沙作响。   早些时候,季浔一害怕,就爱扯住谢幕霜的衣角,总觉得那小小的一块布似有魔力,能带给她无尽大的安全感,只要紧紧攥住,一切恐惧皆会烟消云散。   而谢幕霜,便会用他温热的手掌,反将她手背盖住,告诉她,没事的。   让她存有无限安全感的不是衣角,是谢幕霜。   现在她仍是轻轻触碰着一截袖子,却是换了个目的。   她想告诉他,自己会没事的。   但是到了最后,她还是拉着谢幕霜的手,一同走到柜子前。   她本意是想让谢幕霜放下心来,可谢幕霜不知怎么的,整个过程中“唔唔唔”的叫声就没停过,连带慢慢的身体也开始躁动,指尖也不似适才那么听话,开始无意识的乱抓。   季浔这边刚刚蹲下想要发力,手掌已经紧贴在柜子上,一时之间抽不开身,而耳边的那个人动静也已经越来越大,让她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她总感觉之前付出的那些努力,甚至为此牺牲掉了一截手指才让他恢复些许的意识,一夜之间付之东流。   面前的景象是两个长柜子交叠在一起,压住了底下的一个死人,现在上面的那个已经被她抬起来一半,季浔咬住牙,想等手头这个弄完了,立刻就去看谢幕霜。   指尖的力量逐渐增大,待扶到正空中,季浔手腕一用力,柜子便直接立在墙边。   季浔没顾上喘息,转身就先去观察谢幕霜的情况,余光却瞥到柜子底下。   只见那个倒下的“死人”,眼睛缓缓睁开一道缝。   其中是一片纯黑。   季浔僵住。   待她想起去拿早就被自己重新别回腰间的匕首,那只装死的丧尸已经开始发出嘶吼,它满头都是血,身上挂着脸上插着两三只手术刀,脖子中间还顶根针管,在她眼前寻死觅活的折腾。   可即便这具身体已经被创伤的千疮百孔,那丧尸仍然活跃如往常,它双目死盯着季浔这块肉,身体猛烈的颤抖,连带着最上面的那一层柜子跟着相同的幅度一同摇晃。   它红着眼,想要拼命挣脱开禁锢朝她扑来!   季浔指尖捏着匕首,屏住呼吸,站在原处等待着它的攻击。   谁知在它刚爬起来的那一刹那,谢幕霜那边同样爆出一声巨大的叫声。   “咣当!”   刚倒下的柜子重新压了下来,砸击地面爆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再一转眼,那只刚刚“死而复生”的丧尸已经被重新压在下面,他的嘴巴仍是长得巨大,不甘而疯狂对着季浔的方向干咬着。   而另一边。   谢幕霜唔唔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他站在墙角,站在柜子立起位置的旁边。   是他把柜子撞倒的。   他的异常,只是想要提醒自己,里面有活着的丧尸。   季浔沉默了片刻,将这件事在心底消化完全,她走到谢幕霜面前,再次拉起他的手。   “幕霜,谢谢。”   谢幕霜自顾自的在发呆,没有理她。   “我一定会让你恢复。”季浔声音低沉,带着些鼻音:“你再等等我。”   柜子下的丧尸嘶吼的厉害,奈何两层柜子压制着,想要逃出更加不易,只得任由季浔,这个本被它当成食物的人,慢慢蹲在它的眼前,匕首随即正中大脑。   丧尸顷刻间没了气息。   季浔现在也不敢似刚才那么莽撞了,面前一地的尸体,不管是被压住动弹不了的还是真的已经一命呜呼,也不管是丧尸还是死人,统统用匕首对着脑袋扎了一遍。   刀起刀落,红进红出,动作麻利堪比容嬷嬷的季浔,将每一个躺在地上的生命体头上都开了个血窟窿后,停下了手中动作,这才小心的将柜子移开。   这次,谢幕霜没有丝毫的异常。   季浔忍住黑血和遍地的死人带来的腐臭,带着硅胶手套小心翼翼在一片杂物中翻找。   片刻后,她发现个盒子。   盒子里装着的并不是别的,正是全新的透明牙套。   器械室中的东西都是刚从工厂被运来的,不存在曾经会被谁带过,或者是被返厂加工二次利,牙套被外面的透明包装保护的好好的,没有沾染到任何的污渍。   季浔暂时将盒子放在脚边,手顺着那个方向继续翻找。   这些牙套都放在一个地方,只不过这里曾经发生过打斗,装着牙套的盒子被打散了,导致这些东西不得已散落在了不同地方。   且有的盒子已经被摔开,里面装着的东西自然也不再干净,类似这种的季浔就选择舍弃,扔到对面的墙角,将剩下符合标准的轻放在身边。   过了十几分钟后,季浔身边摆了约莫十几个盒子,她动作轻慢摘下右手的硅胶手套,小心翼翼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掏出来两张无菌单。   无菌单被敞开,季浔把牙套的盒子放了进去,又用另一张裹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不透风的包囊,两边打了个结,再塞进背包里。   楼下的打斗声还是没有停止,动静时大时小,时紧时松,季浔心知刚才自己推柜子那两下发出的声音也不小,生怕本就在楼梯口游荡的丧尸听到后又回来。   她便坐在房内等了片刻,果然过了一段时间,楼下的打枪声又开始了,季浔拉起谢幕霜便冲进楼道,一路回到最一开始的那间屋子。   此时外面已经隐隐有些黑了,楼下的搜寻部又招惹出这么大的声音,想必医院外闻声围堵过来的丧尸数量不会太少。   这间房没有骇人的血迹,位置又在楼道边缘,门结实相对安全,眼下背包里的吃食几乎都没有消耗,季浔思考片刻,决定今日在这里先呆上一晚,明日再离去。   谁知这打杀声期间就没有再断过,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外面忽的闪过几丝光亮。   光亮逼近医院,随之一同贴近的还有一阵隆隆的声响,靠的越近,便越震耳欲聋。   季浔正在给谢幕霜喂饭,为了防止他乱动,照常给他绑在椅子上,转眼间看到了势头不对,毫不犹豫关上了手电。   屋内陷入了一片黑暗。   季浔听到自己胸口处跳动的厉害,她瞪着眼睛,望着那架熟悉又陌生的直升机在眼前徘徊,片刻后,拉上来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身上全部挂了彩,其中一个胳膊似乎还断了,被另一个人和直升机上的人硬生生拽了上来。   接到了人后,直升机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医院顶徘徊了一阵子,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在这段时间中,直升机发出的巨大声响果不其然将丧尸从医院内被引了出来,一边叫一边伸手,想要抓住直升机落在半空中的绳端。   又过了半个小时,那些人或许是实在等不到了,再次在顶楼徘徊了几分钟后,终于恋恋不舍的飞远。   楼下的丧尸跟着跑了起来。   季浔低头,接着较为明亮的月色,望向这些追逐直升机奔跑的丧尸,怀疑的心情再次冒了出来。   不对。   人数不对。   搜寻部的人奋战一整天的结果,不应该只有这么些丧尸出现在楼下。   还有一大部分都没有出来,仍在楼里守着什么东西。   一阵寒意从她心中升起,还未等她思考清楚自己是否被发现时,一声枪响再次冲入天际。   季浔登时毛骨悚然。   搜寻部还有人没同直升机离开,且那个人现在,就在一楼。   在那群丧尸窝里,开了枪。 第25章 营救 “进了安全区,我们都会没事的!……   直升机的影子已经彻底消失在夜幕之中。   那一声枪响过后, 本是已经逐渐安静下来的一层再次恢复了到剧烈的打斗,聚集的丧尸齐声嘶吼,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地下炸开, 再由空气传入天际。   而那些跟着直升机奔跑丧尸,有些还没离开太远, 听到一层音量后摇摇晃晃又回到了医院,季浔趴在窗户边, 紧张着搜寻着声音的来源。   楼下皆是一片黑暗, 月光毕竟明度有限, 根本照不进去屋内多少。   季浔半个头探出了窗外,只能凭着感觉寻找事发地。   奇怪的是, 那声枪响过后,第二声迟迟没有再次响起, 丧尸的怒吼却是一直都没有停下。   这就证明, 那人还活在里面,没有被感染, 只是迫于一些压力,无法再次使用枪支。   “砰砰砰砰砰!”   这个想法还未等到验证, 便被猝不及防的一阵枪响打了脸, 季浔心底一紧,趁着这些动静紧急的搜寻着楼下。   她看到在一片黑暗中闪过几道橙红的火花。   火光是枪口中爆出的,仅仅亮了一瞬间,便再次泯灭于黑暗之中。   也就是这一瞬间,季浔看到, 透过那扇碎的只剩下个塑料框的窗户,里面屋子里晃动着无数张人头,正张牙舞爪围成一个圈, 对着什么东西又抓又跳。   而火光出现的地方,正好在那个圆圈的上方。   那个人不知道用的什么方式,正悬挂在天花板上,稍一松懈,瞬息间就会被分食成一具白骨。   季浔站在窗户边,对着那个地方深吸了一口气。   “你坐在这里等我。”季浔转过头,轻轻捂上谢幕霜的双手,她垂下眼,声音艰难:“不要乱动,我马上就回来。”   说罢,她解下身上绑着的绳子,转而挂在桌子旁,背包内的东西取出些许以减轻重量,只留可能会用得上的放在里面。   准备就绪后,她换上了防摩擦的黑色手套,背起包,小跑出了房间。   她再不过去,底下的人别说活过今晚,就连能不能活过这一个小时都是个问题。   在末世之中,季浔可以选择明哲保身,但不能选择见死不救。   为了以防万一,之前季浔去过的屋子全部留了门缝,倘若自己所在的房间真的出了事情,她也不会被堵死所有的退路,好歹还能寻个安身之所。   现在出事的一楼房间对应正上方的位置,屋子门是锁住的,季浔总不能现在撬开,目前她能进去的房屋里,要想选择一个离得相对来说近一点的位置,恰好是那间器械室。   是她为谢幕霜取牙套的地方。   走廊依然如她所料,安静一片,季浔三步并两步就到了那间门前,快速用手拉开。   屋内同她走时并没有任何异常,她快步绕过地上那些死尸,用力打开了窗户门。   许是这个尘封多年的窗户太久没被用过,拉动的时候发出了青涩的滋啦响,季浔本是还有些担心这动静会引来什么东西,后来发现自己是完全多虑了。   她拉窗户的声音再大,有楼下那糟糕的分贝作为掩护,倘若忽视这生涩的手感,别说是丧尸了,连她自己都快以为这窗户拉动起来是如此的流畅丝滑,竟出不了一丝一毫摩擦的声响。   季浔再次迈过尸体,将门重重砸上。   待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竟发现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窗户里爬了出来,一只脚踩在玻璃框架上,另一只脚蹬在墙壁旁,双手同样卡住缝隙,努力保持着平衡不让自己掉下去,她艰难的扭过头,寻找着可以爬上去的地方。   而季浔刚打开的器械室的窗户在楼的另一面,距离那人的位置呈九十度,是个死角,那人也显然没看到已经有人帮她铺好了路,见四周没有得到她想找到的,咬了咬牙,朝前望去。   面前的丧尸只有零散几只,就算硬冲,胜算也比留在这里大上许多。   她心里下定决心,刚准备起身跳去,蓄力的脚踝便被一只手猛地抓住!   那人一个没站稳,整个身子便直直向下倒去。   她用尽最后的精力,将倒下的地方又丧尸怀里变成了适才踩住的玻璃框架,肚子和胸部被实打实的硌了一下,压得心脏一阵剧痛。   可站在她身后那只一米九几的丧尸依然没有放弃,指甲死死扣住她的裤腿,用力朝后拉扯,而站在她身边的尸山尸海也是一刻都没有松懈,连蹦带跳的样子像极了一堆嗷嗷待哺的巨婴,只是苦于各自没有这么高,不能为扯人大队再添上一份力。   “砰!”   一道火光闪烁在医院外的墙壁中,划破了夜空。   季浔双手挂在墙壁上,纤瘦的身姿映在月光之下,一头长马尾高束脑后随风摆动,她手中紧握住枪杆,直直的对准丧尸身后一扇完整的玻璃,神色严肃的开了枪。   施予正双手扒住窗沿以防自己被扯下,听到枪声响起后,她愣了愣神,抬起头。   她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悬挂在她侧上方,那人转了枪杆,继而一声清亮的女声转而传入耳中:“上楼,去南面!”   施予顷刻间明白过来,她一咬牙,后腿猛地踹倒了身后的那只丧尸,迅速爬起身来,朝着墙壁上猛地一跃,飞秒为歇向上爬去!   楼下站着的丧尸也霎时间反应过来,顺着那个小小的窗口争先恐后涌出窗外,四肢极不协调的开始爬楼追逐,季浔站在上面,手中的刀鞘用力撞碎了手边的窗户。   又是一阵碎玻璃响。   这次,底下的丧尸也懵了。   两边都有声音,它们先去啃哪个?   本着它们所在的位置就在施予脚下,自然不会寻求舍近求远,季浔这一下只引过来几只丧尸,大部分还是跟在施予身后穷追不舍。   而施予显然受了伤,且看上去还伤的不轻,加上这一下午的奋战消耗了不少体力,攀爬的协调度明显降了下来,甚至好几次都没抓稳,差点再次掉进丧尸的怀抱。   季浔也顾不得自己能不能回到初始房间中了,她望着楼下那群丧尸,果断的开始往下爬。   这一次,起了作用。   无论是距离还是高度,季浔明显比施予容易够到,丧尸自然不会认为这是调虎离山,天真的觉得有个人良心发现,不忍看它们饥肠辘辘上杆子来投怀送抱。   但是跟着施予的那群丧尸一大半已经跟着爬上了楼,自然不可能平移到季浔这个地方,仍站在地面上的尸群已经默契的分成两队,一大部分瞬间转移了方位,朝着季浔涌来!   待打头的那只丧尸扒上了楼面,季浔毫不犹豫转过身,同样向上开始攀爬而去!   然而适才她为了离丧尸中心近一点,现在已经偏离了自己房间的原有轨道,季浔扭头望了一眼穷追不舍的丧尸,换了另一个方向爬去。   房间窗户还开着,她不能将丧尸引到窗户里。   那一边的施予已经消失在楼后面,估摸着应该已经爬到了器械室,季浔一手扒住随机一扇闭合的窗户,用力敲碎,翻身进了房间。   这个房间大门紧闭,且她之前并未来过这个地方,脚面刚一触碰到地板,她便下意识想将窗户关上。   虽然有了破碎,但是总比直接张开迎接的强。   身后莫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手上的锁落下的一瞬间,季浔猛地转过手,一道锋利的银光下一秒就插入面前这只穿着白大褂丧尸的头颅,她动作未停,三步并两步迈到身前,转手捅死了另一只还未跑到她身前的丧尸。   外面的丧尸已经抵达窗口,毫无章法想要涌入那个碎洞,奈何其身姿远没有季浔这般灵敏纤细,身上背玻璃碴子压出好几道口子。   季浔对着最离得最近的那只丧尸,举起了枪。   子弹透过窗户,在它头上瞬间留下了一个血窟窿,丧尸应声倒下,而四周的同伙听到了枪响更加振奋,一时间,又有不少丧尸从隔壁的窗户上爬了过来。   季浔没有多耽误,转身径直打开了门。   去自己的房间还需要经历一个楼梯口,楼下的丧尸很快就会上来,季浔没有多想,直接跑到器械室。   她走近那间房,还未来得及张口说话,门便被打开了一道缝隙,一双手从里面伸出来,将她拽了进去。   随着再一次落锁声响起,季浔靠在门前,才勉强松了口气。   器械室的窗户已经被关上了,外面的丧尸已经被引去得所剩无几。   暂时算是安全了。   季浔在四周观察片刻,眼神缓缓移动到这个搜寻部的队员身上。   她穿着搜寻部的衣服,衣服上面沾满灰和血液,袖子处还有一道巨大的撕口,一头清爽利索的短发凌乱的顶在头上,脸上带着些还未消散的惊慌。   施予喘着粗气,二人对着发了会愣。   良久,施予垂下头,冲季浔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我欠你一条命。”   季浔赶紧把对方扶起来:“这种情况下,谁都不会见死不救的。”   “不。”施予摇了摇头:“这种情况下,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老老实实躲在房间里。”   会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帮助出去诱敌的人,才是少数。   待她缓过神来,施予率先对季浔伸出一只手,算是示好:“你好,我叫施予。”   “施予?”听到这个名字,季浔下意识反问一声。   这个名字她在搜寻部的时候曾经听过。   加入搜寻部的女生本来就少,能留下来的更是凤毛麟角,这个施予似乎和她经历差不多,都算是这个部门的草根学生,从零开始练起,直到成为正式部员。   又因为施予来的比一般人都早,可身手据说比一般男性部员都要能打,加上长得又好,自然成了名气高的那个。   季浔默了几秒,同她握了手:“你好,我……”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话题转了个弯:“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   她不能让对方直到自己是搜寻部的人。   一旦被认出自己的身份,自己在上面的眼里,便成了逃兵,搞不好还会连累王梓培一同替她受罚。   施予也没在乎,直截了当的说了自己的身份:“是这样,每个城市都会设有安全区,安全区会有专门的部门出来收集物资,而我恰好就是这个部门的部员,来这个医院采集消炎药……诶对了!”   她像是想起什么惊喜的事情,双眼闪烁着光芒,不一会从腰间摸出来一个对讲机:“直升机应该还没有飞远,我现在告诉他们我还活着,让他们回来皆咱们离开。”   “你放心,进了安全区,我们都会没事的!” 第26章 身份 “我说的对么,季浔。”……   直升机马上就会回来接咱们的。   季浔:“……”   望着施予那张笑靥如花的脸, 眼角眉梢皆是重获新生的喜悦,季浔实在不忍心阻拦她,但是双腿已经很诚实的朝前迈去:“等一……”   “怎么回事?”   那个“下”字还没从嘴里冒出来, 只见面前的施予一脸疑惑的盯着手中的对讲机,片刻后朝着自己大腿用力拍了拍。   季浔一看情况有变, 反应迅速将嘴里的话拐了个弯:“对讲机怎么了?”   “坏了。”施予双目有一瞬失神,她抿抿唇, 眼中刚刚闪烁出的些许光芒以为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接收不到信号了。”   季浔顺着问了一句:“电池还在么?”   施予将对讲机翻过来, 扣出了后盖, 往里面看了一眼:“还在。”   季浔:“会不会你在楼下打丧尸的时候,无意中磕碰了?”   施予愣着神想了片刻后, 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他们在一楼奋战了一个下午,连自己身上受伤的地方都不计其数, 谁又会在数量如此巨大的碰撞中, 记得哪一下损坏到了对讲机。   施予情绪有些低落,但是可以确定的是, 对讲机一时半会肯定用不了了。   也就代表着,直升机也无法通过施予的信号掉头回来, 也不会发现自己和谢幕霜的存在。   季浔反而放了心, 适当的转移了话题:“我在隔壁间看到直升机在附近徘徊很久,你为什么当时没有跟着离开?”   施予叹口气,讲述了今天下午他们小队的经历。   跟季浔猜的差不多,这次搜寻部派出的任务也是来这所口腔医院寻找些医用物品,内容也和她想要得到的一样, 酒精,棉花,无菌单,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一楼药房的抗生素。   早在季浔还没有过来前,搜寻部的直升机还是同往常一样停在顶楼,下来的几个人计算好了时间,打算速战速决,商讨一会制定了计划,又补充好体力后,看准具体位置后,直接就去到了一层。   地面上很多都是追随直升机的声音跑过来的丧尸,自然而然就跟着声音跑到了医院内,一时间数量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得多,但是大家都是搜寻部的人,又都是老手,这些数量的丧尸本是没什么可怕的,一切都在很顺利的进行着,直到他们进了药房。   药房中设有两扇门,一扇药剂师进入的,另一扇是面朝大众的玻璃房,他们这一路都在跟丧尸兜圈子,本想着躲进药房就安全了,谁知到了那里,却发现药房的玻璃破了。   面前空空荡荡,直面一层大堂。   也就是说,他们除了进了一扇门外,几乎没有同丧尸隔开任何距离。   大堂同样充满了丧尸,搜寻部部员不得不慌了一阵,心中念叨之前自己也算是身经百战,这种情况并非没有预想过,强迫自己瞬间打好精神,开始共同朝着一个方向突围。   但是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属于楼梯口那里,离大门又近,整个医院加上四周所有漫无目的转悠的丧尸一下子全过来了,他们就算再强,队伍也只有五人,面对这样的尸山尸海,谁也没把握能完全获胜。   “但是药房中的药必须要拿,这是我们的任务。”施予道。   几个人商量片刻后,决定轮流取药,将药物分装在五个人身上,也好无论谁出了事情,不至于整个篮子的鸡蛋一只不剩。   一个人拿药的时候,另外四人就帮忙打掩护,五个人轮了一番,好不容易取完了,转身就开始往外打,又因为丧尸数量实在太大,打着打着几个人就分开了。   施予运气好,边打边找到了个开着的门,直接进去了,但那间屋子窗户同样是碎掉的,源源不断的丧尸从那窗户外进来,而身后的门还在被锤的发颤,施予两头兼顾就恨分不开身,一瞬间觉得自己是活不了了。   她抽出几秒时间用对讲机联系队友,这时其中两人已经不知道怎么回事彻底失联,剩下两个被困在同一间手术室里,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外面还全是丧尸。   施予一咬牙,决定自己引开全部丧尸,让队友先走,若是自己还有命能回去,就在房顶等着,若是半小时后自己还不出来,就不要让直升机继续耗费油量,让他们不用管自己了直接回去。   后来的结果,季浔都知道了,施予没跑成,所有的丧尸还都在她这一个房间候着,千钧一发之际被自己给救了。   “上午的时候我也听到了枪响,但不是我们当中任何一个打的。”施予忽然想起来:“是你吧?”   “话说你为什么会冒险来这个地方,怎么有的枪啊?”   季浔一阵语塞。   片刻后,她道:“我住在附近,我的男朋友得了病,需要用这里的一些东西来帮他。”   她本来就住在附近,也是的确来为谢幕霜寻找牙套的,没有欺骗。   而季浔唯一庆幸的是,幸好自己听到了一层有动静,想着危险性太高没有贸然下去取药,不然按照施予适才遇到的情况,自己非要跟着一起折在这里不可。   至于枪的问题季浔没有回答,施予也隐隐约约看出来,季浔在有意无意回避着自己的一些隐私性问话,她也很识趣的没有追问下去,转而又道:“那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季浔:“驾车。”   施予顿时又有些兴奋:“我知道安全区的大概方向,那里有很好的医疗设备,倘若到了那里,你的男朋友的病一定很快就能好。”   季浔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真要到了那里,她不光男朋友的病不能好,估计还等没进来,就能被守在外面的安保人员直接拿枪打死。   季浔:“油量不够。”   施予惊奇:“你怎么知道不够?”   季浔:“……”   得,把自己绕进去了。   季浔支吾:“我对这一片熟悉,曾经听到过安全区的传闻,出去找过但没有找到,想必也不在附近,而车内的油箱还是一年前加的,我陆陆续续用了不少,所剩余的量驾驶不了太久。”   其实按照施予的想法,她身为搜寻部的人,无论是出来搜罗物资还是遇到幸存者,第一反应自然都是往安全区拉。   只是这里和安全区的距离实在太远,她一个人单打独斗肯定不行,而季浔生活在附近,看上去有吃有住有安全保证,更不可能犯险同她一起打回去。   还没等季浔率先问话,施予那边犹豫片刻,已经张了口:“那……我能同你一起回住处么?”   说罢,她赶紧补充一句:“放心,我不会干扰到你们的生活的,我会想办法联系安全区,等一有人来接我,咱们都可以离开。”   季浔犹豫了几秒。   她将施予救下时没想这么多,只知道面前有人正在被丧尸围攻,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死在自己面前。   可现在,搜寻部的人只有施予留在了这里,她不同自己回去,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最终,季浔点了点头,同意下来:“我的男朋友也同我一起来了,他在另一个房间中等着我,我需要先把他接回来。”   二人在屋内说话的声音不大,外面的丧尸听不到动静,已经散去了大半,季浔观望片刻后,转身看回施予:“车停在楼的另一面,我一个人没有办法过去,需要你暂时帮我吸引一下丧尸。”   施予应下。   季浔之前所在的房间门被她锁上了,唯有一扇窗户还开着,她直接从楼道中穿过去肯定是不行的,唯一方法,还是要从墙壁爬回去。   丧尸毕竟不是蜘蛛侠,哪怕感觉不到劳累和恐惧,总也不能一直在上面挂着,就算想挂的时间长一点,牛顿也不允许,在季浔和施予交谈的这段时间中,外面的丧尸已经稀稀拉拉掉下去了大半,只有两三个仍然在硬撑着。   但它们坚持归坚持,凭着那些无限趋近于零的脑容量,自己是怎么爬上来的估计早就忘了差不多了,只知道自己现在不能下去,有肉就在面前朝自己挥手,所以留在墙壁上呆滞而漫无目的四处张望。   季浔小心翼翼开了窗,朝外看了一眼,然后朝着施予点了点头。   施予示意。   又是熟悉的一幕,季浔在墙上跑,丧尸在身后追,跑到了一半的路程后,施予从窗户里探出头,冲外面又喊又叫。   离施予较近的丧尸皆被吸引过去,季浔顺利抵达了窗口,转身将窗户关上。   房间和她走时一样,拿出来的东西都一个不落摆在桌子上,季浔将它们重新放在背包中,蹲下身去看谢幕霜。   片刻后,她垂下眼。   谢幕霜的情况有了好转,也只是对季浔而言。   自他被自己从第二次任务的酒店内强行带回来后,这期间除了自己,他一个活人都没见过,季浔无法判断,谢幕霜的安静,谢幕霜的不主动攻击人,到底是对于所有未被感染的人,还是只对于季浔而言。   她犹豫要不要将施予带回来,也是在思考这个点。   谢幕霜在其他人眼里,永远是只丧尸,同被他们打死的任何一只都没有区别,一样的疯狂、毫无理性。   施予不会理解季浔在荒郊野外照顾一只丧尸的行为,更不会轻易接受同一只可能还会攻击她的丧尸同住。   无论是对施予而言,还是对谢幕霜而言,对方都是一只随时可能威胁自己生命的定|时|炸|弹。   季浔双手慢慢抚上谢幕霜的两肩:“幕霜,你听到外面的声音了么?”   今天整个下午加晚上,一楼都是打斗声不断,谢幕霜没有反应,应该就代表,他已经发生了改变,不会对人肉有太大执念了吧?   谢幕霜呆呆的,片刻后,他愣愣的将两条胳膊举起一点高度。   笔直笔直的举起,弯都不会弯。   自打季浔主动拉了两次谢幕霜的手,还得到了回应,对方仗着听不懂自己说话,距离稍稍靠的近些,便总是有意无意的想要同她拉扯两下。   这倒是让季浔迷惑了,人都变成丧尸了,怎么比自己还要主动。   兴许是失去了情感和记忆,谢幕霜本来压制在心中的一些小想法没经过思考就表现出来,平时不好意思忽然拉手拥抱现在倒是毫不顾虑了,想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要。   季浔抿了抿唇,捧住他的手捂着脸颊,低声笑了笑。   季浔最后也没有对谢幕霜采取什么措施,只是像来之前一般,用绳子将他连好,又在他身上绑了个安全绳,她站在窗边稍稍观察下情况,转身让谢幕霜先下去。   她只知道丧尸会爬楼,并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往下落,毕竟之前追赶自己的丧尸群,大多都是直接松手往下跳。   季浔可不敢让谢幕霜直接蹦到车上。   她干脆直接在他身上系好安全绳,会爬就自己往下爬,不会她就拉着绳子慢慢落下,总归得让谢幕霜安全落地。   也兴许是谢幕霜骨骼清奇,也可能是当人的时候脑子就比一般人好使,他站在窗户边发呆了几秒,还真的听懂了季浔的话,一点一点往下爬去。   外面没有多少丧尸,大多数估计都在施予那边,季浔深吸一口气,跳出了窗。   适才这些对谢幕霜视而不见的丧尸,顷刻间像是被点燃了□□,一看见季浔的身影,本还在游离的神情顷刻凝聚,它们吼叫一声,手脚并用朝着墙上冲来!   季浔视嘶吼为空气,连眼睛都没多眨巴一下,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到了地面后,拉开车门,一边拽着谢幕霜,一边从副驾驶钻到方向盘前,待二人都坐稳后,一把将车门带上。   丧尸闻声来围堵,季浔望着慢慢簇拥过来的丧尸,将窗户摇下道缝,顺出的枪口瞄准离得最近的丧尸,扣下扳手。   这声枪响将尸群彻底点燃。   整个医院的丧尸都听到了声音,再也顾不得离季浔的车还剩下多远,更不管还在二楼使出浑身解数又唱又跳来诱敌的施予,手皆是一松,叠罗汉一样摔回地面,然后瞬间调整好姿势,冲着季浔奔来!   而施予待面前被清场的一瞬间,分秒不误爬窗而下。   这点也是之前就计划好的,施予下楼同样需要时间,而在这段空隙,季浔就开着车绕着医院溜丧尸。   季浔不敢将车开太快,怕丧尸追不上自己的车速就泄气,转身又去啃施予了,她一边盯着那边的进度,一边通过后视镜,望着自己上百号簇拥者。   在第二圈过后,施予顺利从楼上下来,季浔一踩刹车停在她身边,施予动作也利索,车还没停稳就拉开后座车门,争分夺秒钻进车里。   待为首的那只丧尸摸到后备箱时,季浔已经开始猛打方向盘,掉头就向门口的丧尸撞去!   这一通下来,丧尸们又是跳楼又是被遛又是被挨撞,肉一口没吃到,力气一分没少费,连季浔都莫名起了点恻隐之心。   变异了都不得安宁,这丧尸当得也挺憋屈。   车很轻易就撞出了医院的大门,季浔按照之前的方向,朝着那片农田驶去。   施予惊魂未定坐在车后面,缓了好一会,才看见副驾驶上做了个人。   从后面看,那人身上穿了件很是普通的棉服,身材纤瘦,呆呆的坐在前面一动不动,施予念着自己是那个外人,很礼貌的朝着谢幕霜打了声招呼:“你好,我叫施予,这段时间打扰了。”   季浔听到这问候还愣了一下,待她反应过来后,忽的想起的什么,微微偏过头去看谢幕霜。   谢幕霜的眼眶又恢复了那副通红的状态,几乎要从里面渗出血来,面部的肌肤带动包在嘴上的衣服不受控制的抽搐着,漆黑的瞳孔转了转,慢慢转向施予的方向。   他的头隐匿在车座后背中,施予看不到谢幕霜逐渐诡异的神情,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车里的气氛不太对。   “唔——”   谢幕霜嘴中的嚎叫还未发出,声音便被生生扼断,戛然而止,只留尾音回旋在车中。   季浔装模作样将手从谢幕霜脖子后面伸出来,捻了捻一片冰冷:“还是有点发热。”   她一本正经对施予道:“对了,既然你们是轮番取药的,你背包里有抗生素么?”   说罢,她语气一转:“我男朋友发烧了,烧的很严重,我也不敢将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只好带他出来,现在已经睡迷糊了。”   季浔知道,谢幕霜不是人这件事瞒不了施予多久,但是至少,不能让她现在知道。   自己现在正驾驶车辆,又无法兼顾一边驾车一边护着谢幕霜,而施予坐在后面,她若是知道了谢幕霜的真实身份,想要对他们做些什么,自己便毫无招架之力。   施予心中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连连点头:“有,有。现在需要么?”   “等回去吧,路上太危险。”季浔自然道:“多谢————”   “滋啦!”   谢的音还没出来,便在凭空响起的刺耳刹车声中湮灭。   在这忽如其来的急刹车加上方向盘三百六十度转动的辅助中,银白色的沃尔沃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玩起了漂移,连还在昏睡的谢幕霜都在同一时间条件反射的向后靠去。   季浔透过后视镜,望着身后凭空多出来的冒烟轿车,靠在椅子背上喘着粗气。   施予就更惨了,她没系安全带,完全是凭着本能意识抓住面前的椅子背,才勉强没被甩出去。   毕竟谁也没想到在这么宽的路上,季浔都能撞上车。   关键这车还是停着的。   她从座位下把头拔了出来,胡乱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将乱七八糟的碎发往后一掀:“那个……冒昧的问一句,你什么时候学的车本啊?”   季浔重新踩上油门:“三年前。”   她刚一高考完就去学驾照了,驾车的本领也是十年如一日的令人发指。   施予:“……”   还是顾及着礼貌,施予将嘴中那句“要么我来开”咽了下去,只是默默的从车里取出安全带,牢牢的把自己裹好。   要是没死在丧尸嘴下,死在了同伴的驾车技术上,这未免也有点太冤了。   季浔这车技说到底也是她自己练出来的,也算是早就适应了,缓了几分钟便回过神来,望着车后疯狂喝水压惊的施予,蹙了蹙眉头:“我这里没有多少水源了,你省着点。”   从她到了田野到现在,所有生活用水全靠着那缸里面的,但她就算再节省,水也见了底,所剩余的撑死还能用一周。   但是她还不能全用完,因为里面还养着几条鱼,且现在又多了张嘴吃饭,所能分到的水源更是寥寥无几。   施予握住瓶子的手也顿了一下,宽慰道:“你放心,我之前在安全区时听过了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会下雨。你知道的,身为直接联系政府的部门,我们的预报很准的。”   季浔:“……”   事实是,就算她对着天空随便说一个天气,命中率都比安全区内预报要高。   要不是她曾经待过,她估计都相信了。   “春雨贵如油。”季浔同样按耐下想要吐槽的心:“尤其现在这个天气变幻莫测,还是留点准备的好。”   施予笑着摇摇头,手却很诚实的放下了瓶子。   车一路驶向目的地。   季浔出了安全区第一次单打独斗的经历算是结束了,末了还捡了个前队友回来。   停下车,季浔示意让施予先走,自己则是小心翼翼解下绑在谢幕霜身上的绳子,下车开了侧门将他扶出来。   谢幕霜靠在季浔身上,双目紧闭,碍着夜色太浓,施予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以为是单纯的病晕了,还想上来搭把手,被对方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理由是,他们出来太长时间,她拉着男朋友没办法去查看房间,所以拜托施予先去打探打探情况,看看这段时间里,屋子里面有没有进来什么不认识人或丧尸。   施予觉得有道理,拿着枪进去了。   季浔望着她的背影,这才扶着谢幕霜,关好车门,慢慢走进屋子。   屋子里一片漆黑,除了施予在四处打探那些可以藏人的地方发出的声音,倒是寂静的很。   季浔趁着功夫,快速将谢幕霜绑在椅子上,又将他蒙在脸上的衣物拿了去,只留下一个可以防止他出声磨牙的布料堵住嘴巴。   那边的施予也查完了没有发现异常,抬眼就看见季浔在椅子旁专心致志捆着谢幕霜,奇怪问了一句:“你在干什么?”   明亮的白光透过手电划破黑暗,在空中形成一道白色的光柱,光柱的末端打在谢幕霜的下巴上,将他本就惨白的皮肤照的更加明显。   蜿蜒的青色血管遍布他的整张脸,在黑夜中,显得诡异而惊悚。   施予随之愣住。   她瞪大眼,看着季浔娴熟的将绳子一圈圈环绕,宛若这个动作已经做了千百回,手指颤抖着从背包里掏出一盒抗生素,声音淡淡:“他还需要么?”   季浔没有抬眼:“谢谢,不用了。”   施予冷笑一声:“是不用了,因为你男朋友根本没病。”   “他是丧尸?”   季浔指尖一顿,下一秒重新恢复忙活的动作,声音冷静:“是。”   这个事实本就瞒不住,她也没想隐瞒。   既然施予要同她回来,无论能不能接受谢幕霜是丧尸这个事实,她也必须选择接受。   不然,离开这里独自回安全区,她也只有一个死字。   季浔根本不怕施予会抢她的车逃走,油箱内剩余的容量,差不多等她一进入市区就会熄火,到时候独守一辆空车,面临的最后结果同样不会好受。   施予毕竟也是搜寻部的人,不会蠢到明知道油量支撑不住她安全抵达想去的地方,还硬着头皮去试。   留下是她唯一的选择。   而季浔既然敢带着已经变异的男友出来住,施予也一定明白,如果自己让谢幕霜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她会和自己拼命。   季浔的战斗力施予并非没有见过,真要是真刀真枪打起来,谁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施予望着季浔那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气恼又无奈,她深呼吸了几次,才努力压制下了心情,面色阴沉张口道:   “你原来也是搜寻部的吧?”   季浔这次是实实在在的心底一沉,抬起头来。   她站在黑暗中,站在光源后面,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她的的确确是在望着施予:“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里的环境,根本练不出你的体能,而你的着装习惯,甚至是留下的生活痕迹,也根本不像是一直住在这里的居民。”   “你是之后搬过来的。”   施予死死望着她,似乎要将一切全部看穿了去:“搜寻部半年多前加入了一位女性,我还没来得及见她,听到她的队友说,她死在了执行任务的酒店里。”   “这么看来你根本不是死了,而是找到了你已经被感染死亡的男朋友,驱车躲到了这里住下。”   “你不敢告诉我的名字,是因为你害怕自己的身份被认出,你在安全区上级眼中,虽说没有逃犯那么严重,但是一定会受到惩罚,甚至会连累当时帮你掩护的队友。”   “我说的对么,季浔。” 第27章 下雨 “我们安全区的天气预报很准的。……   施予说罢, 屋中便安静下来。   冷风不断吹打着窗户,清脆的撞击一遍遍回荡在死寂的房间中,显得十足突兀。   季浔挡在谢幕霜身前, 指尖已经悄无声息摸到腰间的匕首,眼神分秒都不敢从对方身上错开:“你猜的没错。”   “我的确是季浔, 也的确是我假死带他出逃。”   但是就算知道她的身份,你又能咋么办?   是跑回搜寻部告诉上级, 还是以一打二反客为主?   哪一条都不现实。   施予同样考虑到了这一点, 她沉默良久, 决定还是先来软的,将语气调整温和后, 缓缓张口:“你也是明白的,搜寻部是接触丧尸最多的部门, 招收部员的条件也不仅仅是能打, 还要无时无刻都保持清醒的头脑和强大的应变能力。”   “你虽然在这个部门呆的时间不长,但也应该知道, 丧尸是没有理性和情感的,根本不可能恢复成人。类似的实验科研部部也做过, 结果也是以失败告终。”   “那不是照顾, 是驯化。”   “就当它是驯化吧,就当科研部人员所用的心思不如你耗费风多。”施予抬起头:“可是这有区别么?”   “它们永远都是只靠本能区别同类的丧尸,说的更严重点,它们都是死人,心不跳了, 血不流了,只靠着一条神经支配身体的幽灵。你就算对他倾入太多,回报给你的也永远都是无休止的折磨。”   “你拿他当男朋友, 他想吃你啊。”   施予情绪有点激动,季浔低垂下头,按在刀柄上的指尖出现一层白痕,可目光仍在直视面前的人,声音阴冷:“继续。”   “你们之前感情很好吧?”施予苦口婆心:“季浔,你想一想,你的男朋友一定很爱你,如果你为了他出了什么事情,他就算到了天上也不会好受的。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被感染成丧尸的,他一定也希望你能忘记之前的一切,好好活着。”   “这话每个人都劝过我一次。”季浔沉下呼吸:“道理我都明白,可若我一开始就听从这番话,你被困在口腔医院时,可能就真的被永远困住了。”   “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这片田野,也根本不会有人来救你。”   施予一顿。   倘若季浔一开始就听了劝阻,便会老老实实呆在安全区做个最为普通的人,甚至连搜寻部都不会加入。   她已经一路打到现在,又怎么可能会轻易被自己的三言两语说服。   见着季浔不吃这套,施予淡笑一声:“既然道理你都明白,那我也就不多说了。你也只是不忍心亲自下手将他彻底了结罢了。”   “我帮你放他走。”   话音刚落,那边的施予已经拿着刀冲过来。   她估计也是怕伤到季浔,没有直接拿枪射击,而是举着冷兵器直接朝着对面捅去,季浔本就有所防备,往前迈了几步后,指尖一把拧住了对方的腕子。   施予拿刀的手被猛地控制住,她也不慌,直接将匕首扔给了左手,随即转了个身,将另一条胳膊也从季浔的手中挣扎而出,还没往前走开,胸前便被什么东西拦住了路。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扫过小腿。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眼瞧着快摔到地上,施予死死咬住牙,反手拽住季浔的肩膀,借着对方的力气,二人一同摔在地面。   空中扬起一片细微的尘沙,季浔毫无准备倒在一旁,她的双手下意识护住大脑,双目还在盯着对方的脚步,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阻止。   可还是晚了一步。   施予呛了几口土后,便分秒不歇的爬起,她没了季浔的阻拦,匕首轻而易举就对准谢幕霜的脑袋,眼看就要扎上去!   就在刀尖对上谢幕霜皮肤的那一瞬间,季浔双手撑着地面,脚尖勾住椅子腿,往后用力一蹬。   “哗——”   四个曾经令季浔又爱又恨的轱辘起了作用,带着凳子和凳子上的谢幕霜绕着绳子,从原来的位置往后滑了一米多远,而施予眼看着面前的人忽的偏得没了影,身子也随之一顿。   季浔趁着争取的几秒时间,已经先一步再次挡在谢幕霜跟前,手腕一弯,银白的刀刃便摆在施予脖子下面,她微微别过头,借着余光,发现对方的刀刃也已经再次对准谢幕霜的额头。   现在的局势是,施予只要胳膊再用上一点力量,谢幕霜就会死在椅子上,而季浔只要稍稍倾斜一点刀柄,施予同样会被划破大动脉,流血而亡。   “你敢碰他试试。”季浔红着眼,一字一顿道:“我真的敢与你同归于尽。”   施予僵着脸,眼神慢慢瞟到横在脖子下的匕首,又气又恼:“你已经魔怔了你知道么!”   “我魔怔了又怎么样!我将他带到这个没有人的地方,独自照看,我谁也没打扰,我自己的命,我想怎么做怎么做!”   “他尸变已经是事实了,你就算有十条命能往里搭,他也变不回人。”   “可我的命就是他救下的!”季浔声嘶力竭的喊道:“他替我挡下攻击的时候同样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我能靠着一口气撑到现在唯一的支柱也是他,我要在这里守着他,直到看着他一点点变成从前的样子,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说他恢复不了!”   这小一年的时光中,季浔没有接触到一个活人,她独自守在这片田野中,对着变幻莫测天空展望未来,对着一片荒芜的农地鼓舞打气,唯一说话的机会就是对着谢幕霜自言自语。   讲述一些恋爱中的往事,曾经的美好。   她也不管谢幕霜能不能听得懂,她只知道,若是自己只会日复一日闷头过日子,迟早有一天,她会连怎么说话都遗忘的一干二净。   这是长时间的紧张和压抑下导致的必然结果。   没人知道她是如何一个人,守着那一丝微弱的希望熬到现在。   “施予,我把你救起来,不是为了让你杀他的。”季浔手腕微微颤抖:“有些事情,最开始想不明白,这一辈子就都想不明白了。”   “不管你信不信,他目前的神志正在慢慢恢复,他对你可能仍会存有芥蒂,可对我已经放弃了攻击,这就是最好的预兆。”   “我等着那一天。”   施予望着季浔。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放下谢幕霜身前的匕首。   季浔顶着她退到安全距离,同样收起手中的刀。   施予根本不信季浔的言辞:“你不要抱有太多侥幸,丧尸脑部已经完全坏死了,根本不可能重新拥有思考能力。”   而后,她淡淡叹息了一声,随着季浔,深深低下了头。   “是你把我救下的,而他又是你的男朋友,我的确不该将手伸的这么长,适才我情绪激动了,抱歉。”   “只是,想活下去的并非只有你。”还未等季浔张口,施予接着道:“若是未来你的男朋友超脱出了控制,即将对你我做出危害性命的攻击,请提前恕我为了自身安全,同样做出过激的事情。”   毕竟日后要和一只丧尸生活在一起,任哪个正常人,都不得不提前考虑到这一步。   对于施予而言,这已经是最后的妥协。   季浔垂眸沉思了片刻,而后将匕首收入刀鞘。   施予在同一时间将匕首重新插入腰中,二人算是暂时达成了共识。   谢幕霜还在昏睡着,季浔趁着这个时间,从背包中取出了牙套,选一个看上去较为适中的,蹲下身。   她将谢幕霜口中的塞着的衣服取出来,带着硅胶手套,慢慢将牙套扣在对方的牙齿上,又将取下的衣物扔到之前的碗中,放到一旁。   另一边休息的施予都看呆了。   她眼睁睁看着季浔不怕死的将手伸进丧尸的嘴里,心中憋着一千零一问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就吐出来一句:“你去口腔医院就是为了帮他拿牙套啊?”   季浔犹豫几秒:“其中一个原因。”   施予无语梗塞片刻:“注意安全。”   季浔:“嗯。”   自从直升机飞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晚加一夜,这段时间二人不是在同丧尸斗智斗勇就是在和对方斗智斗勇,总之谁也没有休息好,现在皆是又困又累。   但是季浔还在处理她男朋友的事情,施予也不能自己先去卧室占床睡觉,便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看着时间。   五点半了。   施予有些奇怪。   按理说这个时间,虽然不到日出的点,天也蒙蒙亮了,总也不该是现在这般一片漆黑的景象。   难道,是阴天?   正思考着,季浔转身从背包中取出了一罐肉罐头,拧开扣环。   久违的香气瞬间充满了冰冷的房间。   季浔低下头,恨不得将这肉直接吸进鼻子,她忍住心中强烈的饥饿,将里面的汤水固体等分成三份之后,拿了一碗给施予。   “我这里吃了几个月的白粥了,现在没什么招待你的,剩余的肉罐头只有几个,今天奢侈一把开一罐,省着点吃。”   “还有,你要是平时需要的话,碗都在后面,随便拿就行,但别碰碗壁有刀痕的,那是给幕霜用的。”   施予还反应了一会:“你的男朋友叫幕霜?”   季浔:“谢幕霜。”   施予:“很好听的名字。”   而后,她点点头表示理解。   对于季浔这种要“用爱感化”丧尸男友的行为,拿出一半粮食分给根本不能吃人类食物的种族也不奇怪。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现在是春天,播种的季节,这家人一看就是农耕家庭,肯定存着种子了,现在外面的田地也是荒着的,你为什么不种些果蔬啊?”   季浔:“……”   望着施予天真的表情,季浔莫名变得难以启齿,不忍告诉这个看上去同样不会种地的队友这个残酷的事实。   “我没有耕种经验,且种地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季浔本想一嘴带过,奈何施予一点机会都不给。   “之前我在家中阳台上种植过蔬菜盆栽,也都发芽了,明天我去看一眼,兴许能成呢。”   季浔见她不肯认输,无奈道:“等天亮吧,我带你在附近转一下再睡觉。”   说过这句话后,她也感觉到天气有点不对:“话说现在几点了?”   施予:“快六点了。”   季浔:“平时这个时间天早就亮了,今天是怎么了?”   施予往窗户外瞟了一眼:“如果我推算没错,今天可能要下雨。”   季浔:“……”   季浔将信将疑的走到外面,跟施予忙活了好一阵子,把屋子里所有的锅碗瓢盆全部放在了外面,又把那段被剪开的雨衣立在水缸旁边,中间往下凹处些弧度,形成个引流的水槽。   现在才三月,远不到雨水丰盈的时节,季浔也只是有备无患,心中对这场薛定谔的雨还是没报多大希望。   一小时后。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在外面的雨衣上,铁盆里,一时间各类容器敲击声一同想起,季浔站在门外,鼻子里灌满了泥土味,冰冷的风混着凉飕飕的雨往脸上胡乱的拍,她望着黑压压的天空,有一瞬间的失神。   施予凑了过来,若有所思:“我就说我们安全区的天气预报很准的,现在信了吧。”   季浔:“……”   这嘴怕不是开过光。 第28章 春雨 “一切都会好的。”   这场雨下了一个多小时。   出道即巅峰, 刚下雨那阵子是降水量最高的,几乎达到了暴雨的级别,也兴许是用力过猛, 没有考虑到后续的供水不足,不到半小时就开始慢慢转小, 但总归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她们带着的衣服数量着实有些不够,为了不让仅有的几件衣服都泡了汤, 季浔当机立断放弃了现在带施予出去看一看的想法, 想借着雨声先小憩了一会。   屋内只有一张床, 还是单人床,施予直接提出自己可以打地铺, 被季浔好心劝了回来,她将手旁的桌子搬到床边, 扩大了一点床上的面积, 两个姑娘挤一挤,倒是也没有多大的顾忌。   谁知道这一小憩, 就睡到了下午。   施予是被惊醒的。   她一闭眼就梦回口腔医院的人尸大战里,梦到那个扒住她脚腕的大汉直接啃掉了自己的一条腿, 耳边充斥丧尸的嘶吼声, 接连不断,且声声逼近。   季浔的出现太过巧合,说夸张点简直是从天而降,施予上一秒还以为自己大概率完蛋了,下一秒就头上就凭空出现个帮她引开尸群的人, 让她在绝境中捡了条命。   这种感觉,太不真实了。   以至于施予还有点后怕,可能自己早就被啃成丧尸, 面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臆想,根本不存在。   直到她出着冷汗坐在啵啵床上,耳边的丧尸叫声还久久未歇,她顺着声音朝外看去,看到了被绑在门外已经苏醒,拼命挣脱绳子冲她大喊大叫的谢幕霜。   施予:“……”行吧。   怪不得这梦做得如此真切,原来真的有只丧尸在给自己伴奏。   她定睛看去,发现季浔早就醒了,此时正站在发怒的谢幕霜背后,一下一下顺毛安抚,神色祥和,像是个看淡人间纷争,要对一切保持爱与包容的金牌幼教。   而谢幕霜任由旁边这个人揉着自己脑袋,就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倔强又执着着盯着几米外的施予,饿红了眼。   施予:“……他为什么不冲你吼?”   同样散发着人味,难不成这丧尸真能分辨出哪个是自己女朋友?   “因为他慢慢拥有了意识,自然知道和他同吃同住几个月的人是谁。”季浔缓缓张口:“你昨天刚来,一见面还想杀他,他要是醒了没有反应,那才是不正常。”   施予有些震惊。   她本以为昨天季浔那番话是在骗自己,想让自己暂时放下戒心不要伤害她的男朋友。   竟然是真的么?   施予愣了片刻:“但是我昨天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晕了啊。”   那他是怎么知道是自己攻击的?   季浔:“可能这就是我们情侣间的心灵感应吧。”   施予:“……”   人和人的狗粮她吃多了,人和丧尸的狗粮还是头一回。   这滋味有些……奇妙。   外面雨已经停了,金灿灿的太阳挂在头上,照着外面满满当当的锅碗瓢盆有些反光。   见施予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季浔抬眼看着她:“现在出去么?”   施予点点头,同季浔一起朝外走。   那边的谢幕霜嚎的正起劲,揉着自己脑袋的手倏然没了,他一怔,连带着声音都小了几分,喉咙里发出一道极为诡异的转音。   他呆呆的转过头,望着季浔远走的背影,僵硬的脸上挤出了一抹委屈巴巴的表情。   季浔步子刚迈开,就察觉到那边情绪不太对,赶紧转身回来哄:“我出去一会,马上就回来了,你别老嚎,对嗓子不好。”   谢幕霜没有回应,似懂非懂的呆坐着。   季浔脸上挤出一抹笑意,她从腿上拉起谢幕霜的手,放在脸边贴了贴:“乖乖等我。”   身后的施予顶着满头的问号,正打算当块背景板从这对奇奇怪怪的情侣边上飘过,前一秒还安静如鸡的谢幕霜瞬间被输了鸡血,表演个经典的川剧变脸,呲起獠牙就朝着季浔身后咬去!   季浔一看情况不妙,连忙拉住发飙的男朋友,谢幕霜同时被绳子扯着,身子往前探了一半便动不了了,只得朝向施予的方向,对着空气连啃带咬。   施予被猛地这么一下吓得险些叫出了声音,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心有余悸的问季浔:“你确定这绳子牢靠吧?”   季浔一言难尽的点点头:“放心吧,都这么绑半年了,没出过事。”   施予舒出一口气:“那就好。”   说过后,她又想到了什么地方不太对:“那你什么时候换新绳子啊?”   季浔:“断了就换。”   施予:“……”   又是对男朋友好一顿安慰,终于把对方哄得情绪稍微平稳点,借着这个时间,季浔示意让施予赶紧走,没过一会自己也跟了过来。   而后推开门,站在门外久久不言。   天空的像块巨大的蓝色宝石,晶莹纯粹,轻薄的云彩不规则的飘在其中,随着清风的方向慢慢移动。   气温适宜,温度清爽却不凉爽,湿润而不烦闷,拂面的微风含杂着淡淡的泥土香冲入口鼻之中,恍惚一瞬间回到了学校门口的小道上,趁着雨气,踏着虫鸣,踱步慢走。   也就是此时,季浔才惊觉,昔日那些枯黄的杂草不止何时已经抽出新芽,零零散散长了一片,高的甚至已经有了小几公分,够到了季浔的脚腕。   一切如故。   却似新生。   外面放着的锅碗瓢盆里盛满了清澈的水,估计是这段时间全球污染排放急剧减少,雨水中的烟尘也比往之前少了不止一点半点,不光看着透明,闻上去也没有曾经的粉尘味。   有了雨衣的加持,水缸再次被加满到了大半,施予凑过去查看里面的水量,奇怪的问了一句:“你这里怎么还养了几条鱼?”   季浔又将前因后果,加上自己为什么不直接把它们炖了的原因解释一通,末了问道:“现在鱼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施予定睛看了活蹦乱跳的鱼一眼:“放心,雨水没事。”   二人合力将外面容器里面装着的水倒进缸里,凑着凑着缸都快满了,这下水源问题暂时也不愁了。   季浔带着施予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又简单讲述了自己是怎么在冬天的林子里面发现了冬枣树,以及这些天的冬枣拌白粥是怎么吃下去的。   施予听着都觉得惨,就这么边说边聊,慢慢绕到了屋子后面。   房间后的视野更为开阔,一望无际的农田中点缀着点点绿色,加上雨后独有的气味,一时间感到了久违的心旷神怡。   季浔有些出神:“一切都会好的,是么?”   施予点点头:“我相信希望的到来。”   她话锋一转,指着面前沾满水珠的农具:“但我在相信希望到来前,还是更想知道这四个轮子去哪里了。”   季浔:“……”   指尖下,犁地用的农具歪在房后,车身下是空荡荡一片,只前面的把手在顽强的翘着,看上去别有一番凄惨。   施予从季浔的眼神中隐隐察觉到了不妙:“你男朋友座椅下面的轮子,看上去跟这车的大小很是相符啊。”   季浔解释:“我之前没想这么多,就想带他出来晒晒太阳。”   施予:“给丧尸晒太阳?”   “自行车的轮子太大,还只有两个,我能得到的合适轮子也只有这辆农具上有,一时就没想这么多。”   “你还打过自行车的注意?!”   施予一时语塞。   内自行车是典型的八十年代产物,座椅之前还带着条横杠,漆皮都快掉没了,季浔能想到这个,思维也是很清奇。   季浔无辜:“这个车一定要用么?我之前播种的时候没有用到。”   施予:“可这车是犁地用的啊,这里也没有犁,你之前拿什么松的土啊?”   季浔:“用手扒一扒……”   施予:“……”   这要是能发芽,不是地变异了就是种子变异了。   若不是季浔真的独自一人在这里生活了几个月,施予简直要怀疑这个看上去很靠谱的人是不是真的不太靠谱,毕竟连她这个自己在家里玩盆栽,偶尔去采摘园逛游两圈的人都明白的常识,为什么对方荒野求生了这么久还能单纯如白纸。   最后季浔还是想帮忙播种,奈何已经上头的施予再也不想让她靠近田地一步,一个人奋力举起那辆没轱辘的车,在茫茫一片田野中寻死觅活。   蓝天下,一女子站在田野中央,手拎一辆残疾的黄色手推车,无奈和崩溃的神情交织,一下一下冲着那可怜的土壤发泄。   季浔站在门口,望着她艰苦的背影,五味杂陈。   她开始自责。   要不是自己将轮子卸掉,施予应该也不会这么辛苦。   为了将那几个轮子发挥到最大的用途,也不让施予白白废掉这些辛苦,季浔果断转过头去,将还在角落中发呆的谢幕霜推出来。   施予正在奋力干农活,面前忽的飘过一阵风。   她扭过头。   面前,季浔正推着那把可以当做古董供起的上个世纪潮牌座椅,在农田上狂奔,她膝下的裤腿被高高卷起,脚下溅起的泥点子一步一个印的飞到白皙的小腿上。   椅子下的轱辘转的飞快,像是下一秒就要变成风火轮,和椅子一块散架。   而同样弱小无助又可怜的还有那只坐在上面的帅气丧尸。   谢幕霜的头发被吹得凌乱,五官彻底失去了表情管理,整个人像是贴在了椅子上,神色惊恐瞥了一眼一闪而过的施予,宛若一只炸毛的猫。   之前是驾车,现在是拉车,反正一切带着轮子的东西,全都跟季浔五行相克。   施予望着一闪而过的情侣二人:“………………”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么对她。 第29章 教学 “做得很好。”   农田的土经过了一个冬天的冰冻, 本是已经变得干燥,结果这一通雨下来,造就了大片大片的坑洼, 一踩一脚的泥。   待季浔推着已经傻掉的谢幕霜回到屋子,施予已经满头是汗的坐在桌上, 二人对望一眼。   施予在季浔脸上看到了疲累。   季浔在施予眼中看到了绝望。   那边的谢幕霜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下午那会还对施予叫喊不休, 经过了俩小时的折腾, 此时见到面前坐着相同的人, 也只是眼珠子转了转,无精打采的看了她一眼。   继而脑袋一拉耸, 精疲力尽的瘫坐在一边。   季浔看到了谢幕霜略带古怪的神情,侧过脸去问:“怎么了?”   谢幕霜没反应, 倒是那边施予有气无力说了一句:“可能是累的吧。”   季浔:“可是他一直在被我推着走啊?”   施予望着季浔跟她卷的一样高的裤角, 同样泥泞不堪的脚踝和小腿,眼中又浮现出谢幕霜那副四肢无处安放, 惊慌失措挂在椅子上的样子,继而被推着在眼前一闪而过。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动作表情如此丰富的丧尸, 丰富到有点可怜。   她轻咳一声:“那可能是心累吧。”   速度七十迈, 想不嗨都得跟着嗨。   季浔:“……”   两个人用清水稍稍冲去了腿上的泥垢,简单的吃了个饭。   季浔熬粥的技术已经到达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轻轻松松掌握各类粘稠度的火候,而现在开了春,野草也丰富起来, 她将些可食用的草类切碎,撒上些醋和酱油,凉拌一下就着粥吃, 于她而言也是不错的一顿。   但也只是与她而言。   轻淡是确实轻淡,开胃也是真的开胃,就是把胃敞开之后,发现一口沾上油腥味的东西都没得吃。   施予越吃越饿,她强忍着自己的手没去打开背包中的肉罐头,嘴角叼着一根草,咀嚼了半天都没忍心咽下去。   安全区的伙食虽然不说有多好,总归是顿顿都能见到油水,她身为搜寻部的人,饭菜又有加成,就算出去做任务,带着的东西也足够他们撑回来的。   若在弹尽粮绝后还没成功被直升机接走,身处的环境不是被丧尸围着就是被丧尸围着,那么就算自己身后背着的是哆啦A梦的口袋,能无限提供各类吃食,估计也活下来的几率也无限趋近于零。   但是像目前这种情况,在末世里上演真人版鲁宾孙漂流记,还是从种田开始做起……这种情况施予是真的没想到过。   季浔已经面无表情将自己那份吃干净了,起身将盛满白米粥搅合凉菜的碗拿起,走在谢幕霜身前蹲下。   谢幕霜现在已经不会对季浔有什么攻击性了,在上次在口腔医院中,这种改变就隐隐约约能看出来些许。   甚至有了慢慢恢复记忆的势头。   兴许是季浔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也兴许是脑中的什么东西正在被慢慢唤醒,反正现在的谢幕霜已经同其他丧尸有了区分,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季浔起初还不知道谢幕霜的不攻击人是只单纯的对于自己,还是对于所有人类,直到施予来,光荣跟自己形成了实验对照组。   昨天谢幕霜发疯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季浔赶紧摇摇头阻断了这可怕的回忆,生怕某种奇怪的场景重合,瞬间带自己回到半年前。   这边季浔已经举起勺子,慢慢放在谢幕霜嘴中,谢幕霜又被带上牙套,又不能对季浔做些什么,加之整个人目前还处于呆滞状态,一时之间嘴巴都懒得张了。   