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怀中娇颜》作者:知欧   文案:   世人皆知当今圣上喜怒无常且不好美色,送进宫的娇花总是无疾而终,后宫便是冷宫。   朝臣们为此愁白了头。   太傅冒死觐见,问皇上究竟是要怎样的绝色美人,才肯收入后宫?   对女子脸盲的祁淮沉思许久,道:“至少要让朕记住她的脸。”   太傅闻言,即刻命宫廷画师为京城贵女画像,力求生动传神,让皇上过目不忘。   谁料呈上画像,祁淮的目光却定格在为他介绍贵女的画师脸上:“就是她了。”   *   画师裴昭颜朱唇皓齿,明眸善睐,是难得的美人,一手丹青更是闻名于世。   如今最让人称道的,却是她的绝世好命:不过是在皇上跟前露了脸,便要一步登天入宫为妃。   裴昭颜:好命?这命给你要不要啊?   吃瓜群众作鸟兽散。   趁着木未成舟,裴昭颜数次绞尽脑汁想要逃跑,却屡屡被皇帝逮个正着。   裴昭颜跑不动了,甚是天真的想:反正后宫就是冷宫,她就当是出家做了姑子!   最后姑子没做成,却享尽荣华登上后位。   后知后觉想起这桩旧事,裴昭颜心情复杂:说好的后宫如冷宫呢?   【食用指南】   1.he 1v1 sc   2.男主无后宫   3.男主只对女子脸盲   一句话简介:被脸盲皇帝盯上后   立意:相互尊重,从一而终。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昭颜,祁淮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花鸟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天刚刚放晴,照射在琉璃瓦上,折射出斑斓的光。   看得久了,琉璃瓦到底是有些刺眼,裴昭颜移开目光,看向宫殿翘起的一角飞檐,上面面目凌厉的瑞兽张着大口,似是要把太阳吞入腹中。   裴昭颜皱着眉移开视线,转而把目光投向末端挂着的铃铛,颜色略显斑驳黯淡,被昨日的雨水一洗,却显出些新意。   此时无风,她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看着雨滴从铃铛处颤颤巍巍的落下,掉在青石板上,发出啪嗒一声响。她像是见证了了不得的事情,蓦地松了口气。   等到自己想看的景儿了,裴昭颜终于拿起毛笔蘸了红墨,专心致志地描着宫墙。这宫墙历经百余个年头,斑驳中带着沉淀了百余年的厚重,打眼看去,一气儿的红色,直教人喘不过气。   偏偏裴昭颜喜欢,所以师父派人给宫墙补色,她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只是没想到这还是个力气活儿,手臂举起来就放不下去了,但是听着雨水顺着铃铛滴到青石板上的声音,倒也能得片刻的闲暇。   和着慢吞吞的啪嗒声,裴昭颜哼着江南小调,也慢悠悠的补着色,不知不觉移到飞檐下。冷不丁的凉意袭来,直冲进五脏六腑,她打了个哆嗦,飞快地把这段宫墙补完。   “小师妹!师父找你!”   冷不丁被人一吓,裴昭颜手下也一抖,宫墙的颜色就重了几分,虽然远看没什么区别,但是凑近了看,还是和别的地方不搭,她拧眉瞧了许久,才扬声答:“我知道啦!”她声音清脆,像风与铃铛相撞时发出的叮铃轻响,给沉寂许久的皇宫添了一抹鲜活。   传话的人却早就跑的没影儿了,裴昭颜也没着急,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把宫墙补好才回了翰林院。   翰林院分了三个院子,翰林院、太医院和丹青院,统称翰林院。而丹青院俗称画院,裴昭颜自从记事起,就一直在这方寸之地流连,是以轻车熟路的摸到了师父房中。   “昭颜,怎么回来这么晚?”房内传来师父略有些严厉的声音。   裴昭颜笑嘻嘻地凑到裴学士身边,一点也不怕她:“有段宫墙补得不好,我怕过几日忘了呀。”   这个徒儿自小便认真,裴学士闻言也没责怪她,拍拍她的手:“走吧。”   裴昭颜乖巧应是,扶着师父往外走,路上遇到的师兄师姐都笑嘻嘻的跟她打招呼,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裴昭颜也开始显摆:“师兄师姐,我要去垂拱殿啦!”   极少踏出画院的裴昭颜第一次去天子的宫殿,比见天子还兴奋。师兄师姐们也没觉得这句话有错,都羡慕的跑来恭喜她。   见天子有什么稀罕的,见识皇上住的宫殿才是最厉害的,里面不知道有多少珍藏的书画孤品,若是能看上一眼,做梦都能笑醒。   等师父和小师妹走远,师兄师姐却都叹息一声:“小师妹这么好看,皇上不会看上她吧?”   “咱们小师妹去垂拱殿就是负责给皇上介绍画像的,那么多世家贵女任皇上挑呢,不会不会!”   “可是世家贵女们,有小师妹好看吗?”   众人一齐沉默下来,他们这一个月给贵女们画像,见了不知多少传闻中的美人,还真没见到几个比小师妹更好看的人。   出了翰林院,裴学士看着略显兴奋的裴昭颜,蹙眉道:“我本不想让你趟这趟浑水,可惜你师兄师姐都是不争气的。”   这话师父已经念叨了许多遍,裴昭颜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不甚在意道:“师父,不过是介绍画像而已,更何况今日只是陪您过来,我出不了什么差错呀。”   她担心的不是这个,裴学士侧首看向裴昭颜,秋日余晖给她的姣好面容镀上一层光,像是面纱,妩媚感未减半分,反倒惹人想一探究竟。   十五岁的姑娘,花一般的年纪,又生的仙姿玉貌。   裴学士有些后悔,这些年因着昭颜的美貌,刻意不让她在宫中随意走动,是以把她养的心思纯善,见谁都是一副笑模样。   皇上后宫空置,万一……只能祈祷皇上依然把心思放在朝堂上了。   裴学士没接话,裴昭颜也继续踢着石子玩,端的是一副万事不愁的模样。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穿过一段回廊,养心殿近了,裴学士压低声音:“皇上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今日切莫多说话。”   裴昭颜应是,也不踢石子了,稀奇的盯着路过的景儿瞧,她极少靠近养心殿,今日一见,自然移不开眼。况且她今日的职责就是陪师父见皇上,并没什么惹人注目的。   虽然知道她自幼乖巧,裴学士还是缓缓补了一句:“皇上自登基以来,杀过的人比你画过的画还多,多说多错,最好一句话也别说。”   一句话也不说……可是她总是要行礼问安的呀,裴昭颜抿抿唇,觉得师父有些大惊小怪了,她又没什么错,皇上才不会杀她呢。但是师父总不会害她,都这样叮嘱了,她也就上了心。   “马上就到了,”裴学士有些发愁,又叮嘱了几遍,“切莫高调。”   裴昭颜笑眯眯地点头,跟在师父身后,低首进了垂拱殿。   进去之后福身行礼,裴昭颜一个“皇”字还没说出口,眼前便出现了一双明黄靴履。她微微侧目,瞧见师父已经被扶了起来,一道微冷的男声传来:“师母不必多礼。”   裴学士顺势起身,作为太傅的发妻、画院的大学士,她确实当得起皇上亲手搀扶。   裴昭颜不过是个小小的正七品司艺,自然没这个待遇,她老老实实的沉默着行了礼,依然低着头跟在师父身后,心里想,师父说的还真不错,她一个字都不必说。   刚落座,裴学士还未说话,门外便有一个太监进来,见屋内有人,连忙就要退出去。皇上却看见了他,扬声道:“进来回话。”   那太监连忙又进来,看了一眼裴学士和裴昭颜,欲言又止,但是见皇上没有赶人的意思,他也就放心说了。   裴昭颜却没什么听的心思,如今终于可以好好看皇上的宫殿了,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快速扫了一眼殿内的布置,裴昭颜很快就被一个半人高的花瓶吸引了,瓶身画的是紫藤花。   紫藤花没什么稀奇的,裴昭颜极擅花鸟画,一眼就看出这朵紫藤花的画法她从未见过,墨彩纵横交错,赋彩鲜明,极其难得。   随意一眼就捡到宝,她自然想凑近研究一番,可惜这里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垂拱殿……裴昭颜无声的叹了口气,艰难的把目光从花瓶上移开,便听见小太监说了一句花鸟。   花鸟?她微微侧目,用心听了起来。   “那批花鸟使已经寻到了,如今就在殿外,”小太监的声音有些尖利,“除去病死的,如今还剩五十二人。”   花鸟使是什么呀?裴昭颜眨眨眼,她好像没听说过这个官职。正胡思乱想着,便有一个淡漠的声音传来,带着上位者天然的威慑:“都杀了吧。”   小太监应了声是,恭敬的弯腰退了出去,显然早已习以为常。   极轻微的关门声让裴昭颜回过神,她猛地颤了一下,还有些懵,五十二个人,都杀了?   裴学士察觉到裴昭颜的情绪,暗中捏捏她的手心,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对皇上敬畏,才不会被皇上吸引。   裴昭颜扯扯嘴角,极力把目光聚焦到花瓶上,却怎么也看不清,瓶身上似乎也印着那四个大字,红的刺眼。   接下来的事情裴昭颜都晕晕乎乎的记不清,直到跟着师父走出大殿,模模糊糊的听见不甘的惨叫,她才猛然回过神,大口大口的喘气。   丹青院的日子太过安逸,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在皇宫里如此渺小。   要对皇上敬畏,不用师父再说,她也已经明了。 第2章 选妃   裴昭颜脚步不稳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同屋的李韵正在研究墙上的画像,见她回来马上眼前一亮:“小师妹,垂拱殿好看吗?”   不提还好,一提裴昭颜又想起皇上那句冷漠的话,她一抖,拉着李韵问道:“五师姐,你知道花鸟使是什么吗?”   “花鸟使?”李韵挠挠头,“似乎是先帝时期的官职,负责在民间搜罗美人送入宫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原来是这样呀,”裴昭颜喃喃道,“那为什么要杀花鸟使?”   “杀花鸟使?”李韵嚯的站起身,吓了裴昭颜一跳,“杀得好!”   裴昭颜懵懵懂懂的看着李韵,有些不明白师姐为什么这么激动。   “这些花鸟使连已经出嫁的妇人也要抢进宫,不进宫就会把她们的丈夫杀掉。”李韵愤愤不平,但是还是耐心解释,末了还补充道,“花鸟使根本不是人!”   裴昭颜自小就被养在画院,除了规矩,对皇宫的事一概不知,她眨眨眼,便显出些迷茫。   李韵刚好无事,坐下来和她细细的讲:“皇上登基也不过两年,两年前你还小,对这些事情不清楚。”   先帝在位三十五年,前期励精图治,御驾亲征,打下了大半江山。年老后却偏爱美人,于是设了花鸟使一职,专为他搜罗美人。此时国库充盈,他得了合眼缘的美人便赏赐花鸟使金元宝,是以天底下好看的姑娘都被他收入后宫。   花鸟使被黄澄澄的金元宝迷了眼,连已经嫁为人妇的女子也不放过,全都掠进宫里,那几年女子轻易不敢出门,全拜花鸟使所赐。   终于明白了皇上不是滥杀无辜,裴昭颜一直紧绷着的身子放松下来,太阳早已西斜,她爬上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天色未亮,裴昭颜猛地惊醒,身边的李韵被她吵醒,口齿不清地问道:“小师妹,怎么了?”   裴昭颜一僵,虽然有些怕,但是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我没事,师姐接着睡吧。”   李韵放下心,又睡着了。   裴昭颜翻来覆去一会儿,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出皇上冷漠的声音,明明已经知道皇上杀的是坏人,她怎么还是会做噩梦?   或许是对皇权与生俱来的敬畏,亦或是听闻皇上的性子一向阴晴不定。   她想不通这件事,但是她知道为皇上介绍画像一事,她打了退堂鼓,或许和师父商量一下,她就不用去了呢?   眼巴巴地等到天光大亮,裴昭颜马上跑到师父屋门下的台阶上,等师父起床。   裴学士推开门便看见爱徒可怜巴巴的抱膝坐着,不由得生气起来:“回去穿件衣裳再过来。”   “不行呀师父,”裴昭颜站起身,抱着师父的手臂撒娇,“我有难题想请教师父。”   裴学士见她眼下乌青,不由得心软,拉她进了屋里,亲自倒了杯热茶给她,问道:“何事?”   “明日我不敢去见皇上了,”裴昭颜临阵脱逃,声音糯糯,“为什么介绍贵女画像的差事非得让我去呀?”   裴学士叹了口气:“你的官职比你师兄师姐高一阶,咱们画院人少,除了我就是你了,可我明日脱不开身。”   她是最不想让裴昭颜去的,只是这个差事还真得她去。   先帝尚武,在位三十五年,翰林院没落,画院更是无人问津,皇上登基后才慢慢发展起来。她是正五品大学士,裴昭颜是正七品司艺,余下的徒儿都不争气,还在正八品的待诏位置上待着,明日还要考校功课,只能让闲人裴昭颜顶上。   “好好准备吧。”裴学士止不住的叹气。裴昭颜见没有回转的余地,嘟着嘴失魂落魄的回去了。   但是师父还是给了她一些有用的消息,皇上虽然已经登基两年,但是他似乎对选妃一事并不感兴趣。偶尔后宫会出现一两个大臣塞进来的妃子,不出两个月便会消失,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是以后宫空置许久。   虽然皇上如今才十八岁,但是大臣们早已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日日上奏疏,生怕皇上绝了后。   皇上也日日拒绝,最后君臣斗法两年各退一步,皇上答应选妃,但是要看画像选妃。   所以闲了许多年的画院才有了用武之地。   而且师父已经问了师公章太傅,这几日皇上因着朝堂上的事,日夜操劳,很少会睡个好觉。只要她把声音放的平直,没有一丝起伏,然后再拖个长音,皇上肯定能睡着的。   裴昭颜马上又有信心了,她明日的任务是让皇上睡个好觉,而不是介绍画像!   次日一早,裴昭颜斗志昂扬地抱着一摞画轴前往垂拱殿。   没想到刚出了翰林院便被人拦住,她艰难的从一堆画轴里探出头,见是皇上身边最倚重的李公公李德福,马上就蔫了,她勉强弯起嘴角笑道:“李公公!”   柔婉娇糯的声音传来,带着少女独有的清甜,李德福把画轴接过来,面上依然板着脸,声音却软了些:“裴司艺,时候不早了,咱们这就走吧。”   裴昭颜顺从地跟在李公公身后,唇边的笑容又一点点垮了下来。怎么办呀,李公公亲自来了,皇上肯定很重视这次选妃。   不能坐以待毙,裴昭颜转转眼睛,小声试探道:“李公公,皇上昨晚睡得好吗?”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关心皇上龙体的人多得是,但是这么明目张胆问的,她还是头一个。李德福回头看她一眼,拉着脸道:“皇上自然睡得好。”   睡得好啊……裴昭颜有些难过,那她该怎么做才能让皇上睡着呢?   李德福最擅察言观色,况且她还不会藏匿心事,这样的人心思最是单纯,他心里那点不快顿时散了,主动开口:“皇上不喜聒噪。”   这便是忠告了,裴昭颜立刻点头,心想李公公还真是个好人。可是皇上不喜聒噪……她不聒噪怎么让皇上睡着呀!   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再抬头已经到了垂拱殿。裴昭颜小心翼翼的接过画轴,低声向李公公道了谢。李德福没什么反应,他走到祁淮身边,轻声道:“皇上,人来了。”   正闭目养神的祁淮倏地睁开眼睛,利目一扫,见画师抱着一摞画轴,看不清脸,他也没在意,揉了揉眉心又闭上了眼。   有眼色的小太监把画轴接过来摆在桌子上,裴昭颜定定神,福身一礼:“给皇上请安……”   糟了!好像忘了要把声音放平,裴昭颜责怪自己不谨慎。心思百转千回,下一句话就上了心,她慢吞吞道:“皇上万福金安。”   许久未听皇上喊“平身”,裴昭颜不敢起身,只是似乎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压迫感袭来,转瞬又消失。她抿抿唇,有些支撑不住,便听见李公公刻板冷漠的声音:“裴司艺,起吧。”   裴昭颜连忙站起身,借着拿画轴的动作平复了一下呼吸,又徐徐展开画轴,声音比李公公还要刻板生硬:“皇上,这是礼部侍郎嫡三女,名赵春安,年十六,擅琴,性温顺……”   一长串的话背完,殿内却极静。   许久听不到皇上说话,裴昭颜从画像后面偷偷探出头,求救般地看了一眼皇上身边的李公公。   李德福待在皇上身边数年,选妃一事他也明白,不过是折腾人的,最后一个也选不上。他摆摆手,没有为难裴昭颜:“下一个。”   选妃还能让李公公做主?裴昭颜默默的把头缩回去,展开第二幅画轴:“这是户部尚书之女吴悠,年十五,擅棋艺,性恭勉……”   李德福依然摆手:“下一个。”   一连介绍了十几个,皇上依然没睁眼,裴昭颜说的口干舌燥,还有些郁闷,这到底是皇上选妃还是李公公选妃呀。   她没忍住,偷偷往上瞟了一眼,皇上姿态闲适地阖着眼睛,一只手正轻轻地叩着御案,哪有半点困倦的模样。她泄了气,自言自语道:“皇上到底什么时候睡着呀?”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闭目养神的祁淮睁开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裴昭颜猛地用画轴挡住自己,心里怦怦跳,亵渎圣颜是什么罪来着?她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是什么来着?   透过画轴,她模模糊糊看见皇上站起身,一步一步地下了台阶,在她面前站定,随意问道:“叫什么名字?”   熟悉的压迫感接踵而至,裴昭颜心跳声如雷。 第3章 圣颜   两人隔着画卷对望片刻,裴昭颜余光瞥见一旁的李公公拼命给自己使眼色,她只好把面前的画轴移开,低头不语。   “回皇上,这是画院裴司艺。”李德福连忙开口。   “朕问你了吗?”祁淮淡淡开口,目光依然停在裴昭颜脸上。李德福吓得一激灵,连忙后退几步,躬身不再多言。   牵连到替自己说话的李公公,裴昭颜当下什么也不敢装了,连忙福身回答:“臣妾是丹青院正七品司艺。”   祁淮眉梢间隐见不耐,他的目光平静的划过裴昭颜的面容,压着性子又说了一遍:“朕问的是名字。”   皇上好可怕,裴昭颜咽了下口水,磕磕绊绊道:“裴、裴昭颜。”   清甜怯懦的声音让祁淮眉目舒展,他默念了两遍名字,道:“朕记住了。”   记住她的名字做什么?裴昭颜有些奇怪,但是也没当一回事,只要不是治她的罪就好。她小小的深呼吸了一下,垂首静立。   裴昭颜没什么反应,李德福却心口一跳,他侍奉皇上这么多年,何时见过皇上对一个女子这么上心?皇上的心病他是知道的,难道……治好了?   “皇上,这……还要继续吗?”李德福抹了把汗,伺候了皇上十几年,当下竟有些摸不准皇上的心思。   “继续吧。”祁淮落座,姿态依然闲适,只是这次没有再闭上眼睛,而是紧紧的盯着裴昭颜,目光逡巡她的周身,像鹰盯着自己的猎物。   裴昭颜被那目光一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皇上怎么这么可怕啊,师父,我想回画院!   想归想,裴昭颜还是乖乖的把画像举了起来,还没等她开口,又听到皇上冷厉的声音:“没规矩的东西。”   心里一咯噔,裴昭颜腿马上软了,瞬间呼啦啦跪倒一片。她叫苦不迭的跟着跪下,又怎么了?皇上怎么这么难伺候!   “去,帮裴司艺举着。”祁淮随意一指,小太监马上爬起来,战战兢兢的走到裴昭颜面前把画轴夺了过来。   一副生怕裴昭颜不给的模样。   裴昭颜确实不想给,谁想面对皇上那张喜怒难辨的脸啊!可是她不得不站起身,羡慕嫉妒恨的看了一眼举画的小太监,清清嗓子又说了起来。   说到一半,皇上敲了敲御案,裴昭颜心头一喜,说了十几个,皇上终于有心仪的姑娘了?她瞟了一眼画像,心道皇上眼光不错。   “给裴司艺倒茶。”   这……李德福来不及惊讶,亲自捧了一杯热茶递给她,裴昭颜还晕晕乎乎的,她低声向李德福求救:“公公,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呀?”   他也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李德福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痕,但是对裴画师好一些总不会错,他压低声音安抚:“无妨。”   有了李公公的保证,裴昭颜也不怎么害怕了,虽然皇上又凶又喜欢杀人,还经常一惊一乍的,但是他让自己润了喉,总归还是不错的。   一屋子的人等着裴昭颜小口小口的喝完了茶,都悄悄抬眼看向皇上。皇上倒是饶有兴趣的盯着裴司艺瞧,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模样。   裴司艺不一般。   能在垂拱殿做事的都是人精,各个都在心里记了一笔,把裴昭颜这个名字加粗描黑,牢牢的刻在了心里。   喝了茶,裴昭颜终于精神起来,她怕皇上忘了画像上的贵女,连忙又重新说了一遍。说完又等了片刻,可是殿内还是一片安静。   按理说皇上应该开口留人了呀,她迷茫了一阵,没敢看皇上,转首望向李公公。   李德福看向面无表情的祁淮,轻咳一声,摆摆手道:“下一个。”   皇上的心思可真难猜呀,裴昭颜默默的在心里同情了一下李公公,能活到这把岁数可真不容易。   不过既然皇上看不上,裴昭颜也就把画轴放下了,又拿起一副,比上一个女子更美,出身也更高贵,最重要的是这是她画的。   她手里的这幅画像画的是丞相幼女、三王妃之妹程玉砚。虽然才十四岁,但生的仙姿玉貌,她画的时候呆了许久才落笔。   裴昭颜原本就不精于人物,程玉墨长得又格外好看,是以她琢磨了许久才落笔,一来二去就耽搁了不少功夫。   这幅画像她花了两个时辰才画完,但是也是她画的最满意的一幅,程玉砚也分外满意,还赏了她银子。   所以裴昭颜介绍起来也格外卖力,这么好看的人儿,皇上肯定要动心了吧?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笑起来,眼尾眉梢也染上春意,声音也格外鲜甜。   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裴昭颜被身边战战兢兢的小太监戳了一下。她一个激灵,忽然想起来这是垂拱殿,偷偷往御案那边瞧,正好瞧见皇上正拧眉盯着她看,瞧着似是有些不喜。   她怎么能因为皇上发善心就忘了规矩呢?   想到这里,她连忙收敛了笑意,一板一眼的介绍了起来,再偷偷往上瞥一眼,皇上的眉毛却没有舒展,反而到了能夹死苍蝇的程度……   又是哪里出了错,裴昭颜边背着那些恭敬恪俭的话边出神,忽然御案又被敲了两下,裴昭颜心头一喜,她就知道皇上肯定会看上程家嫡女的!   “这画像是谁画的?”   皇上的声音辨不出喜怒,裴昭颜轻咬贝齿,还是跪了下来:“回皇上,是臣妾画的。”   榻上的人不置一词,他来到裴昭颜面前站定,然后蹲了下来,与她平视。   裴昭颜愕然抬头,便撞进一双戏谑的眸子里:“动不动就跪,怎么,朕这么可怕?”   皇上可真好看啊……裴昭颜看着面前面如冠玉的少年天子,一阵愣神。一时忘了不能直视圣颜的规矩,不由自主的就伸手想摸上去。   师父说了,画画不能只靠眼睛,还要靠双手。用手触碰,感知最真实的触感与温度,这样画出来的画才好看。   她一直对此理颇为不屑,但是如今看来,她是错的。   她从来没有这么想画出一个人,一个比天底下任何男子都要出众的人,画出他的剑眉星目,画出他的戏谑神情,画出他天生便带着的睥睨天下的气势。   这种满足感,无可比拟。   “裴司艺!”   李公公粗噶的喝止声破空而出,裴昭颜回过神,看见自己伸到一半的手。   她呆了片刻,连忙收回手磕了个头,声音发颤:“皇上恕罪!”   一室静谧,众人大气不敢喘,更别说为裴昭颜求情了,他们的余光都注视着一蹲一跪的两人,丝毫不敢动作。   “何罪之有?”祁淮向来冷漠的声音莫名染上了些愉悦,他站起身,轻声说了一句“起吧。”   裴昭颜抿了下唇,慢慢站了起来,地上太凉,膝盖似乎有些酸,她没敢揉,也没敢抬眸看皇上,垂首静立在一旁。   “赏裴司艺蜀锦十匹、玉如意两对。”祁淮淡淡开口,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这画像我很喜欢。”   裴昭颜早在他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抬起了头,她有些懵,但是还没忘自己的职责,连忙问了一句:“皇上,那这人您喜欢吗?”   祁淮没说话,转身回了榻上,他揉了揉眉心,闭上了眼睛:“都下去吧。”   就这样结束了?满殿的人惊奇不已,但是都不敢表现出来,轻手轻脚的开始收拾。唯独裴昭颜还呆呆的站在原地,恍惚还在梦中。   “裴司艺,请。”亲自抱着蜀锦和玉如意的李德福快步走来,侧过身轻声提醒了裴昭颜一句。   裴昭颜转过身,疑惑地看了一眼坐在榻上满脸倦色的皇上,才慢慢步出大殿。 第4章 粉衣   皇上选妃,最后无一人入选,反倒赏赐画师,这倒是有些耐人寻味,前朝炸开了锅。   前朝大臣们有女儿的,都为自己的女儿庆幸,不用入宫为妃,也就不会平白无故消失了,皇上此举定是看上了画师。   众人去画院一打听,有门路的派人去画院看一看,都有些失语,一个小小的画师长成这般国色天香的模样,任谁看了都想私藏。   单单长得好看,自然不能入皇上法眼,毕竟世家贵女一个赛一个的美,而且都是娇养出来的,还有显赫的身份,怎么想也不至于舍弃世家贵女,单单选了个画师送入后宫。   再一琢磨,众人这才明了,裴昭颜的画作在民间也是出名的,还有不少大臣珍藏的书画作品,署名就是丹青院司艺裴昭颜。   一个在民间能被人记住的女子,自然是不一般的。   皇上自登基以来,一改先帝尚武的风格,开始大力招揽名士。朝中有才能的文人太少,科举从三年一次改为一年一次,但是朝中可堪大用的文臣,依然凤毛麟角。   虽然皇上性子阴晴不定,也不如先帝有雄才大略,但是爱才之心,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声。   看中裴昭颜,或许还有借着她在民间的声望招揽人才的作用。   经过这一番分析,大臣们都有些猜不透皇上是真喜欢裴昭颜,还是利用裴昭颜了。   同样猜不透的还有画院学士裴学士,裴昭颜是她看着长大的,心中早已把她当成女儿对待,疼裴昭颜疼到了骨子里。   因为嫔妃接连消失,她一直对做后妃一事颇为抵触。考校功课的时候便心绪不宁,待看到爱徒脚步不稳的捧着蜀锦回来,她心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就这样断了。   她疾步走过去,看着拧眉苦恼的裴昭颜,忽的放下了心,脸色是正常的红润,也没有傻笑。很好,只要不对皇上动心,就还有补救的机会。   她定定神,扫了一眼华贵的蜀锦,果然就见裴昭颜把蜀锦举到她面前,歪头疑惑问道:“师父,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呀?”   “不过是假借赏你的名义慰问画院罢了。”裴学士垂眸回答,把蜀锦从她怀里接过来,“咱们忙活了月余,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任谁都有火气。”   裴昭颜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皇上发善心,看我跪了这么久安慰我呢。”   听到这里,裴学士皱眉道:“昭颜,皇上为难你了?”   “皇上好可怕……”裴昭颜说了几个字就绷不住了,她吸吸鼻子,有些难受,“我吓得跪了好几次呢,皇上有话不直接说,还要让我猜来猜去的,我猜不到只能跪下了。”   “傻孩子,”皇上没有优待裴昭颜,裴学士放下了心,一向严肃的脸上也带了点笑意,又亲昵的点点她光洁如玉的额头,“放心吧,师父日后不会再让你这么为难了。”   裴昭颜眼泪汪汪:“师父,我不想再看见皇上了,以后我一定老老实实的待在画院!”   “真的?”裴学士狐疑的问她,得来裴昭颜又一次信誓旦旦的保证。   “可是妙妙今日过来了,”裴学士提醒了她一句,“方才还来找你。”   “呀!师父!那我先去太医院了!”说完裴昭颜就提着裙子跑了个没影儿。裴学士含笑摇摇头,目光落在蜀锦上,笑容又没了踪影。   “妙妙!”裴昭颜飞奔到太医院,挨个看医女们住的屋子,最后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屋子找到了宋妙意。   “你怎么住在这里呀?”裴昭颜打量四周,“这里太偏僻了,不安全。”   “我喜欢,”宋妙意看了一眼低矮的宫墙,懒洋洋的问她,“方才我去找你,你怎么不在?”   “还不是皇上选妃的事情……”裴昭颜三言两语解释清了,开始帮她归置物品。   收拾完了,裴昭颜打量屋里的布置,看见宋妙意懒懒的躺在榻上,她忽然想起闭目养神的皇上来,她猛的摇摇头,把心里的杂念甩开。   宋妙意眨眨眼睛,往里面挪动,拍拍榻上的位置,“昭颜姐姐,咱们说说话。”   介绍完画像之后,裴昭颜就没什么事了,宫墙的补色工作也做的差不多了,如今她是闲人一个,自然有空闲。想到这里,她便脱鞋躺了过去,两人许久未见,又是一番叙旧。   宋妙意是临安侯嫡女,两人十岁相识,虽然不常见面,但是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络,是以虽许久未见,依然熟稔亲密如一人。   “近日我又制了些护肤香膏,要不要试试?”宋妙意捏捏裴昭颜的脸,肤如凝脂,她满意的点点头。   裴昭颜闻言皱眉:“别只顾着给我,你也要用一些,你已经十五岁了,也该对自己上心些。”   裴昭颜比宋妙意大几个月,很有做姐姐的自觉,她一改在师父师姐面前的娇俏软糯,变得严肃起来。   只是这严肃也太没有信服力了,宋妙意闻言毫不在意的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一会儿你回去记得带上。”   裴昭颜无奈点头,给她讲了些宫里的规矩,又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宋妙意思索片刻,摇摇头:“我就待在这里就好,秦梧说……”   似是意识到什么,宋妙意连忙闭口不言,脸上忽然浮现出红晕,连耳尖都染上了粉色,她偷偷瞥一眼裴昭颜,没敢再说话。   “秦梧怎么了呀?”裴昭颜是知道秦梧的,秦将军的小儿子,与宋妙意青梅竹马,两人两小无猜,日后若是能喜结连理,倒也是一件妙事。   见到宋妙意这副春心萌动的模样,她也不装姐姐了,开始挠她的痒。宋妙意笑了半晌,自然也不甘示弱,一时间屋子里都是少女们清脆的笑声。   “秦梧也来宫里做侍卫了。”宋妙意敌不过她,吭哧吭哧的说了,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闭上眼,“姐姐快些走吧,我困了,我要睡觉!”   裴昭颜偷笑,也没再为难她,轻手轻脚的下了榻,又听宋妙意说道:“对了,听说御花园的菊花很好看,过几日咱们去御花园玩吧。”   御花园?裴昭颜滞了一下,不行不行,去御花园太容易遇见皇上了,当下便想拒绝。但是看一眼宋妙意,她又狠不下心。   算了,反正皇上一个妃子也没看上,这几日肯定被朝臣们吵得不得安宁,没那个闲情逸致逛园子,去就去!   三日后,御花园。   裴昭颜和宋妙意一同来到御花园的思贤亭,虽然叫思贤亭,但是这里的景却并不古朴厚重,而是仙气飘飘,犹如世外桃源。   裴昭颜最喜欢这里,自然也要拉着好姐妹来这里玩。说是来玩,她也把画架拿了过来,亭子里备了笔墨纸砚,万事俱备,她盘腿坐下便画了起来。   宋妙意是知道她这个性子的,当下也没在意,走到一旁赏花喂鱼,两人一动一静,倒也相得益彰。   一炷香的工夫,裴昭颜淡墨起稿,又改动了几笔,把墨迹吹干,满意的看了两眼,终于想起了宋妙意。   两人凑到一处,裴昭颜问:“这几日秦梧来找你了吗?”   宋妙意喂鱼的动作一滞,目光也飘忽起来,她慢吞吞的问道:“干嘛问这个?”   “有点好奇呀,”裴昭颜也拿了鱼饵撒向湖里,看着鱼群争相浮出水面,又转过脸目光灼灼的看她,“你喜欢他吗?”   以往宋妙意都是斩钉截铁的说秦梧只是弟弟,但是这次她却明显犹豫起来,她期期艾艾的问道:“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裴昭颜自然也不知道,她托着腮望向远处,有些向往宫外的热闹。就像师父说的,皇宫不适合她,她适合在宫外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以后,她也会有喜欢的人吗?   思贤亭少女思春,养心殿严寒如冬。   “皇上,朝臣们也是为了您好,”李德福小心翼翼劝解道,“他们不知道您的心病,自然催的紧。”   “朕不原与一群分不清脸的女人生活,”祁淮把看了一行的奏折抛下,隐隐有些烦躁,“为何偏偏只有朕得了这样的病?”   李德福也没辙,愁眉苦脸的思索片刻,忽然想起当日的裴昭颜,他连忙凑上去问道:“皇上,那裴司艺……”   “裴司艺?”祁淮怔了下,脑海中浮现出裴昭颜的声音,娇软清甜。他没对李德福说,他只对裴昭颜的声音感兴趣,但是仅仅靠声音,怎么能够?   他烦躁的把奏折推到一边,又站起身,难得的显出些属于少年郎的玩闹心,声音昂扬:“走!去御花园散散心!”   李德福心头一喜,皇上近日总是处理朝政到很晚,鲜少有逛御花园的兴致,如今好不容易想看看景儿,他自然乐颠颠的跟上。   只是没想到皇上不像是看景的,而是像暴走的。   疾步行到御花园,李德福的腿都要断了,他紧赶慢赶的追上了皇上,还没喘口气,又落后了他一大截。他扶着老腰呼了两口气,认命的追了上去。   突然皇上来了个急刹车,他差点撞了龙背。   幸好身后的徒弟拉了一把,李德福在距离皇上两三寸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对徒弟竖个大拇指,又朝皇上挤出个笑:“皇……”   祁淮却伸手止住了他的话,双眼紧紧的盯着一个方向,连呼吸都略显急促。   李德福摸不着头脑,不应该啊,皇上自幼习武,走这么几步路不会这么虚弱啊?难道是最近太累了?皇上该好好调养身子了?   边想边顺着皇上的目光看去,李德福只看到两个妙龄少女正坐在思贤亭里喂鱼。他老眼昏花,看不清东西,身后的徒弟主动小声道:“着粉衣的是裴司艺,紫衣女子不清楚。”   李公公不敢耽搁,怕皇上认不出来人又要生气,连忙附耳就要提醒。   没想到皇上却主动地、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个穿粉衣的……可是裴昭颜?” 第5章 青黛   “日后我肯定是要出宫的呀,”裴昭颜终于说道,“等我出了宫,肯定就有喜欢的人了,到时候我再告诉你。”   “你什么时候才能出宫啊?”宋妙意有些难过,“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来宫里做医女呢。”   “每年十一月都会放一批宫人出宫,”裴昭颜信誓旦旦的说道,“我师父手中肯定有名额。”   “现在就十月了,”宋妙意懒懒道,“下个月就求了你师父出宫吧。”   “不行呀,太早了,”裴昭颜摇头,声音软软的,却格外坚定,“我舍不得师父。”   “再晚几年就成老姑娘了,”宋妙意皱皱眉,很是关心她的终身大事,“不如明年就出宫吧,我让我爹爹给你物色几个好郎君。”   两姐妹正为终身大事愁眉苦脸,这边厢的祁淮一众人却喜笑颜开。   李德福尤为高兴,皇上居然认出了裴司艺!且不说皇上是靠什么认出来的,单单是记住了这个名字,就够李公公今晚喜得睡不着觉的了。   皇上记住了一个女子!这可真是普天同庆的喜事,李德福往日枯树皮般的脸上忽然枯木逢春。裴司艺肯定是要被送入后宫的,皇上好不容易上了心,他得尽早提。   回到养心殿,李公公屏退左右,谨慎问道:“皇上,您看裴司艺……要封个什么位分?”   “封个什么位分?”祁淮玩味的重复了一遍,随意问道:“你觉得应该封个什么位分?”   “这……”李公公犹豫了。封的高了,朝臣们不依,封的低了,裴学士更不依。思来想去,他还是说了个最保守的正五品嫔位。   “嫔?”祁淮拿起毛笔,写起字来,那字力透纸背,似是极有把握,但写了个“女”字,他又停住了,墨汁滴落在纸上,浸染成丑陋的一团。   祁淮盯着那团墨汁片刻,把毛笔一撂,揉了那张纸,随意丢在御案上。   李德福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不敢贸然开口,收拾了废纸退了出去。   “养心殿有些古画需要修复,”裴学士环视一圈弟子,“明日咱们一同去,都不要躲懒。”   “皇上在不在啊?如果他在,那多无趣。”人群中忽的发出一个声音,引来众人附和。   “是啊是啊,皇上在咱们施展不开。师父,你倒是给个准话啊!”   裴学士摆摆手,众人这才安静下来,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群弟子:“我自然挑皇上不在的时候,皇上若是见了你们这群毛手毛脚的,十条命都不够我赔的!”   