施予撑着脑袋,嘴里衔着的草还是刚才那一根,短都没带短的。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含杂着一言难尽的酸味和咸味,她艰难的咽下了一口,情不自禁的问:“你怎么吃得这么快?”   这味觉是失灵到什么程度,能把这一桌子难以下咽的东西面不改色的吞下。   季浔专心致志的喂饭:“前几个月我顿顿吃白饭,也慢慢挺过来,早就吃习惯了,相比之下这一餐还算好点的。好好珍惜现下的日子吧,要是过冬前你回不去安全区,很可能连面都没得吃了。”   施予:“……”   粥水从谢幕霜的嘴角淌下几滴,季浔将勺子放在碗中,拿起手边早就备好的手帕,在他的嘴边轻轻擦了擦。   谢幕霜有了些反应,他眼珠转了转,瞥到季浔那只离自己牙齿距离仅有几厘米的手。   “小心……?”   施予又惊又吓的张嘴提醒,然而心字刚出来,语调还没上扬,就生生转了个弯。   只见谢幕霜牙齿并未露出,而是将嘴唇贴了过去,亲昵的蹭了蹭季浔的指尖。   粗糙的手指倏然贴上两瓣细腻的唇,季浔感觉尖端一凉,心中转瞬明白过来什么,也没在意,早就习以为常了一般,拇指顺过去摸了下谢幕霜的脸。   感受到熟悉的触感再次碰到自己的肌肤,谢幕霜像是忽然安心了一样,缓慢闭上嘴,再次靠了过去。   而季浔转过身,重新端起碗。   施予的表情定格在那一瞬间,脸上挂着惊恐、担忧、震惊、奇特等各种乱七八糟的神情,再多的季浔也解析不出来了,只是刚才自己往后看了那一眼,发现对方的脸已经快僵了,一动不动的样子像极了挂在墙上的3D壁画,行为夸张,栩栩如生。   “他……不会咬你么?”   季浔摇摇头:“很早前就不会了。”   “就算你不给他肉只给他草吃?”   季浔:“他不挑食。”   施予:“……”   连只吃人肉的丧尸都能被季浔改造成杂食动物,施予重新审视回面前这盘菜,觉得自己也不是完全吃不下。   想象面前摆着的是盘油光岑亮的红烧肉,施予一边自欺欺人,嘴里一边飞快的嚼完下咽,吃饭速度都快了不少。   第二天早晨。   昨日的谢幕霜显然是被季浔惊过了头,也幸亏这忽如其来的刺激没有让他一夜回到解放前,变成刚搬来这块时那副见谁都咬的状态。   但这种理智显然只针对季浔一人。   施予迷迷瞪瞪的下了床,就被耳边忽然炸开的咆哮声吓得浑身一激灵。   抬眼一看,又是熟悉的场景。   季浔站在谢幕霜身后安抚着自己男朋友,而那只丧尸被绳子捆着,坐在椅子上对自己连吼带叫。   经历了昨日的摧残,施予已经完美的认知到自己是个电灯泡的事实。   就算人家的男朋友是丧尸怎么样,照样能秀自己这个母胎solo一脸。   现在的施予严重怀疑,谢幕霜对她火气这么大,除了包含自己是个活人、是他眼中食物的事实,可能还存在怨恨自己,插入了人家小两口的和美日子的因素。   她忽然开始怀念昨天晚上的谢幕霜。   虽然被季浔折磨的有点可怜,但至少不会这么可怕啊!   季浔估摸着也劝不住自己的男朋友,干脆直接不说话了,只用昨天那个标准手势一下一下摸着谢幕霜的头发。   过了几分钟,兴许是谢幕霜被摸得舒服了,狰狞的表情收敛了点,双目还在恶狠狠的盯着施予,季浔见这有效,赶紧乘胜追击,想着过一会就跟施予一起出去看看昨天播种下的菜品。   不料待季浔觉得差不多了,刚想拉着施予走,身后就爆出了一声嘶吼。   “嗷嗷嗷呜——”   一回头,谢幕霜正晃动着椅子,带着下面的四个轱辘一点一点往前移,似想要拼命跟上她们的步伐。   但是他每动一下,身后的麻绳就会把他往后拖上一步,导致挣扎了半天,除了转了个身,还在原地踏步。   施予:“……你男朋友是丧尸还是狼啊?”   季浔没有回应,神色难过的望着谢幕霜。   在她的那层死亡滤镜下,谢幕霜通红的双目已经变成了难过的眼圈微红,声嘶力竭的叫喊变成了男朋友含情脉脉的不舍呼唤。   季浔心疼了。   施予看傻了。   她哪里见得了谢幕霜这样,他这么努力想要跟上自己,却被自己反手绑在角落里,简直是冷血无情,丝毫不顾及爱人的感受,她这么心狠手辣,还是人么!   季浔当机立断将施予留在原处,快速走过去解开谢幕霜身后的绳子,转身握住椅子后的把手将他往外推。   待再次回到施予那里时,季浔身前已经多出来个人。   “我就把他留在外面,让他可以看得到咱们就行,不会影响的。”季浔解释。   施予:“自信点,把‘咱们’换成‘我’。”   谢幕霜还在对着施予吼,施予也不得不看了他一眼。   然后她从那张僵硬的脸上,那仇视的目光中,竟然品出了一点……嫌弃?   施予:“……”   她简直快崩溃了,她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自世界上真的会出现丧尸病毒,更没想过的是,第一只自带喜怒哀乐的丧尸对她展示出的第一个表情,居然是嫌弃自己分走了对方的女朋友?   施予觉得现在的自己,瓦数高得就算身处黑洞之中都能发出万丈光芒,点亮世界,她对着天空呼出一口气,生无可恋道:“你还是照顾你的男朋友吧。”   季浔坚持:“总不能什么活都让你一个人干。”   “你救过我的命,还好心待我回来负担我的吃住问题,我已经很感激了,多做一些事情也是应该的。”施予道:“况且,你能在这里照看他,已经算是帮我忙了。”   她抓狂道:“毕竟这么红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真的很吓人啊!!!”   季浔:“……”   她尝试宽慰:“幕霜只是不熟悉你,你给他点时间,他不会伤害你的。”   施予:“你看我信么?”   沟通失败。   最后施予再次举起了那个噩梦般的手推车,冲着农田大放异彩。   耕到了一半,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可怕的事情,心里一惊,连忙扭过头去看内俩情侣。   季浔仍蹲在地上,正拉住对方的手轻轻按揉,估计是想帮他软化一下僵化的肌肤,谢幕霜也仍然在冲着自己这边嗷嗷,但是却不似刚才那般挣扎,甚至看表情还有些……享受?   施予回过头。   昨天的季浔推着谢幕霜的样子已经在施予脑海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心理阴影面积覆盖到了整个宇宙,以至于她现在只要看这俩人还在屋檐下呆着,都感觉格外的清爽。   腻歪也好,秀恩爱也罢,除去像昨天那样闷头狂奔,给她本就幼小无助的玻璃心再添上一击重创,什么都好说。   那边的季浔陪着谢幕霜做了一会子恢复运动,试探性的想教他学些动作。   自打从口腔医院回来,谢幕霜手上的绳子就被季浔解开了,现在只在他的腰部绑了两层,为的是让他贴在椅子上,不要乱动。   释放双手的谢幕霜碍着胳膊僵硬,也不能随意动弹,季浔有了上次在口腔医院教会谢幕霜弯腿坐下的动作,信心满满觉得他还能学更多,她伸出两只手,在谢幕霜眼前比划两下。   “把手臂抬起一点,像我这样。”   谢幕霜望着季浔的动作,努力把放在大腿上的胳膊起了些许。   “再高一点……对,慢慢将手转过来,像我这样,合并住。”   眼前,季浔的两只手正严丝合缝的扣在一起,满怀期待的抬起眼看他。   谢幕霜像模像样的跟着季浔的动作,手臂慢慢靠拢,眼看着就要触碰到。   奈何手臂太僵,肩膀各听各的使唤,就是不听谢幕霜的,看上去分明简单的动作,谢幕霜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紧绷的面部待看到自己指尖触碰到一起,才释怀的恢复轻松,季浔耐心的等着他,末了淡笑道:“真棒。”   谢幕霜听到了夸奖,整只丧尸都美了几秒,他呆呆的盯着面前的食指,慢慢扣上去。   两只手碰到一起都有些艰难,十指见的缝隙与他来讲更为细密,又不会弯曲,于他而言,这一步简直是障碍重重。   谢幕霜的手腕抖的厉害,眼神分秒都不肯错开。   于是在他的不懈努力下,成功扣歪了方向。   右手的小指和无名指一同卡在左手中间,中指却是找错了窝,跟拇指紧密相连,留下孤零零的右手食指同大哥相依为命,遗忘在交错的边缘。   谢幕霜抬眼看季浔。   季浔举起自己的手:“再仔细看看,和我的有些不一样。”   谢幕霜重新转过头去,慢慢悠悠的将两只手分开,寻到合适的位置想要再次交叉进去,谁知越着急,手颤抖的越厉害。   本被季浔安抚平静下的谢幕霜又开始急躁,他的双唇不受控制的往下暼,嗓子里还呜咽呜咽不知道说什么,两只手拼命想要合上,却怎么也安不进一块去。   季浔见状,连忙张嘴哄道:“慢慢来,幕霜你不要着急,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可以的。”   然而越说,对方晃得频率越大,大到最后季浔都在思考要不要直接让他放弃这件事情或者拜托施予来转移一下火力,眼前的人却忽然一顿。   季浔抬眼。   只见谢幕霜正高高举起自己的两条胳膊,也不叫了,也不急了,一脸得意的看着她。   像是在给自己炫耀。   季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暼到了那两只手。   嗯,跟刚才的姿势相比,除了左右手的位置调了过来,剩下的所有地方都一模一样。   生怕自己男朋友的胜负心再次受挫的季浔:“……”   静默片刻,望着对方期待的眼神,季浔还是决定不要告诉他真相,而是抿了抿唇,轻抚一下对方的脸:“做得很好。” 第30章 演戏 “世界欠他一个奥斯卡小金人。”……   施予到底是有些种植经验, 过了一周后,季浔打开窗,恍然发现外面的农田间的作物已经接连抽出绿芽。   这几天里, 谢幕霜大抵是逐渐接受施予走不了的事实,慢慢的也懒得叫了, 只是有的时候季浔从外面回来,碰上谢幕霜跟施予二人同坐一个屋檐下, 相隔十万八千里, 莫名其妙的开嗓练高音。   期初季浔还以为谢幕霜仍然对施予抱有敌意, 同往常一样凑过去安抚,来回这么几次以后, 她也品出不对味了。   这还是二人在外面除草时,谢幕霜坐在后面, 施予随口问了一句:“你的男朋友好像没这么吓人了。”   施予也是搜寻部的长老级人员了, 出过任务数次,打过丧尸无数, 估计她也没想过,这其中唯一让她犯怵的, 竟然是这只被绑在椅子上, 除了嗷嗷啥都干不了的谢幕霜。   碍着季浔的缘故,施予没办法一刀把他杀了,不得已什么都做不了。可这位丧尸却把除了撕咬外所有动作,能干的事情全部干了个遍。   导致她现在看见谢幕霜,脑子里就自动浮现出那双通红的眼睛, 目不斜视死盯着自己,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现在这个丧尸暂时放过了自己,虽然远远算不上对她有多友好, 但就现在这般日常无视的地步,于施予而言已经心满意足了。   季浔听见施予的话,手中动作一顿:“他现在也只能坐在椅子上,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威胁,你习惯就好。”   施予凑了过来:“不是习惯,是真的。你没发现他现在已经不瞪我了么?”   季浔:“……”   不瞪自己就好,施予这段时间活的也够卑微的。   但是——   “没吧,好像我每次进屋,都能看到他冲你嚎叫。”   施予皱了皱眉:“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的确是从你一进来,你男朋友就开始发疯。”   季浔半信半疑的看着对方:“他吼叫不可能是因为我吧,我跟他一起生活大半年了。”   施予也不明所以,但还是确信的点点头:“千真万确。”   季浔有点慌:“那为什么啊?”   施予:“嘶……我也不知道啊,可能,他只是想嚎给你看?”   季浔:“……?”   二人默默看向身后。   季浔刚一靠近谢幕霜,休息已久的嗓子就被彻底打开了开关,一声丧尸的嚎叫冲破云霄,瞳孔重新聚焦看向施予的位置,眼白却再也没有之前的通红。   施予顿在原处,没有跟进去。   季浔小心翼翼把谢幕霜推到原来的位置,又是哄又是抱安抚了一阵子,对方的声音才逐渐小了下去,嗓子还是哼哼唧唧。   见对方并未完全安静下来,季浔又将额头贴了过去,在对方的眉梢轻轻蹭了蹭。   谢幕霜也不乱动了,心满意足闭上了嘴。   季浔隐隐约约觉得心中有什么想法得到了证实,她呆了片刻后就走出了屋门,换成施予进来。   而自己躲在窗角下,屏住呼吸观察屋内的动静。   ……   几分钟过去了。   一片死寂。   几根纤细的手指扒上窗檐,季浔从墙壁后面缓缓探出头,透过窗户观察着屋内。   只见谢幕霜和施予坐在相隔几米的两处,大眼瞪小眼的干看着,施予在余光中,见着窗户那头鬼鬼祟祟的季浔,无奈的耸耸肩。   季浔:“……”   敢情这么多天一直演给自己看呢。   她怎么没想到,自己这个看似又呆又可怜的男朋友,已经彻底成长为了丧尸中的智商担当,人类口中的心机boy,一天天飙高音装可怜只是为了自己的摸揉安慰三件套,其余时间,别说嚷,人家连嘴巴都懒得张一下。   这神奇的脑力活动,这察言观色的本事,这出神入化的演技,别说是丧尸了,就算在人类生活中,世界都得欠他一个奥斯卡小金人。   果然,季浔一进去,谢幕霜立马抓住了三人同框的机会,痛苦面具随之表现出,声音之凄切,简直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季浔&施予:“……”   施予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要冷笑,她给季浔一个眼神,似乎在说:你男朋友,你看着办。   季浔站在原地思考着,那边的谢幕霜见半天没人来哄自己,似是有些急了,椅子晃悠的吱呀吱呀响,拼尽浑身解数想引起女朋友的注意。   为了留住这个坚强椅的一条命,得以让它在谢幕霜的摧残下多活过几个月,季浔还是走了过去。   谢幕霜僵着脸,似在赌气为什么季浔动作慢了些许,脸依然面冲床边,眼珠却拼命想要转过来看女朋友的表情。   季浔:“……”是什么让他以为自己的动作不明显的。   面见谢幕霜这幅可怜巴巴的小表情,季浔心一软,理智和情感打了一会架后毫不留恋败下阵来,她俯下身,揉着对方的手:“好啦,歇一歇吧。”   施予刚要摇摇头,吐槽季浔这幅强硬不起来的性格,顺便吐一下为什么你男朋友要亲亲抱抱却让我来承担折磨的苦水,就听见那边来了一句:“怕你嗓子哑了,到时候说话就不好听了。”   施予:“???”   谢幕霜像是根本听不进去,还在装模作样叫个不停,似乎单纯的拉手手已经满足不了他了,季浔无奈的安抚片刻,深吸一口气:“再闹我就要不高兴了。”   谢幕霜:“嗷嗷嗷——??”   他大抵也觉得自己作的有点过了,配合着过渡一下就不出声了,只是一双瞳孔溜溜的跟在季浔身上转来转去,倒是完全把施予当成了空气。   但是这股来之不易的自我认知能力没过上半天就恢复了原状。   傍晚,施予无精打采的置身于冲天的闹叫声中,双目呆呆的看着在男朋友身边哄来哄去的季浔:“你这算典型的溺爱过度。”   季浔百忙之中抽出身,赏了施予一个眼神外加一句话:“我狠不下心来,你没看我只要稍稍有一会没顾上他,他就不高兴么。”   施予崩溃:“可现在的问题是,咱们三个人,两两一块呆着什么事情都没有,只要凑一起,房顶都能闹得震碎了。”   季浔:“没事,我的男朋友,哄哄就哄哄吧,我不嫌累。”   施予:“……”   但我有点累。   这话她又没法说,只能一边自我催眠一边把头塞进被子,想要屏蔽掉眼前那只丧尸和那对无时无刻不在秀的情侣。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那句被偏爱的有恃无恐是什么意思。   这么持续又过了十几天,谢幕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季浔可能已经察觉到自己在演,终于慢慢放弃了自己的演员歌手梦,重新变回一只普通又安静的丧尸。   施予反倒是不习惯了。   经历了小一个月的摧残,她似乎已经适应在伴奏下生活,忽然有一天不叫了,熟悉的声音消失不见,浑身都有点难受。   她安耐不住好奇去问季浔,被意料之内的怼了回来:   “你受虐狂么?”   谢幕霜闭了嘴,季浔自然也不用日日想着,自己从哪里给谢幕霜整来些梨罐头熬汤喝,现在她和施予出去做事时,谢幕霜就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看着,久而久之倒是形成了一副极为和谐的画面。   施予对谢幕霜的敌意早就没有刚开始那么大了,之前还时时保持着防范,一刻也不敢松懈,后来好不容易放心了点,又被对方那没日没夜的鬼哭狼嚎再次吓到。   可是逐渐的,她却发现,这个丧尸真的同她遇见的不太一样。   光说谈恋爱这一点,哪只丧尸能骨骼清奇到靠飙高音来换取女朋友的温柔关照?   这智商足以碾压所有的丧尸加上一部分人。   施予就算觉得再匪夷所思,再不可思议,面前所发生的一切都让她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或许季浔是对的,安全区始终是人的安全区,科研部始终是研究丧尸的实验室,所出来的结果,只是丧尸在人类的操控中产生而出的。   那是研究,是驯化,而不是关照和爱。   或许感情这东西真的是个玄学,在丧尸病毒面前,人类可以毫无招架之力任其摆布,被侵蚀掉所有的思想和记忆后,变成一具傀儡。   可也有些东西被深刻的压制在脑海之中,任凭呼吸渐止,身体失温,只要仍有一息尚存,便能寻着蛛丝马迹,打破所有屏障,冲开阻碍,将其引出。   它能使一向吃食人肉为的丧尸,压制住所有本能和欲望,亲近自己所爱之人,能使没有思考能力的大脑做出选择,放弃了近在咫尺的人类,选用植物代替吃食。   谢幕霜在慢慢恢复,这一点,无论是谁都有目共睹。   施予不相信幻想,却愿意相信奇迹。   并且相信,季浔和谢幕霜,就是这个奇迹。   二人一尸在这里度过了数月,施予仍然没等到她的真命天子乘着直升机从天而降,她望着外面茁壮成长的菠菜黄瓜,逐渐绝望。   但想着好在也算能吃着自己亲手种下的蔬菜,再也不用日日嚼草时,施予内心还是有点小感动,麻木的味蕾重新出现了知觉,像是在无限的黑暗中抱住最后一丝坚持的希望。   随着菜园子的果实日益壮大,另一件不太好的消息随之出现。   那就是冬眠的各类蚊虫全醒了。   时不时有各类小动物进屋,但可惜的是,它们不是跑进来的,而是爬进来的。   这里是郊区,虫子的数量本就壮观,加上她们住所地处农田,外面的植物日益昌盛也没办法打农药,导致了后来虫子不光出现在屋子的地上,墙上,甚至是床和鞋里,有的时候就连咬着咬着黄瓜都能爬出来一只。   二人打得了丧尸,但不代表打得了蚊虫。   这些腿数异常的可怕小生物时长在各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每一次的出现都能给二人一个大大的惊喜,屋内再次恢复了连绵不断的叫唤,只是这次发声的对象换了个人。   谢幕霜呆呆的望着这俩人慢慢从连蹦带跳变成叫都懒得叫,再到后来,也不知是被吓破了胆还是怎么回事,待再次啃着黄瓜看到里面的菜虫,眼睛一抬,直接当成了蛋白质。   从能打的女大学生到新一代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女人,季浔只用了几个月。   夏天的燥热晒得二人都不爱出屋子,身上又会出汗,擦拭的频率也不得不高了起来。   好在这个时节虽然用水量高,雨水降的也丰富,用了一段时间水就会下一场雨,水缸时不时就能满上,二人便也没再多纠结。   谢幕霜身上的棉服也被彻底换了下来,身上只穿了自己那件半袖。   一到下雨,季浔望着坐在床边的谢幕霜,总会想起那一天,同样的天气,同样的穿着,自己的男朋友在安全区外,倒在了丧尸堆里。   现在一年过去了。   好在一切没有变的太过糟糕。   雨后通常会凉快两天,季浔罕见的愿意带着谢幕霜出去坐坐,吹着凉风,嗅着雨香,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也算日常的休闲。   施予正在屋内切黄瓜丝,直接混上些醋清拌,再顺便炒个菠菜配上米饭,在这晚上便是爽口美味的一餐。   鉴于谢幕霜无法咀嚼,她又多了道工程将,那就是一部分食物切成泥状,合在一起放在碗中,掺上些许温水加以搅拌,以让其可以轻松吞下。   而农田的另一角,季浔在教对方说话。   谢幕霜的情况算是乐观,一直在好转,并且没有反弹的迹象,季浔就想着教他学些语言,从最为简单熟悉的开始练起。   “跟我念,谢幕霜。”   谢幕霜张开嘴,双唇艰难的摆出一个形状:“哎,啊,嗷。”   “把牙齿咬住,希依叶,谢。”   谢幕霜僵硬的把嘴巴合上,奈何牙和嘴唇只能同时控制一样,最后希了半天,吐出了一口气儿。   没办法,牙齿合不严,漏风。   经过了这么一段时间的训练,季浔的耐心值已经被练到了巅峰,她也不着急,慢慢带着练。   “这样,幕霜你在发希的同时,把嘴巴张开一点,就类似叹口气那样,‘诶’一声。”   谢幕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大大的‘哎’了出来。   音刚发出口,他自己就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赶紧把双唇闭上想要重新来,可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他咿咿呀呀皱起眉头,看着季浔干着急。   季浔刚想出声宽慰,告诉他别紧张,余光却暼到了谢幕霜身后的墙角中,似乎盘着一条巨大的东西。   待她探了探身子,将那堆东西看清楚后,一股寒意直升头顶,令她毛骨悚然,脸上表情比见到一百只丧尸还有害怕。   有蛇。 第31章 温度 “我感受到了。”   十余米外, 蜷缩着一团并不显眼的影子。   它看上去有些模糊,甚至是有些不真切,几米长的身体隐匿于房下的阴影之中, 和灰黑色的墙角融为一体,若不是季浔适才无意中看到那堆东西似是蠕动一下, 恐怕就算这条蛇顺着屋檐钻到房间里,也不会有人发现。   季浔看着它, 忽然她想起几年前, 母亲说过的话。   或许是为了体现幼时的生活艰苦, 让季浔好好珍惜现下的美好生活,季浔母亲时常会给她讲述自己童年的生活情况。   什么八九岁就要会做饭, 除了学习还要兼顾喂养鸡鸭鹅,吃不饱穿不暖, 还有劣质的生活环境。   其中印象最深刻的, 就是家中的房子。   同样是四处漏风,比季浔目前居住的房间还要糟糕的是, 当时的房顶是纸糊的,漏雨, 还容易进蚊虫。   加上四周尽是菜地, 猪棚鸡舍什么的都在院子外面,屋子内的气味更是不好闻,吸引来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是常有的事情。   比如草蛇。   它们悄无声息的爬上屋顶,爬到他们的上方,在头顶蠕动着, 沙沙作响。   而家人便会拿个棍子上房顶,将它捅下地面。   身为一个极度怕虫人士,季浔现在能有几分胆子完全是被逼无奈练出来的, 当时母亲同她讲述这些事情时,她都觉得头皮发麻,无数次暗暗庆幸自己出生时的环境远没有二十年前那么糟糕。   谁知道现在还是遇上了。   “幕、幕霜。”   季浔目不斜视望着那团东西,手死死按住谢幕霜的肩膀,呼吸都有点乱:“有条蛇正在咱屋子旁边,我有点怕。”   她哆哆嗦嗦说过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怕不怕的,她也不能当做没看见,直接把这条蛇无视过去。   它的身体几乎是贴在墙壁边上,一不留神就能上房,这要是不给赶走或者打死,万一真的进了屋,影响力远不是那些小虫小蜈蚣所能比拟的。   谢幕霜背对着房间,嗷了一声,有些不解抬起眼的看着她。   夏日的天黑的较晚,现在已经下午六七点钟,趁着天没暗透,施予还在厨房备饭,季浔也没有打扰她,同那条蛇僵持片刻后,她思考着,指尖缓缓摸到腰间的枪支,犹豫一会拿了出来。   她又将谢幕霜坐着的轮椅掉了个头,跟那条蛇打了照面,若是有什么突发情况,例如人蛇大战自己完美败北,还得依靠施予过来搭把手时,她也好方便拉着男朋友一起逃窜。   而后,她绕回房后找了根棍子,朝着那个方向往前走了几步。   季浔视力很好,凑了几米后隐隐约约看到了镶在蛇头上的豆豆眼,见到似有人来,它冲着面前的人吐出了鲜红的信子。   于是一个简单的吐舌头动作,把面前这位左手拿棍,右手持枪,能一人打几十只丧尸的少女吓得整个人都一僵。   但它可能并不满足,发出威胁后,动了动蛇身,朝着季浔爬来。   是标准的蛇类运动的动作。   盘在一起的身体慢慢朝前延伸,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大大的“S”形,后面的泥土随着爬行的痕迹掀起浅浅一层弯道。   一时间,豪言壮语化为灰烬,季浔左手拎着打蛇的棍子变成了杵在手下的拐杖,防止自己下一秒就腿一软,直接倒下去。   “嗷嗷嗷!!”   耳边炸开丧尸的嘶吼,将魂早就飞到九重天外的季浔硬生生拽了回来,季浔浑身一哆嗦,抄起棍子就直起来,双目死盯面前那条蛇几秒——   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后跑。   谢幕霜在身后已经叫红了眼,大有一种要冲下轮椅跟这个恐吓自己女朋友的爬行动物一决高下的气势。   但是季浔一点也不在乎带着剧毒的谢幕霜和不知道有没有毒的蛇打在一起对着咬,谁的毒会更胜一筹,且现在只是一条普通的蛇,她都对付不了,再被谢幕霜造出来一只丧尸蛇她就更别活了。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她抽着空隙回头看了一眼在身后穷追不舍的无腿异类,一瞬间涌出了无限绝望。   手里的棍子还没敲头上呢,它为什么要追着自己跑啊啊啊!   谢幕霜瞪着一双很久没有变色的眼睛,在椅子上连吼带喊,季浔刚一转过身,就跟已经加着轮椅往前拼命挪动的谢幕霜撞了个满怀。   她脚下一滑,直接撞进了谢幕霜的轮椅里面。   轮椅下的轱辘挨了一记撞击,连带着俩人一起朝后退了几步,季浔心底一慌,却发现本就重心不稳的自己并未摔在地上。   待她将头从谢幕霜的小腹上抬起来时,微微敛神,才感到自己肩膀正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抓着。   那手冰冷而僵硬,甚至弯曲都困难。   却在她即将摔倒的瞬间,牢牢扶住。   季浔来不及多想,她腰间用力,转身站直,哆嗦着双唇和手腕,右手的枪口对上那只蛇的脑袋,叫出了声音:“啊啊啊啊!!”   “砰砰!”   清亮的女声回荡在整片田野,就连谢幕霜也停下的发声欣赏起自己女朋友的海豚音。   耳边的爬行声终于止住,季浔缓缓睁开眼,透过冒烟的枪口看到面前嘴巴还在张合,但是再也动不了的蛇。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施予听到了双重尖叫加上枪响,拎着菜刀就从屋子里面出来,第一眼还没看到那只跟四周融为一体的死蛇,只看到了傻了的季浔和一脸单纯的谢幕霜。   这么长时间,她和季浔虽然不说,但是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规则。   子弹这个东西,用一颗少一颗,能不用则不用,谁知道哪天,枪膛里的最后一颗能救命。   也因此,倏然听到季浔的枪响相比之下才是更为可怕的事情,施予还以为外面出现了季浔一人对付不了的东西,急冲冲跑出来。   结果别说是丧尸,连麻雀都没有一只。   施予也有点懵:“你……怎么了?”   季浔声音已经彻底呆了,她木木的看向施予:“有蛇。”   “好大一条蛇。”   施予愣了一会:“哪呢?”   季浔指了指:“就在前面。”   施予半信半疑的走上前去,顺着季浔的目光往中间看了一眼。   那蛇挣扎了片刻后,现在已经彻底不动了,身后长长的尾巴拖在中间,脑袋上明显挨了两三处枪伤。   季浔害怕归害怕,尖叫之余还能保持如此精湛的枪法,敬业精神可歌可泣。   她望着施予,本以为她会跟自己一块叫出声来,谁知对方看了几秒,嘴巴一咧,笑嘻嘻转过身,面上是控制不住的欣喜:“季浔,干得漂亮啊,晚上有肉吃了。”   季浔:“…………?”   那边接着说:“就是下次直接拿棍子吧,你不敢让我来,一条蛇废了好几枪,有点浪费。”   季浔木然片刻,好奇最终战胜了恐惧,嘴巴里吐出一句话:“你、你不害怕么?”   施予:“我比它个头大,比它能打,这又不是什么蟒蛇,有啥可怕的。”   季浔:“你不怕它有毒?”   施予:“管它有没有毒,反正毒素在毒囊里,毒囊在脑子里,把头躲了都能吃。”   季浔:“……”   她彻底被打败了。   有的时候乐天派是很好地一种生活态度,这样的人处事乐观,大大咧咧没太多心眼,就算遇见困难也总往好处想。   比如季浔在后怕,人家已经把这条蛇的后事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烤一餐,炖一餐。   本着将这条蛇的利用价值发挥到极致,将这条可怜的爬行动物所有的用途压榨干净,残渣废料也不能放过,施予还费尽心思剥下一张完整的皮准备当袋用,最后在季浔的强烈反对下放弃了这个方案。   理由是她暂时接受不了蛇这个物种,更接受不了它的皮放在屋里,这种抬眼就能看见所带来的视觉冲击过于强烈。   但是不得不说,施予的手艺也真的不错,久违的肉香充斥着整间屋子,季浔期初看那一锅蛇汤还有点抵触,吃了几口就真香了。   在这夏日中,吹着窗口飘进来的晚风,听着房外接连不断的虫鸣。   有朋友,有爱人,有生活。   季浔这般想着。   其实……倒是也还不错。   就是不知道,自己走了这么久,乔蕾怎么样了。   当日她不辞而别,王梓培对所有人都说自己死在了外面,为了不露馅,乔蕾大概率也包括在了里面。   毕竟隔着一个部门,季浔没抱什么希望能从施予身上问道关于自己闺蜜的消息,却还是不死心的提道:“话说,你听过乔蕾么?”   那边的谢幕霜似乎也忽然想起了什么,紧跟着嗷了一声。   未料想,施予想了片刻,真的说道:“这个名字,我好像有印象。”   见季浔问,她又补了一句:“你认识?”   季浔点点头:“我的闺蜜,跟我一起来的。”   施予:“劳工部的女生,个子不高,长得很显小,笑起来有酒窝?”   季浔:“嗯?”   施予:“我见过,你死亡消息传给亲属的时候,这姑娘一有空站在安全区大门口朝外看,看了半个月。”   “我出任务或者从训练场回来路上,经常能看见她,就一个人对铁门发呆,嘴里还嘀咕什么,类似于‘原来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了啊’。”   季浔猛地站起来:“然后呢?”   她没做出什么傻事吧?   施予:“我也没多注意。安全区说不好听了,就是一个笼子,有的人关在里面算是暂时得到了安全,大多数人还在外面,永远都回不来。每天因为各种原因出现心理问题的数不胜数,谁又会在意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   她顿了顿:“但你提醒了我,仔细想想,我前段时间去超市,似乎还看见她攒钱换了个小蛋糕,当时只觉得眼熟,没印象是谁,现在想想,大抵就是乔蕾。”   季浔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些许,她似是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一月二十九号,她生日。”   她还记得自己的生日,还会攒钱庆祝这个普通又特殊的日子。   无论身在何处,她们都在努力活着。   谢幕霜似乎对今天的饭很感兴趣,一双大眼睛紧紧看着面前的碗,季浔吃过饭后,在他面前刚一蹲下身,没用提醒嘴巴就张开了。   季浔见他这么主动,反倒是同他玩闹起来:“我对你好不好?”   谢幕霜张大嘴巴等投喂。   季浔笑了一声:“不回答不给吃了。”   谢幕霜无奈的将手伸出,搭在季浔拿碗的腕子上,轻轻捏了捏,同时嘴巴闭上些许,“嗷”了一声算是回答。   季浔见他的样子有点好笑,脸在对方手指上轻轻蹭了蹭,就要将勺子递过去。   谢幕霜配合着再次张大了嘴巴,就见面前的勺子顿在半空中。   几秒后,别说是勺子了,连碗都被季浔放在了一旁,她颤抖将谢幕霜的手指握在掌心,又似不敢相信般放在眼皮上贴了几秒。   谢幕霜还在眼巴巴的盯向季浔和那碗肉汤。   还是施予察觉到了不对,紧跟着问道:“怎么了?”   季浔没有理施予,她半跪在地上,五指牢牢扣住对方指尖,似是不敢相信般在自己脸上贴了一遍又一遍。   半晌,她转过头,眼中噙着晶莹,嘴角却是止不住的上扬。   泪水随着她的笑声一同在空中落下。   季浔抽噎道:“我感受到了。”   “幕霜的手,恢复了温度。” 第32章 状况 “这叫喜极而泣。”……   其实说恢复温度也不准确。   谢幕霜的十指仍是苍白而僵硬, 感受不到丝毫人类的温度。   只是他的掌心之处,那小小的一圈,似有隐隐约约的热气缓慢又接连不断的散出, 同其他地方的冰冷相比,显得十分突兀。   施予一怔, 她飞快暼了一眼同样不明所以的谢幕霜,而后垂下头, 紧着问道:“你确定?”   “会不会是因为现在到了夏天, 他身体的温度随着环境的变化产生了升温, 从而造成的错觉?”   “不。”季浔斩钉截铁:“就算是身体随着环境升温,体现范围也不可能只在手掌心。”   “他整只手, 只有这一小块回温了。”   施予瞪大眼,双目中的匪夷所思越发浓厚, 她不由分说, 俯下身,同样用手背贴了贴谢幕霜的掌心。   “这怎么可能……”施予彻底傻了:“丧尸都是失去了生命体征的尸体, 凭着中枢神经缓慢恢复神智已经算是难以置信的事情,怎么会有温度……”   有了温度, 证明了血液的流通, 证明了心跳的恢复。   证明了他已经慢慢步入人的行列。   季浔忽的想起了什么,她起身伏在谢幕霜的胸前,静静的倾听着。   “咚……”   “咚……”   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相隔格外漫长,力度也是微乎其微,轻的几乎能直接无视掉。   但细细听去, 每一次心脏的悸动,每一次来自于胸口的撞击声,在静谧的黑暗中足以惊天动地, 让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掀起惊涛骇浪。   每一声响,都让季浔的心跟着发颤。   那单薄的心跳声似乎能给予她力量,她紧紧抱住谢幕霜的身体不愿松手,宛若在聆听世界上最为震撼的音乐,让她聚精会神,舍不得离开分秒。   生怕自己一不留神,这声音就成了自己脑中的幻想,连尾音都不会余下分毫,尽数消失在冰冷的躯干中。   施予站在她身后,有一瞬的恍惚。   能让丧尸恢复情感她勉强信了,这能让尸体死而复生完全违背科学常理啊!   这别说科研部没有研究出来,放眼中华上下五千年,除了古代传说里那些修仙的可能拥有这项技能,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她相信奇迹,相信玄学,却不相信这超自然的事情会出现在她的眼前,出现在季浔身上。   可是事实明晃晃摆在她的眼前,就算有多么不可思议,她也必须选择相信。   谢幕霜看见女朋友倒在自己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瞬间也忘了惦记那碗汤了,他默了片刻,缓缓抬起手,环在季浔的后颈,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   束在脑后的长发被一下下的顺着,带着丧尸独有的僵硬和呆板,和谢幕霜努力控制力度的小心翼翼。   笨拙的抚摸,却比任何时候来的都要温暖。   从一开始,季浔不顾劝阻离开安全区,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场必输的赌约,是不可能拥有好结局的无谓奔赴。   却也有人,明知道是螳臂当车,飞蛾扑火,偏要为那一丝几乎看不到的希望,孤注一掷,逆风而行。   她做出了如此难以理解的决定,是好是坏,是福是祸,结局同样不可预料。   好在这一次,她赌对了。   施予也莫名其妙酸了鼻子,她不自然的抹了把脸,坐了回去:“小谢恢复了心跳,不应该高兴么,你怎么哭的这么大声。”   季浔吸溜了一下鼻子:“这叫喜极而泣。”   施予:“你喜不喜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男朋友盯着那碗肉汤半天了,你还给不给他吃啊。”   季浔:“……”   不说,她好像还真给忘了。   季浔心里尴尬,但季浔不说,她只是抽噎着抬起头,哀怨道:“这气氛都被你破坏了。”   施予:“总不能你男朋友刚恢复心跳就不给饭吃啊。”   季浔抬起头,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抽抽,一边再次端起那汤。   她在谢幕霜怀里躺了很久,以至于那碗汤都有些冷了,加上原材料是蛇肉,淡色的汤水中散发出一股腥味。   季浔转头望了望灶台上的锅和下面的柴火,叹了口气。   谁叫自己哭的太忘我,现在还得出去重新生火加热。   面前谢幕霜靠在椅子上,束手无措的望着从他怀里走掉的女朋友。   他自然不懂什么是喜极而泣,也不知道季浔是因为什么哭的这么大声,只是见对方哽咽了这么久,还以为自己女朋友是因为什么不高兴。   回想起适才季浔连问了自己那几个问题,那期待的眼神,可自己却因为只想干饭,半天没有回应……   谢幕霜看着季浔低头琢磨那碗汤的样子,忽然有点慌。   完了,自己把女朋友气哭了。   他面部表情登时开始扭曲,紧张兮兮盯着面前的季浔,面露无奈端汤出去,连忙想张嘴嗷嗷两声唤她回来,结果刚一张嘴,就对上了施予那副看奇异生物的眼神。   谢幕霜:“……”   又过了小一个月,季浔施予二人先后发现,手头上各方面的物资储存全不够了。   首先是电池,自施予搬过来后,背包里的备用电池补充了屋子中的存货,但经过了这几个月的消耗,电量也用的差不多了。   手电筒的光越来越微弱,白天还好,若是晚上房间出了什么事情,没有了足够的光源,什么都看不到,基本就是两眼一抹黑,生死存亡全靠天命。   再说衣物,靠着的全是从安全区带出来的备用装和房屋原主留下来的劳保服,还都是夏天穿的,平日里的毛巾抹布也都是将半袖剪开来代替。   施予脱离安全区的时候在春季,背包里又没有可以御寒的衣物,且现在这种情况,二人基本上相当于与世隔绝,谁也不知道施予要和季浔一起生存到什么时候。   若是等到冬天还没得救,她在这四面透风的房间里,早晚要冻死。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厨房的食材不够了。   此食材并非是外面种的那些蔬菜,而是米面与调料。   季浔和施予先后靠着房主的存货生存了大半年,如此长期的消耗下去,就算二人再省吃俭用也见了底。   加上丧尸病毒远在一年多前就已经爆发了,这些瓶瓶罐罐当时就都开了封,油盐酱醋此类东西早就到了保质期,现在二人食用也都是硬着头皮吃,若是发现哪个罐子异味过重,干脆就不放了。   没了调料只是食之无味,难为了味蕾,但是没了米面类的碳水,日日干嚼青菜,才是真的活不下去。   更别提倘若入了冬,连菜都早晚会有断供的一天。   那时候,就真的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   二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出去一次,寻找资源。   出去可能会没命,但坐吃山空一定会没命。   只是……   “小谢他现在有了细微的心跳,那些丧尸会不会把他当人,无差别攻击?”   季浔听闻,也不由得停下整理背包的手,转过身。   片刻后,她斩钉截铁道:“不会。”   “丧尸的攻击对象是人类,目的是食人肉。但是幕霜只是稍稍恢复了一点温度,体内仍然充斥大量的尸毒,相比而言,出现人类的体征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她道:“丧尸没有理由攻击一个根本无法食用的同类。”   二人又将米面所剩余的数量详细统计一遍。   也幸得袋子里还剩下点底,再烙几张饼是绰绰有余,水缸里的雨水暂时也够,这一趟出去不用为吃食发愁。   而酒精棉花和抗生素这类的医用资源,自从上次打劫了口腔医院,这几个月几乎没怎么使用,弹药也充足,完全能支持这一趟,现下最为难搞的,竟是车的油量问题。   “超市肯定不能选太远的。”施予道:“油量撑不到。”   季浔琢磨几秒:“大超市也不去不了,跟口腔医院同理,位置明显的超市必然已经被搜寻部查找过一遍了,咱们再去,容易得到的资源估计也被抢夺空了。”   施予补充:“且大超市丧尸也多,不好对付。”   结合这两点,二人要寻一个位置相近,还不容易被发现的小超市。   可这个镇子二人不熟悉,谁也不知道哪里能寻到这样一个条件完全相符的地方。   季浔又想起了之前在衣柜里翻找到的病历本,她叹了口气:“我们再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类似于购物小票之类的。”   施予应声。   但二人在这里生活这么久,能翻遍的早就翻遍了,小票又只有薄薄一张纸,极容易破损,远不比病历本那么厚重。   二人翻翻找找半天,果然一无所获。   施予胳膊发酸坐在啵啵床上:“其实找到小票也没用,这个镇子看上去不大,估计只有镇中心才会有个大超市,而这么显眼的超市,一被搜寻部盯上,能安然存活的可能性简直无限趋近于零。”   “你想想,且不说搜寻部洗劫有多疯狂,他们所到之处,窗户和门估计就没几处完整的,就算侥幸能找到咱们需要的东西,到时候连个能暂避的地方都没有,这个死法未免太憋屈了。”   季浔点点头。   都是在搜寻部待过的人,自然知道,他们不光打家劫舍能力一流,砸窗户砸门的水准更是没的说。   所到之处,就没几个好地方。   “若是侥幸,这附近真的有规模比中心超市小的商店没被发现……”施予想了想,片刻后叹口气:“没有侥幸,那种地方估计就是卖冰棍跳跳糖的小卖部,能有个米面就谢天谢地了,哪里找衣服?从丧尸身上扒么?”   季浔:“……”   沉吟片刻,她开口:“其实这么想,同时拥有电池,米面和御寒衣服的地方,我们又知道大概地点的,也只有中心超市,若不去那里,我们就要去同时寻找小卖部和服装店两个地方,所耗费的精力和承担的危险一点不比中心超市少。”   施予顿了顿,似是在认真消耗季浔的话,良久还是坚定的摇摇头。   “我还是那个说法,就算我们去了超市,容易得到的东西也已经被扫荡空了,我们继续深入,估计物资没拿到,人就先捅了丧尸窝了。”   “我也只完整意义上跟着出过一次任务,对搜寻部的有些事情了解不如你全面。”季浔抬起头看她:“你们去超市抢物资时,是拿货架上的多,还是直接去仓库的多?”   “当然是仓——”施予脱口而出,而后倏然对上季浔的双目:“你是说,咱们直接去货架拿?” 第33章 超市 “这里面根本进不去。”……   同超市的货架相比, 仓库显然是所有想要采集物资人们的第一选择。   这里面的商品更为齐全,余量充足,分布集中, 密闭性也比大门常年开放的超市内部好的不止一点点,里面就算有丧尸, 也只能是病毒爆发时,滞留在其中, 没来得及跑出去的工作人员。   现下, 活人只需要在进入仓库后, 转身锁门,将外界的丧尸尽数关在外面, 一门心思对付里面为数不多的尸群,基本上相当于瓮中捉鳖, 成功了一小半。   相比于完全暴露在外的货架而言, 难度级别简直不是一个档次。   也因此,搜寻部部员进入超市搜找的第一选择, 毋庸置疑,一定是仓库。   施予沉默片刻:“其实我们若是想去仓库, 也不是不行。搜寻部人数再多, 一口气也不可能将整个仓库的东西全部运走,绝大部分都还留在里面,光是剩下的,就足够我们使用了。”   “我们大可以顺着他们留下的痕迹,走老路过去, 一定会比直接去货架更为轻松。”   大型超市周围多多少少会分布一些快餐店,会有成片的落地窗,但超市内部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设立窗户。   这一点搜寻部的人自然是知道的, 根据安全区内提供的信息,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得到了超市内部结构的平面图。   倘若搜寻部部员想不通过大门直接进入仓库,那就只能选择一家距离仓库较为逼近的餐厅,用其中一个窗口作为临时落脚点,再一路打进仓库。   这样,从落脚点到仓库的路上,八成的障碍都被搜寻部的人先一步清理干净,他们再次经过这条路,受到的阻力自然会减小。   季浔皱了皱眉头:“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觉得留下的不是帮助,反而是更多地障碍。”   施予顿了顿,显然没听懂她的意思。   季浔接着道:“你说的对,仓库内同样没有窗户,所以搜寻部的人想要离开仓库,只能从门进从门出。仓库里的出入口肯定不止一个,他们引丧尸在一个门,出仓库在另一个门,为了将大部分丧尸集中在一个地方,很可能会破坏其中一扇以来达到吸引目标的目的。”   “你是说,搜寻部部员进入仓库后,为了使自己能脱身而出,会想逃生路线反方向的门破坏掉,以来令仓库四周分散的丧尸全部集中在同一地点,从而获取逃生的时间?”   季浔点点头:“倘若是这样,外面的一大批丧尸会被引进仓库内部,且超市这快地方早就无人敢轻易踏足,没有异类的声音会吸引到它们,它们便会一直游荡在其中不会出来。”   “加上此时,仓库的一道门还坏了,我们也没有把握短时间内能将它重新闭合,皆是整个仓库内全是丧尸,我们也无法阻止仓库内外的沟通。   “如若这样,瓮中捉的那只鳖可就是咱们俩了。”   施予沉默几秒,抬起眼看季浔,嘴巴张合似还是想说些什么,片刻后却点点头。   声东击西的确是搜寻部最爱用的法子,那群人被困在仓库里面时,为了成功完成任务,类似的方法大抵真的会使用。   这个时候她们二人再进入仓库,滞留里面的丧尸估计比外面的还多。   简直在找死。   “还有一点。”施予抿抿唇:“我们不知道这个超市会有几层,若是二层或更加往上,直接从楼梯上冲是不可能,咱们应该要借用搜寻部留下的窗口,悄无生息潜进去,到时候又该如何分辨,哪个窗口会有更多的丧尸?”   这两个窗口既然都是搜寻部留下的,必然离仓库的距离都不会太远,只不过一个是供他们进入,一个是供他们逃离。   若是运气不好,超市餐厅太少,搜寻部走投无路只能哪来从哪回去,那就是所有丧尸都集中在一个地方,她们二人想要上去,便是难上加难。   季浔:“这个我有经验。”   遥想几个月前在口腔医院里,季浔就是这么吸引一屋子的丧尸自愿跳楼的。   待施予听过一群丧尸排队跳窗的壮观场面,眼前神奇的拥有了画面感,不由得发自内心惊叹一句:“我想起了原来看过的一个视频,是一只活螃蟹自己爬进了开水里。”   果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如果要是只有一层楼就更好办了。”季浔目光淡淡瞥了一眼外面的车:“直接撞。”   施予浑身打了个激灵,然而下一瞬就冷静下来。   直接撞。   很好,这很季浔。   现在的施予充分意识到有一辆耐撞的车是多么重要,尤其当一个不会开车的人拥有了一辆离谱的车,凭着对方乱开一气的手法,以及永远不按照常规出牌的能力,轻而易举就在末世里杀出一条血路。   但她也记得,那次季浔的一个急刹车,差点把她从车后座甩出去。   ……这也幸亏是末世。   不然整条马路估计都要遭殃。   “我只有一个要求。”施予面无表情开口:“车让我开,你坐在后面辅助就行。”   季浔:“……”   接下来的两天,二人又做了不少干面饼,将随身携带的水瓶满上。   而后又列了一个清单。   这次毕竟去超市,所能得到生活用具方便种类齐全丰富,总不能白白浪费这个机会,因此便所需要的的定西,按照重要等级依次拍好,写在一张纸上。   第一等就是米面,调料和被褥棉服内衣这些。   第二等也很重要,诸如各类尺寸的电灯,手纸,牙刷牙膏,香皂,洗发液以及卫生巾此类。   这几个月来,二人算是完全恢复了原始人生活,就连来例假时,为了防止血液打湿裤子,直接垫衣服,天知道她们两个是怎么靠着原主家的肥皂和洗衣液撑过这段时间的。   第三类就更繁杂了:台灯,镜子,纸币,甚至是保温杯。   如果运气好,能在超市碰上类似桶装水和自热米饭之类的,且还有余力去拿,放在车中,那简直跟改善生活差不多了。   同上次的配置一样,季浔用安全部的绳子连接着谢幕霜的腰,只不过位置改成了后座,驾驶室换成了施予。   在她很贴心的帮男朋友系好安全带时,谢幕霜盯着她轻轻摩挲的手,忽然一吓。   季浔指尖一顿,颇有几分无奈看着男朋友的脸:“……放心,今天坐在驾驶室的不是我。”   车已经慢慢启动,顺过这片丰收的菜园,朝着外面驶去。   季浔望着他们居住的房子越来越小,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然后施予右打方向盘,绕过一个拐角,就连最后一点也消失不见。   谢幕霜似乎感觉到这次的车身异常平稳,呆滞的双目恍惚了几秒,直挺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下些许,右手仍不自然的上下抓着空气,似是想要寻一个随时随刻都能握紧的把手。   季浔:“……”   原来她曾经给对方留下的心理阴影如此深刻。   施予透过镜子看见季浔那一脸吃瘪的表情,都快笑傻了,一边乐一边调侃:“等小谢以后恢复意识,估计得庆幸死他上一次直接昏睡晕在你旁边,没有浸入式体验你的高端飘逸——”   “咚!”   车头猛然挨了一记撞击,季浔眼睁睁看着面前扑上来的丧尸直接上了天,悲哀的腹部溅出一道黑血,一小部分还糊住了挡风玻璃。   谢幕霜刚放松下的右手倏然绷紧,他瞪大了眼睛,整个丧尸都傻在后座上。   季浔压下对方立起来的呆毛:“现在他体验到了。”   施予:“……”   这次二人出行,除了明确知道目的地是超市,连个大致方位都没有。   反正镇子不大,有超市也在这片最为繁华的地界,自然是那里丧尸多,就往哪里开。   于是开着开着,施予终于明白这车头前的一片棕黑色印记是怎么来的了。   望着玻璃前一个个被撞开的身影,施予在撞嗨了的同时莫名良心发现,痛并思痛自己的行为对于手无缚鸡的丧尸来说,会不会有点过于丧尽天良。   而季浔抱着炸毛的谢幕霜,心情复杂坐在后面。   此时此刻她很想问一句,你又比我好到哪去。   这次寻找目的地花费的时间较长,二人一尸兜兜转转半个小时,车辆拐进了一个大道。   这条路比之前走的都要宽阔,丧尸密度却莫名其妙高了不少。   望着四周围上来的尸群,施予却是心底一喜,顺着面前一条暂时空旷的路线,踩上油门。   车向前飞驰而去。   今天是个罕见的阴天,层层白云遮住了阳光,就连视野都下降了几分。   可没有阳光,并不代表温度会下降,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种难以忍受的闷热和烦躁,像是雨水在尽数蒸干在三十几度的空气中,宛若进了度假村里面的桑拿屋。   开了几十秒,施予终于看清楚面前的建筑。   果然,是超市。   超市看上去并不高,出乎意料的是竟然真的只有一层,四周简陋从餐馆下碎掉大片的玻璃,死去的丧尸横七竖八遍布在窗户下面,男女老少都有,相同点是头上皆带着个血洞。   门大敞着,漆黑的超市入口像是一只张着巨口迎接她们的野兽,密密麻麻的丧尸从中涌出,宛若游戏中守在宝箱旁边的小卒,严禁外人踏入半步。   这些丧尸看上去,有的是身着朴素的顾客,还有几个身穿一模一样的工服,大抵是其中的工作人员,相同点是身上或多或少带了血渍,五官狰狞僵硬,同四周游荡的同类汇聚在一起,朝着他们车辆冲来。   “准备好没?”施予问道。   季浔将已经快挂在她身上的男朋友搂得更紧点,同样扶上把手:“开始吧。”   话音刚落,身下的车猛地转了个弯!   施予死死盯着丧尸聚集的方向,猝不及防趁着空隙,朝左边擦去!   “滋啦——”   伴随着刹车声,车轮下擦出一道黑印,未等丧尸反应过来,施予已经再次踩下油门,奔着入口方向驶去!   后面的丧尸也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上百只丧尸同时爆出一声怒吼,凶恶的喊叫声震耳欲聋,似连车身都在跟着共振。   而后疯了一样再次冲来。   季浔望着车离大门越来越近,心跳也越来越快,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窗户上,好更方便看到外面的情况。   终于到了黑洞一般的入口。   季浔右手慢慢摸到了枪。   下一瞬,车下却再次爆出一声尖锐的摩擦声,在大门口处生生打了个弯,贴着墙壁朝后驶去。   透过玻璃,超市内部一闪而过。   可就在这短短一瞬,她看到了似炼狱一般的场景,隐匿于在一片黑暗之中,成为了最佳的遮挡所。   耳畔响起施予焦急的声音:“不行啊,这里面根本进不去。” 第34章 取货 “咱们得想个办法。”   超市内部, 凌乱而可怖,似是发生了一场极为惨烈的屠杀。   泼墨般的鲜血毫不客气溅射在墙壁上,地面上, 甚至是货架商品包装袋上,铺天盖地的褐色痕迹遍布眼前, 或隐蔽,或张扬。   明明是夏天, 从超市内部吹出来的风却阴冷的令人悚然, 含杂着浓郁的潮湿和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毫不留情冲进车缝之中,须臾之间便灌进二人的鼻腔。   而超市的四面八方, 密密麻麻的丧尸从各个角落涌来大门口,碎掉的玻璃杯、包装袋炸掉的薯片被踩的咯吱咯吱响, 暴露出的铁钉径直插进它们的脚背, 黑血顺着洞口从鞋里缓缓流下,一步一个血印。   但它们没有痛觉。   飞奔过来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   面前的货架倒在它们面前, 它们遇上就当做都没看见,再一脚踢上去, 猛摔在地面上, 磕个头破血流,顺带着将身后一堆饿红了眼的同类一起撂下,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被排排障碍物硬生生拖慢了进度。   季浔朝超市内部望了那么一眼,除了草草看到内部人间炼狱般的景色外, 只见趴在货架上挣扎的丧尸拍打着双手想要起身,又被同类一个泰山压顶压得更动弹不得。   但丧尸不会躲避障碍,季浔她们却不得不顾忌超市里面的排排货架, 从眼前的大门口离开寻找新的进入方式。   沃尔沃再耐撞,总也不能在满地的玻璃碴子上面飞奔,将丧尸和铁架拖着走。   这不是勇猛,是作死。   这要是直接报废在里面,二人谁也别想活着出来。   外面飞奔跟来的丧尸已经快摸到了车的后备箱,不得已,施予在提速的时候猛打方向盘,冲出丧尸的包围,绕着超市周围打圈。   超市里残留的丧尸此时也已经拖着不灵便的腿脚,一步一蹒跚的冲到大队伍里,高举双手,跟同学一起努力摸车屁股,季浔从后窗望着跟在车后一起打圈,连换个方向包抄都不会的丧尸:“咱们没法从大门进。”   施予:“你也看到了?”   季浔:“嗯。”   片刻后,她补充道:“我们除了无法进入,还有另一个问题。就是我们不知道超市内部还有多少障碍,货架和货架之间的过道对于汽车而言,活动范围又太窄。”   “咱们这么贸然进去,除了车可能会被扎没气外,万一仓库里还有一大批丧尸没来得及出门,很可能会被两批丧尸一前一后堵在一起。”   施予接道:“到时候车头没力气能冲出超市,后路又被堵死了,咱们可就真的前有豺狼后有虎,想走都没地方走了。”   因为超市只有一层,品种也不能太不齐全,至少要涵盖常用的生活用品,因此占地面积并不太小。   这地方算是镇中,围绕在四周的各类娱乐设施似乎都为了蹭超市的客流量,各个餐厅和二手手机专卖店紧紧凑在一起,二人驱车打转时,从中又跑出来不少陌生而狰狞的面孔。   它们同样嘶吼的扑向车头,又被巨大的撞击力狠狠弹开。   于是,身后的追车小队越来越多,且一个脑子会拐弯的都没有,施予生怕自己把车开的太快,让身后遛着的丧尸跟不上,就保持在它们追不上又不会放弃的速度,而季浔一直在望着超市的玻璃,努力寻找着什么。   终于,车绕到了超市的另一面,季浔定睛,终于看清楚超市连接的餐厅碎下的窗户破洞,以及透过这个洞口的超市内部。   大抵也是因为搜寻部从前来过,附近的障碍的确被清扫的差不多,也或许是丧尸爆发的时候,这里并不是逃出大门的主要通道,经过的人和丧尸数目较少,自然没有人人都要经过的大门口杂乱。   施予一门心思盯着前面和四周,很自然的问道:“怎么样?”   谁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达成的默契。   季浔回过眼神:“窗口破碎面积不小,再撞开一点就能轻易进去。所能看到的地方没有大面积的尸群,货架倒下个数远比大门口少。如果我们一时间没办法从门口进入,可以试试这条路。”   “但。”她顿了顿:“仓库应该就在附近,里面藏着多少丧尸仍然是未知数。贸然进去可能会遇到危险。”   面前的视野逐渐开阔,车已经绕了超市整一圈。   身后跟着的丧尸群体越来越大,谢幕霜浑身僵硬坐在椅子上,表情奇异望着自己的同类,又看了看车内的二人,也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回过神,两手慢慢攀上季浔的肩膀,小心翼翼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季浔看着窗外的身体下意识警惕一瞬,须臾之后又放下心来,顺力不明所以的躺在对方冰冷的胸膛,后背被一只弯曲不了的手轻轻拍打着。   他的下巴轻轻抵着自己的额头,冰冷的肌肤源源不断的汲取温度,嗓子里叽里咕噜的发出声音,不知在说些什么东西。   季浔顿了片刻,似是懂了些许。   他在告诉她,别怕。   季浔愣了几秒,暂时放弃从他怀里挣脱出,抬起眼蹭了蹭他的下颚,轻声回应道:“放心,我没事。”   施予选择性忽略了着卿卿我我的俩人,透过后视镜看到连了好长一片的丧尸队伍:“既然无法预知,那就让它们自己从超市里走出来吧。”   车第二次顺过大门。   季浔慢慢从将谢幕霜的手从自己脑后拿下,一抬头就看见谢幕霜支棱着两条胳膊,可怜兮兮的望着她。   季浔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没有精力分神去哄谢幕霜,但对方那副自以为被嫌弃的样子又实在让她忍不下心直接扭过头,她无奈的在谢幕霜脸上摸了摸:“我现在要去做很重要的事情,你乖乖的,好不好?”   谢幕霜歪头,在她手上贴了贴,双目呆呆的望着她的脸,片刻后似懂非懂点点头。   季浔放下手,将枪支从腰间掏出,手指扣在扳机上,另一只手压住控制车窗升降的开关,却迟迟没有按下,等待着什么。   在熟悉的洞口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季浔猛地将车窗顺下一个小口,枪支顺口伸出,距离最近的丧尸就是一枪!   “砰!”   身后追逐的丧尸群沸腾起来,脚步半分不曾减缓的同时加上了河东狮吼,数百只丧尸齐吼的声音冲破天际!   随着枪声的落下,仓库门后撞击声随之更加剧烈,在二人的车经过大门口时,里面余留的第二波尸群已经撞破大门,朝外冲来!   季浔不知道这次的动作又给身后的丧尸军添了多少大将,只是追随而来的脚步声显然比之前更加密密麻麻,混杂着停不下的嘶吼声,二人的车辆像是刚从敌营中冲出的马匹,四面楚歌,无依无援。   她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一声枪响足以将所有隐患全部引出,施予也见着效果不错,很是自觉的将车绕到超市后,朝着外面的大路慢慢开了一阵子。   而后,她一踩油门,瞬间将紧随的丧尸落下数米,兜了个圈子猛地冲向超市洞口!   “哗啦啦!”   本就干脆的玻璃顺着车形爽快掉在车头,夹杂着撞击餐桌木椅,以及冲击货架的声音,奔向超市内部。   季浔打开手电照向四周,车灯大亮直指前方,顺着亮白色的光柱,她飞快找到了面粉区域:“中右的货架!”   装着米面的货架半歪在墙上,也因为有了抵着的地方,只倒下了一部分,一大半还完好的靠在上面,且因所摆放的位置并不在正门中央,沾染上的丧尸血液不多,中间那部分应该没受到什么波及。   车前的路障碍物也不算多,施予听到季浔的话,刚要朝那里驶去,耳边却听到丧尸的哀嚎声越来越近,透过车窗开着的缝隙,杂乱乘着冷风吹入车内,清晰的像是就在身边。   施予一咬牙:“先出去。”   季浔没有反对。   从出口撤退后,二人如法炮制将丧尸引到了更远的地方,再次进入超市后直奔货架。   还未等车停稳,季浔跳下后座,匕首毫不犹豫捅进眼下被压着的,还在吱哇乱叫丧尸的头顶,而后将匕首插进刀鞘,一手拎着一袋面粉,直接扔进车座。   面粉是小袋装的,一袋只有二十斤,约合十千克,吃不了多久就会消耗干净,季浔还想接着拿,熟悉的叫声却再次逼近。   她转头,将目光放在正门口。   无奈,大门前杂货还是堆积太多,二人不敢心怀侥幸犯险通过,车辆若想出去只能走适才的窗口,一来一去又耗费了不少时间。   但现在,除了这样一趟趟走,她们也别无他法。   施予紧张的望着身后的情景:“别拿了,先走!”   季浔只好坐回车内,刚抓到车门把手还没关紧,车已经再次朝后倒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季浔不得不承认,让施予开车是个正确的选择。   这要是自己,可能就不是倒车出去的,而是活活从窗口挤出去。   如此来回了几次,每次最多也就拿上两袋米面或是更少,调料电池衣服什么的都还没有来得及取。   季浔将米面袋子扔进后备箱,气喘吁吁回过头:“咱们得想个办法。”   这样一趟趟取货,猴年马月也拿不完。   施予绷紧的神经片刻也不敢松懈,她气喘吁吁坐在驾驶室上,望着面前的后视镜,此时也不得不将最难的问题说了出来:“但是整个超市,只有咱们进入的那边有玻璃。” 第35章 方法 “我不同意!”   这家超市虽然算是镇子里最大的, 但碍着镇子本来就偏僻人少,入驻的商家更是没有几个,为了节省人力物力资源, 便全部集中在超市的左面。   也就是之前被搜寻部撞碎,现在被季浔二人开车冲入的这家餐厅的玻璃。   这是她们的出入口, 也是唯一的出入口。   但二人若想多争取些在超市内停留的时间,并能在丧尸冲进来前安全撤离, 必须要尽可能避免尸群选择同一个方向的逃生路线, 以防在车子驾出超市后两拨人撞上。   可放眼整家超市, 除去目前她们进出的窗口和满是杂货堆积的大门口,剩下的边缘充斥厚实的水泥墙, 严丝合缝,根本不像能寻到另一个窗口的样子。   “你说, 当时搜寻部那群人过来时, 是怎么出的仓库?”施予问道:“咱们围着超市绕了这么多圈了,别说是后门, 连个多余的安全出口都没有,难不成真跟你之前说的一样, 一边进一边出?”   “这建筑结构符合国家标准么?谁批准的啊?”   季浔:“……”   “这是有点奇怪, 就算安全部部员可以利用仓库的多个门,将丧尸全部引到一边,再从另一个门出来,但是出超市时还是要经过窗口,无论如何都避不开尸……”   话到一半, 季浔却摇摇头:“我们忽视了一点,你还记得门口货架上那片血么?”   “正常情况下,人和丧尸在一起扭打, 不肯能出这么多血,也不肯能飞溅出如此大的面积。”   能造出这般出血量的情况,要么是被割断了脖子上的动脉,要么是被枪穿过身体,且受了伤的人或丧尸数目不在少数。   “我们在大门口的确同样看到了尸体,但是相比于铺天盖地的黑血来讲,数量远远对不上。”   施予愣了愣:“你是说,那些血液都是丧尸的,而这些丧尸就是被要通过大门的搜寻部部员攻击或击杀,两队人打在一起,所以造成了货架集中的倒塌?”   季浔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只是猜测。”   超市内环境昏暗,这些黑血几乎要和周围的光线融为一体,那简单几眼,谁也没法判断到底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又是什么人留下的。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季浔抿抿唇:“我们之所以不敢从大门口进入,是因为害怕有什么裸露在外不容易被发现的尖锐物品,例如铁钉类的会扎破车的轮胎。车的体积大,不好掌控太细节的方向,但是人可以。”   施予一时之间没弄懂季浔的意思,她张张口,刚想接过一个“对”字,声音顶到了嗓子眼,脑中却似闪过一道灵光,让她顷刻间明白了什么。   “不行,太危险了!”   几乎是没有分秒的犹豫,施予直接拒绝了季浔的建议。   季浔:“我没让你下车,你就在这里帮我引丧尸,顺便帮我照看一下幕霜,我去就好。”   施予莫名有些恼:“我说危险不是因为担心下车取东西的人是我,无论是谁,独自一人去超市搬东西的行为基本等于玩命。万一里面残留着一群还没来得及出来的尸群,或者是跟在我车后的丧尸察觉到了你的声音脱离了队伍,你又不能开枪发出声音,连个能帮衬都没有!”   季浔:“你放心,幕霜还在这里,我比任何人都更想活下去。”   “我不同意,万一你留在了外面回不来了,这里可没人帮你照顾男朋友!”   或许是俩人讨论的火|药|味有些浓郁,在施予逐渐增大的嗓门下,二人颇有一种即将要打起来的势头。   谢幕霜听着二人的对话,扭过头看了看季浔,忽的嘴巴一张,顷刻漏出来两排带着牙套的白牙,红着眼就要往驾驶室冲。   季浔还在等着施予的回话,一扭头自己男朋友都快窜出去了,心底一惊,直接飞扑上去把谢幕霜又压回座位上。   两个人的重量直接冲向后面的皮沙发,谢幕霜望着怀里忽如其来的女朋友拖住自己前进的步伐,心里那叫一个着急,奈何小腹被紧紧压制住,一时动不了身子,便在季浔的头上可劲的摇头晃脑。   施予那边还没反应过来,还在试图继续跟季浔讲道理让她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结果抬眼看见镜子里“扭打”在一块的小情侣,还没说出的话跟着跑偏了十万八千里:“我可算知道你们俩人当初是怎么看对眼的了。”   自己朝他女朋友说话声音大点都生气,这么能护短的,也是头一回见到。   季浔这边没空搭理施予,她艰难的抬起头,两只手直接按住谢幕霜的脸,迫使他停下动作同自己对视。   谢幕霜被强板的停下摇晃的脑袋,蹙着眉头望着季浔。   他的双目仍然十分好看,眼神却似乎和任何时期的都不大相似。   从前的谢幕霜眼间总是含着笑意,眼角眉梢皆是温柔,宛若沐沐清风,暖入心底。   而自打他变成丧尸后,从中便只剩下的疯狂喝狠厉,通红的眼底恨不得下一刻就渗出鲜血,盯得人心里发毛。   而现在……   季浔不知道怎么形容,包含些许曾经的温柔,也有着些许尸变后的迷茫与空洞,但更多地却是……呆?   尽管她很不想用这个字去形容自己已经保研的生物系男友,可他现在同自己对视样子,从那双不知所云的眼神中,季浔也实在品不出其他意味。   “幕霜,我没事,你冷静。”   谢幕霜:“嗷嗷啊!”有人欺负你我帮你咬死她。   “我一会要下车拿些东西,你坐在等我好不好?就安静坐在后面,别往驾驶室去。”   谢幕霜:“嗷嗷啊!”这是我们男人间的战斗你不要管。   季浔:“……”   施予插进来一句:“我觉得不太好,我不同意让你下去,我也不敢单独跟他呆着。”   季浔:“你不让我进超市,难不成让我帮你开车?”   施予:“……我觉得咱们就一趟趟取,虽然麻烦点,总好比你这么冒险好。”   季浔抬头:“油箱还剩下多少?”   施予垂眸望了望油表,沉默了。   若真的一直跟丧尸兜圈子,一次最多能挣扎出来几十秒,想要将她们所需要的商品完全取走,油量根本撑不到安全离开超市再回去。   季浔麻利的给谢幕霜系好安全带不让他到处乱动,又将捆在二人身上的绳子摘下:“他现在没办法对你造成伤害,也请你暂时帮我照顾一下幕霜。”   “季浔,我……”   “别犹豫了,快到原来那个拐角了,你照常加速,将我放在超市里就开车离开,后面的丧尸就靠你吸引了。”   “过后,你经过窗口就往里多注意一下,若我将该拿的东西准备完全了,会带着所有必须物品站在大门口等你,到时就等你放慢车速,接我上去。”   施予还是坚挺着思考片刻,最终无奈的叹口气,不得已沉下声音:“注意安全。”   话音落下,车倏然加速,瞬间甩下身后的丧尸队伍几米远。   季浔望着谢幕霜的脸,将唇慢慢凑了过去。   干裂的两瓣贴上他冰冷的肌肤,留下轻柔的触碰。   谢幕霜纯黑色的瞳孔微张,女朋友的嗓音便传入耳畔:“等我回来。”   身下的车猛然停下,季浔推开门径直跳了下去,快走两步稍稍进入超市内部。   施予也不得不踩下油门,再次朝前开去。   未过几秒,窗口处的喊叫声和脚步声便达到了顶峰,腥臭腐烂的阴风顺着刮进超市内部,季浔僵硬着身体等着面前的丧尸群跑过,大气也不敢喘。   在施予制造出的强大噪音下,谁也没有发现超市里面还藏着一个异类,都在紧紧跟着车乐此不倦的打圈,它们经过季浔所在的窗口,连甩过来个眼神的都没有,径直忽视过去。   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季浔靠在一个相对于较为干净的墙角上,凝神打量着环境。   这里的大部分丧尸都被带走,但也不排除有几只别出心裁的懒得动换,或者是被什么东西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自从施予驱车离开后,她没有在这环境中制造出什么声响,也导致了残存在其中的丧尸,一只发现她踪迹跳出来的也没有。   除了远处奔跑的丧尸团偶尔飘来一两声高音,四周一片死寂。   季浔安下神,右手拎着刀,迈出了步子。   随着她的走动,脚下的灰尘被扬起几厘米,透过阳光悬浮在空气中。   面前的货架隔断的墙壁后面暂时看不清晰,季浔就贴着边走,每次路过视野死角,手中的匕首就会不由自主抓的更紧,她一步一打探,慢慢移动到了第一个相对整齐的货架。   这个货架,摆放的是儿童闹钟。   闹钟上的指针早就停了,hello Kitty的惨白猫脸的印在淡蓝色的背景上,眼下的塑料壳上还很是凑巧贴心的点上一排凝固的黑血。   季浔毫不犹豫的将第一个闹钟推到边上,伸出手从里面摸了一个出来。   这一排摆放的还有充电宝,耳机一类的东西,虽然不能说完全没用,但是对于季浔这种求生的人来讲,实在没有多余的经历去安排自己的娱乐休闲时间,更何况这堆充电宝里还没有一个是有电的。   再往前走,是床具类。   季浔也的确想给那张都快塌了的窗换上个新的被褥,也给日后的谢幕霜准备着些,此时这类家具于她而言,远比那些高科技产品实用太多。   锁定好目标,她便蹑手蹑脚往那边移动,走着走着,忽的脚步一顿。   她看到试用床铺着的被子下,露出一双沾着血的脚。 第36章 配合 “还在奔跑的更有吸引力。”……   墙边的缝隙打进一束微弱的白光, 落在布满灰尘的被褥之上。   这一套床具摆在这里一年多了,经历了尸毒的爆发和不知道几波人的抢夺,现在已经脏的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除此之外,被罩上没有沾染太多的血迹, 只是形状歪扭卷了大半张床。   诡异的是,床边虽然没有什么令人不适的痕迹, 可在床头, 赫然洒开一大片血污, 像是一条褐红色的丝布,严丝合缝将那块地方盖得满满当当。   结合着裸露在外的那双摇摇欲坠的脚, 季浔心中忽然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   她走上前去,将被子翻开。   床下, 一个男子的半边脸被啃得干干净净, 另一边脸也因为死亡时间太久腐烂了大半,眼窝深深陷了下去, 脖子同样被扯掉一大块皮肉。   比那块皮肉更为瞩目的,脖颈前那块巨大的伤痕。   那道伤口印的极为深刻, 几乎快要将他的脑袋生生切下, 床头的血液就是从这个伤口中往外流的到处都是。   季浔向下看去。   男子手上拿着一把从超市里顺来的菜刀,菜刀从他松开的手指滑落在床边,刀刃上面的血液早已凝固,只是清一水的黑褐色,也不知道哪个是丧尸的, 哪个是这个男子自己的。   这人是被丧尸咬伤了之后,为了不变异成他们同类,或者是为了自己少受些非人的折磨, 自刎而亡的。   季浔站在床前,片刻后移开了眼。   一年多前那段时间,人间不是人间,而是地狱,人类和疯狂的丧尸交织在一起,满街都是尸咬人、人变尸的血腥场面,痛苦的挣扎和丧尸的嘶吼声充斥着大街小巷,城中和郊外。   有人受尽折磨彻底绝望,自尽而亡,有的被被丧尸冲破家门,死在自己邻居口下,还有的像是谢幕霜那样,拼命转移去安全区的路上,最终难逃一劫。   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变了。   说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也不为过。   她和乔蕾被谢幕霜接回出租屋的路上,满街的疯子一次次冲她扑来,又以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挡在旁边,而后到了安全地点,她惊魂未定的站在窗前,看着平日里安详宁静的旧小区变成血淋淋的屠宰场。   她也自然明白,面前这个自我了结生命的男子,于当时只是冰山一角。   同他一样凄惨死在外面的人,太多太多了。   季浔蹲下身,在周围货架上找寻未拆封的被褥。   因为被褥里面填充的都是棉花,密度小,所占据的体积自然也大,也因此这些东西只是简单摆放了货架的一面,发生打斗时,上面难免沾上些脏东西。   好在被褥都是成套装售卖的,叠整齐放在一个大的塑料包装袋里,就算外面出现了什么污渍,也不会影响到里面的被套,季浔选了个相对而言较为干净的,取下来两套。   这两套被褥将包装袋充斥的满满当当,若是将它们拎在手上随身带着走,稍不留神,底下就会沾到地板发出摩擦,季浔便寻一个地面干净且周围没有什么可疑位置的地方,将它们暂置。   而后,她又从另一个角拐过去,走了两步却发现面前被一堆倒下的货架堵死了路。   这条路被堵死了,想要走过去只能从大门口绕行,季浔一想到大门口的那副惨状,内心就不由得一阵排斥。   然而也没办法,她无奈的叹口气,转身迈开步子。   门口货架下面压着不少尸体,有的还流着血,也不知道哪个是活的哪个是死的,季浔努力避开这些“来路不明”的尸体沿边走,脚下忽然被硌了一下。   “咔嚓。”   木板被折断的声音从脚下响起,季浔心底一慌,下意识四下张望有没有人听到动静后围过来。   然而耳边除了风声,一片安静。   她稍稍呼出口气,心想着大抵这里的丧尸真的都跟着施予的车跑出去了,一直警惕的心情终于平稳些许,轻轻推开横在面前的购物车。   手摸到购物车的车把,用力推开几公分,莫名其妙的阻力却让她的指尖一顿,眼神随即飘到了刚被空出来的夹缝处。   “当!”   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季浔垂眸,未等看清,面前那个“东西”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屹立在阴影处。   形如鬼魅。   季浔屏住呼吸,同这个逐渐瞪大眼的东西对视。   是一个女童。   准确来说,是一个女童丧尸。   她冲着季浔,裂开了嘴。   季浔攥紧右手的刀,在女童朝她扑来的同一时间后退几步,身子一偏让丧尸扑了个空,手腕转动让刀刃转了个方向,低头就要朝着对方的脑后刺去!   然后扎到了片空气。   许是对方尸变年纪太小,比寻常的丧尸都要灵活不少,加上她身高跟季浔的相差太多不好捅进去,这一下不但没把她杀死,反倒是将手腕完全暴露再在丧尸嘴边。   女童毫不客气拽住季浔的手掌,牙齿眼看快要挨上,季浔反手拧住她的脖子,控制住下颚,在对方顿住的短暂几秒,左腿冲着她的头顶用力踢了过去!   “哗啦!”   女童撞在一旁的货架上,顷刻间又倒了一片,发出来一阵巨大的声响,季浔趁着这个机会冲上去补了几刀,继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僵硬的抬起头。   适才的碰撞发出来的声响足以传遍整间超市。   她屏息,往后退了几步。   大门口的货架被底下压着的丧尸带着一起颤动,原处仓库的门被再次撞出声音。   零零散散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响逐渐清晰。   季浔靠住墙面,双手握拳喘着粗气。   她不知道这里还围着多少只丧尸。   但她知道,这些丧尸正在从不同方向朝着自己冲来,身边这堆货架又一碰就倒,倘若它们群起而攻,自己不是被咬死就是被压死。   面前的过道间,杂乱脚步声已经冲入耳朵,伴随着熟悉的嘶吼,恨不得下一秒就要将她撕碎,季浔抿抿唇,紧攥匕首,朝着相同的方向跑去!   转过拐角,三四只丧尸随即映入眼帘,而在它们身后,还有不少仍在货架下挣扎,摇摇晃晃想要站起来。   季浔直接忽视掉了它们后面的那群人,一步迈到最近的那只丧尸跟前,刀起刀落瞬间给它开了瓢,而后,她三步并两步踩到身前的货架上,奋力一跃——   指尖在触碰到天花板的消防管道时开始下坠,季浔摸了一手的灰,还没来得及攥紧,身体已经不由自主的落下数分米。   也是在同一时刻,季浔不得已改变了策略,双手紧撑住墙壁,两腿张开,将自己身体死死卡在拐角处。   底下奔跑的丧尸也反应过来,和后面姗姗来迟的伙伴一同凑近到季浔脚下,伸手想去够她的脚腕。   就像是身高不够的季浔碰不到消防管道,同样身高不够的丧尸也抓不住她的脚面,比季浔稍强的是,它们还能跳起来去抓。   于是季浔僵硬的撑在拐角处,看着眼下的几十号人对着自己又叫又跳,像极了追星成功的狂热粉。   可自己这位站在粉丝中央,被众星捧月的并不开心。   摩擦力终究打不过重力,无论季浔怎么想要往上挪动,身体仍在慢慢下滑,逐渐投入狂热粉的怀抱。   这么下去,过不了几分钟,自己就要掉下去,在那瞬间自己就会被无数张嘴咬碎,甚至连可以掏枪的时间都没有。   季浔咬住牙,头上渗出丝丝冷汗。   --------------   施予仍在外面遛丧尸。   外面丧尸嚎,车内谢幕霜嚎,施予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抵抗身后那位猝不及防的来上两嗓子,全神贯注的同时还莫名有点心累。   “……谢同志,一路了,你这嗓子就没停过。”施予无力道:“你女朋友说了,你这样对嗓子不好。”   谢幕霜:“嗷嗷嗷嗷嗷!!!!”   施予:“你冲我嗷嗷也没用,我也不想让她下去,现在她已经进了超市,除了按照这个计划继续实行,谁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谢幕霜没搭理她,开始跟后面挣扎,试图将安全带崩开,自己好从车内跳出去。   但估计是季浔对谢幕霜的行为了解的太过深刻,对他的挣扎力度掌握的也足够精准,谢幕霜在座位上拼死拼活晃了半天,安全带仍然扣在他的身上纹丝不动。   他看到没反应,怒吼了一声,开始尝试用头去撞窗户。   也幸亏他坐下的位置在后排中间,两边的窗户都不是轻易能碰上的,努力半天才好不容易砸上一下,“咣当”一声响把前面刚放松点的施予吓得浑身一激灵,她透过镜子焦头烂额看着对方:“小谢,我求你别撞了。”   真要撞出什么事情,她可怎么跟季浔交代。   谢幕霜一心只想着冲出去见女朋友,自动将施予的话转换成了耳旁风。   施予坐在前面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继续专注于眼前的道路继续开车。   车很快便又绕了一圈。   再往前就是餐厅窗口,施予按照季浔的意思,在经过那窗口时,飞快朝内望去。   谁知这一望,没看到季浔,反而看到遗留在内,正对着什么东西又蹦又跳的丧尸群。   这里怎么还有丧尸。   施予脑子瞬间乱了。   她颤抖的手紧紧扣住方向盘,强迫自己稳定下来,匀速绕去大门。   另一边,季浔脚下的丧尸已经能碰到她的鞋底了,再下降几厘米,自己可能就要彻底放这了。   可闭上眼,头靠在墙角的蜘蛛网上,拼命思考自己该如何离开。   可这幅情境下,她越是想要冷静想办法,脑子里就越乱,越是想走,丧尸叫的越欢,且手掌两边都是空荡荡的墙,就算她有心想爬去另一个地方,也实在没有施展的空间。   她凝神,正准备和丧尸一决高下时,门外响起来更大的嚎叫声。   然后她看见施予的车从窗口处一闪而过。   脚下丧尸一愣,动作随即顿在原处。   与其跟这个吃不到的人肉浪费时间,那边动静巨大,且还生龙活虎在陆地上奔跑的人类显然更有吸引力,丧尸对大门口呆滞几秒,默契的分成两队,朝着窗口和大门口冲了过去。   待看脚下尸群同样加入了遛弯大部队,季浔精疲力尽的胳膊终于一酸,稳稳落在地上,眼神不由自主瞥向外面,想要看清施予那边的局势。   结果局势没看清,反倒看见瞪着双大眼睛,整张脸恨不得都贴在车窗上的谢幕霜,在面前一闪而过。   季浔:“……” 第37章 离开 “忍不住冲动也要忍!”   若说施予的到来是干旱中的及时雨, 让被包围在丧尸团中的季浔得以脱身,谢幕霜绝对就是飘在空气中的二氧化硫,和水蒸气反应后冲下来低ph值的酸雨, 把季浔从头到脚浇了个神清气爽。   她稳稳当当站在脚下的瓷砖上,望着大门口稀稀拉拉跟在施予车后面的体虚丧尸, 一时之间连自己干什么都给忘了。   谢幕霜他在干嘛他为什么表情这么奇异他是不是在撞玻璃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伤到施予……   一长串的问题在季浔脑中接连不断冒出,待她反应过来面前已经是空荡荡一片, 施予的车早就不知道开去那里, 她深吸一口气, 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说,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完东西回去, 只有三人尽快会和,她早些看到谢幕霜的情况才能放心。   季浔将适才放在角落里的被褥先一步拖了出来, 而后想去寻找些保暖衣物, 绕着墙角走了几步才发现问题。   这里毕竟是超市而不是商场,衣服的品种断不可能像专卖衣服的商场齐全, 最多只有几家名不见传的服装商家入驻在超市的角落里。   但是丧尸病毒爆发的时节正是炎热的时候,无论怎么想, 这些小商家都不会去屯冬季的衣服。   季浔仍是不死心的过去看了一眼, 然后成功死心。   也幸好大多数超市会售卖袋装的保暖裤和棉袜,无奈之下,季浔只好先去寻找这一类的货架,尽可能的将能带走的统统塞进背包,塞着塞着就发现发现背包满了, 又去里面拎了个旅行箱和双肩背出来。   而经过刚才同丧尸女童的一番战斗,超市内本就所剩不多的丧尸几乎全被清走,季浔在超市内走动也从小心翼翼变成了大摇大摆。   在这期间, 季浔只偶尔在一些倒在地上的货架下发现几只半死不活的丧尸,且为了让它们少受点罪,她还十分贴心的在头上补了一刀,让它们彻底一命呜呼。   当然在这些丧尸里,凭着自己力气爬出来的也有,就在施予第二次驱车经过后大门口后,从仓库里面摇摇晃晃走出来一只。   季浔听到动静,一眼看到了它。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0`t``x``t . c`o``m   这丧尸死的十分不体面,身上的衣服都被扯成了抹布,露出白花花的啤酒肚,在一片黑暗的环境里简直像个行走的电灯泡,想不被注意到都不行。   估摸它也是憋屈坏了,毕竟经过了好几轮的吸引都坚持躲在仓库里不肯出来,现下终于忍不住了,放弃了卧薪尝胆的念头,单枪匹马出来硬刚,撒丫子就要往刀尖上撞,季浔也十分同情它,大方的给了个痛快。   但让她又意外又合理的是,这次她同丧尸打斗同样发出了声音是,虽然动静不大,四面八方竟再无一只丧尸闻声赶来,似乎真的被清除干净了。   她一喜,趁着这个时间,赶紧将所有暂时需要或者预防万一的东西全部顺了一遍。   超市虽然不比些大型连锁店的规模,总归占地不小,货架上的物品也相对充足,季浔也不客气,顺手的像是进了自己家,光是货架上未开封的矿泉水就整理了一大箱,还不加上其他的零零散散。   若不是季浔担心车后装不下这些东西,恨不得将整个超市都搬空。   末了,季浔走在大门口,等待着施予开车来接。   慢慢的,熟悉的脚步声在耳畔逐渐响起,季浔对着窗口的位置站好向外张望,好让施予一眼就能看到自己。   几秒后,车后闪过一道影子。   施予一眼就看到了那边的季浔,心里知晓对方已经准备好,毫不犹豫猛地踩下油门!   车后的丧尸瞬间被甩下一段距离,转瞬之间施予的车已经停在进入眼帘,季浔奔上前去拉开车门,一手拎着一个套装,直接甩进后座!   谢幕霜坐在正中央,看见女朋友终于出现在自己眼前,喜出望外的叫了一声,伸手去拉季浔的手腕。   身后的丧尸用不了几秒就会赶到,而面前的后座几乎已经被塞满,季浔那边正忙得分不开身,谢幕霜的一只手伸了过来,她几乎下意识的将它打到一边。   谢幕霜愣在半空中,他呆呆的望着对面分身乏术的季浔,眼底充满难以掩盖的失落。   片刻后,他垂下眼,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也不敢动,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施予那边也发现后座的空隙已经不够了,为了帮季浔腾出位置,她勒着安全带将身体扭成了一条麻花,飞快伸出手,拽着一个包裹狠狠拖进了副驾驶。   季浔正推着旅行箱往里挤,上半身趴在座位上,腿都没来得及挤进来,一转眼身后的丧尸已经摸到了后备箱的车盖,伸出的指尖离着自己的肩膀距离不足两米远——   她直接扭过头,颤声冲前面的施予大喊:“开车!”   话音落下,车瞬间朝前冲去!   身后那只丧尸摸到了季浔悬在外面的脚踝,在车启动的一刹那顺带着将她拉下几厘米,季浔双手死死扒主车背和安全带,朝上爬的同时一脚将丧尸踢倒在地上。   车速越来越快,敞开的大门同季浔的双腿同时荡在外面。   “你抓紧,千万别松手!”施予着急道:“再坚持几秒,我找到机会给你停车!”   然而适才车辆启动过程消耗的时间不少,身后最近的丧尸距离车后只有短短几米,一旦速度稍稍减缓,瞬间就会被巨量的丧尸包围住。   也幸亏周围的丧尸此刻全都跟在车后面,不会从四周忽然冒出来一只,但尽管如此,施予还是不得不避开建筑物,避免让季浔受力抓不稳,直接松手。   她咬住牙,面对施予的问话,已经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了,九根手指几乎承载着全身的重量,逼她指尖狠狠陷进其中,几乎要将皮套生生扯下。   她头顶冒着虚汗,浑身紧绷,手指却因承受不住压力,正在不禁慢慢松开。   “施予。”她低道:“我可能要撑不住了。”   “若我掉下去了,一直开,别管我。”   车身正在猛地右转,避开那个可能会被季浔撞上的杆子,施予急道:“三秒后,我给你停车。”   季浔还想张口说什么,奈何酸软的手指已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她不受控制朝后滑去。   在她以为自己肯定撑不住的时候,腕子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抓住。   谢幕霜俯身望着她,僵硬的双手死死扣住自己手腕,冰冷的体温顺着已经苍白的手臂传入全身,却莫名显得温暖无比。   而后,他恍然发现季浔的另一只手正扯着安全带,横在自己眼前,他松开左手将其抓住,用力把她拉了上来。   丧尸的力量比季浔想象的还要大,安全带也被她想象中的要牢固太多,季浔咬住发白的下唇,顺着谢幕霜的力道,慢慢爬进车内。   车速也缓了下来,施予边开着车,边快速看了一眼后面这俩人和身后穷追不舍的丧尸,扭过头:“没时间了,我得加速了。”   季浔终于将双脚完全收进车里,片刻不歇伸手把还在外面飞舞的车门往回一带:“快走!”   车再次冲出去。   季浔气喘吁吁坐在车座后,她歇息了片刻,转身将后面的货物放到了后备箱,又整理好身边的这堆杂物,这才松下口气,整个人瘫软在后座上。   手腕处的压力还未散去,她抬起眼,发现谢幕霜的头像是不敢看她一般轻垂下,眼神却在躲躲闪闪在自己脸上飘来飘去。   双手紧紧攥住自己小臂,像是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再次离开。   季浔愣了愣,忽然想起了什么。   上车之前,时间金紧迫,她不得已趁乱打掉谢幕霜的手。   而适才,他却再一次将自己拉进车里。   所以他现在……是在担心自己生气责骂他?   季浔反手将男子抱住,低下头,将自己的脸摆在他眼前。   谢幕霜仍是有点害怕,张着一双大眼睛就是不敢看季浔,季浔无奈的叹了口气,将额头贴上了他的唇。   “噜噜……”   他张嘴想要解释什么,琢磨几秒果断放弃,手指放开了对方的小臂,直接抓上了肩。   这个吻有点生硬,对方像是不知道怎么张嘴似的,唇角翘起些弧度,然后直接张开,不像是亲额头,像是在咂一罐香飘四溢的肉罐头。   季浔伏在他的肩上:“我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好。”   谢幕霜没有回应,只是将她抱紧了些。   季浔低头埋进男子颈窝中。   他的身体似乎真的变软了些许,带着的腐臭味也比之前淡下去不少,若非是她靠的太近,几乎已经完全闻不到了。   男子脖颈很白,挺直身体往这里一坐,锁骨便更加分明,白皙的皮肤衬托着青黑的血管随之清晰。   季浔偏了偏头,在他的锁骨处轻轻吻了一下。   而后,她一路顺到对方颈后,抬眼看到谢幕霜耳朵红了一片。   季浔:“……”   怎么有一种自己在趁人之危的错觉。   她将头偏了偏,再次撞进谢幕霜湿漉漉的双眸,宛若蒙上一层氤氲水雾模糊不清。   二人对视片刻,谢幕霜果断再次放弃女朋友的肩,捧上季浔脑后,两眼一闭,头往前蹭了蹭,眼看着就要亲上去——   一直在尽职尽责充当背景板的施予被激得瞳孔地震,在季浔手掌瞬间捂住谢幕霜嘴巴的那一刹那,前面的惊叫也冲了出来:“诶诶诶!人尸有别唾液同样是□□一种是具有传染性的!现在小谢情况以有好转不急在这一时就算你忍不住冲动了也要忍啊!”   季浔:“……”   施予的话在脑中重复回放,季浔总觉得后半段有点不太对。   几秒之后,施予听到后面的传来幽幽的一声:“你在想什么……” 第38章 加油站 “这次咱们速战速决。”……   她们这趟从超市取完货出来, 本是打算直接回去,谁知道车开了没几分钟,天气忽然变了, 晴空万里瞬间变成了漂泊大雨。   二人在一路过来时已经察觉到了异样的闷热,更况且现在还是夏天, 说变天就变天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是季浔看着这么大的水珠子噼里啪啦锤在挡风玻璃上,连雨刷都作用甚微, 还是不由得感到扎心。   这场雨同时导致二人视线严重受阻, 朝前望去只能看到模糊一片。   “咱们估计不能走了。”施予稍稍摇下一点窗户, 扑面而来的雨就吹了她个透心凉:“什么都看不清楚,忽然撞上了只丧尸都不知道。”   季浔:“但是车停在这里也不太安全。”   她们已经逃脱了身后追赶的丧尸军团, 现在所在的位置正在条四通八达的马路边上,好处是要是碰上一队丧尸十分方便逃跑, 坏处是若碰上的丧尸队伍分别来自四个不同的方向, 那就躺平等死吧。   施予摸了一把脸:“我原来看那些鬼片里经常演,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专门挑选这样的下雨天, 人们感官受阻放松警惕,它们趁着机会把配角炮灰一个个搞死。就咱们现在两难的情况, 这破天气倒还真是应景。”   季浔:“……”她并不想当炮灰谢谢。   话又说回来, 反正眼下这情况,直接回去是不可能了,施予看了一眼油表:“咱们现在的油箱到家应该就耗没了,就算剩下也剩不了多少,不够咱们再出来一次。”   “不出来也没关系, 车上的东西足够我们两人支撑个一年半载,暂时也不用着急。”   季浔正舒舒服服靠在谢幕霜胸前,两手紧紧抱着他, 声音懒洋洋:“还是先想想去哪里避一避吧。”   现在谢幕霜身体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僵硬,且他坐在自己旁边也不会乱动,体温仍是较低,摸上去却不会太冰冷。   现在外面虽然下着雨,气温却没有一点降低的势头,外面的雨跟下开水的唯一区别就是不会冒白烟,季浔把谢幕霜抱在怀里,堪称一个自带清凉解暑功效的人形抱枕,一碰上就不想撒手。   片刻后,季浔想了一会:“说起避一避,自我大半年前来到这里,共驱车在附近驾驶过三次,而这周围又是超市又是各类餐厅,是我在镇中见过最繁华的地方,应该也是镇子中心。”   “我们可以在这里寻找个加油站,加油站环境露天,丧尸不会聚集太多,且如果这个小镇里真的会设立这个,大概率也是在我们旁边。”   施予听完却没有立刻回应,她望着镜子发了会呆,然后默默把头扭过来:“凉快么?”   季浔一抬眼,就看见谢幕霜正垂头望着自己,雾蒙蒙的天气将他的轮廓也勾勒的有些模糊,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微微偏过的弧度和纤长的睫毛,映于光源中。   自打前几分钟,季浔坚持将谢幕霜的嘴巴从自己脸上移开后,他便一直像个痴心汉一眼看着自己,无神的眼中努力透出的含情脉脉让季浔坚信一直想乘人之危的根本不是自己。   她往谢幕霜的怀里又蹭了蹭,又抬头碰了一下男朋友的下巴:“挺凉快的。”   施予:“……”   意识到自己接着看下去,不但不会影响到这俩人秀恩爱的进程,自己还会硬塞一肚子的狗粮后,施予挺着比谢幕霜还僵硬的身体将头扭过去:   “你说的有道理。这里是整个镇子的中心,就算是为了节省资源,不让镇上的居民开车跑来跑去寻找加油站,这里总也应该设立一个。”   季浔:“若是有加油站,咱们也可以将油量加满,避一避雨再回去。”   施予看了一眼外面的四个路口:“一条路是咱们走过的,另外三条,选哪条?”   季浔看着她:“你选吧。”   她相信施予的直觉和运气,更相信她那双开过光的嘴。   施予应了一声“那我就先走左面这条路看看”,说罢便将车启动了。   窗户上全是水珠,为了将外面的景色看清楚,顺便也帮着施予找找,季浔也不得不将自己这边的车窗摇下来一点,在雨水中使劲睁着眼睛,迷努力透过一片雨幕将视线放远一点。   奈何这雨实在太大,就算季浔很努力将双目睁到最大,可见度仍然只有短短十余米,还看不清晰。   两人在四周寻摸一会,季浔终于发现拐角处,有一个平顶类似于小亭子的暗色建筑若隐若现。   她立马揉了揉眼睛,指使着施予:“我好像看到了,往右一点!”   施予闻声,小心翼翼打着方向盘,像右面驶去。   适才施予驱车带着丧尸兜圈子的时候并没到这么远,加油站周围像是一块未开荒的荒地,丧尸也零零散散出现了几只,但好在数量并不多。   季浔透过缝隙,看着一只只被淋成落汤鸡的丧尸趟着水坑,雨水把它们身上的血迹冲刷干净,来了个彻彻底底的大清洁,一步一蹒跚的朝着他们的车走来。   在大雨的击打中,车辆行走发出的细微响声更是隐匿于大自然中,所能传出去的声音即便是听力灵敏的丧尸也难以听到,闻声赶来的丧尸数目反而降下不少,只有周围这小小一片。   待季浔看清楚周围的丧尸数目并不足以威胁到她们时,她不紧不慢拉上窗,安稳坐在后座上。   施予看见眼前终于出现了那个怀念已久的红色建筑后,松了口气,也同季浔一样观望了几秒外面的情况,刚想转身询问,谁知一回头发现身后坐着的那个人已经心大的安歇了,她无奈踩下油门,不管不顾的冲入加油站。   或许是因为头上盖着的那层石屋顶的缘故,雨水并未波及到里面,加油站内的地面仍是干燥一片,只有几串湿漉漉的鞋印子,在这灰色的洋灰地上显得格外突兀,估摸着是外面游荡的丧尸带进来的。   加油站内仍有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晃动,但可能是丧尸病毒爆发时这里的人不多,亦或者是被咬到受伤感染的全部都驾车跑了,总之一辆停靠在里面的车都没有。   里面的丧尸听到了外面有汽车的声音,顺着来源摇摇晃晃的出来,雨声足以吸引它们大半的注意力,零散的几只慢慢围着过来,结果也没叫也没嚷,就围着她们的车转了几圈。   季浔有理由怀疑这群丧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很可能只是看这辆会动的机器新奇,想拍两下感受感受。   那边施予已经准备好匕首了,刚准备拉开车门下去直接开战,就听到后面的季浔出声阻止道:“先等等。”   施予的手腕绕了一百八十度,差点把自己给割伤,她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季浔:“我看这群丧尸似乎也没发现咱们,现在咱们一时半会也走不了,直接下去吸引火力反而会引起注意,倒时候躲进车里,它们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安静了。”   施予想了片刻,刚想说我觉得很有道理,可末了她却摇摇头:“可我们即便现在不出去,最后去拿汽油还是得下车,届时没了雨声作为遮掩,同加油站里的丧尸打斗起来一定会招惹到外面那群。”   “外面游荡的丧尸少说也要十几只,咱们两个人光靠匕首,你有把握么?”   季浔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她抬头问道:“那依你看,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   施予愣了几秒,哭笑不得:“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天气预报。”   回想起面前这位直觉百发百中的神奇过往,其言灵能力堪比青青草原上的暖羊羊,季浔思考片刻,情不自禁的张嘴说道:   “我觉得安全区的天气预报没你嘴巴说的准。”   施予:“?”   “你实话说,你第一回 见到我时说当天会下雨,实际上安全区的天气预报到底是什么。”   施予:“……东南风三四级,大幅度降温。”   季浔勾起一抹笑:“我就知道。”   施予也不知道自己在季浔心中是如何从队友变成了个无情的报告机器,只是后来她是在被季浔逼得无奈,迫不得已爆出来一个时间:“我说这场雨维持不过半小时,你再墨迹会儿就彻底没掩护了。”   季浔一顿,当即从腰间抽出匕首:“赶紧走!”   施予:“……”   自己的认真分析比不上随口的一句胡诌,施予彻底对季浔的思想行为放弃理解。   反正这一趟也是速战速决,二人就将背包一类东西暂时留在车里,只带着两把匕首和两只枪,使用备用各一个。   而后,季浔将谢幕霜的安全带松了松,也好不让他勒的太难受,她轻轻在对方手上按了按:“等我啊。”   尽管这次他们二人距离相隔最多十余米,季浔依然按照之前的做法跟谢幕霜说清楚自己的去向,也好让他不会因为见不到自己而担心。   谢幕霜回应的点点头。   施予在前面道:“这次咱们速战速决,小谢没准都没发现你离开咱俩就回来了。”   谢幕霜僵硬转过头,对着施予:“嗷嗷啊!!”   施予:“……” 第39章 唤醒 “但他唯一记住的话语,是她的名……   加油站估计已经很久没有活人来过, 也或许是她们身下这辆银白色的轿车在一片凄凉的周围太过扎眼,总之自打车开进来,附近游荡的一大半丧尸都不紧不慢的凑了过来, 围着车身转悠。   这车隔音不错,加上外面雨势很大, 丧尸们没有听到人类的声音,只是看着新奇, 还有两只脸直接贴到了玻璃上, 想要透过车窗一探究竟。   它们瞪着诡异的双眼, 满是污渍和血洞的皮肤覆盖了整张脸,季浔看着距离自己不到一米远的千疮百孔的面容, 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她深吸一口气, 对前面的施予轻声道:“走么?”   施予同样凝视自己面前的拐杖丧尸:“好奇宝宝我也认了, 这个拐杖老头都多大岁数了,不知道好奇心害死猫么?”   季浔:“你出去时别让他拐杖打破咱们的车窗, 你也小心别直接被他敲晕了。”   施予脑中瞬间浮现出了一个罗锅老人拎着个木棍子恨铁不成钢的敲打着自己的脑袋的场景,赶紧甩几下脑袋将这可怕的联想从中清除:“走吧。”   “那我数三个数, 咱们一起出去。”   “三。”   “二。”   “一!”   同一时间, 二人攥住车门,狠狠朝趴在外面的丧尸脑袋打去!   “当!”   两个好奇丧尸躲闪不得,头顶一下撞在车窗框架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们重心不稳,连摇晃都免下了, 直接干脆利落倒在地上。   季浔施予趁着时间,夺门而出。   若说适才她们二人在车中,四周的丧尸还只是奇怪, 那现在它们便是彻底找到了根源。   面见两块移动的鲜肉映入眼帘,丧尸们宛若看到了两个移动的靶子,它们齐刷刷朝天吼叫一声,尽数扑来!   季浔施予配合默契,刀起刀落,即刻间收割了两个人头。   也幸得不小雨声足够将较远的声音遮盖住,加上四周算是较为空旷,也没有类似玻璃货物堆那种容易倒塌发出声音的物品,她们同丧尸缠斗在一起,就算摔倒也是直接碰上洋灰地,发不出太大响声。   两拨人打了好一通,只引来外面的离加油站内很近的两只丧尸。   它们拖着还在往下流淌血水的身体,一步一蹒跚从雨幕中走出,发丝凌乱贴在脸上,形如鬼魅朝她们冲来。   季浔施予二人也不敢用枪,担心子弹爆出枪口的一刹那声音过大,连雨点敲击声都遮不住,来着一下非要把方圆几里的丧尸都给引过来。   这要是招惹更多,她们就彻彻底底打不过了。   无奈,二人只好攥着匕首在丧尸堆里大杀四方,好在敌方数量迟迟没有加大的势头,季浔施予动作迅速点,暂时还能应付的过来。   将这块可见的丧尸都解决完后,施予一步凑了过来,压下声音小声道:“里面有个小卖部,我想进去看看。”   她们二人不知何时已经自动达成默契,所经之处,能拿走的必须全部拿走,什么地方都不能放过。   经过前一轮的打斗,小卖部里就算有丧尸也被引出解决的差不多了,季浔一眼望去里面,没看见里面剩下多少丧尸,便对施予淡淡点点头。   对比超市而言,小卖部有些玩意比超市还全,例如什么螺丝钉,扳手之类的拆卸工具包,但打火机二人就不肖想了,加油站里的不可能让售卖这玩意。   施予说过后就去了,季浔抓紧四周没有丧尸的时间,快步走到95号汽油下,取出加油枪对准油箱。   不远处的小卖部传来打斗的声音,紧接着又是熟悉的瓶瓶罐罐碎了一地,季浔念着施予一个人应该也应付得了,便回过神,专心致志摆弄着加油枪。   她垂眸认真捣鼓了一会,忽然感觉不太对。   四周不知何时已经慢慢安静下来。   雨滴落在地面发出的敲击声逐渐转小,仅剩下些似有似无的淅沥声依然在耳边回旋。   季浔心里一惊,朝外看去。   适才的暴雨似乎才是二人臆想出来的假象,不过短短几分钟,那场浇落而下,大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滂沱大雨,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有几滴雨水从房顶滴落,在眼前一闪而过后掉进水坑,若不是空气中仍然含着浓厚的雨气,外面的丧尸仍然穿着被打透的衣服,季浔真的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雨停了。   视野好到能一眼望到她们过来时候经过的路口,好到能彻底看清楚这附近究竟围绕着多少只异类。   好到当丧尸那漆黑的瞳孔慢慢转了过来,季浔的心脏清清楚楚慢了半拍。   没有了暴雨的遮掩,她们和丧尸之间的保护罩便被彻彻底底的打破了。   油箱已经加满,季浔将手上的加油枪轻轻放下,屏住呼吸,慢慢站了起来。   她冲着身后的小卖部看了一眼。   施予似乎也察觉到了情况的不对,手中拎着一个布袋,站在门口,和季浔对视着。   “直接冲进车内,快速驱车逃走。”   季浔望着对方口型,心中了然点了点头。   然后她眼睁睁的看着施予后面忽然窜出来一道头上流着黑血的丧尸,摇摇晃晃站在对方的后面。   这丧尸估计是施予用匕首一次扎进头顶,晕过去但没死成,听到了动静,迷糊着又醒来了,只见他张开大嘴,还未咬下,施予那边已经迅速反应过来,匕首再一次插进丧尸的脑袋。   丧尸挣扎不得,大叫一声被甩到收银台上。   木质的货台随之倒下,沉重的闷响传遍加油站内外。   本来还在慢慢移动靠近的尸群,瞬间沸腾了!   季浔三步并两步绕过车后,手还未来得及伸出碰到车门,就被面前的丧尸撞了个满怀!   丧尸张开嘴,刚想咬上季浔的脸,下巴便挨了重重一击,他怒而嚎叫,两手在季浔面前乱抓,转而扯住了她的衣领。   季浔也不甘示弱,左肘锤下丧尸的手指,右手的刀顷刻间插入对方头颅!   几秒后,丧尸睁着眼睛倒在地上。   面前的丧尸虽被成功解决,但这一来一回见消耗了大量的时间,季浔还没来得及钻进车内,肩上背包被巨大的力量死死抓住,让她动弹不得。   季浔一咬牙,不得不转过身,又和新的一直围堵来的丧尸打在一起!   身前身后全是丧尸的围堵,季浔应付的反击,想要抓紧时间逃回车内,谁知打着打着就离车门越来越远。   而另一边的小卖部外,施予解决网丧尸后,在冲到驾驶室的时候同样被截胡,堵在半路上。   就这样,两人分割加油站两地,必须要应付自己面前的情况,一时之间竟是谁的忙都帮不上。   谢幕霜坐在后座上,透过敞开的大门,望着腹背受敌,隐没于丧尸之中的女朋友。   “嗷嗷嗷!”   车上的安全带被挣扎的变了形,谢幕霜红着眼,冲着季浔的方向挣扎着:“嗷嗷嗷嗷!!!”   嗓子中爆破出的喊叫几乎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声嘶力竭,谢幕霜脖颈上的青筋正在肉眼可见的逐渐突兀,恨不得下一秒就要从皮肉里生生炸出。   黑色的瞳孔中映照着季浔拼命的动作。   无数双青黑的手一次次朝她冲去,又被她用尽全力躲开,银白的匕首挥舞在空中,一次次想要扎入丧尸的头顶。   却因为种种原因,一次不中,只能抓住机会再补上一次。   谢幕霜看到季浔被推搡着东倒西歪,看到她被攻击的腰部无法完全直起,却又被另一只看上去少说上百斤的丧尸冲撞上脊骨,看到她体力不支,被偷袭的丧尸抓在地上。   被掐住肩膀,却要在翻滚的同时强制住身旁丧尸的脚踝,避免它一同撕咬。   谢幕霜的眼中充斥着杀意。   不对季浔,而对那些丧尸。   他没有疼痛,用尽浑身力气在挣扎,他想要逃脱出这辆车,想冲到那五六只丧尸前,将她死死抱住,帮她挡下所有的伤害。   但同样是季浔担心他乱跑找不回路,把安全带死死绑住他的身上,加上安全带的承受能力本就很高,谢幕霜双目死死盯着季浔的方向不敢有半刻的松动,疯了一样想要冲出去,身下的那根黑绳却是越来越紧,越来越束缚。   除了干看着季浔被丧尸围攻,他什么也干不了。   “嗷嗷!!嗷嗷啊啊啊!”   连带喊叫声都渲染上浓重的鼻腔,谢幕霜干涩的眼中甩出一滴眼泪,他弯下的身体朝前探去,想要一步步爬出车内。   十米开外的季浔躺在地面上,两肩被左右的丧尸狠狠压制住,对方恶臭的嘴巴一次次想要冲进她的皮肤,又一次次被她以各种方式惊险避开。   手中的匕首还在努力伸入空中,妄想扎入丧尸的脑袋,但丧尸的移动频率实在太大,自己手臂又被控制的很是厉害,别说是刺入,就连能不能碰到都是个问题。   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现在也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如果施予无法解决完那边的丧尸过来找她,那么自己这次……大概是真的活不成了吧……   季浔干裂的嘴唇紧闭,她依然在坚持,神情却在慢慢暗淡。   幕霜情况才刚刚好转,她还没有看到他恢复,还没有见到父母,还没有回安全区于乔蕾会和……   求生欲从来没有此事这般强烈,处境也从来没有这一刻更让人绝望。   两肩的骨头几乎要被生生压碎,季浔强忍住泪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做着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   可能是几十分钟,可能只有数秒。   “咚!”   明亮的光线顺着腾出来的巨大空隙照射在自己的眼皮,与之同时而来的是胸前随之一轻。   压在自己鼻尖的丧尸不知何时倒在了自己身边。   季浔大脑空白,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趁着这个时候一跃而起,手下的匕首随即插入了另外丧尸的头顶。   而后,她猛地转过身做出防御,却看到一张怎么都没有想到的脸。   谢幕霜蹲在地上那只死丧尸身上,慢慢抬起头。   他背对着光,精致的面容背对着光线,映衬出一道优美的剪影,通红的眼中充斥着还未消散的惊恐和紧张,还有发现季浔毫发无伤站在自己跟前的欣喜若狂。   季浔低头看他。   谢幕霜身上的衣服全脏了,本就薄薄一层的T血衫被撕扯的变了形状,肩膀上的几处甚至还磨破了洞。   深红的血液从皮肤的伤口中流出,若隐若现印在衬衫上,他放下手中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石头,从那只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的丧尸身上缓缓站起。   季浔呆呆的望着他,干裂的双唇张开了一道缝隙,还未张口,眼中的清泪便顺着脸颊控制不住的淌下。   她哽咽着,声音不稳道:“幕霜。   “是你么?”   谢幕霜站在她身前,蹒跚往前迈了一步。   他同样张开嘴。   沙哑的嗓子里再次发出平日的声音,可最后冲出嘴中的,却再也不是熟悉的嘶吼。   “季……季……”   “季浔。”   季浔。   短短的两个字,如同数打在耳边的一道巨大的霹雳,百万烟花齐绽,又似千军万马在心中奔腾,踏过高原,奔过山脉,踏平无数道难以逾越的沟壑,足以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季浔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了,沉重的喘息一次次不受控制从嗓间发出。   她咧开嘴,她知道自己明明想笑。   可最后先一步冲上心头的,却是无尽的酸楚。   她拥入谢幕霜的肩膀,撕心裂肺的哭出了声。   短短的两个字。   是在告诉她,三个月的训练,九个月的煎熬,和一整年的坚持,有了结果。   最终得以回报,柳暗花明。   谢幕霜站在原地,僵硬的五指穿过漆黑浓密的长发,轻轻顺在她的发梢之间。   他垂下头,倾听着季浔的抽噎,牙齿透过牙套轻轻硌住她的耳尖。   于他而言,何尝不是三个月的等待,九个月的压制本能,和一整年的思念。   在这一刻被皆数唤醒。   他从不后悔安全区外的牺牲,却在责备而后的一年时光,为她带来的每个日夜都不得安稳。   他想让她活着,却不想让她带着自己的阴影,痛苦的活着。   好在,谁也没有放弃。   那座连接在两人之间的桥梁,得到了竣工。   他可能依然什么都没想起来。   但他记住的唯一话语,是她的名字。 第40章 回家 “我希望他永远不要知道。”……   经过谢幕霜和季浔的情侣双重混打后, 二人周围的丧尸被清理的差不多干净了,至少已经没有丧尸再攻击他俩。   也仅仅只是不攻击他俩。   季浔倒在谢幕霜身上撕心裂肺哭了半分钟,忽然想起了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事情, 她抽着鼻子:“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谢幕霜正摸着季浔头发玩的正欢,听到这话, 他本想下意识摇头,憋了几秒良心实在过意不去, 抬起头指了指小卖部。   同一时间, 施予崩溃的求助声同时响起:“我说, 你们两个能不能先来看看我啊啊啊!”   季浔:“……”   她就说自己忘了什么。   她安抚谢幕霜先回到车里等着自己,自己去去就回来, 奈何现在的谢幕霜拥有了超级buff加成,死活不愿意自己回去, 让女朋友一个人冲去丧尸窝救队友。   现在这情况也容不得耽搁了, 季浔见他不愿,便拽着谢幕霜的手腕快速赶了过去。   施予这边的丧尸数目比刚才跟季浔对打的还多上一个, 每丧尸只头上都有道大大小小的口子,因此行动速度也比寻常丧尸缓慢些, 得以让施予还能喘口气, 勉勉强强撑到现在。   季浔冲到她后面,脸上挂着泪,胸口还在不受控制抽抽搭搭个不停,一边哭的像身娇体弱的林妹妹,一边红刀子进红刀子出, 动作那叫一个快准狠。   几分钟后。   地上的尸体又多了四具,其中三具头上分布着两个以上的刀口。另一个侥幸从前搜寻部员手中逃脱,转头就落在谢幕霜手上。   它头上残余着谢幕霜的专用黄板砖掉下来的灰, 脑袋顶同样砸得稀烂,死状比战友还惨。   施予虚脱的倒在加油站的柱子上。   从小卖部里拿出来的东西已经被放在了不远处的地上,还有一些装在她的背包里,没有受到什么波及。   季浔将那袋东西从地上拿起来拎在手中:“没事吧?”   施予:“多谢慰问,没事。”   季浔:“那个,幕霜他……”   施予正看着季浔脸上那两道白花花的泪痕出神,听到这话,她有气无力的打断:“我听见了,你哭的内声都快刺穿大气层了,吼这半天都没丧尸过来也是奇迹,要么是周围的都清空了,要么是丧尸也被你吓死了。”   季浔:“……”   她的眼角还挂着几滴没落下的泪,眼看着就要在那张灰扑扑的脸上开辟出第三条路,施予惨不忍睹的将视线移走,对着谢幕霜试探的伸出手:“那个……我还是再介绍一下吧,我叫施予,这段时间打扰了。”   谢幕霜眼神罕见没有瞪得像铜铃,他垂下头,纤长的睫毛闪了闪,嗓音清晰低沉,好听得很:   “季浔……”   “呃,我叫施予,你女朋友才是季浔。”   谢幕霜点点头:“……季浔。”   施予:“……”   季浔本浔有点看不下去了:“幕霜现在不会说太多的话,暂时也没法回应你,先别管这么多了,咱们还是先离开这地方吧。”   眼下虽然看上去暂时安全,谁知道这危机四伏的外面什么时候会冒出来一只丧尸出来。   于是季浔拎着购物袋,施予坐上驾驶室,三人满载而归往家里走。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荒野求生,施予也练就了完事都想废物利用的好品格,看着那汽油也想带点回去,哪怕用于烧火也挺好,最后被季浔劝走了。   装汽油回去她的方案并非没想过,只是她和施予为了通风换气,生火做饭都搬来了外面,若是让汽油见到了明火,非要连最后的家园都被烧没了。   副驾驶,后座和后备箱都被装的满满当当,这要在从前碰上交警铁钉完蛋,但现在并没有交警在马路边值班,只有没电了的红绿灯跟电线杆子作伴,孤苦伶仃立在马路牙子旁边。   偶尔遇上几只更视交规为无物的丧尸,再次同往常一般无视过去。   季浔的位置被大包小包的物品挤得差不多没了,让她一度怀疑自己现在不是求生,而是每月一次的血拼,而剩下的座位仅有这么一丁点,无奈下季浔只好跟谢幕霜紧紧挤在一起,贴在车门边。   而经历了再一次的刺激,不光刺激出来谢幕霜的语言功能,能把季浔的话听懂差不多,还会根据情况作出简单基本的判断。   现在他知道座位地方小,不方便移动,便不吵也不闹,只慢吞吞从季浔刚拿出的购物袋里翻出一包面巾纸,小心翼翼帮她拭着眼角泪痕。   季浔背靠车上,双目扫过飞驰的窗外。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离镇子的中心也越来越远,丧尸数量慢慢减少,路边出现一闪而过的丧尸头,还没等看清就消失在视野中。   车窗被稍稍摇下些缝隙,季浔听着外面的吼叫声从远到近,再到远,须臾间被远远甩到后面,彻底消失不见,她眼神微敛:“施予。”   施予被冷不丁的叫了一声:“嗯?”   “你说幕霜这样,算是已经恢复了么?”   施予不知道季浔忽然问自己这个做什么,她下意识解释:“现在医学判定脑死亡才是真正死亡,而植物人就是拥有各类反射,身体机能仍然存在,但失去了自主活动意识。现在小谢拥有了心跳,也会独立思考些简单的东西,应该也算是……恢复了?”   季浔:“可从医学和科学上来讲,他之前明明已经死掉了,‘死而复生’对于从前世界而言,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施予叹了口气:“他的恢复的确有违常理,之前科研部带丧尸回去做实验,想法也是同你类似,想利用中枢神经尝试唤醒,但结局你也知道,死的死伤的伤。”   “让脑死亡的人重新产生意识,这本来就是一个悖论,科研部最后也觉得用这种方式挽救这场世界危机简直是痴心妄想,是不可能得到结果的。”   “可是这个不可能的事情,幕霜做到了。”季浔垂眸望着他的脸:“虽然他同正常人依然有差距,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让他恢复,但他恢复意识之前,确确实实只是个普通的丧尸。”   “有一个他可以恢复,这场病毒爆发就不是完全没有解药。”   车辆出了大道,拐弯进了巷子。   这条巷子是回家的必经之路,每出去一次就要经过一回。   墙角中扔着雪糕的包装袋和未抽干净的烟头,低矮的平房门前贴着过年后忘记摘下的对联,对联纸已经有些破裂,上面沾满灰,也不知道在这里贴了多久。   有些脏乱,却充满生活气息。   只是在这上面,还多了一层随处可见的血痕,不知道已经被雨水冲刷过多少次了,淡淡印在灰黑的墙面上,飘着似有似无的铁锈味。   这里的人,亦或者说这里的丧尸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可能是游逛去了大街上,可能是寻找其他的活人啃食,谁知道呢。   “一个小谢的恢复是奇迹,是你们两个熬尽心血,才感动了老天爷换来的。”施予无情打破季浔的幻想:“可世界上又几十亿的人,存活的人数一共才有多少。”   “谁有决心跟你一样用生命赌概率,谁能保证自己变成丧尸的亲人身体保存着小谢的完整度,又有几个人的身手能比得上你。”   她叹了口气:“想法合理,现实却是不可能实现。”   季浔低头,沉默不语。   出了巷子,施予照常猛地加速冲进农田,这样就算身边跟着丧尸也被甩到了后面。   到了目的地,二人下了车。   好在房子附近储雨的设施天天都搭着,就怕忽然来了场雨,为数不多的可食用淡水又被浪费了一次。   谁知这次还真的赶上了,季浔搭着手电筒检查这堆锅碗瓢盆时,里面的雨水都装的满满当当,就连常年短上一截的水缸都快溢满了。   二人合力将这堆东西运回屋中,谢幕霜双手僵硬拿不住手提袋,季浔便让他抱着一箱矿泉水,摇摇摆摆跟在后面。   现在谢幕霜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动作了,季浔也终于放心不再绑着他了,回去就把那被折磨了小一年的轮椅从角落里推走。   轮椅终于熬出了头,身为一个静物也欣喜若狂,喜极而泣,然后乐极生悲。   当天晚上就出了事。   这次回来,不光家中的必需品补齐了,施予还从小卖部里顺了个工具箱,看看自己能将那半死不活的对讲机修好。   现在椅子空下来,她便弯着腰坐在上面,对着手电筒就开始拧。   季浔颇有些无语看了一眼挂在天上的大月亮,一时间有点佩服施予这挑灯夜读的勤奋精神,还没来得及说话,面前就传来一声巨响,刚开始启动的大工程即刻间罢工——   椅子炸了。   是真的炸了,椅子面上出来道长长的裂痕,从中间一分为二,四条腿朝着不同的方向弹开,一根甚至飞到上了灶台。   施予正小心翼翼拧着螺丝,这一下子差点拧进眼珠子里,待季浔反应过来面前发生了什么,施予已经四脚朝天坐在石灰地里,连带着对讲机的一角同样被戳出来个洞。   大地的清凉透过长裤传入屁股,施予眼中带着些懵逼和错愕,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轱辘都掉了的轮椅,转过头:“椅子……被我压飞了?”   季浔眼中透露着同情:“也不是,应该是幕霜折腾的太久,你正好赶上了而已。”   施予:“你是说你男朋友在椅子上连蹦带跳了大半年都没事,结果我刚一坐上,它就塌了?”   季浔:“……”她怎么觉得这个脑回路有点不太对。   于是接下来的好几天,施予都陷入了谜一般的神游中。   她从季浔嘴里套过来她自己和谢幕霜的身高体重中得知,季浔本来体重就九十多斤,训练时胖了一点,结果吃了一年粗糠淡饭又瘦回来了,谢幕霜更别提了,180+的大高个子,变成丧尸后现在轻的只剩下一百三十斤。   按照施予的话说,这俩人简直是纸片人组合,没准风一大点,直接就被刮上天了。   但她也不重啊,不就是比季浔稍微胖上一点,再高上一点……但总归比不上谢幕霜的分量啊……   于是这把轮椅在三个人不同程度上的摧残下,终于一命呜呼,自此房间中唯一的一把椅子也归西了,仨人再想坐下,要不然选床,要不然上桌子。   碍着仨人大眼瞪小眼在床上排排坐的样子实在过于尴尬,那桌子上又全是柴米油盐,最后俩人想出了一个统一的办法——   将床上的旧被褥用从超市拿来的新被褥替代,旧的也不浪费,就铺在地面上,做成一个超低配的榻榻米。   本想着这样就能席地而坐,又不会被冰冷坚硬的地板硌到,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谁知铺好不到俩小时,季浔望着门口直接钻进被子里的虫子,陷入了沉思。   “我觉得……要么咱们还是撤下来吧。”季浔对施予道:“我真担心过两天,咱们就不是踩在棉被上,而是踩在虫子的尸堆上。”   要是倒时候才想起来被褥底下积攒的存货,一把掀开被褥看到一地的尸体……   季浔想着这个画面,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于是刚被安好的地面又被仨人合力扯下,施予跟季浔在一边忙碌,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望着谢幕霜弯下的身影。   手电筒的灯光将他的影子照的很长,映在墙面上的轮廓认真而优美。   “小谢现在恢复了理智,你说……他会记得自己变成丧尸后发生的事情么。”   季浔指尖一顿。   她垂眸。   在亮白的灯光下,深色的阴影笼罩着那光秃秃的半截小指,很不自然的短下一段。   尽管已经完全长好,平日里触碰也完全没有了感觉,但这手指头,就是没有了。   要是细细算来,她也是算残废了。   季浔的瞳孔中同样映衬着光亮,良久,她移开眼,手中恢复了动作。   “我希望他不知道。”   “永远不要知道。” 第41章 喂饭 “自己吃。”   谢幕霜将那边的毯子掀起来收起来, 挂在胳膊前面慢慢悠悠过来找季浔了。   季浔从他手中把被褥拿过来叠好,暂时塞到了衣柜的最底下,而后转过身, 问谢幕霜:“饿不饿?”   