众人嘻嘻哈哈一通,一直皱眉的裴昭颜听到皇上不在,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明日给我警醒些,都穿上咱们画院的衣裳。散了散了,看见你们就来气!”裴学士把他们赶出去。   回了屋,裴昭颜梳洗之后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她是个孤女,自幼便是师父养大的,可是她却因为害怕皇上就想要出宫,这样好对不起师父呀。   裴昭颜郁闷的用被子蒙住脸,翻来覆去许久,把李韵吵醒了。   “小师妹,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五师姐,吵到你了吗?”裴昭颜有些愧疚,“你快睡吧,我不动了。”   “好,那我先……”话还未说完,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裴昭颜羡慕的看她一眼,能好好睡觉真幸福啊。   她闭上眼睛,跟着李韵的呼吸声起伏,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李韵说道:“是不是明日要见皇上了,你有点紧张?”   脑海中马上浮现出皇上盯着她时阴沉的脸,裴昭颜一下子被吓醒了,她磕磕绊绊的问道:“啊?为……为什么这样说呀?”   “大家都说小师妹思春了呢,”李韵侧过身面向裴昭颜,兴致勃勃的问,“是不是真的?”   画院没有秘密,大家都不藏着掖着。但是小师妹实在太小了,又是第一次春心萌动,她们都不好意思问,于是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李韵。   李韵晕头转向忙了几日,差点把这茬给忘了,睡梦中忽然想起来,心想择日不如撞日,于是便把广大师兄师姐的心声问了出来。   “当然不是呀。”裴昭颜哭笑不得,怪不得她觉得这几日师兄师姐看她的时候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原来是这样。   她耐心解释:“我很怕皇上的,而且师父不会让我进后宫的,放心吧。”   得到小师妹言辞恳切的保证,李韵放心的睡了过去。   裴昭颜再一次羡慕起李韵,缓缓闭上眼睛,这次倒是睡得安稳。   次日一早,画院一行人穿着统一的蓝色衣裳,手里拿着画具,浩浩荡荡的出了画院。   裴昭颜慢吞吞的走在最后,虽然师父说了皇上不在,但是她还是有点怕,万一皇上心血来潮又回了养心殿呢?   一步三挪来到养心殿,裴昭颜探头探脑的看了一圈,并没有看见皇上,她这才放下心来,开始专心致志的调色。   一切都静悄悄地进行着,师兄师姐们在画院敢翻了天,在养心殿却是万万不敢造次的,是以都快速又细致地做着自己手中的活儿。   连续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告一段落,裴昭颜头晕眼花,她直起身揉了揉一直弯着的腰,余光中却瞧见一个人婷婷袅袅地朝这边走过来。   定睛一看,裴昭颜凭着衣裳认出来是皇上身边的大宫女青黛。   皇上虽不近女色,但是起居依然是由宫女照顾着的,近身照顾皇上的是青黛和紫檀,两人也都应了名字,平常一人着青衣一人着紫衣,是皇上特意吩咐的。   宫女们也有统一的粉色衣裳,但是皇上对青黛和紫檀,却是格外的优待。所以见青黛背着手朝这边走过来,裴昭颜虽未和她接触过,但是也不好冷待,冲她笑笑便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青黛却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谁见了她不是热情攀谈,生怕自己落于人后。可裴昭颜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正七品司艺,在皇上跟前露了脸便不把她当一回事,不由得怒从中来。   而且她还敢在养心殿揉腰,这般放浪的动作,不就是想让皇上见了她的水蛇腰,兴致来了宠幸她一晚?做梦!   心里的妒火快要喷薄,面上却不显,青黛胡乱看了一圈,见没人注意这里,她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故作惊讶道:“哎呀,裴司艺,这里还有幅画呢!”   裴昭颜闻言,疑惑的站起身,歪头打量青黛,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画。青黛心里莫名有些发虚,她后退一步故作镇定道:“怎么?这不是你负责的?”   裴昭颜诚实的摇摇头,她的任务里确实不包括这幅画,正想拒绝时,她低头看了一眼画像,又舍不得了,是一幅很出名的花鸟画,她不忍心就这样被糟蹋。   于是她想也不想便蹲了下来,琢磨着该如何做。   青黛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女人还真是傻得可以,她颐指气使:“快点吧,万一一会儿皇上回来了,看你怎么办!”   一听见皇上,裴昭颜马上动了手,她得快点做好,不然等阴晴不定的皇上回来,动不动就下跪真的好累哦。她叹了口气,快速又细致的在古画上勾勒线条。   可是要修复这幅画,实在是个庞大的工程。小半个时辰过去,她有点着急,小声问一直待在旁边的青黛:“皇上什么时候回来呀?”   怪不得这么磨磨蹭蹭的,原来是故意留在这里等皇上。青黛原本只想整整她,让她吃点小苦头,才不会给她见皇上的机会。   不过如今她站的腿都要麻了,裴昭颜蹲着岂不是更不好受,一瘸一拐地见皇上,皇上肯定会生气。   青黛想到这里,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浮现担忧之色,她决定把选择权交给裴昭颜。   顿了顿,她假意劝道:“一幅画而已,也没什么要紧的,要不裴司艺先回去吧。”   裴昭颜闻言有些犹豫,手里的古画做了一半她舍不下,可是万一皇上忽然回来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揉揉酸痛的腿,给自己鼓劲:“还有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做完了,皇上肯定不会回来的!”   青黛倚在柱旁没再说话,她冷冷的盯着裴昭颜,俯身的动作勾勒出她诱人的曲线,惹人遐想。怪不得皇上会看上她,又找人举画又让李公公倒茶的,好大的排场!   不过是个和她一样的孤女,凭什么呢?青黛自认不输她,可是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皇上却依然只能靠着衣裳的颜色认出她来。她心中一痛,看裴昭颜的目光越发嫉恨起来。   “青黛,咱们还有事忙呢,”一旁的紫檀急匆匆的端着茶具走过来,打断了青黛的思绪,“快些过来。”   “紫檀姐姐,你自个儿忙吧,我和裴司艺说话呢。”青黛收敛了神情,眼珠不错的盯着裴昭颜。   紫檀叹了口气,没再劝她,转身走了。   裴昭颜听见声音,疑惑的看她一眼:“青黛姐姐,你还在这里呀?皇上的事情重要多了,你去忙吧。”   好啊,把她支开,她好等着皇上过来?青黛面容有些扭曲,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还没爬上皇上的床,怎么能让裴昭颜捷足先登!   所以听了裴昭颜说话,青黛欺身上前,一把将画轴夺了过来,她微抬下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裴司艺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这怎么能行呢!裴昭颜着急起来,还差一点儿就做完了,她想也不想就强撑着酸痛的腿站起身。眼见着就要把画轴拿过来,青黛却丢下画轴一个闪身,裴昭颜的身子直接朝地上扑去。   刚修复完的画像不能弄脏!电光火石之间,裴昭颜咬咬牙把画举了起来,眼一闭心一横,摔就摔吧!   可是想象中的刺痛并没有传来,她的身子被一具温热的躯体抱着,她能感受到那人胸腔中传来的震动,扑通扑通,就像她那日听见的铃铛上的雨水滑落到青石板上的声音,规律又惬意。   裴昭颜迷茫的抬起头,看见皇上线条冷硬的下颌,再往上看,微眯的眸子瞧不出喜怒,却让她吓得魂飞魄散。她懵了一瞬,连忙就要站起身,却一个不稳,全部的力道都压在了祁淮身上。   裴昭颜又疼又怕,惊慌中瞧见祁淮的眉皱的更深,周身郁气更甚,像是在强忍怒火。   皇上一向不喜女子靠近的,她咽了下口水,心想这下真的完了。没想到下一瞬,祁淮却果断把她打横抱起,疾步往外走去。   眼睁睁的看着裴昭颜被皇上抱走,还在福身行礼的青黛抬起头,面容微微扭曲。余光瞧见李公公走来,她马上低头,恢复了那副柔弱可怜的模样。   李德福走到她身边,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却多了些难以捉摸的神色,他道:“青黛姑娘,乖乖跪在这儿等着皇上传唤吧。”   青黛有点慌乱的想要解释:“公公,奴婢只是……”   “自个儿做过什么事,自个儿心里要有数。”李德福打断她的话,用了力气把她摁在了地上,冷哼一声抬脚进了内殿。   这么大的动静终于引来了画院众人的注意,众人面面相觑,一向得宠的青黛姑娘怎么跪在了地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再定睛一看,小师妹去哪儿了! 第6章 雪海   裴昭颜可怜巴巴的窝在榻上最里侧,一边茫然一边害怕,她只不过是腿麻了而已,怎么就被皇上抱到了养心殿内殿?   “人在哪儿?”祁淮并不理会裴昭颜,整了整微皱的袖口,漫不经心的开口。   “要不要奴才把她带来?”李德福附耳道。   祁淮不置一词,瞥了一眼担惊受怕的裴昭颜,嘴唇翕动了下,还是没有说话,而后站起身出了门,又亲自把门关上。一国之君能做到这种地步,已是纡尊降贵。   李德福连忙把青黛带了过来。   青黛还心存侥幸,虽然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时候来的,但是不管谁看见了,都是裴昭颜自己摔倒的,她又没做错什么事,皇上怎么可能罚她。   是以见了祁淮,她还记得装柔弱,掐着声音哭诉道:“皇上!奴婢侍候皇上一年,从未出过差错,如今……”   祁淮皱眉,李德福马上踢了下她的腿,迫使她跪了下来。毫不设防被人踢了一下,又下了狠手,青黛双膝一弯,又一阵哀嚎,声音还没止住就被李德福捂住了嘴。   “如今你犯了错,”李德福态度漠然,替她补充道,“养心殿便容不下你。”   青黛拼命摇头,她只是嫉妒裴昭颜而已,她什么都没做,皇上怎么能这么狠心!她用尽全力掰开李公公的手,大声喊道:“皇上,奴婢是冤枉的,奴婢什么都没做!”   李德福皱了眉,从身后绕到她面前,面对青黛乞求的眼神,又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他声音阴狠起来:“让你说话了吗?”   青黛脸一歪,第二个巴掌就要落到她脸上,祁淮却制止了他的动作,李德福马上凑到上去,祁淮吩咐完了,他退了出去。   李公公走了,青黛心中浮现出些希冀,她紧张的抬眼,瞥见皇上兴致缺缺的支着额头,似是有些疲倦。她低头摸了下自己的衣裳,是皇上特意吩咐的青色,整个皇宫的宫女,只有她能穿的颜色。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皇上对她视而不见,就是因为她从前太规矩,只要能让皇上看见她,看见她的好……   想到这里,她平静了一瞬,把声音放柔,娇媚道:“皇上累了吧,还是您的身子重要,不如奴婢扶您去歇息?”   等了片刻,榻上的人并未表态,青黛一咬牙,自顾自站起身,战战兢兢的往榻上去。   祁淮双目如炬,冷眼看着她踏上台阶,跪在地上就要给他解玉带,手还未触到他的衣衫,便被人直接拉出了一尺远。   接着李德福跪在地上请罪:“奴才办事不周,还请皇上降罪!”   明明皇上没有拒绝!青黛目眦欲裂,跪在地上匍匐前进两步,哀叫道:“皇上……”   祁淮这才把目光移向她的衣裳,而后嘴唇一开一合,冷冷地吐出几个字:“青黛以下犯上,试图勾引朕,罪当死。”那张一向冷峻的面容上竟带了点笑意,如冰雪消融,饱含春意。   青黛看得一愣,又如坠冰窖,她这下是真的害怕了,她知道这代表什么。每一个做错事的宫女太监,最后都会得到皇上的怜悯一笑,然后他们就在皇宫里消失了。   “青黛姑娘呀,你原本罪不至此,”李德福扬扬手中的刑具,叹息一声,“跟咱家走吧。”   青黛慌乱极了,不该这样啊,她自诩美貌,照顾了皇上许久,皇上应该对她有些感情。不对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她想求一个解释,只是还未张口,李公公的徒弟小安子便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   挣扎着被拖出大殿时,一阵风吹来,青黛听见皇上冷漠的话:“下一个青黛找好了吗?”   “回皇上,已经在养心殿待命了。”   原来……原来穿青衣穿紫衣并不是什么优待,而是皇上的习惯,可笑的是她到临死前才知道。青黛不挣扎了,她笑了起来,笑自己的傻,笑自己的自以为是。   养心殿内殿中,裴昭颜还在龇牙咧嘴,裴学士一阵心疼,她把从画院带来的膏药拿出来,皱眉小心的戳了戳她有些青紫的腿,换来裴昭颜一阵哀嚎。   “师父你轻一点!”裴昭颜疼的厉害,现在只想躺在地上打滚。   “裴学士,裴司艺,”李德福神不知鬼不觉地捧着托盘出现在屏风处,“这是皇上命奴才送来的药膏。”   裴学士小心地遮住裴昭颜的腿,才起身去了屏风后面,可是看见那瓶子,她脸上的笑意没了。   金清玉肤膏,价值连城,功效自然是和其它药膏不一样的,制作的方法也各位复杂,是以极其罕有,如今皇上眼睛都不眨就送给了昭颜。而且李公公用的词是“送”,而不是“赐”,她闭了闭眼,还是接了过来,尽量平静道:“多谢皇上。”   裴昭颜偷听他们说话,觉得皇上还真不错,趁李公公还没出门,她连忙喊道:“李公公慢走,记得替我谢谢皇上呀!”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李德福听见裴昭颜说话,哪还有冷漠的模样,马上回头笑成了一朵花,“那奴才就先去复命了。”   裴学士沉默着从屏风后面绕回来,挽起裴昭颜的裤腿给她上药。   “有点凉呀,”裴昭颜缩了缩腿,“师父,没那么严重,不用敷那么多。”   裴学士没理会她的话,低声问道:“昭颜,你对皇上是什么心思?”   裴昭颜有点疑惑,她歪头重复了一句:“什么心思?”   裴学士正想说话,忽然听见外面李德福的声音:“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裴昭颜慌里慌张的看向师父。裴学士皱眉把她的裤腿放下来,遮住了一大片春光,但是这姿势……她拿起榻上的薄毯盖住,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师父,药膏蹭到衣裳了,”裴昭颜小声说道,“我不舒服。”   裴学士没理她,这个傻徒弟,现在是药膏重要还是被皇上看了身子重要?   “如何?裴司艺安好?”祁淮负手而立,隔着帘子朦朦胧胧的看见裴昭颜的身影。   “皇上进来吧。”裴学士扬声道。   祁淮顿了下,有些不自然的步入自己平常歇息时的地方,他瞧了一眼裴昭颜,止住她想要下榻行礼的动作,镇定问道:“如何?”   “托皇上的福,臣妾的腿已经不疼啦!”裴昭颜笑眯眯道,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祁淮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看,刚刚在殿上,旁的女子在他眼里依然是一片模糊。唯有裴昭颜,哪怕和她的师姐们穿着一样的衣裳,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这种感觉,他第一次体会到。   勉强把异样的感觉压下去,祁淮沉声道:“嗯,那就好。”   殿中的几人一时无言,裴昭颜左看看右看看,小声问道:“师父,皇上来这里做什么呀?”   裴学士也不清楚,她正想让裴昭颜少说些话,便听见皇上扬眉说道:“你不是说要感谢朕?朕亲自过来了。”   啊?她只是说句客气话啊!裴昭颜一时语塞,她茫然抬头,便看见皇上唇边含着一丝笑意。她呆了下,右手食指开始不自觉地在榻上描绘他的容貌,一笔一划都成竹在胸。   可是皇上还等着她回话,裴昭颜只好硬着头皮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祁淮没久留,很快就去处理政务了,走时吩咐腿不疼了再回去。裴昭颜不敢留下,等皇上一走,她马上下了榻,疼的吸了口气,道:“师父,咱们快些走吧!”   裴学士心中一动,问道:“皇上待你这么好……”   “皇上待我好?”裴昭颜一听就炸了毛,“师父别说这话,他每次待我好之前我都吓得要跪下,他可千万别对我好了!”   裴学士噗嗤一笑。   回到画院,裴学士说起了正事:“皇宫里待不得,明年我就让你出宫,为你寻个好郎君。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流的?温润的?有才学的?会武功的?”   好郎君又不是说有就有的,裴昭颜有些羞赧地望向如豆灯火:“师父别说了,我还小呢。”   “不小了,咱们昭颜是个大姑娘了。”裴学士看着这幅灯下美人图,少女侧颜如画,腮边一抹极淡的红晕,美目流转间,眸中星光灿灿。   不知不觉间,她的得意弟子长成了这般好看的人儿,裴学士许久未作画,居然有些手痒。   欣赏够了,她继续说道:“等你出了宫,我就认你做干女儿……不,亲生女儿,入我们章家的族谱,作为太傅嫡女出嫁。”   裴昭颜愣愣的听完这段话,有些不可思议:“师父,我……”   她一个被师父捡来的孤女,何德何能让太傅和大学士认自己做女儿,张口便要拒绝。   裴学士却止住了她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我养大的,什么性子我知道,我和你师公喜欢,这就够了。”   裴学士拍拍她的手:“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裴昭颜却不想走,她的眼前朦朦胧胧的,似乎蕴了雾气,眨眨眼便掉下一滴泪来,砸在手背上,有些温热。   美人垂泪,比羞怯时更显动人之姿。   裴学士却觉得有些好笑,怎么哭起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她还有心思嘲笑她:“若是我说我给你准备了九十八抬嫁妆,你是不是还要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九十八抬嫁妆……是当初章太傅和裴学士的亲生女儿的出嫁规格,当时的十里红妆,不知惹了多少待字闺中姑娘的艳羡。   “师父别跟我开玩笑,”裴昭颜瘪瘪嘴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裴学士含笑目送她走远。   躺在床榻上,裴昭颜又睡不着了,师父对她这么好,可是她想来想去,居然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可以报答的。   她的画技是师傅教的,吃穿是师父给的,就连进宫做画师,也是师父求来的,她好像没什么能做的呀。   一连想了几日,裴昭颜一边养伤一边郁闷,她有些生气自己什么都不会。不过幸而得了宋妙意的提点,她决定每隔几日就给师父画一幅画。   师父爱画成痴,也爱花成痴,太傅府中专门开辟了一个大花园种各种各样的花。只是师父事忙,花也有花期,有时候只来得及欣赏却没空画,有时候得空了,想画的花却过了花期。   裴昭颜是个闲人,有的是功夫画画,所以伤一好就迫不及待的去了御花园。   如今已是十月中旬,御花园中盛放的花并不多,但是足够珍贵,裴昭颜逛了两圈,决定画菊花。   挑了一个好日子,裴昭颜抱着画具来到御花园的菊园,四季的花都不同,御花园也分了四个园子,菊园便是秋日最常去的地方。   菊园中的名品菊花很多,裴昭颜一眼就被瑶台玉凤吸引了。   但是凡是名字里有龙凤的,都要避嫌,画瑶台玉凤有些不好。她看来看去,还是选了雪海,雪海和瑶台玉凤一样都是白色,看起来也差不多嘛,于是她就放下了心,哼着歌开始画了起来。   只是接连画了几幅她都不满意,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她有些着急,越发画的不成样子,最后看来看去,居然还是第一幅最好看。   “怎么会这样!”裴昭颜无奈的自言自语,“几日未动笔,难不成还退步了?”   她想了想,撂了笔开始观察雪海。   “皇上,咱们要不要过去?”李德福低声询问看呆了的祁淮。   祁淮一怔,勉强分了点注意力给他,问道:“你说什么?”   “奴才说,如今风大,要不要给裴司艺送件衣裳?”李德福无奈的改了口,说的太直白,皇上也会不好意思。   祁淮看了一眼裴昭颜,拧眉说道:“不必了,她裹得像熊一样,哪有一点冷的模样。”   皇上……可真……幽默……   李德福无奈退到一旁,心里想,裹得像熊一样您不也在这看了大半天,也不往前凑也不走,都快成望妻石了,还有一大群人陪着您在这儿吹冷风。   祁淮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在雪海中漫步的少女,她穿着姜红色的衣裳,在雪海中静静伫立,没有一朵花能让她注目停留,偶尔停下来轻嗅花香,微眯的眸子里满是满足与惊喜。   李德福的声音不合时宜的插进来:“裴司艺真好看啊,像雪海一样纯洁无瑕。”   李德福在宫里待了一辈子,是最会说话的,更何况还是发自内心的话。可是那一瞬,祁淮忽然想反驳他。   不是她像雪海,而是雪海像她。 第7章 偷听   静下心之后,裴昭颜终于画出了一幅满意的雪海图,她仔细的吹干墨迹,又欣赏了片刻,才依依不舍的折起来放进袖中。   “我画的花鸟画可真好看呀,”裴昭颜欢喜的给自己打气,仿佛浪费了一下午的人不是她,“一天画出一幅画,我真厉害!”   一旁偷听的祁淮哑然,他还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姑娘,可是生动又俏皮,勾的他心痒痒。   举步想靠近她,他又想起了身后的闲杂人等,扭头吩咐众人静悄悄地回去,别惊动了裴昭颜。   众人离开,他却没急着走,而是慢悠悠地踱步跟上了她,如今天色已晚,万一她害怕,他还能暗中护着。   可是显然是他多虑了,裴昭颜悠闲自在的哼着歌,哪有一丝害怕的模样。他的心愿落了空,脸色便有些阴沉。   一旁的李德福试探道:“皇上,马上就要到翰林院了,您……”   祁淮伸手制止他的话,伸长耳朵开始偷听。   这哪有一国之君的派头!李德福嘴角微抽,往前望去,却看见裴司艺和一个男子面对面站着。   哦,一个男子而已,有什么稀奇的。   等等,哪个人敢这么大胆?   李德福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抬眼看皇上,皇上双眸微眯,辨不出喜怒,但是周身的低气压让他都想退避三舍。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祁淮便悄没声的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离两人最近的树下,隐匿身形开始听他们说话。   “裴、裴司艺,”那男子支支吾吾道,“你回来了啊。”   “是啊李修撰,”裴昭颜歪头一笑,脚步不停,“你这是要去吃饭?那我先回画院了啊!”   “等等等等!”李修撰连忙叫住她。裴昭颜疑惑的转过身,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   “我……我有事想跟你说。”李修撰搓搓手,紧张的不敢看她。   裴昭颜皱眉,似乎意识到什么,但她还是好声好气的问道:“李修撰有话就直说吧。”   受到鼓励,李修撰眼一闭,大声说道:“我、我心悦裴司艺!”   许久无人应答,李修撰似乎听见旁边的树枝发出“咔嚓”一声轻响,他没在意,眼睛紧紧的盯着裴昭颜。她可真好看,像仙女一样,从第一次见到她起,他心里眼里便都是她。   只是他一直都不敢说,眼见着裴昭颜越来越美,性子也养的好,还能作的一手好画,日后娶回家,他们肯定会有话聊。踌躇许久,他怕旁人捷足先登,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一旁的祁淮瞬间黑了脸,他知道裴昭颜好看,但是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惦记,原本想着先和她培养一下感情,等她不怕他了,他再纳入后宫,只是现在……   他深吸了口气,男人的占有欲让他险些丧失理智,他紧紧的盯着裴昭颜白嫩脆弱的后颈,若是她敢同意,他马上提溜着她的脖子拎到后宫!   两个男人一紧张不安一怒火中烧,等着夹在中间的裴昭颜开口。   裴昭颜想也不想便道:“李修撰,以后你会纳妾吗?”   李修撰闻言有些不喜,硬邦邦的说道:“这世间哪个男子不纳妾,裴司艺不是在为难我吗?”   “当然不是呀,”裴昭颜眨眨眼耐心解释,“我师父和师公,也就是裴学士和章太傅,他们两人不就做了半辈子的夫妻吗,我师公从来没有看过别的女子半分。章太傅能做到,为何我未来的夫君做不到?”   李修撰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话来。虽然裴昭颜貌美,但是谁能舍下别的女子,单单守着一个人?   他心中有火气,但也知道自己求娶无望,便有些失魂落魄道:“除了专情于一人,裴司艺还喜欢什么样的公子?”   这话让祁淮也提起了心,他比方才听得更专注了些。   这次的沉默更久,连祁淮都快要忍耐不住的时候,才听见裴昭颜略有些犹豫羞涩的声音:“我也不知道,家世不重要,但是……但是必须得让我一见到他就想画出来。”   想了片刻,裴昭颜又斩钉截铁的补充道:“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不纳妾!所以李大哥,你还是去喜欢别的女子吧。”   这个称呼看似亲昵了几分,实则却把人推得更远,李修撰自然听得出来,他连客套话也不说了,直接拂袖而去。   裴昭颜也乐呵呵地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显然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知是心大还是已经习惯了。   祁淮却有些玩味的笑了,他知道裴昭颜一向优柔寡断,只是没想到在感情之事上倒是毫不拖泥带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给旁人一丝机会。   他现出身形,看着那个窈窕的背影若有所思,不过,她所求的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皇上,要回去吗?”李德福大气也不敢出,声如蚊呐,怎么这个李修撰偏偏也姓李,若是牵连他……他抹了把汗,没敢抬头。   “回吧。”祁淮上下打量他一眼,怎么看都不顺眼。   “昭颜,今日去了何处?”路过师父房间,裴昭颜原本想偷偷摸摸的溜回去,没想到师父房门大开,似乎是在专门等她一样。   裴昭颜认命的进去了,甚是狗腿的把门关上,讨好道:“如今快十一月了,师父也不关门,着凉了可怎么办?”   “着凉了就让你伺候着,省得你天天往外跑。”裴学士把茶杯放下,声音甚是冷淡。   裴昭颜连忙走过去捶肩捏腿,小声撒娇:“哪有哪有,我最舍不得师父了,我喜欢和师父待在一处!”   “今日去了哪里?”裴学士不听她的甜言蜜语,又开始盘问,“我不拘着你,但是凡事你也要跟我说一声,若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我如何救你?”   裴昭颜不想说,这是她给师父的惊喜,是以扭扭捏捏,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去了何处。   裴学士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凉了半截,她试探道:“皇上召见你了?”   当然不是!裴昭颜想反驳,但是想来想去,似乎没有比皇上更好用的借口了,于是她咬着唇没说话,像是默认了。   裴学士沉默半晌,看着冻得吸鼻子的裴昭颜。从前萝卜头似的小姑娘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她忽然有些力不从心。   她拉着裴昭颜坐下,语重心长道:“昭颜,你喜欢谁都好,唯独皇上不行。你是我一手培养出的好徒儿,天分又高,日后是要在画坛留名的,只是若入了后宫……”   她叹了一口气,有些哽咽:“就算不说这些,师父也舍不得你入宫,后宫的女人都短命,那是吃人的地方。哪怕你侥幸活了下来,万一皇上厌烦了你,你该如何自处?整日作画喂鱼赏花?”   裴昭颜见师父眼眶通红,马上就慌了神,师父怎么就联想到这里了呢,当下也不敢欺瞒,一五一十的说了,裴学士这才松了口气。   “难不成师父还缺你那一两幅画不成,”她擦擦眼角,看着满是担忧的裴昭颜,“你不用为师父做什么,只要你日后不入后宫,师父就谢天谢地了。”   裴昭颜连声保证,又说这几日不出门专门陪着她,哄得裴学士心花怒放,此事这才作罢。   回到屋里,裴昭颜还是有些不明白,师父三令五申让她不要靠近皇上,可是她也没见过皇上几次啊,皇上也没对她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好奇心,对待她和对待其他女子一样。   除了送了她一支金清玉肤膏,不过那也是为了让她的伤早些好,那种情况下,不管是谁皇上都会给的吧。   肯定是师父多虑了,裴昭颜得出这个结论,又放下了心。   不过这几日不能去御花园画画了啊,她有些无奈,但是还是决定信守承诺,这几日不出门了。   反正画院附近也有一片湖,湖边种了些花,刚好她觉得自己最近退步了,先练练手,过几日等师父放心了,她再去御花园。   她可真是个让师父放心的好徒儿!裴昭颜欢喜的拿出雪海图欣赏起来。   祁淮一连几日都喜欢来御花园走走,但是逛遍了御花园,裴昭颜也没有再出现。   他面上没什么,心里却有些羞恼,他只是能记住她的脸,分辨出她是谁而已,又不是非她不可,怎么近日脑海中总是出现她的模样?   祁淮想不通,没见着人,他又从御花园走回养心殿,原本想批阅奏折,但是看着裴昭颜睡过的榻,他的心思又开始旖旎起来。   自那日之后,也不知是何缘故,他再也不敢靠近,连薄毯都是按照裴昭颜走时的模样摆着,随意极了,和规规矩矩的养心殿格格不入。   可是他却不厌烦这种随意,反而自然自然的想亲近,却又怕越了雷池,徘徊不定。   “皇上,程丞相过来了。”李公公附耳道。   祁淮的目光没有离开,随意说道:“宣他进来。”   不一会儿,宫人簇拥着丞相程国义过来,祁淮早已恢复了淡漠的模样,随意道:“程爱卿坐吧。”   程国义拱拱手,坦然的坐了下来,又道:“皇上今日安好?”   祁淮微微点头,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了点亲昵:“爱卿过来看看,这道奏折朕有些拿不定主意。”   程国义闻言一喜,他绷着脸上前,嘴角的笑意却止不住,咳了声掩饰下来,细细看了两眼,道:“皇上,这陈州地处边境,军务向来难管,边将又是个不老实的,皇上不如换个人。”   祁淮沉思片刻,期期艾艾道:“那程爱卿可有人选?这朝中唯有程爱卿可堪大用,其余人朕都不喜。”   “臣倒是有两个人选,”程国义拱拱手,“一是正五品侍读学士吴稳,虽是个文官,却自幼熟读兵书,皇上可以放心。”   祁淮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朕知道他,只是他也未领过兵,读再多兵书也只是纸上谈兵,这……”   “皇上别急,臣还有第二位人选,此人是臣的远房侄儿,生的高大威猛,自幼便习武,如今二十五岁,已在魏州历练过,魏州百姓都说有了他……”   以下便都是些吹捧的话,祁淮面上一片惊叹,心底冷笑不已,还真当他还和两年前一样软弱可欺?不耐烦听他说话,祁淮看着看着,又不自觉的把目光飘向软榻。   那日裴昭颜捂得严严实实,面上的茫然可爱极了,她明明长得是一副妩媚的模样,可是只要脸上一有表情,便显出几分可爱,让他忍不住……忍不住想亲近她,想逗逗她。   祁淮有预感,她现在就在御花园中作画,他的神思逐渐飘远,当下竟有些忍不住。   只是再看一眼对面滔滔不绝的程国义,他冷哼一声,这老东西怎么还不走? 第8章 玄墨   “皇上?皇上?”   程国义的话唤回祁淮的神志,他一脸信服道:“那就程爱卿的侄儿吧,必定如程爱卿一般有大才。”   程国义一脸惶恐的拱手拜了拜,心里越发鄙夷,这个小皇帝还和从前一样,一听军国大事就神游天外,不是个做皇帝的好苗子。   当初他拥立三皇子祁清,如今想来倒是不好,三皇子以文治天下,天下早晚会为他所用。祁淮便不同了,自幼习武,虽幼时极聪明,但不过半年便泯然众人了,只是一介莽夫,掀不起什么风浪。   幸好是祁淮做了皇帝,他才好借着托孤大臣的名义把祁淮牢牢捏在手里。   瞧瞧,登基两年了,这小皇帝在前朝还没有自己的势力,也不知道纳妃拉拢大臣,这样的皇帝,哪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不过该提的还是要提的。   程国义整整袖口,脸上的笑意越发诚恳,道:“皇上的年龄也到了,也是时候纳妃了,臣子们都盼着您早日开枝散叶……”   谁知祁淮却马上打断了他的话,他支吾道:“程爱卿休要再提,朕、朕只是……”   程国义皱眉,心底起了疑,这世上哪有不爱美色的人。但是瞥见祁淮脸上的红晕,他了然道:“皇上是否有了心仪之人?臣听闻选妃那日,您与裴司艺颇合得来。”   “朕、朕才没有这样的心思!”祁淮闻言竟噌的一下站起身,像是掩饰什么一般,“朕只是见她好看……”   程国义打量他一眼,疑窦顿消,心底不屑愈盛,皇帝又如何,不过也是个被美色蛊惑的人罢了。   裴司艺嘛……倒是和章长清有一层关系,不过那个老头虽桃李满天下,但是向来不问政事,也没什么威胁。   心思百转千回,他俯身拱手道:“皇上不如纳了她罢。”   “这……还是再等等吧,”祁淮犹豫道,“若是唐突了人家姑娘,不太好。”   还没有做皇帝的自觉呢,皇帝不是想纳谁纳谁?程国义眯眼打量他一番,从他身上完全看不出先帝果敢的一面。   他越发鄙夷,面上却越发恭敬,也没驳了他,反而说道:“皇上说的是,是臣考虑不周了。”   “程爱卿说说,朕该怎么做才能讨的姑娘家欢心?”少年目光灼灼,显然极为依赖他。   程国义虚荣心大增,自然把自己使过的法子都传授给他。反正是个毫无威胁的女人,皇上越喜欢她,对他越有利,最好日后都黏着她,这天下,不就被他收入囊中了吗?   恭恭敬敬的送走得了一大堆赏赐的程国义,祁淮面色冷了下来,装了两年,他早已得心应手。现在前朝早已有了自己的心腹,虽然不多,但是程狐狸的心腹却快被他瓦解了。   布局了两年,终于要到快要收网的时候。   一番斗法,少年帝王疲倦的闭上眼睛,心中却愈加冷静。越是到这个时候,越不能冒险,还要把程国义捧得更高,摔下来的时候才会更惨。   “师父,我可以去御花园了吗?”裴昭颜在湖边待了许多天,野花已经画的差不多了。马上就是十一月,菊花也要谢了,冬天只有梅花能画,她必须抓紧时间了。   裴学士沉思片刻,近日她的夫君章太傅越发忙碌,想必是前朝又要有一番动乱,皇上必然是极忙的,所以也没再拘着她,只是嘱咐她不要靠近养心殿。   从翰林院到御花园,是要经过养心殿的。   裴昭颜自然应允,兴冲冲的去了。   只是刚到御花园,她便瞧见一个熟悉的明黄身影,她有些头大,皇上怎么在这里!   只是皇上似乎没看见她,裴昭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绕个路。反正御花园这么大,只要时时注意皇上的动静,肯定不会和皇上遇上的。   打定主意,裴昭颜小心翼翼的往回走,然后绕过集贤亭和聚宁湖,这才进了菊园。   菊园中有不少花都已谢了,不如前几日开的浓烈恣意,她逛了一圈,决定画玄墨。玄墨虽叫玄墨,但是颜色却不是黑色,最外层的花瓣是粉色,花蕊却是黄色,此花完全盛开的时候和人脸一样大,格外别致。   这次她怕重蹈覆辙,先在周围看了几圈,闻到花香,触碰到娇嫩的花瓣,她这才胸有成竹地动了笔。   不过裴昭颜显然高估了自己,一画画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别说打量四周看皇上在不在,她连目光也舍不得从画上移开。   