他们去超市这一趟,早出晚归, 看上去也不过是短短一天。   这一天里,仨人从超市打到加油站, 季浔又经历了一场极大的情绪波动, 加之都没有吃上一口东西, 现在皆已经精疲力尽了。   谢幕霜听过这话后,眼珠子慢慢转向施予。   施予看到对方的喉结清楚的滚了滚。   施予:“?”这是在咽口水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开始叫唤, 那边的眼神已经慢慢转走,一脸天真无邪冲向自己女朋友, 点了点头。   施予:“……”她忽然感觉这地方有点不太安全。   季浔冲谢幕霜笑了笑, 对施予道:“那咱们先做点饭吧,都饿了一天了。我去摘点菜, 你在屋里收拾收拾灶……”   她本念着大晚上的,外面黑灯瞎火不太方便, 就把稍微容易的活留给了施予。   “不用!”   还没等季浔把话说完, 这边施予毫不犹豫谢绝了她的好意:“外面虫子多,我去就行。”   说着一溜烟就跑出去。   季浔望着她的背影,总觉得有点不太正常。   超市加上小卖部顺来的吃的不少,这两次下来远远填充了家里的肉类补给,包括一些罐头甚至是真空包装的小零食, 譬如卤牛肉、牛肉粒之类的。   但生产日期距离现在毕竟隔了至少一年多,有的甚至已经过期了,三人不得不按照保质期的长短来食用, 有的一些实在逾期太久,已经出现了异味的,便只好恋恋不舍的扔到垃圾箱。   这边季浔烧水起锅做饭,施予也将蔬菜洗净在旁边备好,不一会屋内就飘出浓郁的饭香。   袅袅炊烟从大敞的门中飘出,慢慢悠悠升到屋顶,在随着清风一缕将其吹散,浓郁的雾蒙覆盖着深蓝色的天空,寥寥星光都淡了几分。   清炒菠菜,凉拌黄瓜和一锅热气腾腾的白菜肉粒汤。   四溢的饭菜香笼罩在田间的这座小屋,习习晚风随着窗缝送入饭桌,吹走了夏日的闷热和烦躁。   虫唱蝉鸣中,季浔踩在桌子上,在手电筒灯口包裹上一层薄而透明的塑料袋,使其光变得柔和些许,然后摇摇晃晃挂在屋顶,形成一只简易的吊灯。   施予皱了皱眉头:“你说咱们超市都去了,为什么不拿盏白炽灯,或者带些灯泡回来?”   季浔专心致志干着手里的活:“因为你说的这两样东西没法自主发电,屋内的灯没法开也不是因为灯泡瘪了。”   施予:“……”她就说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两人一人忙活一人看着,谢幕霜坐在那张从卧室里拉出来,临时充当椅子的长桌上,瞪着两只眼睛望着面前碗里的肉粒。   这边季浔安好的头顶上的灯,就坐在谢幕霜旁边,拿起他的专用碗帮他将汤舀好,放在他面前。   谢幕霜望着面前的汤,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恪守之前的规则,习惯性朝着女朋友张嘴:“啊。”   要喂。   季浔一手撑住下颚歪头看他,一手递给他两根筷子:“今天不喂你了。”   “自己吃。”   谢幕霜连板砖都能轻松自如的举起来锤丧尸了,总不能这些必备技能完全不学着锻炼。   季浔话音落下,发现对方装成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漂亮的眼睛定定望着自己眨巴,满脸单纯无辜,嘴巴还在微微张着。   季浔也无所谓跟他对视,毫不留情戳穿自己的男朋友:“我知道你听懂了。”   谢幕霜眉头一皱,脸上登时挂出一抹伤心失望的表情,可怜巴巴不肯回过头去。   这要是在原来,谢幕霜这幅表情,季浔肯定心软了又软,可现在她必须得对男朋友这动不动就撒娇扮可怜的技能免疫,要么他这辈子都学不会自己吃东西。   僵持片刻,季浔温柔的摸着谢幕霜的脸,言语不肯退让半步:“就算你看我再半天,今天的饭也要学着自己吃。”   谢幕霜表情快哭了,嘴中呜咽呜咽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连施予都有点看不过去了,又不能当着他的面直接说,走过去跟季浔小声咬耳朵:“诶,你男朋友才刚会说话,是不是狠了点……”   季浔平日里柔柔软软,此刻却是斩钉截铁,她估计也看不下去谢幕霜的眼神,硬着头皮将脑袋使劲别过去:“别耗着了,一会饭凉了就更不好吃了。”   见着女朋友彻底不理自己了,谢幕霜也明白这次自己拧不过去了,无奈,他慢慢别过头,委委屈屈伸出手摸到了面前的木筷子。   奈何人虽然能听懂些东西了,手还是该怎么僵硬还怎么僵硬,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勉强强将这两根木筷子从桌面上举起来,然后一转握在掌心里。   不是攥,是握。   长块横穿大指小指的夹缝处,似乎手里拿着的不是两根细木头而是铁榔头,面前摆放着的也不是瓷碗而是要被镶进桌子里的钉子。   下一秒,他便筷子头冲下,对着碗底,用力一扎——   季浔敢说容嬷嬷都没有这么狠。   只听“乒”的一声,筷子头带着飘在汤面上的白菜叶一下通到碗底,配上他那本就异于常人没轻没重的力气,清脆的声响利落的冲入耳朵,连回音都没有。   也幸亏碗是瓷碗,筷子是木筷子,他这么一下没有直接把碗底扎漏,谢幕霜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劲,只是看见筷子已经伸进了汤水里,右手的力量紧接着又大了几分。   于是被扎的紫薇碗被谢幕霜手中的筷子卡着移动,眼看着就要顺着桌面滑到地上,季浔手疾眼快,一下子伸过去将其接住。   谢幕霜费劲的将筷子抬起来,只看到了上面挂着几条被压烂了的白菜,他歪着脑袋,将脖子伸过去想去甜那根白菜。   季浔望着他将脖子伸的老长,手却稳如泰山一动不动,两个身体部位跟不听他使唤一样,短短几厘米看上去像是相隔了十万八千里。   她定定望着对方几秒,终于良心发现,放下了一直都没开始用的餐具,起身站在了谢幕霜后面。   她俯下身,将手臂从谢幕霜身边穿过,小心翼翼的将他手中恨不得扎烂了的筷子拿下:“来,我帮你。”   谢幕霜还以为是又有人喂饭了,手毫不犹豫直接松下,刚准备张开嘴接受女朋友的爱意,耳边就传来了另一道声音:“这样把筷子重新拿好。”   他心底一落,闷闷的听从季浔的话,举起胳膊重新去拿对方手中的筷子。   他的手仍是很僵,季浔见他几次学不上自己的姿势也没有干着急,而是双手掉换个位置,右手轻轻握住谢幕霜的手背,带着他挑起两根手指。   手中的筷子摇摇晃晃递去对方手中,谢幕霜勉勉强强拿稳,两头仍在空气中上下摆动,季浔一松手就会掉在桌子上,她也只好这么一直握住,慢慢从专门给他备好的盘子中,夹出一根菠菜。   谢幕霜眼看着食物越来越近,脑袋刚想凑了过去,头顶便贴上一片温热:“头不要动,手过来。”   谢幕霜此时看着像是成年人,力量也等同于二十多岁的大学生,但论心智,同五六岁的孩子没什么差别。   眼下这一步步虽然缓慢,季浔却是不能着急,不能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需要的就是在谢幕霜完全遗忘的生活习惯中,教他从零重新开始。   谢幕霜闻言,就随着季浔的力量,慢慢将手中的筷子靠近嘴边,张了嘴等了半天,人却忽然愣住了。   季浔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覆在他手背上的小指。   她一愣,下意识将小指往边上收了收,别让谢幕霜看到。   但是动作已经有点晚了,谢幕霜盯着她那手指一会,右手仍是随着季浔的动作高举,左手却已经攀了上来,动作轻缓,生怕给季浔弄疼了似的,慢慢将那截断指碰了上来。   一粗糙一细腻,一残疾一健全的两只手叠在一起,触目惊心。   季浔闪躲不得,只得愣愣的看着自己小指被抬起,站在旁边静默不语。   她垂下眸子,紧张的观望着谢幕霜的反应,听着自己飞快的心跳声。   施予在他们对面正嚼着饭,也感觉到了周身气氛不太对,吃到一半的嘴巴顿了下来,她抬起眼,眼神快速扫过二人的脸,继而目光定格在季浔的手上。   她慢慢放下筷子,同季浔对视一眼。   他发现了?   季浔没有回应,只是看着谢幕霜皱着眉头迟疑着,忽而猛地放下筷子,双手紧紧捧住那根小指,又担心触碰到她的伤口让女朋友不舒服,轻轻放在胸口胖旁,安抚似的往外吹着凉气。   冰冷酥麻的触感接触到季浔的肌肤,宛若抚上一片新鲜的绿叶,挂着露水,只感到无尽的舒适和温柔。   季浔和施予却是同时松了一口气。   她低下头,轻声道:“是我之前不小心切到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谢幕霜头仍是低着的,微微点了点,但是手中的动作却没停下。   正在俩人眉目传情传的正欢,谢幕霜却一个激灵把对方的手拿走,让季浔正酝酿到高潮的情绪直接卡壳,而后她看见男朋友高高举着自己的碗,眼神坚定往自己这里送来。   季浔想要伸手去接,又被谢幕霜再一次毫不犹豫的打断,她瞪大眼,看着眼下这只被做过印记的碗,迟迟不敢张嘴。   施予看傻了:“小谢在干什么?”   季浔趁着空隙艰难张口:“他想反过来喂我吃饭……”   施予:“……” 第42章 果林 “我怎么感觉里面有人。”……   劳神费力的一天就这么过完了。   施予敢说自己从来没有过过这么有激情的日子, 早上出门,中午开着马路上捡来的汽车体验了几个小时的速度与激情,下午看了一场小情侣生离死别后的抱头痛哭, 而卑微的自己被丧尸围攻彻底遗忘在脑海深处,晚上又被这对实打实的秀了一把。   有一句歌词唱的很好,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她永远是电影院里唯一亮着的那盏投影灯。   晚上睡觉也是十分令人难受, 卧室只有一张床, 仨人一块睡还是两女一男, 怎么睡怎么不方便。   谢幕霜现在仍然是丧尸,按理说并不需要睡觉, 就跟之前一样在哪都能休息,但之前对方休息的地方已经被自己坐炸了, 总不能让他学着猫头鹰的优良品格, 随便往角落里一待直接站着睡。   就算他能站着休息,他女朋友也不舍得。   于是在季浔的安排下, 桌子上又被二人铺上一层厚重的被褥,让它和床一边高, 连成一个加长版的床。谢幕霜在最外面呆着, 施予在最里面,中间隔着季浔,这样既不会让谢幕霜轻易咬到施予,也能把这个尴尬的关系稍稍缓和点。   施予内心拒绝也没办法,自认为就算是自己被挤在最里面, 也改变不了自己才是多余的事实。   这也更加坚定了她的一个想法。   就算前方困难重重,就算前路有再多阻碍,她也会坚持到底, 不抛弃不放弃!   一定要把那个被她一螺丝捅出个洞的对讲机修好。   然后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对秀的她快神经崩溃的情侣。   晚上那顿饭季浔自然没有吃下去,好说歹说一阵,才让谢幕霜明白过来现在她的手已经没事了,又哄了半天,谢幕霜才转过头去,接着老老实实学吃饭。   碍着现在屋子里一把多余的椅子都没了,三个人没事的时候,总也不能真的在床上排排坐,季浔便和施予将房间里多出来的那把椅子,也就是昨天谢幕霜坐着的那张,改造成椅子。   二人先四处转悠转悠,找找有没有锯子,答案很明显。   毕竟哪个正常家庭也不会买把锯子放在屋里辟邪。   桌子改造大计出师未捷,死在了第一步,施予看着这四根长桌腿:“用匕首割还是用手劈,你选一个?”   季浔:“……别放弃啊,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于是在施予坚持不懈的思考下,桌子没动,先把之前农具上取下的轱辘给二次改造了。   她把菜刀刀片装在了轱辘上,用绳子固定好,做成了一个滚动式刀具,施予信心满满的握住轱辘,一下一下摩擦在桌子腿上。   但由于菜刀太大,她又怕自己被割伤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且绳子的连接处还颤颤巍巍,几次三番差点掉下来。   待施予艰难辛苦终于隔断了一条桌腿,她满头大汗抬起头来,朝季浔得意的显摆自己的劳动成果。   季浔取下了第三个桌子腿,奇怪的看着她:“这半小时我一直在思考,也没思考出这么滚和直接锯有什么区别。”   “所以区别到底是什么?”   施予静默了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灰的手,和被不小心碰上的几个口子:“……锻炼臂力和腕力。”   季浔:“……”   这理由让她没有理由不佩服。   几个人又把锯下来的腿在桌子中间用钉子钉上,在合力从中间分隔开,这样桌子的长度和高度都小了一半,坐着也方便了许多。   外面的菜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现在也过了丰收的季节,二人便合力将菜园子里面剩下没有吃完的菜全部摘下来放进屋内。   这几个月来,三人守着这一亩三分地也有点无聊,季浔忽然想起来自己原来见过的那棵冬枣树。   冬枣树只有寥寥几棵,但是它背后还有不小的一片林子。   现在是夏天,正值树木枝叶繁茂的时候,视野肯定不比冬日一片光秃秃的好看,万一真的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也难免会被碰上。   但也好在林子里树木虽多,密度却不大,棵棵只见存有不小的缝隙,稍微认真一点便能透过间隔将里面看清个全貌。   更何况,半年前只有季浔一个人过来,对比现在的风险大的不是一点点。   现在她们团伙有两个半人,她跟施予各算一个,谢幕霜算半个,加在一起就算分工合作,也总比原来好得多。   季浔将这个想法同施予说了,施予也同意,二人决定饭后,就去枣树那边的果林看看。   果林离着房子这边距离不算远,但是走过去要花上不短一段时间。   季浔上次是骑自行车去的,没有怎么体会到,现在三个人,总不能她自己登上那辆古董自行车,把谢幕霜放在车筐里。   这也是施予头一回敢走出离屋子这么远的地方,原来站在房顶上看过四周归看过,总归没有真正踏出门,手掌就没有从腰间匕首那里离开过,生怕下一秒就会凭空出现只丧尸,甩着口水冲她跑来。   谢幕霜抓着季浔的腕子,像个好奇宝宝对着这哪里看上去都差不多的农田左顾右盼,季浔走在他旁边,柔声给他支配任务:“一会遇到果树,我上去摘,你在树下帮我接着好不好?”   谢幕霜用手指了指前面的李子树,歪过头来看季浔,而后摇摇头。   季浔轻道:“没事的,我会小心的。”   她说过后,便拉着谢幕霜接着往前走,走了两步,面前的施予却停了下来。   “我怎么总感觉这林子里面有人。”   “有人?”季浔反问一句。   耳畔,清风徐徐,穿过一片枝繁叶茂,带着果香和叶动铺面而来,带走些许热汗的余温。   季浔顺着施予的方向,朝着林子内部望去。   金色的阳光透过枝叶,映射在深色的土地上,斑斑驳驳的亮光宛若铺上一层洒满星星的路,在并不黑暗的林深处十分显眼。   一片繁茂,静的仿佛不是在逃生中的末世,而是在林间小路,惬意悠然。   “没有吧?”季浔望了片刻,迟疑道。   施予的言灵能力季浔还是很相信的,虽然上次在加油站失误了一次,出了车门正和丧尸对线到一半,大雨说没就没,给了俩人一个猝不及防。   要不是谢幕霜忽然觉醒把季浔给救了,那次二人非要全撂那。   但是比起那次的失算,施予第一次说中下雨的能力季浔能吹一辈子,此时此刻,她却更希望对方的言灵别变成乌鸦嘴。   相比于在玄学方面的“迷妹”而言,施予对自己的第六感显然不那么信任,她怀疑的冲里面看了看,眨巴着眼:“应该是我多心了。”   林子面朝大片的田野,相对空旷,可一方面季浔同样太久没来过,并不熟悉这里的情况究竟如何,加上没准丧尸也在春暖花开的时节里相对活跃,便让施予在下面观望,自己跟谢幕霜打配合。   施予管这叫做情侣间的默契,不等季浔说,她便自己转过头,默默远离了这俩。   季浔望着施予沧桑的背影,不自觉为她心酸几秒,然后头也不回的爬上树。   谢幕霜站在树下扬着头,两臂高举动作标准的像是做广播体操,季浔在树枝上寻找一会,低头就看见对方死死盯住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表情紧张的像是上面扔下的不是李子而是锤子。   季浔正在树上摸着深紫色的果实,垂眼一看男朋友恨不得举到自己面前的双手,动作一顿:“幕霜,你是想自己来摘么?”   谢幕霜赶紧点头。   季浔:“……”   几秒后,谢幕霜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朝后退了几步,手却举得更直了点,目光扫过季浔的脸,又摆了摆脑袋。   季浔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估摸着就是想要自己上树又不好意思跟她抢这细胳膊细腿的树杈,犹豫几秒后,她也不去想了,伸手去够头顶上两个早熟的深色果实,冲着男朋友眼前摆了摆。   谢幕霜本就紧绷的神经瞬间像是快崩断的弦,眼睛一动不动望着那两颗李子。   季浔见他准备好了,便顺着他手的方向往下一扔。   僵直的双目倏然凝神,张开的双手在刹那间合并,谢幕霜冲向那俩果子,甚至脚腕还不自觉的用力一蹬,带着整只丧尸都往上跳了几厘米——   “咚咚。”   是落地的声音。   季浔一脸尴尬看着自己男朋友抓了一手空气,果子已经毫不客气镶入土地。   谢幕霜:“……”   季浔:“……”   谢幕霜欲哭无泪:“嗷。”   “嗷嗷啊!!”   季浔无奈的看着眼下那张摆着巨大“QAQ”表情男朋友的脸,除了安慰也说不出别的话了:“是我扔偏了,不是你的错。”   在谢幕霜拥有意识后,最艰难的不是照顾他的衣食起居,是照顾他那一触即碎的弱小玻璃心。   碍着不让男朋友留下心理阴影,让他觉得什么都帮不到自己,季浔边抱怨自己看不清楚边骂果子不识抬举,说的自己都快相信了。   然后她看到谢幕霜愣神了片刻,走到树跟前,又气又恼的伸手抽了几下。   季浔:“……”   一阵好说歹说下,男朋友的情绪终于有所缓和,季浔乘胜追击,为了让谢幕霜彻底相信自己的能力,这次直接半截身子探出树,胳膊使劲向下够,恨不得把果子直接送到对方手上。   谢幕霜快快乐乐扒弄着季浔的手,刚想拿走果实,身子却忽然一僵。   眼中再次出现罕见的猩红。   季浔心里下意识惊诧,直觉不对想要抽身上去,脚腕却一跌,整个人直接摔下了树。   田地中爆出一层厚重的灰尘,季浔被重重砸了一下,指尖直接陷进地里,全身都疼的厉害。   她没有耽搁,立马反应过来扭过了头。   只见林子边缘,身后几米处,谢幕霜正趴在一只正准备扑上来的丧尸身上,紧绷的双手死死拧住对方还在乱动的脖子。 第43章 尝试 “你放手,让我来。”……   几米之外的树下, 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丧尸正被谢幕霜按在地上,沾满血污的双手奋力滑翔扑打出一个小小的泥坑,看着跟要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似的。   这里毕竟是农田, 没有随处可见的板砖当武器,谢幕霜也没办法徒手拍死这个同类, 就将一双大红眼睛睁得滚圆,跟那只动弹不得的丧尸比着瞪眼。   结果就是, 丧尸既无法从面前这位已经倒戈的同类手下逃之夭夭, 谢幕霜也没办法把已经没了生命体征的丧尸再一次勒断气。   季浔摇摇晃晃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望了一眼被谢幕霜暂时遏制住命运的喉咙,一门心思看向面前这片, 看上去葱郁昌盛,祥和一片的林子, 手中匕首随之紧握。   施予那边听到有声音, 也急匆匆的转过身跑来,一眼看到了跟丧尸缠斗在一起的谢幕霜和凝神前望的季浔:“怎么了?”   季浔纤长的睫毛上洒下一缕金色, 与眼中冰冷对比鲜明,她沉下声音, 低道:“准备好, 可能要来活儿了。”   这片林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他们,附近也没有什么活人,单只丧尸漫无目的游荡进了果林的几率,实在太小太小。   小到几乎不可能发生。   就像是蟑螂一样, 一旦发现一只,所存在的数量一定是你所看见的千百倍。   施予会意,肩并肩同季浔站在一起。   二人一手持刀, 一手摸枪,板着两张像是复制粘贴的冰块脸,背对刺眼的大太阳挺直腰板站立,其表情之大义凛然,眼神蕴含的视死如归,颇有一种万夫不当之勇的气势。   施予低声同季浔道:“我就说这里可能有人。”   季浔没被分散太多注意力,眼珠子都没多转一下,抽着缝隙回了施予:“你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你的言灵真的成了乌鸦嘴。”   施予:“这都是巧合,我之前猜东西也没中过这么多次。要是我真有言灵,那我说刚才那猜测才是我的错觉,林子里根本没有伏兵,你男朋友手底下压着的这只是自己跌打误撞找错了地方才跑进了林子里。”   季浔:“用老一辈的话讲,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施予:“你别这么迷信,这根说不说出来没关系。本来就是低概率事件,就算我不说它也实现不了。”   施予也不多费力气让季浔扭转看法了,她也闭上,了嘴深吸一口气,继续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警惕望着那看上去无害,却不知道还隐匿着什么未知危险的果林。   二人几乎认准,她们接下来所要面对的,必然是一场硬仗。   十几分钟后。   施予和季浔很久没有在同一坐标下傻站着这么长时间了,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安全区的训练场中。   那是一年多前的夏天,同样的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在她们站军姿站成了兵马俑时,身材魁梧的教官拎着个木棍子,走在她们身后乐此不倦的击打着掌心。   果林前,这边俩人即将石化,那边谢幕霜和丧尸依然在比着叫,眼睛一只比一只红,叫声一声比一声大,让季浔不得不将眼神移过去,再次注意到了男朋友刚养好的嗓子。   默了片刻,施予抿了抿干在一起的双唇:“……咱们这两块风干人肉片是不够飘香么?”都在这干站着被风吹得人味散十里了,藏在林子里的丧尸大军为什么还不过来?   季浔:“按理说丧尸听到人类声音就会冲过来,这林子也没多大吧,不应该啊。”   施予:“难不成被你男朋友压着那个是丧尸中的冲锋队,它没回去,它丧尸战友就在林子内头安营扎寨了?”   季浔:“……”这想象力是不是有点丰富。   面前的情况有点复杂,无论有没有丧尸都能让站在林子前面的俩人担惊受怕。   但是她们仍是坚定自己的看法,相信自己的判断,坚持不懈观望着。   又是几分钟。   季浔听着树叶哗啦啦响出的调子像极了催眠曲,自己也要在这日光浴中沉沉睡去:“果林里面好像真的没东西。”   要么也不会十几分钟过去了,别说丧尸喊叫声,连条鬼影都没看见。   施予:“好像是没人,但这不合理啊!”   季浔默默转过头看她:“你实话实说,你家里原来是不是干神算子这行的。”   施予:“是个屁!我父母一个老师一个警察,一家子都是坚定地唯物主义者!”   季浔:“那唯物主义者能不能告诉我,我们现在为什么要在这林子前面傻站着。”   施予:“因为我感觉这里面有丧尸。”   季浔:“……”   二人还不放心,壮着胆子往里面走了几步后,发现果林里除了虫子烂果这些农田标准配置外,确实是没有一只丧尸。   这次施予的感觉说准倒是也准,毕竟那只被掐的眼珠子都快弹到地上的丧尸还被谢幕霜压着,三人来的时候,的确有个丧尸,但也仅有一只。   剩下的都可以归咎于风动叶响和神经过敏。   谢幕霜早就喊累了闭上嘴,只有手下那只丧尸被捏着喉咙出不来声,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几声蚊子叫。   季浔转悠完一圈确保安全后,着急火燎过去接谢幕霜手上的活。   掐着正欢的手上倏然贴上一片温热,谢幕霜抬眼看到女朋友正蹲下身和自己对视,手还盖在自己身上,眼中饱含温柔。   季浔想说,让她来就可以了。   谢幕霜盯着女朋友一会,忽然大声的“嗷嗷”一嗓子,顷刻间恢复了叫喊声。   他毫不犹豫的扭过头,手背青筋凸起,把那只可怜的丧尸整的连最后的声都咽没了。   季浔:“……”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男朋友表现力太强也是个不太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他只想着在自己爱人面前露一手的时候。   季浔看着那只脖子都快断了的丧尸,眼中瞬间浮现出它吊着脑袋看自己的画面,连忙再次阻止道:“幕霜,你先放手,让我来好么?”   谢幕霜终于回过神,又一次从丧尸身上移开目光。   他定睛望着季浔,眼中满是认真的点了点头,百忙之中腾出一只手,自信满满的将女朋友伸过来的胳膊从自己面前移走。   然后拎起内丧尸的衣领子,扭了个头将它扑通一声扔在地上,换了个方向接着掐。   季浔看着他那闪着光的眼睛,誓必要把同类弄死的决心,无奈之下也侧过身,再一次按住对方的腕子:“幕霜你交给我来,我不想杀它。”   谢幕霜动作一顿,手中力道不由自主的轻了几分,眼中迷惑随之加深。   丧尸终于寻找了机会再次鬼哭狼嚎,其气势熟悉让季浔有一瞬间的神情恍惚:“嗷嗷嗷嗷!”   季浔面无表情:“幕霜,帮我把它立起来。”   谢幕霜乖乖照做。   一巴掌糊上丧尸的后脑勺,丧尸眼睛一歪,脑袋一耸拉,吵吵嚷嚷的气氛瞬间重归安静。   丧尸像个无骨虾一眼软在谢幕霜手上,谢幕霜还以为它死了,立刻面露嫌弃松开手,坐在地上的屁股转了个方向,两只泛着隐隐微红的爪子随即伸去季浔眼前。   抓疼了,要揉。   现在谢幕霜刚刚有了点人类体征,就算恢复触觉也不会多明显,季浔心里明白,但还是淡笑一声,将男朋友冰冷苍白的手放在膝盖上,温热的两指反复揉搓。   施予现在已经养成了个很好的习惯,那就是但凡看见这俩情侣凑一块,能自我屏蔽就互当背景板,刚才听见季浔那一番言论,也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你说不杀它什么意思?”   季浔正低头吹着谢幕霜的指尖,谢幕霜坐在她对面,又开心又得意的望着女朋友咧嘴,听到问话,她抽着功夫回道:“就是字面意思。”   施予明白了什么:“你不会真的想试试吧?”   她本以为那天车上,季浔说想万一丧尸都有机会能恢复神智是随口一说。   毕竟如此脑洞大开的设想,过于理想化的天真想法,听着笑笑也就过去了,没有人会真的费时费力,做这些吃力还不一定会得到回报的事情。   季浔抬起头,轻道:“这附近看上去只有它一只丧尸,就算把它带回去,它微弱的战斗力对我们也造成不了什么伤害,我们两个人加上幕霜,对付它还是绰绰有余的。且幕霜可以恢复,就说明丧尸仍然存有自愈能力,只不过需要些外在因素。”   “而这外在因素,是必须要与至亲有感情沟通,还是和人类相处时间较长自然就会被同化,我不知道,可能有一个是必须条件,可能两种都有。”   施予见她坚持,不得已叹了口气:“你要愿意试就试吧,对你干出来的事情到了什么地步我都不意外。”   她哑然失笑:“也是,跟你说的似的,万一呢。”   季浔一怔,片刻后也低低笑了一声。   这三个字本来是季浔用来自我打气自我安慰,慢慢的就演变成了对他人疑问的解释和说辞,再到现在。   她用一次次行动证明了,简单的一句话真的蕴含着某种力量,让所有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拥有了希望。   季浔跟施予谈着谈着话,一心二用的后果就是手头的动作自然而然就慢了下来,几句过后甚至直接停了。   “嗷。”   直到耳边响起了一声委屈的嚎叫声,季浔才回过神,抬眼就对上了谢幕霜拧成苦瓜的脸,心底一慌,赶紧找补了几下。   谢幕霜拧在一起的眉头略微舒展开一点,而后趁着女朋友专心揉手的时间,缓慢将眼神扭了过去,撇着嘴哀怨的看向施予。   施予:“……” 第44章 吃醋 “不速之陌生男丧尸。”   过了下午, 三人带着一兜子的水果,顺便扛着那只昏迷过去的男丧尸回了家。   这只丧尸看上去也是经历过大迁徙的,身上的衣服像极了加强版的乞丐装。   它身穿一身拉风的运动套装, 鲜红的背心加上深蓝色的宽松短裤,外面裸露出的小腿和胳膊结实而紧绷, 凸起的青筋也比季浔看过的普通丧尸要更加明显。   这要不是季浔和施予也都是练过的,谁也不敢说这只丧尸会不会比原来见过的那种一身肥膘, 看上去就三高的虚胖丧尸难纠缠数倍。   也因此, 二人一致决定, 要将它用更加严苛的方式捆绑住,也避免了万一它的力量大于平常丧尸, 真的会挣脱开安全区的绳索,在睡梦中对她们进行攻击。   有道是轮椅虽然没了, 但是轮椅的精神得到了很好的传承, 那就是无论被怎么折腾,哪怕拼尽最后一丝力量, 也要保持着身为椅子的职责,坚持到丧尸恢复了些许理智在彻底散架。   二人赶工改造出来的椅子也因此算是派上了用场, 不用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直接把丧尸绑在门面上当招财猫, 果断牺牲一把作为它新的休息地。   而之前用来捆绑谢幕霜的绳子,本以为会因为暂时不会出去寻找物资荒废一阵子,谁知现在添上个新成员,不会让着结实的绳索变成挂在墙角的装饰物,正好拿来无缝衔接废物利用。   待季浔施予谢幕霜三人带上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丧尸慢慢悠悠回到大门口, 谢幕霜边老老实实拎着一塑料袋的果子跟在女朋友身边,边面色不善的盯着对方身上扛着的陌生丧尸男。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季浔会带个死人回来,更想不明白要是自己也两眼一闭, 直接往地上一躺会不会也能得到如此待遇。   但他也只是想想,依旧听从了女朋友的话,待进了屋子,他将手上的果子往桌上一扔,看着塑料袋安安稳稳的被自己立在眼前,转过头就要讨要夸赞。   然后一眼看到季浔小心翼翼把男丧尸放在椅子上,而在丧尸坐在椅子上的同一时间,又被施予拉去了曾经自己呆着的墙角。   谢幕霜呆呆的望着自己的老巢冲进来一个完全不认识的脸,且看情况,对方跟自己是同一品种,脑子比自己还不好使。   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望向面前蹲着的季浔。   只见季浔在金色阳光的普照下,正蹲下身,手忙脚乱的帮在角落里的丧尸捆绳子。   她的手依然纤细修长,神情依然是认真仔细,可这份被谢幕霜臆想出来的耐心和温柔,正在对着别的丧尸毫无保留的展现。   而自己,无论对着那个角落望眼欲穿多久,脸上不高兴写的有多明显,季浔,甚至是施予,都是将自己遗忘在脑海的最深处,忘记回头在人群中多看自己一眼。   谢幕霜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季浔在外面有了别的尸了,而且还光明正大的把他带回了家,坐着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座位,享受着本应该绑在自己身上的麻绳。   这想法要是让那只昏死过去的丧尸知道,估计只想咆哮一句,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片刻后。   谢幕霜满心难过的垂下眼,板着脸呆了一会,便默默转过头回了卧室,只留下一个落寞而沧桑的背影。   这边季浔和施予还在手忙脚乱的捆绑。   因为这把椅子没有椅子背,固定丧尸自然也多了一道程序。   施予站在丧尸背后将它的上身贴紧墙壁,余光中却看到谢幕霜似乎有点不高兴的回到屋子里,低声问了一句:“你男朋友情绪是不是不太对。”   季浔专心致志的系扣子:“没有吧,我刚才已经把他哄好了,你应该感觉错了。”   对面这毕竟是谢幕霜正牌女友,她都觉得没事,施予也懒得多管:“话说我还是第一次系这个东西,你原来怎么掌控的松紧度的?”   之前谢幕霜还没有恢复,也不知道是害怕施予会伤害对方还是担心她下手没有轻重,总之季浔从来不让她靠近自己男朋友。   这还是施予首次帮助季浔控制丧尸,跟原来捆螃蟹还不太一样,螃蟹下锅直接熟了,丧尸还得注意点,别以后恢复成了人也被弄出了一身毛病。   季浔头也没抬:“没什么需要注意的,注意点别给太勒疼就好,能多紧就多紧。”   施予:“……”你原来勒谢幕霜的时候似乎不是这个态度。   做好捆绑后,季浔碍着施予的第六感,还是心怀担忧去了屋子里看了一眼男朋友,一进门发现他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顺过来的木棍子,捅着面前的一条可怜的毛毛虫。   现在是白天,季浔就没有浪费手电,但是屋子里的光并没有透进来多少,现在谢幕霜蹲在地上,像是一团藏在地面上的阴影,看不清楚他具体的神情。   为了验证适才是施予看错了,季浔绕过他,坐在谢幕霜身后的床上,将脑袋慢慢蹭了过去,伏在男朋友肩头试探道:“在做什么?”   谢幕霜的心智虽然只有小学孩子的高低,但是为了自己女朋友安慰的时间能更长点,被迫把所有精力都用在表演课上,学会了自我隐藏情绪。   这方法谢幕霜屡试不爽,效果也十分满意,每次季浔一看到自己强颜欢笑的扎心表情,心里总会更疼上几分,然后自我反思是不是平时对男朋友忽视过盛。   继而好言好语,摸哄亲一件套。   谢幕霜没有言语,只是低低垂下眼,眉毛拧着,手中动作停。他也没有回头看季浔,而是用着同平常差不多的语气,“嗷”了一声。   他很难受,很委屈,但还要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季浔本来就没想到谢幕霜会有什么事情,加上脑袋还跟对方处于一条直线上,自然也注意不到他的五官变化。   这声音听上去跟往常一模一样,原来谢幕霜吃饭吃高兴了也会喊两嗓子助兴,听到男朋友的回应,季浔还有点悬着的心彻底放下,顺便吐槽一下原来施予这个神算子也有第六感失灵的时候。   她开开心心蹭了一下谢幕霜的脸,头也不回的出去厨房帮施予大下手了。   谢幕霜:“……”   自己好像,演过头了。   望着女朋友的背影消失在光芒万丈的门厅外,他心怀愤恨的捅死了手下的那只蜷缩在一起的虫子,手上力气一大,木棍子也跟毛毛虫的身子一起分了家。   那边,施予小声问季浔:“你去看过小谢了?”   季浔大手一挥:“放心吧,我就说他没事。”   施予:“难道真是我看错了?”   季浔自信满满:“绝对是。”   现在天色已经有点晚了,等到晚饭准备好了,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谢幕霜毕竟前两天才开始学习如何使用筷子,现在举起来还是颤颤巍巍,个头大些的,例如煮菠菜这种较为方便的食物吃起来还好,要是碰到个直径只有短短几厘米的牛肉粒,就算用嘴直接去盘子里叼都比他上筷子来的快。   谢幕霜也没什么心思吃饭,本就不会用筷子现在更不好好吃了,试图制造些声响引起女朋友注意。   “啪。”筷子掉了。   “乒。”碰到碗边了。   季浔撑着下颚,没有在意对方发出了乱七八糟的小动作,就是看着谢幕霜哆哆嗦嗦的模样像是在抖筛子,几秒后便起身站在他身后,用昨天相同的方式施展教学。   不稳当的腕子重新攀上熟悉的触感,女朋友的气味逐渐逼近。   谢幕霜这边演奏打击乐正开心,一抬头望见季浔的侧颜,近在咫尺的脸庞距离自己的额头不足一公分。   而后,温柔的声音便在耳边倏然响起:“别急,我来教你。”   手里的乐器忽然不香了。   谢幕霜从来没想过自己是这么没有骨气的一只丧尸,一句问话后,立下的豪言壮志碎的比渣滓都干净。   顿了片刻后,他近了近女朋友的脸,纤长的睫毛几乎能触碰到对方的面颊,而后他垂下声音,低低的叫了一声:“季浔。”   或许是这声呼唤来的有些猝不及防,季浔一本心思教对方使筷子的手动作猛然停了下来,她微微偏了些头,语气温柔:“怎么了?”   谢幕霜带着几分愧疚和安慰的心理,轻贴了贴女朋友的眼睛。   也许她根本没想过要冷落自己,她明明很在乎自己的感受,自己怎么能如此小心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季浔哪里知道谢幕霜这心理运动复杂程度堪比山路十八弯,也不知道好好吃着饭,对方为什么忽然又酸又感动的凑过来“爱抚”了一下。   她还以为是谢幕霜又因为干不好事情着急上火,愣了几秒,伸出左手绕住对方冰冷的脖颈,细语安慰道:“没事的,慢慢来。”   再次得到了回应,谢幕霜急躁的心理再次平静了不少,他点点头,顺着季浔的力道,再次学了起来。   而施予经过了数个月的摧残,早就习惯了一桌之隔外,这俩人若无旁人的秀恩爱,现在无论对方动作有多么明目张胆,她也只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将眼神别过去,顺着缝隙往向前方。   明亮的灯光加上一层塑料袋,光线暗了不少,在头顶上随风飘摆,像极了鬼片里随时准备出事死人的凶宅。   施予耳边充斥着小情侣的暧昧呢喃,右手的筷子当笔转的飞快,百无聊赖四处张望,忽然注意到了椅子上的丧尸。   灯光下,它被泥垢和黑血覆盖的脸狰狞而惊悚,而在施予的注视之中,眼睁睁看着它猛地抽搐了一下。   而后,迎着灯光,缓缓展出了纯黑色的瞳孔。 第45章 重施 “彻底玩脱了。”   昏暗的光线打过头顶, 在泥泞的脸上留下深色的阴影,笼罩住它半张脸的轮廓,看上去像是遮盖了层浓密的面纱, 神秘而可怖。   施予敲了敲桌子,那句“准备好”还没说出口, 熟悉又久违的尸吼声便从面前传来,瞬间充斥满了整间屋子。   丧尸力量不小, 晃悠椅子的频率比当时的谢幕霜还剧烈, 叫声还要凄惨, 结合它那一身着装,估摸着大概率生前就是个运动健将。   季浔背对着丧尸待着的角落, 手里拎着的筷子被它的哀嚎吓得猛地一哆嗦,直接落到了桌子上。   “乒。”   落下的声音在鬼哭狼嚎中格外不显眼, 谢幕霜身形一顿, 发现前一秒还被女朋友轻轻握住的手下一秒就消失在自己眼前,好不容易烘托起来的暧昧气氛碎的连渣渣都不剩。   他呆滞的坐在餐桌前, 耳朵里充斥着吵人的吼叫,在他本就反应不太过来的大脑再加上一击重创。   这家伙不是死了么, 为什么还会叫!还偏偏要在他和季浔你侬我侬的时候裂嗓子叫!!   一股莫名的哀怨涌上心头, 谢幕霜气呼呼的转过身,双目死死盯着那只挣扎的丧尸。   丧尸:“嗷嗷嗷!”   谢幕霜:“嗷嗷嗷嗷嗷!!!嗷嗷呜呜啊嗷嗷啊啊嗷!”   季浔刚把筷子捡起来,打算重新握住谢幕霜的手,谁知道手没碰到,一抬眼耳边炸出一声更加猛烈的叫声。   若说丧尸的喊叫是被困在椅子上吃不到人肉的无能狂怒, 谢幕霜的叫声就类似于跟什么人有着血海深仇,而这人正在他面前安静站着,恨不得下一秒就冲过去给生吞活剥了。   季浔:“……”   施予:“……”   短暂的窒息后, 两人互换了个眼神,彼此感觉到了绝望。   这以后的日子怕是再也不用担心生活过于安静了。   就凭这俩丧尸比着吼的可怕程度,动静能比来了十个交响乐团都要热闹。   那边的丧尸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和谢幕霜比着嚷嚷一会,许是被对方恨不得杀了它的眼神给吓到了,或许是发现现在这个环境中跟最拉仇恨的不是人类而是同类,声音竟是放小了些许。   但是谢幕霜可不想轻易放过它。   对方气焰灭了,谢幕霜认为它在学着自己扮可怜,怒火却是越演越烈,趁着季浔不注意,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抄起一块柴火就往前冲。   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季浔一惊,手疾眼快一把搂住了谢幕霜的腰。   身后的椅子猝不及防被蹬倒,摔在地上,季浔在一阵嘈杂中抱住男朋友快要窜出去的身体:“幕霜冷静,冷静!”   谢幕霜刚往前冲了一半,身后回归了熟悉的触感,女朋友亲切的呼唤环绕在耳畔,怒火瞬间消了不少。   但胳膊还是不放松的高举着木棍,张牙舞爪的左右晃动,就差一松手直接摔那丧尸脑袋上了。   见抱着的人挣扎幅度慢慢小了些许,季浔喘着粗气,尝试慢慢松懈了力气,边放松,边安抚:“幕霜你不要冲动,它目前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我也没想杀它。”   谢幕霜默默的将那句“但我想”压回心里。   季浔:“幕霜,这个人除了平时可能会声音大些吵到我们,剩余的不会影响到你的,它若做出来什么举动,你直接无视它就好,只要别擅自将它打死就行,这个简单的事情你可以做到的对么?”   谢幕霜缓缓抬眼,恨恨的瞧着那只分走女朋友时间的丧尸,又垂眸看了看季浔。   他很想说不好。   几秒后,谢幕霜低下头,闷闷的“哦”了声。   但他还是别让季浔多担心了。   施予也起身走上前去,不远不近离着角落里那只发疯的丧尸看了一会:“话说这丧尸身上可真够脏的,用不用给他洗洗?”   季浔安抚着谢幕霜:“可以是可以,但友情提示,这是一只男丧尸,你打算怎么洗?”   施予:“……”好像也是。   不光人丧有别,男女也有别,本着安全性和可行性,二人放弃了帮它清理伤口的计划,只先给他擦擦脸。   毕竟顶着这一脸乌漆嘛黑的污渍,在同样乌漆嘛黑的房间中也够渗人的,这要是大半夜起夜上厕所,一眼看到窗口处惨白的月光照着惨白的脸,一眼看过去像极了横死在屋内七窍流血的尸体。   那就是瞬间求生节目变鬼片,上厕所变孤岛惊魂,这画面二人想想都觉得够了。   且现在动手也不算困难,即便这只丧尸还清醒着,情况也之前对付谢幕霜要容易许多。   季浔刚拉谢幕霜过来的时候,她没吃食,没经验,活人也只有她一个,现在三个条件都得到了改善,还多了一个和她“同甘共苦”的施予。   能一人控制住丧尸,一人在空隙里正面出击。   季浔走到丧尸后面,左右手一上一下夹住丧尸的脑袋,让它张不开嘴也无法在座位上自我摇摆,而施予手中拎着条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剪两剪子改造成毛巾的秋裤,在它面前比划来比划去。   就是不动手。   丧尸背后的人影中传来声音:“你在犹豫什么?”   施予开口:“我打过无数只丧尸,现在忽然让我放下匕首对它爱的抚摸,我有点不知道从何下手……”   她从末世开始时就秉持着一个原则,能动手解决的绝对不动脑子,事实证明简单粗暴也有简单粗暴的好处,就像是她从来不会为丧尸的诡异行为而发愁它们为何会这样,一刀扎进去,基本能终止大部分问题。   可是谁也没告诉她加了搜寻部还要学会给丧尸收拾仪容仪表啊!   不知怎么的,施予忽然开始佩服起殡仪馆里的化妆师。   没等她多想,面前的丧尸牙齿忽然张开一道缝隙,一嗓子尸言尸语随即爆了出来,它头往前一探,险些咬住施予攥着的那段裤腿。   季浔一把将它的头再次拧过来,被迫合上那张拼命张开的嘴,望着面前更不敢下手的施予:“要不然你按着它的头,我擦!”   施予求之不得,连忙绕到后面跟季浔像传递奥运火炬一样传递了脑袋。   毕竟之前积攒下来的经验也不是白说的,季浔接过毛巾,避开丧尸的嘴,轻车熟路的帮它去掉了脸上的泥垢。   整个过程中,身后的谢幕霜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背靠着餐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第二天,季浔和施予是被一阵嚎叫声惊醒的。   若说寻常丧尸的嘶吼是恼怒而骇人,耳边的叫唤就像是一只狼崽非要演狼群,尽管叫出来的的确是狼的声音,但稍稍一分辨就能察觉出哪里似乎不太对。   季浔心里先是一吓,迷迷糊糊感觉到这丧尸嚎有点问题,然后瞬间想起来昨天那只丧尸的嘴巴不是被自己堵上了么。   那这叫唤的是谁?   她慢慢睁开眼。   阳光透过窗打进床边,一米远处,谢幕霜站在金色光线下,正张着嘴巴,面对床边摇头晃脑的嗷嗷着。   他脑袋像是安了快电动马达,为了充分体现自己不正常的事实一刻都不停歇的转悠着,身体却是站的笔直,上半身和下半生宛若不是一个人在控制的隔开。   而两眼被他很努力瞪到最大,又直又木的眼神像是忘记了怎么眨巴,看着都替他头晕眼花。   季浔呆坐在床上,施予坐在她后面,两个人顶着同款懵逼的表情,望着谢幕霜的单人秀。   而后,季浔终于问了一句:“幕霜,你怎么了?”   谢幕霜没有理她,叫的反而更欢了:“嗷嗷!”   施予已经傻了,良久后,她捅了捅季浔的胳膊:“我怎么觉得你男朋友不太正常?”   季浔:“我也觉得情况不太对。”   施予:“难不成他又要尸变过去了?”   季浔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慌了一瞬,可没几秒就回过味来:“但丧尸碰到人也不是这个反应啊。”   现在的谢幕霜和变异的丧尸,就像是一个快乐肥宅硬要出演霸道总裁,全身上下除了都是成年男性外没有任何共同点。   谢幕霜还在自我成绩,心中自以为狐假虎威的戏码演的十分不错,连面前女朋友和她的同僚都给吓懵了半晌,还在窃窃私语如何对自己实施法子挽救。   季浔:“我想起来了,几个月前你刚来的时候,幕霜就这样骗过我,这次不会还是演的吧?”   施予一脸震惊:“故技重施?话说你男朋友脑子挺好使啊,被丧尸病毒削弱了一大半居然还能留着智商,想着怎么讨女朋友欢心。”   听着这话,季浔心里忽然冒出来一句很不想承认的事实,她深吸一口气,将这句话用力压了下去。   但我怎么感觉他所有的智商全用在这上面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想到谢幕霜一心只想念自己,季浔还是有点莫名的欢喜。   而面前的谢幕霜望着女朋友迟迟没有动作,反而越演越开心,一步直接爬上床面冲季浔的肩头,嘴巴紧接着就凑了上去,装模作样咬了几下。   或许是之前训练太猛,季浔没有什么犹豫就避开了谢幕霜,又避免他是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还是侧身将他堵在墙上,和施予小心翼翼拉他出去了。   几秒后,墙角排排坐着两只丧尸。   一只丧尸嘴巴里塞着裤子,漆黑的眼珠子几乎要从充血的眼白里直接跳出来。   另一只丧尸仿佛置身于菜市场,嚎叫随意的仿佛在炫耀自己摊子前面的大白菜。   季浔默默望了谢幕霜一会,几乎已经确定他是在演戏,但却不得不配合他的表演视而不见,一手握住谢幕霜的腕子,顺着往下安抚:“你还记得我么?”   谢幕霜如愿以偿等来了女朋友的问话,白菜卖的更开心了:“嗷嗷!”   季浔叹了口气:“我爱你。”   谢幕霜:“嗷嗷嗷!”   季浔默着,指尖摸索着男朋友的手背,一时之间也没办法了。   她知道谢幕霜根本没事,但也不能直接戳穿刺伤他脆弱的心脏。   难就难在谢幕霜入戏太深,坚持不懈的表演到他自己都快信了,就算自己再安慰一万句,对方估计也只会认为是自己的表演起了作用,用不了多久又会拿这一套来唬她。   就算是真的教育孩童,也得让他知道骗人的小朋友是不对的。   季浔思虑片刻,缓缓放下谢幕霜的手,起身站了起来。   “那好吧。”她有点失落道:“你又变成丧尸,那我先不理你了。”   谢幕霜的嚎叫声卡在了嗓子了。   完了,彻底玩脱了。   下一秒,他红着眼角,伸手一把拽到了季浔的衣摆:“别……” 第46章 帮忙 “让幕霜来。”   这句“别”字的确把季浔拽了回来。   短暂急促的一声阻止, 夹杂着男子淡淡的鼻音,随着他扯住自己衣角的手一同落在季浔心间,令她心底不由得随之一颤。   默了片刻后, 她缓缓转过身,一手握住谢幕霜冰冷的指尖:“幕霜你……”   你会说话了?   谢幕霜没注意到季浔的异样, 满心想着都是把女朋友惹生气了怎么办,他眼角泛红, 本已经不会运转的泪腺愣生生挤出来一抹湿润。   转眼间, 他将另一只手也盖在了季浔的手背上, 手指死死拉住对方不让她离开,语气不熟又急促的重复道:“别……别走……”   别走。   这两个字像是一只富有魔力的羽毛, 随着风声飘入季浔的心尖,一遍遍轻抚, 触碰, 让她不由得有些酥麻。   谢幕霜现在共会说出四个字。   其中两个字是在她同丧尸搏斗,命悬一线之际刺激出的她的名字。   另外两个字是在她故作生气想要走开生生急来的挽留。   但无论哪个词语, 字字为了她。   季浔俯下身,也学着他的样子伸出另一只手将对方叠住, 四只手紧握在一起, 她垂下眼:“我不走。”   谢幕霜只是呆呆的点点头,而后垂下眸子紧盯着女朋友的手,宛若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努力抑制着自己愧疚而委屈的情绪,不肯让他人发现。   季浔见他表情没有丝毫的放松, 心里也多了几分不忍,刚准备硬起来的心肠瞬间又软了下来,她叹了口气, 将双手攥的更紧些。   而后,她抬起头,一字一句认真道:“我真的不走,我不会丢下你的。”   “只是。”季浔轻道:“以后不要吓唬我了,我真的很担心。”   谢幕霜抽了声鼻子,重重的嗯了一声。   季浔慢慢松开手,将捆在他身上的绳子解下来,走到椅子背后面去找绳子端。   结果手还没碰上,绳子自己就拉耸下来。   季浔:“……”   好家伙,根本没系上。   谢幕霜见着面前的麻绳一松,慢慢悠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对着女朋友,垂下头。   这么一站,一米八几的身高看上去瞬间矮了一截,季浔转过身,见他还是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我们一会去外面晒太阳好不好。”季浔摸着他的头发,安慰道:“我同你一起。”   谢幕霜点点头:“别走……”   季浔适才只是一说,跟根本没想到自己的这句话对于谢幕霜杀伤力会如此巨大,她深吸一口气:“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   她连最艰难的时间都一个人熬过来了,有什么理由不去对他加倍爱护。   自从她下定决心进了搜寻部,离开这两个字,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出现在二人之间。   之前不会,现在不会,之后也不会。   但是谢幕霜也因为这次自己玩火作过了头,心有余悸将靠着演戏争宠的方法彻底拉入黑名单,打算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一只老实本分的丧尸。   这一上午,他要不坐在椅子上发呆,要么远远望着季浔,多余的动静什么都不敢发。   看他这样,季浔心里也有点难受。   从她昨天捡到那只男丧尸后,施予就说谢幕霜有点反常,季浔连信都不信,就算去查看一番也没有多仔细,将他的行为忽略个彻底。   直到他当晚莫名其妙的发飙,再到早上甚至已经开始回归演员本行来引起注意。   季浔本以为谢幕霜是担心那只丧尸伤害自己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不善。   短短一天时间,季浔也不曾想到谢幕霜的心情竟然会难过成这样,而她自己却连往那方面想都没想过。   这件事情也有她的原因。   灶台前,施予正站在季浔旁边洗野菜,抬眼就看到季浔神游,随口一说:“你手上有条菜虫。”   季浔回过了神,下意识想要甩开,定睛一看却发现手指干干净净,哪里有虫子的影子。   施予倒掉水里的灰尘:“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季浔摇摇头:“想今天早上的事情。”   施予:“我就说你男朋友反应不对头,你当时不是还回卧室去看了他一眼么,怎么是没看出来?”   季浔无奈的摇了摇头:“话说你当时是怎么看出来的?”   当时的谢幕霜也没说话,也没出声,行为举止都和平时不尽相同,为什么施予能注意到,自己却不行。   施予:“多简单的事啊,你没发现不到你忙活的根本顾不上他的时候,他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你贴一块么?”   季浔:“……”   施予接着说:“而且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帮你接水果,帮你拎袋子,在他心里肯定算是帮你了个大忙,但最后他居然没找你炫耀,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季浔迷惑了:“听你这话说,他平时一直这么做?”   施予一脸高深:“你这就是只缘身在此山中。”   季浔沉思几秒,恢复了手上的动作。   水盆里的蔬菜本就没有打过农药,自然安全的很,二人过了两遍水冲去了泥沙,便开始抄起菜刀准备切菜。   “现在的情况是,我一靠近那个男丧尸幕霜就不高兴,但男丧尸必须要进食保充体力,这样的话谁来喂他。”   她顿了顿:“对了,咱们总不能一直男丧尸男丧尸的叫,给他起个名字吧。”   施予立马接道:“叫串联吧。”   季浔:“什么串联?”   施予:“串联电路,你们俩秀恩爱时,我亮他就亮。”   季浔:“……”   季浔想说的大概是,现在自己一靠近串联,谢幕霜也一块串联着开始不高兴。   且现在谢幕霜心理年龄太小,季浔也不能全然不顾及他的感受,如此能靠近串联做事的人只有施予一个。   施予喂饭可以是可以,但是在完全不控制丧尸的情况下这么干危险性太高,当初季浔这般照看谢幕霜也是因为实在没办法,没理由现在明明可以避免意外,却还是选择这么做。   如此顺下来,若是还是找不到两全其美的方法,也只能委屈谢幕霜了。   “诶?”施予忽然出声:“你说要让你男朋友去喂串联会怎么样?”   一来不会有危险,二来省的他吃醋。   季浔:“……我感觉幕霜已经恨不得把它吃了,让他喂食,我都怕他直接把勺子捅穿串联的嗓子。”   施予:“那你就在面前看着,我相信小谢当着你的面不敢放肆。”   季浔:“……”   但她怎么感觉,万一谢幕霜知道自己是为了给他施压别伤害串联站在旁边,串联就能被彻底折腾死了。   但思来想去,季浔还是决定让谢幕霜试一试。   这整个上午,在串联的鬼哭狼嚎和谢幕霜的安静如鸡中度过了。   谢幕霜本以为他已经练了出来,面对“情敌”丧尸的显眼的哭嚎声也能两眼一闭直接无视,当成背景音。   午饭时,谢幕霜还在忐忑季浔会不会因为早上的事情生气,谁想在今日饭桌上,自己女朋友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动人,不厌其烦教他使用筷子是那么的耐心。   谢幕霜心情瞬间放松下来,感觉身边都在幸福的冒粉泡泡。   而季浔照常握住谢幕霜的手,慢慢带着他夹菜。   经过这两天的练习,使用筷子的基本功谢幕霜已经学的差不多了,经过早上那一下,他也不敢多演故意学不会,只是有的时候夹一些不太容易夹起的东西还是会掉在桌子上。   季浔边带着他进食,边望着谢幕霜那双好看的眼睛,小心打探:“幕霜,你吃过饭后,能不能去喂一下那只丧尸。”   她不能说帮她喂,不然谢幕霜会觉得自己是为了串联在求他。   谢幕霜正享受着女朋友的关怀,通过一层厚的堪比天高的滤镜心里暗戳戳夸赞季浔的十全十美。   啊,就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等等,她让自己干嘛?   谢幕霜也是指尖一颤,倏然间瞳孔地震,他抬起眼,一脸震惊的望着季浔,头摇的像极了小学门口三块一个的拨浪鼓。   “别……”   别让他去。   季浔这边也是两头为难:“你若不去,那只能我帮它了。”   谢幕霜更拼命的摇头,伸胳膊一下指向旁边低头干饭的施予。   施予只觉得面前闪过一道黑影,嘴中叼着半块烙饼,迷茫的抬起头。   季浔:“……”   施予花了几秒理清楚现在的情况后,艰难的咽下嘴中的食物:“真不愧是你的男朋友……”   最后在季浔和施予的双重劝说下,当然施予的话可以完全忽略不计了,忽略着忽略着她也灰头土脸走到一个角落,安静如鸡自闭的样子像极了白天里的谢幕霜。   谢幕霜终于勉强答应下来,他拿着小瓷碗走到串联身前,一把拉下它嘴巴里塞着的裤子。   嘴中没了阻挡,一声巨大的尸吼叫再次冲了出来。   季浔和施予对着声音早就习以为常,眼皮都没多眨巴一下,双目凝视着谢幕霜的动作。   谢幕霜坐在串联旁边,面无表情看着对方张大了的嘴,一会冲着站在左边的季浔吼几声,一会冲着右面的施予咬几下。   就是没注意谢幕霜。   他表情不太好看,莫名其妙产生一种被无视掉的怪异感觉。   在串联第三次左右摇摆时,谢幕霜终于因为对方晃悠的自己眼晕而忍无可忍,一把将它的头拧到了正中央。   串联懵了一瞬,通红的眼中头一次出现了惊恐,宛若个被踩着尾巴的哈士奇,瞪着滚圆看着面前可怕的同类。   然后长大的嘴被磕上瓷碗,下一秒嗓子里就被灌满了稀饭。   季浔:“……”   施予:“……你男朋友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点的暴力……” 第47章 交流 “同种族间的沟通。”……   这顿饭大概会是串联尸生中最难忘的一餐。   那一小碗稀饭就着剁碎的蔬菜被谢幕霜强制灌进嘴里, 其动作之暴力,满满一碗倒进去之畅快,连季浔都看着噎疼。   串联全身都在用力挣扎着, 双手拍打着椅子边,奈何头被一双冰冷骨节分明的手狠狠抓住, 像极了扣在头上的九阴白骨。   最终脖子拧不过手腕,串联被流食来了个扣头, 饭菜沾了一嘴, 一时间连叫唤都省了, 就是嗓子依然在坚持不懈唔唔叫着。   画面有点凄惨。   身为堂堂一只没有痛觉,不畏生死的丧尸, 竟会有朝一日被折腾成这样,还无力反击, 季浔摸着良心说这场面她真没见过。   且就算串联不会感到什么不适, 她也害怕在谢幕霜的毒手下产生史上第一只被活活折磨死的丧尸,眼瞧着谢幕霜拿碗拿累了放下喘口气, 下一轮的“投喂”就要接上。   串联趁着短暂的空隙中放下被举高的脑袋,瞪大双眼, 两唇跟合不上一眼呆若木鸡坐在椅子里。   而身侧曾被它朝思暮想的两个活人, 正眼神复杂的看着它,夹杂着些惊奇,着些同情和不忍。   串联张了张嘴,发出了一声悲凉的哀嚎,不像是重新看到活人的饥饿, 而像是只待宰的鸡仔无力的求饶。   这个同类,那天果林初遇,刚一见面就骑在自己身上封喉, 被打晕后一睁眼就看见对方手拎棍子在暗夜中怒发冲冠。   谢幕霜高举棍子砸它头的画面定格成了串联永恒的心理阴影,更过分的是,对方接连两次下手不行,就要仗着自己手脚动弹不得用喂饭的方式噎死自己。   这分明是谋杀。   人肉什么的它已经不在乎了,会不会瘦成皮包骨它也不想思考了,今夜它面临的最大挑战,存在的唯一目标,就是在面前这个看上去温柔无害事实上凶神恶煞的同类手里活下来。   谢幕霜站在串联面前听着它声声的求饶,脸色却似越来越阴沉。   行啊,这家伙斗不过自己不行,居然还在向季浔卖惨!   最后几秒的犹豫也被彻底打没,烟消云散了,谢幕霜当机立断举起碗,对着串联的嘴巴说灌就灌——   或许串联死都想不到这一举动会加快自己死亡速度,眼看着面前的谢幕霜已经重新高抬手,大有一种这次要把碗倒空的势头,季浔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步迈上前去拉住了谢幕霜。   谢幕霜身形一顿,然后面露委屈的转过头。   我明明是在帮你我为了让它吃饭做了很多努力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串联吞下嘴里最后的食物,眨巴着通红的双目看了眼季浔,一时间也忘了叫了。   这就是恶人先告状么……   明明它才是惨遭迫害的那个好么……   这个同类他在干嘛,这表情怎么跟是他被欺负了一样!   许久忘记思考的大脑一时间冲上无尽的怒火,串联张嘴刚想叫唤,抬头看到谢幕霜手里端着的瓷碗,甩过来一个眼神,又默默将刚想提高的嗓音放下。   彻底蔫了。   常言道识时务者为聪明尸,串联面前的同类显然将这一点运用到了精髓,人前人后两副面孔,一面残暴转过头就成了善解人意的傻白甜。   尸生艰难。   季浔无语梗塞了片刻,也懒得注意为什么串联停下叫声了,她走上前去,努力将声音放平和:“幕霜,我知道你已经很认真很努力了,但是如果你喂它的动作再轻柔一些,顾忌一下它的死活,那我会更感谢你的。”   串联:“……”   它怎么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于是在季浔的好言劝说下,谢幕霜又被夸了一同,心情一高兴,串联终于勉强逃脱了谢幕霜的虐待。   只不过在之后的日子中,谢幕霜就被它光荣的拉黑了。   目前串联的攻击对象除了特定的两个人类,还要外加上一个谢幕霜,甚至后者危险程度还要远大于前面两个。   碍着嘴巴被堵住,平时季浔和施予从他面前经过,他只是会像从前一样唔唔唔的哀嚎,要是面前再加上个谢幕霜,它恨不得直接把椅子晃悠碎了然后遁地逃亡。   这份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由内而外感染着旁人,每次看到串联又惊又吓的样子,配合上谢幕霜百年不变的无辜表情,两只丧尸深情对视,一静一动对比鲜明。   像是耗子碰到了猫,还是一只被五花大绑扔在角落里的耗子碰上了一只表面人畜无害实际上一爪子能挠的你皮开肉绽的奶猫。   而后,谢幕霜可怜巴巴的扭过头看季浔,一副自己毫不知情,它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的样子。   要不是季浔和施予目睹了全程,她都快相信了。   按理说这件事情本来是一个不太好的开端,毕竟一只新丧尸对三个人都表现不善,想要将它唤醒相对来说也会更加困难。   但是很快的,敏锐的谢幕霜就发现,不善归不善,要说串联对季浔施予是单纯饥饿,对自己更多程度上是一种由于畏惧,从而用尖叫来示威。   然后怂的比谁都快。   于是在以后的日子里,串联只要一想张嘴想对季浔(和施予)吼叫,谢幕霜总会幽灵般出现在串联眼前,像个塞住对方气道的米饭粒,分分钟让串联的喊叫卡在嗓子眼,表情冰封在脸上。   谢幕霜也因为自己发现个新乐趣而对串联的敌意少了点,为女朋友肃清耳边的吵闹同时还行欣赏一番川剧变脸,最过分的时候甚至在串联椅子面前像荡秋千一眼,一会把头伸出来,一会又将身体藏回卧室。   然后季浔和施予就眼睁睁看着串联的嗓子叫一声,停一阵,表情怒几秒,呆滞半天。   季浔也是头一次感受到原来自己男朋友所散发出的惊人气势竟然如此让同类望而生畏,而惨被当做试验品的串联在衬托之下显得无比惨淡,慢慢对她和施予两个人的叫声都小了。   声音小了,整只丧尸也自闭了。   季浔不忍心打破谢幕霜好不容易发现的乐趣,也不忍心看着串联活活被自家男朋友折腾死,便想要让谢幕霜玩的时候悠着点。   但是她也不能平白无故同谢幕霜说,便想等他下一次开始折腾串联的时候,抓住机会让他注意点。   谁知道过了两天,谢幕霜又开始无聊准备去逗串联时,串联却奇迹般的对男朋友的神奇行为免疫了。   谢幕霜按照之前的样子在串联身前晃悠来晃悠去,串联的表情却是没有一点变化,该怎么空洞还是怎么空洞。   甚至连眼珠都没多晃动一下。   季浔和施予小心翼翼蹲在外面,透着门缝望着屋子里的情景:“今天串联怎么没叫。”   谢幕霜吓唬串联这件事,除了是因为保护季浔才敢当着她的面来,其余时间都是自己悄悄进行的。   他专门挑季浔施予都在门外,照顾菜地或者是做饭的时间,自认为很隐秘,就是没想到世界上能够通过空气传播的不止有光线,还有声音。   季浔在那边洗着洗着菜,屋里就爆出一嗓子惊天动地的尸吼,过几秒又自动停歇,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她心中觉得不对,连忙赶回去。   而谢幕霜在听到俩人脚步声的那一刻,就回到床上老老实实的坐着,摆出一副大写的乖巧JPG,独留惊魂未定的串联在椅子上瞳孔地震。   来回几次后,二人便以出去的名义,绕过菜园直接守在窗户缝或者门缝前面,这才看清楚谢幕霜的动作。   要是按照往常的情况,自从谢幕霜开始吓唬的那一刻,串联就应该被吓得花容失色,一边嗷嗷一边晃椅子往外蹿。   现在看到这个情况,施予“嘶”了一声,也感觉不太对:“你男朋友魅力丧失了?”   季浔没有说话。   丧尸会失去感染前的记忆,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而感染后的记忆……   她垂眸看了看小指。   她的小指是因为谢幕霜截断的,但当他恢复理智后,见到自己的小指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应该可以证明,就算是感染后的记忆,大概率也遗失了大半,甚至是全部消失了。   而在她刚刚找到谢幕霜来到这个屋子的时候,远在谢幕霜恢复神智之前,谢幕霜就对类似“我不要你”之类的话很敏感,有的时候季浔喂不下饭时,也会偶尔用这句话刺激。   就像是抗生素经常用会产生抗体一样,任何一句话或一件事,哪怕最一开始接触到有多么惊讶,当事人会产生多大的反应,长此以往去刺激,也必然会产生免疫效果。   但当时的谢幕霜没有对这句话产生任何免疫的表现。   或许是季浔不忍心看到谢幕霜因为自己的随口一句话而沉寂导致不忍心频繁使用,或许是因为未恢复前的记忆力基本为零。   现在的串联和谢幕霜,就相当于那时的谢幕霜和季浔,当时谢幕霜没有产生的效果,按理说串联也不应该会对谢幕霜三番五次的恐吓习以为常。   那究竟是为什么?   屋内,谢幕霜显然也对串联毫无反应的反应有点奇怪,他绕着椅子转了两圈,忽然:“嗷嗷——”   串联也抬起头来,叼着块被叠起来的秋裤:“嗷嗷唔。”   施予趴在门缝后面:“我怎么感觉他们俩在说话……”   季浔:“你听得懂?”   施予:“想什么呢?这种跨种族的沟通怎么可能听得懂。”   季浔打趣道:“万一你天赋异禀呢,没准能用直觉翻译。”   施予白了她一眼。   一开始她还以为季浔是个性格有点冷的文静小女生,谁能想到现在被自己带的越来越歪:“你可算了吧,就跟家里养的宠物似的,一些聪明的动物比如狗能听得懂主人的指令,你难不成还能指望人能听懂它们的?”   谢幕霜和串联对话内容丰富,因为自从谢幕霜开了个头后,屋子里传出来的嗷嗷声就没停下来过,当然在季浔施予二人眼中唯一的区别就是叫唤的音调不一样。   高昂的嗷嗷,低沉的嗷嗷,小声的嗷嗷……倒是的确跟施予所说的一样,其他种族间的交流不是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分辨的。   但——   季浔皱了皱眉头。   她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   施予已经重新转过头看向屋内了,忽然听到后面幽幽的飘来一声:“你说谁是狗呢……”   施予浑身一吓,装作没听见一眼堵在门缝中,试图让季浔赶紧忘了这件事。   好在季浔也没在男朋友的种族问题上多做纠结,静静观望了片刻:“但是这也证明了,丧尸之间是可以交流的。”   也是因为谢幕霜和串联只见的想法能相互听懂,所以串联会对这个同为丧尸的同类产生记忆,甚至是感觉自身受到威胁后进行简单的沟通。   季浔被这个想法惊了一瞬。   谢幕霜能和串联沟通,是不是也能证明,他也能在同样为丧尸的其他同类中产生交流,从而对它们的思考和行为产生控制与改变?   另一边的施予还不死心的想要知道屋里在干什么,坚强了几秒后,终于放弃了挣扎,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感觉屋子里内两个人像是在说摩尔斯密码,咱俩就是在隔壁偷听的特务头子。”   季浔:“……”生动形象。   过了一会,也不知道屋里的俩暗探是谁忽然发现特务头子的存在,激情的嗷嗷声忽然一停。   谢幕霜和串联又是吵又是闹打了半天,此刻却出乎意料的默契了一次,两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门口,又以不同的方式一同炸开。   串联双眼通红嗓子干渴:“唔唔唔!”   谢幕霜一副干坏事被发现的惊恐神情:“嗷嗷——?”   不对啊,季浔又没看见他捉弄串联,他跟着叫唤什么呢?   好在无论是智商还是演技,谢幕霜终究是尸中上乘,嗷嗷声刚刚冲破嗓子,抑扬顿挫的高昂音量还未彻底舒展开来,就在空中转了个弯,紧接着头拧了个方向,从门口转向串联。   谢幕霜:“嗷嗷嗷!”你吼我女朋友干嘛!   串联看见了门口的人肉十里飘香唔唔的正开心,面前忽然横出来谢幕霜的脸,冲着自己叫的比它动静还大,一时间嘴巴里叼着的布都失去了味道,双唇慢慢松懈,声音直接小了一半。   季浔:“……”   所以这俩人谈判半天到底谈了个啥?谈串联怎样被骂闭嘴蔫的更体面点?   脑中的推测一瞬间被两只丧尸的迷惑行为彻底打翻,季浔还有些失落,这么过了一段时间后,却惊奇的发现自己似乎想错了,专属于他们的灵魂对话还是很管用的。   虽然串联对谢幕霜仍然是怂的一批,但后来的日子里,谢幕霜再也没趁着季浔和施予离开房间就跑去吓它。   季浔起初还以为是男朋友发现了自己偷偷的的观望,故意做戏给她看。   后来经过几次忽然袭击后,发现这俩丧尸平时竟然真的能平安相处下来,且只要串联不一看到自己和施予两块喷香的新鲜人肉就失了智,直接吼出了声音,谢幕霜基本上再没吼过它。   季浔还有些惊愕,这个结果同时也验证了她的另一个想法。   那天的谢幕霜和串联的确正在以自己看不懂的方式沟通,并且沟通的并没有太大障碍,足以让两只丧尸达成共识。   但它们相遇的时间仅仅几天,而自己将谢幕霜带到这个屋子,并让他能基本听懂自己的话语所用的时间,几乎已经过了小半年。   这还是在季浔顺着谢幕霜对自己拥有条件反射的前提下,三番五次的刺激,才拥有的最终结果。   可现在的串联同任何人都没有曾经她和谢幕霜的深刻感情,他们三人对待串联,就像是之前安全区科研部的实验室一样,没有任何的附加条件,就同驯化没什么两样。   要将一只素不相识还具有强大攻击性的野兽驯化成存有理智的人类谈何容易。   层层限制叠加在一起,季浔本以为这次的任务会远比一年前唤醒谢幕霜更加艰难。   谁知道这个难题反而被谢幕霜解决了。   两个可以相互沟通的同类,哪怕心智不匹配,总比从零开始要容易的多。   这段时间里,施予也开始着手修起了自己的对讲机。   她用的是之前从小卖部里面带出来的工具箱,本是想着回了家直接开始修对讲机,谁知道还没等她开始大展身手,却因为坐塌了一把轮椅先行拆起了桌子。   现在在施予和季浔的努力之下,家里终于有了一把全新的椅子,也可能是之前留下的心理阴影太过沉重,施予在试探性的往新椅子上坐了几次,才肯放松下来,背靠墙角开始重新修。   而墙角被占据的串联被施予很贴心的移到了灶台前面。   季浔正在按照施予所教她的方法进行新一轮的播种,而谢幕霜正站在门口望着女朋友劳作的身影,手里举着一碗物理降温下来的清水。   本着技多不压身的原则,加上施予再也不想第二次看到谢幕霜被推着狂奔在田地里的可怕场面,便要求让季浔练着自己种地。   季浔此时按照施予的说法老老实实除草,而后转过身,走到屋檐下,却没有伸手去拿男朋友手中的杯子。   谢幕霜直接将那清水递给季浔,他垂下头,红着脸憋了一会,才艰难吐出一句:“喝。”   声音清晰明亮,宛若夏日中的清风般沁人。   季浔听到这话,才笑着接过男朋友的杯子。   在季浔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学下,谢幕霜也能说出除了她名字外其他的简单话语了。   但也只是能说些,吐出一个字要琢磨半天该用哪个,一同说出超越单数的字词已经到了他的极限了。   谢幕霜的指尖依然没什么温度,季浔不小心触碰到的一瞬间,清凉的温度便顺着血液传入心间,在这酷暑之中,令人忍不住想要将这手掌的主人一同拉近。   她似开玩笑般摩挲了一下,刚想抽出手,手背处同样贴上了一片舒适。   她抬起头。   日光下,男朋友的眼中映衬着一抹金色的明亮,像是星空坠入眼中,迸发出的光芒温柔而耀眼,足以让人深深陷入瞳孔中。   她看到谢幕霜惨白的皮肤掌心到她已经有些晒黑的皮肤上,像是看清楚她心中所想,边捧着杯底朝着季浔嘴里送:“快……”   快喝。   串联面冲宽广的农田自我放空,身边站着可怕的谢幕霜导致它眼珠子都不敢多转。   眼瞧着人肉逐渐逼近到几米远处,积压已久的DNA终于开始活动,只见它嘴巴还没张开,谢幕霜就跟后脑勺有双眼睛一样,猛的一下回过头。   里面的施予声音传出来:“串联啊,看着这小情侣恩恩爱爱,感动么?”   串联:“……”   不敢动。 第48章 庆生 “他去年二十一。”   串联的到来, 对于谢幕霜而言是又多了一个分走女朋友心思的“情敌”,对于季浔而言是多了个可以验证丧尸恢复契机的对象。   而对于施予而言,便是有了个同样发光发亮的生命体与她同甘共苦。   串联的存在, 就像是让同样孤单寂寞冷的她有了抱团取暖的对象,不至于叫她午夜三分她裹住冰冷的被窝冲着墙壁, 耳边的小情侣毫不忌讳的念叨情话,这份苦楚的心情连个可以感同身受的人都没有。   而起初串联见着季浔和谢幕霜腻歪, 还想不明白另外那个多出来人类为什么次次都会摆出一脸没眼看的表情跑开。   直到今天, 季浔很开心的将要准备午饭, 施予推出了厨房,只留下她跟谢幕霜俩人站在灶台前面。   今天是谢幕霜的生日。   就算末世来了, 无法像从前一样找个时候庆祝,生活总还是要过下去。   那么生活中那些必不可少的特殊日子, 总也要找个机会, 罕见的浪漫一次。   既然把厨房都占领了,午饭自然也是季浔包了, 不用施予帮忙,施予就靠在门框上, 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   她还是头一次觉着这俩情侣天天腻歪也有腻歪的好, 至少今个给自己省了力气,还多嘴问一句:“小谢过的是多大生日啊?”   按照她的话说,施予今年26,出来工作四年了,遇上两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学生, 直接叫声小谢倒也正常。   季浔垂下眼眸,睫毛不动声色的颤了颤:“去年是我和乔蕾陪他在出租屋内度过的二十一岁生日,但后来他就被感染了, 失去了生命迹象。”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而装作一副正在计算思考的神情:“要是这么算的话,他应该还是二十一岁吧。”   施予站在门口愣了愣,片刻后却笑了一声:“还行,你也就大一岁,不算姐弟恋。”   待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无论是季浔还是谢幕霜,都会安然无恙,以彻底恢复成人类的姿势存活在世界上。   季浔也笑了一声,心领的她的好意,转过头去看站在案板面前站着摆弄药臼的谢幕霜。   药臼是季浔从超市里顺手拿的,因为没发现直接插换电池的搅拌机,只能用人力替代了。   药臼里面装着被泡软的生米,谢幕霜手攥着捣药杵,一下一下砸过去恨不得将碗底都给戳碎。   沉闷的撞击声一下下从案板处传入季浔的耳中,季浔两肘搭在桌子上,顺着将半截身子往后探去,扭过头对上了男朋友的脸。   谢幕霜手下的米饭粒都快被他压成面饼了,待到击打的情至深处,却发现身边打进来的光忽的暗淡了一瞬。   他顺着暗淡抬起眼,就见女朋友半站半坐靠在灶台上,微微偏过些许角度的面容上带着些笑意。   那一抹嘴角轻扬并非是刻意摆出来的亲近动作,而是发自内心的爱意和温柔。   季浔:“轻点砸,注意别弄伤了自己。”   谢幕霜转眼看了看这个险些踏上轮椅后路的药臼,乖乖应允了一声:“哦。”   季浔面上的笑意更重了。   也许是经历狂风骤雨后寻到的短暂安宁,足以证明平淡而平静的生活才是最为舒心,难得可贵的。   季浔一开始的性格虽不像是施予说的有点冷,但是不爱与人交谈这点没错。   加上后来丧尸病毒爆发,身边人陆续出了事,她便变得越来越话少,努力将存在感降低到最小值。   但是自从乐天派的施予加入了她们,后来谢幕霜情况又有了好转,季浔闷了二十几年的性格却是出乎意料的开朗些许,偶尔也能同施予打趣拌嘴,笑的次数也是逐渐增多。   在一定程度上,施予也的确帮了她。   于是季浔本着不能让施予白白站在这里等她的功夫,心里自然明白她想看什么,吐出一句绝对能直击对方心脏的话语:“姐弟恋就姐弟恋吧,就算成了忘年恋我也不在乎。”   而后,她并没有看向门口,而是歪过头反问自己男朋友:“你在乎么?”   谢幕霜睁着两只大眼睛,拧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忽然像是猛地反应过来什么东西一样肩膀一缩,连忙疯狂摆头:“不!”   施予:“……”   行吧。   她回头看了眼门开。   风和日丽,天高云淡。   如此好的日子,她还是去找串联呆着吧。   内边被秀走了一个,季浔也转过身,在谢幕霜旁边切起了水果。   将生大米泡软,再研磨成粉,放在蒸锅上蒸熟,加以水果点缀,便是香甜松软的米糕了。   毕竟这个环境下可用的食材就这么多,就算季浔会做的东西远不止此,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利用有限的条件给男朋友弄个小小的庆生仪式。   谢幕霜动作笨拙的将大米研磨好,捧着碗递给季浔。   季浔垂眼向下望去。   药臼中已经没有大块的颗粒,所剩下的只有很细很细的米粉,看得出来谢幕霜为了能把女朋友布置的任务做好耗费了不少力气。   季浔接过药臼:“累么?”   谢幕霜展示出双手,一脸期待的眨巴着眼:“累。”   两只白嫩的爪子上面别说红印,连块因过度压迫捏得变色的肌肤都没有。   季浔将他的手压下去,顺便踮起脚抿嘴摸了摸男朋友的头:“那你先去歇一会吧,我来就好了。”   没听到夸奖的谢幕霜面上显然失落了一瞬,而眨眼间,季浔已经将药臼中的粉末倒出,添上了新的一捧大米。   而后她拿起捣药杵,腕间用力一下下开始研磨,皮肤上慢慢爆出几道青筋。   这种力度的活儿相比于之前在搜寻部训练时期劳累程度一对比,简直是连提都不值得一提的小儿科。   季浔也没觉得有什么,正打算加快速度早点干完早点万事,后背上却倏然盖上一片冰冷。   腕子的力气被另一层覆盖而上的阻力狠狠压制住。   季浔有一瞬的惊愕,她抬起头,望向手的主人。   只见谢幕霜正低头同她对视,眉峰轻轻向下垂着,看上去有点不甘又有点紧张。   暖风吹过敞开的大门,稍带掀起季浔飘散在背后的黑色长发,遮住小片的眼角,搅得她心里有些痒痒。   并不燥热的温度和并不失常的清亮显得一切都恰到好处。   谢幕霜的声音同样像是风声一般,好听优雅的嗓音同往常无异,带着些忽如其来的鲁猛和着急,就这么毫不犹豫的将自己之前的答案彻底推翻:   “不……不累。”   下午,施予和季浔在给谢幕霜庆祝完一个小小的生日后,便独自回了房间。   谢幕霜显然是不记得自己是何年何月生人,他只知道季浔今日很开心,并且很开心的原因是因为自己。   是他把女朋友哄开心的。   谢幕霜只想骄傲的给自己竖起个大拇指。   什么日子不重要,季浔快乐就足够了。   施予回到屋子里继续捣鼓自己内对讲机。   要说这对讲机也挺凄惨,就内薄薄一层黑色塑料壳,被施予拆了装,装了拆。   结果就是修好没修好尚且是个未知数,但是壳上已经被捅的没眼看了。   季浔凑了上去,坐在施予旁边。   施予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去陪你的小谢了?”   季浔:“我也要分出些心思关照同僚。修得怎么样了?”   施予:“不怎么样。本来对讲机收音处开出来的口就多,我再拆两次对讲机就直接变成蜂巢了。”   季浔:“我看你这两天一门心思扑在上面,你也别着急,这种技术上事情急也急不来。”   “急都急不来,不急更不来了。”施予叹了口气:“我还是多试试吧,万一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呢。”   她盖上盖子,再次将电池插进去,第一千零一次按下了开关。   “滋啦——”   黑色的机身中爆出一声专属于机械的雪花声响,像是小时候用的卡碟了的磁带,没有丝毫的预兆响了起来。   她们一行人早就回归田园,与世隔绝,这段时间水电又全断了,除了那辆燃油车,甚至跟外界一点沟通都没有。   倏然听到这久违的不属于人类的声音,让两人身上血液皆是一僵。   季浔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你碰上死耗子了?”   施予:“我真成瞎猫了?”   她修了对讲机这么长时间,之前都是连机都开不开,这还是头一次听到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滋啦滋啦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的传出来,施予深吸一口气,将对讲机从桌上拿了起来,小心翼翼开始调频。   但她没有直接调去安全区对讲机的频道,这相隔太远,就算对讲机的功能再强悍也不可能相隔数十公里直接能对上话。   再者,她也不能这么快说出自己的位置。   可这附近还有什么播音频道施予也不清楚,思来想去就直接随缘开始调了,哪个能先出声就是哪个。   几分钟后,对讲机里出现了个熟悉的男声。   “目前新型病毒已经在城市中彻底爆发,感染者可能会通过砸窗口,撞门等激烈方式入侵家中。请市民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快转移去各个城市中设立的安全区内。目前存有安全区的具体位置有……”   “这广播是一年多前,病毒刚刚失控那阵子的。”施予抬头看季浔,忽然苦笑一声:“都一年了,还在放呢。”   自从季浔被困在出租屋内,这句话就开始伴随她们三人度过无数日夜,一闭上眼就是这个男声的播音在颅内循环。   现在一年时间过去了,也不知道这个广播救了多少人,多少人又在转移过程中死于非命。   再或者说……播音的这个男人,还有没有活在世界上。   季浔摇了摇头,将这段不堪的回忆从脑海中清除出去,而后她也转过头。   “这么看……”她踌躇着:“你的对讲机算是修好了。”   “你终于有机会能联系安全区了。” 第49章 影响 “在等等吧。”   你终于能联系安全区了。   施予面上没有太大波澜, 只是攥着对讲机的手倏然用力,在指尖处压出一片并不明显的白痕。   阳光没透进来太多,青/天/白/日也没有开灯, 这小小的动静,被自然而然的忽视掉。   就是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 屋内的气氛明显一沉。   “是啊,我终于能联系到安全区了。”施予没什么表情的重复了一遍, 像是个跟着随声应和的木偶。   两个人默契的一同陷入了沉寂。   自从施予去口腔医院的任务失败被季浔救下, 而后又不得不跟着对方来到这个渺无人烟的农田, 就住在这间破败又缺衣少食,像是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危房一般的屋中。   条件已然很是艰难, 难上加难的是,将她救下的季浔还带着一个拥有危险性的丧尸男友。   她的男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控, 就会无差别的攻击人, 会将自己咬死在睡梦中,让自己数个月的坚持毁于一旦, 变成同它们一样丧失理智、只会啃咬人的感染者。   为此,她不惜尝试去攻击谢幕霜, 可不出意外遭到对方的顽强阻拦。就算勉强答应下来同住一片屋檐下, 施予前期也是紧绷神经保,时刻保持警惕不敢和谢幕霜单独拥有几米之内的相处。   这段时间里,她一分一毫都不敢松懈,她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自己还能活多久,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安全区。   哪怕待她回到安全区之后,依然要按照搜寻部的标准出任务,也好过在这没有任何安全保障和生活保障的荒郊野外, 跟一群不知敌友的怪人一起生活好。   但在这不到半年的生活中,似乎一切都变了。   她惊讶的发现,原来只是一对大学城中结识交往的情侣、连订婚都没提过的情侣,竟然真的肯为对方相互放弃余生,她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同那个性格完全迥异,话不投机几句就能打起来的搜寻部“叛逃”前部员一起思考谋划行动,完全放心的把生命和身后交给另一个人。   她看到了已经死去的丧尸会为了自己所爱的人挣脱枷锁,奋力跑到爱人面前喊出她的名字,甚至是最后季浔想要收留串联,她也没有太大的异议,还想看看对方一直坚信的想法,有朝一日会不会真的成功。   短短数月。   却似乎将她一直坚信的观念彻底打碎重建。   季浔和谢幕霜这两个人似乎一直在不停歇刷新着她的思想,每当她认为这件事情发展的最终结果就此到了头,总还会有新的奇迹,好巧不巧砸到他们头上。   他们的举动越来越诡诞,最后的结果却总是出乎意料。   施予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是坚定的务实派,她做事讲究一步一个脚印,不会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更不会相信万分之一的几率会砸到自己头上。   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慢慢的,自己的思想竟然也被季浔越带越偏,带得同对方一样,相信那句在外人看来,充满无力挣扎的那句“万一呢”。   也许理想主义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虚幻,甘愿沉溺于一个并不可能发生的世界中。   至少她们仍在为一件事情努力着,哪怕这件事情看上去再不可思议。   一切又似乎没变。   还是与世隔绝的地理位置,糟糕的环境,甚至还多了一只更不受控制的丧尸,撑死了就是水和食物充足了,但同她在安全区的供给相比,仍是不值得一提。   施予也没有看季浔,就这么低下头,呆呆垂下头,盯着手指的某个方向。   对讲机中的那个男声还在不厌其烦的重复着一年多前的新闻,相同语调的话语充盈着两人的双耳,成为死寂一般的屋子中唯一的声音。   就这么静默好几分钟,新闻也随着念叨了好几分钟,施予终于抬起头,目光重新回到对讲机上,指尖随即触碰到了调频的位置。   她举着手,眼神滞了片刻后,没有改变频道,而是咬住牙,一把扣下了对讲机的电池。   机械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等等吧。”施予深吸一口气,她抬起眼:“现在我走了,你一个人照顾两个没有完全恢复的人,也有点困难。”   季浔顺着她的话,平静的堵死了后路:“幕霜的情况已经恢复的很好了,甚至在有的时候能帮我照顾串联,我平日里就做做饭,种种菜,闲暇时间带着他们出门遛一遛,没什么难处。”   施予:“那要是米面用完前谢幕霜还没恢复呢?要是遇到你一个人解决不了的突发情况呢?相较于搜寻部而言,他们还有很多部员,不缺我一个。”   季浔没有接下话茬,她默了片刻,才缓慢张口:“施予,你是不是不想回去了。”   施予最终没有继续隐瞒:“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与其回到安全区,倒不如跟你这再多看看,看看串联能不能恢复,看看有朝一日,你是不是真的能如愿,找到拯救感染者群体的法子。”   而后,她又死皮赖脸补充一句:“反正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你给我洗脑的,我不管,你得对我负责。”   季浔:“……”   她也挺佩服施予的,轻而易举就能把这种略带沉重的话题硬生生拐个弯。   但是言归正传,季浔也知道这个时候劝施予对方不会听进去,她思考着问道:“话说你一开始,是为什么加入搜寻部?”   施予显然没想到季浔会忽然问出这么一句不着边界的话,她愣了愣:“我自小就是孤儿,没什么牵挂,可能是福利院的院长一直对我很好,可能是看那些英雄主义电影看多了,就想着要是有一天自己也成了那样的人,死了也值了,就这么进来了。”   “常言道,人固有一死,轻于鸿毛还是重于泰山却是自己选的,我活这么一次,要活的有点意义,不能这么平平淡淡就离开了。”   季浔笑道:“那你知道我是什么原因么?”   施予:“为了找小谢啊,你跟我说过。”   季浔:“是啊。我从来都不是个冒进的人,之前说是胆小又懦弱也不为过。我心愿很简单,按照曾经的话说就算半个恋爱脑,不会觉得自己的力量会救下多少人,如果幕霜没出事,我这辈子都会老老实实同他相守在安全区。”   “曾经,我这一生最想要的,就是平凡而平淡。”   其实她一开始出来,也并没有想过要是谢幕霜能恢复,她下一步该怎么选。   大概率还是继续相守吧,只不过背景变成了末世,地点变成了郊外。   她出来本就是为了寻找谢幕霜,但现在却莫名有了个更大的目标。   她在影响着施予,施予何尝不在影响着她。   “施予,我们一开始就不一样。”季浔平静道:“或许我们选择不同的路,到了结局会殊途同归,但是目前,你没有必要同我在这里耗着时间,为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没有把握的目标坚守着。”   “现在谢幕霜就在这里,我的心愿已经结了,出了什么事情我都没有遗憾了。但你。”   她深吸一口气:“你禁锢在这里,你会有遗憾么?”   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的主人似是很欢快,他踏着松软的土地,推开半掩着的,带着一阵暖风入了季浔身前。   这边的两人也暂时停了交谈,季浔站起身,扶住谢幕霜狂奔的肩:“慢点跑,别急。”   谢幕霜满头热气在季浔身前站稳,像是刚从外面急匆匆冲进来,他手里捧着一个瓷盘,上面摆着的东西被颠的直接歪在上面:“最后的。”   说罢,他笨拙的用筷子夹起一小块,伸到季浔嘴巴前,眼睛跟嘴巴一块放大,专注的跟自己要把米糕吃了一样:“筷子,你的。”   谢幕霜前段时间学会了短暂的话语,便开始一个一个往外蹦词,好在他说的话,季浔能听懂一大半。   也兴许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无论是心智还是记忆都提高了些许,在季浔耐心的解释下,谢幕霜也明白了自己的体/液存在病毒,可能会感染到季浔。   虽然不愿意自己和季浔因为硬性原因不得已隔开,但他更不愿意女朋友因为自己的原因被感染,平日里也有意无意注意些。   季浔自然的抿了抿唇,站在男朋友身前,歪头咬下米糕。   谢幕霜:“好吃?”   季浔笑:“这是你做的,都好吃。”   谢幕霜也咧嘴:“那就好。”   季浔看着这米糕的块头,总觉得有点大的不对劲:“我记得我没做多少,天气太热也没有储存的冰柜,所以做的都是恰好量的。”   算上她,施予,谢幕霜和串联,一共也没多少。   现在三个人都吃完了,按理说就剩下她一个人的份了。   怎么还剩下这么多?   谢幕霜骄傲的扬起头,露出的白牙迎着阳光看上去格外自豪,本来就高季浔十厘米的身高这么一抬,看女朋友直接成俯视了。   他摆出一副求夸的表情,抬起脑袋边被季浔按回水平线,边张口说道:“串联的。”   季浔:“……”   施予:“……”   窗外,串联还被绑在椅子上,四肢连挣扎都省了,像个石化的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生无可恋的面冲前方宽阔的农田,俨然像是看破红尘,下一秒就要拂袖而去。   嘴上叼着的红秋裤格外瞩目。   适才季浔施予在谈话,串联就是这个造型,现在看来不是谢幕霜已经喂完了,是自始至终就没那破布就没被从它嘴巴上拿下来。   施予凑近季浔耳朵边:“我就说,把串联交给你男朋友就是个错误……” 第50章 秋老虎 “降暑神器。”   最后施予还是没有调频联系安全区, 而是将对讲机重新放回了原处,季浔看着她毫不迟疑的娴熟动作,便也懂了她的想法, 自然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过了最为炎热的数伏天,便入了秋。   透过窗外看, 前段时日种下的菜品已经有了雏形,在一片秋黄的时节突然增了一抹绿色, 倒像是点缀出了生机盎然。   但不好的一点也随之而来。   末世的天气本就变幻无常, 现在又是换季的世界, 阴了几天云,刮了几天风, 下了几天雨,眼瞧着温度就要降下来, 大家纷纷找出来要御寒的衣服, 一阵热潮转眼间就涌了回来,打了一个猝不及防。   秋老虎之所以叫做秋老虎, 这个时候的温度甚至高过大部分的夏季,中午阳光充足暴晒着地面, 墙壁热的像是一块滚烫的烙铁, 但是早晚却出奇的凉爽。   这里四周都是空荡的农田,矮小的一间平房就这么完全暴露在太阳底下,像极了海水中漂泊的一只孤帆,现在这环境,连电都没有, 更不用提曾经的解暑用的空调电扇甚至是冰箱了。   加上食材贫瘠,吃口凉糕喝杯冰水更是痴心妄想,连饮用的水都在大环境中被影响不似从前那么清凉可口, 带着些阳光的热度,一口灌下除了解渴,再也没了那般畅快淋漓之感。   季浔完全有理由怀疑,要不是缸上盖着厚厚的盖子,一缸水怕不是都要蒸发干了。   且现在蚊虫也有变本加厉之势,活动频率渐渐比夏日的更加疯狂,屋内几乎成了大型的蚊子养殖场,加上墙壁四面都是缝子的属性,这墙面也聊胜于无,顶多抵御了些大型爬虫无法入内,剩下但凡体积小点都能往里钻,一天打死十几只蚊子都是家常便饭。   嗡嗡的叫声宛若立体音响环绕在耳边,让人感觉烦吵的同时还不由得心里发麻。   也因此,为了防止身上被咬出成片的包,也防止疟疾传播,两人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穿着长袖长裤,虽然效果不佳,但总比直接让皮肤裸露在外面的好。   现在两人两尸正坐在门口的阴凉处,身上随意的穿着像极了要拎着红盆去澡堂子的老大爷,手里捏着小学手工课上教做的折叠纸扇,眼巴巴望着湛蓝的天空,祈祷什么时候会送来一缕清风,就算不凉爽,好歹也能去去汗气。   季浔脚腕被长裤遮盖的严严实实,一点缝隙都没落下,身上披着件从超市里随手顺过来的防晒衣,无力的趴在趴在谢幕霜身上。   这鬼天实在令人犯懒,浑身都提不上力气。   谢幕霜一手抱着女朋友,一手拿着纸巾帮她擦去头顶的汗珠。   他到底还没恢复成人类,身上依然没什么温度,自然也感知不到这天气有多么折磨人,在这个四周都被炎热同化的时候,堪称清凉解暑的神器。   而且……   谢幕霜歪了歪头,跟季浔的额头贴贴。   抱着女朋友谁不开心。   谢幕霜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手不自觉的将季浔又往怀里搂了搂。   季浔也没注意男朋友的小动作,一动不动靠在对方怀里躺尸,任由汗液渗透了发梢,停滞在额头上,又被他小心翼翼的移开擦拭干净。   相比于季浔惬意的像是在养老,仅一椅只隔的施予手里攥着的扇子都快被她摇晃断了。   在这个四周尽是荒芜的地界,他们的生活方式跟原始人差不了多少,但施予没有季浔的光环,更没有个随身携带的男朋友。   相对于人,她此刻恨不得自己是只狗,好歹还能吐个舌头。   她仰天叹气,目光缓缓落在身边被绑着的串联身上。   经过这段时间谢幕霜日复一日的压迫,串联终于用仅有的智力认识到自己斗不过绑着自己的绳子,斗不过这俩人类,更斗不过表面笑容可掬的“白莲”丧尸,此时此刻,他正靠在椅子上放空,忽然感觉隔壁传来一阵不善的眼神。   身为一具尸体,除了阳光刺眼点,于他而言冬天和夏天没什么两样,就这样日日对着一模一样的周边环境,大同小异,也没什么新鲜的。   然而这眼神像是一串刀子,直入心头,让串联罕见感觉到一阵头皮发麻。   这是属于丧尸的第六感,亦是属于食物链底端生命体的警觉。   串联的死人脸变得更僵了,它顺着那道目光,慢慢转过头。   眼前,施予站在椅子旁边:“串联,你是不是也很凉快啊?”   串联:“……”   施予:“你放心,别的地方我不碰,绝对不会让你失了清白。”   串联:“???”   他瞪着一双大眼睛惊恐的看向施予,身体上的神经下意识绷紧想要反抗,然而四肢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嘴巴里的秋裤更是一刻都不曾被取下来,还没来得及唔唔出声,肩膀就被一双燥热的手狠狠的按了下去。   串联神情一滞,瞬间觉得挣只尸都不太好。   答案显而易见,他挣扎失败的很是彻底。   这边的串联有多么崩溃,身后的施予就有多么镇定自若。   她已经放弃观察串联的死活,得到冰手宝的施予只想将这两只无处安放的爪子寻个栖息之所。   奈何手下的人已经快炸了,她眉头一锁。   既然已经不当人了,也不在乎多一次。   然后毫不犹豫把串联压在椅子背上,连动都不让动了。   串联:“……”   不是说人尸有别么?不是说要“爱”的感化么!眼前这个暴力执法把自己快乐建立在别尸痛苦之上,丝毫不顾及尸的感受的人在干嘛!   短暂的呆滞后,串联又双叒叕意识到自己的反抗并没有什么卵用,他眼睛一吊,直接把施予忽视过去,歪着脖子倒下了。   另一边。   难得有温度高成这样的一次天气,在这段时间中都算得上是最为炙热,季浔平日里总要给自己找活干,今天确是实实在在不想动弹了。   她靠在男朋友解暑的身体里,耳边听着虫鸣,昏昏欲睡。   谢幕霜低头碰了碰她的鼻尖:“还热?”   季浔双眼朦胧,迷糊道:“好多了,你别动,我这么抱着舒服。”   谢幕霜只好像个石像一般僵坐在椅子上,连头都不敢歪,憋了一会,他还是忍不住说道:“别睡,吹风,着凉。”   季浔:“可我困,又热又困。”   谢幕霜低头亲了亲女朋友的眼睛:“床上,睡觉。”   季浔:“……”怎么听着味不太对。   几步远的施予耳听八方,没忍住插进来一句:“……哎哎哎,光天化日之下,不要这么骨感。”   谢幕霜听到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别扭的将脑袋转过去,赏了施予一个眼神。   施予:“……”   她没变成狗,却被迫灌下了狗粮。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内边谢幕霜见季浔没有反应,一个公主抱就把季浔搂进怀里,一手担心女朋友不舒服托住她的后脑,走到门前,一脚把门蹬开。   季浔反手勾住谢幕霜的脖颈,脑袋埋进他的胸口,喃喃道:“慢点,别踢坏了。”   谢幕霜轻轻嗯了一声,消失在门前,只留下一个纤瘦的背影给了在身后的两人。   施予眼睁睁看着这俩人就这么消失在了外面,眨巴几下眼睛。   靠,这说走就走也太快了吧!   串联:“……”   他望着谢幕霜的影子,忽然有点怀疑尸生。   他那个同类不是很会吼么?   串联呆滞的脸上出现一抹诧异,一时间也忽然想起来为什么每次自己单独跟刚进屋内对一男一女呆在一起,坐在自己前面捂手的这个人类总是有意无意的回避,摆出一脸没眼看的架势。   原来是这样么……   它似乎终于明白过来什么。   串联回头,转悠着眼珠子,上下打量一眼施予。   身为整个丧尸界最亮的星星,跟身边这位最闪耀的人应该是有点共同话题的。   施予也抬起眼看了一眼串联。   一人一尸在被那对情侣抛弃的屋外,连奔向四十度的太阳此刻也显得格外凄凉,只听耳边似有一句老歌,在无限回放。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施予见自己终于不用独自承担电灯泡之痛,而是有了个同样单纯无辜的丧尸与自己一同分担,感动的快哭了,两手也随之一松——   于是在夏日的严冬中,串联趁着对方这一秒的走神,玩命一样摆动着身子,将屁股底下的椅子往旁边挪了几厘米,摆脱了对方的魔爪。   施予:“……”   得到了一人一尸的注目礼的季浔被谢幕霜横抱会床上,谢幕霜替她盖好了被子,又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腿上,好接着抱着她帮她降温。   然而谢幕霜又是拉被子,又是扔枕头,把季浔的头压来压去,季浔最后一丝困意被完全折腾没了,她一手护住脖子别被拧到,一边等谢幕霜忙活完。   而后,谢幕霜刚准备把季浔老老实实抱起来,低头就碰上了女朋友睁的滚圆的双眼。   谢幕霜:“……睡觉?”   季浔:“不睡了,待一会吧。”   谢幕霜:“什么?”   季浔:“我们来猜猜施予现在在干嘛,我猜她在折腾串联。”   谢幕霜疑惑的朝窗外看去。   阳光下,施予正拉着完全暴露在暴晒区域的串联往回拽,似乎是不忍心好不容易找到的降暑方法逃脱自己魔爪,而串联正像个从大灰狼手底下跑出来的小红帽,惊慌失措的带着四个矮腿的椅子,像个兔子一眼绕着屋子外跳。   咯吱咯吱的砸地声,在此刻显得尤为凄惨。   谢幕霜:“……” 第51章 决定 “施予,你耐不住清闲的。”……   谢幕霜和季浔一动不动坐在床上, 瞠目结舌的望着窗外的施予和串联围着墙角转圈,样子活像是真人版的神庙逃亡。   串联摩擦着椅子跑,施予端着椅子追, 椅子咯吱咯吱发出来的声响连窗户都抵挡不住。   谢幕霜听了一会这醉人的吱呀声,一言难尽看着串联惊慌失措的生动表情, 片刻后他转过头,有些疑惑的问:“我呢?”   我原来不会也这样吧?   季浔听了这问话, 脑子里瞬间想起一年前谢幕霜被绑在椅子上的场景, 哀嚎的声音像是屋子里进了狼群, 对比曾经的串联那是有过之而不及。   那是被子蒙住头都无法抵挡住的伤痛。   然而片刻后,季浔还是摇了摇头:“你没这么惨。”   毕竟她没有施予这么不做人事, 舍得辣手折腾男朋友。   “咯吱——”   话音未落,侧边窗口的几米远处便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透过昏黄的玻璃, 见到阳光之下, 串联正呆坐在一片碎木头中,两条腿摆在身后还没来得及收起, 像是个真人版的美人鱼丧尸。   可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优美的坐姿,只是双目惊恐的看着施予越来越近的脸庞, 而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神色一松,紧接着飞速挣扎开绑住自己的绳子。   “嗷嗷!!”   嘴上绑着的红秋裤顺势被拿下,得到自由的串联红着眼,毫不犹豫扑向面前还在傻乐傻乐往前跑的施予。   面对面前忽如其来的一式泰山压顶,施予也是表情一僵, 猝不及防侧过身躲过一次攻击,趁着机会连忙背过手臂,打到串联的脊背上。   毕竟是搜寻部的人, 对付个自以为力大无穷的丧尸还是小菜一碟。   串联被三两下制服的死死的,脖子被施予压在空中,居高临下看着他。   然而她却没有捡起绳子,也没有让串联重新安静下来,而是转头就给拖到了阴冷处,保持这个姿势,继续若无其事的继续冰手。   串联:“……”   他感觉自己被侮辱了尸格。   季浔本还在担心施予会不会应付不来,此时却是不忍看的别过脸,觉得自己还是担心一下串联比较好。   而且。   她有点无奈的看着一地的木头渣。   “这椅子怎么又坏了一把……”   顺着窗户边缘朝外看去,依稀可以看到施予坐在屋檐下阴影中,翘着个二郎腿,神情惬意,就差再叼根吸管了咂饮料了,可两条胳膊却是往下压着,手脚像调换了个位置,手下脚上,姿势销魂禁锢住串联。   串联眼睛红的像是快渗出血来,他拼命的在施予手下摇头晃脑想要挣脱开,嘴巴里忍不住甩出嗷嗷的声音。   片刻后,许是施予终于觉得这个姿势有些手酸胳膊酸,转了转脑袋想要换个更加优美的poss,紧接着往后一仰身子——   “咯吱!”   季浔:“……”   谢幕霜:“……”   谢幕霜:“是施予。”   若说前一把椅子的断裂声是串联运动过度产生的巧合,那么适才施予坐着的那把椅子季浔便再也不相信了。   十分钟玩碎了两把椅子,让季浔不得不怀疑施予到底是五行缺木还是缺心眼。   串联已经趁着施予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功夫再次奋起,他青筋紧绷,双手握拳,脚腕用力,大有一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用生命在战斗的势头。   而后便一个猛子朝着地面的施予压去。   两分钟后。   同样是门被一脚踢开,同样是踹开门直进房间,不一样的是谢幕霜是把季浔抱回了床上,而施予是摆着一张臭脸,心不在焉的按着脸更臭的串联。   见着季浔正躺在谢幕霜怀里,小情侣神色同步的一言难尽望着自己,施予惊了一下:“你还没睡啊?”   季浔笑道:“我不光没睡,我还知道我马上就得起床重新改造桌子了。”   施予:“……”   顿了几秒,她朝着串联使了个颜色:“你看见了,一个是他坐坏的,一个是他乱动逼着我坐坏的。”   串联怒吼:“嗷嗷嗷!!”   施予:“哎,你怎么不讲理呢,你非要跑过来攻击我,那我可不得自卫……”   季浔:“……”要是她没看见她就信了。   内边施予跟串联像是忽然语言就通了,一个讲汉语,一个做尸嚎,鸡同鸭讲对骂了一会,季浔仰起头,看向谢幕霜的下巴。   谢幕霜脸上的青筋已经没从前那么突出了,在这种光线并不怎么好的地方,不细看甚至看不出来多少。   作为唯一一个精通双语的人尸结合体,谢幕霜两边都能沟通无国界,正饶有兴致的观看对面内俩谁都听不懂谁说话还能吵起来的俩人,忽然感受到了女朋友炙热的目光,便低下头,眉眼轻轻扫过季浔的鼻尖,停驻在她殷红的唇上,轻轻的道了一声:“嗯?”   季浔:“他们在说什么?”   谢幕霜:“胡扯,发疯。”   翻译过来就是施予在东拉西扯,串联在无能狂怒。   等着对面这俩人叫了一刻,叫的季浔都有点上头,还是没有丝毫停下来的势头,实在忍无可忍将其打断:“桌子现在已经没有空余了,唯一剩下的就是餐桌。端碗吃饭练臂力,站着吃饭易消化,选吧,想锻炼哪个?”   施予瞬间住了嘴。   串联还在锲而不舍的摇头摆尾,施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对方吐出来的红秋裤又捡起来拿到手里,胡乱的往串联嘴里一抹。   串联:“……”   屋里安静了。   施予:“要么咱们先把他绑起来?”   毕竟这么一直按着,她也有点累疼。   于是季浔帮着施予,七手八脚把串联像是捆白菜一样绑去墙角罚站,串联心死如灰任由自己摆弄,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墙壁面壁思过。   经此一役,他本还残存的希望也被施予虐的渣都不剩下,彻底看清楚了现实。   食物链底端的位置,不是说改就想改的。   施予随意坐在床上,往后面的墙壁一靠,面色无辜冲向那对小情侣。   六只眼睛互相瞪了一会后,施予忍了片刻,鉴于自己实在受不了谢幕霜一副想要吃了她的目光,艰涩开口:“我还是觉得促进肠胃蠕动比较重要。”   季浔静静看了她几秒:“也没准在你的努力下,咱们能双管齐下,臂力消化一块增加。”   按照施予这十分钟两把的速度,就算这破屋子里面还有十张餐桌也不够她耗的。   施予:“……”   面前的谢幕霜还在一脸不情愿的看着她,表情像是在看一个毫无眼力价插在自己和女朋友之间,叨叨半天还赖着不走的巨大电灯泡。   就,有点碍事。   施予强迫自己无视了他,转而问:“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改造?”   季浔抬眼看了看外面。   经过这一下午的打闹,外面的太阳逐渐西落,温度也降下来些许,但总体还是热的不行。   蝉鸣还是迟迟没有歇下,虫叫便已经用另一种音色接上,余晖未尽,已是吹喊呐唱声一片。   她回过神,垂下眼眸:“快到了饭点了,饭后天就暗了不方便,这椅子一时之间也做不完,明日再说吧。”   施予:“没事,咱们现在手电充足,多开几个挂头顶上,不会有多大影响。”   季浔:“但是到底没有日光充足,且吃过饭后,我更像趁着温度下来去锻炼会,别让自己体质落下。”   施予:“就是要趁着凉快啊,这么消耗体力的事情,大白天干不要热死。”   季浔看着她:“你为什么非要将事情挤在今天晚上。”   施予自然而然:“节约时间啊,咱们已经歇息了一整天了,明天总不能接着休息吧。”   话一说出口,她便顿了下来。   季浔没有立刻接话,而是也跟着停了几秒,而后才缓缓张口:“可我现在的任务,除了生存,只有观察串联的恢复情况。你不想休息,可是你要做什么?”   施予默了。   想要做什么……她也没想好。   可能是在搜寻部呆惯了,分秒都要抓紧这一观念在她的脑海中已经根深蒂固,就算后来随着季浔到了这里也是每天都不想停歇,就算没有事情,也总是给自己找活干。   种菜,滤水,收拾房间,修对讲机……   而现在,菜等着丰收,清水足够近些日子使用,对讲机也被她捣鼓出来了名堂,只是自己不愿与安全区取得联系。   她要干嘛呢?   季浔重新开口:“我在这里,按照曾经的话讲,和养老没有区别。若是科研部的研究没有进展,世界上的病毒仍然没有被控制住,不光这段时日是这样,以后,甚至是这辈子,都会是这样。”   施予,你耐不住清闲的。   最后这句话季浔没有说出来,但是施予在她的话语里,已经品味出来了。   之后的几个小时,无论是做饭途中还是吃饭的时候,任凭串联再怎么怒吼,施予都是一副沉思的表情,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没有再说一句话。   只是晚饭之后,施予重新拿起了对讲机开始调频,想办法去联系了安全区。 第52章 离开 “你也保重。”   施予是在入夜后, 才联系到了安全区。   因为距离太远,对讲机没办法直接同安全区的人对话,只能拐弯抹角重新找法子。   也幸亏安全区在四周的高楼上保留了几个中继台, 可以发送信号到中继台,再由中继台转回安全区。   每隔段时间, 安全区就会给中继台充次电,以保证其能够一直运行, 同时也让可以发送无线信号的幸存者联系到安全区, 多了一分得救的希望。   虽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在这个电子设备普及的时代,拥有对讲机的人数总共也没多少, 且一年多过去了,要能联系早联系了, 谁还会拖到现在。   但毕竟, 多一个途径,就多一分希望。   就像是谁也没有想到, 在大半年前留在了一次任务地点的施予,会在午夜时间重返安全区。   此时, 在门房值班的安保人员正托着腮帮子昏昏欲睡, 听到耳边的对讲机忽然出了声,把他吓得一个没坐稳,直接滚到了地上。   农田内,季浔躺在谢幕霜怀里,施予靠在床边, 静静候着音讯。   终于终于,对讲机内边传来一个沧桑的声音:“您好,这里是首城市安全区值班室。”   经过了一晚上的调试, 这个期盼已久,熟悉又陌生的语调让季浔和施予皆是神色一顿,直起身子凝视着手中这个小小的黑色机器。   施予沉下声音,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嗓音无异:“您好,我是搜寻部的部员施予,ID号3970xxxx”   对面答道:“好的,请稍等一下。”   说罢,安保人员便将对讲机放在桌子旁,打着哈欠摸了一把脸,想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   而后,他坐在电脑面前输入ID号,点击了搜索。   面前出来的页面是一片空白。   那人眨巴两下眼睛,确认自己输入无误后,又点了一次搜索。   结果却还是同上次一样。   他也有点捉摸不透,按下对讲机询问道:“您好,请再次确认一下自己的ID号是3970xxxx吗?”   施予感到有点奇怪,但还是配合着:“是。”   对面:“不好意思,这边您的ID显示不存在。要不然您再确定一下?”   不存在?   季浔皱了皱眉头,她望着施予的背影沉思片刻后,忽然张口:“我记得安全区也可以搜名字吧?你让他直接搜索施予,记住,一定要是全区的。”   施予不明所以的照做了,她按着对讲开关:“那您方便搜索一下我的名字么?我叫施予,是去年三月份加入的搜寻部。”   “好,请稍等一下。”   本就是轮流值夜班,平日里这个机子八百年都没人用一次,上面都快积灰了,谁能想到一赶上自己就赶上了事情,对面还是个事多的。   安保人员已经困得快睁不开眼了,手指像是被牵着一般,不知所谓再次按下回车。   名字倒是搜到了。   他又核实了一边对方报过来的身份信息。   去年三月,搜寻部,施予,ID号……   他拿起对讲机,语气毫无波澜:“您好,这边搜到了您的名字,证件号也是存在的,刚才没能搜索到是因为您的信息栏灰了。”   施予一愣:“灰了?”   那人接着解释:“对,灰了。通常这种情况下,大多是身份主人因为出现了意外而被注销了信……”   话还没说完,他话就卡在了嗓子眼。   这人身份被注销了,那跟自己打电话的人是谁?   施予还在等着这人话说一半为什么忽然不说了:“您还在么?”   您、还、在、么?   这四个字轻轻落在安保人员的耳边,如同一句索命的咒语,夹杂着清凉的阵风从对讲机那几个口中传来,让他在那瞬间,整个人都像是泡在红牛里一般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他只感觉自己的每一寸寒毛都在做着稍息立定。   这不是部员传送信号,这他妈是午夜凶铃啊!   一秒后。   “啊啊啊啊有鬼啊!!”   只听对讲机后面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紧接着,床上的仨人便听见什么东西像是被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   “砰——”   信号断了,彻底没音了。   施予:“……”   季浔:“……”   沉寂片刻,施予张口道:“所以你刚才让他查询全站,是因为我被死亡了?”   季浔不自然的摸了摸耳朵:“只是猜测。”   毕竟当时施予被困在口腔医院的处境的确不太好,直升机绕着飞着等了她良久也没能看到她出来,脚下尸群数目还如此之多,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应付的来的。   倘若那天没恰好碰到季浔,施予恐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也不知道后来直升机有没有再回来找过她,就算找过施予也已经被季浔救到农田中,加上她仅剩的队友回去的说辞,说她是执行任务死在了外面也是情有可原。   房间一时间安静下来。   三个人谁也没有困意,也都不打算睡觉。   就连平时一向觉得施予有点碍事的谢幕霜,此时也抱着女朋友安安静静的躺在一旁,默默的望着她。   良久后,施予干咳一声,打破了沉寂:“你们打算一起走么?”   季浔却是笑了一声:“你觉得呢?”   若是走了,串联先不用提,回归大自然便好,只是安全区此刻不可能容得下谢幕霜,就算侥幸混进去,一旦因为举止不正常被发现,结果可想而知。   施予也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问,她也不勉强着笑了,叹了口气:“咱们两个也算是出生入死过了。”   只是不知道她离开后,什么时候才会再见。   季浔那个想通过串联找到恢复丧尸的方法,说白了也只是一个想法,可实行度有多高,彼此都心知肚明。   感染者无法恢复,幸存者便要一直禁锢在安全区这个大号牢笼中,她便永远回不去,也没办法回去。   季浔抿嘴笑了笑:“别摆出一副生离死别的表情,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   “对了,我还要拜托你点事情。”季浔抬头,对她道。   施予隐约猜到了些:“你说。”   季浔:“第一件事是乔蕾。”   她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谢幕霜也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直起身定定的望着对面。   “麻烦你帮我转告她,我和幕霜在一起,我们两个人都很好,只是一时半会无法回去,对于我的不辞而别我很抱歉,希望她在安全区里,好好生活,好好照顾自己。”   施予:“好。”   “第二件事。”季浔抿抿唇:“帮我去科研部反馈一下幕霜的情况,切记不要提我的名字。告诉他们,丧尸是可以恢复的,突破口在刺激其中枢神经,寻找条件反射来找到与人类的共同点,虽然效率低下,总归还是有效果。”   “无论如何,一切都还有希望。”   安全区再次联系施予时,时间已经到了凌晨。   这次被吓得不是安保人员了,而是把昏昏欲睡的三个人惊的浑身一激灵。   施予打了个哈欠,语气中有着遮掩不住的睡意:“您好。”   “您好,是施予么?”听声音,这次通话的似乎换了个人,对方是个听上去年龄不大的男声,语气有点兴奋,紧张询问着。   季浔眼神淡淡扫过施予手中的对讲机。   说话的王梓培。   施予显然也听了出来:“你是王子培么?刚才接我电话的那个人呢?”   话音未落,对讲机的另一头就响起一阵厚重的呼噜声。   王梓培默默朝后看了一眼:“说闹鬼,给吓晕了。”   季浔:“……”   在末世中,身为一个由政府直接下达命令的安保人员,其工作内容相当于曾经的民警,保护安全区的治安,维护城防安全。   都是拿过枪支,打过丧尸的人。   就着胆子?   难不成对讲机另一边死而复生的人比近在眼前会动的尸体还可怕?   听到熟悉的音色后,王梓培那边却似是松了一口气,而后连忙问出来的积压已久的问题:“你身边还有没有队友活着其他幸存者?现在在哪呢?这段时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施予默了默。   屋内灯火昏暗,只有那把使用小一年的手电筒坚强的挂在头顶上,摇摇晃晃照亮着眼前的一小片地方。   而她就坐在光亮正中心。   余光中,无论是季浔谢幕霜,甚至是串联,他们离自己紧紧只有几步远,甚至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现在他们却像是隐匿在了黑暗之中,同自己间似有着一层看不到的隔阂,将他们间生生阻断。   他们三个在一个空间,自己在另一个空间。   施予慢慢道:“没有。”   “只有我一个人。”   “我在宁祥镇的一个农田中,从上次的口腔医院一直往前飞就可以看到。至于我是如何活下的……”   她垂眸:“等我见到你们再细说,这个故事有点复杂,太长了。”   她还没编好。   同王梓培结束了通话后,她静坐在床上,而后抬起眼,缓缓道:“你们一定要保重。”   季浔淡道:“你也是。我在这里没什么危险,你以后出任务,才一定要多加小心。”   “毕竟下次就没这么好运能碰到我了。”   施予又伸出手,同谢幕霜握了握:“你好,我叫施予,再不记住可就没机会了。”   谢幕霜看她片刻,终于磕巴道:“施……予。”   施予轻笑一声,又出门拍了拍串联的肩,一人一尸也不知道又在嘀咕些什么,最后将背包留了下来,连枪都送了出去。   “我拿着也没用了,资源不多,你也省着点。”她对季浔道。   远处传来了直升机的声音。 第53章 尸群 “有人。”   其实说是声音也不太准确。   毕竟这方圆几里的位置, 只有头顶上这只手电筒散发出来微弱的光亮,透过窗将这件屋子矗立在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成为唯一的吸睛建筑。   而直升机前射出的光亮, 足以划破这死寂的暗色,透过层层的空气逐渐暗淡, 直至最后星星点点落在窗前。   施予未再多言,转身出了房间, 登上了外面的自行车, 七拐八拐的朝着直升机骑去。   相比于人类的说话声, 直升机所发出的声音显然大得多,传的也会更远。   因此, 农田外的丧尸群很可能听着直升机的动静一路跟来田间,施予在地面赶过去的时候, 便会同闻声赶过来的尸群产生冲突, 所以选择降落的地点不能远离空旷的农田,至少要保证她从屋子到直升机下的这段路程内不会碰上危险。   另一方面, 待直升机离开后,闻声过来的尸群会有一小部分因为反应不过来滞留在原地, 而四周再无别的人类, 可吸引供它们追逐离开。   就是说,这群丧尸会一直在附近徘徊,身为这里唯一的活物,一旦产生了丝毫风吹草动影响到了余下的尸群,季浔便会是唯一的攻击对象。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施予一度想独自骑着自行车去农田外,也避免了自己走了,反而给季浔留下了烂摊子。   但这个想法还没有完全表达出来, 便被季浔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理由是,施予身上现在除了一把匕首什么都没有,若是只碰到一只两只丧尸还能勉强应付,若是遇到了数量多了,她不能无法下自行车专心战斗,还要提防着裸露的四肢会不会被咬到。   这种情况下在从中挣扎,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施予拧不过季浔,便只好通过对讲机,让直升机停在农田的最边缘的地方,离开时也绕着季浔身处的屋子飞行,尽可能的将引来的丧尸群带离。   安全区的人也奇怪既然施予所在的地方没有旁人,那她为何要对飞行位置如此执着。施予声称这件事情同样有点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等她回去后再与他们详说,便这么糊弄了过去。   季浔站在椅子上,关了手电筒,抹去了唯一的光亮,让这间还存有人烟的小屋彻底同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   而后,她拉着谢幕霜,同施予一起出了门。   茫茫夜色之中,刺目的灯光从头顶上的直升机前打来,施予蹬着自行车身影越来越远,慢慢消失在一片光亮中。   直升机上放下长长的绳子,她握住底端,用力攀登到上面。   待她钻入机身的那一瞬间,直升机机身便打了个弯,面冲原路飞走。   同样的,跟在直升机下面那一排排模糊的影子也随之朝着反方向奔跑起来,随着直升机发出的淡色光晕逐渐暗淡下去,面前无数道影影绰绰也越来越清晰。   