是以祁淮慢慢走到她后面,她也毫无所觉,依然专注的画着玄墨图。   祁淮也不打扰她,挥退众人,只留了李公公在身旁,他坐在小亭里悠闲地喝着茶,顺便看美人作画。   立在一旁的李德福捏了把汗,皇上没事就往御花园跑,今日可算逮到了裴司艺,只是逮到了居然什么都不做,只看着她作画。   虽然裴司艺作画是挺赏心悦目的,但是皇上您还有一堆奏折要处理呢,怎么丝毫不见着急!   祁淮不置一词,他越爱美色,政事就越荒废,程国义知道后就越放肆,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里,祁淮便放松下来,目光移到裴昭颜的画上,看了一会儿又兴致缺缺的移到她的衣裳上。   今日她穿的是杏黄色衫裙,绣着某种花的暗纹,行动间花纹如水般流动,他看了一会儿,觉得那是芙蓉花,但是又有些不确定,正想问问李德福,便见裴昭颜撸起了袖子。   很快一截皓腕便露了出来,细细嫩嫩的,脆弱的像一折就断。他没多做停留,利目扫向李德福,李德福早已避嫌的转过身子,他这才放下心。   又怒从中来。   一个妙龄女子这般不爱惜自己,万一有侍卫在此处巡逻,若是见色起意,她哪还有什么清白?   想到此处,祁淮皱了眉,想上前提醒她,但是看见她一副轻松的模样,像是宽大的衣袖束缚了她一般。他便也没提,依然在亭中看着。   十月的天早已有了凉意,风也不再温柔,裹挟着寒气呼啸而来时,祁淮瞥见裴昭颜用另一只手握了握微红的手腕,片刻后又放下,像没事人一样继续作画。   他有些生气,这般不为自己的身子着想,可真是……他一时找不到词形容,烦躁的对李德福道:“去,吩咐尚衣局给画院做几身窄袖衣裳,越快越好。”   李德福讶然了一瞬,转瞬便想到了裴昭颜受冻的模样,但是他依然没往那里瞟一眼,快速领命而去。   出了菊园,李德福看见徒弟小安子在打瞌睡,他拍醒小安子吩咐道:“马上去尚衣局,让他们给画院众人量体裁衣。”   小安子领命,却也懒懒的打哈欠没动,李德福气的踢了他一脚:“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   “这事有什么着急的,”小安子没当回事,“师父让我歇歇。”   “往日的机灵劲儿哪去了?”李德福拧他耳朵,恨铁不成钢道,“这是皇上特意给裴司艺做的,画院众人只是沾了光而已!”   小安子这才恍然大悟,这事情一沾上裴司艺,那可大不一样了,可是往日这些都是靠他自己悟的,今日师父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他正想走,又扭头问道:“师父,您怎么不进去啊?皇上身边可离不了人。”   “你当我傻啊,”李德福白他一眼,得意道,“我现在进去才是找骂,瞧好吧,你师父我今日必有赏。”   啊?这是为啥?小安子摸摸脑袋,一脸茫然,这做公公的学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啊?   李德福哼笑一声,扭头往菊园瞅了一眼,笑眯眯道:“不错不错,皇上和裴司艺呀,郎才女貌!”   只是里头郎才女貌的两人,依然毫无交流。   祁淮不着急,摩挲着茶杯的纹路,换了个姿势看她的侧脸。   像上好的美玉,虽未经雕琢,却显出些独特的属于少女的韵味,有些青涩,却添妩媚,等她长大了,不知是何等的绝色。   一时之间,祁淮看得竟有些痴了,以往因着他的心病,对“秀色可餐”四字极为不理解,如今见了裴昭颜,他才恍然大悟。   秀色可餐,说的可不就是裴昭颜吗?   天色将暗,裴昭颜终于画完了,她揉着手腕仔细看了几眼玄墨图,觉得没什么要改的,便静静的等墨迹晾干,又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看起旁的花来。   只是菊花都凋零的差不多了,她看来看去,都是快要衰败的花,不由得有些气馁。不过转念一想,残荷别有一番风味,那残菊岂不是也能画?   她在脑海中搜寻一番见过的菊花图,发现残菊图少之又少,不由得兴奋起来,师父肯定会喜欢的!   一改颓靡态势,裴昭颜欢喜无比,竟比周遭的花还要明艳。   祁淮没动,欣赏着她的笑靥,她在他面前极少笑,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又呆又傻,哪像如今这般生动有趣。   果然,等裴昭颜转过身,看见斜斜靠在亭柱上的祁淮时,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她茫然的看了他两眼,这才想起了请安,连忙快走两步福身道:“给皇上请安,臣妾不知皇上在此……”   祁淮懒懒的坐直身子,让她起了身,瞄一眼她的手腕,比方才更红了,他皱眉,原本想好的措辞早已忘记,他问:“冷不冷?” 第9章 觊觎   裴昭颜是飘着回到画院的,还有些回不过神,皇上怎么回事啊,怎么会问她冷不冷?   她怎么回答的来着?裴昭颜冥思苦想,依然想不起来,反正她记得皇上是笑了,然后就让她回去了,说是有惊喜等她。   皇上能给她什么惊喜?不会是惊吓吧?裴昭颜飘飘然回到画院,想起连日来师父的嘱咐,心神不由得也错乱起来,她停下脚步,喃喃道:“不会是纳妃的旨意吧?”   她越发踌躇起来,有些不敢回去,回画院要经过翰林院,周遭是翰林院的地界。她立在那里,一群男人想看又不敢看,都想起李修撰那日回来时的失魂落魄来。   男人不纳妾,那还是男人吗?是以就算对裴昭颜有些心思,想起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要求,便都冷哼一声,这女人,好不知趣。   裴昭颜没在意他们,幽魂似的飘回了画院,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瞅,果然看见一群不认识的人在画院叽叽喳喳,师兄师姐脸上也带着笑,画院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裴昭颜看的咬牙切齿,她都要入狼窝了,怎么师兄师姐们这么高兴!她眼巴巴地搜寻着师父的身影,师父肯定会和她统一战线的!   只是好不容易找到师父,没想到师父脸上笑容更甚,对着她的时候都没笑的这么灿烂过!   怎么会这样?!   裴昭颜猛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又“嘶”了一声,这居然不是梦!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就被同屋的李韵看见了,她热情地招手:“小师妹,快过来!就差你了!”   裴昭颜不情不愿的过去了,步伐甚是大义凛然,算了,做妃子也没什么不好,好就好在……   好就好在……   好像没什么好处呀,裴昭颜郁闷的叹了口气,做妃子不就是混吃等死然后等着皇上的宠幸吗?   一步三叹,一个陌生女子笑眯眯地开口:“裴学士的爱徒长得可真好看,也不枉咱们等了这么久。今日能见到裴司艺这般风雅俊秀的人物,值了!”   裴昭颜不自在的靠近,正准备挤出个笑脸,没想到裴学士闻言却笑的更开怀,语气却也谦虚:“哪里哪里,昭颜顽劣,还请吴尚宫多担待。”   吴尚宫和蔼的瞅着裴昭颜走到跟前,马上就吩咐身边的人架起她的胳膊,按住她的腰,她拿出绳子量了起来。   裴昭颜被人簇拥着,一时有些茫然,她挣扎不开,连忙喊道:“做什么做什么,我不……”   “昭颜休得无礼,”裴学士打断她的话,又朝吴尚宫歉意一笑,“您继续吧。”   吴尚宫没当回事,活泼的姑娘谁都喜欢,更何况是裴昭颜这般美的人儿。   裴昭颜眨眨眼,这才知道吴尚宫是做什么的,一时有些讪讪,不过为求肯定,她还是问道:“师父,这是在做什么呢?”   “量体裁衣,”裴学士简短解释一番,“皇上心善,给咱们画院众人做些窄袖的冬衣,如此方便作画。”   裴昭颜惊奇的“咦”了一声,怪不得皇上说有惊喜等着她,原来是这个惊喜,她还以为……她被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为弄得有些脸红,咬着唇没说话,却被裴学士注意到了异样。   她嘴唇翕动两下,看看满院子的人,到底还是没说话。   等人一走,她马上把裴昭颜拉进了自己的屋里,裴昭颜还笑眯眯的,以为师父是好奇她今日画的是什么。想到这里,她连忙把画拿出来,笑道:“师父,看我今日画的玄墨,如何?”   她指指画上的一角,道:“这里用的是师父新教的画法,对了,明日我画的画师父绝对猜不到,”她神秘一笑,“就算师父问了我也不会说的!”   说完她把嘴巴抿得紧紧的,又作势用绣花针缝了几下,以示自己口风紧。   裴学士瞧她这副没长大的模样,压下心里的不安,勉强逗了她几句,这才说起正事:“昭颜,今日可有碰见皇上?”   裴昭颜闻言一惊,想瞒过去,但是她没骗过师父,自然不会说谎。所以扭捏了半晌,还是说道:“碰到了,皇上好像在看我画画,我画完了他就让我回去了。”   “只是如此?”裴学士有些疑惑,“可是皇上让人量体裁衣……”   “这件事和我没关系!”裴昭颜马上撇清关系,“我不知道!”   见她神色不似作伪,裴学士也没再盘问,毕竟她也还小,对男女之事了解的不多,万一问的多了,反而让昭颜好奇。   但是明日去御花园作画,千万不能去了。   她刚提了一句,却遭到了裴昭颜的抗议:“师父,我一定要去,明日我画的您一定喜欢!”   裴学士皱眉,她这个徒儿,什么都好,只是她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这份固执用在作画上是好事,用在其他地方倒是有些棘手。   所以裴学士也没惯着她,难得的用命令的口吻让她不许出门,裴昭颜瘪瘪嘴,虽然有些不服,但是还是同意了。   只是到了次日,裴昭颜窝在房中作画,残菊画是画了,只是怎么看怎么不满意,她苦恼的抓抓头发,忽的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以前从来没骗过师父,师父自然放心她,况且师父现在并不在画院。   裴昭颜抿唇,下定决心走出屋门,还是有些愧疚,师父这么相信她,她就这样去御花园是不是不太好啊。   迈出去的脚又收回去,裴昭颜转身看着那几幅不像样的残菊图,又犹豫了。这幅画是她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昨日没好好看,今日虽有灵感,却始终不得其法。   她咬咬牙,毅然决然的迈出了屋门。   养心殿内。   “老师。”祁淮恭敬一拜。   章长清连忙扶起他,两人这才坐下攀谈,谈完了政事,章长清还是没走。祁淮奇了,有些疑惑的问道:“老师还有何事?”   “老臣来此,只是想问问皇上,对裴司艺是何想法?”章长清在路上左思右想,想了好几种开场白,最后还是决定直说。   毕竟皇上的时间宝贵,绕来绕去的他也嫌麻烦,况且这些儿女情长之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作为皇上的老师和裴司艺的师公,自然要问上一问。   祁淮有些踌躇,虽然他们两人是无话不谈的师生,但是感情之事,他没想让第三个人介入。而且师母一直对裴昭颜入宫一事甚为抵触,万一老师被师母的枕边风吹动了,反过来劝他,那他岂不是孤立无援?   想到此处,祁淮也没急着说,而是亲自捧着一杯热茶,双手递给章长清,恭敬道:“老师先吃杯茶暖暖身子。”   章长清抿了两口,期待的目光看向祁淮,他教过的诸多皇子,就属祁淮最厉害,自幼便有过目不忘、融会贯通的本事。   最重要的是知道蛰伏,知道隐忍,知道伺机而动。一生能教出这样一个学生,他这辈子也无甚遗憾了。   所以祁淮的感情之事,他也甚是好奇,不知道怎样的女子才能入了他的眼,没想到千算万算,他居然对昭颜有些心思。   想到这里,章长清又迫不及待的问了一遍。   “老师觉得呢?”祁淮垂眸,并不接话。   从章长清的角度看,他却以为祁淮是害羞了,不由得笑了一声,直接说道:“虽然你师母一直不同意昭颜入宫,但老臣却是愿意的。”   祁淮转瞬便来了兴致,他少有的迫不及待的问道:“老师何意?”   少年郎果然是少年郎,哪怕做了帝王也依然是少年郎。章长清摇摇头,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让昭颜做妃子,百利而无一害。”   祁淮顿了下,盯着那个半人高的紫藤花瓶,慢吞吞道:“世人皆传,朕的后宫不详,老师也是看着裴司艺长大的,就不怕她也无疾而终?”   章长清颔首微笑:“自然怕。”   “那为何……”   “臣无意探听皇上的家事,但皇上想护住的人,必定是能护住的。”   这原本是极平常的一句话,没想到祁淮听了却有一瞬间的迟疑,他心中一痛,茫然问道:“可是皇姐……”   “西宁长公主和亲一事,并不是皇上的错,”章长清宽慰道,“那时皇上还小,羽翼未丰,待日后平了西凉,皇上再接回长公主也不晚。”   祁淮眼中的迷茫散去,他起身长拜:“学生受教。”   章长清也没躲,坦然受了,他十几年前便看中的未来天子,如今羽翼渐丰,而丞相程国义,便是皇上拿来练手的第一人。   今日菊园的菊花谢的更多,裴昭颜却喜笑颜开,心情激动之下,她也没忘了细心寻找皇上的身影,结果菊园空无一人。   她便放下心,回去之后就算被师父逮到,她也能理直气壮的跟师父说她今日并没有看见皇上,然后拿出残菊图哄师父,师父肯定就高兴了。   设想着师父见到残菊图时的神情,裴昭颜动作飞快,两炷香的工夫便淡墨起稿,只是似乎还少了点什么。可是凝眉细看,菊花有了,落叶有了,小亭有了,还差点什么呢……   她咬着毛笔尾端呆呆的站着,余光却看见一个人朝这边走来。   裴昭颜讶然抬眸,这个时辰谁会到菊园来?她心底有些好奇,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冷笑着的明黄身影,又猛的被她甩开,怎么可能是皇上。   她眨眨眼,看清那人穿着银甲,似乎是个侍卫。   等那人走近了,裴昭颜惊呼一声,兴高采烈的丢下毛笔和那人攀谈起来,那个男人也不避嫌,就直愣愣的看着裴昭颜,笑的像是个大傻子。   又是哪个大傻子觊觎他看中的人!藏在暗处的明黄身影咬咬牙,又凑近偷听起来。 第10章 不服   “这还是第一次在宫里见到你呢,”裴昭颜眼睛亮晶晶的,“做护卫辛苦不辛苦呀?”面前的人便是秦梧,宋妙意的青梅竹马。   “裴姐姐啊,”秦梧问了声好,又挠挠头,“我快要升职了,正八品的官职,带几个侍卫晚上巡视,算是轻松些。”   裴昭颜点点头:“那你白天可以去找妙妙玩呀。”   “我就是想说这件事,”秦梧叹了口气,“妙妙最近总是躲着我,我……”   裴昭颜恍然大悟,怪不得近些日子妙妙不出来玩,她还以为妙妙对皇宫的新鲜感过去了,又开始懒了呢,没想到居然是为了躲秦梧。   这两个人真好玩,裴昭颜笑了一阵子,还是决定给秦梧出个主意。但是思来想去,她好像没什么能帮忙的。   她头上有两把刀,一把名为皇上,一把名为师父,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更别提帮别人了。   裴昭颜摸摸脖子,不自然道:“等你升了职,白天去找妙妙吧,她应该只是……只是……”   裴昭颜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合适的词:“是害羞!对,就是害羞,你不要逼她,你们还小呢,不要着急。”   “是这样吗?”秦梧茫然的想了片刻,他仔细思索了一阵,最近似乎确实追的有些紧,他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朝裴昭颜一抱拳,转身走了。   裴昭颜的手朝他摇啊摇,面上也是一片灿烂。   躲在暗处的祁淮探出身,周身的气压更低,菊园的花大都低矮,也没有什么大树可以藏身。他只好躲得远了些,是以也没有听到什么,只有模模糊糊的听到几个词。   “白天找……升职……害羞……不要着急……”祁淮慢慢念了几遍这个词,他冷笑一声,脑海中拼凑出裴昭颜和这个侍卫的故事,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更显阴沉狠厉。   十月的天凉爽异常,李德福在旁却早已大汗淋漓,他小心翼翼道:“皇上,要不要让奴才查查此人的身份?”   祁淮默了片刻,抬眸看向那个又开始画画的少女身影,沉声道:“不必了。”   难不成他还比不得一个小小的侍卫,想到这里,他强压着怒火举步往前走去。   裴昭颜刚刚在和秦梧说话的时候便有了灵感,是以秦梧一走,她马上在残菊图中的小亭里添了几笔,寥寥几笔画出一个男人的轮廓,正仰面躺在小亭里小憩,脚下摆着几个酒坛,寂寥萧索。   一口气画完,裴昭颜满意的舒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舒完,她就被呛着了,皇上怎么又来了!   她咳了两声,脸色涨的通红,看在祁淮眼里却是少女含春的娇态。他冷哼一声,说出的话便带了刺:“裴司艺在此处幽会外男,该当何罪?”   裴昭颜惊讶的张大嘴巴,幽会外男?她连行礼也忘了,呆呆的说道:“臣妾……臣妾没有私会外男。”   祁淮哼笑,瞟了一眼她的画,心中烦躁更甚,喜欢一个酒鬼也不喜欢他,真是……真是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他没有说话,目光幽幽的盯着她。裴昭颜也不怕他了,没错就是没错,就算他是皇上,她也不会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她倔强的仰着脖子看他,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裴昭颜有些坚持不住了,皇上没事长这么高干嘛!   可是她也不能轻易低头,好端端的给她扣一个幽会外男的帽子,皇上怎么能这样!亏她以前还觉得皇上虽然年少,但是心智却格外坚韧,也不会滥杀无辜。但是如今看来,她看人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劲!   两人又僵持片刻,祁淮看着她梗着脖子,一副不服输的模样,心底的那丝不虞倒是很快就消散了,或许是他错怪了她也不一定。   他收敛了神情,虽然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但是面上却一派淡然,他随意道:“算了,朕恕你无罪。”   反正日后你是要做朕的妃子的,管他是什么人,世上没有比朕更好的人!   可是等了片刻,他却没有等到裴昭颜说话,祁淮扫了她一眼,见她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皱眉道:“怎么,你不服?”   裴昭颜呜咽一声,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形,小小声道:“我……我脖子麻了……” 第11章 赏赐   裴昭颜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丢人就算了,还在一国之君面前丢人!   “啊啊啊!”裴昭颜一回屋就爬到床上蒙住头哀嚎起来,“烦死了!”   睡眼朦胧的李韵坐起身,幽幽问道:“小师妹,怎么了?”   裴昭颜扑腾着的腿一僵,她抱着被子坐起来,很不好意思的只露了双眼睛对着李韵:“五师姐,你怎么还在睡呀?”   李韵叹了口气,梦游般的下了床,来到裴昭颜面前盯着她看。裴昭颜眨眨眼,马上求饶道:“五师姐我错了!”   李韵没说话,而是伸手捂住她的眼睛,愤愤道:“不许用这种眼神看我!”   啊?什么眼神?裴昭颜眨眨眼,李韵感受到一阵酥麻,又猛地把手撤开,尖声叫道:“小师妹,你太犯规了!”   裴昭颜茫然极了,她什么都没做啊?怎么五师姐这么大反应?   “你只露一双眼睛,就是想勾引我。”李韵振振有词,顺手掐了把她的脸,触手温润腻滑,还带着淡淡的香味。她舒服极了,又捏了两下,“不过本师姐乐意被小师妹勾引,来,给师姐笑一个?”   裴昭颜闻言粲然一笑,桃花眼眯成了一弯月牙,一向妩媚的脸上带了点纯,愈发勾人。李韵看呆了,慢慢说道:“小师妹,我的名字应该给你,什么是韵,我见了小师妹才明了。”   说完她又游魂似的爬上了床,闭眼便道:“小师妹我睡了,梦里我肯定比你长得好看。”   裴昭颜慢慢掀开被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拿来小铜镜照了照。她笑小铜镜也笑,她做鬼脸小铜镜也做鬼脸,最后她叹了口气,把小铜镜放下了。   为什么她会长这样一张脸呢?裴昭颜很是苦恼,桃花眼勾人,樱鼻小巧,双唇不点而朱。师父说她朱颜皓齿,明眸善睐,是明艳极了的长相。   可是她自己怎么看都是一副祸国殃民的相貌,不过她的性格……裴昭颜捂脸,为什么和长相不一样!   师父说她单纯不世故,可是她宁愿世故一点。就比如方才,她和皇上讲些什么废话,还把自己的脖子扭到了,伤敌零,自损一千……   不过郁闷了一阵,裴昭颜又乐呵起来了,皇上那么忙,肯定不会记得这种小事的。她握拳暗暗给自己鼓劲,等下次见到皇上,她肯定比皇上还要鼻孔朝天!   鼻孔朝天的祁淮此刻正在垂拱殿批阅奏折,殿内燃了许多蜡烛,烛光映照在祁淮脸上,让他向来冷峻的脸多了丝柔情,李德福不敢再看,他合上眼睛微微歇息。   伺候皇帝看起来风光,实际上风险太多了,也就是在守卫森严的垂拱殿他才敢眯一会儿,在别处是万万不敢的。   只是刚眯了一会儿,他忽然听见一声低低的气音,像是鼻间发出的哼笑,李公公马上警觉起来,利目扫视各处,却并无异动。   他放心不下,轻手轻脚的走了几步,又听见一声低低的笑,像是耍弄他的不自量力,李公公皱眉,低声喝道:“何人敢在垂拱殿造次!”   久无声息。   李德福有些纳闷,难不成是他听错了?郁闷的回过头,他猛然发觉皇上居然在笑!   这可比有刺客还要吓人,李德福瞳孔紧缩,吓得跪在地上,身子抖如筛糠,他战战兢兢道:“皇上,奴才……奴才犯了何罪?”   祁淮摆摆手让他起来,好不容易绷着的脸又漾开了笑,他用手掩着唇,眼角眉梢却俱是欢愉,他顿了下,慢慢说道:“裴司艺,可真好玩。”   李德福冷汗都要流下来了,裴司艺是有趣,可是您这样笑更吓人好吗!不过皇上许久没有这样真心实意笑过了,他几乎都要忘了,是以告罪道:“奴才糊涂,皇上见谅。”   祁淮再次摆摆手,神清气爽的开始批阅奏折,连大臣们催他开枝散叶的奏折也不在乎了,他自言自语道:“哼,朕自然会纳妃,不过哪里轮得到你们操心朕的家事。”   李德福闻言也是真心高兴,皇上少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自从裴司艺出现,皇上脸上的笑便多了起来,虽然多数时候对他来说是惊吓。   想起皇上这几日对裴司艺的种种不同,他掂量半晌,旧事重提:“皇上,裴司艺要封个什么位分?”   “此事不急,”祁淮给最后一封奏折批了朱,淡然道,“明日给画院送些赏赐,这些日子,他们也辛苦了。”   李公公在心里衡量了一番这赏赐的分量,连忙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翌日一早,画院众人便接了赏赐,上好的笔墨纸砚流水儿般的送了过来,连翰林院都忍不住艳羡,心道皇上好大的手笔,这湖笔,这端砚,这宣纸,甚至还有极其罕见的颜料,哪个不是好东西?   画院众人激动不已,都不由得叩谢圣恩,高呼万岁。   裴昭颜自然也在此列,她是真心实意感谢皇上的。画院物资稀缺,用的东西都是陈年旧物,能省则省。师父也经常用俸禄贴补,可是同样抵挡不住银子如流水一般消失不见。   赏了好东西,再过一两日窄袖冬衣也做好了,画院在翰林院三院中一改往日颓态,隐隐有了扬眉吐气之意。   裴学士察觉到徒弟们的得意,皱眉让他们收敛些。皇上对画院好,他们自然也要报答皇上,是以她少见的布置了课业——画一幅皇宫鸟瞰图。   画鸟瞰图自然要东跑西跑,把宫殿都牢记于心才好下笔,是以裴昭颜没了束缚,自然极为高兴。她先把皇宫西南角的翰林院三院画了,便撒欢儿似的跑去了御花园,又琢磨起给师父画个什么画。   只是这次还没到御花园,她半路便碰见了皇上,前几日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裴昭颜鼻孔朝天的豪言壮语早就抛到了脑后,她连祁淮都没敢看一眼,反而不自在的摸摸脖子,这才行礼问安。   祁淮原本行色匆匆,见了她这副小媳妇似的模样却也不急了,他和颜悦色的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裴昭颜如实说了,祁淮也没逗她玩,很快便放她走了,李德福纳了闷,凑上去问道:“皇上,您怎么……”   祁淮看着那道窈窕身影走远,问道:“朕让你找的东西找好了吗?”   李德福自然应是,祁淮夸赞了一声,眼睛却还瞅着已经走远了的裴昭颜。他势在必得的笑了笑,这才举步离开。 第12章 春色   过了几日,画院呈上了皇宫鸟瞰图。   祁淮随手拿起裴学士画的,大气磅礴,又不失雅致,他点点头,放在一旁。   第二幅便是裴昭颜画的了,她在画院官职不低,除了裴学士,数得上名号的就是她了。她也算是有天赋,居然能越过一众师兄师姐得了正七品的司艺一职,她的师兄师姐也毫无怨言,倒是能服众。   若不是因为她年龄尚小,便是正六品的供奉一职也拿到了。   供奉……随侍皇帝左右,专为皇帝作画。大概这才是裴学士迟迟不让裴昭颜升阶的真正原因罢。   烛火发出噼啪一声,祁淮这才回过神。他低头琢磨许久,忽然觉得她画的有趣,似乎把她喜欢的东西通通画了进去,连湖边的野花也没放过,想必是常画的了,但是布局并不显杂乱,反而多了一丝野趣。   祁淮盯着那小小的紫花看,忽的说道:“朕记得,明华宫似乎种了数十株紫藤树?”   李德福连忙应是,明华宫靠近御花园,是东西六宫景致极佳的宫殿,离养心殿也是最近的。   他等了片刻,并没等到皇上再说什么。看似是随口一问,但是李德福是多精明的人,马上便派人开始修缮明华宫,紫藤树也要好好修剪打理一番。   只是这紫藤花四月才开,如今才十月,花早就谢了。李德福正思索着,祁淮又唤他:“吩咐下去,明日朕要考校画院的功课。”   李德福神色一凛,领命而去。   听到李公公的话,画院众人都有些紧张,师兄师姐们紧张自己的画技,裴昭颜担心的却是皇上的态度。   虽然自那次偶遇之后再也没见过皇上,但是她心里总有些焦灼,万一皇上又一时兴起对她说了几句话,又惹得师父误会了怎么办?   裴昭颜晚上又开始辗转反侧。   没想到次日一早,师父却说她不去养心殿了,裴昭颜乐得差点欢呼一声,幸好她忍住了,还能皱眉关心的问:“师父,您身体不适?”   裴学士摇摇头,笑意更甚:“嘉儿有喜了,我今日得去看看她。”   嘉姐姐有喜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裴昭颜也高兴,当下便不想去什么养心殿了,缠着裴学士想要同去。   裴学士见她此番真心实意的模样,蓦地松了口气,昭颜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哪怕见了皇上几次,也没把一颗芳心送了去,这下她也能放心了。   皇上也不是什么没规矩的人,不会做出强抢民女的举动,况且皇上属意昭颜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这么久了也没什么动静,或许是她多想了。   想到这里,裴学士拒绝了裴昭颜的提议,又提点了徒弟们几句,这才出了宫去女婿府上。   送走了师父,裴昭颜跟着师兄师姐们来到了养心殿,她已来过许多次,是以轻车熟路的从垂拱殿走到养心殿。   垂拱殿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养心殿是皇上歇息的地方,两个殿合在一处,倒也方便。作画一事,自然不会到垂拱殿,众人心中也都清楚。   待见了皇上,他们行礼问安,等皇上说出题目。   裴昭颜作为正七品司艺,自然站在第一排,她没敢抬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宣纸瞧,再也不敢乱看了。可是紫藤花瓶就在自己身边,似乎长了手脚一般,在和她招手。裴昭颜有些心痒,余光总是忍不住往那边瞟。   上头的祁淮自然看到了她的小动作,他饶有兴趣的瞧了一会儿。   李德福捏了把冷汗,这么明目张胆的盯着裴司艺,皇上也不怕旁人发现。他环视一圈,见底下的画师都老老实实的垂头不语,这才放下心。   不过等了片刻,皇上还是不说话,他只好清清嗓子,扬声道:“今日的题目取自一首诗,‘嫩绿枝头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诸位开始吧。”   说着小安子便燃起了香,香灭便是结束之时。   裴昭颜回过神,也没急着动笔,凝神思索了一会儿,思维却有些发散,怎么也抓不住灵感,她茫然地看了一眼袅袅的香,这才下意识地拿起毛笔。   祁淮依然目不转睛的瞧着,自然把她的娇态尽收眼底,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低声吩咐李德福:“去把匣子拿过来。”   李德福也没多问什么,连忙就去了。   等他回来,众人大多都起了稿,正在调色,唯独裴昭颜还在慢吞吞的勾勒着线条,似乎并无什么灵感。李德福把此事说了,祁淮扬眉,决定亲自去看看。   画院众人都已静了心,皇上过来也都没理,这也方便了祁淮在裴昭颜身边转悠,只是并不看她作画,而是盯着她的脸新奇的瞧。   裴昭颜根本不知道祁淮在身边,她咬着笔端看自己画的画,柳枝轻摆,娇花吐蕊,明明是与题目极为相符的,但是怎么看怎么普通。   灵感在一瞬间疯狂生长,转而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没有过多的纠结,抬头看了一眼已经燃了一半的香,直接拿下那张宣纸——她决定重新画一张。   祁淮挑眉,伸手接过那张废纸,裴昭颜也没在意身边是何人,直接递给了他。一旁的李德福心惊肉跳,这裴司艺恃宠而骄也太过了些,他再瞟了一眼皇上,却发现皇上却是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   得,天生一对。   有了灵感之后,裴昭颜画的显然比上次顺手,飞快地起稿上色,倒是和师兄师姐的速度一样了。祁淮还拿着那幅画看,左瞧右瞧也没发现不好,于是他坦然收入了袖中,就当是裴昭颜给他画的了。   李德福有些无语的别过脸,这真是他伺候了十几年的皇上吗?接连许多年的蛰伏隐忍,他早已把皇上当成一个真正的男人来对待。不过一遇到感情之事,皇上倒是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无甚区别。   香已燃了大半,如今只剩下五分之一了,师兄师姐们都加快了速度,唯有裴昭颜慢吞吞的,唇边还含着一丝笑意,如春风拂面。   动人春色不需多……裴昭颜的笑容便是动人春色,满殿的人都成了她的陪衬。   可是不知怎的,祁淮却觉得这笑容倒是和那日幽会外男如出一辙。   祁淮猛地沉下了脸,他已经暗中打探过了,那个护卫是秦将军的小儿子秦梧,自幼与临安侯独女宋妙意青梅竹马。可是不知为何,近日他倒是与裴昭颜亲近不少,有时又会在太医院附近徘徊,这小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他有些烦躁,他是一国之君,不好直接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把人抓过来问。   宫中有官职的少男少女可以自行婚配,这是自建朝以来便有的规矩,他作为皇帝,除了赐婚,并不能插手别人的感情之事。   赐婚……若是他给秦梧和宋妙意赐婚呢?   祁淮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不过转念一想,一个脚踏两只船的男人,凭什么能得如此殊荣?   很快香便燃到了尽头,祁淮瞥裴昭颜一眼,便看见她笑着放下了毛笔,时辰倒是把握的巧。再看一眼画,便是一红衣美人凭栏远眺,依依杨柳尽收眼底。   “嫩绿枝头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倒是切题。   他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袖中和旁人画的差不多的花红柳绿之景,这才回到榻上正襟危坐。   李德福恭敬地呈上画像,众人都翘首以盼,裴昭颜没敢看祁淮,她怕两人四目相对会忍不住尴尬。虽然皇上可能已经忘了那件事,但是她忘不了。   她微微不自在的摸摸后颈,很快又放下了,把头低的更低。   过了片刻,祁淮一言不发的看完了,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众人紧张万分。连裴昭颜也感受到殿内凝滞的气氛,不由得抬头往祁淮的方向张望。   谁知祁淮刚好在看她,唇角微勾,似是极为欢悦。裴昭颜檀口微张,有些惊讶,她下意识的捂住脸,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裴司艺,”祁淮好整以暇道,“你觉得你画的如何?”   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名字,裴昭颜慢慢放下手,明明作画时有灵感,可是此时脑海中却一片空白,她只好咬唇道:“臣妾不知。”   祁淮便放过了她,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让他们说自己画中的意境。裴昭颜听得格外认真,有时还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伴随着崇拜的惊叹。   祁淮拧眉看她一眼,似乎只要他不在,裴昭颜都要跳起来鼓掌了。   真是个傻儿,祁淮轻咳一声,挡住自己的笑容,等最后一个人说完了,他才道:“朕刚刚问的人,便是此次画的最好的人,”顿了顿,他盯着裴昭颜继续道,“裴司艺,第一。”   说完李公公便捧着一个精致的嵌着宝石的盒子过来,亲手递给了裴昭颜,又另外送了几个匣子给其他人,只是没有裴昭颜的精致。师兄师姐们也没在意,毕竟第一名肯定是要和其他人区别一下的。   裴昭颜脸上染上笑意,映的那双眸子如繁星璀璨。奖赏倒是其次,她第一次画出这样既有意境又符合主题的画作,还得到了皇上的肯定。她原本还以为皇上看不懂呢,倒是她小瞧了皇上。   兴奋完了,她还是有些好奇匣子里的东西的,顾忌着祁淮在场,她微微侧过身子,低声问后面的师姐:“师姐师姐,我想看看你的!”   师姐便打开,里面放着一块墨,刚一打开便有丝丝芳香,众人惊呼一声;又有个师兄打开一个长盒子,是一支极为难得的兼毫笔;再看一个,便是几尺极其适合作画的云塘纸。   众人讶异不已,皇上好大的手笔!众师兄师姐便都有些迫不及待的让小师妹打开。   裴昭颜也好奇起来了,她不由自主的抬首看了一眼依然端坐着看她们闹腾的皇上。四目相对,祁淮唇角勾起,甚是得意地微抬下巴,示意她看看。   她像是得到了某种肯定,神色虔诚地缓缓打开,可是匣子里居然有些刺眼。她疑惑极了,瞪大了眼瞧,却见里面是玉镯子金簪子,金光闪闪的,煞是好看。   可是裴昭颜唇边的笑容却僵住了。   继而便有师兄师姐压的极低的笑声传过来,几个得了名次的,还拍着胸脯说了句“好险好险”。   裴昭颜要泪流满面了,为什么给师兄师姐的就是好东西,我的就是劳什子首饰!我现在申请做第二名行不行! 第13章 喜欢   “师姐师姐,我给你首饰,你给我香墨好不好?”   笑嘻嘻的师姐斩钉截铁的拒绝,顺便捏了一把小师妹的脸。   “师兄师兄,我拿首饰跟你换兼毫笔!日后你肯定是要娶妻的,这一匣子首饰价值连城,还能讨姑娘家欢心!”   害羞的师兄把兼毫笔藏在身后,着急忙慌的走了。   “师……”   还没等她说完,最后一个师姐抱着匣子跑的比兔子还快,顺便嘲笑道:“小师妹长得好看,这些首饰衬的你更美了!乖啊,师姐先把云塘纸藏起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眼睁睁的看着得了赏赐的师兄师姐从自己面前跑过去,半刻也不停留,裴昭颜要哭了,为什么皇上要这样对她啊!不对不对,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第一名!   为什么第一名的赏赐是金银珠宝而不是笔墨纸砚,第一名和皇上有仇吗?她有点郁闷地转过身,看着面前恢宏的养心殿,突地生出一股进去退货的冲动,可是她又不敢和皇上说话。   师兄师姐一个接一个的走了,裴昭颜懒懒的打声招呼看着他们回去,自己一个人徘徊在养心殿阶前左思右想,舍不得走也不敢进去,好几次鼓起勇气抬起脚,可是想起皇上,她又泄了气。   “算了算了,皇上赏赐的首饰价值连城,也能卖了换好些笔墨纸砚了吧?”裴昭颜自言自语道,“不过若是有人问起来,肯定是要怪罪的……”   裴昭颜抱着沉甸甸的匣子叹了口气,坐在养心殿台阶上看天上的飞鸟。不得不说这里的景致还真不错,碧空如洗,雕梁画栋也尽收眼底。   她看入了神,许是视野开阔的缘故,心里居然冒出一个好主意。   “若是我把这些当了,是不是能换不少好东西?”这样也就不怕皇上查问了!   想到这里,裴昭颜眼前一亮,马上欢喜地跑走了。   刚推开门正想让裴昭颜进去的李德福嘴角一僵,眼睁睁的看着裴昭颜花蝴蝶一般从他眼前跑开,竟也忘了拦她。   哭丧着脸回到内殿,李德福瞟一眼面色平静的皇上,心里还有些忐忑,他跪下便请罪:“奴才有罪……”   “她走了?”祁淮掀了下眼皮,又默默道,“起来吧。”   李公公慌里慌张的站起身,琢磨许久才低声说道:“皇上,我瞧着裴司艺似乎不喜……不大喜欢首饰。”   “可是她一个姑娘家,不喜欢首饰喜欢什么?”祁淮闻言抬起头,神色中少见的带了些许困惑,“难不成只喜欢画画?”   他快速想了一下裴昭颜的穿着打扮,摇了摇头,太过于素净。明明是个明艳的长相,偏偏只穿些中规中矩的衣裳,连首饰也不常戴,更别说华贵的首饰了。   可是那些首饰生来便是衬托她的美貌的,他真想看看她戴上是何等倾国倾城的模样。   不过就算裴昭颜穿的和师姐们一样,她也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他一眼就能看到她,似乎有什么在吸引着他一样,目光总是不自觉的停留在她脸上。   或许这便是喜欢?   祁淮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或许是因为她是他第一个能记住的女子罢,便多留意了些。   不过李德福怎么还不回话,祁淮不满地敲了敲御案提醒他。   李德福擦了把汗,心道或许裴司艺真的只喜欢作画,不过他想起裴司艺欢喜跑开的身影,又有些不确定了。他犹豫一番,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皇上。   祁淮紧皱的眉马上就舒展了,他笃定道:“朕就知道,哪有女子不喜首饰?朕赏赐的又是极好的,她定是在想该怎么感谢朕。”   李德福又擦了下汗,没敢接话。   极好的赏赐此刻正被裴昭颜翻来覆去的看,流光溢彩的玉簪被纤纤素手握着,甚是赏心悦目。   可是裴昭颜心里想的就不那么赏心悦目了,她正盘算着价钱,可她也不知道这些价值几何,不敢贸然当了。左思右想,她还是捧着匣子去找师父了。   裴学士回来得早,知道胎像稳定,女儿女婿琴瑟和鸣,她这个老婆子倒是显得多余,于是早早的便回来了。   只是刚坐下来吃了两口茶,她便瞧见小徒弟风风火火的闯进了院子,怀中还抱着一个格外精致的匣子,她皱眉训斥:“昭颜,跑什么跑,这是在宫里!”   裴昭颜连忙停下脚步,苦着脸姿态优雅地走到师父身边,嫌弃的把匣子一丢,又欢喜道:“师父,嘉姐姐可安好?”   “安好安好,”说到这个,裴学士便笑开了,神情格外骄傲,“我挑了一个好女婿,格外疼你师姐,趁着眼神还不错,师父也给你找一个好夫婿。”   裴学士慈爱的摸摸裴昭颜的头发,裴昭颜却不想多谈这件事,她咬唇把丢在一旁的匣子拿过来,打开给师父看。   裴学士见了猛地一惊,她缓缓道:“皇上赏赐的?”   裴昭颜哭丧着脸点头,裴学士心中发凉,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还找什么夫婿,天子看上的人,她有什么能力给她找夫婿?   “你如何想?”裴学士沉声问道,细细观察裴昭颜的神情。   裴昭颜闻言抬起头,把匣子往裴学士怀里推,笑眯眯道:“师父,咱们把这些首饰当了吧,肯定能换不少笔墨纸砚!”   傻徒弟,现在还没回过味来呢,这么天真,日后可怎么在后宫立足。   她嘴中发苦,喝了两口茶,随手拿起一个红宝石簪子,便看见上面刻着御用的字样,别说拿去当了,想送人也送不了。   裴昭颜心也凉了,她捧着匣子眼泪汪汪:“师父,那我要这些有什么用?不能吃不能用,还不如师兄师姐的笔墨纸砚实在呢!”   “皇上赏赐你师兄师姐的是笔墨纸砚?”裴学士不自觉的重复一遍,心里绝望更甚,“昭颜,你……”   事已至此,似乎已无回旋的余地了,她把想说出口的话咽下去,缓缓问道:“昭颜,你可心悦皇上?” 第14章 心愿   心悦皇上?   裴昭颜茫然的想了片刻,果断的摇摇头,皇上的性子阴晴不定,还赏她这些没用的东西,若是喜欢她,肯定知道她喜欢什么呀。   所以裴昭颜放下了心,眼睛亮晶晶的,比一匣子首饰还要耀眼。她斩钉截铁地解释:“师父总是说皇上喜欢我,可是若是他喜欢我,必然不会送我首饰。”   事到如今,傻徒弟还是那个傻徒弟,裴学士心中懊悔没教她些男女之事,总觉得她还小,总觉得她不会被皇上看中,如今却是害了她。   早就想好了明年便让她出宫,连未来夫婿都给她物色了好几个,如今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被皇上看上了,皇上的后宫又是吃人的地方,单纯心善如昭颜,她可如何受得住?不消说两个月,便是半个月,她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裴学士心里焦灼,面上却不显,她握住裴昭颜的手,慢慢道:“昭颜,你认真听师父说,或许皇上心悦于你。”   皇上身边并未出现过什么女子,昭颜又生的好,性子也讨人喜欢,能吸引皇上的目光也是人之常情。   他对昭颜或许只是一时爱慕,或许只是贪恋美色,但是她也只能往好了说。若是昭颜喜欢上皇上,或许能与皇上长长久久也说不定。   可是皇上的后宫日后必定有三千佳丽,昭颜却一心想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可怎么办?   她把恼人的想法抛开,看向还在茫然的小徒弟。   皇上心悦……我?裴昭颜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猛地摇头:“不可能呀师父,皇上对我和对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今日还赏我首饰,他都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又怎么可能喜欢我?”   裴学士默然道:“那咱们便试一试吧。”   试什么?试皇上对她的心意?裴昭颜觉得今日过得太过荒诞了些。她有些害怕地握紧师父的手,声音微颤:“师父,你诓我对不对,我肯定是在做梦,对,就是在做梦!”   裴昭颜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走,边走边说:“就是做梦,我这就回去睡一觉,一会儿就醒了!”   裴学士没拦,她低头看着那一匣子首饰,心中有些恼恨。作为太傅的发妻,她自然是知道她家老头子暗中是和皇上站在一处的,看着像无所事事,实际上却一直在帮皇上做事,可是她没想到,连皇上的感情之事他也要插一脚。   若是皇上值得托付便算了,可是后宫那些凭空消失的嫔妃,难不成老头子都忘了?更何况昭颜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好狠的心!   想到这里,裴学士直接杀回了家,对着正在悠然抚琴的章太傅便是一顿打。   “哎呦哎呦,娘子怎么了?”章长清捂住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背上又被捶了一下,他无奈道:“今日不是去看咱们女儿了吗?怎么回来就对我拳脚相加?”   “我问你,皇上和昭颜是怎么一回事?你是不是在其中推波助澜?”裴学士气都没喘匀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坐下喝口茶,双目如炬的等着他回话。   “就这事儿啊?”章长清没当回事,慢悠悠的抿了口茶,看见妻子快要喷火的眼睛才不急不缓的开口:“皇上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姑娘,咱们自然要顺着皇上。”   裴学士虽然气愤,但是还是忍着怒火条理清晰的开口:“那你把昭颜置于何地?后宫之中死了多少女子,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那些女子,都不是皇上喜欢的,”章长清沉默了一瞬才说,“皇上能护住昭颜。”   “为何你如此笃定?昭颜也是你看着长大的,若是她死于非命,难不成你还能赔我一个好女儿好徒儿?”   章长清叹了口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能好声好气的安慰她。他对皇上拖着不纳妃一事是有几分猜测,但是他没有理由怀疑皇上,自然不必多提。   裴学士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摔门而出,直接住进了画院,连太傅府也不回了。   一连几日都在画院见到师父,裴昭颜有些担心的说:“师父,别和师公置气了,皇上也没让我进后宫,这事还不一定是真的呢。”   “你不懂,”裴学士摇摇头,看着这个傻徒弟,“我教你的你都记住了吗?”   裴昭颜乖巧点头,“我记着呢。”   裴学士摸摸她的头发,叹了口气,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如今只能多传授些驭夫之术了。可是昭颜这孩子,她连喜欢是什么都不懂,还驭什么夫啊,皇上不把她耍的团团转就谢天谢地了。   裴昭颜出了门,这几日忙来忙去的,赏花图已经很久没画了,不过她也没着急,把此事搁置在一旁,转而去皇宫东南角逛了一圈。   画院在皇宫西南角,离那里也不算远,裴昭颜慢慢悠悠的走到东南角,看着这座三层高的建筑惊叹。   匾额历经多年,早已被冲刷的失了颜色,只是那字迹依然遒劲有力,上书“藏书阁”。   这是燕朝开国皇帝建的藏书阁,早已废弃不用了,但是里面珍藏的古书古画不知凡几。裴昭颜自进入皇宫的第一日起,每隔几日便会过来一趟,什么也不做,就只呆呆的看着。   守门的人早已认识她了,见她长得比天上的仙子还好看,又和自家女儿年龄相仿,也乐意和她攀谈几句。久而久之,藏书阁的侍卫们也都知道了裴昭颜小小年纪便是画院的司艺,最大的心愿便是去藏书阁看一看。   他们见她整日眼巴巴的盯着瞧,也想让她进去瞅瞅。只是这藏书阁除了皇亲国戚,其他的人还真没资格放行。   “小姑娘啊,别看了,现在大冷的天,除了受冻,你也得不了什么好!”侍卫大叔劝解道。   裴昭颜摇摇头,依然固执的盯着藏书阁瞧,虽然只能在外面看上一圈,但是她也心满意足。   或许会有一日,等她画出一副皇上满意的画像,皇上问她想要什么赏赐,她说出藏书阁之后,皇上同意了呢?又或许碰见皇上心情好的时候,皇上大手一挥开了藏书阁呢?   唇边泄出一丝笑意,裴昭颜欢喜极了,总会有这一日的!   等她成为闻名天下的大画师,总会有这一日的! 第15章 肖像   祁淮最近越发阴沉,上朝时看谁都不顺眼,发的脾气也更多。程丞相和章太傅接连劝他,他也只是硬邦邦的应一声,事后又后悔对老臣不敬,为安抚他们,赏的东西任谁都眼红,回到养心殿却不知摔了多少东西。   程丞相表面担忧,暗地里却偷着乐,喜怒形于色的人最好掌控,随口附和两句便赏东西,可见是极好控制的傀儡,不由得更放肆了些。   章太傅却有些忧虑,不知皇上是演的还是真的。若是演的,他佩服,若是真的,他可真得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让昭颜进宫了。   下了朝,两道目光追随着祁淮进了养心殿,祁淮一改暴怒的模样,沉声道:“今日她出门了吗?”   李德福冷汗涔涔,知道皇上问的是谁,他恭敬道:“未曾。”   “那便把她宣过来,”祁淮有些不耐,“就说朕要见她。”   李德福赶紧去了,裴司艺啊裴司艺,您可一定要在画院,不然养心殿众人人头不保啊!   敲敲裴昭颜的屋门,刚好是裴昭颜开的门,李德福松了口气,连忙道:“裴司艺跟我走一趟吧。”   啊?裴昭颜惊恐的睁大眼睛,结结巴巴道:“李、李公公,我没犯、犯什么罪吧?”   李德福一想自己说的话,也觉得有些歧义,连忙找补道:“是皇上请您去,裴司艺快些走吧。”   裴昭颜听了马上退后半步,有些不自在道:“让我师父去就好了呀,我……”猛然间想起师父说的试探皇上的心意,她怔愣一瞬,连忙改口,“好好好,那咱们就快去吧,皇上日理万机,可不能耽搁了!”   李德福看着慌里慌张跑出门的裴昭颜,有些纳闷,怎么回事儿啊,裴司艺这是开窍了?那做嫔妃可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不由得大为高兴,越看裴昭颜越顺眼。   裴司艺有什么不好,长得仙姿玉貌的,性子也讨喜,还能作得一手好画,更重要的是能让皇上记住她的脸!   李德福仔细琢磨一阵,得出一个结论:除了裴司艺,还真没有哪个人能配得上皇上。   到了养心殿,裴昭颜的一腔热情马上被浇灭了,师父教的那些能行吗,她若是真那样做了,皇上肯定要砍头的,到时候她身首异处……   裴昭颜打了个寒颤,回首看向李德福,眼泪都要憋出来了:“李公公,呜呜,我有点冷,能回去穿件衣裳吗?”   “不行。”   暗处有低沉的声音传来,裴昭颜吓了一跳,艰难地慢慢转过脸,便瞧见半张脸隐藏着暗处的皇上,双眸满是戾气。   她咬唇控制住自己想要退缩的脚步,上前行了礼。   听见裴昭颜柔糯的声音,祁淮这才慢慢走出来,见她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有些不耐道:“怎么,非要让朕请你进去?”   您也没说平身啊,裴昭颜委委屈屈的站起身,小媳妇儿似的跟着已经踏入殿里的祁淮进去了。   反观李德福,反而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哎呦哎呦,皇上也真是心口不一啊,还亲自出来迎接裴司艺,这可真是能载入史册的大事!   他伸手招来徒弟小安子:“明华宫修缮的如何了?”   小安子骄傲的拍拍胸脯:“师父放心吧,已经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皇上喜欢什么样的摆设,有些拿不定主意,师父……哎哟!师父怎么打我!”   “你该打!”李德福哼笑一声,心情不错提点了他一句,“好好想想入主明华宫的人是谁!”   小安子摸摸脑袋,忽然就悟了,是啊,皇上喜欢裴司艺,明华宫是裴司艺要住的地方,肯定要问裴司艺啊!   养心殿内,祁淮坐在榻上,看着坐在下首神色紧张的裴昭颜,心中有些疑惑,他问:“你很怕朕?”   裴昭颜闻言连忙摇头,小声说道:“不怕的。”   祁淮瞥她一眼也没在意,摆摆手吩咐人摆上笔墨纸砚,随意说道:“画吧。”   裴昭颜便站起身拿起毛笔,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宣纸。可是许久也没听见皇上说话,她也不敢催,拿着并未蘸墨的毛笔在手心里画着圈。   玩了一会儿,手心有点痒,又猛然想起这是养心殿,她连忙站直身子,又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这副慵懒的模样,祁淮轻笑,像他幼时见过的一只小白猫。   黏黏糊糊的,喵喵叫个不停,就喜欢缠着他撒娇。   祁淮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脱口而出:“就画一幅你的肖像吧。”话说完他才有些后悔,但是又想看裴昭颜的反应,他便没再开口。   画她自己?裴昭颜愣了下,怯怯抬头瞧了一眼端坐在榻上的祁淮,心里七上八下的,有些拿不定主意。   但是皇上面上平静无波,并没有什么后悔的意思。她便蘸了墨,等墨汁快要滴落下来的时候才回过神开始作画。   心绪不宁,作画时便显现出来,她的线条勾勒的甚是粗糙,像是初学者一般,这在皇上面前,是大不敬的。   李德福眼皮直跳,悄悄抬眼看了一眼皇上,却见他并没什么异样,眼睛也没有看画,而是直愣愣的瞧着裴昭颜。   是啊,作画时的裴司艺极为认真,这个时候看她,自然不会被发现。他没敢再多看两人,靠着柱子闭目养神去了。   祁淮认真地琢磨着裴昭颜的神态,她少见地有些慌乱,明明平时作画她都是从容不迫的,哪怕是在他面前第一次作画,也表现的极为镇定。她的师兄师姐都是紧张又急迫,唯独她不急不缓,甚至还敢重画一幅,只为抓住那一闪而过的灵感,画出自己心里的景。   这样的裴昭颜,如何不可爱。   只是如今见了慌乱的裴昭颜,祁淮心里的某根弦却像被人挑了一下,颤颤巍巍的,落不到实处。   她做出一副和从前完全不同的模样,难道……难道是欢喜于他?   裴昭颜愣愣的看着自己画的画,心里也有个疑问。她长长的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师父真是给她找罪受,这样试探皇上真的没事吗?   两人心思各异,一时养心殿中落针可闻,唯有两缕香袅袅升起,又缠绕在一起,绵绵不绝。   裴昭颜终于作完画,脸都要皱成一团了,只是她时辰耽搁的有些久,也不敢说再画一幅,只好硬着头皮呈上去了。   祁淮早已移开了目光,不紧不慢的把画像接过来,徐徐展开看了一眼,皱眉不语。   良久也不见皇上动作,李德福有些按捺不住,他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   这一瞥不要钱,倒是要了命。   这歪嘴斜眼的,裴司艺觉得自己长这样?!   他想笑,又连忙捂住嘴,继而担心起来,皇上见了这么敷衍的画,不会要治裴司艺的罪吧? 第16章 暖阁   裴昭颜郁闷的抱着赏赐走了。   皇上怎么回事啊,她画成那样,皇上居然赏她东西!赏的东西比上次还要好!还说要挂在墙上日日欣赏……   欣赏什么?欣赏她的丑作?   裴昭颜想不通,还没等她回过神,李公公就把画像挂上了,就挂在皇上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皇上还一副很满意的模样。   师父说让她试探皇上,故意画的丑一点,现在皇上没有罚她也没有骂她,反而赏她东西,还把画像挂上,要知道养心殿的墙上挂的可都是稀世名作!   裴昭颜有些惭愧,双手合十向四周拜了拜,告罪道:“诸位前辈,不是我的错,您要怪就去怪皇上,我也不想让我的拙作污您的眼睛,但是这是皇上干的,晚上千万不要来找我!”   念叨着回到画院,裴昭颜自觉自己说了许多遍,从阴曹地府气冲冲地赶过来的前辈们肯定听到她的话了,于是便把此事放在一边,愁眉苦脸的去找师父了。   裴学士早就知道昭颜去作画了,又是一整日的担心,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了,见她手里抱着的东西,又是一愣,不由道:“昭颜,你没按我说的做?”   裴昭颜呜咽一声,把那些棘手的赏赐放下就开始竹筒倒豆子般地诉苦:“我做了!皇上让我画我自己,我画的丑死了,皇上却把我的画像挂在墙上,还赏了我这些东西。”   她手往那里一指,痛苦道:“又是首饰!”   裴学士默然的看着裴昭颜,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继续试探了,若是被皇上发现昭颜是故意的,讨不了什么好。   “昭颜,皇上没问你的画为何画成这样?”   “问了呀,”裴昭颜一听这个又来了劲,“我说我不知道我长什么样,根本不会画,只能画成这样。师父,你知道皇上说什么吗?”   她站起身学着皇上的模样,掀了下眼皮,声音压得极低,道:“去,给裴司艺拿个铜镜。”   裴昭颜痛苦的坐下,说:“我才不要继续画!于是暗中求了李公公,皇上这才让我回来。”   裴学士轻咳一声,忽然觉得皇上和裴司艺若是能成,倒是有些好玩。她止住心中不合时宜的想法,淡然道:“我知道了,你回去歇一会儿吧。”   “好。”裴昭颜乖乖应是,又犹犹豫豫的问道,“师父啊,那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学士很久没说话,裴昭颜有点着急,已经快要迈出门的脚又收了回来,两三步来到师父面前,惊慌道:“师父,不会是真的吧?”   “你别怕,还没到那一步,”裴学士强撑着笑宽慰她,“这几日皇上应该还会召见你,不必再试探皇上了,若是被皇上发现,讨不了好。”   裴昭颜懵懵懂懂的点头。   次日皇上果然又召见,说是裴司艺画的画很合他意,今日又有了些灵感。裴昭颜老老实实的去了。   这次皇上却没有出现,李公公把她带到养心殿就出去了,偌大的养心殿空无一人,裴昭颜站在原地没敢动。虽然养心殿温暖如春,但是想起皇上冒着寒气的脸,再温暖她也不敢动了。   片刻后,皇上身边的大宫女紫檀捧着热茶过来了,她笑道:“裴司艺先吃口茶吧,皇上在垂拱殿接见丞相呢。”   裴昭颜接过来道了声谢,又和她闲谈:“听说皇上对丞相大人不一般呢,不仅封了爵位,连他的女儿也做了王妃。”   紫檀笑而不语,政事不能多谈,更何况睿王妃也和皇上有些牵连,更不能多说了。她在养心殿做事,自然不能乱了分寸。   裴昭颜本就是随口一问,见紫檀只是笑也没在意,又问道:“对了,青黛在哪里?上次我就想见见她,可是一直没看见。”   裴昭颜往她身后看去,好奇的问:“她怎么没过来?”   紫檀脸色一白,谨慎道:“青黛在内殿做事呢,养心殿这么大,见不到也正常的。”   裴昭颜一想也是,环顾了一圈养心殿。皇上歇息的地方,肯定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的,所以她也没放在心上,亲亲热热的和紫檀说起了话。   不一会儿,殿门大开,又是一番忙乱,想必是皇上回来了,紫檀连忙退了下去。   “来了?”祁淮疾步走到她身边看她一眼,见她行礼的动作还有些颤抖,又停下脚步,“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穿厚点儿?”   我这明明是见到你吓的,裴昭颜没敢说,咬唇站在原地行了礼。   祁淮皱眉,脚下转了个弯,往偏殿去了,回头看一眼还傻愣在原地的裴昭颜,低声道:“跟上。”说完便进了偏殿,再也没看裴昭颜一眼。   裴昭颜茫然的抬起头看向李公公,李德福朝她摆摆手,她这才快步走过去。   “偏殿是暖阁,”李德福笑的不见眼,声音却压的极低地和她解释,“皇上这是体谅您,怕您冷。”   裴昭颜边走边看已经不耐烦的坐下的祁淮,咬唇道:“可是李公公,我并不冷呀。”   “……”这我可管不着。   “你说什么?”祁淮眼眸微抬,沉沉看向她。   裴昭颜被他一吓,连头也不敢抬了,小声说道:“臣妾不冷。”   方才和宫女说话时可不是这样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祁淮瞥她一眼,淡淡道:“谁说这是给你准备的,朕冷。”   李德福咳了一声,脸色憋成了猪肝色才把笑容忍下去,皇上可真幽默,一月最冷的时候还能赤着膀子练武,现在十月的天居然就怕冷了?   祁淮警告的看了李德福一眼,他神色一凛,把早已备好的铜镜拿出来,谄笑道:“今日还要劳烦裴司艺再画一幅肖像。   像是被人抢了话,祁淮极为不爽的哼了一声,把李德福赶出了偏殿。   裴昭颜还在发懵,她连忙喊道:“皇上,我能画好的,不需要这个。”她指指铜镜,心里有些着急。   祁淮没说话,懒懒的支着额头等她动作。   裴昭颜见殿中只剩了她和祁淮,没人能帮她说话了,只好硬着头皮拿起毛笔,又看了两眼铜镜中的自己,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祁淮看她作画,行动中她头上的簪子被铜镜一照,银光闪了一下,又重归黯淡。   往复三次,祁淮终于把目光放在她的头顶,见她发间插着的簪子还是以前的那些常戴的,声音有些冷:“怎么不戴朕送你的簪子,不好看?”   裴昭颜被吓的右手一抖,她连忙用左手稳住了,又福身道:“皇上赏的首饰很好,只是臣妾是宫廷画师,在宫中行走,不适宜戴这些贵重显眼的首饰。”   她很有自知之明,又不是什么后妃,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不太好。况且那些首饰看了闹心,还不如就放着积灰,日后若是她生了女儿,直接送给女儿好了。   裴昭颜回过神,见皇上并没有什么反应,又继续作画了。   祁淮也没再打扰她,心里莫名有些气闷,他第一次讨好一个姑娘,偏偏她还不领情,话也说的滴水不漏,想罚她都没什么理由。   算了,谁让朕只能记住她的脸呢。祁淮认命地叹了口气,又把李德福叫过来:“为何把暖阁烧的这么热?”   分明是您心里有火气,李德福腹诽一声,又匆忙下去教训小太监了。   这次裴昭颜画的倒是很快,一炷香的工夫便画好了。没想到呈上画,祁淮的眉毛皱的比昨日还难看,李德福心里一跳,连忙问道:“皇上?”   “无事,”祁淮捏捏眉心,他知道这便是裴昭颜的水平了,但是她画不出来自己半分的美貌,这幅画也不足以让他记住。   唯有站在他面前的裴昭颜,才能让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身上,其他人皆是陪衬。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明显局促的身影,心中翻滚着许多的话,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裴昭颜忽然道:“皇上,今日别再赏臣妾首饰了。”   祁淮把话压下去,沉声问:“为何?”   裴昭颜原本就是未经思索便说出口的话,说完便有些后悔。总不能说她不喜欢首饰吧,虽然她确实不喜欢,但是又不能驳了皇上的面子。   能得皇上的赏赐是脸面,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她若是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想到这里,裴昭颜不敢开口了,她的手绞着裙子,嗫嚅道:“臣妾配不上那些首饰。”   胡说!   祁淮忍住心里的话,和颜悦色道:“朕赏你的,便是极为衬你的,何来配不上一说?”   裴昭颜却打死也不开口了,反正她把话圆回来了,皇上也不能治她的罪。   片刻后,祁淮打破沉默,主动问:“那你想要什么?”   真的能让她选吗?裴昭颜的眼睛忽地亮了,她眼巴巴的往后看了一眼,又确认道:“皇上,真的能让臣妾选吗?”   祁淮眼眸微眯,瞧着她的兴奋劲儿,微微颔首。   裴昭颜马上激动起来,她回头指着紫藤花瓶的位置道:“皇上把那个花瓶赏臣妾吧!”   她已经垂涎这个花瓶很久了,虽然这幅紫藤花图已经印在了她脑海里,但是这是个什么画法她依然一无所知,不好好研究一下,她心里总是不舒服。   如今见皇上这么好说话,她肯定要把这个花瓶抱回去!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祁淮,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祁淮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问:“你喜欢?”   裴昭颜点头如捣蒜,喜欢,喜欢极了!   祁淮笑的也恶劣极了,他慢慢道:“可是朕不答应。若是想看,便来养心殿。” 第17章 学画   为什么啊?   裴昭颜又一次失魂落魄的从养心殿出来,怀中抱着祁淮赏赐的首饰,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她的首饰快要塞满梳妆台了,是不是还要买一个大一些的梳妆台专门放这些赏赐?   她边想边回到了屋里,这次不用再去找师傅了,反正她在皇上跟前永远讨不了好。   “小师妹小师妹!皇上又赏你首饰啦?”李韵眼前一亮,搓着手把裴昭颜摁在梳妆台前坐下,“让师姐我帮你打扮打扮!”   裴昭颜把匣子放下,噘嘴道:“师姐别调侃我了,我才不要用皇上赏赐的东西打扮。”   坏死了坏死了,问她喜欢什么又不给她,那为什么要问呢?裴昭颜郁闷的踢了下梳妆台,铜镜摇晃两下,竟是落下一层灰。   “……”   “小师妹,你看铜镜都变干净了,快点嘛,今日我得好好给你上妆!”李韵撸起袖子,极快速的把胭脂水粉拿出来,哄着裴昭颜,把她当小娃娃一般对待。   她嘿嘿笑:“放心好了,师姐我的技术很好的,让咱们小师妹舒服了一次,还想舒服第二次!”   这话怎么怪怪的,裴昭颜挠挠头,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便被李韵捏了下脸。李韵不由得更加高兴了,小师妹还没好好打扮过呢,不打扮便这么招人疼,打扮之后该是何等绝色!   裴昭颜拗不过她,在养心殿和皇上一番斗法,早就有点困了,闻言也不挣扎了,闭着眼懒懒道:“那师姐快一点,我先眯一会儿。”   “包在我身上!”   养心殿中灯火通明,奇珍异宝争相生辉,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却一直盯着一个毫不起眼的花瓶瞧。   “她为何会想要这个花瓶?”祁淮自言自语道。   皇上的话不能不接,李德福看了一眼花瓶上的紫藤花,笑道:“裴司艺必定是喜欢上头的花,粉色紫色的颜色啊,格外讨小姑娘欢心。”   “哦?”祁淮来了兴趣,“你说她喜欢紫藤花?”   李德福应了声是,良久没听见皇上说话,他想起明华宫来,又道:“皇上,近日明华宫已在修缮了,不知您想添些什么?”   祁淮敲敲桌子,又看了一眼紫藤花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想了想,还是说道:“把里面的景儿弄得好看些。”   如今的明华宫,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不过李德福还是点了头,人间仙境皇上肯定看不上眼,必定得是真正的仙境才行!   “对了,程国义近日可有异动?”祁淮说起正事,面容也沉静下来,“今日他竟要朕把他的爵位再抬一抬,好大的胆子!”   养心殿内明明温暖如春,李德福却吓得哆嗦了一下,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他不敢贸然回话,思考一番才说:“丞相嫡二子程衷,当街纵马……马蹄踩过一个男子的身子,死了。”   祁淮眉头紧锁,攥着桌角的手也青筋毕现,他缓了缓才道:“再让程家得意几日,年后他们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殿中许久无声,祁淮片刻后才哑然道:“好好安抚那男子的家人,多送些东西。”   “朕的子民,不是程家的奴隶。”祁淮闭上眼睛,冷声开口。   李德福应是,皇上早已布了局,如今快要行动了,蛰伏两年,第三年开年便要见红。他松口气,皇上真正要掌权了,这天下,始终是祁家的天下。   只是睿王爷……李德福有些犹豫,他想了想还是提了:“皇上,听说睿王爷和睿王妃近来偶有有争吵。”   “提那女人做什么?”祁淮嫌恶的皱眉,“三皇兄喜欢便喜欢,他们的家事我无意探听。”   李德福连忙闭上了嘴,心中却叹息,睿王妃啊睿王妃,身为程国义的嫡长女,日子怕是要不好过咯。   他看一眼埋头读书的祁淮,心中又是一凛,若是睿王妃没出那档子事,入了皇上的后宫,想来皇上扳倒程家应该容易的多吧。   他没再敢想,恭敬的退了出去。   “小师妹快醒醒!”李韵的声音炸在耳边,裴昭颜皱眉睁开眼睛,还未清醒便瞧见一个和自己长得有些像的人,美得不似凡人。   她呼吸一滞,茫然道:“五师姐,你真好看啊。”   只是面前的人也说话,她听不清,往前凑上去,便看见一张惊艳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数倍,她有些难以置信,喃喃道:“我这是在做梦吗?”   面前的人和她一同张口,裴昭颜甩甩头,头发便被人揪住了:“小师妹,醒醒!你好好看看,这是你自己!”   夹杂着笑声的欢快声音传来,裴昭颜眨眨眼,果然见面前的人是上了妆的自己。她还有些茫然,轻轻把手放在脸上,触感甚是滑腻,像是在发光。   她转过脸,好奇的问道:“五师姐,你用的是什么呀,怎么亮晶晶的。”   李韵轻咳一声偏过脸,别扭道:“别这样看我,我会忍不住亲你的。”   “……”裴昭颜默了一瞬,“那我先洗了吧。”   “别别别,”李韵连忙拦住她,又拿起水粉补了两下,端详片刻道,“一会儿你就这样去找师父,师父见了肯定喜欢。”   裴昭颜闻言头摇得像拨浪鼓,她微微嘟起嘴,上妆后愈发明显的媚感减弱了几分,更显软糯,声音也发甜:“不行的,师父说成亲后才能上妆,我是相信五师姐才让五师姐画的,这件事不要告诉师父哦。”   不管是谁听了都不忍心拒绝裴昭颜,李韵晕乎乎的答应了。   裴昭颜便高高兴兴的抱住了李韵,欢喜道:“我就知道五师姐最好啦!”   她看向铜镜,里面的女子远山眉如雾,桃花眼柔媚,樱唇小巧,她叹了一声,有点想知道自己的爹爹娘亲是谁,怎么把她生成这副模样。   忽然有些难过,裴昭颜没再想下去,她趁李韵还没反应过来,飞快的跑去洗了脸。   洗完不到半刻钟,师父便来传唤了,说是有要事交代。裴昭颜和李韵对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里的庆幸,幸好动作快!   到了师父住的房中,裴昭颜还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她环视一圈,刚对上师父的目光便低下头去,欲盖弥彰。   裴学士看她一眼,碍于李公公在场,她也没说什么,而是先说了正事:“皇上最近得空,要学作画,想从你们中间选一个人出来,每日空出一个时辰来教皇上。”   这句话如平地惊雷般在一群徒弟之间炸开,裴昭颜尤甚,她脚步不稳的后退一步,直觉这件事和自己有关。她的心极快速的跳动两下,心中想了无数条借口,却因为那个紫藤花瓶犹豫不决。   “想看便自己来养心殿。”   “想看便自己来养心殿。”   这句话像魔咒一般,裴昭颜抿了下唇,还是摇摇头,虽然知道这是皇上给她创造的机会,但她还是不敢,没人想面对冷漠狠厉的皇上,太不自在了。   可是她又想起藏书阁,那里的书画对她的吸引力太大了,那是皇上主动开口才能进入的地方。若是她教得好,皇上满意了,她再求一求他,是不是就能进去看一眼了呢?   她茫然的想了片刻,心中原本摇摆不定的天平慢慢开始倾斜。   “有谁想主动去吗?”裴学士环视一圈,见徒弟们都有些退却,她放了一半的心。皇上没有指名道姓让昭颜去,若是其他人主动站出来,昭颜必定可以躲……   “我要去!”一个娇怯的声音传来,却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原本吵闹的地方瞬间安静下来。   裴学士心里一惊,慢慢抬起头,见自己的小徒弟向前两步,勇敢又坚定的说道:“师父,我要去!” 第18章 悸动   “你傻了?你明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   徒弟们都回了房,裴学士独独留下了裴昭颜,她在房中转了一圈,往日的镇定从容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为徒弟操心的师父。   反观裴昭颜,自从说了那句话便一声不吭的听着她的训斥,没有丝毫的心虚,反而一脸从容,一看就是早就想好了的模样。   裴学士喝了杯茶,平视裴昭颜,威仪却不减,她慢慢道:“到底是何缘故?”   “师父,您知道的,我想去藏书阁,”裴昭颜坚定的说道,“我一定要去藏书阁看看的!”   说完那句话她便没有了后悔的余地,除了一丝对皇上的畏惧,余下的都是兴奋。她描绘着日后的图景,全然不知危险已经悄然靠近。   裴学士默了片刻,她知道昭颜的心思,对皇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有也只是敬畏,她从前太怕皇上,近日是不太怕了,可是她也小瞧了皇上。不过也不怪她,皇上要纳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哪会这么耐心的等。   可是皇上已经蛰伏了十几年,区区一个裴昭颜,不够他塞牙缝的。偶尔逗弄她或许有几分喜欢,但是更多的,或许还是把她当成一个好玩的玩意儿。   裴学士摩挲着手中茶杯的花纹,有些拿不定主意,可是不管她再怎么推脱,李公公也已经把昭颜的名字递给皇上了,毫无回转的余地。   烛火噼啪,转瞬大雨倾盆。   一道闪电劈下来,把裴昭颜的面容衬得越发清晰,她坚定道:“师父,不必改了,我一定要去的!”   裴学士也没话说了,她关了窗,终于缓缓说道:“那你去好好准备吧。”   裴昭颜点了点头,看了师父片刻,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十五岁的姑娘,第一次和师父意见不合,竟是这么大的事情。   但是她没有丝毫苦闷,唯有欢欣的神采,仿佛看见藏书阁的大门已向她敞开。   可门外大雨如注,一场秋雨一场寒,冬天真的要到了。   “皇上!皇上!”李德福像是飞回了养心殿,气还没喘匀便道,“您猜猜,谁要教您作画?”   祁淮慢悠悠的喝茶,也没太在意,顺手给李德福倒了一杯,见他感动的眼泪哗哗流,轻轻瞥他一眼才道:“别卖关子了,说罢。”   