它们毫无章法的胡乱挤在一起,像是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一般,张牙舞爪的从地面弹跳起来,扑向头顶好不容易寻到的活人身影,又在预想之内的跌在地上。   久违的尸群的吼声势浩大的传来,但是传到季浔的耳中已经细若蚊鸣,像是孤魂野鬼深夜中的啼哭,声音不大,却诡异异常。   约莫几分钟后,尸群后面已经有丧尸顿住了脚步,但具体行为因为的相隔太远,夜色太浓,季浔也看不清楚,观望了片刻,便拉着谢幕霜回了房中。   房间还是那副陈设。   床安静的摆在卧室的墙角,串联安安静静的面壁,只是感觉莫名少了些什么,连带着空间都显得空旷不少。   二人躺在床上静着好一会。   说是睡觉,可季浔双目无神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也不闭眼,就这么发着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脸上却忽然贴上的一片冰冷。   季浔回神,抬头看见谢幕霜的下巴正贴在自己额头上,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脸。   “还不睡?”他轻声问道。   季浔往他怀中钻了钻。   如今四周没了别人,也不用顾忌举止会不会过度亲密了。   “这就睡了。”她轻道。   或许是身边忽然少了个人不太习惯,虽然谢幕霜还在自己身旁躺着,迷迷糊糊之中却总是感觉不太安稳。   就像是忽然入了个新环境中,虽然四周仍是曾经熟悉的景物,但是周围人来来往往,有的加入,也有的离开,换来换去,发现最后一直留下的,只有自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季浔在浓郁的困意中,慢慢睁开眼。   外面天已经出现了淡淡的光亮,但大部分仍是被黢黑占满,相比于凌晨时那般近似于虚无的黑暗,此时此刻好歹能看清楚些许。   譬如几米外的窗檐,譬如外面农田上抽出嫩苗的蔬菜。   再譬如,窗前一闪而过的一道人影。   季浔呼吸一滞。   这是什么?   她紧闭双目,几秒后再次睁开,凝神朝窗外仔细望去。   然而那道影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目光所及之处仍是空旷一片,似乎几秒前自己所看到的真的只是一场幻觉,是在深夜之中因为刚睡醒的神志不清,所出现的臆想。   真的是自己看错了么?   默了片刻,她沉下呼吸,轻手轻脚的从床上支起身体。   现在的情况太过诡异,无论如何她也要先去确定一下外面的情景。如若真的是自己看错,那便是皆大欢喜,如果不是……   既然已经有东西围过来了,就算同它们面对面硬刚,也不能将它们变成未知的危险和埋伏。   然而她头刚刚抬起来,身体还未朝着前面动去,手腕便被一只僵硬的手猛地抓住。   季浔心下一冷,手旁的匕首顺势掏出,大脑却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怎么了?”季浔瞬间将手掌压下,小声询问道身旁的男子。   谢幕霜神情也不太对:“好像有人。”   季浔:“你也看到了?”   谢幕霜诚实:“听到。”   丧尸本是不需要睡眠,谢幕霜稍微恢复了些许心跳,原本也不需要睡多久,让他一同躺在床上也不过是能为了更好地休息和放松,不会有什么睡意。   加之他的听力还要远超于普通人,外面前前后后出现的那些细碎脚步,也被他尽数捕捉。   外面有很多人在游荡。   就算他现在心智不全,也明白施予走后,这附近,除了他,季浔和串联,这里根本不会出现第四个人,更不可能出现如此多的脚步声。   那外面又是谁呢?   季浔心底已经明白过个大概,可此刻却是出乎意料的冷静和镇定,也听了谢幕霜的话没敢轻易下床,只是朝前探了探身子,透过那扇小小的窗口自己看着窗外。   又有一个影子闪过。   这个影子的主人似乎比刚才的那只离房间更近些,体型也成比例放大了相应的倍数。   它的脖子不自然的朝外探着,含着腰,两条手臂荡荡悠悠垂在身下,一走动就前后摇摆,就像是个被抽干力气的骷髅架子。   季浔不知道这只丧尸同刚才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但她知道,就算这些丧尸是漫无目的从直升机离开的下方游荡过来,数目也肯定不止自己仅仅看到的这几个。   一旦自己有了些许风吹草动,外面这群家伙一定会冲进来同自己缠斗,产生的打斗声足以再将更远处的尸群吸引来。   季浔环顾了一下四周,继而回眸看向谢幕霜。   这是她最后的避难所,所有的生存物品都放在这里。   她没办法保证自己能立马找到新的地方,更没办法保证万一打起来,自己的生存物品会不会被殃及,米面还能不能食用。   且一旦丧尸破门而入,从此之后,外面的东西,无论是丧尸还是蛇虫,再想进来便是大摇大摆单刀直入,连唯一的阻隔都没有了。   她一点都不想生活在血污无法除去,经历过打斗的战场里,更不想自己分明住在房子中实际却像是在露营。   既然丧尸没办法自己走,这仗迟早都要打,自己就绝对不能当被动的那一方。   谢幕霜显然不会想季浔这么多,一脸迷茫望着自己女朋友,丝毫不想让她去犯险。   然而片刻之后,他还是随着季浔的力度,慢慢下了床。   无法改变她的想法,那只能跟她一同战斗。   季浔拽着谢幕霜慢慢移动到大门前。   她已经很是小心克制了自己的脚步声,奈何丧尸就是有这个神奇的特异功能,能分辨同类异类发出声音的不同,就算她脚掌摩擦地面不得已发出的轻微声响,随着逐渐靠近外面,也开始清晰。   于是在季浔指尖触碰到把手的同一时间,外面的砸门声随之响起!   她在没有丝毫的犹豫,手指使劲往下一按,同时身体用力碰向门面,狠狠的朝外摔去!   好在门后的丧尸只有一只,季浔这么不要命的向外冲,直接打它了个措手不及,随着沉木摩擦的吱呀声落下,清脆的磕头声随之响起,磕头声动静大到像是拜了个早年。   早了小半年拜年的丧尸脑袋被狠狠磕了一下,朝后猛地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季浔趁着这个功夫,三步并两步迈向前去,将自己窗前清楚看到的缩脖端肩丧尸瞬间禁锢住,手中的匕首随即插进了她的脑袋。   丧尸还没来得及反抗,便身子一软,径直倒了下去。   可季浔却是愣在了房间的不远处,心下一沉。   透过逐渐光亮的天空,数十道狂奔的身影,正在飞快靠近自己的住所。 第54章 击退 “一如一年前。”   苍白的天空下, 无边田野延伸出的百米之外,一道道模糊的黑影宛若片排列分散不规则的墓碑,晃动在视野前。   然而这墓碑却会动, 并且移动的速度极快,丝毫不会在意自己的双腿会不会不小心绊倒在地, 连累后面一排的人都跟着摔在身下,冲锋的劲头恨不得要把身体甩都给出去。   就差没能手脚并用, 瞬移到季浔身前了。   季浔站在屋子旁边, 身体保持着警惕的同时, 一瞬间感觉这群丧尸似乎不太对头。   现在天只是有了些微弱的光,她依然看不太清楚, 但仅是草草略过一眼,也能很明显的察觉出来这个尸群的异常。   结合适才在屋内看到窗外那个骷髅般的黑影, 季浔忽的明白过了什么。   丧尸没有理智, 没有记忆,它们之所以保持着运动, 唯一的意识便是食人。   食活人。   但是随着病毒爆发的时间越来越长,活人也越来越少, 直至现在, 人和尸群的比例已经严重失衡。   它们不会像谢幕霜和串联一样,被季浔强迫纠正过来饮食习惯,没了新鲜的人肉,大脑便无法思索会不会有什么可替代的东西以来提供自身能量。   所以唯一的选择,自然而然就是饿着。   就像从前那个在衣柜中被季浔发现的房主一样。   直到饿成皮包骨, 直到彻底饿死。   而现在,它们好不容易追踪到了人的踪迹,跟着直升机从四面八方的位置来到这个田野, 又因为跟不上大部队再一次被抛下,无奈继续在四周徘徊。   紧接着发现了季浔。   身后的谢幕霜手中拿着从屋内匆匆抄走的棍子,解决完那只砸在门上磕头的丧尸后,便跑到女朋友身旁。   他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身体下意识往前凑了凑,右脚默默往蹭了一步,将女朋友挡在身后。   “幕霜。”季浔轻轻喊道。   吼叫声逐渐充斥了双耳,刺激着大脑,连带着心神都在微颤。   “如果我变成丧尸了,那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不会。”谢幕霜紧盯着面前的影子,双目罕见的泛起了淡红。   季浔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同谢幕霜继续说情话了,毕竟在这个时间段,说这些煽情的话语宛若是生死面前最后的诀别,虽然处境也没差多少,怎么想怎么不吉利。   她反手将匕首收进刀鞘,从腰间掏出两只□□。   一只是施予留下的,一只是自己曾经用剩余的。   每只□□里共有十二发子弹,弹夹不知多久没有更换,就算自己次次击中,打死十五六只丧尸已经是最好的情况。   而剩下的弹夹皆在屋内的背包中,就算拿出来也不可能有时间更换。   自己能依靠的,也仅仅是手中这二十多发子弹。   却要面对至少三十几只丧尸。   季浔没有多想,将谢幕霜推到身旁,双手持枪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砰!”   一串震天的枪响从枪口的火花中爆出,划破暗淡的夜幕,在起伏不定的吼叫声中一下下冲入尸群里。   趁着微弱的光辉,可见最前面的丧尸头上爆出一道浓重的血花,在空中留下飞溅式泼洒后坠入地面,同时糊了后面的队友一身黑血。   可季浔也只是个普通的搜寻部成员,不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在视线受阻,尸群飞速移动情况中,能一举击中头顶的丧尸少之又少。   一部分丧尸被直接击毙,极少的几颗子弹与它们的身侧擦肩,更多地都是散落在其胸口,脖颈和五官,除了受到冲击减缓了几秒的脚步,再无丝毫的用途。   黑色的眼底倒映着无数道影子,季浔指尖按动扳机的速度越来越快。   终于,按了个空。   她手腕僵在半空中,指尖颤动似是不敢相信般再次按下。   而后彻底绝望。   另一只枪膛中残存子弹数目也仅仅多了一颗,季浔愣了半秒后,彻底看清楚了局势。   就算此刻自己驱车从尸群中间压过去,不击中它们的大脑也无法完全废了它们的行动能力,很可能还会使自己陷入丧尸的包围之中。   季浔沉下呼吸,冷静的将枪支换成了匕首,她一手拿着一把,银白色的刀刃反射一道凛冽的白光,划破了这吵闹又死寂的环境。   无论如何。   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最后一百米。   季浔的指尖略微发白,龟裂的下唇被紧咬住,头顶上渗出的细汗不知是累的还是怎么的,她双目紧盯着即将扑来的尸群,后脚跟猛地用力——   而后被谢幕霜猛地挡住。   她一愣,下意识偏过头去看他。   他看样子是铁了心的不愿意自己再多往前一步,纤瘦的身影宛若一堵坚不可摧的石墙死死挡在眼前。   “别动,我来。”他轻声道,眼神慢慢扫过自己手中锋利的匕首。   然后抄起手边的粗长木棍子就冲了过去。   季浔:“……”   季浔慢了一步,刚想同样往前跑,却发现已经有丧尸径直忽视过谢幕霜朝着自己奔来,她一咬牙,侧身躲过一劫,右手的刀尖径直插入丧尸的太阳穴。   那边的谢幕霜双手举着粗重的木棍,辗转在尸群之中,费力的将两头打在它们脸上将其弄倒,又根本注意不到刚倒下的丧尸顷刻间又站了起来,再次飞扑向了季浔。   那个棍子本来只是支撑雨衣往水缸之中引水用的。   可现在,引水的东西莫名被他变成了战斗的工具,也成了谢幕霜手中的最后武器,靠着这个普通的工具,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坚守在季浔面前。   尸潮涌来依旧汹涌澎湃。   谢幕霜拎着比胳膊还粗的木棍,成了隔开季浔和丧尸之间最后的防线。   一如一年前的安全区外。   季浔望着他,眼中不自觉开始模糊。   橙黄色的太阳已经慢慢从农田尽头的平面上露出了光辉,一瞬间映照着棕红色的泥土呈现出别样的颜色。   没什么温度的阳光铺天盖地的打来。   谢幕霜的剪影映照在这其中。   季浔眼中的泪水已经彻底破了边界,丝毫不受控制在脸上流淌,她努力将双目睁开到最大,不让这些因素影响到自己。   而后疯了一样的冲了过去。   上一次她无能为力。   这一次,就算死,也不能再让他一个人承担下来所有的攻击。   谢幕霜一棍子一个丧尸,丧尸倒了起,起了倒,跟教官拿着教棍带着学员在做仰卧起坐,继而目光中忽然出来一道不属于这里的身影,他手中动作一顿。   “离开!”嘶吼声从男子嗓子中传出,谢幕霜望着一头扎进尸堆里的季浔,撕心裂肺的喊着:“离开!”   季浔大脑已经彻底乱了,耳畔已经自动忽视掉了所有的声音。   她只有一个念头。   她一定要将这群东西解决掉,就算耗尽自己的体力和耐力,就算结局依然没有改变,她也绝对不能让谢幕霜为了她再死一次。   二人相隔不近,之间至少还存着小十只丧尸,若是强制冲过去,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谢幕霜几次喊叫过后,发现季浔依然没有丝毫的动作,冰冷的心脏似乎已经彻底停止了跳动,连带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寸毛孔,都在疯狂的挣扎着。   “后退啊!走啊!!”   “嗷嗷啊啊啊啊!”   或许是刚学会的只字片语还未在脑海中根深蒂固,在这种生死一线的时候,舌头也不似从前那么清楚,除了反复叫嚷让季浔快走,最后被逼出来的,只有声声的吼叫。   这吼叫同丧尸无能狂怒混杂在一起显得突出异常,可在数声过后,丧尸的动作却莫名慢下来了些许。   季浔这边也显然察觉到了这个情况,在刀尖再次从一只丧尸头上拔下来后,终于寻得一丝喘息的时间,匆匆看了一眼身旁的尸群。   她忽然想起,前段时间,还在施予走之前的那个下午,谢幕霜同串联在房间中胡乱的对话。   谢幕霜能和丧尸沟通。   她恍惚了一瞬,而后同样朝着男朋友那边大喊:“幕霜,它们也能听懂你说话!”   谢幕霜已经杀红了眼,女朋友的声音猝不及防的传入耳中,已经彻底放弃思考的大脑下意识跟着季浔的指令反应出来,嘴中的叫喊随之剧烈:“嗷!嗷嗷!”   也不知道他对尸群中感染者说了什么,只是在几声叫喊过后,除了同季浔近在咫尺的那几只丧尸,剩下的慢的慢,停的停,表情恢复丧尸特有的呆滞,上一秒还在打斗,下一秒就游离在了状况外。   见四周的情况确实好了些许,谢幕霜也慢慢松了口气,发出的沟通却依然没有停歇。   季浔解决完近身的这几只后,便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谢幕霜引着尸群,慢慢走远。   她几乎下意识想要跟过去。   又被理智拦了回来。   很明显,在恢复成人类的途中,谢幕霜现在的心智已经远远超过他的那些同类,尸群能听从他的话语,大概率也是这个原因。   就像是一个初中生混在三四岁的幼儿园幼童中,自然而然担任起类似于家长的位置,能让这群远远不及自己年纪的孩子言听计从。   还有一个原因。   他是谢幕霜,是自己的男朋友。   此时此刻,她必须相信他。   季浔也没有回屋,面冲并不耀眼的朝阳,手中拎着还在滴血的匕首,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屋外,看着谢幕霜带着尸群越走越远。   逐渐消失到彻底看不见。   季浔不知道这个过程有多久,只是在天空彻底放亮后,那个她期盼了数个小时的轮廓,终于不负所望的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第55章 女丧尸 “怎么又多出一个。”   在她望眼欲穿的这数个小时中, 每一分,每一秒,都似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这是谢幕霜同她从第二次任务的执行地回来后, 第一次离她这么远。   季浔害怕他找不到回来的路,哪怕这茫茫一片田野中存在的房子只有这一个, 害怕他因为摆脱不开尸群便随着同类彻底远离,更害怕万一尸群中有丧尸发觉到了他的异常, 会被群起而攻之。   远方只有谢幕霜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大脑让其放弃胡乱思考。   然而事实证明, 的确是季浔多想了。   当那道影子慢慢走近到自己面前,季浔仿佛在看一道奔向自己的璀璨流星, 一只遗失过后又重新找回的珍宝,分明没有分别多久, 却似经年未见。   他比流星更长久, 比珍宝更珍贵。   太阳迸发出万丈光芒,闪入季浔的眼底, 谢幕霜背对着阳光,一步步越走越近。   兴许是他也恢复了些许人类的特征, 体力并不如同完全是丧尸那般充沛, 永远不会消耗干净一样。   他纤细的手指中依然拎着那个两头都沾满粘稠鲜血的木棍,舍不得放下一般撑着地面,配上他那慢慢悠悠的动作,如同杵着根拐杖在田间踱步的老大爷。   季浔跑向谢幕霜,想要抱住他的肩, 双手还未打开,就被自己男朋友一个侧身躲了过去。   经历了凌晨的那场混战,二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干净, 只是适才夜幕太深,谁也没注意到对方身上不同程度的挂彩。   也就是这时,季浔才看见,谢幕霜白色衬衫最上面的两个扣子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开,露出胸前大片的惨白,肩头处挂着斑驳的棕红色血痕。   丧尸的确不会主动攻击他,却并不代表在它们受到攻击之后,会任由对方动手。   这些痕迹,大抵都是这群丧尸反抗的时候留下的。   谢幕霜小心翼翼的将季浔拉到旁边,同时自己朝后错了一小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小声说了一句:“别碰,脏。”   季浔也没有坚持,忙问了一句:“有没有被丧尸碰到咬到,有没有受伤?”   现在谢幕霜已经有了轻微的心跳,倘若再被丧尸啃咬一次,谁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会不会白费,好不容易拥有的那些改变也会因为病毒的侵入,一夜回到解放前。   谢幕霜摇摇头,小心翼翼从地上抽起那根棍子交给季浔,像是在传递奥运圣火一般正式,生怕手一哆嗦,棍子就被自己给玩折了:“给。”   季浔望着着一米多长的棍子,一时间也有些无言:“拿着这么久,累么?”   谢幕霜诚实:“累。”   季浔:“那为什么不直接扔了?”   谢幕霜:“撑雨衣用。”   季浔:“……”   就算隔着一层雨衣,经过这条棍子的水估计也没人敢喝了。   季浔只好道:“先回去换身衣服吧。”   得益于谢幕霜那张像是从校园小说里面走出来的男主的脸,就算现在被拉扯的有些衣衫不整,自己僵硬的手又没法做到将扣子扣上这么高难度的动作,此刻站在这里,疲累的身体显得羸弱异常。   虽然挺好看的,但此时也不是时候。   谢幕霜点了点头,刚想应下,松懈的眼皮却忽然挑开,目光凝聚在季浔身后的一个位置。   清晨的那场战斗过后,除去被谢幕霜引走的一大半尸群,剩下的丧尸几乎全躺在了这里,不是被谢幕霜活活砸死,就是被季浔一刀致命。   满地都是喷射状的浓稠黑红,散落在房子后面那片空旷的土地中,死去的丧尸横七竖八躺在上面,颇有一番乱葬岗的风味。   也就是这个时候,季浔无一不烦恼的想,这要不是丧尸是僵尸多好,好歹大白天还能自燃成灰,一缕白烟直接上天。   何至于现在要自己一具具的清理。   也幸亏大批丧尸攻击的地方并非房子前面,不然连自己好不容及种出来的蔬菜都要跟着一块遭殃,对于面前这个场景,也算是身经百战的季浔和同为丧尸的谢幕霜自然是已经习惯见怪不怪,就算场景再恐怖一万倍也能保持面不改色心不跳。   可是奇怪就奇怪在,谢幕霜站在季浔身前,透过她的身侧望向后面时,看见其中的一具尸体忽然动了一下。   说来也有点诡异,明明当时所有丧尸都忙着啃咬季浔,谢幕霜发现似乎有异常的那只却是离屋门口很近,它四脚朝天躺在地上,伸展开来,摆成了一个人形的大字。   那是个女丧尸,散开的不知道多久没有整理过的长发几乎全部缠在一起,这么凌乱的糊在脸上,不像是丧尸,倒像是一只不知道从哪里爬出来的野鬼。   季浔看着谢幕霜神情忽然有点怪,也不知缘由的伸出手,扶住对方的肩:“幕霜?怎么了?”   谢幕霜:“好像,动了。”   季浔:“什么动了?”   谢幕霜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着急的有点说不利落话:“死人,动了。”   季浔疑惑的朝后面看了一眼。   依旧是横七竖八的一片尸体,哪里有什么动静。   她转过头,刚想问谢幕霜你是不是看错了,余光中却见男朋友的双目倏然睁大,左手毫无预兆的一把拽住季浔的腕子,直接将她拖到了自己身后。   季浔身体的反应远要快过脑子的反应,她的耳边响起女丧尸凄厉的吼叫,脚下动作跟着谢幕霜的力道冲向后面,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这丧尸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没有被谢幕霜引走?为什么没有死,又为什么忽然站起来攻击她?   眨眼间,谢幕霜已经重新抡起了自己的御用武器,打算将其变成东海龙宫镇压的定海神针,一下将面前这个同类糊上十万八千里。   而那女丧尸也不甘示弱,没了队友叫喊声的混杂,此时仅剩自己单打独斗,便将农田当成了时代广场,张着血盆大口毫不害羞避讳在从中飙起了海豚音。   飙了几嗓子就被谢幕霜径直打了出去。   女丧尸跌在地上,海豚音瞬间变成了女低声,她呜咽着迅速爬起,低垂着脑袋,飘散的头发张牙舞爪在她身后吹起,像极了鬼片里面即将要完成进化的终极boss。   也就是在她倒下的瞬间,季浔看到那女丧尸的脖颈后,有一道明显的伤痕,除此之外的额头上,再无任何致命的伤口。   她明白过来。   这丧尸的确是被直升机引来的不假,同尸群一起攻击季浔也不假,只是她比较倒霉,被谢幕霜的那个大粗棍子拦到了后面。   女丧尸气急败坏,无法咬到季浔便只能攻击谢幕霜,又被谢幕霜无差别一顿乱打的棍子打到了后脑勺,也就迫使压到了中枢神经,直接晕了过去,一晕就是晕到现在。   这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没人会去逐一检查这么多丧尸是不是真的死掉了,就算谨慎些,有心注意到,当时那混乱情景他们也没时间分辨。   反正当时女丧尸就晕在这里一动不动,季浔和谢幕霜自然而然就当做它已经归西了,便没在多理会。   直到适才,对方诈尸了。   谢幕霜没有给女丧尸喘息的机会,转眼间就将棍子横在对方脖子上,像之前扼制住串联一般扼制住女丧尸,逼迫它在自己的毒手下,别说动弹,连叫唤都发不出声音来。   “唔唔……”谢幕霜的手中棍子起到的作用大概跟串联嘴巴里面堵住的红秋裤差不了多少,女丧尸也不知道是在呜咽还是被弄得叫不出来声来,头上顶着的黑发在泥土中摩擦着,不一会就出来个串联同款的小坑。   季浔走上前去,没有理会女丧尸,而是将谢幕霜的棍子往上抬了抬。   谢幕霜诧异,但是没有反抗自己的女朋友。   只见那女丧尸似乎也感觉到横在自己身上的力道正在慢慢减缓,它大声的吼叫出声,头还没准备重新歪向季浔这边,眼神便是一滞。   然后再一次晕倒在地。   早上一次性遇到的丧尸太多,如若不讲它们击倒,死的只能是自己,她就算有心让这群丧尸活着,也无可奈何。   现在多了个女丧尸,还就在自己家门口,正好跟串联组成一对实验对照组,看看二人能不能同谢幕霜一眼恢复理智。   季浔将手从丧尸后颈处拿出来,抬头便看到自家男朋友瞪着两只大眼睛,不太高兴的看着自己。   像是在质问自己,为什么又多出了一个来。   季浔不知道该如何同谢幕霜开口,谢幕霜也不肯自行问出,二人就这么面面相觑对视了片刻,最后还是她硬着头皮打探:“你是不想让它跟我们住在一起么?”   谢幕霜诚实的点点头。   季浔:“这只丧尸已经被咱们二人弄晕过两次了,这样结束她的生命有点不太地道。”   谢幕霜:“我来。”   季浔不死心:“就算你来,那串联每天一个人面壁,连个同学都没有,多孤单啊。”   谢幕霜:“我不孤单。”   季浔只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幕霜你想想啊,要是这只丧尸住进来了,不光它能活,如果跟串联交流融洽,那我也不用多花时间去引导串联了。”   “多出来的时间,我就可以全用来陪你了啊。”   谢幕霜眼睛一亮:“真的?”   季浔:“我怎么会骗你呢。”   谢幕霜一把将女丧尸抽起来挂在身上,像是扛着个僵直的树桩子一般:“进屋,快来!”   季浔:“……” 第56章 整理 “你说过,你觉得这样太过随意,……   虽说被顺利解决了, 女丧尸的出现还是让季浔警惕起来,不得不重新检查一遍死成各种各样形状的丧尸,避免像适才一样, 一不留神又有什么看上去已经死了的尸体从后面诈尸,在她防御松懈之时发起攻击。   她便让谢幕霜带着女丧尸先行进屋, 自己一边拿着匕首防身,一边将躺在地上的尸体重新观察起致命伤口。   好在无一例外, 头顶处或多或少都有直接损害大脑的创伤, 全部都死的透透的。   谢幕霜将女丧尸抬回去的时候, 串联正被绑在施予走之前和季浔连夜赶制出来的新椅子上,面冲窗外, 眼神饱含沧桑,大抵是想着为什么凌晨的时候自己没能挣破绳子跟着一块跑, 一时间连嘴中的红秋裤都显得深沉起来。   见外面进来个新的同伙, 串联也只是动了动眼珠,连头都没偏一下。   关他屁事。   他也只是心中稍有感叹又进来个惨遭幽禁, 即将夭折在谢幕霜惨无人道虐待之下的同类,默哀几秒后便移回眼珠, 之前怎么样, 现在怎么样,波澜不惊接着望向窗外。   谢幕霜慢慢悠悠走近屋内,往后回看了一眼,发现女朋友还没跟上来,便重新将视线转到屋内, 颇有些嫌弃的望了望挂在胳膊上半死不活的女丧尸,有些束手无措起来。   看串联的样子,他应该是被季浔绑在椅子上, 坐角落里的,季浔让他带着女丧尸回来大抵也是想让女丧尸仿照串联的动作,老老实实在角落里面呆好。   可现下客厅中并没有合适的椅子和绳子,就算有,他一个连纽扣都无法自己系上的僵硬的手,又怎么活动的起来关节替女丧尸绑上。   思虑片刻,谢幕霜果断走到还在思考人生的串联面前,一抬胳膊。   然后女丧尸稳稳当当砸到了串联身上。   莫名其妙挨了记棒槌的串联猛得一吓:“……”   这是连背景板都当不成了是么?   望着身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人,串联也露出了谢幕霜同款表情,同样嫌弃的往更角落里错了错身子,让座椅随着摇摆移动几厘米,好让这只女丧尸的头离自己远一些。   毕竟这头发已经一年多没有沾过清水了,虽然感染变成丧尸之后,人便会自动停止分泌油脂之类的东西,可这么长时间,对方不是在啃人就是在啃人的路上,地上滚泥里爬的事估计都干了个遍了。   本是浓密的黑发已经彻底成了泥垢和血渍的储存器,他串联好歹也是换过衣服,擦过身上的干净丧尸,实在不想离得太近。   虽然擦身上的那位正站在自己面前瞪着双眼怒视自己。   串联直接硬着头皮当做没看见,肩膀不自然的抬了抬,目光顺着挨在肌肤上的力道,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女丧尸吊着的脑袋。   而后,他透过那头无法形容的长发中,隐隐约约看到女丧尸的面容。   有点……眼熟?   他一瞬间也忘记了自己想要逃避的主要目的,在还算明亮的窗边,仔细看了看。   而后,便被吓出了一道忽如其来的尸吼。   “嗷嗷!”串联屁股带着椅子如同窜天猴一样蹦的老高。   季浔正好查看完丧尸从外面走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谢幕霜同样一脸惊奇的看着忽然抽风的串联,而那只被带回来的女丧尸正躺在飞起来的串联身上。   季浔疑惑一瞬,发现那只被自己打晕的女丧尸还没有醒,更别说做出来什么奇奇怪怪的举动,便有点摸不着头脑串联的举动是什么原因了,直接问了谢幕霜:“串联怎么了?”   谢幕霜摇摇头,一脸真诚的看着她:“不知道。”   若说这些时日本已经安静下的串联忽然惊叫的原因,季浔相信同自己的男朋友没关系,但至于女丧尸是怎么跑到串联身上,她却是连问都懒得问了。   毕竟自家男朋友看串联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么明显的甩锅举动,谢幕霜绝对干得出来。   那边串联的叫声越来越大,恍惚间让季浔还以为外面多了个活人在砸门,以至于让数个月没见过荤腥的串联直接饿疯了。   季浔生怕自己再不过去,串联嘴里衔着的红秋裤都能变成红抹布了,她向前一步,赶紧将女丧尸扶了起来。   “幕霜,帮我从卧室中拿出一把椅子好么?”   谢幕霜不太高兴看着那个女丧尸,刚想摇摇头,可最后他还是抿了抿唇,没有多做言语,老老实实回了卧室将季浔要的椅子搬了出来。   不是说好有了女丧尸,季浔就会抽出来更多地时间陪他么。   就看现在这幅情形,谢幕霜总觉得自己被女朋友欺骗了。   他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站在季浔身后,继续看着她的举动。   季浔利索的将女丧尸从串联身上挪走,串联瞪大眼珠子,还没松下一口气,抬眼就看见刚离开自己身上的脑袋主人,转头又被季浔绑到了自己旁边。   串联:“……”   “嗷!”   季浔没理他。   串联继续:“啊啊啊嗷嗷啊!”   谢幕霜早就不耐烦了:“安静点。”   串联:“……”   他一低脑袋,努力将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同时无视几厘米远处还在昏睡的女丧尸,继续自闭。   季浔刚才打在女丧尸后脖颈的那一下力度不小,估摸着对方还要睡上不短一段时间,最快也要到下午,现在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暂时不用管。   确定女丧尸已经被自己固定好,不会再次奋起攻击人后,季浔终于转过身,这才看见谢幕霜早已经变了味的表情。   她没有问些什么,而是抬起手,将谢幕霜那件已经变成半开衫的衬衣往里面扯了扯。   肩膀上松垮的衣服倏然紧绷,谢幕霜垂眼看到季浔低头而认真的面容,心中什么不愉快的东西便如同烈日中的冰雪被瞬间化开。   趁着季浔的手还未垂下,他也抬起手臂,将其在空中紧握住。   “你不喜欢敞怀,更不喜欢直接露出肌肤。”季浔抬眼看他。   “你说过,你觉得这样显得太过随意,不好看。”   在这个视角下,季浔的睫毛显得卷翘而纤长,鼻尖下张合的双唇,道出的每一声话语,都慢慢落在谢幕霜心尖。   他便这么静着,没动弹也没说话,让季浔都有点不自在:“看我做什么。”   谢幕霜回过神,他偏头,在对方的眼尾处轻轻碰了碰。   “好看。”   季浔:“啊?”   谢幕霜一字一顿认真道:“你好看。”   季浔也心底猛然一颤。   手中攥住的衣领已经彻底忘了松开,顺着力道慢慢滑落,留下一片并不严重的握痕,她心脏飞快的跳动,不一会便受不住对方的眼光,强硬着将头别过去。   冷静下来些许,季浔不得不承认了一件事。   谢幕霜大抵是真的把所有恢复过来的心智全用在谈恋爱上了。   不亏是自己找的男朋友,跟她还真是绝配。   这么想着想着,季浔终于完全压制住了心中的悸动,慢慢回过头。   手上的抓着谢幕霜的衣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自己给不小心扯开了,她一抬头,就看见男朋友的衣服又被敞开了一半,衬着自己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场景颇有些十八禁的意味。   而谢幕霜似乎也反应过来这个场面过于容易导致不好的联想,正攥着她的腕子,用力将衣领往里靠拢。   季浔:“……”   她飞快的回头看了一眼。   所幸后面这俩丧尸并没有什么异常,一个睡得正香,一个仍在面壁,她略微松了一口气,尴尬的将指尖捏着的扣子扣上,而后抓住谢幕霜的肩膀让他掉了个头。   谢幕霜还没反应过来季浔的腕子怎么忽然抽了出去,便被肩膀上的力道推着进了卧室。   不一会,谢幕霜身上的衬衫便被季浔脱掉放在桌上,而季浔想着反正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脏了,上面沾染的污渍没比男朋友少上多少,便也跟着换了一身。   一边帮男朋友整理好衣衫,季浔一边问:“你说串联有名字了,新来的成员总也应该有个名字吧。”   谢幕霜并不想再多让一个人享受到起名待遇:“丧尸,很好。”   季浔:“这样吧,既然你不想让她分走我的时间,那你就直接无视它好不好,就把它当成空气,当背景板。那要是这样的话,串联叫串联,那这个女丧尸就叫电线吧。”   “没有阻力,一条通路。”   谢幕霜:“……”   若是谢幕霜还记着从前学过的物理知识,他多想提示一下曾经同为学霸的女朋友。   这么实验会导致电路短路。 第57章 电线 “你比他们都要乖。”   于是季浔延续了施予的起名传统, 坚持用物理知识来丰富这座末世中的小屋,以来让空旷的四周都弥漫着科学的味道,全身心扎入学习的海洋。   顺便回忆一下曾经被这些名词支配的日常。   两人换好衣服后就出去了, 发现外面电线仍然偏着头在沉睡,季浔便趁着这个时间, 直接割断了对方那一头惨不忍睹的黑发。   长发及腰的电线瞬间变成了寸头,要不是对方五官长得还算清秀好看, 眼睛上面文着的深棕色眉毛还清晰可见, 还有身上那条已经变成了破洞风的连衣裙, 一度走在丧尸中的时尚尖端。   光看现在的发型长度,那可真是比串联还短。   季浔也没再往深处想电线生前是有多么喜欢这头黑发, 更没有想万一它睡醒了之后看到自己拖了一年多的头发变成了现在这样会不会叫的更疯。   她只知道,这头发是真的没法洗了。   从前, 谢幕霜和串联虽然也都是在泥坑死人堆里滚来滚去, 来的时候同样脏的不成样子,像是顶着两头爆炸式鸡窝, 但至少长度较短,好歹还能抢救一下。   而电线的头发, 是真的想救也救不了, 就按现在自己眼前看到的脏乱程度,若是季浔真要下定决心帮她清理,估计得用半缸淡水。   就算水源暂时储备充足,如此巨大的量她也耗不起。   或许是听懂了季浔的内心os,本来好好发着呆的串联忽然回过头, 眼神顺到电线光秃秃的头顶上,咧嘴一乐。   隔着条红秋裤,季浔都能看到那货那咧到耳后根的嘴角, 像是刚从不知道从哪个马戏团里跑出来的小丑,简直要把幸灾乐祸这四个大字直接写在脸上。   然后被站在身后的谢幕霜直接把头拧过来。   串联:“……”   他就看了一眼季浔帮电线剃头,只是看一眼都不行么……   现在屋内共有了两只新加入的丧尸,施予又走了,季浔中午做过饭后,和谢幕霜一同吃完,便也放弃一个一个喂了,直接让谢幕霜负责串联,自己趁着电线昏睡之时照顾。   二人在喂饭的时候,季浔手中拿着勺子慢慢送入电线嘴中,边偷偷往隔壁看了一眼。   隔壁内俩人依然是熟悉的姿势,熟悉的套路,串联被噎的要死要活,谢幕霜眨巴一双比谁都单纯无辜的眼睛,一手托住串联脑袋,一手拎着个碗使劲往对方嘴里塞。   季浔:“……”   她默默将头别过去,装做没看见。   季浔自问她并没有见死不救。   她分明在很是用心的为串联祈福。   于是在情侣二人的暖心照顾失智丧尸之中,半天算是过完了。   兴许是今天早上起了个大早,这一个上午就被凸显的格外漫长。   谁知到了下午,电线预料之内的醒了,先发现的不是还在卧室里小憩的季浔,不是感受到自己的头顶莫名其妙的凉飕飕。   而是如同谢幕霜所想。   串联的电线,短路了。   不光导致整条电路都坏了,连同电池都快给烧没了。   因为季浔还在屋里补觉,加上隔着一扇门还是视线死角,电线醒来之后,第一眼注意到的并不是几米之外躺着个活人,而是几分米外,跟自己同款坐姿排排坐在一起的串联。   望着她头顶傻乐的正欢。   电线:“……”   就,挺秃然的。   卧室那边,季浔正躺在谢幕霜凉枕一般的大腿上睡得深沉,谢幕霜的一手轻轻盖住女朋友的眼睛替她遮光,又调整了半天姿势让季浔躺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而后,为了不吵醒她,他动都没敢乱动一下。   自从谢幕霜拥有了意识,并且会自主保护自己和季浔后,之前季浔不得已保持轻度睡眠造就出来的神经过敏,在这段时间的调整下终于好了些许。   现在,她可以很放心的靠着谢幕霜酣睡,尽管整间屋里除了她是活人以外全是丧尸。   谢幕霜望着季浔的睡颜低眸浅笑,他抬头看了看外面充足的阳光发呆,就差没幸福的冒泡泡。   然后就被一声海豚音打了个细碎。   谢幕霜整只尸都被吓得一颤,然后下意识把盖在季浔眼上的手举起来,转而堵住了女朋友的耳朵。   于是在自己紧张的观望下,季浔终于如愿以偿睁开了双眼。   季浔睡得还有点懵,她打了个哈欠,小声的问道:“是电线醒了?”   谢幕霜见女朋友被外面的丧尸惊叫吵醒,已经有点生气了,点了点头后,便再也无法忍住电线的女高音,干脆跟着一起吼:“啊嗷嗷!!”   季浔:“……”   按理说,谢幕霜的这声吼叫本是可以起到沟通作用,毕竟在半夜的时候,谢幕霜就是凭着这个偶然发现的特殊技能糊弄走了尸群,同时救了季浔一条命。   遥想曾经和串联的对话也有作用,现在电线同样听到了谢幕霜的声音,大抵是应该安静下来。   果然,海豚音止了。   谢幕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一脸得意低头看季浔,季浔也给自己男朋友面子,手还没有碰到对方的脸,就被新一轮的嘶吼震得差点一巴掌拍上去。   谢幕霜:“……”   电线的声音的确是停了几秒,再响起时,便不是一个声了。   而是串联和电线的双重狂欢。   季浔敢说,她出逃搜寻部一年多,这屋子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一男一女两只丧尸在唔唔唔和嗷嗷嗷的叫声中此起彼伏,宛若麦田里的大麦,风一吹就是满眼的波浪形,一波未平一波又接上,堪称是二十一世纪最大的交响乐团。   很显然,受到了红秋裤的干扰,串联气势被电线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碾压了个遍,不光叫声明显矮了一头,光听着就不如似电线那般气宇轩昂。   季浔偏头冲着门外看了看,确定电线不是冲着自己叫唤的,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串联和电线不是同类吗?”   为什么两只刚见面的丧尸之间都能掐起来。   谢幕霜认真的望着外面内俩都快咬上的丧尸,确信的点了点头。   既然是同类,那是因为什么?   季浔也想不明白,干脆懒得想了,拽着谢幕霜便下了床。   屋外,电线的头摇的像个弹簧,配上坐着的逐渐偏离航道的椅子,慢慢偏向串联的方向,差一点就要直接装撞上。   而被一步步逼到墙角的串联蜷缩着弱小无辜的身体,牢牢守住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嘴上却依然不饶人,被电线刺激的唔唔唔的叫唤,整个人表现出的气势堪称又怂又横。   电线坐着的位置在串联前面,面对着卧室的方向,余光中见到了忽然多出来的活人,它也忽的一愣。   它看了看串联,又看了看季浔,刚刚低下的叫声很是连贯的重新响起。   只不过她的脑袋由弹簧变成了植物大战僵尸里面的向日葵,像个永动机一般左右摇摆不带歇着的,一会冲季浔吼两嗓子,一会冲串联叫唤两声,想必是两边想要咬死的冲动大致相同,不知道先顾忌哪个,只能被迫自己成为了端水大师。   哪一边都不放过。   季浔神色也很是平静,她看到了电线的举动,忽然想起来同样冲着自己和谢幕霜两边叫唤的串联。   不得不说,这两只丧尸还挺有缘,叫唤的方式一样,被起的名字一样,还都是在农田中偷袭不行反被绑回来的。   只是……   当时的串联冲谢幕霜叫纯属是因为自己怂,怂到串联一看见自己男朋友就想起被折磨的日常,僵硬的身体都开始自行做起了复建,吓得发软。   可是串联和电线还是第一次见面啊。   季浔也想不明白,便同谢幕霜商议了几句,还是决定先分工合作,把电线的嘴巴堵上再商讨其它。   这种事情小情侣间分工还是很明确的,默契也是满分,之前给串联喂饭后,二人也是经常这么干,一来一回都习惯了。   谢幕霜应声,按照惯例走到了电线的后面,一把摆过对方的脑袋,而季浔手中拿着串联同款红秋裤,刚要往里面塞。   光线打在季浔的指尖,谢幕霜望着女朋友手中的东西,莫名有点神情恍惚,一句不知缘由的提醒脱口而出:“小心,危险。”   季浔正找准位置,打算给电线嘴巴一举封上,听到男朋友忽如其来的问候有些奇怪,指尖也是猛的一顿。   这种事自己都干过这么多回了,谢幕霜应也了解自己女朋友的身手,封嘴这类算是简单,没什么危险性。   她没有再多想,只当是男朋友的关怀和问候,下意识应道:“放心,我会的。”   被塞住红秋裤后,电线的叫声已经彻底被串联同款“唔唔唔”所替代了,谢幕霜站在电线的椅子后面没有走开,只是单纯的愣神,而后面向季浔,思考起了尸生过往:   “原来,你救我,一个人,怎么办?”   季浔担心手上不小心残留了电线的唾液,正要去洗手,听到这话,她的脚步一滞,缓缓转过身,同样看着对方。   谢幕霜的脸上带着点紧张,双目视线一刻都不敢从对方身上移开,眉间微皱,像是害怕女朋友会说出来什么自己担心的话语。   譬如说曾经的自己,会因为意识的失去无差别攻击,给她带来了危险,焦虑,甚至是伤害。   季浔静静看了他几秒,忽然轻笑出了声。   她又将脚步迈了回来,走到谢幕霜眼前,指尖胡乱的摩挲着男朋友的头发。   “不怎么办。”   “放心,你比他们都要乖。” 第58章 前任 “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   季浔上午从屋子外面回来时, 说是清理完了外面躺着的死丧尸,严格意义上来说也只是将它们的尸首搬到了一起。   埋肯定是埋不了了,这群死去的丧尸少说也要十几只, 要是土葬,还不知道要在农田里挖上多大的一个坑, 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种下的植物。   上午回屋的时候,她本是想拿个打火机再出去, 谁知一进门就看到了电线和串联互撕的样子, 就耽搁了, 后来吃过午饭,便越发懒得动弹。   下午的时光依旧短暂又漫长, 季浔虽还有些困意,总也不能一直睡着, 反而在入夜后失了眠, 正好在这段时间中处理了外面的遗体。   几百米远处,红色的火光直指艳阳, 浓重的灰白色烟气将眼前的那一块地方遮掩的如同打上一层厚重的马赛克。   燃烧的气味顺着风向传入鼻腔,灰尘和热浪直直铺在脸上, 呛得季浔干咳了几声。   谢幕霜站在她身旁, 想把手中拿着的水杯递给季浔。   而后低头一看,发现上面漂浮着一层白色的颗粒。   谢幕霜指着杯子,疑惑道:“什么?”   季浔捂住口鼻往杯子那边看了一眼:“骨灰。”   谢幕霜:“……”   季浔有点后悔自己选择燃烧尸体的地方离得还是太近,也没注意风向问题,寻个时间直接简单粗暴的动手, 好在风不算太大,过了一会就停了。   她从屋内拿出一张被换下的破旧床单,和谢幕霜一人拽住一角, 将燃尽的骨灰统统装进里面,又挖了个坑,将旧床单放进去遮盖严实。   如此,便是真正的入土为安了。   二人前前后后忙活了不短一段时间,导致总感觉还没有做什么,天便暗了下来。   串联电线这俩人也不知道中间隔了什么血海深仇,整个一下午,电线的嗓子就没消停下来过,似乎看谁都想啃上一口。   季浔在屋子里面它就两边叫唤,季浔走了对方便一门心思专门冲着串联声嘶力竭,好像整个屋子里除了谢幕霜,装着的全是它的仇人。   几乎季浔谢幕霜每一次进了房间中,都能看到角落里的俩丧尸被跟得了红眼病一样嘶来吼去,一副要把对方咬死的架势,若不是四肢还在被绳子捆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估计半堵墙都要被这俩丧尸给掀了。   季浔听着他们折腾的声音,一边心疼那两把刚用上没几天的新椅子,一边又由烦扰变成麻木,再逐渐崩溃。   唤醒丧尸利人利己,功德无量,就是有点费耳朵。   季浔也想过将这俩丧尸分开看看,但是丧尸这个物种的听力实在太过强悍,小情侣俩人一人推着一只走到了房间的两端,串联和电线就隔着一扇门,开始千里传音。   其表情之着急,倒是莫名有了一股子苦命鸳鸯的气息。   最后无奈,谢幕霜直接将季浔的脑袋埋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胳膊环住女朋友的脑袋,也好让她的耳朵少些折磨,他侧过脸,语气中没有抱怨,倒像是小声的安稳:   “明明不想带回来的。”   一个串联已经够了,他明明不想让季浔自寻麻烦的,谁知道现在不光带回来了,更奇葩的是两只丧尸还认识,吵闹的从乘2变成了2次方,反倒吵得她不得休息。   季浔低头往谢幕霜怀里钻了钻,像只不安分的奶猫一样:“新丧尸嘛,过两天就好了,你不要嫌我事多。”   谢幕霜无奈的摸了摸女朋友的头发:“我不嫌。”   事实上,季浔的确以为电线就像谢幕霜和串联最一开始那样,这场持久的骂战等这俩人都骂累了,总也该停了。   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直到入了午夜,外面这俩货依然没有停下的势头。   他们喊叫的音调由慷慨激昂变成了无病呻吟,尾音却仍是气宇轩昂,像极了两只狐假虎威的猫在无能狂怒,就算自己没有气势也要硬生生凹陷出一番,以来恐吓唬住对方。   也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停歇,也没有进食和补充水分的原因,串联电线的嗓子前后哑了下去,再一张口,扯着脖子出来两声公鸭叫,一声比一声难听,活像是街边被敲烂了的破铜锣正在挨家挨户的骚扰人,声音哀转久绝又直击灵魂,一遍遍重复,一遍遍回响。   久而久之,魔音洗脑,连想要将其从大脑深处忘却都成了一件难事。   季浔一脸哀怨从谢幕霜的胸口探出头来,脸色比灶台上摆着的那口锅底还黑上一度:“幕霜,我受不了了。”   她活了这么大,人还是丧尸全算上,从来没听过谁能吵成这样的!到底他们间是隔着什么不得不倾诉的血海深仇,能让这俩货一人嘴里塞着条秋裤都不消停,就算只能唔唔都要对骂到深夜!   季浔怒而下床,趁着吵得正欢的两只丧尸没发现自己的时候,一手一个把他们嘴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原本的容器里,两条手臂交叉在胸前,语气平淡:“接着吵,我听着。”   谢幕霜从她身后赶来,一看季浔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直觉大事不妙。   虽然前尘过往皆已忘却,但有一种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伴随着谢幕霜走完整个大学时光,无论外面发生多么地覆天翻的更改,其也不会跟随者时光的推移,世界的变迁而消逝。   这个恐惧,叫做女朋友生气。   他深呼吸一口,就算这个怒意并非对着自己,他也有一种要被殃及的心慌感。   结果如同季浔所愿,两只情商基本归零,丝毫不会看人脸色的丧尸,季浔让他们接着吵还就真的接着吵,并且没了秋裤的阻碍,叫唤的还比适才更加丝滑顺畅。   见女朋友面无表情站在自己身旁,浑身上下却都在莫名散发着一种可怕气息,谢幕霜战战兢兢的从底下握住了对方的手,小心翼翼摇了摇。   季浔冷着脸站在灯光下,反手将男朋友的爪子按住控制老实,她听了这俩人的哀嚎一会后,转头问谢幕霜:“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谢幕霜一心只想着讨女朋友开心了,压根没听着几米外吵得不可开交的丧尸,现在见季浔发出了“指令”,才侧耳听了片刻,小心分辨着。   而后,他却是摇摇头:“不知道。”   如果说平日里的丧尸还能沟通,串联电线遇到一起,不光不会了人类的语言,连丧尸的功能都消失没了,在季浔耳中听到的是单纯的嗷嗷,在谢幕霜耳朵里听到的也是单纯的嗷嗷,没有任何区别。   此时的怒吼真的只是个拟声词,如同婴儿啼哭,疼痛时的抽冷气一样,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没有任何实质性目的。   虽然这话说出来季浔也不太信,毕竟她还是头一次遇互相比声大能从下午比到凌晨的。   季浔本还想着通过谢幕霜这个人体翻译器还能获取点信息,现在看来,除了两个当事人,其余没有任何生命体知道他们想要表达啥。   能让对方变成丧尸还念念不忘,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得不报了,才能让印象深刻到这个程度。   她有些泄气的往桌子上一靠,又是心烦又是焦躁,索性直接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起来。   “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   季浔瞎猜:“仇家?对头?姐弟?伴侣?”   她一个名词一个名词往外蹦,说出前三个的时候,这俩丧尸已经连自己这个大活人还在他们身边站着都忘却了,只管一门心思对付面前的同类。   直到最后一个名词说出了口。   世界忽然安静了。   电线忽然停滞住了,几秒后,她便像个自带暴走技能的角色,同时体内还通过了上千瓦的电流,电得她整根导线都快炸了,沙哑的嗓子中爆破出一声仰天长啸,而后疯了一样朝着季浔的防线扑来。   继而被绳子一下扯住。   电线却仍是不甘心,张开嘴巴一下又一下冲着季浔的方向扑咬着,像是被触发到了炸弹的什么开关,马上就要带着整间屋子都一块上天了。   季浔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惊的连忙后退几步,她心底明白了什么,嘴上却在打着补丁:“不是,我说错了,你们是冤家。”   电线的开关又被按了回去,发疯的劲头一下子减弱了不少,狰狞的表情缩回去些许,却是仍然冲着季浔的防向吼个不停。   季浔:“……”   手还在同谢幕霜十指相握住,季浔感受着手上的力道,内心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却是不由自主的蹦出来。   情侣俩字是碰到了电线的什么逆鳞……   这中间是发生了什么能让男女朋友变成了男女仇家?   别说是情侣,反应这么大,就算说水火不容也不为过了吧……   结合从前的知识和记忆,虽然季浔没有经历过,但她还是想到了一个名词,能够完美解决这种关系。   那就是,前任。   季浔精疲力尽的靠在谢幕霜身上,有些欲哭无泪。   这世界上发生的事情,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谁特么知道直升机随便引来一批人,随便留下一批人,随便捡到一个人,内人就是串联的前任!   他们两人的孽缘到底是多么深重,这事情发生的是有多么凑巧,才能把被感染变了异满世界转悠的丧尸,在这里都能碰上。   季浔脑中不由得浮现出电线出现的画面,忽然她眼神一凝。   她忽然想起来,那天谢幕霜引到尸群回来后,发现电线晕倒的位置。   最靠近家的大门口。 第59章 异响 “自己冲上来撞死的。”……   所以当时电线晕倒在门前并非巧合, 而是她在那时拥有的奇异感觉不光是仅仅对着季浔这个人类,还对着被绑在屋里动弹不得的串联。   季浔脑子乱了一瞬。   而在电线发现自己并没有办法靠近正在被谢幕霜保护着的季浔,恰好又离屋子的距离较近, 她便想着贴着墙边走,如若能有幸吃到一口人肉也是好的, 若是没能冲破谢幕霜的那层屏障,也无法抢得过自己那群同类, 正好顺着串联的声音过去看看, 这一趟来的也不算太不值。   虽然以电线的心智, 她不可能想的有季浔这般周全,大抵是本能和条件放射起了冲突, 双重对抗难分伯仲之下,不得不成了双边都留意着, 看看哪边易于得手便去哪边。   ……都恨成这样了还要惦记着, 电线也是挺不容易。   现在这俩人前任关系确定的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季浔自动无视了电线的吼叫, 转身从桌子上重新拿起那两条秋裤。   谢幕霜低头看看自己的拉拽的腕子被扯走的掌心,而后就看到季浔歪着头:“幕霜, 可以帮我按住串联和电线的头么?”   谢幕霜瞬间觉得心情大好:“嗯!”   话音未落, 他嘴角那股浅浅的笑意便僵在脸庞。   今日天气不错,就算到了晚间,外面也未出现阴云和月晕这一类的自然现象。   明黄的月光淡淡洒满田野之间,乘着一抹温和如同丝缎般缓缓流进屋内,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窗框痕迹。   谢幕霜的眼神便从那月光进来的地方, 一路向上望去,而后定格在窗外的不远处。   季浔还未察觉到自己男朋友表情忽然的异常,只是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自己刚才那副气冲冲的反应,虽说不是对着谢幕霜,但似乎把对方给吓得不轻。   她抿了抿唇,而后踮起脚仰起头,任由自己温热的吐息一下下打在谢幕霜的下颚,淡声笑了笑,安抚般的轻声道:“谢谢……”   最后那个“你”字还没说出口,季浔就见着自己男朋友的脸像个挡风玻璃一般贴在自己嘴巴上,发挥了最强版胶带的作用,将季浔的两瓣嘴唇牢牢同他肌肤贴在一起,让她迫不得已将嗓子里的后半截硬生生憋了回去,头顶撒问号的保持着适才的动作。   就这么看着谢幕霜鬓边的黑发和高挺的鼻尖,以及那双瞪得跟哈士奇一般的大眼睛。   虽然谢幕霜一直偏脑袋不会得脊椎病,但是季浔毕竟还踮着脚尖,此刻脚掌被挤压的一阵酸痛,见着自己好不容易想要细声细语同谢幕霜的示好被毫不留情的打断,便尴尬着将身体往后退了一步,重新拿好手上的东西,有些兴致缺缺的朝着墙角走去。   然后衣角被身后的力道猛地拽住。   她回头,看到谢幕霜一副做错事的表情,皱着眉头看着她。   季浔更加莫名其妙了,也不知道谢幕霜这一套动作下来到底在做什么。   难不成之前的演技道路封死了,也开始学起了兵法里的三十六计?   欲擒故纵,欲迎还拒?   她几乎瞬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也不想跟自己心智不全的男朋友多兜圈子了,张口还想道:“幕霜,你是……唔……”   捂住嘴巴的手掌后面,谢幕霜的鼻尖离季浔仅有几厘米远。   他面对着窗户,眼中沉入的是点点星月,脸上流淌的是温柔皎洁,合在一起非但没有想象的那般月下公子的景象,反倒是将他全身心都在诠释的紧张衬托的格格不入。   他心中隐隐觉得自己可能又把女朋友惹得不高兴了,双唇张合,说的不是甜腻腻或道歉或暧昧的话语,而是一字字顿道:“有声音。”   季浔一愣,也转头看了一眼窗外,而后慢慢将谢幕霜的手放下,低道:“是丧尸?”   谢幕霜:“嗯。”   季浔:“数量多么?”   谢幕霜:“附近不多,远处不知。”   季浔顿了顿。   她还是让谢幕霜帮着自己将角落里那两只丧尸安置好,待一起给串联电线堵好嘴后,便一同出了门。   入秋后的傍晚天气微冷,这一身还未来得及更换的着装,被凉风一吹,不觉多出了几分冷意。   谢幕霜下意识攥住季浔的手,想替她保暖。   本就有些冷意的腕子倏然被贴上的更冷的一片肌肤,季浔转头看到了谢幕霜高抬的两只手正在自己的手心手背上摩挲的飞快,并且还有要捂在自己脸上的势头。   季浔:“……”   他似乎不太能清晰意识到自己的体温。   身为夏天的解暑神器,秋天的行走冰块谢幕霜,边给季浔取着暖,眼睛边向四周打量着自己适才听到的异动来源于何方。   片刻后,他动作一顿,拉着季浔一同向后猛走几步。   季浔没等谢幕霜拽,自己便已经有了后退的趋势,这样一来双重力道合在一起,便直接贴在墙边,下一瞬,适才自己站着的位置便扑来一只丧尸。   也只扑来一只丧尸。   现在这个时候,丧尸要么成群出现,要么形单影只,若是成群出现,毫无疑问要动手打死丧尸以来保证自身的安全,若是形单影只,最后的归处大概率就是同串联和电线一样,被季浔再次发善心,收留在屋内进行唤醒。   她手掌紧握住腰间的刀柄,趁着月色仔细打探面前的人头个数,可却在看清楚那只丧尸的面容后,指尖猛地一颤。   微光之下,季浔只能勉强看清面前的丧尸还是个学生打扮,身上挂着半截校服,可以分辨出是只年轻的丧尸。   也只能分辨出对方是个年轻的丧尸。   丧尸仅剩的完整部位,已经不足以让季浔分清楚其性别到底是男是女了。   它的面部只有一只独眼还在左右转动,观察着四周,眼下还扎着类似于眼镜玻璃碎片一类的东西,如同利刃一般镶进皮肉之中,而剩下的,鼻子嘴巴甚至是右眼,早变成了一滩稀烂的肉泥。   校服的左边已经被鲜血尽数染红,深色的血渍像是被风干了一样凝固在衣服上,连褶皱都因僵硬而尽数消失,而右面的半边身子从肩膀处肢体就开始断裂,棉质的短袖被生生撕扯的成了布条,下面的胳膊和手掌早就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丧尸被感染之后,身体会不受控制,四处行走遭到各类的创伤,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饶是丧尸之中,像是谢幕霜,串联电线这类身体保留还算完整的丧尸不算多数,之前季浔开车上马路也经常能看到街边凝固的黑血和四处乱丢的残肢,身体残缺的丧尸在这个世界,实在是不足为奇。   但死状如此凄惨的,季浔却是实打实的第一次见。   丧尸是不啃食同类的。   面前这个丧尸,是在痛觉尚存的还未完全变异的时候,被撕咬成这样的。   眼看丧尸逼得越来越近,季浔除了心底照常一沉,竟还平白生出些许的悲哀。   这悲哀并非是同一只素不相识的陌生感染者共情,而是隶属于一个仍然存有正常喜怒哀乐的人类必不可少的感情。   “幕霜,附近还有别的丧尸么?”   谢幕霜站在季浔面前:“没有了。”   “你能不能试着同它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   话到一半,季浔便住口了。   这学生丧尸死成了这种面目全非的样子,皮肤损伤的覆盖率光自己看到的估计就要超过百分之五十。   就算将它同电线串联一般带回去照顾唤醒,它真的还有机会变成人类么?变成人类后,它的身体机能真的还能活过来,又真的能接受的了自己目前的模样么?   纠结犹豫片刻之后,谢幕霜还是按照季浔说的话去了,交手了几下二人便轻松将那丧尸按在地上,谢幕霜按住它的肩膀,同它交流着。   季浔用刀尖对着它的脑袋,以防对方忽然暴起,一时间无法镇压住只能杀死,边侧耳听着谢幕霜和丧尸不知所云的对话,想要从男朋友的表情中读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碍着季浔这个大活人在那丧尸身边晃悠,对方依然是不太老实,同电线一样,一会对着季浔那边的空气撕咬几下,一会转过头抽出时间,简单的敷衍了谢幕霜几句。   谢幕霜逐渐有些烦闷和着急,还是努力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循序渐进,一步步引到这丧尸与他沟通些许。   然而片刻之后,那只丧尸却莫名安静下来。   它的那只独眼有一瞬的放空,本来在拼命挣扎而抽搐的身体也是猛然一顿,像是一只被消耗干净电量的电池,忽然没了动静。   季浔和谢幕霜见它忽然的“正常”,心中都有些疑惑,默契的相互对视了一眼。   可还未等眼神收回来,手下的丧尸又再次咆哮出声,同适才的音调乃至音量大小都并无差异,似乎适才片刻的安静,只不过是两人幻想的一场假象。   眼见丧尸要开始了新一轮的暴走,季浔迅速反应过来,无奈之下将刀柄迅速攥紧,刀尖直对那只“回光返照”丧尸的太阳穴,找准了位置刚准备扎上去——   “嘶——”   一串腥臭的液体从季浔的手下飙了出来。   空气中瞬间弥漫着腐败的铁锈味,银白的刀刃上顷刻间染上了点点黑棕,季浔垂眼看着手下的刀,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很确定自己还没来得及将匕首插入。   大抵是谢幕霜问过了对方的些许想法,让他知道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而后,自己冲上来撞死的。 第60章 练习 “我叫谢幕霜,大一生物系。”……   那道印在丧尸太阳穴上的致死伤口, 随着一同混在满脸的碎肉之中,一时间甚至无法看清楚伤口的位置。   也是由于这只丧尸身上的伤口实在太多,季浔为了不让刚换好的衣服白换, 还是决定将这只丧尸同之前发现的那批一样,就地燃烧火葬。   而身后的屋子中, 兴许是串联吵得有些累了,加上他也迟钝的反应过来季浔适才的语气有些不对头。   