皇上怎么这个态度,难道早就知道了?李德福思忖片刻,才笑着说道:“皇上猜着了,那奴才就不说了。”   “嗯,是谁都行。”祁淮淡淡道,“反正不是裴司艺。”   “啊?皇上,原来您没猜着啊,”李德福乐了,“就是裴司艺!”   “谁?”   “裴司艺!”   得到肯定的答案,祁淮还恍惚在梦中。他想学画原本就是为了画裴昭颜,这个女人对自己的美貌毫无知觉,画的也毫无灵魂。   不过祁淮转而想起自己从前画画也是像个模样的,如今重新拾起来,或许也能画出一二。   于是他便吩咐李德福随便找个画师教他,虽然想过指名道姓要裴昭颜过来,但是用意太过明显,对她的名声也不好,如今她主动过来了,倒是解决了不少事。   祁淮淡淡笑了一声,裴昭颜,这是你主动来的。   既然来了,就别想逃开。   李德福瞥见皇上势在必得的模样,还有些缓不过神,上次出现这个神情是什么时候来着?   他闭上眼睛思忖了片刻,哦,是决定要把程丞相从天上摔到地下的时候,如今马上就要做到了,看来裴司艺也不能幸免了哟!   他也跟着笑了两声,皇上心思重不怕,裴司艺心思单纯啊,真互补,站在一起也是郎才女貌,没什么不好!   “三日后,让裴司艺过来授课。”祁淮压低的眉显得有些愉悦,声音也透着暖意。   “皇上,这……是不是有些晚?”李德福捏了把汗,万一裴司艺回过味来,不来了可怎么办?   “晚什么,”祁淮的声音透着些许不虞,“朕又不是找她来侍寝,有什么不敢来的。”   李德福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伸手打了自己一下,点头哈腰的退下去了。裴司艺啊,这下是真的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咯!   马上变成凤凰的裴司艺一觉醒来,一向笑着的面容上眉头紧蹙,显出些苦恼来。这倒是稀奇,同屋的李韵问:“小师妹,是不是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哟,你好好求求师父,也没什么大……”   “不是呀,我是在想,”裴昭颜抬眸,眼睛亮晶晶的,“我要怎么教皇上画画呢?”   “没什么大不了的……”李韵坚持把这句话说完,捏了捏她的脸,“小师妹,你不怕皇上了?”   裴昭颜淡定的开始叠被子,随意道:“怕呀,但是皇上又不是吃人的妖怪,反正师父早就说了让我明年出宫,我的名字已经报上去了,皇上也做不了什么。”   李韵啧了一声:“算了算了,师父会保护你的,咱们师父最疼你了。”   说完她便出门吃饭去了,徒留裴昭颜待在原处,她有些黯然的想,为了进藏书阁,居然违背师父的意思主动靠近皇上,想必师父不会疼她了吧。   她抿了下唇,没再想下去,开始静心准备三日后的授课。   三日之期一到,李公公早早的便来了画院,裴昭颜也已收拾好,正准备走,裴学士却披着衣裳开了门,淡声道:“昭颜,过来。”   裴昭颜踌躇片刻,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李公公,这才进去了。   “师父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可喜欢皇上?”裴学士眼睛紧紧的盯着她。   裴昭颜摇摇头,垂眸道:“师父,我不是个听话的好徒儿,但是教皇上作画也没什么,皇上也没指名道姓要我去,是我主动要求去的,所以他对我肯定没什么想法呀。”   她耐心的劝着师父:“再说了,我明年就会出宫了,师父放心吧,我肯定会听您的话,嫁给一个对我好的好夫君,每隔三五日就过来看您,然后再养两个小娃娃,这样的人生就很好很圆满了呀。”   小姑娘说的话甚是天真,甚至还描绘了一番对未来的向往,殊不知她这一去,便只有一条路可选了。   裴学士没再提这件事,强笑道:“那你便去吧,前几日师父说的话有些重,你别放在心上。”   已经起身准备离去的裴昭颜闻言回首,诧异道:“师父说的什么话,我早已记不得了。”   裴学士默默的看着她离开,没再说皇上半分不好。昭颜对皇上并无什么非分之想,便是再劝也劝不了什么,只求皇上对昭颜好一些,能护住她一些。   “李公公,咱们走吧。”裴昭颜出了门,连忙跑向李德福,微喘着道,“别让皇上久等了。”   李德福点头,这次却没有先走,而是恭敬的立在裴昭颜身后,等着她先动。   裴昭颜疑惑的看他一眼,问:“李公公,怎么不走呀?”   李德福汗颜,解释道:“日后您就是皇上的老师了,自然是裴司艺先走。”   裴昭颜唔了一声,率先走了出去,她不太怕李公公了,于是问道:“李公公,皇上今日心情好不好?”   能不好嘛,昨晚睡得香,今日可有精神了呢。他轻咳一声,淡淡道:“皇上心情不错,若是裴司艺多说说话,皇上心情就更好了。”   裴昭颜闻言咦了一声:“皇上不是不喜聒噪吗?”   李德福干笑两声,胡诌道:“裴司艺记性真好。不过这授课嘛,自然不能让皇上提问,裴司艺要注意皇上的神情,若是皱眉便关心,若是笑了便夸赞,这才是为师之道。”   裴昭颜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李公公真好,我记住啦!”   李公公擦了把汗,这两个祖宗,都不好伺候啊。   终于到了养心殿,李德福这次倒是先进去了,裴昭颜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跟着过去行了礼。   “过来了?”榻上的人起了身,慵懒的伸了个腰走到裴昭颜面前。   裴昭颜没敢看他,连忙又行了个礼,但是她觉得,皇上似乎有点不一样,毕竟以前见到的皇上都是阴晴不定的,可是今日却显得有些……随性?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屏息凝神,不敢再想下去。   “开始吧。”   祁淮吩咐了一声,裴昭颜连忙走到画架旁,一旁还有祁淮的画架,可是他却拧眉,命令道:“过来。”   这是谁教谁啊?   裴昭颜走出两步,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她停住了,无比认真的说道:“皇上,臣妾要开始教您作画了,应当是您过来。”   祁淮皱眉看她半晌,也不吭声。一旁的李德福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裴司艺好大的胆子,敢命令皇上的她可是头一人!他对裴司艺有些对小辈的喜欢,正想说些替她圆场的话,却见皇上主动往裴昭颜那边走去。   ……他还是退下吧。   一时间偌大的养心殿只有他们二人了,裴昭颜也没觉得怕,她认真的磨墨,一边磨墨一边讲解作画的知识,全然不知身旁的祁淮已经出了神。   为了磨墨方便,她捋起了半截袖子,皓腕便露了出来,白的像雪,让人忍不住想在她的手腕上留下红痕,狠狠地欺负她。   他有些失神的想,幸好养心殿暖和,若是在御花园也离得这么近,他非得握住帮她暖暖。   想到这里他还有些遗憾,为了赶走心中那丝悸动,他摆摆手,故作不耐烦道:“朕五岁就开始学画了,这些不用说了。”   许是祁淮今日太好说话,连个冷脸也没有,裴昭颜胆子大了起来,像是在和师兄师姐开玩笑一般,歪头俏皮地回道:“然后一直保持五岁的水平?” 第19章 黄昏   讲完了课,裴昭颜没回画院,而是来到了藏书阁,今日是教皇上学画的第一日,也是口出狂言的不知道多少次。   裴昭颜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怎么就能把皇上当成师兄师姐对待呢!   然后皇上居然笑了,他笑了!   这比罚她的俸禄还可怕,裴昭颜抖了一下,复又叹口气。每月四两银子的俸禄,皇上大概也不稀罕吧,一道御膳也不止四两银子。   而且她战战兢兢讲完了课,皇上居然什么都没说。这简直不可思议,出来之前她原本想问问李公公,但是见李公公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去打扰他。   算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裴昭颜握着拳头,望向依然陈旧腐朽的藏书阁,这里是她的梦想之地,梦想不会因为说错一句话就打败!   雄赳赳气昂昂的回到画院,李韵见到她,忽然喊道:“小师妹小师妹!快来看看,这是皇上赏你的东西!”   裴昭颜马上蔫了,她强打起精神瞥了一眼精致的木匣,伏在桌上有气无力道:“不用看了,肯定又是首饰。”   “不不不,我觉得这次不一样,”李韵摇摇手指,一本正经道,“我晃了晃,听声音里面只有一个东西。”   裴昭颜眨眨眼,下巴依然磕在桌子上,手却伸过去慢吞吞地打开匣子,待瞧见了里面的物什,她猛的坐直身子。   匣子中铺着的层层华贵布帛,衬得那支红色簪子毫不起眼。   可是裴昭颜知道这根簪子并不普通。血玉簪,由血玉石打磨而成,晶莹剔透。因着也有其它红色玉石的缘故,经常被错认为是普通红色玉簪,但是皇上赏的,必定是真的血玉簪。   裴昭颜啪的一下合上匣子,也瞧见同样面色惶惶的李韵。   她们都知道的,民间送女子血玉簪,便是求娶的意思,不过血玉石难得,多是赝品。这个习俗发展到今日,也不过是送一支红色的簪子聊表心意。   皇上自幼长于深宫,会知道血玉簪代表的意思吗?   裴昭颜咬唇把血玉簪拿起来看了半晌,她知道这个习俗,是因为师父的女儿嘉姐姐。她未出嫁时便一直戴着血玉簪,还跟她讲女子若是对男子有意,便会把簪子戴在最显眼的地方,男子见了便会来提亲了。   可是这里是皇宫,裴昭颜看着那红的像血的簪子,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她可以拒绝任何一个男子的示好,唯独皇上不行。   可是万一皇上不知道血玉簪是什么意思呢,毕竟皇上是皇子,并没有在民间待过。想到这里,她飞快地把血玉簪藏到妆奁最底层,用小锁锁住,这才平静了一些。   李韵早已目瞪口呆了,她咽了下口水,小声道:“小、小师妹,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裴昭颜自然相信她,又嘱咐了一句:“也不要告诉师父。”   次日申时三刻,裴昭颜去了养心殿。   她头上还是原来那些首饰,并无什么变化,穿着画院统一的蓝色衣裳,规规矩矩的,却又说不出的娇俏迷人。   行了礼问了安,裴昭颜声音还有些发紧。直到传来一声淡漠的“平身”,她才如释重负的站起身。   没等祁淮开口,她便把早就想好的话脱口而出道:“皇上,为皇上释疑解惑是臣妾的本分,皇上不必赐下如此贵重的东西。”   “贵重?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不值得在意。”祁淮的目光从她的头发上掠过,又看向她的眼睛。   看来皇上并不知道血玉簪代表什么,声音也比昨日淡漠了许多,这让裴昭颜松了口气。她点头称是,不敢耽误他的时间,连忙问:“皇上,今日想做什么?”   这是皇上昨日吩咐的,每日的安排必须由他定,一切都按照他的想法来,裴昭颜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见。   祁淮轻咳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裁剪整齐的纸,有些不自在的说道:“这是朕画的画,裴司艺给朕看看。”   裴昭颜好奇的接过来,她惊讶地咦了一声,又赞道:“皇上画的不错。”   祁淮骄傲点头。那是自然,他昨日琢磨了一晚上,才画出一幅裴昭颜的小像,他敢拿出来给她看,自然是满意的。   然后又听裴昭颜继续道:“只是这男子身边的花有些怪异,臣妾擅长画花鸟,这花……”   “你说这是男子?”祁淮打断她的话,冷声问道。   裴昭颜怔愣一瞬,又慢慢眨了下眼睛,仔仔细细的看了片刻,笃定道:“对呀。”   祁淮的呼吸蓦地有些急促,却又扬手示意她继续,蛰伏多年,他表面看起来自然是一派云淡风轻。裴昭颜疑惑的瞧他一眼,也没看出什么,自然接着说下去了。   祁淮却没听她说话,只敛眉盯着她看,目光幽深,像是在琢磨怎么吃了她、如何吃了她才能让她哭着求他。   裴昭颜说完,后知后觉的感觉有些不对劲,她微微偏脸,便看见祁淮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她呼吸一滞,又想起前两次一直想画却不敢画的皇上的画像。   平日里稍显凌厉的眉眼在烛光的映照下,平添几许柔和,睫毛浓密卷翘,显得那双阴沉的眼睛格外黑亮。明明是一副生气的模样,却让裴昭颜想起了被主人家抛弃的大狗。   她连忙把自己可笑的想法抛到脑后,又低下头不敢再看。   祁淮以为她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脸色和缓了一些,又听裴昭颜嗫嚅道:“虽然花画的不好,但是皇上画的男子还是不错的,真的,比臣妾画的好多了。”   “……”   他迟早要被她气死,祁淮抚了抚额间暴起的青筋,尽量和颜悦色道:“你画个男子让朕瞧瞧。”   “啊?”裴昭颜傻了眼,她没敢动,半晌才结结巴巴道,“画、画谁啊。”   祁淮并不搭话,冷冷瞥她一眼,又坐到榻上闭目养神去了。   皇上太累了,不能打扰他。裴昭颜想起李公公的叮嘱,咬唇拿起了毛笔,直勾勾地盯着面前洁白的宣纸,半晌也没有动作。   她想画皇上,一直都想。   可是皇上不是能随随便便就能画的,她低下头不看他,咬咬牙开始画了起来。   祁淮一直听着她的动静,等她开始作画,马上睁开了眼睛,目光从她的头顶掠过,又淡淡移开。   她从来不戴他赏赐的首饰,理由倒是冠冕堂皇。不过今日他要赏的东西,看她如何拒绝,想到这里,祁淮又有些开怀。   裴昭颜用了一炷香的功夫便画好了,今日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不敢修改就呈了上去。祁淮懒懒的接过来,便见她画的人是太傅。   哼,幸好不是秦梧或者其他男人。   祁淮松了口气,仔细看了两眼便把画收好,随口夸赞了一句便说道:“你喜欢那个花瓶?”   他微抬下巴,随意道:“去看看吧。”   裴昭颜的眼睛咻的亮了起来,她难以置信道:“皇上说的是真的?”   祁淮皱眉点头,他什么时候说假话了?又见她连个谢谢皇上也不说,就花蝴蝶般快步走向花瓶,心中的不满更甚。   堂堂天子,居然比不得一个花瓶珍贵,祁淮莫名有些火气,却无从发泄。   忍住把花瓶砸了的冲动,他揉揉眉心,心道算了,和花瓶置什么气,该罚的是不听话的裴昭颜。   说是这样说,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移向裴昭颜,看她在花瓶前静静出神,偶尔伸手抚摸花瓶的纹路。那双手骨肉匀称,比花瓶还要白上几分,闪着莹润的光泽,像极品的白玉,触手生温。   他的手动了动,又飞快的缩回袖子里。   裴昭颜对祁淮的心思一无所知,一门心思扑到了花瓶上,她认真研究了许久,连祁淮规定的时辰都忘记了。等她终于舒了口气抬起头,却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变暗了。   她茫然的环顾四周,皇上早已不见踪影,养心殿内空无一人,一切都像静止了一般,唯有香炉中烟雾袅袅,散出些龙涎香的气味。她吸吸鼻子,觉得香气有些浓重,却并不难闻。   静静的站了片刻,裴昭颜忽然觉得养心殿金碧辉煌中带着雅致温柔的美,夕阳从缝隙中投射进来,养心殿笼上一层淡淡的光,美的像天宫。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脚,像是怕惊动了各路神仙一般穿梭在夕阳下的养心殿中,挣扎又挣扎,还是忍不住在画架前停下脚步。   轻烟缥缈中,美人作画,夕阳为伴。   披着霞光归来的祁淮微怔,第一次发现看惯了的养心殿有种别样的美,全因那个全神贯注的小画师。   小画师……真是个好称呼。 第20章 等待   “昭颜回来了吗?”   眼看着天色渐晚,而裴昭颜还未归来,裴学士不由得有些着急,短短一炷香的工夫跑了三趟她的屋子,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不由得有些心急。   但是她也不能做什么,只能干等着,不过为了确保她不会出事,裴学士还是决定去迎一迎。   刚出了画院,她便看见小徒弟踏着月光归来,慢悠悠的踱着步,在微凉的夜晚里美的勾人。   裴学士停下脚步,裴昭颜也看见了师父,提着裙子朝这边跑来,欢快的说:“师父,你是过来接我的吗!”   裴学士嗯了一声,缓缓问:“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   裴昭整整被风吹乱的头发,颇有些自得:“皇上说我画的画好看,就让我去画紫藤花瓶了。师父我跟你说哦,我终于知道那个花瓶的画法是什么了!”   边走边听着小徒弟眉飞色舞的讲述,裴学士把她拉到屋里,直截了当地问:“画完之后呢?”   裴昭颜脸上这才显出些红晕,不好意思的说道:“师父,都怪夕阳下的养心殿太好看,我一时手痒……”   她不会说谎话,裴学士松了口气,又宽慰了她两句,转而问道:“皇上今日赏你什么东西了吗?”   “赏我研究紫藤花瓶呀,”裴昭颜笑嘻嘻的,“皇上终于知道我最喜欢画画了!”   裴学士一噎,觉得没什么要问的了,正想放她回去歇着,裴昭颜却还有事,她道:“师父,以后我会在养心殿多待一个时辰,皇上说让我画养心殿。”   沉吟半晌,裴学士问:“你同意了?”   “是呀,画养心殿很有意思!”裴昭颜激动起来,“清晨、夕阳下和夜晚的养心殿都很好看,我要好好画,不辜负皇上的期望!”   裴学士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   裴昭颜蹦蹦跳跳的跑回了屋里。   裴学士叹了口气,这个傻徒弟,皇上明显是逗着她玩呢,她怎么这么容易就上了钩?   一连几日,裴昭颜都在养心殿作画,呆的时间也越来越久,宫中基本没什么秘密,难免会有一些风言风语传出来。   偏偏裴昭颜没什么反应,她照常去养心殿作画,然后兴致高昂地归来。   瞧着小师妹心大的模样,师兄师姐们自然担心极了,但是连师父都没有说什么,他们也只能暗搓搓的提醒小师妹。   “小师妹,你什么时候画完养心殿啊,咱们以后还有的忙呢!”   “不着急呀,皇上说我可以随意进出养心殿,大概一个月就可以画完啦!”裴昭颜掐着手指算了算,眯着眼笑的可爱极了。   “可是宫里人都说,你和皇上……”不自觉的对上裴昭颜单纯懵懂的眼睛,师姐不自然道,“哎呀,就是那个!”   “哪个?”裴昭颜眨眨眼,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满不在乎的继续说,“我知道了!师姐别怕,皇上说他会处理好的,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师妹的态度有些奇怪,以防万一,师姐思忖片刻,还是问了出来:“小师妹,你说的事是什么事?”   “当然是我和皇上的事呀,你放心吧,皇上很少会管我,而且师父也说了,让我专心画养心殿。”裴昭颜捂脸,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觉得皇上和师父都高估我了,我只擅长花鸟画,可是宫室……”   话还没说完,师姐叹了口气走远了。裴昭颜疑惑地挠挠头,也跟着走了,没走两步又有一个师兄问了同样的问题,她只好又解释了一遍,师兄也叹了口气走了。   真是的,不就是作画吗?裴昭颜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师兄师姐都这么不放心她?而且皇上不会凶她也不会嫌她吵闹,连宫女太监也听她的差遣,皇上对她还是很好的,所以怕什么,她一定会把养心殿画的很好看的!   兴冲冲的来到养心殿,裴昭颜一眼便看见紫檀正在香炉前摆弄香料。美人调香也是赏心悦目的,她有些手痒,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低声道:“紫檀姐姐,我给你画张画吧!”   紫檀扭头见是裴昭颜,有些腼腆的笑着拒绝了:“我不过是个宫女,怎么能劳动裴司艺,您还是专心画养心殿吧。”   裴昭颜认真的摇摇头:“紫檀姐姐别这样说,我也是个孤女呢,若不是我师父,我早就饿死冻死了,所以咱们都是一样的人,哪有什么高低之分。”   “但是现在不同了,您是画师,我是奴婢,总归是不一样的。”紫檀把香夹放下,神色有些哀伤,声音也低低的。   裴昭颜觉得有些奇怪,以往紫檀都是端庄大方的模样,鲜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她正思索着要不要问一问,便听见李公公说皇上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开口,紫檀接着调香,裴昭颜开始研墨。   祁淮急匆匆赶来,又挥挥手把人都赶了出去。   裴昭颜早已习惯了两人独处,她上前行了礼便继续研墨了,祁淮也没在意,开始批阅奏折。自从裴昭颜来养心殿作画,他便把奏折放在这里处理,美其名曰监督裴司艺作画。内里打得什么主意,除了裴昭颜,养心殿的人都看得真真儿的。   小半个时辰后,裴昭颜有些累,她往上看一眼,见皇上还在认真的写着什么,她没敢动作,站在原地小幅度的扭扭发僵的手腕和小腿。   “累了?”祁淮头也不抬便道,“累了便过来歇歇。”   去哪儿啊?裴昭颜茫然的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坐的地方,她正想拒绝,便见祁淮往外侧挪了一下,分出榻上大半个地方,随意道:“过来坐。”   当然不行!裴昭颜瞪圆了眼睛,那是皇上坐的地方,她怎么能抢呢。于是她摇着头后退两步,小声道:“臣妾不累。”   “过来,”祁淮不耐抬眸,神情中带着不满,“非要让朕请你?”   裴昭颜咬唇往前走了两步,走到阶前又停住了。祁淮原本舒展的眉又皱起来了,裴昭颜忙道:“臣妾坐在这里就好,皇上不必管臣妾了!”说着她一屁股坐了下去,转头朝祁淮笑的心虚。   也不嫌凉,祁淮冷哼,觉得她有些不知好歹,可是偏偏他就吃她这套。他动了动唇,却没再说话,而是低下头继续批阅奏折了。   可是奏折上却出现了一个人影,可怜巴巴的坐在冰凉的地上,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瞧他,让他心生怜爱。   祁淮忍不了了,他把毛笔一撂,起身站在裴昭颜身边,慢慢伸出手,命令道:“起来。”   裴昭颜看了一眼他修长的手指,咬唇自己站了起来,又福身道:“多谢皇上。”   谢什么谢,祁淮冷哼一声,也没觉得有什么,他慢悠悠的收回手,俯视着还在行礼的人,鸦睫微颤,晃晃悠悠的荡到他的心里。   于是祁淮脱口而出:“裴司艺。”   裴昭颜抬眸,茫然的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怎么还不让她起身。   “裴昭颜,”终于,他一字一顿叫出她的名字,看着她瞬间瞪圆了的眼睛,才缓缓开口,“做朕的妃嫔,你可愿意?”   绝对不行的!   裴昭颜噌的一下站起身,完全懵了,许久才结结巴巴道:“皇上,臣妾、臣妾只是个画师,不配……不适合做嫔妃。”   “合不合适朕说了算。”或许方才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但是已经说出口的话,他便不会再改变。   一室寂静中,祁淮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裴昭颜茫然的模样,慢悠悠的开口:“回去和你师父商量一下,朕等着。”   虽说是商量,可是他话中哪有什么商量的意思。裴昭颜茫然中掺杂着一丝后悔,她该听师父的话,不该来教皇上画画的。   祁淮看着裴昭颜强自镇定的往外走,怕人跑了,他又道:“明日此时,过来作画。”   那道快要踏出门槛的背影一僵,像是没听见一样,飞快的跳过门槛跑走了。   祁淮静静站在原地,心中忽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现在只需要等待便好,等待她来到他身边,与他并肩。 第21章 欢喜   裴昭颜飞快的回了画院。   “怎么了?冒冒失失的,”裴学士皱眉,看着越大越没规矩的裴昭颜,不由得厉声道,“慢些走!”   裴昭颜没听,飞快的跑到她身边坐下,张了张口又闭上,起身谨慎地把门窗都关上了,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师父,我闯祸了!”   裴学士被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弄懵了,听了她说的话心里一咯噔,慢慢问道:“何事?”   “皇上说,他要纳我为妃。”裴昭颜飞快的说完低下头,双手把衣裳绞得不成样子。她好后悔,为什么要教皇上画画,为什么非要进藏书阁,不然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她咬唇闭上眼睛,滚烫的眼泪滴落在手背上,又在衣裙上晕染出一片深色的水渍。   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裴学士心软了些,探身摸摸她的头发,缓缓道:“不怪你,皇上迟早会纳你为妃的,不过如今早了一点而已。”   这话让裴昭颜心惊,她喉间哽了下,急忙问道:“师父,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早就说过,皇上看上你了,你还不相信,如今……”她叹了口气,“说这些也没什么用,我好好教教你规矩吧。”   裴昭颜闻言还有些难以置信,“师父,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她没再说话,许久才艰难道:“师父,我知道了,皇上让我明日去养心殿作画,我会小心的。”   裴学士默了默,看着裴昭颜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心里也难受。   劝走了裴昭颜,她又坐了片刻,才往养心殿走去。既然皇上让昭颜与她商量,肯定是有事要说的,既然如此,还不如早些过去,也省了麻烦。   到了养心殿,皇上果然在等她。她还未行礼,祁淮便伸手扶起她,道:“师母坐吧。”   裴学士仔仔细细的打量他一眼,见他眉目英挺,举手投足间傲睨万物,显然可以独当一面了,他是天生的帝王。   可是不知怎的,她却想起从前那个怯懦的小皇子来。   那时因为他的母妃李贵人体弱多病的缘故,祁淮只是个不得宠爱的皇子,先帝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   某一日忽然得知他都长这么大了,终于让他进了太学读书。   皇子通常五岁入太学,他已七岁,才终于得了读书的资格。幸而李贵人是个博学的,自幼便教他认字,他也聪明,是以学的也不是很吃力。   甚至可以说是极有天赋,回回提问都是他第一个站起来,只为让夫子们在皇上面前轻描淡写地夸赞他一句。   裴学士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正被几个比他年长的皇子一起欺负,说他爱出风头,说他有娘生没娘养,捡起个什么就笑嘻嘻往他身上扔。   他也不反抗,只默默的盯着他们,似乎要把他们的模样都刻在骨子里,迟早有一日他要报复回去。   他自幼便是知道隐忍蛰伏的,除却在课上抢了受宠皇子的锋芒,只是为了让先帝能记住他,对他的母妃李贵人好一些。   可是他并不知道先帝并不关心皇子们的功课如何。同时这也为他带来更多的不幸,比如其他皇子的排挤与欺负。   裴学士也有孩子,见了祁淮,自然是极为心疼的。彼时她的夫君章太傅还只是个太学的夫子,她便找了个提问功课的由头把他们都赶走。她在原地站了片刻,不忍心看他倔强的眼睛,还是回去了。   回了府她便和章夫子说了此事。后来问起祁淮,章夫子说他再也不第一个站起来了,在一众资质平庸的皇子里更显平庸,再也没受过欺负。   只有他们夫妻知道,祁淮是在隐忍,只为寻找一个机会坐上皇位,后来终于如愿以偿。   如今他终于说出了想要昭颜入后宫的话,谁又知道他忍了多久?   两人良久无言。   祁淮打破沉默,终于开口:“师母放心,朕……”顿了顿,他继续道,“我不会逼迫昭颜。”   他舍弃属于天子的自称,此刻他只是一个真心实意求娶佳人的少年郎。   裴学士吃了一惊,她有些难以置信的问:“皇上的意思是?”   “不会逼迫她圆房,除非她亲口对您说她心悦于我。”   裴学士一向古板的脸上多了些讶然,她没想到皇上居然会为了昭颜做到这个地步,只是……   “日后皇上佳丽三千人,昭颜单纯,该如何自处?”   “佳丽三千人?”祁淮勾起唇角,从前百般隐忍尽数消散,如今终于锋芒毕露。   他缓慢又坚定的说:“朕只要昭颜一人。”   裴昭颜闷闷不乐的梳洗之后爬上了床榻,同屋的李韵早已呼呼大睡了。   月光真好看,裴昭颜把手放在墙上,月光笼上一层薄纱,手指像在发光。她百无聊赖的低声叹了口气,或许以后的日子,每日都是这样吧。   这是她想要的吗?裴昭颜小幅度的转过身,睡意袭来,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次日,裴昭颜强打起精神去了养心殿。皇上倒是在,没有批阅奏折,而是拿着书再看,她小心瞅了一眼,是《尔雅》,她也学过的。   不过她没有说话,一声不吭的摆好了东西,开始作画。   只是今日她却有些走神,磨墨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皇上身上。他无疑是俊秀的,裴昭颜自认画不出他万分之一的神韵。   这个男人,居然说要纳她为嫔妃。   裴昭颜左瞧瞧右看看,也没看出来他哪里喜欢自己,或许是为了应付大臣,而她刚好长得顺眼些吧。她出神想了片刻,又怕他发现,默默低下了头。   “朕好看吗?”   祁淮忽然出声,裴昭颜磨墨的手顿了下,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她答:“皇上九五之尊,自然是极为俊秀的。”   “朕不想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祁淮合上书卷,踱步到她面前,“朕要你说实话。”   无形的压力像大网一样落下来,裴昭颜被迫抬头,看着他的眉眼,往日的戾气似乎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清隽。   她仔细看了片刻,把自己一直动来动去想要作画的手缩回袖子里,稳住发颤的声音,尽量淡然道:“皇上九五之尊,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祁淮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又慢慢靠近她,直到能清晰的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还有她眼里的委屈,像是马上就要变成眼泪溢出来一般。   祁淮越发想欺负她,不由得欺身上前,脑海中忽然想起那日抱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表情,像是在心上人面前手足无措,让他忍不住心生欢喜。   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见她眸中水色氤氲,不由得放缓了声音,低声道:“哭什么?”   哭的朕想欺负你。 第22章 出逃   两人僵持着,眼见着他越靠越近,裴昭颜败下阵来,她动了动唇想说话,便有一个声音先她一步说了出来:“皇上,程丞相在垂拱……”   他们一齐朝他看去,李德福这才看见皇上还抱着一个人,可不就是裴司艺!他哎呦了一声,一拍脑袋:“奴才糊涂,奴才这就走,这就走!”说完便喜忧交加的关上了门。   喜的是皇上终于开窍了,忧的是他打扰了皇上的好事,这可真是……唉!李德福重重的叹了口气,只能求裴司艺留皇上留的久一点了。   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担忧自己今日的命运时,没想到皇上居然出来了,他惊讶道:“皇上,这……”   祁淮止住他的话,淡淡道:“丞相在哪儿?”   李德福连忙带路,心里止不住的失落,唉,皇上啊,丞相的那点事哪有裴司艺重要!他遗憾的看了一眼养心殿的方向,又颠颠地跟上了祁淮的脚步。   养心殿中的裴昭颜捂住怦怦跳的心口,还有些难以置信,皇上刚刚是想抱她吗?还是想亲她?   她的身子软软的滑下来,没有一丝作画的力气了。   呜呜……皇上肯定知道她想画他,才离得那么近。裴昭颜痛苦的捂住脸,太犯规了!   坐了不知道多久,养心殿暗了下来,裴昭颜拍拍脸站起身,忽然有微弱的烛光照亮了她的路,养心殿的景致也随着烛光的移动忽明忽暗。   流光溢彩,又重归黯淡。   裴昭颜看清来人,眼前一亮,边挥手边道:“紫檀姐姐!”   紫檀在点蜡烛,裴昭颜也上前帮忙,她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不早些点?”   “这是皇上的吩咐,说是要到天黑的时候再点蜡烛,不然浪费。”紫檀笑着解释,又把她拉到一边,“这些事奴婢来做就好,作画的手大都金贵,您歇歇吧。”   裴昭颜摇摇头:“左右我也无事,帮你还能快一些。”   紫檀感激的笑笑,两人做事显然比一人快得多,快做完的时候,眼见着时辰还早,裴昭颜想起什么,和她闲话:“近日怎么不见青黛姐姐?”   紫檀手一抖,烛台差点掉下去,滚烫的蜡油滴在手上,她强自镇定的把烛台放在桌上,又把手背过去,笑着说道:“青黛最近不舒服,皇上让她养着呢。”   “原来皇上这么好呀,”裴昭颜没看见她的动作,低声道,“我还以为皇上很凶呢。”   是很凶,紫檀笑笑没接话。多说多错,她不敢再说了,点完了蜡烛就飞快的走出了大殿。   裴昭颜平复了下思绪,却没有了画养心殿的性质,索性在养心殿走来走去观察起来,直到看见心心念念的花瓶,终于停下了脚步。   皇上现在不在……裴昭颜不由得兴致高昂起来,开始学着画紫藤花,不赏给她那她就自己偷着学!   这一画便是小半个时辰,祁淮回来便看见裴昭颜,他停下脚步看着她提笔作画,心里生出些难以言喻的满足,她像是在等他归来。   注目片刻,他不由自主的放轻脚步走近,像是怕惊扰了她一般,走的格外缓慢。   来到裴昭颜身后,他闻见一股淡淡的香,轻轻悠悠的往他鼻间钻。他匆忙远离了一些,脚步声有些大,裴昭颜疑惑的回头,便看见祁淮冷着脸站在一旁。   她忙不迭的行了礼,心知又忘了时辰,懊悔不已。   祁淮站着没动,还没等他说什么,余光看见一个青衣姑娘慢慢走来,她声音轻轻的:“皇上,紫檀姐姐吩咐奴婢送养神汤。”祁淮摆摆手,那女子放下养神汤便走了。   裴昭颜伸长脖子往那边看去,皇上身边并没有什么嫔妃,只有一青一紫两个宫女,可是这个青衣姑娘她没见过呀?   祁淮见她疑惑,随口问:“看什么?”   裴昭颜问了出来,祁淮觉得并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便道:“她是青黛。”   “可是……”声音和长相都不像啊,裴昭颜默了默,心中莫名有些发凉,也有什么要呼之欲出。   每次从养心殿出来,裴昭颜都会如丢了魂一般,这次尤甚。   青黛死了。   自从那次她蹲麻了腿,就再也没有见过青黛,也怪不得每次提到青黛,紫檀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可是青黛并没有做错什么啊,不过是把不属于她的工作交给了她、和她抢了画像。除此之外并没有得罪谁,皇上为什么要让她死?   裴昭颜如坠冰窖。皇上想杀死一个人太容易了,花鸟使如是,青黛如是,后宫的嫔妃也如此,只要不合皇上的意,通通都该死。   她打了个冷颤,疾步走回画院,又慢慢顿下脚步,花鸟使一事是她误会了皇上,万一青黛的事也是误会呢?   裴昭颜在画院附近徘徊不定,她思考许久,还是决定去问紫檀。   画院和养心殿离得不算近,来回一趟耗费了她许多力气,快到养心殿时候她有些累,决定歇一会儿。前面便是回廊,她快走两步坐下来,迎面走来一对姿容出众的璧人。   她好奇的看了两眼,这才发现是睿王爷祁清和睿王妃程玉墨,又连忙起身行礼。   祁清略微颔首便要走,程玉墨却拧眉停住了。祁清察觉到爱妻的情绪,疑惑回头,温润道:“墨儿,怎么了?”   “宫中竟有这般绝色的女子,”程玉墨仔仔细细打量她一番,又转首朝祁清笑的乖巧,“我见了喜欢。”   祁清一眼未看,满心满眼都是程玉墨,他上前牵她的手,声音更柔:“墨儿才是倾国之色。”   程玉墨听了又笑,更显娇媚,两人相携往养心殿的方向去了。   裴昭颜刚坐下,听见方才和她一同行礼的宫女羡慕道:“咱们睿王爷和王妃感情真好啊,瞅着真是般配。”   另一个宫女急急忙忙说:“嘘,在宫里别说这事儿,你忘了啊,皇上是最不喜睿王妃的。”   “可是我瞧着王妃人挺好的啊,不愧是丞相的女儿,长得美极了。”   “哎呀,看来你是真你忘了,睿王妃以前和皇……”   两个宫女走远了,声音也压的极低,裴昭颜便没再仔细听,心里想着其它的事情。   皇上的兄弟众多,各个都死于夺嫡,唯有向来不问政事的睿王爷活了下来。不过真的有这么简单,只是因为他与世无争的性子吗?   她想不通,又一次望向回廊,睿王爷和睿王妃已转了个弯,看不见了。   想起目光阴沉的祁淮,还有那些无疾而终的嫔妃,裴昭颜的脊背莫名的一阵发冷,若是入了后宫,她还有活路吗?   她站起身,匆匆往养心殿走去。   紫檀正在调.教底下的宫女,见裴昭颜来了,她连忙笑道:“裴司艺,皇上如今在养心殿和睿王说话呢,您是要去养心殿?”   裴昭颜摇摇头:“紫檀姐姐,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   紫檀虽是这样说,心里却已经有了些猜测,她把裴昭颜拉到偏僻的地方,低声问:“你是不是想问青黛的事情?”   裴昭颜急忙点头,又苦恼道:“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了,会不会是因为我上次连累了她?我一直没有过问这件事,我还以为青黛没什么事……”   她心里的不安愈发明显,她攥住紫檀的手,焦急道:“紫檀姐姐,你快说呀!”   紫檀皱眉不语,许久才说:“我也不知道,总之自那日起,我再也没有见过青黛。李公公又送来一个名叫青黛的与我同住,或许……这便是这身紫衣和青衣的命运吧。”   她揉揉身上浅紫色的衣裳,想起过往的一些事。她以前是养心殿的洒扫宫女,后来直接被提拔到皇上身边做了大宫女,从前一直管着养心殿的紫檀却不见了,而她成了紫檀。   上一个紫檀去哪儿了,并没有人知道。   裴昭颜回了画院,耳边满是紫檀的话,她说青黛被皇上带去训话,然后李公公出去了一趟又回去,接下来的事除了皇上和李公公,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养心殿都是人精,人消失了他们也不问,做着今日的杂事,又惶恐明日的命运。   裴昭颜上了床榻,抱着被子取暖,她止不住的发抖,原来皇上昨日说的都是真的。他手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旁人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利。   她自然也不敢反抗,可是封妃一事还未有旨意。裴昭颜咬唇坐起身,神情逐渐坚定起来。   过两日便是宫女出宫的日子,她混在其中,或许可以逃走。   次日一早,裴昭颜醒来没看见李韵,这倒是奇了,她去问隔壁的师姐,说是出宫给人作画去了。   裴昭颜心神一动,故作镇定的回了屋,又谨慎的锁上屋门,开始翻找出宫的腰牌。   若是有世家邀约,宫廷画师也是可以出宫作画的,一连三五日不回来也是常事,只要在宫门处记了名字即可。   终于找到腰牌,裴昭颜吹了吹上面的灰,吸了一口气后又被呛得眼泪直流。她眨眨眼睛,拼命把眼泪逼回去,红着眼睛把腰牌藏了起来。   她不能像李韵那样大摇大摆的走,晚上再出宫就好,轻易不会被人发觉。等皇上察觉的时候,她已经逃出京城了吧。   她托着下巴想了片刻,觉得这个计划虽然仓促,但也算是行得通。见天色还早,昨晚又没睡好,她躺到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裴昭颜翻了个身,觉得腰间有点硌,她皱眉随手摸了摸,忽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了,今晚是她准备出宫的大日子!   她慌忙把腰牌放进怀里,看了一眼刻漏,还不算太晚,连忙拿起准备好的小包袱,做戏做全套,她想了想,带上了画架。   顺利出了翰林院,裴昭颜松了口气,又怕自己脚步匆匆惹人注意,不得不慢下来,所幸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   一路顺利走到藏书阁,她也没敢多作停留,此处人少,她脚步匆匆的绕过藏书阁,往畅音阁走去。   宫门便在畅音阁不远处,裴昭颜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她攥紧小包袱,心里默念着一会儿要说的话,把守门的冷脸侍卫想象成守着藏书阁的好心大叔们,这才安心了点。   “我是去给世家贵族画画的,不是逃命的!”裴昭颜握紧拳头暗暗给自己鼓劲,“我可以的!”   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她往四周看去。畅音阁自从皇上登基后便未曾修缮,皇上不喜美色,也不通音律,是以畅音阁和旋舞阁如荒废的冷宫一般凄凉,往日丝竹声声也化成了乌鸦的粗噶叫声。   裴昭颜止住脚步,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小幅度的偏头左右看看,并没有什么人出现,可是直觉告诉她,身后有人跟着她。   她加快了脚步,身后的人也如影随形,距离把握的极好。   她吓得要死,飞快的往前跑,也不想着什么出宫逃命的事情了,怕是今晚就要丧命了。眼见着宫门就在前方,裴昭颜看见冷脸的侍卫也觉得亲切,她正想跑过去,忽然被人捂住眼睛和嘴巴,被迫进入畅音阁。   一时间腐朽的灰尘味和龙涎香气一同袭来,裴昭颜在黑暗中惊恐的瞪大眼睛。   她好像要完了。   两人默契的保持着沉默,呼吸也出奇的一致,裴昭颜紧张的抿了下唇,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心。她吓得没敢再动,目之所及是一片黑暗,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像是在被凌迟。   这种感觉,分外难熬。   许久,祁淮终于把手放下,他慢悠悠的把手背过身去,又捻了捻指尖残存的滑腻触感,才冷冷出声:“想跑?” 第23章 别哭   皇上现在一点就炸。   裴昭颜深刻的认识到这个道理,她正想乖乖低头认错,却在电光火石之间有了个好主意,她鼓起勇气解释道:“皇上,其实臣妾是来畅音阁作画的!”   “哦?”祁淮轻笑一声,声音却没什么温度,“那你见了朕跑什么?”   裴昭颜咬唇不语,许久才颤颤巍巍道:“臣妾怕黑。”   “怕黑啊……朕的养心殿亮堂,”祁淮的语气变得懒散,像逗弄一只小猫小狗,“跟朕回去。”   裴昭颜受惊般的跳开,摇头道:“不行不行,臣妾还是回画院……”   “你不愿?”祁淮打断她的话,声音冷淡了些,目光也变得冰冷。   裴昭颜却没有察觉,她捏着包袱的一角,想起什么又猛地把包袱放到背后,干笑道:“臣妾无事自然不能去养心殿打扰皇上,那臣妾就先走了。”   祁淮的神情隐没在黑暗中,教人看不清。许久没听到他的回答,裴昭颜当他是默认了,轻手轻脚的便要离开,行至门槛处,他却道:“等等。”   她扶着门框的手几乎要挖出个洞,才克制住哭腔慢慢回头,问:“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算了,朕不和你计较。”   这便是不治她的罪的意思?裴昭颜松了口气,又听祁淮大言不惭的开口:送朕回养心殿,朕迷路了。”   “可是、可是李公公就在那里啊。”裴昭颜伸手一指李德福站的地方,又回首看祁淮,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迷路。   祁淮怎么可能放过她,他眼眸微眯,淡淡道:“哦?我怎么没看到?”   裴昭颜一跺脚,扭头就要把李公公拉过来,可是外面空空荡荡,除了她和皇上,哪还有什么人在?   呜呜呜,她忘了李公公和皇上是一伙的!   跟在祁淮身后走出畅音阁,裴昭颜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眼见着养心殿就要到了,她裹紧衣裳,涩涩道:“皇上,您要怎么惩罚臣妾?”   祁淮停下脚步,裴昭颜连忙跟着停下,垂首盯着青石板。   “罚你?”祁淮呵笑一声,旧事重提,“罚你做朕的嫔妃?”   裴昭颜想也不想便摇摇头,许是他现在看起来好说话,她鼓起勇气说:“皇上的后宫太吓人,臣妾不想死。”   “你不想死,难道逃出宫便有活路了吗?”祁淮轻声说出最残忍的话,而后傲然道,“裴昭颜,趁朕对你还有些耐心,乖一些。”   一阵风裹挟着凉意,直冲进她的五脏六腑,裴昭颜愣了片刻,艰难的俯身行礼:“臣妾懂了。”   祁淮转身把她扶起来,终于没有了往日逗弄她的懒散神情,又变成了一个阴沉冷漠的帝王模样,他冷声道:“在朕还没有传出旨意前,乖乖在画院待着。”   裴昭颜点点头,咬唇克制自己的哭声。   祁淮原本已走出几步,回头看却发现裴昭颜还站在原地。他微怔,靠近却看见她悬在眼角的泪珠,颤颤巍巍,要落不落。   祁淮蓦地有些后悔方才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些,她还小呢,得哄着,不能吓着。   他轻咳一声,僵硬的解释:“朕只是想让你乖一些。”   裴昭颜又点头,喉间微哽,她怕在皇上面前失态,死死的咬住唇瓣没吱声。祁淮却以为她吓得厉害,忍住心里的一丝不自在,又难得柔声道:“别哭了,让人看了还以为朕在欺负你。”   不就是在欺负她吗?裴昭颜眨眨眼,大颗泪珠掉在青石板上,沿着纹路的缝隙汇成一条浅浅的溪流。   真能哭,祁淮嫌弃的看着地上的水,心里却有些想哄哄她,更想抱抱她。   年轻的帝王早已历经许多磨砺,本该心性成熟,可是第一次经历男女之情,却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横冲直撞。   两人自然都分辨不出,祁淮以为自己是着了魔,裴昭颜以为皇上不喜欢女人哭。两人各自怀着错误的心思行走在漆黑如墨的皇宫中,一步一步。   裴昭颜全程都低着头跟着祁淮,好半晌才止住眼泪,她吸吸鼻子,环紧了双臂,只想着快些到养心殿,这样她就能回画院了。   可是养心殿怎么还没到,裴昭颜按捺不住,刚要抬起头,前面的祁淮也止住脚步,他沉声道:“到了,回去吧。”   裴昭颜还没看清这是什么地方,便急忙低下头,怕祁淮看见她红着的眼睛又要骂她,连忙说道:“恭送皇上,臣妾这就回画院了。”   祁淮拧眉,嘴角却泻出一丝笑意,他轻咳一声掩饰道:“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裴昭颜这才顺着他的话抬起头,“翰林院”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格外瞩目。   不是先送皇上回养心殿的吗?她惊讶的瞪大眼睛,歪头疑惑的问:“皇上,您不惩罚臣妾了?”   祁淮并不答话,心说惩罚不就是让你在后宫里待着吗?他瞥一眼她哭的红肿的眼睛,不由得软了声音:“进去吧。”   裴昭颜点点头,踏入门槛之际又怕祁淮后悔,她忙不迭道:“皇上说话算数!”   祁淮不置可否,他说话当然算数,不出三日,她便会被迎到明华宫。   只是祁淮想的有些过于理所当然,次日他上朝时提起此事,竟遭到了朝臣的激烈反对。   “皇上,裴司艺是一介孤女,正二品的妃位太过了。”   “是啊皇上,不如封个正五品的嫔位,也算是相配。”   “正五品有些低了,章太傅教养着长大的,怎么说也得封个正四品,章太傅,您说是吧?”   众人的眼睛都瞅着章长清,他也不好不答,笑着拱手回道:“左不过是皇上的家事,皇上自然有皇上的考量,咱们做臣子的操这些心做什么。”   一句话便把其他大臣都顶了回去,大部分大臣都不吭声了,眼睛却都瞅着程国义。   没想到一向和章长清对着干的程国义竟也说道:“太傅所言极是,这是皇上的家事,裴司艺在民间声望极高,封妃也无可厚非。”   两个顾命大臣都这样说了,大臣们也没话了,心中却愤愤不平,一个孤女啊,生的再好也只不过是个孤女,一个孤女成了正二品的妃子……唉,皇上真是任性!   祁淮也不说话,平静的看着他们吵,吵到最后脸红脖子粗的,终于站起身慢慢道:“说完了?说完了便散了吧。”   “朕是来通知你们的,不是来与你们商量的!”说罢拂袖而去。   见皇上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大臣们都摇头叹息,但是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纷纷高呼皇上圣明,这早朝才散了。   回了养心殿,祁淮冷声道:“吉服可备好了?”   李德福连连点头,轻声问:“皇上可要看看?”   不多时,吴尚宫捧着华贵的吉服进来,小心翼翼的行了礼,便把衣裳挂起来让祁淮过目。   豆蔻紫色的宽大吉服,刺绣格外庄重,颜色却清丽。这便是裴昭颜,容貌惑人,心思却纯善,这是他亲自挑的颜色。   祁淮静静的看了吉服半晌,缓缓道:“可给她量体了?”   “皇上放心吧,前不久做冬衣时便量过了,便是按照那个尺寸做的。”   祁淮嗯了声,吩咐李公公:“去把她请来。”   “这……”李德福有些迟疑,不日就要举行封妃大典,皇上却要见裴司艺,于理不合,当下便要劝一劝。但是看皇上坚定的模样,像是他劝一句就要亲自去请,这可怎么得了。   他把话咽了下去,连忙去请了。   吴尚宫拘谨的搓搓手,有些不明所以。裴司艺上次量体裁衣也不过过了小半个月,这么短的时间也不至于变胖了吧?   正纳闷着,等裴昭颜来了她才恍然大悟,多日不见,裴司艺是略微丰满了一些。   她拿出绳子,往上看了一眼。祁淮却坐的安稳,没有丝毫要走的模样,裴昭颜也不说话,两个人看着别扭极了。   吴尚宫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皇上请走,便听到祁淮说道:“愣着做什么?”   她不敢再迟疑了,绕着裴昭颜周身开始量,裴昭颜微微有些不自在,她偏过头,脸色微红的盯着紫藤花瓶瞧。   那个方向却刚好是挂吉服的地方,祁淮以为她在看吉服,心里一软,不由道:“这身衣裳你可喜欢?”   裴昭颜眼珠微转,果然看见旁边挂着一件格外华丽的衣裳,庄重又雅致,想来便是她的吉服了。她的视线定格片刻,金线晃了她的眼,许久才艰涩道:“好看。”   祁淮皱眉,又莫名其妙发起了脾气:“朕问的是你喜不喜欢。”   裴昭颜低着头不说话,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微抿的唇像抹了清晨的露珠,格外粉嫩。祁淮的目光在她的唇上直愣愣地停了片刻,不自在的别开眼。   殿中一时无言,吴尚宫脸上一派严肃,心里却觉得好笑,除却尊贵的身份,他们也只是两个半大的少年和小姑娘呢。   不过皇上再亲切,到底是有余威在的,她没敢笑出来,转而和裴昭颜说话。   “裴司艺,多日不见,可还记得我?”   “记得的,吴尚宫。”裴司艺乖巧应答。   吴尚宫笑的合不拢嘴,目光移到她胸前,惊得叫了一声:“呀,裴司艺,您的身子长得可真快!”   裴昭颜茫然一瞬便知道吴尚宫在说什么,她微微红了脸,又想知道皇上有没有听见,飞快的瞥他一眼又低下头,暗道幸好幸好。   祁淮表面上没什么,他故作镇定的别过头,往吉服上看去,有些期待的说:“一会儿穿上让朕看看,好不好?” 第24章 嫁妆   她有拒绝的权利吗?   可是裴昭颜还要垂死挣扎,她格外认真的问:“皇上方才说什么?臣妾没听清。”   祁淮却有些不好意思再说一遍,他以手握拳咳了声掩饰道:“朕说这个颜色衬你。”   是吗?裴昭颜这才认真的打量了一眼,转瞬又皱眉,豆蔻紫,好看是好看,但是正二品嫔妃来穿却显得不太庄重。   身为画师,她自然对颜色极为敏感,不由得疑惑的问:“从前的妃制吉服都是绛紫色的,这次怎么换成了豆蔻紫?”   祁淮从她的口中听出了一丝嫌弃,他怒从中来,扬声道:“豆蔻紫有什么不好?”   裴昭颜诧异极了,她偷偷抬眸看了祁淮一眼,见他面带不满之色,识趣的没再说话。   这不会是皇上亲自选的颜色吧?裴昭颜腹诽,觉得皇上的眼光有问题,但是碍于他的淫威没敢说。   吴尚宫终于量完了,把尺寸记在心里,这才打破了殿中的寂静:“皇上说的不错,裴司艺身量高挑,长得像仙子似的,穿豆蔻紫色最合适不过了。”   顿了顿,她想卖皇上个好,又笑着开口:“裴司艺还不知道呢,这颜色啊,可是皇……”   “穿上试试。”祁淮匆忙打断她的话,故作威严。   吴尚宫知趣,捧着吉服拉着还在疑惑的裴昭颜去了养心殿内殿。   关上门,裴昭颜迫不及待的问:“吴尚宫方才想说什么?”   “我说呀,这颜色皇上喜欢,皇上喜欢便要顺着,在这宫里才能长久。”吴尚宫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裴昭颜却没听出来,不过她也知道吴尚宫是为她好,于是便没再说话。   可是她又有些疑惑,都说忠言逆耳,若是所有人都顺着皇上,那皇上岂不是要变成一个昏君?   祁淮在外面等了一刻钟,有些不耐,他没有细想自己为何这么沉不住气,而是屏息凝神靠近内殿,听见里面阵阵娇呼声,他顿了顿,握住自己想推门的手。   “吴尚宫,穿反了!”   “呀,这里好像有点紧……”   祁淮听得气血上涌,他呼吸有些急促,怕裴昭颜发觉,没敢再听,转身坐到了榻上,耳边却总是回荡着那声娇呼,让他不能专注。   “哎哟,咱们未来的裴妃可真是好看!皇上来瞧瞧!”吴尚宫终于带着裴昭颜出来了,拉着她在祁淮面前转了一圈,喜的合不拢嘴。   这件吉服是她亲手缝制的,原本她还以为裴昭颜年纪小,撑不起来如此精细的刺绣,没想到裴昭颜穿上却意外的华美,似乎她生来便是如此尊贵,衣裳倒是成了陪衬了。   吴尚宫忍不住啧啧称赞,可是许久没听见皇上说话,她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不满意?偷偷往上瞅,却见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皇上目光呆滞,似是已经傻了。   祁淮早在她出来的那一刻便失了魂魄,裴昭颜原本就是个明艳的长相,只因着年纪小才稍显稚嫩。但是穿上这身豆蔻紫色的吉服,却把稚嫩压了下去,唯有仪态万方,雍容华贵。   只是裴昭颜的神情,哪有一丝一毫的欢欣,若不是怕他生气,想必当场就能哭出来吧。想到这里,祁淮却有些愉悦,他朝她招招手:“凑近些,让朕瞧瞧。”   裴昭颜不自在地侧目看了一眼一直笑着的吴尚宫,这才提着裙角慢慢往祁淮的方向走去。   只是到了离他有三步远的时候便停下脚步,生怕他要做什么。   祁淮确实想做些什么,他忍住揽住她的腰把她抱到榻上的冲动,随意打量两眼才道:“不错,只是有些小,吴尚宫拿回去改改吧。”   吴尚宫点头应是,裴昭颜这才像解脱了一般,提着裙子飞快的走到内殿,把这身繁琐的吉服脱了下来。   “昭颜生的好看,”吴尚宫和她闲话,称呼也亲昵了几分,“合该穿嫁衣的,等我哪日不忙,给你做身嫁衣如何?”   裴昭颜抬眸看她,心中微微发苦,她本想着出宫后寻个好夫君嫁了,如今却只能穿着豆蔻紫色的吉服被纳入后宫。   凤冠霞帔,她这辈子是无缘了。   想到这里,她摇着头拒绝了,软声道:“吴尚宫对我好,我自然知晓。只是嫁衣一事休要再提了,被皇上发现,咱们两人都讨不了好。”   吴尚宫转念一想,连忙闭紧了嘴,她倒是忘了这茬,宫里怎么能出现嫁衣呢,可不能再说错话了。   不过裴昭颜这孩子年纪虽然不大,活的倒是通透。   只是她这副娇艳的模样,不穿嫁衣真是可惜了。吴尚宫止不住的叹气,手脚麻利的帮她换上了原来的衣裳,又笑道:“皇上对你极好,咱们女人啊,该学会知足。”   说罢她便抱着衣裳离开了。   裴昭颜站在原地,还有些怔愣,可是若是只剩下两个月活命的时候,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她出了内殿,行礼便要走,祁淮却叫住了她。他眼眸微眯,居高临下的看着裴昭颜,“入朕的后宫,你不高兴?”   知道自己的生命还剩两个月,任谁也高兴不起来。裴昭颜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皇上说笑了,能做皇上的嫔妃,是臣妾的福分。”   祁淮的眉皱的更紧,他追问:“你怕什么?怕朕对你不好?”   裴昭颜没说话,两人僵持片刻,祁淮烦躁的挥挥手:“回画院吧,三日后迎你入宫。”   裴昭颜的目光终于看向他,看向他,疑惑的问:“是不是太快了?”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质问的意思,她连忙抿紧了唇瓣,没敢再开口。   祁淮却觉得她这个模样很是生动,没觉得她问了个蠢问题,反而极有耐心的解释:“夜长梦多,前朝的那些老东……老臣都盼着朕沉迷美色开枝散叶,朕自然要快一些。”   他冷冷的笑了一声,又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太过情绪外露,他收敛了神情,淡淡道:“回去歇着吧。”   裴昭颜没敢久留,连忙回去了。   回到画院,师父和一众师兄师姐早已翘首以盼的等着了,他们都知道小师妹要封妃了,都有些难以置信。   从前不过是随口一提的“皇上不会看上小师妹吧?”如今居然就要成真了。   裴昭颜行至画院,见众人都在等她,她鼻尖微酸,颤颤巍巍的落下一滴泪,她跑向师父,呜咽道:“师父,我不想做嫔妃!”   “都要嫁人了,还这么任性,咱们进去说话。”裴学士拍拍她的背,心中有些懊恼自己从前说的都是皇上的坏话,幸好还有时间找补,若是昭颜能喜欢上皇上,那就最好不过了。   经过老头子的点拨,她也有些明白皇上的后宫之事或许有难言之隐,只是这“隐”是什么,除了皇上无人知晓。   她也只能尽力劝着,毕竟皇上也算是有些喜欢昭颜,若是昭颜能牢牢栓住皇上的心,分得些宠爱,日后过得也不会太艰难。   到了屋里,裴学士帮她擦擦眼泪,沉声道:“昭颜,皇上对你很好,进了后宫不要任性。”   “可是我不能常来画院了,”裴昭颜哭的更大声,“呜呜,我舍不得师兄师姐……”   “皇上说了,你随时可以过来,”裴学士安慰她,“别担心,皇上对你好,你也要时时关心皇上。”   “可是我不想做妃子,”裴昭颜脑子里乱乱的,说出的话也连不成句,“皇上太可怕了,后宫也太可怕了。”   裴学士也没话说了,她沉思片刻,转了话题:“昭颜,我与你师公商量了,后日就让你的名字进章家族谱,明日好好学规矩。”   裴昭颜张了张口,有些难以置信:“师父,你说什么?”   “你是我养大的,我自然不会让你以孤女的身份嫁入皇家,”裴学士轻柔的擦掉她脸上的泪,“嫁妆也已经备好了,和你嘉姐姐的一样多。”   顿了顿,她哽咽着继续说:“我们章家嫁女儿,自然是要风风光光的。”   裴昭颜被这一连串的话砸蒙了,许久才问道:“师父,你上次说的不是玩笑话?”   “师父何时骗过你?”裴学士嗔她一眼,从怀中掏出嫁妆单子,“你收着,这是你的东西,谁也动不了了。”   裴昭颜愣愣的接过来,看着那张长长的礼单,觉得手中的东西有千斤重,她摇摇头放在桌上:“我不要。”   裴学士也没和她争,天色渐晚,她这几日不能熬夜,便让她回去歇着。   裴昭颜咬唇回去了,接连几日的变化让她猝不及防,对命运的恐惧和对皇上的敬畏束缚了她,让她梦里也不得安生。   次日一早,连一向心大的李韵也看出了裴昭颜的不对劲,她小心翼翼的劝道:“小师妹,你开心一些,能嫁给皇上,是许多人求也求不来的。”   裴昭颜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后也想通了,在梦里吓得要死也没事,因为醒来之后一切都是假的。   所以她坚定的点点头:“师姐说得对,反正皇上对美色不感兴趣,我就当是出家做姑子,两个月后便圆寂了!” 第25章 入宫   入章家族谱,相当于裴昭颜认祖归宗了,她很早便回到章府待着,连裴嘉也回来看她。   章嘉一向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的,如清风拂面。裴昭颜自幼便喜欢和她待在一处,如今也没生分,见了面便小心翼翼的抱住她不说话。   宋妙意也跟着过来了,三人待在一处叙旧,兴致来了,又一同出了章府。裴学士和章太傅也没催她们,女子入祠堂一般是晚上,如今还早。   她们在闹市逛了一圈,又来到酒楼歇息,在皇宫里待的久了,鲜少能看到如此鲜活的市井生活,裴昭颜有些手痒,刚坐下来便忍不住作画。   两人也没打扰她,把窗台留给她,没过一会儿,身边忽然出现一个身影,直勾勾的盯着裴昭颜瞧。   裴嘉率先反应过来,皱眉望向那人,却觉得有些眼熟,那通身的气度,不是皇上还能有谁?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里的惊讶,祁淮摆摆手没让他们行礼,她们犹豫着去了别处。   他关上门,看着临窗作画的裴昭颜,忽地想起那日考校功课给画院出的题目,“万绿丛中一点红,动人春色不须多”。   裴昭颜那日画的,不就是今日的自己吗?   他靠近几步看她画画,稚童举着手中的糖葫芦奔跑,小贩缩着手叫卖,贵夫人坐在软轿中以扇遮脸眼波流转,高大的男子牵着马恣意喝酒,世间百态跃然纸上,生动鲜活。   看着看着,祁淮便把目光投向她,思考着她的脸为什么能让他记住,让他非她不可,甚至到了费尽心思也要纳她为妃的地步。   可是他看不出来,只知道她长得极美,脸上也不知用了什么胭脂,粉粉的,诱他想要咬上一口,轻抿的唇瓣水色潋滟,像清甜的甘露。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两下,有些渴,倒了杯茶慢悠悠的品起来。   两人便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直到裴昭颜画完画,她轻轻悠悠的舒了口气,又放下毛笔,托腮望着窗外。   太阳将要落下,晚霞覆盖着云彩,晕染出橘黄色的光,留连在她的脸上,美的像画。   晚霞慢慢流动着,给这对璧人最后的安静时光。   等裴昭颜终于转过脸,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皇上居然坐在自己身边。她吓了一跳,笑容僵在脸上,磕绊道:“皇、皇上……”   祁淮嗯了一声,不想打破难得的氛围,他以手抵唇,轻轻嘘了一声,端的是风流倜傥。   裴昭颜一时看呆了,她从没见过他这个模样,不像是高高在上的皇上,而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望向她的目光似乎也带着爱慕。   她藏在袖中的手又忍不住开始描绘他的眉眼,心中居然不受控制地想着,她能嫁给他,此生也无甚遗憾了罢。   她想把他画下来,第三次了。   只是这次她依然没敢说,她眨了下眼,克制住想要抚摸他的脸的动作,又把手背到身后,笑道:“皇上怎么过来了?”   “朕来体察民情。”祁淮又变成了那副冷淡的模样。   裴昭颜微微噘嘴,她还是觉得刚刚的祁淮最好看,更平易近人。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很快便有人敲门来催,裴昭颜起身行礼:“臣妾先回去了。”   祁淮嗯了一声,片刻后起身来到章府,装作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观礼客人,看着裴昭颜跪下行礼,往复三次,章长清在族谱上写上她的名字,这礼便成了。   族谱上写的依然是裴昭颜,随母姓,倒是方便许多。   裴昭颜最后一次跪下,起身时环视一圈,却没有发现祁淮,刚刚她还看见了呢……是已经走了吗?   她还没细细的寻找,转眼便被许多贵妇人簇拥着夸赞,她收回目光,甜甜的唤人,把一众贵女哄得笑开了花,直道章家得了个好女儿。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巴结章府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   终于安静下来,裴昭颜回了自己的屋子——她在章府也有属于自己的院子,裴学士一直把她当成女儿养。   宋妙意陪着她,姐妹俩躺在一处说话,宋妙意戳戳她的脸,问:“这段时日有没有用我新研制的香膏?”   正出神的裴昭颜无奈点头:“用了用了。”   “谅你也不敢瞒我,”宋妙意平躺着闭上眼睛,悠闲道,“别想啦,我觉得你和皇上还是挺般配的。”   裴昭颜嘟着嘴不说话,良久才说:“我已经和五师姐说了,我就当是出家做姑子了,反正皇上也不近女色。”   宋妙意皱眉,撑起身子看她,认真的说:“你不能这样想,你和皇上是要过一辈子的。”   “可是后宫不详,我怕我连除夕也活不到,”裴昭颜郁闷的叹气,满是担忧,“如果我死了,你要记得,把我埋到藏书阁附近……不过皇宫里是不能埋的,这倒是有些难办。”   她认真的托腮想着要把自己埋到哪里去,还没想出个好去处,宋妙意便捂住她的嘴:“呸呸呸,不许胡说!”   “不过我也觉得有些奇怪,”裴昭颜便不提了,笑嘻嘻把她的手拿开,“以前那些嫔妃都是活不了两个月便死了,死了之后也没人见过尸体,实在有些怪。”   宋妙意也想不通,她揉揉眼睛,困倦道:“那你就去问问皇上嘛,你和皇上都是夫妻了,还分什么你我。”   裴昭颜觉得这话有些道理,正要接着说话,身边宋妙意均匀的呼吸声便传了过来,她无奈的盖好被子,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昭颜,睡了吗?”   是师父的声音!裴昭颜眼前一亮,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榻,把师父迎进了屋里。   “师父,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她点了一根蜡烛,没好意思喊娘亲。   “我来教导你一些事,”裴学士也没介意,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你好好学学。”   虽然皇上说不会逼迫昭颜,但是该懂的她还是要懂一些。   裴昭颜就着如豆灯火好奇的往前凑,见是一本画着许多画儿的书,不由得大为感动:“师父,这么晚了你还来给我传授画技呀?”   她虔诚地翻了两页,终于看清画的内容,她皱眉,又睁大眼睛仔细瞧,这才懵懵懂懂地知道画的是什么,她猛地合上册子,脸憋得通红。   裴学士见她这个模样不由得好笑:“羞什么,马上就是大姑娘了,让师父给你讲讲。”   裴昭颜摇摇头,鼓起勇气又翻开,飞快地找到方才看的那一页,低声道:“这个形体画的不对。”   “……”裴学士轻笑一声合上册子,“算了,不给你看了,免得你研究一整晚再画出一个出来。”   裴昭颜羞得满脸通红,她捂住发烫的脸把师父推走:“快走快走,我要睡了!”   裴学士便出了门,又停下脚步,隔着门,两道模糊的影子并肩而立。   许久,裴学士忍住喉间的哽意,隔着门和心爱的徒儿说话:“昭颜……到了宫中和皇上好好相处,皇上喜欢你,你不要任性,也要主动一些。”   主动?主动什么?裴昭颜想问,可是映在门上的那道身影却消失了。   次日清晨,裴昭颜很早就被喊起来,倒腾了大半个时辰,终于上完了妆。众人一眼未见,喜婆便把团扇交给裴昭颜,美人半露娇颜,犹抱琵琶半遮面。   引了众人不满后,喜婆却道:“未来的妃嫔,自然是皇上先看。”   况且从前先帝纳妃,哪个不是一顶小轿抬到宫里,哪有这般出嫁似的待遇,这未来的裴妃啊,可真是不一般。   裴昭颜紧张的抿唇,她不由得抓住身边师父的手,身子有些颤抖。   裴学士拍拍她的手,屋里的人都不说话,静静的等待着吉时。   临近晌午,吉时便要到了,裴学士正想扶她起来,便听见门外一声高呼:“圣旨到!”   众人心中皆是一惊,哪有在娘家便宣旨的!妃嫔们都是到了皇宫才接旨,裴昭颜破的例委实多了些。   幸好章府众仆都是见过世面的,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摆了案台,扶着裴昭颜跪在蒲团上,众人一齐跪下听旨。   来宣旨的人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李公公,他满意的环视一圈,不疾不徐的展开圣旨念道:“太傅章长清嫡幼女昭颜,年十五,毓质名门,丕昭淑惠……着封为正二品晗妃,钦此。”   还在跪着的人都一惊,封妃已然是荣耀了,如今居然连封号都有了。   晗,天将明,寓意确实是极好的。   裴昭颜没管众人作何感想,她脑中一片空白,在裴学士的搀扶下接了旨,抱着圣旨这便要出门。   李德福却拦住了她,缓缓说道:“晗妃娘娘稍等,还有一要事。”   众人不解,裴学士也着急:“吉时要到了,可不能误了时辰!”   李德福往门外瞅了一眼,一个小太监点点头,他这才说道:“娘娘,请吧。”   裴昭颜缓缓抬步往外走,心如止水地听着众人的夸赞声,默念我不是去做妃子的而是做姑子的,心里这才镇定下来。   踏出门槛,她察觉师父的手有些颤抖,她回握,又隔着团扇俏皮一笑。   喜轿早已在门前停着,裴昭颜正想进去,却忽然听见马蹄声阵阵,似要破云而来,有雷霆万钧之势。   众人忙要避开,又见为首的人穿着明黄衣袍,又慌得跪下。   裴昭颜依然站在原地,她似有所觉,眼眸微动,朝他来的方向看去,唯见烟尘滚滚。   一行人停在章府门前,为首的人跳下马,在旁人惊愕的目光中朝裴昭颜伸手,他的笑恣意极了:“昭颜,朕迎你入宫。” 第26章 枕边   因着皇帝亲自来接,所以裴昭颜又破了个例,没有直接进入皇宫,而是在京城绕了一圈又一圈。   百姓们何时见过皇帝纳妃的场面,争相围观。   裴昭颜却还想着祁淮下马朝她伸出手的场景,一时有些心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纾解。   她今日破的例委实有些多,先是平常人家嫁女儿似的请了喜婆,再是在娘家便宣了旨,最后更不得了,居然是皇上亲自过来迎她。   看皇上这个架势,一会儿他不会心血来潮要和她拜堂成亲吧?可是她什么都没学啊。   裴昭颜的思绪跟着喜轿晃晃悠悠的,幸好纳妃之礼繁琐,她把蹂躏的皱巴巴的圣旨放下,规规矩矩的把诸多礼节都做完了。   终于要去明华宫的时候,已然到了傍晚。   轿子停下,裴昭颜还未来得及紧张,身子便悬空,被人抱了出来,疾步走入殿中。   裴昭颜吓得惊叫一声,懵懂的侧首看着自己攥着的明黄衣角,是皇上啊。   一路都有人在高呼皇上万岁娘娘千岁,裴昭颜有些不适应,更不适应的是他的怀抱,滚烫热烈,似乎下一刻便要把她熔化。   幸好祁淮很快就把她放在床榻上,她的身下软绵绵的,像卧在云里,那双横在她腰间的手也离开,他长身玉立,声音低沉:“累不累?”   裴昭颜摇摇头,簪子随着她的动作颤颤巍巍的晃,满目光华。   祁淮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她更显娇艳的脸上,见她双颊绯红,才问:“饿吗?”   裴昭颜不自在的抿了下唇瓣,她小幅度的摇摇头,才说:“不饿。”   祁淮皱眉,纳妃之礼繁琐,她又一整日都没吃什么东西,怎么可能不饿,他吩咐道:“把晚膳呈上来。”   李德福笑呵呵的领命,不到一刻钟便端了八道菜上来,又连忙出了门。   殿内只剩下她和祁淮,原本就不自在的裴昭颜更不自在了。以前教他画画时独处倒是没什么,现在却不一样了,他们是夫妻了呀……   祁淮早已坐下了,见她久未动作,不耐道:“愣着做什么?”   裴昭颜恍然回神,连忙拖着繁重的吉服走了过去,好不容易坐下,胳膊却有些抬不起来。她瞥一眼淡然自若的祁淮,艰难地夹了玉兰片吃。   祁淮没看见她的动作,心里想着旁的事,按理说今日合该圆房的。但是看裴昭颜的神情,又想起那日答应师母的话,他没想强求,便也就没说此事。   吃了两口,裴昭颜有点难受,想放下筷子不吃了,但是一想到用完膳之后就是洞房花烛夜。她有些惶然,又接连吃了好几口,手臂似有千斤重,不听使唤。   祁淮这才注意到她别扭的动作,知道有他在她便不好意思说换衣裳的事情,便漫不经心道:“朕回养心殿,你……”   “皇上不过来了?”裴昭颜噌的一下站起身,眼睛亮亮的,盛满了欢喜,也不觉得吉服重了连忙俯身行礼,“恭送皇上!”   祁淮眼眸微眯,也没解释,自顾自的离开了。   裴昭颜欢喜极了,正想脱衣裳,敲门声传来,她扬眉,还没等她问什么,门外便有个女声说道:“晗妃娘娘安好,奴婢们是皇上派来侍候您的。”   许久没听见里面的人说话,门外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她们也和晗妃娘娘接触过,并不像是给人下马威的人啊?   还没等她们想明白,门上便映出一个窈窕的身影,“吱呀”一声,两人定睛一看,竟是晗妃娘娘亲自拖着繁重的吉服开的门!   两人受宠若惊,连忙扶着她进去,关切道:“娘娘快进去,外面冷,可不能冻着。”   裴昭颜扭头朝她们笑的灿烂:“没事呀,你们叫什么名字?”   一个蓝衣宫女轻快回道:“奴婢蓝玉,她叫橙心。”   “娘娘该自称本宫的,”橙心无奈的说道,“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自称“我”了。”   冷不丁被人训了一顿,裴昭颜眨眨眼,倒也没生气,她看着两人手脚麻利的帮她宽衣,想了想道:“称呼嘛……只要不在皇上面前出错就行了吧。”   