身为一只识时务的高智商丧尸, 串联停下了早已经被喊叫的沙哑干渴的嗓子, 反之面对电线的穷追猛打, 他半疲累的合上双眼。   任由身前的前女友吼得再大声,串联只当自己是个躺在海边沙滩椅上晒太阳的老大爷, 神情安逸,举止安详, 就差嘴边叼着根吸管哼起曲儿了。   电线:“……”   发现自己的倾情演唱唯一的捧哏也没了, 电线又自顾自叫了一会,只见对方不光眯眼, 都已经快被自己闹睡着了,便也无趣的安静下来, 也随着往椅子上一靠。   待季浔进屋的时候, 发现绑着的这俩已经逐渐闭上了嘴,躺着的姿势一只比一只销魂,直到电线听到了她进来,才又变成了一只尽职尽责的丧尸,应付式的干吼了两声。   谢幕霜走上前去, 很是不高兴的把电线长大的嘴巴按上,顺便把对方的椅子掉了个头。   季浔:“……”   由于这天实在过的有些累疼,且睡得太晚, 第二天季浔醒来的时候,外面已是阳光明媚。   季浔闭着眼睛,下意识伸手朝着身边摸了摸,却抓了个空。   她心中一沉,连忙起身下床,谁知没走几步就看见谢幕霜正蹲在门前,面冲角落,两手撑着下巴,偏着脑袋在嘀咕些什么。   角落中,串联再也没了昨天夜里那副惬意的模样,仿佛自己面前的谢幕霜不是自己的同类,而是一只迷失在林子中的狼王,而自己却是一直可怜无辜又弱小的野兔子,且马上就要被生吞活剥了。   季浔偏过头去,看见距离串联几步远外的椅子上,那股明显幸灾乐祸的表情已经顺利的从串联脸上转移到了电线脸上,她定着一脑袋寸头,又是害怕又是高兴的看着被折腾的可怜兮兮的串联。   见到季浔出来,电线又恢复了疯狂状态,开始和普通丧尸一样挣扎。   季浔没管她,径直走向谢幕霜,在他身边蹲下:“在做什么?”   谢幕霜:“教他说话。”   季浔:“教他做什么?”   谢幕霜:“帮你,省力气。”   之前自己怎么也学不会说话的时候,谢幕霜比季浔自己还着急,生怕季浔失去耐心,嫌弃他笨了,嫌弃自己浪费了她的时间,惹到了麻烦。   既然早晚都要把这两只丧尸教到口舌利索,这么痛苦的事情,身为季浔的好男友,还是帮助她分担分担吧。   谢幕霜满脑子都是女朋友那副无论何时对待自己都是和声细语的温柔模样,心想自己就算做不到季浔那般美好,至少也能学着她,同她的气质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也好看上去还算配对。   就差没把“我是好人”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然而在电线通过强行按嘴,串联经过数月的折磨后,这俩人早就对谢幕霜失去了所有的信任。   就像是之前谁也不会想到平日里清清冷冷的谢幕霜变异之后活成了一只人形大狗,这俩人也不会想到面前这只藏獒能在一夜之间变成好心的金毛。   事实证明,他们的想法是对的。   季浔看到串联畏畏缩缩靠在墙角,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声的样子,陷入了沉思。   她有点怕谢幕霜把这只倒霉孩子吓得直接失语,整个尸生都不敢说话。   耳边传来了谢幕霜的大声叫喊:“你叫,串联!串、联!”   串联:“嗷唔。”   谢幕霜:“吃武按串!”   串联:“啊呜啊啊。”   季浔:“……”   眼前这一幕有些许的熟悉,但是那个之前还在椅子上学说话的谢幕霜,已经自封为了班长兼大队委,十分严肃的对着低年级的孩子散发着官威。。   谢幕霜教了几次不行,一个烦闷,伸出手攥住串联的椅子腿,将椅子硬生生往前拖了几厘米。   串联瘫倒在上面,五官拧成一团,宛若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待宰羔羊,猝不及防的就往前被带了一段距离。   现在的椅子并没有之前的四个轮子,只有光秃秃的四条腿在洋灰地上摩擦出来一道生涩的划音,给季浔听得一瞬头皮发麻。   谢幕霜却是没有什么较大的反应,他仰起头,蹙着眉毛对上串联那张被恐吓的变了形的脸,质问道:“你,没我聪明。”   季浔望着串联那几乎要瑟瑟发抖的身躯,实在想象不到在自己还没起床的时候,这两只一大清早就从睡梦中被拽醒的丧尸到底是经历的谢幕霜怎么样的折磨。   顿了片刻,季浔担心刺伤男朋友脆弱的玻璃心,还是将那句“你学的速度也没快哪去”咽了下去,她眼神略带艰涩的看了他一眼,轻声安抚道:“串联刚学了这么一会会,别着急嘛。”   谢幕霜忽然将头转了过来:“我当时,很快的。”   季浔狐疑。   谢幕霜似乎也觉得自己说这话有点昧着良心,又找补了一句:“至少,比他快,很多。”   见着女朋友没有回应,他又急着道:“对不对!”   季浔扬起嘴角:“对,幕霜比一般人都要厉害。”   谢幕霜眉眼弯了弯,一时间下巴都抬高了几厘米,像只拧着脖子的大鹅,刚想将眼睛转过去,就听着女朋友在耳边道:“但是你保持这个状态已经很久了,要练习一句话说长些。”   “你看现在串联这么怕你,总不能到时候真的学会了说话,却因为你没办法说出长句子而结束教程,那多可惜啊。”   季浔顺着谢幕霜的话往下说,而后反问一句:“你说对不对啊?”   谢幕霜怔怔的看着自己女朋友,握住串联身下椅子腿的手一下子松了不少,串联见状,连忙又开始努力挪动着身子,像个大蠕虫一般一下一下挪会墙角。   电线脸上忽然出现了一抹奇奇怪怪的表情,嘴中仍是被红秋裤限制着无法叫嚷,眼神冲着蹲在地上跟小男友调情的季浔放射杀意,脸部却不由得抽搐出来一抹狰狞的笑。   串联一眼就看到了前女友的表情,怒的吼了几声,低头就看见谢幕霜那逐渐偏转过来的眼神,又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谢幕霜沉默片刻:“我知道。”   季浔:“那你想不想努力去练一练?”   谢幕霜点点头:“想。”   幼教季浔接着道:“那这样,我交代你一个任务,你教串联电线开口说话,而我教你将句子说长,我们一个人负责一小部分,好不好啊?”   谢幕霜定定的盯着她:“做的好,有奖励么?”   季浔想了几秒:“你想要什么样子的奖励?”   谢幕霜沉思。   季浔笑了笑,指尖轻轻扯着男朋友的衣角:“如果你教得好,自然有奖励,至于是什么,到时候你说,我听你的。”   于是俩人就这么达成了统一。   这段时间里,谢幕霜上午带着墙角绑着的两只丧尸蹦字,下午被季浔带着说长句子,一天下来,除了吃饭,嘴巴就没停下来过。   外面内俩也没怎么停下,只不过除去在上午因为谢幕霜的恐吓不得不应付的弹出来几个音节,剩下的时间就宛如两只争吵地盘的□□,从逮着空隙就开始对着咬,对着骂。   唯一好的一点,或许是电线没了季浔还有新的乐子,这段时间对季浔的敌对程度倒是日益减少,后来除了喂饭,只要还有串联在自己身边,基本上能将她当成空气,彻底无视掉。   久而久之,谢幕霜心累,季浔麻木的让自己男朋友歇会嗓子,不至于对差生班如此执着,谢幕霜心心念念季浔的奖励,陡然生出了一股子坚定不屈的神奇意志,不光没有减量,反而更加积极的抽时间练习。   每次看到谢幕霜和隔壁内两只形成鲜明的研究班和提高班,心中总是不由得感叹一句,幸亏谢幕霜才是自己的男朋友。   但是谢幕霜虽然练习的勤快,说一句长话依然还是磕磕绊绊,季浔没有失去耐心,自己男朋友这边却是先疯了。   就连大半夜躺在谢幕霜怀里睡觉,黑夜之中,季浔都能听到头顶上磕磕巴巴传来小声的嘀咕。   “今天天……气不错,就是有点……热……”   “已经入了深秋,菜该……成熟了……”   “我叫谢幕霜,大一生物系。” 第61章 打牌 “三比二大。”   这道声音宛若晴日里惊然炸出的电闪雷鸣, 将本已经沉浸在谢幕霜念得紧箍咒中,昏昏欲睡的季浔从梦境中抽出,抬起头望着对方。   谢幕霜的怀里一松, 定定的看向忽然坐起来的季浔,没太反应过来似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季浔:“你刚才说什么?”   谢幕霜:“我说什么?”   季浔:“你说你叫谢幕霜, 是大一……”   话音未落,面前的影子已经接上了下半句, 自然而然, 没有丝毫的犹豫, 似乎这句话早就被刻在大脑深处形成不可泯灭的烙印:“大一生物系。”   谢幕霜说过后,终于自己也察觉到了有些许不对:“我是大一生物系么……”   季浔摇摇头:“不, 你现在大四了。”   她向前握住谢幕霜的手,腕子微颤, 也不知是紧张亦或是兴奋, 视线似乎要透过这黑幕将谢幕霜望穿:“幕霜,你告诉我, 你还想起什么了?”   季浔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对于谢幕霜来说,恢复记忆是好是坏。   目前谢幕霜对她有感情, 能不能重新想起之前那些二人共度的经历, 或美好,或压抑,季浔并没有太多的期盼。   只要感情还在,大不了待世界重归安和的时候,再同他一起重赏繁花人间浪漫, 做过的没做过的事情都再做一遍,总会慢慢回归到最初的感觉。   一辈子很长,她有时间将那已经被抹去的空白记忆用以最新的填充上, 再在填充的同时抹去那些争吵和疼痛,留给他的只剩下美好。   可她也存有私心,她不希望在大学生活□□度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那些于双方而言无比珍贵的瞬间,到头来仅有自己一个人记得。   分明是一起经历的事情,最后却变成隶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而另一个主人公哪怕听到了戏剧的高潮,也只能惊讶的张大嘴,仿佛是在聆听他人的故事。   她矛盾而无可奈何,她既希望谢幕霜不是仅仅因为爱她而爱她,又希望他被咬后失踪的这几个月遭受到的所有苦楚,彻底变成大梦一场,醒来之后,再可怕的噩梦都被放逐在记忆深处,一生一世不会被记起。   谢幕霜听到季浔的问话,一时愣住。   空洞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像是雨后春笋一般一下下冲击着贫瘠干枯的土地,试图破土而出。   谢幕霜只觉得眼前似乎闪过一道道足够明亮却并不清晰,由很多光晕组成的画面,继而在识海中慢慢放大,又同那些春笋合二为一,直到彻底停止了动静,静了下来。   “今天几号?”谢幕霜忽然发问。   这附近没有日历台历,唯一记录日期的地方还是她上次从超市里顺回来的闹钟,插上电池略调了调便直接用了,就算记错了也只能按照错了的来,以此类推。   因此,季浔撑死也知道最近大概是个什么日子,要是想完完整整说出准确的日期,怕是有些困难。   默了片刻,她道:“九月二十几号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幕霜顿了顿,忽而垂下双目,身体不自觉往后错了错:“过秋了,我太冷,你体寒会着凉。”   “若是快到十月,那甜品店的大学城外,柚子味,你最爱吃,也快有了。”   “明天上午你有课,不能去,那便过几日再陪你去,挑个我们都有空的日子……”   谢幕霜喃喃自语了半天,想到一句便又蹦出来一句,说的仍然不太连贯,偶尔好不容易说句长的,语序还全是乱的。   季浔看不到谢幕霜的表情,只是这声音中似乎蕴含着某些神奇的魔力,慢慢灌入她的耳中,反倒是让双目不自觉蒙上了一层模糊。   见女朋友良久没有说话,谢幕霜也停了嘴,还以为女朋友生气自己打扰到她睡觉了,不安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事。”季浔深吸一口气,将眼泪硬憋回去:“睡吧。”   谢幕霜悻悻的躺了回去。   经过了晚上的提问,季浔发现谢幕霜的记忆只是有了恢复的趋势,但是记起来的也只是曾经在脑海中重复千万会的几个片段,连不成画面,更甚者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昨天自己说的是什么。   翌日,季浔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谢幕霜半坐在自己身边,见她睁开了眼,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今天起的很早,等你起来很久了。”   季浔笑:“等我干嘛?”   说过后,她也明白过来了什么,略带惊喜的看着他。   谢幕霜:“我学会了,我要奖励。”   既然答应就要说到做到,更况且季浔也不知道在这廖无人烟的地方,谢幕霜能要出什么花式奖励,自然的应了下来:“你说吧。”   谢幕霜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副已经发黄发旧的扑克牌,在季浔眼前炫耀似的晃了几下,笑出一口整齐的牙:“斗地主。”   季浔:“?”   斗地主需要三个人来,既然谢幕霜记起了这个名词,自然也记起了这个游戏的些许规则。   当然也仅限于些许。   他们只有俩人,季浔不得不从外面内俩面壁思过的前任组合中随机挑选一名幸运儿陪着自己一起哄男友,鉴于电线还不太老实,这个重大的任务便很是光荣的落在了串联的头上。   串联看着谢幕霜和季浔搬着桌子椅子做了过来,脸上露出了一种生不如死的表情。   然后任命的接过谢幕霜递给他的牌。   牌的四周全是磨痕,有了两张还缺了个角,也不知道之前的房主将这幅扑克牌传宗接代了几百年。   而身为本次牌局唯一主办方加上最为兴奋的那个人,理所应当拉着自己的女朋友一伙,无论该谁当地主,次次都跟季浔一伙。   季浔现在才明白了谢幕霜的真正用意,抬眼看看面前的串联一边对着一对情侣,一边对着几步远外堵着红秋裤的前任,登时感觉整个尸生都没了希望。   牌的尺寸不大,加上每次抓牌的数量多,对于两只手脚僵硬的丧尸不算容易的事情。   谢幕霜还好点,在季浔帮助下能勉强拿住,对面的串联可就遭殃了。   在男朋友的注视下,季浔没法帮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对面的那只丧尸手指抖得像得了帕金森,扑克牌一张一张往下掉,落在桌子上,连带着另一只手上的力道也松了。   十几张牌从桌子上面纷纷扬扬的落下,宛然表演了一道精彩绝伦的天女散花。   季浔看了一眼身边美滋滋整理纸牌的谢幕霜:“……”   然而这还不算最惨的。   季浔之前就对这种纸牌类游戏不了解,对手更是连记忆都没恢复,心智也被降低了,怎么可能会记着斗地主的方法和规则。   凭着谢幕霜倔强不懈次次要跟季浔在一伙的精神,夫妻俩一同对付刚前任就在身边看热闹的串联,以谢幕霜随心所欲的出牌方式,和季浔这个根本拉不住自己男朋友的最强辅助作为对抗小分队。   季浔:“对七。”   谢幕霜:“不要。”   串联抖着手从牌中抽出来JK两张牌。   这一举动让季浔误以为串联已经恢复了计算能力,在单纯的跟自己比着牌面大小。   季浔:“对八。”   谢幕霜接着过。   季浔也发现了,串联出牌的规则便是次次都是从最后几张牌抽出来,然后一次次往外扔,扔出来什么是什么,反正谢幕霜不会看,季浔懒得看,也便糊弄过去了。   这次也不知道是瞎猫碰见死耗子还是怎么着,串联竟然真的扔对了牌,明晃晃的对二压在季浔的对子上,很是凑巧的将它管上。   在季浔面露欣喜之色的时候,只见身边的谢幕霜神情一凝,抬头看着串联,满脸都是为什么你要欺负我女朋友这种表情。   串联一慌。   只见谢幕霜在怒视面前这只可怜丧尸的同时,手已经慢慢靠近了自己手中的牌,纤细的双指轻轻捻住中间的两张,边仰起头朝着季浔弯了弯眉眼。   季浔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牌,待确认一张王在自己手中攥着的时候,再抬眼看到谢幕霜,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兴奋。   难不成自己男朋友记起来四张一起就是炸弹了么?他要真正反击串联了么?   季浔满怀期待的眼神之中,她眼睁睁看着谢幕霜将手中捏着的牌甩到了桌子上,而后挑了挑眉,偏过头,一脸求夸的表情。   桌面上,是两张醒目的红黑桃对三。   季浔:“……”   成吧,三比二大。 第62章 分手原因 “狗血的原因。”……   或许是这次季浔被迫拉着串联陪谢幕霜玩, 让他尝到了不少甜头,在而后的两天中,对方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勤奋和精神, 想方设法帮着季浔做事。   用季浔的话来讲,无事献殷勤, 准没好事。   但是谢幕霜不直接说,季浔也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 没有追问下去, 省的反倒让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串联和电线仍然是天天吵, 日日吵,只不过估计对着干嚎的新鲜劲过了, 连季浔这个异类都有点回过味来,这两天他们吼叫从比声大变成了同种族间的对话。   为什么说是对话, 因为季浔根本不信这俩人能好好沟通。   于是谢幕霜终于看到了机会, 抓紧这俩丧尸能较为冷静说话的时刻,趁着季浔还没起床, 自己便轻手轻脚踩上鞋,再将卧室的门关上, 一个人去墙角, 边用力晃悠着电线,边冲着串联的脑瓜顶上拍了一巴掌。   被一下子拍清醒了的串联:“……”   他算是看清楚了,不管这间屋子里以后会住进多少生命体,进来的是男是女,是人还是丧尸, 他是食物链最底层,这一点是永恒亘古不变的真理。   相对于串联的遭遇,谢幕霜对电线这个女丧尸显然下手要轻得多, 只不过将她的脑袋晃悠的跟要掉下来似的,晃得电线迷迷糊糊睁开了漆黑的眼睛,僵硬的脸上勉强挤出来一抹奇异的表情,像看外星生物一般看着谢幕霜。   那表情像是在质问,你折腾串联一个人就好了你弄我干嘛。   就这样,一大清早天还没亮透,串联和电线就忍着困倦在谢幕霜的威逼利诱下像是两个被铐上手铐的犯人,强迫着做了小俩小时的笔录。   出于串联对谢幕霜由来已久的恐惧了,连带着电线也跟着一起对他战战兢兢,俩人像两只失去了人生自由的鹌鹑,想要奋起反抗,最后脖子一缩,蔫的比谁都快。   谢幕霜跟他们两个絮絮叨叨了一个多小时,导致了整个早上,门外充斥着三种音色发出不同音调的各种“嗷嗷”声,抑扬顿挫,此起彼伏,从屋内传到屋外。   门后的季浔在睡梦之中,只听到外面似乎有人在疯狂练习声乐,又似自己跌打误撞进了山林中的狼群里,风格迥异的狼吼声包围着四周,充斥着双耳,无论与声源相隔了几扇门,魔音依旧毫不留情的穿透进屋内,每个音节都萦绕在耳边。   现在屋里的三个丧尸已经完美替代了闹钟的位置,每天早上一到了时间,三个人中总有那么一两个会准时准点发出鸡叫,要么是串联电线,要么是谢幕霜。   这也就间接导致了就算季浔睡眠质量有了大幅度的提升,但是睡眠时间却在日益减少,明明什么事都没有,还要被逼着早睡早起,做个健康自律的好青年。   她将被子蒙住脑袋,皱着眉头忍了片刻,过后无奈的长叹一声,坐靠在墙上,起身下了床。   平日里要不然是独角戏,要不然是二人转,向今天早上这般三国争霸的鼎盛情形还是不多见。   所以平时季浔还能勉强赖上一会,现在已经彻底没了继续睡个回笼觉的希望,推开门后果然看见谢幕霜在跟串联电线说着什么。   谢幕霜见她来了,往旁边侧了侧身子,给她也让出来一个小小的空位:“快来,我有话跟你说。”   季浔抬头看了一眼前面那俩不知道因为什么又吵出来的一脸黑线,转过头问谢幕霜:“这么早起来不困么?”   而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无奈的揉揉太阳穴。   丧尸只会休息,不会睡觉,别看这三个人比自己起得早,但又累又困的依然只有她一个人。   谢幕霜一脸期待的望着季浔,嘴巴却是闭的严严实实,大有一副你不问我就不说的样子,季浔叹了口气,任命的给男朋友捧起了场子:“想说什么啊?”   谢幕霜:“我知道他们分手的原因了!”   季浔略显尴尬的往墙角看了一眼。   内边适才还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个人此刻均是浑身一僵,继而像俩机械丧尸一愣一愣转过头,脸颊胀成了猪肝色。   这俩平时一个被谢幕霜吓得话都不敢说,一个专职幸灾乐祸,此刻眼神却是深浅不一散发着威胁,大有一种你不好好说我就把你掐死的势头。   季浔轻咳一声:“呃,幕霜,你在这里说是不是不太好……”   就算要聊八卦,哪里有当着当事人的面说的啊!   谢幕霜大手一挥:“没事,他们被绳子绑着呢,出不来。”   季浔:“……”   串联&电线:“……”   于是在三张挂着复制粘贴般整齐的一言难尽的注视下,谢幕霜毫无察觉,毫无芥蒂,快快乐乐的同自己女朋友讲着串联电线身上的新瓜老瓜,畅快的将早上听来的各类消息一股脑的全都给倒了出来。   那一脸邀功的表情,简直就把“快夸我”这仨字刻在眉毛中,随着飞舞的欢快神情一起冲上天——   大抵就是串联和电线在还没有出事之前就是情侣关系,后来因为一些工作生活上的原因,串联飞去了另一个城市,又因为事情忙加上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忘记调开静音,就没接到电线电话。   电线成天见不到男朋友的人,电话还接不通,结合着电视剧里狗血电视剧的套路,一气之下就寻着一段空闲时间,飞去串联的城市去找他。   她记着串联居住的地址,就想着在门口等他,谁知却等来串联抱着一个长头发的人进了房间,当时就气的甩了对方一巴掌。   灯光太暗,电线也没看清楚对方的脸,只听到清脆的一声过后,内躺在串联身上发着满身酒气的人居然还娇嗔了一声。   这可把电线给气得不行,趁着串联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还没反应过来,没等他解释就气呼呼的走了,之后各种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串联死活联系不上电线,等终于抽出功夫回来,丧尸病毒就爆发了,他运气不太好,在机场被感染上的,那里人多又繁杂,鬼知道他是怎么在这一年时间中跑来这里的。   当然,在串联的解释中,那个被他带回去的只是一个合租室友,并且还是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文艺小青年,梳着个高马尾加上身材长得不算胖,一眼看过去就跟个小女生似的。   而那天对方那天跟朋友出去喝酒,喝多了后在楼下被串联碰上,串联念着这是自己舍友,好心好意给他拉上来,结果一上来就挨了电线的耳光。   串联心里苦,但串联想说还没机会说,就失去了自己的女朋友。   谁也没想到最后俩人双双成了丧尸还能在这犄角旮旯里碰见,还能同时被季浔谢幕霜在屋内进行唤醒,简直堪称本年第一大奇迹。   季浔听着听着觉得不太对:“他们记忆恢复的这么快么?”   谢幕霜摇摇头,连忙自夸:“是我推测出的!”   季浔:“?”   这一早上,谢幕霜跟这俩人念叨了一个多小时,但他们各自都只记得几个词,然而就这几个词连起来的版本还完全不一样。   比如串联会说什么:你莫名打我,你拉黑我,我委屈你还骂我。   而电线这边就是:我亲眼所见,你出轨,你活该,我也委屈你个负心汉!   于是在谢幕霜的指引下,这件事再次成了串联电线俩人之间的□□,一边说着自己的立场,一边反驳对方的版本,每次还都说不清楚,一次撑死蹦跶俩字。   季浔想了想,应该倒也不是这俩人故意不说,而是在他们脑海中最为深刻的场景精炼出来的词语,也只剩下了这几个词。   大抵是丧尸和丧尸之间有着奇妙的脑电波共振,加上谢幕霜的心智远在他们智商,这一早上倒还真的通过这几个词搞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季浔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边。   季浔望着面前这俩在一起就打,一分开就念着的两个前任,陷入了沉思。   她总觉得这这对物理组的情侣之间发生的事情,比她跟谢幕霜之间还要狗血。   片刻之后,季浔还是犹豫道:“要不……你们两个人之间再沟通沟通?”   串联&电线:“嗷!”   谢幕霜:“他们说不。”   季浔:“……” 第63章 脏话 “我从来不说的。”   谢幕霜的话音落下后, 房间就陷入了迷一般的死寂。   了解完串联电线整个分手事件的季浔像个木头一样呆坐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她感受着来自两个方向传来三道目光,两道似刀子,另一道惹出这尴尬气氛的男朋友还在旁边撑着下巴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似乎面前的坐着的不是季浔,是个刚出锅的大肉包子。   季浔如坐针毡的默了片刻, 终于铁下心思无视了谢幕霜期盼的眼神,在三个人的注视下直愣愣的站了起来:“那我先去洗漱了。”   转移话题的生硬程度, 逃离现场的心情迫切, 堪称是个会察言观色的正常人都能看出来。   然而可惜的是, 这个屋子里面没有正常人。   谢幕霜还以为自己女朋友是真的要去洗漱,站起来就要跟上去, 又被季浔一个猝不及防的回头吓僵在原处:“幕霜,我们一个一个洗, 乖。”   她怕不再找个地方一个人待会, 把这徒脚扣城堡的可怕环境从脑海中抹去,没准能衍生到只要以后四个人同屋出现, 就能想起适才四个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的画面。   那今后估计连喂饭都要出来心理阴影了。   好在谢幕霜没有在乎,季浔逃也似的往脸上摸了两把清水清醒了些许, 转念想到估计那三个人重开一轮的瞪眼比赛可能刚进入到白热化, 便放弃了直接回去的打算。   她便转过身,迈开步子,想着趁着早上天气不太热的时候,在房子附近散散步,吹吹冷风放松一下心情。   谁知还没走了十米, 房子里便再次传来一阵声音。   这声音十分混乱,夹杂平日里经常听到的丧尸嚎叫,有平和, 有激愤,还带着椅子的摩擦声甚至是对墙面的撞击声。   见惯了串联电线吵架的季浔,此刻只想对着那间大门敞开的小屋里面,摇头叹息。   这熟悉的声音她早就见怪不怪了,差点还以为是谢幕霜为了让她赶紧回去陪他逼着俩人叫出声引回自己。   但是。   季浔抬起的腿忽的停留在半空中。   那撞击声又是怎么回事?自己听错了。   “乒,当!”   又是两下的碰撞。   季浔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次没准是真的出了事了,适才还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顿时有些慌乱,情急之下弯也不遛了,转过头就往回跑。   随着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季浔加快脚步,一把推开虚掩着的门。   屋内,串联正带着凳子躺在地上,肚子上贴着一只板鞋,凳子腿以及他自己的腿成九十度角冲向在他身前几厘米外还在晃悠的电线。   电线的左脚光秃秃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在四肢被绑着的情况下,能将椅子挪动这么老远,还能顺利踢出去左脚的鞋并且正中靶心,让串联抱着那款粉色帆布鞋,脸直对着鞋口,任凭自己怎么努力就是拿不下来。   而谢幕霜横在俩人中间,看副慌里慌张的表情,大抵是在劝架。   没有任何结果的劝架。   听到门口出现了动静,三个人的动静整齐划一的顿了一瞬,抬起眼看向门口。   一秒过后,刚吸引来目光的季浔就又被华丽的无视掉了,该吵的吵,该打的打,该调和关系的继续当气氛组,屋内再次乱成一团。   季浔迫不得已,又担心现在不受控制的电线会伤着自己,无奈之下选择拉住相对安全些许的串联,走上前去连忙将他扶起。   串联的两只脚蹬的像是只倒立的七星瓢虫,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从头顶后面看见了季浔伸出手按住了自己的肩膀,感动的差点没直接哭出来。   于是在一片鬼哭狼嚎中,季浔不得已加大嗓音,喊话自己男朋友:“我就出去了几分钟,他们怎么忽然就乱了?”   谢幕霜也没有在这时候顾忌为什么季浔碰了串联这件事了,一边拉着电线往后错,一边回应着自己女朋友的话:“我就在那前面坐着,他们两个就互相吵,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季浔:“串联怎么摔的?”   谢幕霜:“电线踢的。”   季浔:“你没拉住?”   谢幕霜:“我害怕她连我一起踢。”   季浔:“……”   她反手将红秋裤从地上捡起来,靠近串联的嘴巴:“那他们嘴里的东西怎么掉的,两个人的怎么全没了!”   担心被殃及的谢幕霜已经转到了电线身后,拉着她椅子往后拖:“电线冲过去后,他们相互蹭着蹭着,两块布就掉了。”   好在现在串联已经不会伤害季浔了,季浔一手攥着串联不停晃动脑袋,手中的红秋裤塞了几次也没塞到对方嘴里。   谢幕霜那边也没好哪去,差点还挨了电线的一记铁头功,季浔听着这俩人嘴里一刻都不停歇的吼叫,心烦意乱道:“他们到底在骂什么啊……”   谢幕霜闻言,一把将手旁边的电线直接推回墙角,继而略奇怪的抬起头,望着季浔,表情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嗓子里面出不来,将他这整个人都给噎得不轻。   对面的季浔还在一门心思跟串联对抗,谢幕霜便趁着她没注意到自己,默默的低下头,装成一副没听见问话的样子。   电线眼看着自己跟串联的距离越来越远,就算把腿蹬直了也够不到对方的椅子背,几米的距离仿佛隔了个银河系,给她急的全身上下都开始疯狂扑腾,又被谢幕霜面无表情的按了回去。   于是在一轮轮的制服下,电线苦于四肢都被牢牢捆住没法动弹,便双目通红的死盯着自己前男友,嗓子里发出类似受到挑衅的猫,发出来的“呼噜”声。   谢幕霜还以为电线正在蓄力厚积薄发,拎着红秋裤就要学着季浔的样子探过去,只听身边的丧尸忽的叫了一声,而后破口大骂两个字:“混蛋!”   声音清脆悦耳,中气十足,吐出的发音字正腔圆,熟练到堪称播音级别。   谢幕霜:“?”   季浔:“?”   串联:“???”   一时间,房子里再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静默。   季浔直接傻在串联身边,跟转过头顶着同款懵逼脸的谢幕霜组成了情侣款,而后,三双眼睛再次一同望向电线。   谁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电线打破了史上最快恢复语言能力的丧尸记录,没想到恢复的契机竟是跟前男友互掐,更没想到说出来的第一个词竟然是个脏话……   就如同谢幕霜恢复语言功能时首先记起的是季浔的名字,就算是说话,第一个冲出大脑的也一定是丧失记忆之前最为难以忘却的事情。   混蛋这个词在电线被感染前,究竟对串联说的有多顺口,刻在脑子里的印象是多深刻,才能导致就算人都死了,变成行尸走肉了,脱口而出的话却依然不是缠绵到天涯的爱恋,不是难以斩断父母亲情,不是刻骨铭心的深仇大恨。   而是毫不犹豫,连想都没想就直接开喷的对骂。   谢幕霜不知所措看了看手中的红秋裤,莫名有点庆幸亏得自己女朋友是季浔:“那我还塞么?”   季浔眼神复杂的看向串联。   串联大概也没想过自己变了丧尸都难以逃脱前女友的魔爪,且用丧尸语言对骂也就算了,对方还用两个不同种族的脏话轮着给他羞辱一番,此时的身子都在发颤,面色黢黑,嘴巴却是呜咽呜咽发不出声音。   一副被欺负狠了气的说不出话来的可怜样子。   谢幕霜歪了歪头,疑惑的问了自己女朋友:“为什么电线都学会了,他还是学不会说话,明明电线比他要晚来的。”   他用手指挠了挠太阳穴,而后走近两步,围着串联小心翼翼观摩了一圈,像是看一只不太聪明的猴子一般,而后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又恢复了那副天真无邪的快乐笑容。   他冲向季浔,用最无辜的语气说着最扎心的话:“我是不是说对了,串联脑子就是不太好使!”   季浔:“……”   她看了眼串联那副表情,结合着谢幕霜的话,实在没憋住笑出了声音,而后反手握住男朋友的腕子,轻道:“串联比电线早来了好几个月,可人家还是早一步开口说话的那个,这么来看,他可能真的不如电线脑子好使吧。”   谢幕霜笑的更开心了。   串联一边承受着电线的叫骂,一边承受来自情侣俩人的双重嘲讽,本就不太白的脸上一时间呈现出五光十色,黑中有绿,绿中又透露出被憋的不行的涨红。   想他当丧尸一年多,虽然受过的折辱不少,但一下子面对一群人的嘲弄却是少之又少!   还有没有尸格了!!!   串联上下牙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着,他瞪大眼睛望着电线,余光却在怒视着身边秀着恩爱还要笑着自己的情侣组,竟分不清这个屋里不当人的到底是谁。   终于,被压迫了许久的串联终于怒而暴起,咬牙切齿的吼道:“疯子!”   季浔&谢幕霜:“哇哦!”   电线:“混蛋!”   串联:“疯子!”   串联:“混蛋!”   之后两个人互相骂了多少个回合季浔已经记不清了,反正自从两只丧尸开发出来了最新的语言技能,可能是他们觉得异类的语言比较高端,之前丧尸间的沟通技能仿佛一瞬间就被皆数清空,就像电线被带回来的那天,两只丧尸光凭着语气词比嗓门大小都能激情叫唤一整个晚上那样。   再次找到“共同话题”再次用了自己仅会说的那个词语,对喷了半个小时。   在他们刚开始打开新一轮骂战的时候,季浔就拉着谢幕霜远离了战场,靠在桌子上,两双大长腿晃晃悠悠站在后面。   季浔觉得这俩人估计是憋坏了,好不容易能让整个屋的人都能听懂他们在骂什么,一定要一口气骂个痛快,没有丝毫想要过去打断的念头,只是有感而发了一句:“我似乎知道他们两个人为什么能在一起了。”   就连这么清奇的脑回路能同步到如此程度,这特么简直是天造地设啊。   谢幕霜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我也明白了。”   季浔若有所思:“但我也知道了他们为什么会分手了。”   谢幕霜:“我也明白了。”   季浔笑了笑:“明白什么啊?”   谢幕霜一脸不开心的望着物理组,而后转过头,两只手随即攀上了季浔的耳朵,手腕一用力将其堵住。   他语气闷闷:“明白了这些内容不是你能听的。”   他的女朋友是个温柔可人十全十美的仙女,绝对不能让这种污言秽语污染了季浔的双耳!   季浔被捂的莫名其妙,她愣了一会,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事情;“所以我刚才问你他们两个在说什么,你没有理我,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   她本来还以为是屋内太过吵闹了,谢幕霜没有听见她的问话,现在想来,大抵不是没听见,而是装作没听见。   谢幕霜点点头。   季浔:“那为什么你的耳朵不用堵着?”   “我当然可以听。”谢幕霜连忙解释,而后又有些委屈的垂了垂脑袋:“但我不能告诉你啊,我当着你的面,从来不说脏话的。” 第64章 物理组 “恢复自由行动。”   一般来讲, 就像是曾经的谢幕霜一样,丧尸学会说话了,基本上可以控制住自己绝大部分的行为。   但是谢幕霜毕竟是自己的男朋友, 季浔敢给予他信任,串联电线只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加之无论从电线攻击串联的凶狠程度还是从她被救到屋内的时间来看,都是个危险人物。   可最后, 季浔和谢幕霜还是松开了他们两人的绳子, 作为一次大胆的尝试, 也借着机会看看拥有了自由活动权力的两人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于是在这时间之中,季浔不得不恢复了之前的警惕, 以备忽如其来的攻击打她个措手不及,谢幕霜更是一步都不敢离开的跟在季浔身边。   干农活一起去, 烧水做饭一起做, 要不是季浔拼了老命用全身心拒绝,就差上厕所都要一块去了。   那日季浔走在前面, 听着身后不断传来的脚步声,猛地一个回头, 直接面冲了鬼鬼祟祟的男朋友:“在做什么?”   谢幕霜没想到女朋友会忽然看自己, 一时间吓得舌头都有些打结:“跟,跟着你。”   季浔见他一副紧张兮兮到神经过敏的样子,有点好笑:“串联和电线都在屋里,又出不来,更况且我是要去上厕所, 你跟着我干嘛?”   谢幕霜:“我在外面等着,我得保护你。”   季浔扶额:“幕霜,我毕竟曾经是搜寻部的人。”   毕竟是从丧尸堆里把他捞出来, 单独闯过口腔医院,一刀一个丧尸头都不带犹豫的人。   只不过这附近没有多出来的丧尸要打,且现在季浔更加讲究用爱感化,以德服人,总也不能对串联和电线动手。   然而这在自家男朋友眼中,季浔弱不禁风羸弱无助的体虚模样相当于天上掉下的林妹妹,生怕吹来一阵风,遇上一个人,季浔连跑都跑不回来。   这怕不是对她的战斗力有什么误解。   最后,谢幕霜在季浔的好说歹说苦口婆心的劝阻下,终于一步三回头退回了屋内。   可等季浔重新回到屋里,却发现本来已经恢复尸身自由的串联电线不知道为什么又被堵到了门后面。   季浔听着门后男女混杂的哀怨叫声,心里猜测若不是念着现任房主是季浔和谢幕霜,这物理组俩人非要拿出相互对骂的势头,以来发泄自己被困在屋中的不满之情。   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串联和电线并没有表现出寻常丧尸的兽性,撑死了有的时候季浔里的近了些,两双眼睛就绕着她身上左右转动不停,但身体上却没有丝毫动弹的打算。   绝大部分时间中,二人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老老实实自己干自己的事情,就算是斗嘴也是内部消化,绝对不波及无辜人群。   但是串联电线恢复了神志,季浔对待他们的方式也必须要从需要照顾唤醒的丧尸转变成了意识清醒的正常人,新一轮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既然大家都需要或休息或睡觉,整个屋子却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谁和谁住?   之前施予还在的时候,串联被绑在外面,当时电线还有没来,三个人睡在一张床上便是勉勉强强,可现在光人头就有四个,其中还包括两只陌生丧尸,如此还要挤在一起,就实在太不方便了。   还没等季浔开始苦恼串联电线的休息地点该如何安排,电线却先一步朝着季浔走来,有意和季浔保持一段距离,而后用手指了指摆在墙角的两张椅子。   意思便是,我同串联在这里休息即可。   季浔不知道电线是睡的习惯认家了,还是真的知道自己相对于她和谢幕霜而言只是外人,又没有多余的床来睡,便很是客气的留在外面。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季浔都有些惊叹于电线的恢复能力,远比她那个还在屋子外面傻乐的前男友强了太多。   电线可能感受到了季浔那道目光,正在穿过自己望向后面,也顺着转过身,一眼看到门外跟鸟比着扑腾的串联,条件反射的往上顶了顶黑色的瞳孔。   季浔:“……”   好一个生动又熟练的白眼。   串联电线既然可以走动了,季浔和谢幕霜自然也不用继续管他们喂饭。   好处是,从前吃过饭后总还要想着照顾两位新加入的丧尸朋友,现在倒是免除了一道工序,省事了很多。   ……只不过现在看来,三只丧尸和一个活人,对方种族人头数量明显占了优势,需要单独出去吃饭的似乎已经变成了她本人。   季浔望着大半个橱柜都是她用匕首划伤大道小道的碗,陷入了沉思。   是她错了,应该做上记号的是自己那份碗筷。   季浔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出来自己蹲在地上用匕首敲碗的画面,为了阻止这整个橱柜不全是被敲得东一块西一块,缺胳膊少腿的碗,她任命的拿出属于自己的餐具,叹了口气,然后抱着这一小摞走回卧室。   比起全部破坏……她还是单独放着吧。   鸠占鹊巢又被燕抢,这屋子最后的主人终究不是她,这看就是天道轮回,因果轮回。   季浔一边苍凉的想着,一边往锅里下着青菜,翻炒几下熟了之后,便将菜肴拨出一些在自己的碗中,剩余的全部倒进盘子里。   热乎的烟气缓缓升起,袅袅白烟宛如蜿蜒的长河,流入长天,再宛若晕染稀释的淡墨般越来越淡,直至完全化开,彻底消失不见。油菜的香气四下扩散开来,随风蔓延数十米。   谢幕霜照例从屋中拿出来一把蒲扇,这蒲扇不知道被放在屋子里面多少年,破的活像从济公手里偷来的。   他站在门口,远远看到季浔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锅中散出的烟雾中,三步并两步跑到他跑到她身旁,伸开胳膊就开始用力左右扇动。   这天温度已经降下来不少,平日气温也只有十几度,根本不算热,季浔脸边的头发被吹得在皮肤上胡乱扇动,弄得她有些痒,本就有些手忙脚乱忙不过来,还要趁着功夫腾出一只手抚开眼角的发丝,别挡住视线。   风混着烟气,弄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只能透过油烟,在锅面发出“滋滋”的响声中,抽出嘴说了一句:“幕霜,别扇了。”   再扇今天的午饭就吃锅巴了。   谢幕霜手指顿了一瞬,而后坚定的摇摇头表示拒绝。   季浔见劝阻不行,手下又忙不开,只能先行忍着不自在,先将眼下这盘菜品炒完。   而后,她放下锅铲,转身握住谢幕霜的手背,慢慢向下按了按:“去屋子里面等我就好了,你不用陪我的。”   她的掌心许是因为握住锅铲太久,摩擦出的温热源源不断供给谢幕霜的肌肤,触碰到的指尖仍是纤细,却似乎比从前温软了些许。   季浔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感觉谢幕霜身上似乎正有着什么地方正在发生细微的改变,虽然这改变不足以让人很快发现,长年累月下去,竟也是有了明显的不同。   谢幕霜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着季浔握住他的地方慢慢垂下眼,片刻后连忙解释道:“不,我不是特地陪你的。”   “我忽然想起来,原来我曾经看过,大量的油烟会附着在肌肤上,长此以往,你就不好看了。”   他牵动着手指,在季浔的覆盖下,用力转了转扇柄展示着:“所以,我才想,把这些东西都给你扇走,碰不到你就没事了。”   季浔听罢,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谢幕霜见女朋友没有反应,一阵担心自己好心办坏事真的打扰她了,便也没有吱声,而后,耳边传来季浔的声音。   这声音中含杂着一种被狠狠压制住的欣喜,还有的不易被察觉的小心翼翼,乍一听上去却是没什么大的情绪。   “你……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谢幕霜很是自然的回答道:“我从前在书中读过,这是很常见的知识的。”   季浔闻言,慢慢松开了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谢谢。”她看上去心情忽然转好,适才的疲累似乎在分秒之中被清理干净,连同语气也轻快了不少:“那你接着给我扇吧。”   谢幕霜自然没有明白季浔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只是女朋友的要求答应肯定没错,便也高兴的应了一声,继续保持适才的动作。   待季浔将准备的食材全部做熟后,就招呼着招呼着将盘子端进屋里。   谢幕霜和电线都过来帮着收拾了一下烹饪完的残局,谢幕霜毕竟恢复时间长,无论心智还是灵活程度都是一般丧尸比不上的,没用季浔开口说,便同往常一样十分自觉的端着锅,弯下身子蹲到旁边。   而电线则是将装满饭菜的盘子端进屋里,还伸手想要拿过季浔手中的碗。   季浔摆摆手,示意这个碗一会自己拿进去便好,电线便一手一个盘子进去了,刚进屋,一眼就看到坐在桌子前面像个愣头青一般傻不愣登戳着筷子的串联。   串联僵硬的手指正攥着筷子头,眯起眼睛想要将它们严丝合缝的对上,奈何四肢不太听他使唤,这么高难度的精细任务在他大脑的驱使下,难度差别实在太大,大到像是加减乘除都不会算的小学生硬撑着要学微积分。   电线看见他这样子忽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走到桌子前面。   面前的光线忽的被挡住了一瞬,还没等串联抬起头,余光中便甩下一只瓷盘。   瓷盘碰撞木桌发出清脆的声响,把串联吓得浑身一哆嗦,而后就看到电线气势汹汹的站在自己跟前,那表情活像是看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   串联眨巴着眼睛,畏畏缩缩的把筷子放下,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电线一甩寸头,看向外面。   门口,谢幕霜正拿着一块抹布,慢慢悠悠蹭着锅,小心仔细将里面留下的菜品残屑清理干净,而季浔正弯腰收拾着燃尽的柴火,小情侣两人各忙各的,一派和谐。   串联也看外面。   几秒后,他扭过来,无辜的表情跟被谁欺负了一样。   电线被他的眼神弄得有点上头,她同样瞪着双目,过后嘴中磕巴的吐出来一句:“蠢……蠢货!”   串联:“……?”   得知了前女友的语言开发技能全靠骂自己,又苦于自己并没有对方那惊人的学习能力有机会骂回去后,串联耸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坐在桌子旁边,感觉弱小的心灵受到了重创。   季浔和谢幕霜进来的时候,见着盛气凌人的电线和怂兮兮的串联,互相对视一眼。   串联的家庭地位,有点过于明显。 第65章 午餐 “筷子引发的战争。”   电线学得快归学得快, 本人终究恢复没几天,谢幕霜也是直到最近才在季浔的教学下灵活的使用筷子,可这个技术活对于目前仍然手指硬的像五根长方形石头的物理组来说, 简直难似登天。   他们两个便如同最一开始的谢幕霜那样,手指关节根本弯不下去, 稍稍一用力,便呈现出诡异抓挠感, 像是从西游记里穿越出来的白骨精, 就差下一秒直接上爪子挠人了。   不得已, 季浔又开始从之前一样轮番教学,谢幕霜幼儿园班长的水平也能出了师, 情侣俩人弯腰在串联电线手上捣鼓了一会,谢幕霜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微微偏过头看向自己女朋友。   他记得在电线刚来的时候, 自己本是不同意的,后来季浔用一番话轻而易举把他说动了。   当时季浔说的是:“幕霜你想想啊, 要是女丧尸住进来了,不光它能活, 如果跟串联交流融洽, 那我也不用多花时间去引导串联了。”   女丧尸指的就是电线。   他的确很认真想了,并且当时听着还挺兴奋的,可现在细细回忆,却莫名琢磨出了一点不太对头的味道。   谢幕霜低头,看了看手边跟戳着筷子在瓷盘上跳芭蕾的串联。   谢幕霜:“……”   他的女朋友没有骗他, 季浔的确没有花时间去引导串联。   但她把这活儿给他了。   自己扭过头就去照顾“新欢”了。   这一刻,谢幕霜只觉得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来自女朋友的无情打击,这一击直接让他回想起在数月前, 自己在门口拖着电线时,洋溢出天真无邪的笑脸。   终究是错付了。   谢幕霜心绞痛了一会,低头看了一眼串联,看着对方那副傻样,像极了之前被轻易糊弄过去的自己,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抬起手,一下打没了串联的筷子:“你怎么还不会,当初就不应该把你带回来!”   要不是串联开了个头,电线没准就不会跟过来,就算跟过来,季浔也不一定会把她带回屋子里。   都是他惹的祸!   串联:“……???”   他又怎么了?   相对于前任而言,电线比串联肯干,比串联用心,比串联努力,更主要的是,她的老师比串联的老师温和的不是一丁半点。   季浔也不知道为什么谢幕霜忽然暴躁,她也没想管串联,俯下身,慢慢将电线的手指按在筷子中间:“我松手,你抓住。”   电线闻声,指尖用力想要握紧,待季浔伏在她手背上的力气慢慢转走,又像是弹簧一样松开。   如此反复了几次,电线终于颤抖着手,像两跟机械钳子一般抓住了筷子,一抬头,看见串联黑着一张脸,手指头像是鸡爪子一样奇形怪状弯曲。   站在他身后谢幕霜的脸更黑,他恨铁不成钢的攥着串联的手背往前伸,串联自我快活本来捣鼓着好好的,忽的被一股向前的力气带了出去,脖子胳膊和身体宛若变成了三个单独的部件,拧出来一道刚出锅的天津□□花。   电线望着这俩人的样子,心中坚定了一个念头。   谢幕霜一定是被串联给蠢的。   能让他忽然脸黑的,除了季浔,只有串联。   现在季浔在专心致志的干饭,答案只有一个。   身为一个合格的前任,串联被折腾的越惨她就越精神,串联越痛苦她就越高兴,兴致上来的时候,僵硬的脸上咧出来一道大大的笑容,嗓子里还发出些许轻微的声音,把在一旁低头拨弄自己饭的季浔吓得浑身一顿,定定的抬起头看着电线。   然后她看到了对方一脸兴奋的看着面前被自家男朋友折磨不成样子的串联,又默默低下头。   至少串联的凄惨,能换来谢幕霜的痛快,电线的快乐,和自己好不容易寻到的片刻安宁。   ……让他再忍忍吧。   电线因为无法自由弯曲伸直,导致手指一拿住筷子就松不开了,她也没准备动筷,而是直溜溜盯着串联手中的筷子头。   终于,串联在谢幕霜的生拉硬拽下,对方终于勉勉强强触碰到了菜里,颤颤巍巍夹起几片菜叶,头刚凑过去,正准备送到嘴里——   “啪。”   四根筷子清脆的碰撞到一起,霎时间就将那千辛万苦才夹上来的几个菜打到桌子上。   串联错愕的抬起眼,就看到前任正举着两根筷子,撑在桌子上挑起眼看着自己,表情中似乎拿着的不是两根木筷,而是武侠片里刺客从袖子里随时随地就能掏出来的毒针。   他忽然有点火了。   这个电线,这些时日里对他处处加以迫害,处处百般为难刁难,看自己的笑话还不够,竟还亲自上手给他制造笑话来了!   谢幕霜还一脸黑线谁都不想理,眼看着串联连菜都能被打掉的吃瘪样子,又看了看女朋友的学生是那般盛气凌人,有一瞬间的绝望。   赶上这样一个学生,简直是哀莫大于心死。   谢幕霜憋着满腔的悲愤,就差大吼出声,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谁知话都冲到你嘴边,在冲出来的同一时间过了一遍大脑,用在无奈之下所有的清醒,硬生生将这句话又压了下去。   但是他不管,只能让季浔管了啊!   电线好歹还是个女性,他还能自我安慰,要是串联也过去让季浔手把手教……   谢幕霜被想象的画面气的满脸涨红。   那么串联可能活不到第二天了。   而眼下,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局即将开幕。   电线似乎找到了别样欺压自己前任的方式,串联点哪她打哪,一口菜都不让他夹到。   串联本就拿着不太方便,谢幕霜也早早拿开了教学的手,此刻只剩下自己一人在孤军奋战,他抬眼,一双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恼怒,可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泛红。   于是在季浔和谢幕霜的注视下,季浔停下了扒弄饭的手,谢幕霜拽回了已经飞远的神,俩人目光一凝,看向眼下这个由四根筷子引发的惨状。   或许真的冲动是魔鬼,或许是压力和迫害使人奋发图强,串联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指已经竖在了筷子中央,学着鸡哆米的样子同电线应付着。   若是真的可以加特效,看串联那副表情,怒意中带着爆发,爆发的同时又不乏一种隐隐的兴奋,背后简直能冲起烈火红焰,气势大到能把这座屋子给吞了。   物理组俩人你来我往,你进我退,盘子边缘的菜随即变成了战争的牺牲品,绕着桌子那一圈,零零散散撒了一片。   谢幕霜见季浔辛辛苦苦做的一桌子菜就被这样糟蹋了,眼前又浮现出女朋友站在浓烟之中,手忙脚乱的模样。   谢幕霜:“别弄了!”   没人理他。   他皱起眉头,忽然暴躁起来,深吸一口气后,刚想用更大的声音喊出来,一扭头,发现季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   嘴中的话戛然而止。   估计是怕自己走了这么一会,连已经被单拿出来的一小碗饭菜都遭殃,季浔端着碗,贴在谢幕霜右臂上,指尖小心翼翼挠了挠谢幕霜的掌心。   谢幕霜倔强的撑着没有理。   季浔早就发觉出来男朋友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就是不知道是被串联蠢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此刻发现连自己的安慰都无效,便知道肯定不只是串联一个人的锅。   她仰起头,嘴唇勉强碰到谢幕霜的耳畔,轻柔的吐息宛若清风中夹着的蒲公英种子,吹得谢幕霜一阵心痒:“怎么了啊?”   谢幕霜终于绷不住了,闷闷道:“没事。”   我有事的很。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同样是情侣,他们的相处模式跟我们二人差别这么大。”   我在想你怎么才发现我不高兴,哄晚了!   但是谢幕霜也知道,季浔这招“美人计”对他而言简直是百用百灵,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哪怕自己脸黑的再明显,哪怕自己发现被哄骗后多么不自在,对方总是能三言两语就化解掉心中的那块石头,顷刻间变成齑粉。   这哪里是女朋友。   化学中,有一个试剂叫做缓冲液,无论往其中滴加的试剂是酸性还是碱性,总是能将pH值,维持在一个稳定的范围区间。   她大概就是自己的缓冲液吧。   无论外界是好是坏,她的出现,代表的只能是平稳和安心。   谢幕霜的神情逐渐正常,季浔也略松了一口气,而后便听自己男朋友在耳边嘀咕道:“可是他们把菜都弄出来了。”   他垂眸:“你也不管管,你好不容易做的,我还没吃呢。”   季浔凑过来,有些狡黠的笑了一声:“放心吧,这次肯定让他们长记性。”   谢幕霜疑惑。   桌子上的物理组终于打到厌倦了,最后也没分出胜负。两个人一人哼了一声,无视掉了一桌子的狼藉,拧着脖子坐了回去。   季浔看着菜没了三分之二的盘子,开口:“打完了?”   串联别过脑袋。   季浔:“打痛快了?”   电线冷笑一声。   季浔也不管他们俩:“行了,这些毕竟是你们弄出来的,打痛快了就把撒出来的菜收拾收拾吧。”   电线跟串联深色不善的对视片刻,而后听着季浔的话,乖乖将那圈菜挑拣干净,在自己面前堆成一小堆。   那模样简直跟三好学生在班主任面前带头做值日一样。   串联也不甘示弱,学着也清理干净,待所有落下的青菜全部汇聚在一起的那一瞬,季浔抬起眼:“弄好了?”   物理组:“嗯!”   季浔听罢,直接弯下腰,将三个盘子里仅剩的菜倒在一处,而后在众目睽睽下,将其端了起来:“我说了,你们弄出来的你们自己解决,清出来多少就吃多少。”   她转头就把手里的盘子递给谢幕霜:“幕霜,你的午餐。”   谢幕霜转喜:“好嘞!”   物理组:“…………???” 第66章 初雪 “白头即白首。”   谢幕霜跟着季浔走回了卧室, 独留串联和电线在餐桌前凌乱。   关上门,季浔拉着谢幕霜坐在床上,朝着紧闭的屋门看了一眼:“看他们的样子, 应该也算是恢复的差不多了。”   谢幕霜回应:“嗯。”   “虽然现在他们两个都只会说几个字,再过些时日, 慢慢学习,应该也能变成你现在的状态。”   她转过头:“幕霜, 丧尸是可以恢复的, 只要身体没有完全脱离人形, 就算是没有至亲,他们也是可以恢复的。”   最一开始, 串联电线都没来的时候,那时施予还在, 季浔同施予讨论丧尸恢复的关键, 就曾经说过,会不会只有像谢幕霜这个情况, 有至亲在身边照看,才有可能被牵动神经, 慢慢唤醒意识。   倘若是这个情况, 谢幕霜的情况只能成为偶然,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拥有季浔这种条件的幸存者,少之又少。   当时收留物理组,她也只是想看看, 哪怕结果的确如季浔所想的这样,也总归有个期间可以供她试错,不至于到了最后信心满满的冲出去, 自以为找到了力挽狂澜的方法,却被现实狠狠一击,一切都成了竹篮打水。   但现在,试错成功了,无论是串联还是电线,都在用亲身经历朝季浔展示出一个令人欣喜若狂的真相——   归功于谢幕霜与串联的那次沟通,也归咎于他见到季浔被丧尸围攻时撕心裂肺的叫喊,得到了一个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意外方法,那就是只要身边有一个能同时与丧尸和人类沟通的人,便可以通过传递双方的想法而进行牵制,再慢慢的破除掉不同种族间的障碍,进行转化恢复。   而恰巧,谢幕霜符合了一切条件。   谢幕霜望着女朋友眼中含着的淡淡微光,不忍的垂下眼皮:“可是,太慢了。”   自串联被带进来之后,便被季浔谢幕霜照看,几个月了才勉强学会说话。   按照这个速度,世界上的人口数量数十亿,只要有一处没清干净便都是隐患。   要照顾到什么时候呢?   季浔只一门心思想着找到了可解方法,但这个方法能不能实施,实施起来需要多久,有多大的危险性,她却没有想过。   谢幕霜几乎肉眼可见,那点闪烁在对方眼中微不可查的光辉,瞬间暗淡了下去。   良久,她叹了口气,抬眼指了指盘子:“快吃饭吧,已经凉了。”   而后的一段时间,季浔便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情。   慢慢的,入了冬,新的一年也到了年底,好处是那些令人憎恶的蚊虫终于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坏处是这件四面透风的屋子冷的如同再次坠入冰窟一般,屋内的温度比屋外的高上不了几度。   估摸着是房间的主人压根也没想过冬日会住在这里,毕竟这件屋子只是用来在播种时节,节省些来回跑的时间。   因此,别说是暖气暖炉了,连个保温杯都没有,也亏得季浔从超市里拿出来的被褥有两套,她和谢幕霜共用一套,剩下那套只能委屈串联电线挤一挤用了。   串联电线虽然对温度的感知不大,终究还是得为恢复成人做些准备,在凳子上靠着墙角休息本就容易受寒,若是只穿着一身保暖衣过夜,季浔都害怕这俩人好不容易恢复的意识再给冻回去。   电线乖乖把被子拿走,小心翼翼铺在自己身上。   被子太长,一角还垂在了地面。   串联的手揣在兜口里,见前任已经倒在椅子上合眼安睡了,硬倔着愣是没有伸手去拿被子,而是偏过头,转个方向靠在椅子上,眼不见为净。   脸边打来刺骨的凉风,串联顺着穿堂风的方向睁开眼,看着面前那扇被吹得发响的单薄玻璃。   但是,真的有点不好受啊。   肩膀忽然盖上一片沉重,含着些布料的轻柔触碰到下巴,串联回神,还没等回头看去,就听到电线在自己耳后边,用着昔日里那般不耐烦的口气,埋怨道;“冻死你。”   是没长手脚么,还要让她来帮着盖上。   串联听着电线的声音,莫名有点开心,他往上拉了拉被子,头埋在里面:“没冻死。”   电线:“嘴贫死。”   卧室里,谢幕霜滚到床的边缘,只拖住被子的一个角,离着季浔十万八千里远开始自闭,而季浔侧躺在床中央,有些无奈的看着他。   谢幕霜:“我身体太凉,你别靠的这么近。”   他这体温,在夏天是降暑神器,在冬天是人形制冷机器,当时有多舒服舍不得放手,现在就有多难受。   这要是还跟原来一样贴这么近,季浔身上仅剩的温度也非要全被自己吸走了不可。   季浔:“那你也不用离得这么远吧。”   就看谢幕霜悬挂在床边的姿势,简直像是在练倒挂金钩,季浔都害怕自己男朋友一翻身,这张床就成了单人床了。   谢幕霜:“我怕你被我激得感冒。”   季浔:“没事,我身体现在可好了,近两年都没怎么生过病。”   谢幕霜:“那也要注意,直到冬天结束前,咱们都这样睡,诶你那边的被子够不够,不够我再……”   “咚。”   在谢幕霜侧过身拿被子的瞬间,季浔只觉得眼前一空,而后地面便传出来一声巨大的闷响。   季浔:“……”   她下床,将自己男朋友从地面上拉起来,二人重新坐回床上。   谢幕霜扑打着身上的灰尘,苦着一张脸低低道:“也不知道我们还要在这里住上多久。”   这间屋子除了摆了几张桌子,几个柜子,还有一些没什么用途早就过期的日用品,简直是要什么没什么,跟家徒四壁也没什么区别。   冬冷夏热,冬干夏燥,环境不说恶劣,也的的确确不算是好过。   季浔倒是没怎么在意,笑了一笑:“其实能不能住的好一点我都无所谓,毕竟也在这房子里待了一年多了,早就习惯了。”   “可是我不习惯。”谢幕霜闷声:“你明明可以住在安全区里面的,你当时就……就不该出来。”   