换好了衣裳,裴昭颜掩唇打了个哈欠,她揉揉眼睛,困倦道:“没事就下去吧,我有点困。”   橙心蓝玉没再纠正她,都有些担心的说道:“娘娘,可是皇上……”   “皇上回养心殿了呀,”裴昭颜不在意道,“忙了一整天了,你们也去歇着吧。”   第一晚就不承宠吗?橙心蓝玉对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里的担忧,这样可不行。   于是她们便没走,又把裴昭颜扶起来,耐心劝道:“娘娘,去沐浴吧,解解乏。”   裴昭颜困得睁不开眼睛,她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穿上鞋还有些疑惑:“去哪里沐浴?”   “明华宫自然是有汤池的,”一道淡淡的男声传来,“晗妃少见多怪。”   裴昭颜被这个声音吓得一激灵,也不困了,扭头看向他,磕磕绊绊道:“皇、皇上,您不是……?”   “朕几时说要走?”祁淮不悦道,又看向两个宫女,“扶她去沐浴。”   蓝玉橙心高兴的应了一声,裴昭颜心里慌乱,自然不想看见祁淮,也脚步不停的跟着走了。   殿中的蜡烛点的多,祁淮看着那个窈窕的背影消失,眉间黑沉沉的,他坐在床榻上看着布置喜庆的明华宫,心里有些燥热,今日是洞房花烛夜……   趴在浴池边上的裴昭颜也在烦恼这个问题,可是这又不是她能决定的,不由得有些苦闷。不过本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的原则,她听着蓝玉橙心的劝说,丝毫不为所动。   “娘娘,已经快半个时辰了,今日是您的好日子,这……”蓝玉有些焦急,却又不好直接把她扶起来,她往外面看了一眼,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橙心原本不急的,但是看裴昭颜闭上眼睛,像是要在浴池里睡一觉一样,不由得也开始焦虑起来,她柔声劝道:“娘娘,快些穿衣裳吧,万一病了,皇上定要怪罪奴婢们照顾不周。”   原本大义凛然的裴昭颜听了这话果然有些迟疑,她不死心的小声说:“可是我沐浴就是需要这么久呀。”   “娘娘有所不知,做了妃嫔便不同了,沐浴之后还要熏香,”橙心柔声解释,“不会马上就出去。”   裴昭颜想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小声说道:“扶我起来吧。”   蓝玉橙心心头一喜,连忙把她扶起来,又快速的披上浴袍擦净身子。裴昭颜颇有些不好意思,除了师姐们,还没有人看过她的身子呢,不由得有些羞赧。   裴昭颜是个好说话的,蓝玉不由得羡慕道:“娘娘的身子养的真好,别说皇上了,就连奴婢也想摸一摸。”   橙心眼一瞪,朝她头上敲了一下,低声喊:“说什么浑话!”   裴昭颜捂住脸任他们摆弄,脸上的潮红像是被人疼爱过一般,熏得人醉了。   蓝玉没再敢多看,扶着她躺下,又拿起一罐香膏道:“娘娘,这是御用的柔肤膏,可使肌肤莹润光滑。”说着她便挖了一勺放在掌心,捂热了才拍在裴昭颜的后背上,轻轻按摩。   裴昭颜被按得舒服,汤池的热气又熏得她昏昏欲睡,不由得闭上眼睛养神。橙心正帮她绞着头发,瞧得清楚,皱眉轻轻摇醒她,小声道:“娘娘别睡,皇上还等着您呢!”   现在不睡一会儿就睡不了了呀,裴昭颜唔了一声,嗫嚅道:“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再叫我……”说完便坠入了黑甜梦乡。   祁淮早已等的不耐烦,眼见着月亮都要升上来,他还没见着人,便径直去汤池处。   刚走几步,汤池的门便开了,雾气与暖意袭来,带来一阵香风。祁淮停下脚步,看着两个宫女扶着晕晕乎乎的裴昭颜走过来。   她柔弱无骨的,像是刚睡醒,脸上两团酡红,又像是喝醉了,却也乖乖的往前走,穿的又有些轻薄,浅浅的水红色,衬得她的身段愈发窈窕。   祁淮的喉结不受控制的上下滑动两下,脑海中浮现出一首诗:“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他站着没动,又阻止了宫女的行礼,让她们下去了。   祁淮想扶着她过去,可是看她这副困倦的模样又转瞬改了主意,直接把她抱了起来。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幽香更甚,直往他身上钻,带着清甜,无孔不入。   祁淮有些不舍的把她放下,忍不住用手蹭蹭她的脸,她皱眉,浓密的眼睫颤了两下,那双桃花眼慢慢睁开,眼里便出现他的倒影。   祁淮淡然自若的把手收回去,站直身子问她:“困了?”   裴昭颜有点纠结的看着他。她确实困了,可是困了就要洞房了,她不想,于是她违心的摇摇头,努力把眼睛睁大,中气十足道:“不困!”   祁淮扬眉,又在桌前坐下,朝她勾勾手:“过来。”   裴昭颜疑惑的望着他,但是只要脱离了床榻便没有什么危险了,于是她听话的走过去,在他对面站定。   祁淮皱了下眉,心知她对他还有些怕,特别是知道青黛已经死的事情,但是今日提这些做什么,他便没解释,朝她抬抬下巴:“坐吧。”   裴昭颜听命坐下,面对忽然惜字如金的皇上,她直觉有些危险,颇有些不自在的问:“皇上有何吩咐?”   祁淮伸手拿起筷子递给她:“吃饭吧。”   裴昭颜接过来,看着满桌子冒冷气的菜问:“可是这些都凉了,皇上不能吃这些。”   关心他。   祁淮一怔,难得欢悦道:“那该怎么办?”   裴昭颜想也不想便放下筷子,站起身便要往外走:“皇上稍等,臣妾让御膳房再做一些。”   祁淮伸手想拉住她,却触碰到她的腰肢,他像被烫到了一样匆忙放开,冷声道:“不必麻烦,坐着吧。”   裴昭颜疑惑的侧身看他,抿唇没再坚持。不过身为妃嫔,是要给皇上布菜的!   想到这里,她连忙起身,又怕她夹的菜皇上不喜欢吃,她想了想,轻声问:“皇上想吃什么?”   “做什么?”祁淮问。   “臣妾给皇上布菜呀。”裴昭颜嗔他一眼,皇上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能被裴昭颜伺候也不错,祁淮便没有拦她,看着她软软甜甜的模样,口中不受控制的说:“水粉汤圆……”   说完他微微有些不自在,冷声道:“算了,朕换……”   他头一低,却看见裴昭颜已经夹起了水粉汤圆,显然是第一次布菜,不太熟练,竟要直接递到他嘴边。看她迷茫的模样,似乎还在疑惑他为什么不张口。   祁淮愣了下,往桌上瞟了一眼,裴昭颜这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干笑两声,飞快的把水粉汤圆放下。   可是水粉汤圆滑腻异常,她又在半空中停了那么久,“啪嗒”一声,径直掉进了碧粳粥里,汤水溅了祁淮一脸。   祁淮闭上眼,握拳忍住怒火,拼命安慰自己裴昭颜第一次布菜不熟练,不能生气。   裴昭颜早就吓得把筷子放下了,又抽出腰间的绢子帮他擦干净,口中还在不停的道歉:“皇上,臣妾是无心的,您千万不要治臣妾……”   祁淮睁开双眼,裴昭颜吓得失了声,她愣愣的看着他,哪怕脸上沾了汤水,他依然是俊美无俦的。剑眉星目,脸庞坚毅,像是生来便要上战场的将军,运筹帷幄,睥睨天下。   祁淮吐出一口浊气,尽量微笑着说:“要朕教你怎么用筷子吗?”   “皇上别这样笑,呜……臣妾害怕。”裴昭颜的手抖得要飞出去,她偷偷瞥他一眼,又飞快的把目光放在绢子上,越紧张便越擦不干净,她不由得气馁道,“皇上,您还是去洗一下吧。”   祁淮看她一眼,站起身正想走,却又停住脚步,道:“你帮朕洗。”说完便径直去了净房,丝毫不管身后呆愣着的裴昭颜。   算了,是她闯出来的祸,皇上不治她的罪已经很好了,裴昭颜认命的想道,又认命的跟着祁淮往净房走。   净房中的水雾还未消散,香气丝丝缕缕的勾着人,裴昭颜有点脸红,这可是她刚刚沐浴的地方呀,外面不是有梳洗的地方吗?皇上怎么大摇大摆的就进来了……   想归想,她也不敢问,目不斜视地用干净的绢子蘸了温水,轻柔的覆在他脸上,往复三次,终于没有了污渍,裴昭颜这才轻快道:“好了。”   祁淮一直握拳的手也放松下来,他有点懊恼,明知什么都做不了,还非要让她离他近一些,他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两人各怀心思的又坐到了饭桌上,裴昭颜这次没有再询问他的喜好,除了水粉汤圆什么都夹,可是看着剩下大半的水粉汤圆,一个个软软圆圆的,她有点饿了。   今日原本就没吃什么东西,晚上又因着皇上在,她没敢多吃几口。现在又被皇上吓了几回,她早就饿了,呆呆的看了好一会儿自己夹起来的菜,忍了又忍才没送进自己口中。   祁淮早就看出她饿了,本想罚她继续布菜,可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出现她委屈可怜的神情。他冷哼一声,赶走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随意道:“不必布菜了,陪朕用一些。”   裴昭颜闻言大喜,连忙拿起自己的筷子,矜持的夹了水粉汤圆,也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啪嗒”一声,又掉回了盘子里。   一连两次栽在水粉汤圆上,裴昭颜看着水粉汤圆直叹气,又忍不住舔了下唇,她真的好想吃呀,忍了又忍,她弱弱的问:“皇上,有银匙吗?”   祁淮扶额叹了口气,这个女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他亲手夹了两个放在她的盘子里,又若无其事的开始吃自己面前的东西。   裴昭颜有些脸红,自己今晚丢了那么多次人,怎么能这样呢?于是她咽了下口水,没动水粉汤圆,夹了糯米鸡,荷叶的清香与鸡肉的肉香弥漫,回味无穷。   这道菜倒是入口即化,香糯可口,她默默的吃了几口,余光瞥见祁淮放下了筷子。   想起宫里的规矩,她也连忙放下,努力把自己口中的糯米鸡咽下去,垂首不语。   祁淮皱眉问:“吃饱了?”   裴昭颜违心的点点头。祁淮啧了一声,往桌上看了一眼,道:“朕亲手夹的菜,你不吃?”   眼睛瞅着面前的两个水粉汤圆,滑滑嫩嫩的,像是两个挨在一起的小奶团子,奶声奶气的哀求裴昭颜吃了它们,裴昭颜到底还是没能抵挡住诱惑。   以防万一,裴昭颜想了想,两只手各拿一只筷子插了进去,怕滑下去还摁了摁,动作随性极了,毫无一宫之主的威严。   祁淮略无语的看着她,心里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纳了她。想是这样想,他却不由自主的拿起筷子帮她夹菜,直到摞得满满当当的,才命令道:“把这些吃完。”   水粉汤圆差点卡在喉咙里,裴昭颜赶紧平心静气,终于咽了下去,她看着面前摞得有小山高的菜,皱眉道:“皇上……”   祁淮并不理她,反而看了一眼床榻,淡然道:“若是不吃就睡吧。”   裴昭颜自然不想睡,她拿起筷子磨磨蹭蹭的吃着,终于有了些贵女的气质。祁淮满意点头,哄着她说话:“从今日起,你便是朕的晗妃了,可有什么要说的?”   做了妃子还要说奉承话吗?裴昭颜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师父说了,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本分,臣妾一定打理好后宫事宜,日后皇上立了皇后,臣妾定会辅佐皇后娘娘处理后宫事务。”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好歹也是说完了。   皇后?祁淮皱眉,她怎么想的这么远?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正想让她继续吃,却看见她眼中有泪光闪动,瞧着像是哭了。   哭了……祁淮有一瞬间的恍惚,冷不丁得想起那日裴昭颜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祁淮莫名有些愉悦,他轻咳一声,意有所指道:“皇后不是谁都能做的,自然要历练一番。”   裴昭颜不受控制的抬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莫名察觉到什么,又想不通,像是有一层迷雾笼在她眼前,她看不清,却又知道与她有关。   眼睛怎么这么红,祁淮皱了眉,除了母妃和皇姐,他极少与女子接触,如今身边有了个能让他记住脸的姑娘,他哄着还来不及,怎么能让他哭呢?他想安慰她两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久他才干巴巴的说:“别哭了,朕不问了。”   “皇上,臣妾让蓝玉橙心把这些收下去吧。”裴昭颜也没有用膳的心思,起身叫了人过来。   祁淮一怔,正在思索着这两人是何人,蓝玉和橙心便进了殿中,一眼都没敢看祁淮,飞快的和几个宫女把饭菜撤了下去。   祁淮想了想刚刚看见的蓝玉和橙心的模样,脑海中依然是一片虚无的幻影,他道:“既是你的大宫女,便也应了名字,穿蓝色和橙色的衣裳吧。”   裴昭颜眨眨眼,欢喜的笑道:“好呀。”竟是一句也不问缘由。   祁淮点头,心中松了口气,裴昭颜单纯,在她面前并不需要多想,只要把话说出来,她便会照做。   和她在一处的时候,便是最放松的时候。   喜烛静静的燃着,两人相对而坐,裴昭颜有些踌躇的瞥了一眼床榻,上面的百子千孙帐瞧着喜庆极了,她也困极了,可是她一点都不想……   还没想完,祁淮便开口:“睡吧。”   还是躲不过,裴昭颜抿唇站起身,等着祁淮先上榻。宫里的规矩便是如此,皇上要睡在里侧,嫔妃睡在外侧,若是有意外,先死的便是嫔妃,毕竟皇上的安危最重要。   裴昭颜对宫规熟稔于心,可是祁淮却眉头紧蹙,他略不耐烦的问:“怎么不上去?”   “皇上要睡在里侧,”裴昭颜被他一吓,解释的话更显怯懦,“臣妾是皇上的妃子,是要保护皇上的。”   什么狗屁规矩!   祁淮冷哼,以前她犯的错不知多少,现在规矩倒是记得清楚了。他没再说什么,径直去了床榻边上,又转身看着小媳妇儿一样亦步亦趋跟过来的裴昭颜,心情又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开始脱衣裳。   裴昭颜讶然的看着他,心里有些惊奇,皇上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吗?不是应该她帮他脱吗?   她把微微举起来的手放下,心想这样也好,也省了她尴尬,皇上还是很好伺候的嘛。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给她皇上布菜时的模样,裴昭颜抿唇,又自顾自的为自己开脱。这是她第一次伺候皇上,有差错也难免,一回生二回熟嘛,下次她肯定会做好的!   暗暗握拳为自己打气,裴昭颜抬起头,看见祁淮精壮的上身。   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连忙拿手捂住脸,又慢慢转过身,心里却还记得师父昨日给她看得那副男女对坐的图,此时的窘迫却让她想起女子的腿似乎是盘在男子腰上的,那是、那是……   是什么她也不太清楚,但是能让人看一眼便脸红心跳的,想必就是神秘的洞房花烛夜要做的事情了。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刺激着她的感官,裴昭颜不敢去看,盯着窗外的明月出神。啊,月亮好大,月亮好圆,月亮好像皇上鼓鼓的肌肉。   想着想着,裴昭颜又脸红了,她暗自唾弃自己,好歹是个正七品的画师,怎么连个像样的词都找不到。她兀自镇定了一会儿,便听见祁淮叫她过去。   裴昭颜磨磨蹭蹭的转身,飞快的瞟了一眼祁淮,衣着完好,她松了口气,这才敢抬头看他,问:“皇上怎么不进去呀?”   她的脸上是一派懵懂天真的神色,说出的话却是……祁淮轻咳一声,掩盖住自己的旖旎心思,慢慢道:“你睡里侧。”   裴昭颜诧异的看他,又和他争辩:“不行的,宫里的规矩便是如此,皇上一定要睡里侧。”   祁淮又开始不耐烦,他懒得教训她,直接道:“若你不睡里侧,今晚别想睡了。”   那也太惨了!裴昭颜咬唇,飞快的上榻去了里侧蒙住头,又悄悄露出一双桃花眼,声音含含糊糊的:“皇上,臣妾可以睡了吗?”   祁淮看着那双眼睛片刻,不自觉的别开眼,轻轻嗯了一声,这才躺了进去。   男子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裴昭颜忘了呼吸,紧紧闭着的眼睛泄露了她的不安,她微微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敢侧身睡,依然平躺着感受着枕边人的动作。   祁淮也没动,他本以为什么都不做,这一夜很快便会过去,没想到身边多出一个人,还是他心心念念的人,他怎么也睡不着。偏偏又有轻轻悠悠的香味钻过来,笼住他的身躯,迷惑他的心智。   “熏得什么香?”祁淮声音微哑,试图驱除自己想要扑过去的想法。裴昭颜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他记住脸的女子,日后是一定要留在他身边的,所以不能着急,要让她喜欢他,要让她离不开他。   “没有熏香呀,”裴昭颜的声音低低的,有些口齿不清,她极力清醒过来,继续说道,“是妙妙给我的香膏。”竟是连自称臣妾也忘了。   祁淮也没介意,又问:“你认识秦梧?”   “唔,是呀,他和妙妙青梅竹马,日后是要成亲的!”说到这里,裴昭颜这才笑了一声,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黯然。能有青梅竹马真好,她怎么就没有呢?   “你喜欢他?”祁淮试探道。   裴昭颜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毫不在意的回道:“喜欢呀。”   祁淮有些吃味,他想把她扯过来狠狠打一顿,是他的女人了居然还在惦记别的男子。想到这里,他的手动了动,毫不费力的摸到了她的衣袖。   正要使力,又听裴昭颜道:“这样的弟弟谁不喜欢呀?”   祁淮把手收了回去,心里松了口气。   又是一阵沉默,听着裴昭颜的呼吸声越来越均匀,祁淮不想让她睡,他觉得有些奇妙,总想和她说说话。正想开口,他便看见她翻了个身,把后脑勺对着他。   “你可知妃嫔不能侧睡的规矩?”祁淮冷淡的开口,声音却蕴着怒气。   裴昭颜被他一吓,连忙平躺着了,刚酝酿好的睡意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努力睁大眼睛,有点疑惑的问:“什么时候有的这个规矩?”   “朕方才定下的规矩,”祁淮大言不惭的开口,“你有意见?”   她敢有意见吗?裴昭颜偷偷撇撇嘴,瞟了他一眼,却见他闭着眼睛,呼吸绵长,似乎已经睡着了。   难道是在说梦话吗?裴昭颜便没再管他,一整日都紧绷着身子,她早已坚持不住,终于沉沉坠入了黑甜梦乡。   祁淮睁开眼睛,揽着她的腰把她的身子转过来,让她的脸对着他。她似乎感觉不舒服,嘤咛一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却离他更近了一些。   于是一张睡颜便在他面前放大,温柔无害的模样。他屏息凝神,在依然明亮的烛光中细细瞧着她的脸。   除了比旁人好看一些,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了,祁淮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摸了摸,只觉得滑腻无比,香气更甚。   她是在蜜罐子里养大的吗?这么香。   被这个无厘头的念头一吓,祁淮怔了片刻,忽然笑出了声。今日和裴昭颜待得太久,他也快变得蠢笨了。   可是日后还会待得更久,念头一起,他心里便酥酥麻麻的,像放风筝,裴昭颜便是风筝线线,稍微动一动便会牵动他的心。   祁淮伸长手臂,从她的颈间和软枕的缝隙间穿过,终于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两人交颈而卧,神仙眷侣莫过如此。   门外的李德福一直在细心听里面的动静,可是自从两个宫女进去再出来,里面就没什么响动了。   他焦急万分,不应该啊,皇上能记住裴司艺……不,晗妃娘娘的脸,肯定是喜欢晗妃娘娘的,按理说今晚应该被翻红浪才对,怎么也得出点声儿,怎么如此安静?   他在门外来回踱步,又怕吵醒耳力极佳的皇上,硬生生的止住步子,望着月亮直叹气。这可怎么办,皇上已经十八岁了,好不容易有了个看得上眼的女子,纳也纳了,同床共枕也同床共枕了,还如此不开窍。   难道皇上也不懂怎么做?李德福心里不由得着急起来,原本是找了个教养嬷嬷的,可是皇上说不用,如今……看来得找个皇上信任的人教教了。   思来想去,李德福脑海中渐渐浮现一个人的身影,就这么办!   李德福在门外枯坐一夜,眼瞅着天都要亮了,他心里有些纳闷。皇上自幼习武,一直都有晨起练武的习惯,昨晚也没做什么,今日怎么还不起来?   殊不知里面的祁淮正在不断煎熬,他想把胳膊抽出来,可是裴昭颜已经把他的手臂当成了枕头,嘤咛一声,又蹭了两下,舒舒服服的睡了过去。   她的呼吸吹拂在他的脖子上,激起一阵酥麻,香气也没有散去,像是故意引诱他一般,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把她抱到怀中。   不过她现在还未醒……   念头一起,祁淮便有些耐不住,可是转念一想,最是无情帝王家,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必须得裴昭颜先喜欢上他,他才能主动。   想到这里,他便没了动作,很快又看见裴昭颜的眼睫颤了两下。   好热啊……裴昭颜把身子撤开,抬头便看见祁淮紧闭着的眼睛,再往下看更不得了,她胆大包天的枕在了龙爪上!   裴昭颜惊恐的睁大眼睛,她慌了神,小心翼翼的把头抬起来,生怕惹了皇上不高兴。皇上连宽衣解带都是自己动手,想必是极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若是犯了忌讳,不用两个月,一日她也活不下去!   她自认极有自知之明,虽然现在是皇上唯一的妃嫔,但是她不能恃宠而骄,还要更加小心才是。   没惊动祁淮,顺利的回到自己的位置,裴昭颜有些懊恼,昨晚平躺着睡得好好的,怎么醒了却是这样?她想不通,索性不想了,探头看了一眼雾蒙蒙的窗子,似乎天还没亮,她便又闭上眼睛。   “皇上?皇上?”   门外传来李公公的声音,裴昭颜睁开眼睛看向祁淮,有些犹豫要不要把他叫醒,想了又想,她还是决定装睡,四目相对肯定很尴尬吧。   不多时,身边的人起了身,他的目光似乎还在自己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裴昭颜觉得自己的心脏要跳出来了,她紧紧的闭着眼睛,试图把压迫感赶走。   很快,一旁的床榻一空,皇上起身了。   压迫感挥之不去,裴昭颜假装被吵醒,侧过身面朝着墙壁睁开眼睛。好难熬啊,皇上什么时候才能穿好衣裳?   不过她身为皇上的嫔妃,似乎要比皇上起得早的,正认真的想着宫里有没有这条规矩,被褥忽然一沉。   裴昭颜吓了一跳,慢慢转过脸,正对着祁淮黑沉的眉眼,他淡淡开口:“朕说过,不许侧睡。”   裴昭颜茫然点头,又连忙坐起身,眼睛飞快的扫了一圈他的衣裳,穿了一半了,她嗫嚅着开口:“皇上需要臣妾伺候吗?”   祁淮瞥她一眼没回答,自顾自的站起身,又把厚重的帷帐拉上。裴昭颜眼前便是一片红,映的这一个小小的角落如画一般。裴昭颜却没心思欣赏,透过帷帐,她看见皇上往屏风后面去了。   这便是不让她服侍了吧,裴昭颜便又躺了回去。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身影轻手轻脚的走进来,也往屏风后去了。是谁呢?她想把帷帐拉开看一眼,便听见祁淮冷淡的声音:“不许出来。”   昨日换衣裳让她看,今日怎么不让她看了,裴昭颜轻哼一声,又听祁淮和那人说话:“膳食备好了吗?”   “备好了,皇上想在哪儿用?”竟是李公公。   沉默了几息,似乎又有人在轻声笑,裴昭颜正想仔细听,便听祁淮道:“这里吧。”   裴昭颜有点紧张,看来她得去陪陪皇上吃饭了,不过想起昨晚的事情,她又有点羞恼,为了不重蹈覆辙,她认真的想了一下布菜的规矩,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得出一个结论,只要她不和皇上说话就行了!   男子穿衣裳极快,不一会儿工夫李公公便退了出去。裴昭颜不敢耽搁,连忙起身拿了自己的衣裳,又飞快的钻进了帷帐。   祁淮没走,怡然自得的坐在桌前看着帷帐轻轻摇晃,映出她的半个身子,影影绰绰,瞧的不真切。等了片刻,里面却没了动静,祁淮皱眉想起什么,唤来两个宫女过来服侍。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裴昭颜终于红着脸出来了,以前的衣裳都是她自己穿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是皇上的妃嫔了,妃嫔衣裳自然与画师的衣裳不同,繁琐极了。   耽搁了这么久,皇上肯定饿了吧?她愧疚的看他一眼,正想认错,又蹙眉看向他的头发,抿唇没敢开口。   “怎么了?”祁淮注意到她的异样,主动问。   “没事没事。”裴昭颜挠挠头,还是皇上用膳重要。   她看着桌上的膳食,乖巧的拿起筷子给他布菜,安安静静的,偶尔看一眼他的头顶,却又不发一言。   祁淮也没问,象征性的吃了几口,到底不舍得她饿肚子,便说道:“坐下陪朕用膳。”   裴昭颜又连忙坐下,平视他之后,看的便更明显了,她朝李公公使眼色,可是他茫然的看着她,疑惑地恰到好处。   举着筷子纠结了片刻,她还是决定先用膳。   今日有太监宫女看着,两人都收敛着安静用了膳,祁淮安抚她几句,见也没什么要叮嘱的了,闷头就要往外走。   裴昭颜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叫道:“皇上!”   祁淮回头讶然的看着她,心里又有些自得,这是舍不得他了吗?   还没等他说话,裴昭颜便飞快的把闲杂人等赶出了门,单单留下祁淮,神情肃穆的微微踮起脚把手举起来,似是要环住他的脖子。   祁淮呼吸一滞,正要揽住她的腰肢,便见她的手放在了他的头顶,做了什么他全然不知,只知道她的头发偶尔贴着他的脸,香气弥漫,若即若离。   祁淮克制又克制,还是忍不住抱住她。   今晨让裴昭颜先心动,他再主动的想法还犹在耳畔,短短两刻钟,温香软玉在怀,他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他只知道他完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月亮好大,月亮好圆,月亮好像你甜甜的评论~   感谢订阅,欢迎留言,本章评论有红包哦!   这几天的订阅对我很重要,明天也是零点更新,希望多多支持,(鞠躬! 第27章 心痒   这次轮到祁淮落荒而逃了。   他的步伐急促又混乱,像是身后有人追着一般,格外慌张。   裴昭颜还没反应过来,转眼祁淮便跑了个没影儿,她的手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现在只能无奈放下。   刚刚她差点没站稳,幸好皇上抱住了她,裴昭颜拍拍心口,有点庆幸他明明不喜欢和女子肢体接触,所以皇上还是很好的。   不过这已经是第二次不小心被皇上抱了,以后千万不能犯错了。她暗暗下定决心,继续欢喜的用膳去了。   今日的早膳依然有水粉汤圆,裴昭颜一雪前耻,一连夹了三个,一次都没失手。她一边吃一边愤懑,昨晚肯定是因为皇上老是跟她说话她才夹不住的,才不是因为她笨!   橙心蓝玉却从她脸上看出些哀怨的神色,连忙劝道:“娘娘,皇上只是有事匆忙了些,不是不想陪您用膳。”   裴昭颜奇怪的看她们一眼,她巴不得皇上不在呢,不过这话自然不能说。吃饱了,她舒坦的摸摸肚子,说:“我想看看明华宫。”   两人自然应是,裴昭颜便耗了一上午的时辰逛明华宫,边逛边啧啧称奇,不愧是后妃住的宫殿,虽然比养心殿少了些庄重,却仙气飘飘的。   明华宫的庭院中央种着几株紫藤树,等到四五月份开花的时候,不知有多好看。   她盯着那几株紫藤树,自言自语道:“在这边摆几个小石桌似乎不错。”然后便回了寝宫。   午膳时皇上也没过来,裴昭颜乐得清闲,慢悠悠地用完了午膳,开始小憩,睡着睡着却做了个梦。   梦里她变成了一只玉兔,正在嫦娥娘娘怀里吃萝卜,吃着吃着便长大了。   嫦娥娘娘嫌她重,把她放下,又变出一大片大草原给她,小玉兔高兴极了,吃的津津有味。嫦娥仙子坐在一旁看着她,两人好不惬意。   王母娘娘忽然出现了,看见她们这么悠闲,不由得震怒道:“好啊你们,不好好作画居然在这儿吃草,我这就拆散你们!”她挥挥手,嫦娥和玉兔之间便出现了一条银河。   一仙一兔隔河相望,哭的凄凄惨惨,王母娘娘冷哼一声走了。   裴昭颜被吓醒了,她坐起身子回味这个梦,玉兔是她,嫦娥仙子是师父,王母娘娘可不就是皇上!   正咬牙切齿的想着,门外便传来一阵声响:“皇上驾……”还没说完,那声音便硬生生的止住了,听着极为难受。   又有一个威严的声音带着怒火说:“别吵醒了她!”   裴昭颜默默的闭上眼睛,她不被吵醒才怪……有脚步声靠近,最后停在她床榻前,被褥陷下去,她极力控制住自己均匀的呼吸。   “别装睡了,”祁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么不想见朕?”   裴昭颜心里一惊,却还是装作睡眼朦胧的模样睁开眼睛,故作惊讶道:“皇上?”   祁淮懒的拆穿她,说道:“今晚朕要在此处用膳,等着朕。”   裴昭颜乖乖点头,静静的等着他接下来的吩咐。可是他却像是没事了一样摆弄着床上挂着的香囊。她反应过来,有点无语,这点事还值得皇上亲自跑来说?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裴昭颜恍然大悟,原来皇上是在等她行礼,于是她高兴的说:“恭送皇上!”   祁淮要被她气死,从前别的妃嫔巴不得他出现,她倒好,说两句话就赶他走。祁淮控制不住伸手掐她脸,看她的脸皱成一团才放开。   裴昭颜惊讶的看他,呆呆的问:“皇上,您怎么了?”   “朕让你清醒清醒,”祁淮轻咳一声,不自然的解释了两句,又恼羞成怒,“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皇上怎么怪怪的,裴昭颜瞅他一眼,难得聪明的没有接话。   帷帐垂下来,更显室内昏暗,裴昭颜的脸瞧着愈发温柔无害,祁淮见她乖巧,心里一软,问:“疼吗?”   裴昭颜哪敢说疼,连忙摇摇头,又瞥他一眼,却见他皱眉看着她的脸,虎视眈眈的模样。她连忙捂住脸,抗议道:“皇上不能再捏了!”   “金清玉肤膏还有没有?”祁淮问。   裴昭颜点头,关心的问:“皇上受伤了吗?”   祁淮重重咳了两声:“晌午别出门了,朕下手有些重。”说完他便起身走了,和清晨时一样落荒而逃。   裴昭颜疑惑的下床,坐在梳妆台前,清晰的看见脸上几道红痕,她嘟着嘴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今晚皇上过来,她才不伺候呢!   疾步走出明华宫的祁淮早已心生懊恼,他来这里是给裴昭颜下马威的,没想到栽的却是自己。   他面无表情的回到养心殿批阅奏折,却总是忍不住抬首瞧一眼大殿,可这里空空荡荡的。   他想起那道作画的倩影,时而蹙眉时而欢喜,偶尔神情被宽大的画架掩盖,他瞧得便更加肆无忌惮。   有裴昭颜在,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明明方才才见过她,祁淮勉强压下心里的思念,聚精会神的批阅奏折。   李德福自然知道祁淮在想谁,他思索了片刻,他小心翼翼的说:“皇上,晗妃娘娘说想在紫藤树下放几个石桌。”   祁淮没接话,心却已经飘远了,裴昭颜对别的一窍不通,附庸风雅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足十。可不知怎的,他却想起昨晚她布菜时的可爱模样,古灵精怪的。   就是因为纳了她,所以才能看到她的许多模样,祁淮有些庆幸,又有些得意,裴昭颜到底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李德福坚持不懈的又问了一遍,这才得到祁淮的回应:“朕准了,尽快办好。”   李德福便退下去准备了,尽快办,皇上是不是恨不得一炷香的工夫就把石头选好、把石桌打磨好抬过去?   养心殿这边鸡飞狗跳,裴昭颜却优哉游哉的画着师父的画像。   她悟了,就算生命还剩下两个月,她也不能自怨自艾,好好的给师父画张画,日后还能留个念想。   还有师公,还有师兄师姐们,都要给他们画一幅肖像,这样她就没什么遗憾了。   天色渐晚,橙心劝道:“娘娘,皇上快过来了,您要不要换件衣裳?”   裴昭颜瞅了一眼身上橘红色的宫装,摆摆手无所谓道:“挺好的挺好的,我喜欢。”   可是皇上不一定喜欢啊,橙心叹了口气,猛然发现她的袖子上有几滴墨汁,定是不小心染上的,这可怎么得了?她又劝:“娘娘,穿着脏污的衣裳不能见皇上,还是换一件吧。”   蓝玉也跟着劝,裴昭颜满不在乎的看了眼袖子上的墨汁,想象了一下皇上暴怒的模样,还是同意了。   做嫔妃真难啊,裴昭颜边换衣裳边叹气,以前她穿着染了大半墨汁的衣裳,皇上也没说过什么。   以前这种做法是敬业,现在竟是对皇上的不敬了。   宫装繁琐,橙心蓝玉手脚再麻利也得用一刻钟的工夫,裴昭颜也没着急,和她们闲话:“你们的家都在哪里?”   两人都说了,裴昭颜羡慕的看着她们,心里有些向往:“我还没离开过京城呢,真想出去看看。”   “这有什么呀,奴婢们还羡慕京城的繁华热闹呢,”蓝玉年纪比橙心小,话也多一些,“就算在皇宫里做宫女也值了!”   “是呀,做什么都比做嫔妃好。”裴昭颜想起做画师时的自在日子,感同身受的接了一句。   橙心慌了神,连忙说道:“娘娘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好吧,这话也不能说。裴昭颜揉揉脸,问:“我脸上的红痕消下去了吗?”   两人都点点头,瞧了她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这是皇上和娘娘的事情,她们不该问的。但是身为奴婢,万一撞见皇上和娘娘亲密,她们可是犯了忌讳。   终于换好了衣裳,橙心鼓起勇气问:“娘娘,您和皇上昨晚有没有……也好让奴婢们心里有个数。”   裴昭颜没听懂,她疑惑的看着她们:“有话就直说嘛,我又不会罚你们。”   娘娘太单纯,她们怎么好意思开口啊!蓝玉性子急忍不了,直接问道:“娘娘和皇上昨晚有没有行周公之礼?”   周公之礼……裴昭颜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她慌乱的摇摇头,跑到外面继续画画去了。可是画着画着,她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师父那日让她看的画,呜呜呜,羞死人了!   她磨磨蹭蹭的拿着毛笔在纸上乱画,不多时便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裴昭颜收敛心神,连忙去行礼了。   祁淮把她扶起来,一边往殿内走一边问:“用晚膳了吗?”   裴昭颜踉踉跄跄的跟着他,想摇头,又想起他看不见,于是老老实实的回话:“未曾,皇上说要让臣妾等着。”   祁淮的心情便好起来,他坐在圆桌前,吩咐道:“摆膳吧。”   裴昭颜没坐下,她是要布菜的,一会儿站一会儿坐的多不舒服,索性便站着了。祁淮却以为她有事要说,问:“怎么,你不饿?”   裴昭颜摇摇头,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不过她还是乖乖巧巧的回话了。   祁淮眼前一黑,拉着她坐下:“没那么多规矩,陪朕用膳。”   裴昭颜依言坐下,觉得今日的皇上比昨日好说话,她想了想,问:“皇上以后都在明华宫用膳吗?”   这是在央求他?祁淮面色缓和了些,和颜悦色的问:“你想让朕多陪陪你?”   当然不是了!   裴昭颜咽了下口水没敢说话,直到晚膳端上来,她才欢喜的拿起筷子笑道:“皇上快用膳吧!”   祁淮握住她的右手,冷声道:“你还没回答朕。”   裴昭颜的注意力却被交握的手吸引住了,她不自在的把手拿开,最终还是违心的说道:“皇上想过来就过来。”   他泰然自若的收回手,没再多说话,两人安静的用完膳,祁淮兴致高昂的提议去消消食。   李德福着急的不行,今天多好的日子,皇上怎么就不拉着娘娘进寝宫,偏偏跑到外面受冻,怎么想的!   想归想,他还是认命的跟在两人身后,逐渐拉开距离。   裴昭颜手里提着宫灯,退后半步跟着他走,祁淮看不见她的脸又要生气,直接把她拉过来,沉着脸命令道:“日后跟朕并排走。”   “于理不……”裴昭颜话没说话,便看见他脸色沉得能滴水,她识趣的闭口不言了。   