季浔不太高兴的拧了拧眉头:“幕霜。”   谢幕霜没了声音。   片刻之后,他还是不甘心,又张口说道:“季浔,不然你回去吧,我和串联电线一起住,等你有功夫,我就去安全区看你,我爬墙进去找你。”   季浔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有点哭笑不得,伸手点了一下谢幕霜的鼻尖:“要是安全区这么好进去,外面围着的那几百只丧尸早就把里面的活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再说了,这么高的围墙,你哪爬的进去,多危险。就算你能上去,你以为外面守着的安保人员手里的枪是摆设么,他们会看不出你的身份?”   未等谢幕霜回答,她叹了口气,又道:“好了,别瞎想了,睡吧。”   说罢,她侧过身,拉着谢幕霜重新爬上床。   若是说夏日的夜晚为静谧,荒郊野外加上重工业污染完全消失,漫天的繁星或明或暗悬挂于顶,平日里烦扰不止的虫鸣破坏掉了四下无人的沉寂,在这末日中添上一抹生机,倒也算是在城乡结合部就体验了一把深山才存有的原汁原味的氛围。   只不过现在是冬季,天黑的更早,所出现的星月也不如往日的明亮,蛇虫一类的更是死的死,睡的睡,除了冷风呼呼的吹,倒是真的成了一潭死水。   可季浔望着窗外,总觉得今日的天气似乎同近些天的不太相同。   那是凭空反射进窗的丝丝亮白,在浓重的黑夜里同样被衬托着和四周的环境融为一体,但亮白落在床边,映着同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内,反倒是让人无法忽视。   谢幕霜见季浔忽然不动了,便也随着她的眼神朝前望去。   而后,他转过头,抬眼道:“下雪了。”   季浔望着那窗户出神:“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   “是啊,初雪。”谢幕霜小声道:“我原来看过,初雪时,只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么就寓意着两个人就会一生一世走下去。”   季浔垂下眸,眼角不动声色的弯了弯:“这些无关紧要的记忆,你竟然也慢慢记起来了。”   谢幕霜认真:“跟你有关的,就不算是无关紧要。”   季浔没忍住,笑出了声:“好了,睡觉吧。”   他们两个人的羁绊早就剪不断,有没有这场雪,这一生也只能是这个人了。   门外,电线缓缓挑开眼皮,眯成一条缝,同样无神的朝头上看去。   浓密的睫毛之外,点点纯白似开在腊月时节漫天飞扬的桃花瓣,飞舞盘旋,飘然而至,轻轻击打在眼前,融为无边无际的一部分。   她缓了好一阵子,才嘀咕出声:“下雪了。”   串联闻声也往外面看了看:“初雪。”   电线愣了几秒,有些自我怀疑:“怎么是你?”   串联懵:“什么是我?”   电线低头想了一会,而后补充道:“没事。”   她生前也是个普通的女生,对于朋友圈秀恩爱法则也是清楚如斯。   什么情人节七夕节圣诞节元宵节儿童节甚至是五一劳动节各种值得纪念的日子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而自从和串联分手之后,她就强迫自己将这些原定各类腻乎在一起的日子统统打消了,到现在记忆不太清晰,脑子中朦胧只剩下一句话。   她好像记得自己曾说过,今年初雪绝对不能跟串联呆着,不然可能会有不太好的事情发生。   电线挠了挠头。   还是自己记错了?   串联往上挪了挪身子,这才恍然间发现一大半的被子都在自己手里握着,他别扭的转过头,伸出手往电线那边盖了盖。   对面发出电线的声音:“干嘛?”   串联手一顿:“你冷不冷?”   电线:“不冷。”   而后,她又补充一句:“你傻吧?”   她们两个都是丧尸,就算在光着站在外面,以他们现在对温度的感知能力,顶多会感觉身上有点轻微的发寒,不可能有多大反应。   更况且,两人还蜷缩在椅子上,盖着棉被。   串联“哦”了一声,畏畏缩缩的把手伸回去。   “我想着,女生体寒。”   不是害怕你身子骨没我强壮么。   电线莫名觉得有点酸酸的,她深吸一口气,也鬼使神差的回了一句:“顾好你自己吧。”   大雪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季浔出了门,冲入眼帘的便是茫茫一片雪白。   厚厚的一层积雪堆在平整的农田之上,如同绵密的沙堆一般,平整而光滑,干净而纯粹,没有丝毫人类破坏过的痕迹。   天仍没有放晴,还在稀稀落落的往下坠着雪花,季浔站在雪中没一会,头上便被染上一层鲜明的纯洁。   谢幕霜脱了自己的羽绒服给季浔盖上,转头看到了对方冻得发红的鼻尖:“太冷了,回去吧。”   季浔见男朋友身上脱得只剩下一层羊绒衫了,抽手又将身上的棉服给对方盖了回去:“好久没见过这样大的雪了,难得有功夫,我想看看。”   她垂下手,小心翼翼的勾住谢幕霜冰冷的指尖,拉着他往前走了几步。   身后留下的是两排错落的脚印。   像是他们在一起的那天一样。   画笔划过崎岖山路,在其中留下浓墨重彩。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留下即为永恒。   谢幕霜蹙眉:“会着凉的。”   季浔:“我身体好,没事。”   谢幕霜劝了半天,过后发现自己实在拧不过女朋友,只好先逼着她回去多穿两件衣服,而后陪着她在雪里玩了半天。   翌日,季浔沉着脑袋,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眼神绝望的看着温度计上鲜红的那道线。   高烧,三十九度四。 第67章 真相 “是他做的。”   被自己千辛万苦作发烧的季浔蜷缩在床上, 她全身上下都冷的厉害,头顶却如同顶着个火炉一样滚烫的厉害。   谢幕霜此时变成了自动的降温贴,手掌轻轻放在季浔的额头上, 一冷一热抵消掉,物理降温。   季浔病倒了, 家里唯一的活人也没了,三只心智不全的丧尸大眼瞪小眼, 在没了主心骨之后就是变成三只干着急的蚂蚁, 除了围绕在床边转来转去, 什么办法都没有。   谢幕霜替季浔冰了半刻脑袋,望着女朋友沉沉睡去, 又给她测了一□□温。   谁知非但没有下降,竟然还有逐渐增高的趋势。   谢幕霜不得不让自己暂时代替季浔处理好这一团乱麻, 他在季浔的背包里摸索几下, 找出来几盒抗生素,又废了好大力气, 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仅剩的词汇,对上了药盒上的头孢地尼胶囊, 又借着手电筒的灯光, 翻来覆去在药盒上找到了保质期,这才小心翼翼的拆开。   他把季浔叫醒,串联从外面端出来一杯刚烧开的热水,而电线则是担任起了厨子的职位,在谢幕霜从卧室的远程指挥下, 小心翼翼的煮着粥。   谢幕霜从前曾看过季浔动手起火煮饭烧水做菜,但是也仅仅是看着,对方碍在他尚为完全恢复, 从未让他上手做过。   现如今,平日潜移默化留在脑海中的印象倒是派上了用场,不至于在她沉睡的时候,这间屋里连基本的运作都无法实施。   谢幕霜叹了口气。   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的手忙脚乱,让谢幕霜第一次确确实实的感受到,季浔往日中,将这一件件平凡寻常的事情有条不紊的安排实施,是何等的辛苦和不易。   他伸手摸了摸串联递过来的水杯外面,测试温度。   水还有点热,谢幕霜便又用自己的肌肤贴在外面让其凉的快些,而后小心翼翼的将季浔从床上抽起来。   季浔迷迷糊糊的接过杯子,将药片含在嘴中,双唇刚碰到杯壁,就猛的一下弹开。   “慢点,还有些烫。”谢幕霜赶紧说道。   嘴中的药片开始融化,淡淡的苦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季浔蹙了蹙眉头,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清水进去。   谢幕霜转手将杯子放在桌上,颇有些埋怨道:“你下次要听我的,我不让你玩就别玩了。”   季浔已经重新躺回去了,苍白的笑了一声:“这不原来也没事嘛……可能就是这次恰好赶上了。”   谢幕霜倒是不太高兴,小声嘀咕:“还说呢,上次也不知道是谁回去就开始打喷嚏。”   季浔一愣,而后将右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讨好般握了握谢幕霜的手腕:“好啦,我知道错了还不行么。”   她长得本就清瘦,现在还带着病,双唇都失了些血色,淡淡一笑,瞬间让谢幕霜那颗铁下心来放狠话的心脏猛地一颤。   谢幕霜毫无悬念的软下口气,板着一张脸握住季浔那只热得发烫的手,就要给她塞回被子里:“别冻着,快睡觉吧。”   季浔干笑一下,缩了回去。   温热的触感慢慢从手心处划走,直到最后一丝温度也散在空气中。   谢幕霜望着季浔收回去的那只手,莫名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自从他恢复了记事能力后,这一年来的时光中,季浔的右手在自己眼前来来回回闪过无数次,平日中,他也并没有发觉到什么异常。   可就是刚刚。   那四根手指轻轻抓住他手腕的一刹那,他却莫名的一瞬失神。   一种似乎早就被抛弃在脑海深处的东西,正如同攻城锤一般狠狠敲击着他的心口处,扰得他阵阵心慌。   它本不该是这样的。   或许是昨夜雪景看到太晚,这段时日积压的困倦疲累,连同睡眠不足一块涌了上来,季浔没过多久又睡着了,谢幕霜望着她静谧且呼吸平稳的睡颜,垂下双眸。   之前的记忆他恢复的并不完全,但有一点他是确定的。   季浔的手指并没有残疾。   至少在他变成丧尸之前,那五根手指是明明白白的长在手心上。   这一截断指,是怎么回事?   谢幕霜目光复杂的望着床面,心中闪过一道道早就被忽视掉细枝末节的记忆,一点点吞噬掉他的清醒,他的理智,宛如一团深不见底的迷雾,将他彻底包裹在里面。   从前他注意到这截手指时,季浔为什么要躲闪?   自己第一次讯问时,当时她只是说是她不小心切到的,可若真的只是不小心,为什么她从未朝自己说过整件事情的因果,甚至连提都没提过?   彼时谢幕霜刚刚恢复意识,季浔的三言两语他便能全然相信。   但是现在,随着恢复的时间一点一点的变长,意识也在慢慢回笼,所有的细节和可疑之处在脑海中如同无数条支流汇聚成汪洋,顺着冲进识海,逼迫他不得不去一点点思考。   眼前闪过一张张零碎的片段。   这其中,包括他在安全区外被咬伤之后的状态,包括他跟着大部队一同狂奔扑向马路上避无可避的无辜青年,包括他狰狞而疯狂手脚并用一下下冲撞着被锁上的铁门。   还有那晚,淡淡的夜色之下,皎白的光线像是碎金子般洒在季浔乌黑的发上,形成一道朦胧的轮廓,像是不入凡尘精灵,整个人都发着清冷的光芒,不容触碰。   可她的眼底,不光映衬着月色,还倒映出浓郁的震惊和绝望。   因为她的小指,正被忽然醒过来的他狠狠咬住,一双通红的双目恨不得要将面前这个,自己平日里碰都舍不得多碰一下的人活活撕碎。   谢幕霜全身上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双手紧握成拳,在掌心处留下一道道被指甲挠出来的红色血痕。   是他做的。   他变成丧尸后,他害过人,他伤过季浔,是他让自己的女朋友差点因此殒命,是他让季浔右手的手指永远只剩下了四只。   泪水根本控制不住的涌出,一滴一滴打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上,又顺着弧度掉落,最终浸湿了床单。   当时他在城门外,被无数丧尸啃咬,被十几只手同时抓挠,他都硬撑着没掉下一滴眼泪。   他想着,季浔就在自己怀里,她要是看到他这么痛苦,心里该多难受啊。   这样,自己就算死了,也不能安安心心的离开了。   他目送着季浔安全的进入安全区,却没想到她有朝一日会为了自己逃离,他想着他终于用生命护了她最后一次,可却没想到最后伤害她的却是自己。   心中似被压下千斤顶,憋的谢幕霜根本喘不过气来,他呆呆的望着季浔的随着呼吸幅度轻颤的睫毛,张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良久,他虚脱的靠在墙上。   心口处的疼痛比万箭穿心更烈,他全身上下的精力像是被彻底抽干,只剩下一口气堵在嗓子中央,咽不下也吐不掉。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季浔的屋子。   串联和电线在屋子外面刷锅刷碗,锅碗瓢盆碰撞出的声音热闹的足以打碎一切安静。   俩人捣鼓了半天,终于把这些东西勉强糊弄干净,刚想塞回橱柜里,就看到谢幕霜推开门,一步一蹒跚的朝他们走来。   他的眼圈很是明显的染上一片鲜红,情绪倒是没什么大的波动——   那脸色并非为冷淡,倒像是完全失去了表情的控制,像是个失败的木雕,呆板的摆不出喜怒哀乐,只管草草刻出五官贴在脸上,连走动都如同被牵着一条条看不见的丝线般,僵硬而麻木。   电线到底是女孩子,心思比串联细的多,见谢幕霜这幅神情,隐隐约约感觉出什么不对,忙问道:“怎么了?”   谢幕霜这才回过神,神情呆滞的回了一句:“她没事。”   电线狐疑:“真的?”   谢幕霜:“真的。”   说罢,他便没在管电线的问话,一步一顿的从她身边走了出去。   电线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谢幕霜,片刻之后,直接走进季浔的房间,连忙查看了一下床上躺着的那人的情况。   可能是季浔休息不错的缘故,睡颜平静而安稳,没有什么异常。   她莫名抬起头,朝外望去。   门口处,谢幕霜面冲农田,背靠光晕,半面身子隐匿于黑暗之中,失魂落魄的蹲坐在大门口,像是被重新拖拽回黑夜的幽灵。 第68章 平常 “最后一层透明的窗户纸。”……   电线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看谢幕霜现在这副样子,她很是识趣的没有问下去。   许是白天休息的不错,加上抗生素起了作用, 临近傍晚四五点钟的光景,夕阳最后一缕光辉消失在天地交接的尽头,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只剩下头顶摇摇晃晃的简易电灯, 仍在源源不断散发着光芒。   季浔感觉身上的冷意和疼痛都去了不少, 她睁开眼睛, 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床边的男子。   谢幕霜背对着季浔,手上拿着一只碗, 透过昏暗的光线,隐约可见莹莹热气从那碗里慢慢飘出, 带着甜糯的清香, 透过仅有几度的空气,冲进季浔的口鼻。   他就这么对着碗呆呆的坐着, 像是在睁着眼睡觉一样,神思不知何时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季浔并不是很饿, 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只是看男朋友这幅样子有点奇怪,她往前错了错,伸手拽住谢幕霜的衣袖,小声的喊了一句:“幕霜?”   谢幕霜游离的状态被倏然打断,身体微颤了一下, 而后端着碗,嘴角扬起一抹僵硬的像是被生挤出来的笑容:“好点了么?”   季浔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了?”   “我……”谢幕霜双唇张了张, 眼神却是很不自然的向下看去。   季浔半坐在床边,右手手掌撑着床面,她苍白着一张脸,不明所以又忧心忡忡的望着他。   四根手指骨节分明,纤长却不细嫩,指尖浅浅陷入被褥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坑洼。   只有那段断指,突兀的点在上面。   谢幕霜想要问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被吞了回去,他神情微敛,转而错开眼珠,情绪不明的轻声低应:“没事。”   从前的谢幕霜性格内敛,无论谈吐举止还是同他人的相处方式,算得上是随和优雅。   但他被感染恢复后,由于心智受损,记忆没有恢复完全,与之前的性格相比,现在的谢幕霜多了几分阳光,多了太多的天真稚嫩,加上这里来来回回只有那么几个人,使他接触不到曾经的社会。   也因此,他惯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就算有意将别扭堵在心里,也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季浔看穿。   心智的恢复有好也有坏,现在的谢幕霜已经越来越有了曾经的影子,也是越来越让季浔摸不透了。   只是直觉告诉她,谢幕霜不太对。   至少他现在呈现出的状态,同往日不对。   季浔默了片刻,只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对方亲自说出口。   但是谢幕霜没有。   他垂下双眸,将粥和勺子举到季浔嘴边:“凉了就不好喝了。”   季浔无奈,只好暂时将这件事情搁置一旁,任由谢幕霜端着粥,一勺一勺给自己喂。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也不知道是因为照顾的对象是季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之前的莽撞在一瞬间被彻底洗净,让人感觉莫名的踏实。   可是这种踏实,却是让季浔一阵心慌。   直觉告诉她,谢幕霜在无意间知道了一些事情。   并且这些事情,与她有关。   他们是情侣,是恋人,两个人之间近距离的接触应是甜蜜舒心,现在却被一种诡异的气氛充斥着四周。   一个不说,一个不知道如何开口去问,但不说的那个人依然温柔,不问的那个人依然在等他主动开口。   除了别扭,季浔找不出其他的形容词。   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谢幕霜手中拿着碗筷,转身就要站起来,还未动身,手腕便被一只温热的手狠狠攥住。   谢幕霜一僵,没有回头,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季浔的肌肤,示意让她松开:“我身体太冷,你还生着病呢。”   季浔:“你想去哪?”   谢幕霜:“米粥干在碗上就不好打理了,我去洗碗。”   季浔:“我刚睡醒,想先看看你。”   谢幕霜没有回答。   季浔见他没有动静,握住他腕子的力道更大了些:“幕霜,你为什么不看着我说话。”   谢幕霜实在无法抗拒女朋友的一次次追问,终于缓缓转过身,抬起头同季浔对视了一眼。   也只一眼。   那瞬间,谢幕霜看到了她眼中的焦虑和不安,爱意和炙热,无论哪一种神情,都似火烧火燎般侵蚀着他的每一寸肌肤,宛若再多看上一秒,整个人都要被那眼神活活撕碎。   那眼神似乎要将他彻底扯入深渊。   谢幕霜的双目再次不受控制的匆匆移开。   因为他现在,没有办法同季浔对视。   他不敢。   他是谢幕霜,是季浔的爱人,他本该拼命去护着她,让她在安全区内平平淡淡不受病毒影响过完这一生。   他以为他做到了。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自己为什么反而变成伤害她的那一个。   那眼神中包含的情绪越重,谢幕霜便越无法面对自己,越无法面对季浔。   情感让他恨不得立马逃离这个令人崩溃的环境,可理智却告诉他,如果他这么做了,他就彻底对不起季浔,对不起她在自己身上消耗的时间精力,对不起她为了自己能恢复,放弃付出的一切。   种种因素交合在一起,惹得他几乎快要发疯,可他又不得不用尽最后一点心思去自我伪装,努力表现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避免让季浔为他的自责而难过。   “你怎么了。”季浔望着他:“你告诉我好不好。”   “我真的没事。”谢幕霜一狠心,挣脱了季浔的手腕:“我先去洗碗,你好好休息。”   “你不陪着我了么。”季浔在他身后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谢幕霜消失在拐角处。   片刻之后,电线拿着水杯和药片走了进来,还没等季浔说话,她便先一步坐在床前:“你们怎么了?”   季浔愣了一瞬:“我也不知道我们怎么了。”   明明她睡觉之前,谢幕霜还是正常的样子,该说笑说笑,该替她着急替她着急。   现在也并非谢幕霜冷淡,他对自己的关照一点也没少,就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少了一分灵动,多了一分沉寂。   她睡着的这几个小时,发生什么了?   季浔:“他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电线干举着药片和热水,也不知道放在桌子上:“你睡着后,他出来了,我还以为你,病重了。”   那时候自己已经睡着,别说谈话,就连接触也只可能在梦里。   更没道理了。   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原因,季浔见电线举着累疼,无奈叹了一声:“把药给我吧。”   电线却摇摇头:“他说,要隔半小时。”   季浔更莫名了:“那他为什么不自己进来?不想见我么?”   电线:“你睡着时,他一直在屋里,陪着。”   从早上到傍晚,谢幕霜一直在对着季浔藏匿在被子里的四只手指的位置发呆,想象那时候的季浔看到毫无理智的自己,会有多么心碎和绝望。   门外,谢幕霜蹲在屋子旁,衣袖高挽至小臂,像是根本感觉不到这严寒一般,双手浸泡在冰水里,一下一下机械的清洗着季浔的碗。   从窗户透出的微光落在他的脚边,照出了一条淡淡的光路。   就是不肯落在他身上。   季浔似是想起了什么,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是因为这件事么。   他……记起来了?   季浔不敢去问。   直至季浔病完全痊愈,这段时间中,两个人一直保持着这样微妙的气息。   季浔看得出谢幕霜已经在很努力隐藏自己的情绪,努力装作同之前没有差异的模样,该吃吃该喝喝,对她的关怀没有落下一分一毫,也没有好到夸张。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正常到刻意。   谢幕霜不想让季浔在病未好利落前发现端倪刺激她,季浔没办法先开口去戳他的痛处,只能一个当做没发生,一个当做看不见。   两个人一起保持着最后一层透明的窗户纸。   一周过后的白天,季浔在屋里拿着针线,缝补着羽绒服上露出的棉絮,谢幕霜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抢过来的毯子,盖住了季浔的腿。   季浔抬头看他。   “静坐着容易冷,别着凉。”谢幕霜解释。   季浔低头看了一眼毯子上熟悉的花样,笑了一声:“你就不怕串联冻着。”   谢幕霜用下巴指了指窗户外面。   窗外,串联和电线玩得正欢,两个人一手拉着一只报废的农具轱辘,在宽阔的农田上边跑边打。   表情却是莫名的快乐。   “他现在又不用,我就拿过来给你盖盖。”   季浔抿嘴笑笑:“我不是病刚好么,别把我想的太虚了,这温度我扛得住。”   “不是能不能扛住的问题,受凉会引起免疫力低下,从而……”他话说一半就停了,而后闷闷的往上扯了扯毯子:“反正你注意点就好。”   季浔手上动作一滞。   她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只听男子已经先一步开了口。   “季浔。”谢幕霜声音中含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似乎每发出一个音节都艰难异常,每个字符都在一下下重击他的心口。   “对不起。” 第69章 方案 “你相信奇迹么?”   尖锐的针头猛地碰上指尖的肌肤, 鲜红的液体瞬间从中涌出,顺着银针浸湿了那片棉絮。   季浔快速捻了一下伤口,将血迹蹭干净, 转身紧紧握住谢幕霜的手腕,一字一顿道:“你没有对不起我。”   “伤害我的并不是你, 是控制人类行动的可怕病毒,你没必要自责。”   谢幕霜怔怔的看着她。   季浔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这两日为什么情绪不对, 可我没有办法张口问你。这件事情我根本不在乎, 你也别在乎了, 好么?”   “可是我不能不在乎。”谢幕霜的声音有些发颤:“你这截小指,永远没了, 再也长不出来了,无论是什么原因, 它就是因为我……”   “幕霜!”季浔也有些急了, 她紧抓着对方的腕子,眼神分寸不离要同他对视, 似乎想要透过眼睛,径直钻入他的大脑, 迫使他好好听着自己的话语:“丧尸病毒已经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快两年了, 成百上千科学家和医药研究人员都拿它没法子,这是全人类的难题。”   “你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也会中招,你也会生病,你也会在被感染之后死亡失去意识!所有人皆是如此, 你真的没有必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话语的最后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哭腔,似是下一秒就要转过他的头颅,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相拥而泣, 边大声诉说着双方隐藏在心底的压抑和苦楚,而在闹过之后,一切如初。   但是生活不是电视剧。   季浔经历过命悬一线的逃亡,经历过以一打多的厮杀,便如同一朵温室里的娇花,转接到环境酷烈的室外,不得已一个人面对狂风骤雨。   她便再也回不到曾经只顾着自我绽放的好日子,若想接着在这世界上存活,必须要给自己镀上一层不能被轻易打破的透明铠甲,最后绽放出的另类光芒,也再不似从前。   除了苦口婆心的让谢幕霜明白这一切过错同他没关系,她在没有其他的法子。   谢幕霜望着那双眼睛,仿佛其中藏着一个巨大的漩涡,再看上一秒,整个人都要被卷进去。   他垂下头,莫名其妙的换了个话题:“是啊,所有人都拿这件事情没办法。现在科研迟迟没有结果,这个世界上只会丧尸越来越多,活人越来越少,直到……直到。”   直到安全区的人们彻底弹尽粮绝,被活活困死在这一亩三分地中,直到余下的活人彻底消失干净,整个世界沦为行尸走肉的屠宰场,死气沉沉,再无任何希望。   或许在那个时候,地处深山老林的人们仍可以侥幸再逃个一年半载,可一旦身边有人感染上这种病毒,接下来等着的就是新一轮的覆灭。   就算季浔能躲过一次,又能继续在这个并不隐蔽的地方,活下去多久。   “季浔。”谢幕霜轻唤道。   季浔:“怎么了?”   “我们都确定了,被感染者是能被唤醒的,对么?”   季浔不知道为什么谢幕霜忽然这么问,她下意识点了点头。   “现在人和丧尸比例越来越少,既然我们找到了方法,那么实施动作也要尽快了,早一些时间,就会少一些人在这段时间中遭遇丧尸的毒手,就会少一些家破人亡的可能。”   季浔顿了顿:“可是按照串联电线那种恢复时间,恐怕到你我都累死病死,都不一定能救活多少。”   “不一定的。”谢幕霜轻声道:“你说过,我是连接人尸的桥梁,是整件事情的枢纽,更况且他们不会伤害我。只要我混在他们其中,先引导者一部分人,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就算暂时无法救回一个国家,一座城池、一个小镇还是做得到的。”   正午时分,惨白的阳光没什么温度的透进屋内,似有似无打在二人脸上,像是被盖上了一层透明的遮阳伞,吸尽了所有的温度,变成摆设一件。   季浔眼中的光暗淡下来,漆黑的瞳孔无神的扫在谢幕霜干裂的双唇,似不甘心般,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让我去吧。”这是谢幕霜这么些天第一次敢抬眼正视她:“我,串联和电线,我们三个人把你送回安全区,剩下的事情,让我去做。”   季浔定定的盯了她几秒:“我不同意。”   “要么我同你一起去,要么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我绝对不允许你们三个人单独去做这件事。”   谢幕霜摇摇头:“多些时日,困在其中的人便少一分生还的可能。我不想让发生在我身上的悲剧,再发生在别人身上。况且无论最后怎么做,都不可能会绕开我们三人。”   季浔:“你已经决定了?”   谢幕霜垂眸。   她猛地将手背从谢幕霜腕子上抽出,转而死死抓住对方的肩膀,强迫他抬起头看向自己,同她对视:   “幕霜,我知道你做这个决定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想要躲我,我知道你伤害我这件事情给你心中留下阴影,才怕诸如此类的事情会重复上演到别人身上。但是现在心急是没有办法的,现在我们对外面的情况不了解,你们三人贸然出去会有危险的。”   “我们三人都是丧尸,既然之前已经有过同丧尸对峙的经历,他们并不会伤害到我们,这么看,至少我们混迹在尸群中,不会被排斥。”   “就算不会被排斥,万一你太久接触不到人类,好不容易恢复的神志又迷惑了呢?万一你因为一时不察再次被感染上了呢?若你们出去,以后日日夜夜都要跟尸群一同生活,这种概率有多大你想过没有!更不要提你们三人根本没有完全恢复,你们吃食怎么办,你们在哪里休息,倘若遇到搜寻部你们是逃还是被尸群挤着向前冲?”   “可是若你也跟着我们一起冲出去,只会徒然增加你的危险,甚至是赔进去一条命。”谢幕霜抿着双唇,嘴角却是勾起一抹极为苦涩的弧度:“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会再次死去了。”   外面本在玩耍的物理组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大门口,俩人闹累疼了,也着急没进去,就一手拎着一个车轱辘坐在门前,脑袋放松抵着墙壁。   风吹过,扫起电线眼前那缕刚长出来不久的刘海,她有点下意识将其拂开,边小声疑问:“这风,有点冷。”   串联无力的看了她一眼:“错觉,丧尸不会冷。”   电线觉得十分有道理,应和的点点头,她微微转过头,朝着屋内紧闭的大门那里看了一眼:“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   而后,她转过眼一本正经的看着串联:“要是真的出去,你怕不怕?”   毕竟以后要在毫无理智的丧尸堆里面生活,那种到处都是活死人的地方,不说危险不危险,光看它们浑身是血疯狂模样,说不忌惮是不可能的。   串联默了片刻:“你别怕,有我呢。”   声音不大,却是坚定的很。   电线别别扭扭的错过眼神,一脸不情愿的嘀咕:“就是因为有你才更怕……”   屋内,季浔眼尾染上一层鲜红,她噙着泪水,牙关紧闭,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也不知道心里做了多少建设,她勉勉强强忍住泪意:“我知道这个时候我跟着你们出去不是明智的选择,但这至少能让我心安。”   “我做不到一个人呆在安全区对着外面望眼欲穿,更做不到听不见你的音讯不知你的死活就这么安心在里面呆着。如果我一开始,我一开始就能顺从你的意思顺从你们所有人的意思,老老实实在劳工部过完下半生,那我出来做什么?”   她再抬起眼,已是泪流满面:“我既然能九死一生出来找你,我现在就不会放你一个人离开独自回去。”   “可是若我能够在地底托梦给你,我宁愿变成行尸走肉被病毒控制到死,我也不想让你出来找我!”   谢幕霜却是先一步压制不住了,他浑身都在大幅度的颤抖着:“我接受不了你为我做的这些事情,我不强大无法自我调节,眼下我只有这个方法能帮助感染者,也帮你我解决问题,就算是为了我日后的生活能少受些良心的折磨,我也只能这么做!”   他当初在安全区外,一门心思护着季浔进去,所想的是给她一个安定的生活。   而不是让她受尽苦楚做一个女强人,加入什么搜寻部,日日在刀刃上行走,在火海里穿行。   这几天,自责与痛苦几乎折磨的他快要崩溃,每天每夜他同季浔躺在一张床上,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像是有千斤重,压得他五脏六腑都似被拧成一团,透不过气来。   竟不知十指连心,连接的到底是谁的心。   季浔却是莫名静了下来,她默默的流着泪水,滑落到嘴边时,忽的笑出了声音。   “是啊,你也知道若是有机会阻拦,你根本不会舍得让我出来。”   谢幕霜一滞。   她慢慢张口:“但是你在安全区外替我挡下攻击的时候,你问过我的意思了么?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活了下来,我该怎么去面对你,又该如何面对我自己!”   “我眼睁睁的看着你一点点死在我前面,我同样宁愿倒在那里的人是我自己,可是你也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就替我擅作主张。你以为你是在救我,可若是我这次没能找到你,那么这一生我同样会活你的阴影之下!”   “不会的,你一定会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   “但在我心里,最好的人已经死了。”   “其实我们都清楚,如果活下来的名额只有一个,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会毫不犹豫的让给对方。”   她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望着男子的侧脸。   “我们自以为已经倾尽所有将最好的另一个人,却不曾问过,对方愿不愿。”   外面的天终于在阳光越来越暗下,彻底陷入黑暗。   头顶上的手电筒成了唯一的光源,昏暗的灯光四处扩散,将二人脸上都罩上一层阴影。   季浔只看到谢幕霜停了好久好久,终于伸出一只手,同她相握住。   还是很冷,曾经的僵硬感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是握着一块手感舒适想软玉,柔和细腻。   “但是唤醒感染者这件事情,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去做,不是么?”   谢幕霜压制住淡淡的鼻音,缓缓张口:“我会每隔一段时间,想办法往安全区里传送信息,告诉你我依然平安,等到把你送回去后,你也不要出来了,就在劳工部陪着乔蕾。”   他补充道:“你没事了,我才能心无旁骛,得知我平安了,你也能好好待在安全区里。”   双向的奔赴永远好过单方面付出。   既然无法两全其美,那便各就其职。   总归有再聚那一日。   季浔还欲张口,被谢幕霜打断:“你相信奇迹么?”   季浔不知如何作答。   若是不信,那么之前一直支持她度过的动力,又是什么呢。   “那你也相信我一次。”谢幕霜笑的依然十分好看:“我可是你的男朋友啊。”   那日的天气还算明朗,后备箱里满满当当塞满了各类日用品以防万一,物理组坐在后座,谢幕霜坐在副驾驶上。   这是他彻底恢复记忆后第一次坐车。   依然很害怕。   季浔望着他身上那条恨不得镶进衣服里的安全带,还有那只攥成拳头的手,抬手轻轻打了一下,有些埋怨道:“还没开呢。”   谢幕霜应和的放松几秒,又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习惯了。”   季浔轻笑一声,转身对物理组说道:“我劝你们系上安全带啊,要被甩出去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物理组:“……”   镇子里的路中央,那辆已经落了灰的沃尔沃再次行驶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   风和日丽,天高云舒。   然沉思前事,似梦里,终泪暗滴。 第70章 结局 “我回来了。”   汽车在空旷的路上奔驰着, 这镇子地处偏僻,直到上了高架桥之前都没碰上几辆报废的车子,只和三三两两的几只丧尸打了个照面, 而后飞快的闪了过去。   慢慢的,入了城。   横在马路中间的车子越来越多, 还时不时从空隙里冒出来一只狰狞的脑袋,边嚎边扑的就撞在挡风玻璃上, 清脆的一声响震得四个人就差没异口同声说句“平身”, 听着都疼。   他们开着的这辆车车身不小, 在横七竖八的车中间绕老绕去活像是在走迷宫,加之季浔车技实在有点令人迷惑, 忽好忽坏的样子让物理组上一秒还倒在车背上优哉游哉的看风景,下一秒就直起腰板气都不敢喘。   在被季浔的车技刺激几次过后, 俩人默契的看了一眼在前排一刻都不敢松手的谢幕霜, 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摆出一副远赴沙场的忠烈样。   当时的俩人念着季浔在大马路上飞驰的挺稳当还不以为然,觉得他小题大做, 而今只想感叹男朋友不愧是男朋友,先见之明岂非常人所能及, 便一声不吭的将安全带紧了紧, 恨不得变成一块发面饼黏在车背上。   季浔是作为搜寻部部员出任务,先由直升机送到酒店,在酒店之内找到谢幕霜并去到镇子上的,这条路也已经整整一年半没来过,无奈, 她也只能凭着自己所剩无多的记忆,顺着风景边寻找边往前开。   弯弯绕绕终于看到了那座熟悉的酒店。   酒店外面的窗户上莫名其妙多了很多的破裂和洞口,之前就敞开的大门摇摇晃晃悬在半空中, 要紧不紧,要掉不掉,映衬着乌漆嘛黑的酒店内部更像是深不见底的地狱。   丧尸仍然是密密麻麻在四周遍布,且再往前去,便是人流更加密集的市中心了。   能躲便躲,不能躲便撞已经成了印在季浔心中亘古不变的真理,在大马路上玩碰碰车也实属无奈之举,与其担心自己车头不够硬,季浔倒是更害怕走着走着,侧边的高楼大厦里忽然天降丧尸,直接车顶上。   倘若一只两只还能顶一顶,真要是下起了丧尸雨……   季浔有点不敢想了。   酒店四周存有很多血迹,季浔也分不清楚这里面会不会有她曾经的几个队友,索性扭过头,打算直接绕过市中心,顺着郊区回到安全区。   反正他们一早出来时间充裕,现在车油也是满的,就算费点时间和精力,多绕一绕转一转,尽管不认识路,总归也能绕回去。   串联和电线一人守着一边窗户,又害怕又惊奇的看着外面这群丧尸一看到车,跟刚被充满电的电动马达一样,撒丫子就往车这边冲,又被毫无悬念的摔在后面,最后只能跟着大批同类一起无能狂怒。   “追不上,为什么还要追?”电线奇怪念叨一声,而后转过身,上下看了一眼串联:“比你还笨。”   串联憋的涨红了脸:“我不笨!”   他扪心自问,就算饿了三个月在马路上看到一块镶了铁皮运动时速二百码的鲜肉包子,也不会不要命的作死去追,这群家伙还好意思说是他们的同类,智商天差地别好么!   前面的谢幕霜一心只想着在副驾驶上保护自身安全,听到串联这话也忍不住插上一句嘴:“那你是怎么从机场跑到郊区的果园里的。”   两个地方相隔数十里地,不是跟着车跑过来的,还能是梦游么。   串联:“……”   季浔一手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慢慢放到了谢幕霜的手背上。   谢幕霜被她忽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点慌,他眼睛片刻不离季浔的动作,下意识说道:“专心开车。”   季浔静静的看着他,片刻之后轻轻道了一声:“好。”   而后转过眼,欲将手抽回。   只是动作进行到了一半,忽如其来的力道将她在半空中拉住。   在大学城时,季浔算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乖乖女,那两只纤纤玉指葱白而细嫩,一看就是什么风浪都没经历过养尊处优的小姐。   而现在,她的手再也不似从前那般好看,反之被晒得黑了不少,因为经常用些冷兵器,加上常年风吹日晒又没心思保养的缘故,侧边已经变得有些粗糙,甚至还有几个地方留下了细碎的疤痕和冻疮。   谢幕霜垂眸望了片刻,从兜口里小心翼翼摸出来一个圆环。   圆环是用细柳条制成的,上面用冬枣的叶子小心翼翼包围着,衔接处虽算不上多精巧,却是异常平滑,看得出制作的人为了不让树枝划伤肌肤,用了很大的心思。   季浔只往回看了一眼,神思恍惚了片刻:“这是什么?”   “我趁着你做饭的时候,做的戒指。”谢幕霜有点不敢看她:“但是后来我知道了那件事情,我本来不想把它给你了,现在我又改变主意了。”   他转过头,将眼神放在挡风玻璃上,替她盯着周遭的风景。   “家附近到底材料有限,我手也做不出多精细的饰品。等世界恢复原样了,我再去最好的首饰店给你补你一个,如果丧尸依然无法清除,我就和你在安全区里生活一辈子……”   车内的空气静止了。   后排的物理组不拌嘴了,顶着同款吃瓜脸冲前面张望,奈何俩人都被安全带禁锢的死死的,电线只能看到谢幕霜,串联只能看到季浔,谁都没办法给看全了。   季浔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忘了,四肢的温度冰冷的跟谢幕霜的指尖差不了多少。   幸好车子转眼间又开到了郊外,人烟再次稀少,季浔一踩刹车,四个人便安安稳稳的停在了街道旁。   谢幕霜硬着头皮接着说:“我答应你了,我会平安回来,这些话我便也可以说了,我知道现在这个条件不够正式,但我害怕再不告诉你,又要等到很久之后。”   “我想给你一个安心,同时也允了我的一份安心。”   “季浔,我……我爱你。”   “经此一诺,天地为鉴,永生不却。”   这是他们两人在一起这几年来,第一次完完整整的将这三个字说出来。   谢幕霜并非善于言辞之人,更别提当着后排内两个八百瓦超强版电灯泡的面在这窘迫环境下说出来。   此刻他的耳尖微微泛红,本就躲躲闪闪的眼睛现在已经连抬都不敢抬了,只敢心跳紊乱盯着季浔那根无名指,久久不言。   电线捅了捅串联:季浔那边怎么样?兴奋还是喜悦,惊喜还是惊讶?   串联:这俩词有区别么?   电线:少废话,我这边只能看到谢幕霜用没了勇气蔫了,你快帮我看看。   串联动作不大的抬了抬下巴:我看不到她的脸啊。   电线怒:你废么?   电线无辜: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后脑勺,真的。要不你问问她?反正你就坐在她后面容易够着。   电线白了他一眼。   串联:?   季浔眼前莫名蒙上一层水雾,良久,她轻轻吐了口气,腕子动了一动:“那你倒是给我带上啊。”   谢幕霜愣了一瞬,一副没反应过来恍若隔世的样子。   季浔垂眸望着无名指上那个绿色戒指,睫毛上挂着晶莹,却是笑出了声音。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她缓缓道。   后面的物理组四只眼睛瞪得像铜铃,虽然还没进化到能理解诗句这么高难度的事情,但看季浔谢幕霜的表情,也隐约猜到八成是成了。   电线串联脸上的兴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才是当事人,一句话还没说,就看见前排的谢幕霜顶着一张惨白中透着不自然红晕的脸,别扭道:“不许叫,憋回去。”   物理组:“……”   季浔笑了一声,再次踩起了油门。   车围着郊区绕了一圈,好在季浔方向感不差,兜兜转转进了死胡同几次,终于看到了相熟的路线。   是转移过来的那一次,发现后面跟着感染者的地方。   不远处的丧尸已经听到动静慢慢靠了过来,季浔转过眼,望着谢幕霜:“确定好了么?”   谢幕霜点了点头。   安全区外的丧尸数量跟人口密集的市中心想比差不了多少,且这里的丧尸大多分散游荡在四周,更加隐蔽,也更加难以对付。   挡风玻璃前,闻声逼近的丧尸越来越多,且大有加快速度的势头,就算车再结实,单纯的闯过去没有任何成功率,反倒可能陷入丧尸的包围之中无法脱身。   窗户被缓缓摇下一些缝隙。   三个人的尸吼低低响起。   四周的丧尸听到这个声音,先是愣了一瞬,而后围着两边的过道,让开了一条不宽的路。   车子缓慢的向前进行着,身侧的车窗中闪过一张张长相迥异,伤口面积也完全不相似的人脸,它们皆是面容呆滞的望着面前移动的铁皮,嘴巴张张合合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而后往后错了错步子,放弃了啃咬的念头。   安全区的城墙上。   几个身着战服,手拿□□的安保人员远远看见了几百米外靠近的车辆。   只见那车表面上像是涂抹了令丧尸不敢靠近的什么东西,周围的尸群听到了人类的声音,纷纷围堵,却没有一只向车上扑去啃咬,仿佛是一群整齐有序的粉丝包围着自家的偶像,只想远观不想近触。   而那辆车正在这其中行驶着,不偏不倚开在让出的那条弯曲窄长的过道中,碰到了几只不太聪明站出些的丧尸就打个方向盘,后继续行驶。   “这开车的是人还是丧尸啊?”其中一个人小声问道。   “现在的丧尸应该没有这么高端吧,这车技看上去还挺……”   话没说完,那车车头就撞上了地上倒着的一具横尸,爆出道不小的黑色血花,直接喷上车头底盘,紧接着就是毫无准备的一下急刹车。   那人:“……丧尸应该不会急刹车吧?”   另一个安保人员看了一会,直接举起喇叭喊道:“前方车辆请注意,如果你未被感染,请连续打三次灯或者鸣笛。”   话音落下,未等几秒,车灯亮了三次。   台子上的人见状,连忙拿起对讲机:“楼下的人加强警惕,守着大门观察周围丧尸动向,幸存者将在两分钟后抵达大门。等等——”   他声音一滞。   旁边人不明所以:“怎么了?”   “那车上有尸嚎。”   车几乎已经抵达城门之下,三种重叠的吼叫声也逐渐清晰。   只是奇怪的是,安全区下这个本该是尸群最为集中的地方,此刻却像是被清了场般空无一人,只有那辆车,诡异又平稳的停在最下面。   车上下来一个人。   那人身上所穿着的是安全区内发放的压缩羽绒服,踩着一双破旧不堪的运动鞋,脸部的清瘦将五官衬托的无比精致,她抬起头,望着上面还在犹豫不定的安保员。   “我是先搜寻部队员季浔!”她大声道:“在一年半前失踪,号码3971xxxx。”   楼上的人神色微动。   他细细打量着底下那个人片刻想要找出什么异常,过后还是任命的拿起对讲机,逐字逐句的复述道:“您好,请帮我全站搜索号码3971xxxx的人,先搜寻部,名字叫季浔。”   几分钟后,对讲机里面:“搜到了。”   “的确有这个人,去年十一月份出任务后再也没回来,当时的成员有王梓培,黄灿,李子茂,马离曾和孙越。”   上面的人眉心未皱:“王部长?”   季浔看他表情不太对,连忙补充一句:“如果有施予和王梓培没有出任务的话,他们可以帮我作证。”   上面的人默了几秒,而后转过了身。   他只是一个安保员,目前搜寻部谁在出任务也没有必要告诉他,他也只能自己去碰碰运气找找看,万一凑巧这俩人都不在,那只能让别人过来作证。   但巧的是,两个人都在。   施予在训练场,王梓培在同教官谈话,安保员将这件事情说了之后,两个人先是不可思议的再三确认,而后便跟着赶往大门口。   铁门被缓缓拉开。   门内,安保人员举着枪整齐站成两排,表情严肃的望着季浔,随时准备着按动扳机。   王梓培和施予从中间的过道内走出,施予一看到季浔的身影,又惊又喜的表情随之浮于脸上,她刚想往前跑两步,就被王梓培拽了回来。   施予只好站在原处:“你怎么回来了?小谢和串联呢?”   王梓培看她:“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季浔:“施予困在口腔医院时,我正好也在那里取东西,是我把她救回来了。”   “你救的?”   王梓培恍惚了一瞬,转头问施予:“你不是一个人逃出来的么?”   施予叹了一声:“你不是说季浔死在了任务地么?现在面前这人是谁?”   王梓培沉默。   为了帮着季浔顺利离开酒店,这个谎他一扯就是一年多,信息不互通的结果,就是王梓培和施予全部以为只有自己知道季浔没死,谁都不敢提及帮她保密。   而说话间,季浔往后退了几步,打开车门,将还在车里坐着的三个人拉了出来。   这三个人脸上深浅不一遍布着血丝,肤色是清一水的苍白,他们借着季浔的力道,形态略有笨拙的钻出车门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正对安全区。   但凡活的长一点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三个人的特征,一看就是丧尸无疑。   这边安全区的大门还开着,身后的两排安保人员看到有丧尸的逼近,几乎顷刻间齐刷刷举起枪支,对准谢幕霜三人,还未等按下扳机,施予和王梓培同时转过身,喊道:“别开枪!”   王梓培最先反应过来,边控制住身后的安保员,边反手按住腰间的手\\枪,冷道:“他们是丧尸?”   季浔:“是,也不是。”   她拉起谢幕霜的手,二人十指相扣走到王梓培身前:“你还认识他么?”   谢幕霜微微吃惊的打量了王梓培几眼。   王梓培摸枪的手并未松开,他的双目紧盯着靠近的两人,预防着偷袭。   细细思索片刻后,他摇摇头,刚想开口说不认识,低头就看到那两只相错相扣的手。   他拧了拧眉头,颇有些惊讶:“你男朋友?”   “你应该也看到了。”季浔淡道:“他恢复了。”   王梓培一顿。   他眼睁睁看着一年多以前,那个曾经差点被自己一刀杀死的疯狂丧尸朝着自己伸出了手,声音清亮平稳:“我叫谢幕霜,季浔男朋友。”   王梓培怔怔的伸出手,碰上了一片接近于冰点的手掌,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王梓培。”   施予在后面忍不住张口:“小谢你……能说这么长的话了?”   谢幕霜眼神转了过来,点了点头。   施予只觉得心中百感交加:“季浔,串联身边的那个女生又是谁?”   季浔刚想开口说串联他女朋友,一些不好的记忆随之涌上大脑,她轻咳一声:“等以后我慢慢跟你讲。”   她重新对王梓培说道:“我说过的,丧尸是可以恢复的,这就意味着就算人类被感染变异了,也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唤醒意识。”   王梓培还沉溺在巨大的震惊中。   整个科研部,乃至全国全球的科学家都在研究的法子,从第一起感染案件到现在小两年的时间过去了,都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   所有人都觉得,人一旦被感染,那便是彻底进了鬼门关,就算有心也无力能将其拉回。   毕竟种种研究表示,丧尸的身体机能已经全部坏掉了,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都完全符合死亡条件,能让死人复生,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每个人都坚信这一点,包括曾经的王梓培和施予。   当时季浔为了认定无法发生的奇迹,为了那可笑的一句“万一呢”铁了心的要护着谢幕霜,二人都出手阻拦过,甚至一度想杀了谢幕霜,又因为对方拼命相护,实在拗不过而放弃。   却未曾想过,当初那本以为是自欺欺人的三个字,竟在这一天真的成了真。   “唤醒丧尸的意识,主要依靠的是中枢神经,由于死者生前一些特定习惯激起来的条件反射,由此深入,直到他们恢复自我控制的能力和记忆。”   “是全部的记忆,还是死者生前的?”王梓培回过神问道。   季浔清楚的感觉到谢幕霜的手不受控制的一颤。   她不动声色的将力道紧了些,将指尖和手背上最后一丝缝隙也隐了去,而后慢慢张口:“所有记忆,包括生前和被感染后。”   随着话音的落下,施予瞪大双目。   季浔垂下眼,接着道:“正在恢复的感染者会对人类失去攻击性,并且逐渐拥有人类的语言技能,开始做一些简单的沟通。可能会的语言很少,可能说话会不利索,但是人类和他们交流时,可以听得懂绝大部分。”   王梓培神色微动:“所以,你想带他们会安全区?”   还未等季浔张口,他自顾自接着说:“我可以帮你申请,但是目前这个情况太特殊太特殊了,之前从未有过案例。就算让他们三人进来,近些时日恐怕也要呆在科研部里监看,等确保完全没有攻击性,才能做进一步的决定。”   施予赶紧补充:“季浔你放心,科研部不敢对小谢做什么实验的,就是在那里照看一段时间。这可是咱们王部长安排过去的人,碍着面子也得顾忌。”   “王部长?”季浔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忽然笑了一声:“我说怎么一年多没见,气质都变了。原来是升职了,行事作风也不得不跟着稳重。”   王梓培这下子是彻底破功了:“行了,你别夸我了,你的变化也不小,要不是你顶着一样的名字一样的脸,我简直不敢相信现在的你跟刚来搜寻部一天哭一次的季浔是同一人。”   一天哭一次?   这话落在谢幕霜耳朵里,弄得他有点炸毛,他心底着急,生怕在自己不知道的时间里女朋友受了什么罪,直接开口问向季浔:“怎么回……”   “都是老黄历了,你知道的啊,我之前有多娇气,没有你想的这么严重,我一下子加入搜寻部训练强度增加有点不习惯而已,。”谢幕霜还没问完就被季浔一句话打断。   “可……”谢幕霜有点不甘心,还想再张口,又被季浔响起的声音拧断了话茬。   “但这次进安全区的人只有我一个,不包括他们。”   施予不明所以:“那小谢呢?”   季浔出安全区分明就是为了寻找男朋友去的,她前前后后生活在那农田里一年多,现在男朋友找到了,心智记忆也恢复了,一行人顺利来到安全区门口,不就是为了寻一个安稳日子?   既然不是,那她一开始的决定是为了什么?   季浔看向施予:“丧尸之间可以沟通,而他们三人又可以听懂人类说话,也就意味着可以将我们的想法传递,这点你知道的。”   施予双唇微张,一些早就被抛弃在脑海深处的不现实的画面宛若点点萤火,慢慢冲进脑海。   她想起谢幕霜恢复那日,季浔在车后发呆,车辆飞快驶过镇子中心超市的马路,耳边回响起那句不以为然的闲聊话,清晰到如雷贯耳。   季浔说,一个谢幕霜可以恢复,证明这场病毒爆发并非没有解药。   不现实,但万一呢。   “幕霜可以引导丧尸的行为,这一路上,就是他们三人帮着我避开尸群,所以现在,这附近没有丧尸的围堵攻击,所以我才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也是由于这个缘故,通过幕霜唤醒丧尸意识所消耗的精力和时间远比从头开始要节省的多,加上我身后的这两位帮助,效率只会更快。”   施予震惊:“你的意思是,你想让他们三人独自对抗尸群?”   季浔轻轻点了点头。   “可……”施予急的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你不怕有突发情况他们应付不过来么?万一尸群不小心伤了他们怎么办?这么多不确定性,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又能怎么办,总需要一个人来做的。”季浔笑了一声:“如果要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大不了我再出去一次把他找回来,如果他回不来了,我就随着搜寻部出任务,一直到牺牲在外面,总归不会让他一个人离开。”   “更况且,我相信他,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样。”   她轻道。   话落下,指尖被轻轻按了按,力道却不舍得有多重,似乎只想着不动声色的同她玩闹。   而后,谢幕霜的声音传来耳畔:   “我也是。”   让丧尸恢复丧尸毕竟只是季浔的一个想法,实验地点还在不受控制的外界,就算失败了不会对安全区造成任何影响,但是成功了,却能让世界的感染者从茫茫的黑暗中得到唯一的希望。   加上施予回来的时候,就曾经帮助季浔和谢幕霜向安全区的组织上传话,说丧尸是有机会重新恢复意识的,但科研部的人按照这个方向研究了一段时间仍然没有收获。   此时上面的人听到季浔和谢幕霜的这个消息,组织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下来,又因为对王梓培的信任,还给谢幕霜三人准备了充分的装备,譬如匕首对讲机什么的基本设施一应俱全,又派人特定的时间给三人提供吃喝和衣物,尽量避免他们在安全区外遇到了一切生存麻烦。   而停在大门口的这辆伴随着季浔度过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时间的碰碰车,银白色漆皮已经已经沾满泥灰和黑血,再也看不出本来相貌,彻底四周可怖的环境融为一体,利用殆尽,彻底报废。   季浔看着一切都安排的完全,终于和谢幕霜做了告别,转身进了隔离室。   她站在安全区内,他站在安全区外,在一条笔直小路的首末两两相望。   上一次是他目送她离开,这一次是她目送他远去。   沉重的铁门响起重重的摩擦声,视野随之慢慢缩小。   脸颊两侧的阴影越来越大,唯有那双眼睛里仍然倒映着明亮的光。   周围的丧尸已经重新撞了出来,四处打听着声响,准备朝着安全区发起再一轮的进攻。它们围绕在谢幕霜和物理组的身后,红着一双眼东张西望。   “幕霜!”季浔举起右手,在铁门关闭的最后瞬间大声喊道:“我要你再给我买一个新戒指!”   “当——”   铁门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严丝合缝的闭合。   似乎天地之间都安静下来,空无一人。   季浔站在门前,久久未动。   门外细细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几秒后,铁门处传来几下细碎的敲打,男子的声音沉闷的响起:“我定会的,等我回来!”   安全区内草木如旧。   一去一回,物是人归。   对于季浔逃离搜寻部的行为,原则上来讲本是破坏了规矩,但又因其带回了谢幕霜说明缘由,并在帮助其他感染者和自我保命之间而做出取舍,加上搜寻部有人帮她求情,上面也没有罚她多重。   她是先搜寻部的人,一身好身手去劳工部有点可惜,但本人又不想再去做这些危险的任务,便让她日日坐在城墙上,帮着安保员看管着安全区外的动静,经历风吹雨打,拿着的是劳工部的薪资。   季浔也不在乎,她巴不得登的越高越好,正好方便查看外面的情况,便日日用同一个姿势举着□□,在自己的位置站岗。   三年后。   这段时间,埋伏在安全区四周的尸群越来越少,有的时候一天都看不到两三只,就算偶尔看到冒出个头,想着引起不了什么大动静便也懒得管了。   城墙上撤走了很多人,有的去城内巡查了,有的去了劳工部,季浔本着能多看一会情况是一会的想法,自己请愿选择留了下来。   这一天,下着小雨。   天色灰蒙蒙的,仿佛滴下的是洗毛笔余下还沾着墨汁的水,将眼前这些破破烂烂的建筑笼罩的若隐若现。   在几十米高的围墙上,百米视野朝远处望,除了能看见到处都是乌漆嘛黑的一片,什么细节都看不见。   被逼着欣赏了一番末世中的水墨画的季浔站在黑伞下,手中照常端着枪,保持着这幅站了不知道多久的姿势,百无聊赖的透过雨滴隐匿水汽中,当了回睁眼瞎。   毕竟是夏季,来一场说下就下的阵雨是再稀疏平常的事情。   没过多久,雨停了。   阴云消散,天空放晴,蓝的像宝石钳在头顶,只有泥土味混着潮气,在空中久久不散。   季浔的被晃得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瞳孔却好似被什么东西钉住了一般,再也动不了了。   眼前的这条路,她看了一千多日夜,历经三个春夏秋冬,雨雪风吹,每日所变化的除了丧尸的数量,十年如一日,再无其他。   可现在,平日里来来往往的丧尸如同被清了场,安全区底下的好大一片空地,几百米内,竟再无别人。   一个隐隐的念头冒了出来。   路的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至近。   那人穿着白色的休闲短袖和长裤,双腿笔直修长,带着青年的张扬和他性格中的平稳,最后竟是小跑起来。   “季浔。”他气喘吁吁站在城墙下,脸颊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肌肤上,抬起的双目是熟悉又陌生的清亮和柔和。   灿烂的金黄成了眼底的明媚,散发着无穷无尽的温暖,包围着四面八方。   那是她第一次在图书馆遇到谢幕霜的样子。   他比太阳更耀眼。   “我回来了。”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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