真难伺候,有时候她按规矩来皇上不喜,有时候她不按规矩来皇上又骂她,她到底该怎么做嘛!裴昭颜赌气的放慢脚步,就不听他的。   走出一段路,祁淮看出她在耍小性子,只好无可奈何的停下脚步等她。裴昭颜一时不察,整张脸撞进他背上,疼是不疼,倒是吓了她一跳。   她连忙就要跪下请罪,祁淮恨铁不成钢的把她拉起来,捧着她的脸细细的瞧,心疼道:“让朕看看。”   两人呼出的白气缠绕在一起,裴昭颜看不清他的神色,恍惚着便要继续走。祁淮一手按住她的肩,一手拿过她手里的宫灯,举起来照在她脸上。   有风吹来,宫灯明明灭灭,裴昭颜的脸忽明忽暗,每个阴影与光亮都恰到好处,她的美在他面前展现的淋漓尽致。祁淮有些失神,她眨眨眼,问:“皇上,怎么了?”   话音刚落,宫灯灭了。   祁淮拉着她往回走,此时天色极暗,月亮还未出来,裴昭颜看不清路,踉踉跄跄的勉强跟上,却又察觉到他的脚步慢了下来,似乎是在迁就她。   裴昭颜便高兴的笑,提着裙子快走两步追上他,感谢的话也脱口而出:“多谢皇上体恤!”   真是个傻的,祁淮失笑。   回了寝宫,橙心送上姜茶,裴昭颜喝了两口便放下了。祁淮一改在外面的好脾气,阴沉地盯着她不说话,似乎只要她说一句不喝了,他便要亲自来灌了。   她只好认命的端起来,小口小口的喝完了。   真是的,拉着她出去的是他,让她喝姜茶的也是他,直接不出去哪还有这么多事!   裴昭颜愤愤不平的喝完,把茶盏撂下,蓝玉从外面走进来,搓着手笑道:“皇上,娘娘,外面下雪了!”   刚刚还不满的裴昭颜马上欢喜起来,这就要往外走,祁淮拦住她,冷声道:“外面冷,明日再出去。”   明日不是更冷嘛,裴昭颜嘟着嘴坐回去,想起一事又站起身,匆匆忙忙的往外走:“坏了坏了,师父的画像还在外面!”   “娘娘,已经拿过来了,”橙心把怀里完好无损的宣纸拿出来递给裴昭颜,又笑道,“娘娘最是尊师重道,裴学士必定会喜欢画像的。”   裴昭颜的眼睛弯成月牙,还没等她展开仔细看两眼,祁淮突然道:“拿来让朕瞧瞧。”   他不会要撕了吧?皇上可什么都能做出来。裴昭颜胆战心惊的递过去,见他只是随意看了两眼便移开目光,这才松了口气。   祁淮赞许道:“近日你画的人物倒是精妙。”他也想让她为他画一幅画像。   念头一起便如燎原之势,他心痒难耐,又不好直说,话锋一转,他故作威严道:“明日冷,不许出门了,朕要考校功课。”   他扫视一圈,慢慢道:“殿里的人你挑一个画吧。”   裴昭颜的眼睛唰的一下亮了,她不确定的问了一遍:“谁都可以?”   祁淮点头,这殿内除了两个橙心蓝玉,还有李德福,最尊贵的便是他了,有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裴昭颜肯定会画他的,毕竟以前她看他还出了神呢。   祁淮得意起来,面上却是一副沉静的模样,最是正经不过。   裴昭颜有些为难,眼睛在四人身上转了一圈,才终于说道:“皇上,臣妾想好了。”   祁淮坐直身子,势在必得。   其余三人缩的像鹌鹑。   裴昭颜手一指:“臣妾要画李公公!”   祁淮黑了脸。   李德福要哭了,晗妃娘娘,您还是这么会坑人!   作者有话要说: 祁淮终于应了名字,要被气坏啦!   留二分评随机掉落红包哟~ 第28章 偷香   裴昭颜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她乐呵呵的朝离去的祁淮挥手,心里乐开了花。   皇上今晚肯定不会过来了!所以她今晚一个人睡!   等祁淮走的没影儿了,裴昭颜马上指挥宫女们:“把皇上的被褥抱走!”   橙心犹豫着开口:“娘娘,这样不合规矩。”   裴昭颜没在意,撸起袖子准备自己亲自动手:“好,那我自己来!”   橙心自然不会让娘娘动手,她连忙把被褥抱到了木箱里面,盖得严严实实的。裴昭颜这才满意的点头,飞快的梳洗之后,舒舒服服的躺进了被窝。   还是一个人睡舒服啊,裴昭颜在床榻上滚了两圈,心想,如果妙妙在就好了,这样她们俩就能躲在一起说悄悄话了。   一边遗憾一边圆满,裴昭颜幸福的闭上眼睛。   养心殿里的祁淮却暴跳如雷,他回到养心殿看什么都不顺眼,尤其是那个紫藤花瓶!他拧眉盯着碍眼的花瓶,咬牙切齿的说:“给朕把这个花瓶砸碎!”   李公公心下不忍,这可是晗妃娘娘最喜欢的花瓶,他劝解道:“皇上若是不喜欢,不如赠了晗妃娘娘,娘娘必定会记着皇上的好。”   祁淮冷冷看他一眼,想起方才裴昭颜斩钉截铁的模样,说话便带了刺:“怎么,有她护着,你就忘了谁是你的主子?”   李德福叫苦不迭,连忙跪下请罪,话还没说几句,外面的小安子便推门进来,回话道:“皇上,章太傅求见。”   终于有了个和他一条心的人,祁淮的面色缓了缓,亲自出去迎接,倒把章长清唬了一跳,他小心翼翼道:“皇上?”   祁淮也有点尴尬,除了和程国忠成老狐狸的逢场作戏,他还从未对谁这么亲密过,不由得拱手道:“老师冒雪前来,学生自当扫榻相迎。”   章长清闻言笑眯了眼,昭颜进宫之后,皇上身上倒是多了些人气儿。他自顾自的坐下,也没急着说来意,反而问道:“臣见皇上面带怒色,可是晗妃娘娘闯祸了?”   祁淮想说,可是思来想去,裴昭颜做的事都是规规矩矩的,居然没什么可以指摘的。   尤其是今晚作画一事,是他说的想画谁就画谁,裴昭颜才选了李德福,他若是因为此事生气,还和章太傅告状,明日上朝指不定要被笑话多久。   想到这里,他便没有开口,心里却怒气更甚,他就不信抓不到裴昭颜的把柄,到时候、到时候……他一定罚她布菜一整天!   章长清看他神色,心里有了数,又问:“皇上和晗妃娘娘,可是有些不和?”   祁淮这才点点头,他不懂姑娘家的心思,裴昭颜又对感情之事不开窍,不谙世事的,对他的心思恍若未闻,着实有些难办。   他看着章长清,虚心请教道:“她喜欢什么?”   “自然是喜欢作画,”章长清不假思索的说,“臣听闻皇上以前送首饰给娘娘,当时便想提醒,但是看您送的起劲儿……”瞧着祁淮面上的郁色,他干笑两声,没再说下去。   “朕知道了。”祁淮咬牙切齿道,“不知老师对书画可有研究,这满殿的书画孤品,可有连师母也不熟悉的技法?”   章长清便起身看了一圈,随后摇摇头,叹息道:“听闻藏书阁中珍品无数,娘娘一直想进去看看。”   祁淮一怔,藏书阁,他自然知道藏书阁,只有皇室之人才能进去一观。因着先帝尚武,早已封锁数十年了,没想到裴昭颜居然还惦记着这里。   倒是寻了个好地方,日后若是惹她生气了,倒是能哄她来这里,肯定就不气了……可是他为什么笃定裴昭颜一定会生气!   祁淮被自己的想法气的不轻,他喝了口茶压下心里的火,问:“老师来此有何事?”   章长清笑呵呵的说:“你师母担心晗妃娘娘闯祸,托臣来问问,如今看来娘娘做的还是不错的。”   “朕说过她可以随时去画院,师母若是想念她,直接递了信唤她去便好。”   “是,老臣记得了。”   送走章太傅,祁淮没心思批阅奏折了,回内殿捧了本书读起来。心倒是静了,气也消了,他却越发想知道裴昭颜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已经呼呼大睡了?   她枕在他手臂上睡觉的时候,总是喜欢蹭一蹭,像撒娇似的,不知道她自己一个人睡觉,会不会也这样……   祁淮连忙拉回自己早已跑到明华宫的心智,暗骂自己有病。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不能动情,哪怕裴昭颜是他唯一能认出的女子,他也不能动情。   这样安慰着自己,祁淮这才真正静下心。   忍着一整日没有去明华宫,祁淮自觉自己已经忘了她,在集贤亭赏雪赏的格外有闲情逸致。   不多时,李德福为难的进了亭子里,左思右想之后才磨磨蹭蹭道:“皇上,晗妃娘娘召奴才前去明华宫作画。”   祁淮闭了闭眼,心里有些烦闷,他装作没听见,依然盯着不远处的雪发呆,越看越像裴昭颜的脸,闪着莹润的光泽,让他忍不住想捏一捏。   眼瞅着约定的时辰快到了,李德福一跺脚,狠狠心又说了一遍。   祁淮这才像刚听见似的,慢悠悠的转过身,问:“何事?”   李德福只好又重复了一遍,祁淮哼了一声:“若是朕不许呢?”   “那自然是皇上重要,奴才在这儿伺候您。”李德福擦了把汗,又叫来小安子,“去,跟晗妃娘娘说一声。”   小安子抬脚便要走。   祁淮止住他,慢慢说道:“去吧,朕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伤及无辜。”   这句话似乎大有深意,李德福刚抬起的脚又放下,马上回过味儿了。他心里默默的为裴昭颜掬了一把同情泪,准备一会儿暗暗提醒她一句,便听见皇上自言自语道:“朕喜新厌旧,身边似乎也该换换人了。”   皇上好狠!别说提醒一句了,他半个字也不敢多说了。李德福吓得大气也不敢喘的去了明华宫。   明华宫里,裴昭颜早已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就等着李公公来了,心里又有点担心皇上会不会过来。   不过转念一想,皇上那么忙,而且作画这么没意思的事情,他肯定不会过来的,她安慰自己,放下了一半的心。   直到李公公真的自己来了,她才真正松了口气,笑着说道:“李公公终于来啦,我还以为您有事脱不开身呢。”   可不是脱不开身嘛,李德福笑笑没多说,又纠正她的自称:“娘娘,如今您已是嫔妃,该自称本宫了。”   裴昭颜拿起毛笔,把前几日和宫女们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要在皇上面前不出差错就行了。”   李德福便没再多说,晗妃娘娘心思纯善,若是真如旁人一般古板,也不会入皇上的眼了。   他按照裴昭颜的吩咐坐好,一动不动的瞅着枯败的紫藤树。   裴昭颜原本还一手抱着汤婆子一手握着毛笔,可是一落笔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她把汤婆子塞到蓝玉手里,快速又细致的开始画起来。   “李公公今日忙不忙?若是忙我便画的快一些。”   “自然是不忙的,皇上现在在集贤亭赏雪,身边不需要多少人伺候。”李德福期盼的看着她。   “原来当皇上这么自在啊。”裴昭颜惊叹一声,便继续低头作画了。   李德福心里直叹气,皇上别扭也就算了,好歹心里是在意娘娘的,可晗妃娘娘这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他有点着急,又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开始给她讲祁淮小时候的事。   “说来皇上以前还是个神童呢,过目不忘,七步成诗,章太傅从前是太学的夫子,最喜欢的便是皇上了。”   “可是听说皇上不过半年便泯然众人了,真是可惜。”   “……皇上的母妃去得早,长公主又远嫁,皇上小小年纪便独自一人了,从不受宠的皇子到睥睨天下的天子,不知受了多少磨难,娘娘不心疼吗?”   “心疼,可是我连我爹爹娘亲都没见过呢。”   “……”李德福想再接再厉,又怕裴昭颜语出惊人,到底还是闭口不言了。   裴昭颜还很疑惑,问他:“李公公怎么不继续说了?”   “这……”李德福心里有些后悔,他干笑两声解释道,“奴才有点渴。”   “快给李公公倒茶!”   一边画画一边和李公公闲话,裴昭颜觉得时间过得飞快。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她终于停下笔,说道:“李公公回去吧,明日再画。”   没画完?李德福心里有点怵,今日皇上就不情不愿的,若是明日还来……他打了个冷颤,快速说道:“娘娘哟,奴才也想过来,只是这腰实在是挺不住啊!”他作势捶了捶腰,演的要多真有多真。   裴昭颜自然坚信不疑,她真心实意的关切了一番,倒是让李德福老脸一红,他试探道:“娘娘,不如您换个人来画?”   他双眼巡视一圈,橙心和蓝玉连忙躲得远远的。   裴昭颜左瞧右瞧,还是摇摇头:“算了,李公公明日不用过来了,还差一点而已,够交差的了。”   李公公恨铁不成钢,但是他也不能直说,唉声叹气的走了。   裴昭颜把画架收起来,飞快的闪进了寝宫,搓着手问:“今晚吃什么好吃的?”   橙心蓝玉见她面色发白,手都冻红了,心疼的不得了,连忙递上汤婆子暖着,这才回答:“回娘娘,今日有罗汉大虾、杏仁豆腐、熘鸡脯、金腿烧圆鱼……”   一连串的菜名报出来,裴昭颜直流口水,她看看天色,直觉皇上今晚不会过来了,便吩咐众人摆膳,好好的享用了一番。   吃饱喝足,裴昭颜有些无聊。天刚刚擦黑,接下来的日子便有些难熬,以往的晚上都是怎么过的来着?   她认真的回想一番,以前都是和师姐们在一处说话,说到师父来赶人,她再继续回屋和五师姐李韵说话,说到她睡着,这一日便也就过去了。   以前多有意思呀,裴昭颜托着下巴叹气,有些想师父和师兄师姐们了。皇上说她随时可以去画院,她便有点犹豫明日要不要去看看。   不过这样师父会担心她和皇上不和的吧,裴昭颜是个好徒儿,自然不能让师父担心。   很快就歇了心思,慢吞吞的沐浴一番,慢吞吞的抹了香膏,又慢吞吞的绞头发,磨蹭到月亮升上来,这才终于躺进了被窝。   可是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裴昭颜思来想去,决定披上衣裳把画作再细化一番。   许是光有些亮,守夜的蓝玉被吵醒了,她连忙起身点蜡烛,小声问:“娘娘,您睡不着吗?”   “吵醒你啦,”裴昭颜有些不好意思,“你快去睡吧,我一个人待着就行。”做宫女比做嫔妃辛苦千万倍,她不忍心让蓝玉陪着她熬夜。   蓝玉摇摇头,坚持陪在她身边,努力睁大眼睛守夜,可裴昭颜越来越精神,她却越来越困。   裴昭颜不忍心,画什么时候都能画,怎么能耽误蓝玉睡觉。于是她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便推蓝玉:“快走快走,我也困了,把蜡烛吹灭了便睡吧。”   许是那几个哈欠起了作用,裴昭颜终于有了睡意,沉沉睡去了。   明华宫一片漆黑,养心殿却灯火通明,祁淮把这几日耽搁的奏折捡了些重要的批了,终于撂下了毛笔。   李德福奉上茶,小心问:“皇上,可要歇息?”   祁淮点了头,边往床榻上走边随意问:“她今日如何?”   李德福心里一咯噔,谨慎道:“晗妃娘娘作画很是认真,画的极快,怕耽搁了皇上的事儿,还特意让奴才回来的早了一些。”   “画的如何?”   “自然也好看,把奴才画的年轻了十岁!但是瞧着又和现在没什么差别,可真是神了!”李德福笑成了一朵花,忍不住夸赞起来。   祁淮瞥他一眼,见他收敛了笑容,这才嗯了一声,站起身说:“既然如此,朕便去看看,你不用跟着了。”   “现……现在?”   李德福看着健步如飞的走出养心殿的祁淮,心里开始慌张,难道皇上要做梁上君子了不成?   祁淮忍了两日的怒气终于忍不住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进了宫的女子哪个不是个个挤破了头争宠,就她巴不得他永远别去。   看来还是因为少了竞争对手,她才不把他放在心上,过几日他就纳一百个贵妃,各个都压她一头!   轻手轻脚来到明华宫,又轻车熟路的摸到裴昭颜的寝宫,为了以防万一,祁淮先打晕了守夜的宫女,这才进了内室。   轻轻扯开帷帐,他一眼便看见床榻上只有一床被褥。他心里越发生气,明日他就纳一千个贵妃,看她能不能学会争宠!   想是这样想,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移到她的脸上,只是看一眼,他的郁气便烟消云散,那一千个贵妃也化作虚无,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想把皇后之位捧给她。   夜凉如水,月光倾泻,一束月光恰巧洒在她半个侧脸上,衬得她的容颜像仙子一般,似乎不一会儿便要羽化登仙了,抓也抓不住。   祁淮心跳如雷。   他想抓住她。   于是他蹲下身子,仔仔细细的看她的眉眼,看她极合他心意的容颜。   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食指放在她的唇瓣上,慢慢压下去,又暧昧地画着圈,像是在吻她。   他想吻她。   从前千百次痴念娇颜,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知道,在这个世上,也有他能认出来的女子的脸。   可是这次不同,他想吻她。于是他低首,呼吸相缠。   连月光也在祝福。   作者有话要说: 祁淮出息啦!   【下次更新时间更新时间是1号晚上11点】二分评论有红包!   记得看一眼预收《长公主的笼中鹤》哟~ 第29章 赏梅   裴昭颜睡的很好,只是她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依然是玉兔,终于和嫦娥姐姐有了见面的机会,王母娘娘也觉得自己太过意气用事,于是让她们一年见一次。   小玉兔欢快的扑腾着小短腿跳到嫦娥仙子怀里,舒服的蹭了蹭,撒娇让她给自己顺毛。   嫦娥仙子自然有求必应,把她杂乱的毛发梳理的漂亮极了,又把她举起来,似乎要亲她。   小玉兔害羞,但是嫦娥仙子这么美,让她亲一口也没什么关系。于是小玉兔闭上眼睛,感受着嫦娥仙子轻轻柔柔的吻落在她毛茸茸的脸上。   一吻结束,小玉兔有点不好意思的睁开红红的眼睛,却发现嫦娥仙子变成了皇上!   这可真是太可怕了,小玉兔挣扎着要下地,奈何被皇上紧紧的箍着,根本挣扎不了。   她被迫接受皇上的亲吻,心里难受极了。他温柔地摸着她的毛,说出的话却残忍:“乖一些,不然朕一会儿就炖了你!”   醒来之后,裴昭颜好一会儿都缓不过神,她下意识地摸摸唇瓣,并没什么异样。   只是一个梦吗?   不多时,蓝玉拿着衣裳走过来,笑着问:“娘娘睡得可好?”   裴昭颜点头,犹豫着开口:“昨晚有没有什么人过来?”   “怎么可能?”蓝玉听到这话也不由得瞪圆了眼睛,拍着胸脯保证道,“娘娘放心吧,若说养心殿是铜墙铁壁,那明华宫便是第二个铜墙铁壁,没人敢进来!”   说着说着她摸摸后颈,自言自语道:“不过脖子怎么有点疼?”   裴昭颜一想也是,虽然有时候皇上的行为有时候是幼稚了些,但是做事却是最为顾忌颜面的,况且皇上又不喜欢她,她担心什么呢?   一定是个梦!   这样想着,她便高高兴兴的穿上衣裳梳洗去了。   用着早膳,裴昭颜想起一事,连忙问:“李公公今日过来吗?”   “说是不过来了,皇上离不了李公公呢,毕竟李公公是看着皇上长大的,换个人伺候有些不适应。”   裴昭颜点点头,好奇的问道:“听说李公公从前是伺候皇上的母妃李贵人的,可是真的?”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橙心想了想,谨慎地回答,“事关皇上,这些事情轻易是不能说的,娘娘也要谨言慎行才是。”   裴昭颜便没再问,心里却想着师父以前说的话。她说李贵人这一生过得苦,又体弱多病的,落魄时身边之余了李公公这一个奴才,后来西宁公主和亲,她悲痛欲绝,不到一年病逝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吃不下了。说起来皇上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父皇不喜,母妃早逝,皇姐远嫁,比起皇上,至少她还有师父和师兄师姐。   昨日她不该和李公公顶嘴的,裴昭颜有点后悔,纠结着要不要去道歉,可是这件事皇上并不知情。她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还是决定不去了,以后对皇上好一点就可以了吧。   想通之后,她放下筷子说饱了,默默的把画架搬到了紫藤树下。   只是这里什么时候多了几个石桌?裴昭颜难以置信的瞧着,石料是极好的大理石,光滑细腻,放在紫藤树下,格外典雅大方。   再细瞧,石桌石凳上都别出心裁地雕了紫藤花,更显华贵。   “娘娘,这是皇上特意为您做的呢,皇上最关心娘娘了,”蓝玉圆圆的脸上满是赞叹,“您可要亲自去养心殿谢皇上的赏?”   裴昭颜犹豫着摇摇头,算了吧,每次见到皇上,皇上都要生她的气,还是不去他面前碍眼了。她拿出毛笔,继续昨日未完成的画作。   橙心蓝玉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皇上不来明华宫,娘娘也不去养心殿,这两个人要别扭到什么时候啊?   不过很快她们便不愁了,暮色四合之时,皇上来了。   她们两人比裴昭颜还激动,行礼之后朝裴昭颜挤眉弄眼,又察觉到皇上皱眉,似乎极为不喜,又连忙收敛了神情,小心的退了出去。   “她们是不是没调.教好?”祁淮随口说,“给你换两个人吧。”   裴昭颜已经和她们有了感情,听了这话连忙求情:“皇上,她们是和臣妾学的,只是活泼了一些,做事还是很稳重的。”   倒是知道拿自己开脱,祁淮不自然的往她开合的唇瓣上瞧了一眼,又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喝了两口,见裴昭颜还站着,不耐道:“过来。”   裴昭颜连忙坐过去,又帮他把茶倒满了,这才乖乖的把手放在双膝上,等着他吩咐。   “画完了吗?”   裴昭颜自信的点点头,把画轴拿过来递给李公公,笑眯眯道:“李公公,我画的怎么样?”   李德福觉得那张纸有千斤重,他没敢打开,连忙又递给祁淮,嘴上道:“好好好,娘娘画的自然是极好的。”   祁淮冷哼,连看的心思也没了,他随意瞅了两眼,极为不屑的开口:“这幅画不好。”   “可是李公公很喜欢呀,”裴昭颜疑惑的说,“臣妾画的是李公公,李公公本人喜欢就好,皇上喜不喜欢不重要。”   他的喜好不重要?祁淮有点生气,他看向李德福,眼里的威胁呼之欲出:“你喜欢?”   “不不不喜欢!”李德福连忙摇头,又躲得远远的,你们两夫妻吵架,带咱家这个太监做什么!   裴昭颜闻言,失望的点点头,她嘟着嘴仔细的看画,自言自语道:“也没这么差劲吧?”   想了想,她伸手招李德福过来,笑眯眯的说:“既然这样,我再画一幅好了,李公公,你明日有空吗?”   他有空吗?   李德福不自觉的瞟了一眼祁淮,见他黑着脸,双手握拳,极力忍耐的模样,连忙回答:“奴才事多!把皇上送过来就得回养心殿整理东西去了!”   说着他不用祁淮吩咐便夺门而出,健步如飞的模样,完全不像一个老人家。裴昭颜惊叹不已,又很快回过神来,整理东西不是紫檀的工作吗?   她意识到什么,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脸色更黑的祁淮,心下一惊,糟了,她好像又得罪皇上了!   虽然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但是及时认错总归是不错的。裴昭颜深谙此理,可是她又开不了口,毕竟谁会因为这点莫名其妙的小事生气呀!   她也闹起了别扭,却还是软软道:“皇上,臣妾知错了。”   祁淮轻哼一声,神色倒是比方才和缓了一些,他冷声问:“错哪了?”   “错在不该和李公公聊的高兴忘了皇上。”裴昭颜胡诌了一个,又扯着他的衣袖撒娇,“臣妾真的知错了。”   距离极近,祁淮能看出她脸上的不情愿,却又因为她难得的撒娇而心情大好,被她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盯着,任谁也生不起气。   可他的目光又下移,落到她的唇上,唇瓣红红的,像抹了最艳的胭脂,还带着微微的亮光,他身子微微前倾,轻声问:“涂了什么口脂?”   “啊,没有口脂呀。”裴昭颜不自觉的摸摸唇瓣,檀口微张,下唇陷下去一些,又露出几颗贝齿,像是在邀请他品尝。   媚而不自知。   祁淮脸颊微红,狼狈地别过头,想起昨日的触碰。   他能闻到她脸上极淡的梅花香味,清冽又香甜,每一寸肌肤都细腻光滑,让他流连,引他发狂。   她的唇瓣也染着梅花香气,微微张着口,引他一探究竟。   昨日他吻了多久……他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她的滋味极好,极合他胃口。   裴昭颜瞧了一会儿他脸上可疑的红晕,疑惑又不敢问,只好生硬的转移话题:“皇上,您……是不是嫌热?”   明华宫的炭火确实烧的旺了一些,她正想叫人,祁淮却制止了她的动作,他轻咳一声,随意道:“无妨,朕马上就要回去了。”   今晚皇上不歇在这里!裴昭颜的眼睛亮起来,眼角眉梢的笑意快要抑制不住,就差说一句“恭送皇上”了。   祁淮见不得她因为这个高兴,正想讥讽她两句,想到什么,又冷笑一声,没再开口。   裴昭颜还沉浸在欢喜中,百忙之中看了眼刻漏,如今距离用晚膳还有段时辰,皇上又嫌弃她布菜笨手笨脚的,所以他马上就要走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裴昭颜恭恭敬敬的等着请走这尊大佛,所以祁淮说话她格外捧场,又笑嘻嘻的,倒是比平常的模样灵动不少。   祁淮边和她闲聊边暗中观察她的神色,近乎贪婪。这张脸总是吸引她,又总是在他面前晃悠,什么时候能咬上一口……他咽咽口水,不动声色的听她说话。   “皇上,臣妾今日还画了……”话还没说完,蓝玉敲门高声道:“皇上,娘娘,晚膳备好了,可要现在呈上来?”   裴昭颜惊慌的看祁淮一眼,连声道:“等一会儿等一会儿,皇上要回养心……”   “呈上来吧!”祁淮打断她的话,又扭脸朝裴昭颜笑的清风霁月的,“朕不在此处歇息,难道连晚膳也不能用吗?”   可是养心殿的晚膳更好更丰盛呀!裴昭颜要泪流满面了,她能说什么?她想直接把皇上赶出去!   心里的怒火发泄不出来,她也只能不情不愿的开口:“皇上自便。”   看她吃瘪,祁淮心情大好,饭也多吃了半碗。反观裴昭颜,无精打采的扒拉着米饭,一粒米也吃不下去了。   “好好吃饭,”祁淮皱眉,“非要让朕喂你?”   裴昭颜神色一凛,连忙坐直身子,这才发现桌上的膳食都是她喜欢的,不由得高兴道:“御膳房的御厨真懂臣妾的心思。”   若是不懂,也不必再做御厨了。祁淮笑她傻,又看她吃的高兴,心情也甚好,又多吃了半碗。   站在一旁的小安子喜不自胜,皇上来晗妃娘娘这里蹭饭居然还有这个好处,看来以后要多劝劝皇上来明华宫了!   只是等皇上放下筷子,晗妃娘娘还在吃,而且吃的津津有味,显然没把皇上放在眼里。小安子心一跳,脸上的笑僵硬起来,娘娘在皇上面前这么随便,可不是什么好规矩。   他要不要提醒晗妃娘娘?   不过想起师父从前提点他的话,他偷偷抬眼瞧了一眼皇上,却见他神色愉悦,似是极为满意。   ……行吧,这些小事他这个小太监就不用操心了。   裴昭颜吃饱喝足,心想皇上这下可以走了吧,她面上挂上如沐春风的笑意,提醒道:“皇上,您该回养心殿了。”   祁淮瞟她一眼,淡淡问:“朕要走了你高兴?”   “自然高兴,皇上怎么能把大好晨光浪费在明华宫?抽空来臣妾这里,臣妾已经很感激了。况且皇上日后必定是青史留名的明君,明君自然是日理万机的,皇上您说是不是?”   裴昭颜自觉自己说的有理有据,虽然连师父都说她长得祸国殃民,但是她操的却是千古贤妃的心,真是厉害!   祁淮目光热切的盯着她:“明君有什么好?朕今日只想做一回昏君。”   裴昭颜慌了神,她没敢细想话里的意思,马上说道:“不行啊皇上,昏君是要遗臭万年的!”   祁淮剑眉微挑,几乎要被她气笑了,好不容易稳住神情,又听她焦急地说:“皇上快回去吧!明君不该留在这里!”   似乎只要今日他在这里歇息,明日就要背上昏君的骂名了。   祁淮却没生气,反而逗她:“那朕明日再过来?”   裴昭颜纠结片刻,心知今日事今日毕,她甚是没底气的说:“那皇上今晚做个昏君吧。”   瞧瞧这哀怨的眼神和不情愿的话,若不是因为他知道裴昭颜刚刚说了什么,几乎都要以为她不情愿他离开了。   他便点点头,从善如流道:“朕今晚陪爱妃。”   裴昭颜一抖,僵硬的扯起个笑,急忙说道:“皇上,天色尚早,不如咱们去消消食吧!外面的石桌也摆好了,就差咱们过去了!”   祁淮鬼使神差的依了她。   宫女太监们自然又是一番忙乱,给裴昭颜披上斗篷,又拿起汤婆子,这才出了寝宫。   只是坐在石凳上之后,裴昭颜马上就后悔了,这也太凉了吧!   如今快要到十一月中旬,又因着刚下了雪,所以格外冷,她颤了下,把汤婆子抱得更紧,问:“皇上,你不冷吗?”   说着她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只穿着寻常的冬衣,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难道皇上真有龙气护身不成?   裴昭颜好奇的盯着他瞧,祁淮被她的目光盯得微微有些不自在,他盯着枯败的紫藤树枝,解释道:“朕自幼习武,自然比你耐冻。”   裴昭颜强撑着直起身子,哆嗦道:“臣妾也不冷!”   祁淮不忍心让她冻着,又知道她不愿回寝宫,便提议道:“去梅园看看吧。”从明华宫到御花园,走一刻钟便到了,一刻钟足够让身子热起来。   裴昭颜自然不敢驳了他,站起身跟着往外走,又是呼啦啦一大群人,祁淮皱眉说:“都别跟着了,朕和晗妃出去走走。”   宫女太监们便都止住脚步,裴昭颜边往前走边回头看了宫女们一眼,她们俱是一副极为兴奋的模样,蓝玉尤甚,她握拳无声说道:“娘娘争气点!”   裴昭颜莫名其妙的扭过头,争气什么,这宫里就她一个妃子,她想争宠都没人争呀。   正不着边际的想着,走在前面的祁淮冷声开口:“朕前几日才说过的话,今日你就忘了?”   裴昭颜猛的想起要和他并肩走的话,连忙快走两步跟上他,小心翼翼道:“臣妾记得。”   祁淮这才满意,又不自觉地侧身看着她今日的装束,红衣胜血,她鲜少穿颜色如此艳丽的衣裳,今日倒是应景。   再往上看,头发也不知道绾的是什么样式,他只觉得甚是好看,两支梅花簪子锦上添花,格外引人注目。   他忽地想起一首诗,“皎皎仙姿脉脉情,绛罗仙萼裹瑶英。”说的是梅花像玉骨霜心的仙子。   他迫不及待的加快步伐,想要见到第一株盛放的梅花,看看到底是梅花动人,还是他的晗妃更胜一筹。   裴昭颜跟不上,又不敢开口让他慢点,只好提着裙子闷头往前走,勉勉强强跟上了他。   祁淮毫无所觉,走的飞快,快到梅园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身边没有裴昭颜。他诧异的停下,正想回头,背上便被撞了一下,他下意识的转过身把她抱在怀中。   裴昭颜吓得要死,她哆嗦着说:“皇上!臣妾知错,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说着她想从祁淮怀里出来,却怎么也动不了。   她诧异抬眸,见他神色呆滞的盯着她看,不由得喊道:“皇上……”   祁淮回神,抓紧她的衣裳,又缓缓放开,他欲盖弥彰的说:“朕只是想看看你的脸有没有撞红。”   裴昭颜信以为真,她偷偷揉了下脸,还没忘继续道歉:“皇上,臣妾真的不是故意……”   “朕知道,”祁淮打断她的话,很是大度的原谅了她,“下次注意。”   下次继续。   裴昭颜用力的点点头,又忍不住往梅园看去,里面已有梅花结了花骨朵了,想必是十一月便能开花的腊梅,她跃跃欲试的说:“皇上,咱们进去吧!”   祁淮看了眼里面堆积的雪,皱眉道:“梅园未曾清扫,若是走上一圈,鞋袜要湿透了,明日再过来。”   裴昭颜噘嘴不依,她提起裙角轻哼:“皇上想回去就回去吧,臣妾要去梅园!”   说完她不等祁淮说话,一溜烟的跑了进去,生怕他不同意。   后面便没有了祁淮的声音,裴昭颜乐得清闲,她慢悠悠的往里走,瞧见一株显了红色的梅花便惊叹一声,惊讶的瞧上两眼,可惜都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未曾开花。   她抱着希望往深处走,却发现大多是枯树,不由得有些扫兴。   片刻后,她终于放弃了,转身看着自己在雪地里留下的两行脚印,蓦地有些失望,原来皇上真的没有过来。   算了,就当是赏雪了,裴昭颜知足常乐,提着裙子慢慢往回走,自娱自乐地贴着来时的脚印。   只是看雪看得太久,她的眼睛都要花了,她便抬起头看梅树,越看越像张牙舞爪的怪物。   她停下脚步,踩雪的咯吱声也随之消失。   天地茫茫,万籁俱寂,世间只余下她一人。   裴昭颜深吸一口气,提着裙子飞快的往前跑,心快要跳到嗓子眼,腿又酸疼,一直打颤。可是她不敢停下,心里涌现出无尽的后悔,她不该来梅园的。   当初不听师父的话非要教皇上画画,如今又不听皇上的话非要来梅园,她总是这么任性,她为什么就不能乖一些……   只是再想这些也没用了,裴昭颜努力睁大眼睛往前跑,却被雪地里藏着的枯枝绊了一下,她还未来得及惊呼,便呛了满口的雪。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几个星星闪着,月亮却不见踪影,雪堆闪着奇异的亮光,像是另一个月亮。   裴昭颜不敢逗留,她咳了两声,正想爬起来,身子却被抬高,然后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她闻到熟悉的龙涎香,略带着惊喜慢慢转过头,又控制不住扑到他怀里,声音发颤:“皇上,我好怕……”   祁淮有些心疼,又懊悔不该暗中跟着她,他抬起手想要拍拍她的背,又怕她不喜,只好尽量放轻声音说:“怕什么,朕不是一直在吗?”   裴昭颜还在抽泣,再害怕她也不敢失了分寸,把眼泪蹭到他身上。她吸吸鼻子离开他的怀抱,又低下头说:“多谢皇上。”   祁淮嗯了一声,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问:“你想看梅花?”   裴昭颜微微颔首,语气低落:“可是没有一朵梅花开。”   祁淮把她略显杂乱的秀发别到耳后,忽然伸手一指:“看那里。”   裴昭颜好奇的转过身,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朵梅花盛放,还闪着银色的光,格外特别。   她一时忘了哭,好奇的往前走了两步,抬头往上看,惊叹道:“皇上怎么知道这里有梅花!”   祁淮看着她闪着泪光的双眸,心里涌现些许悸动,他难得柔声道:“恰好看见了而已。”   裴昭颜闻言,真心实意的夸赞他:“皇上好厉害呀!”   祁淮毫不羞耻的受了,又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她头上孤零零的梅花簪子,轻笑一声,真是个傻子。   裴昭颜毫无所觉,依然专注的抬头看,祁淮见了好笑,问她:“那日梗着脖子跟朕对峙,今日脖子怎么没麻?”   她心里一惊,没敢马上低下头,伸出左手托着后颈慢慢放下,这才轻轻舒了口气:“妙妙……宋医女已经帮臣妾治好了呀。”   妙妙?祁淮思索了片刻,问:“临安侯嫡女?”   裴昭颜点头,眼里湿漉漉的,像含了水雾,她说起了宋妙意和秦梧:“近日妙妙都没有来找臣妾玩,想来是和秦梧秦侍卫发展的很好。”   祁淮试探道:“你只把秦梧当弟弟看待?”   “对啊,”裴昭颜疑惑的看他一眼:“皇上怎么又问?”   看来是他想多了,祁淮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那朵梅花好看,你不想要?”   “不了吧。”裴昭颜又抬头看,她轻快道,“第一朵开了,自然会有第二朵,何必把第一朵带回去。等过几日开的更多,臣妾便过来画梅花,这样就永远把梅花留住了呀。”   她想的倒是好,祁淮松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树上的梅花,说:“回去吧。”   裴昭颜点点头,丝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两人并肩走出梅园,裴昭颜想起自己被枯枝绊倒时的糗态,不自在的摸摸脸颊,她求助身边的祁淮:“皇上,臣妾没什么不妥吧?”   毕竟她现在是皇上的嫔妃了,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天家颜面,仪容自然要好好打理。   祁淮点头,目光从她少了一根簪子的发间掠过,大言不惭的说道:“很好。”   裴昭颜便放下心,轻移莲步仪态万千的回了明华宫。祁淮看她装成这副大家闺秀模样,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还是个小姑娘呢,在他面前装什么,整个皇宫的人,谁敢说她一句不是?   明华宫的众人翘首以盼,终于等来了两人,又连忙嘘寒问暖,把姜茶呈上来,前呼后拥地簇拥着两人进了寝宫。   裴昭颜瞥一眼走在前面的祁淮,压低声音问蓝玉:“还有什么点心吗?”   蓝玉讶异极了,她也小声问:“娘娘饿了?桌上有茶点,娘娘吃一些垫垫肚子,奴婢一会儿吩咐御膳房端些夜宵过来。”   裴昭颜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想压压惊。”说着她快步跟上祁淮,把众人挡在门外。   蓝玉摸不着头脑,压惊?压什么惊?她想到什么,激动不已,难道娘娘和皇上在梅园发生了什么?   越想越觉得可信,她走到橙心身边小声道:“一会儿记得看看娘娘的口脂还在不在。”   橙心疑惑地看她一眼,还没来得及问,便听见裴昭颜让她们进来伺候梳洗。   两人连忙进去,蓝玉帮裴昭颜梳头,刚拿起木梳便惊讶道:“娘娘,您头上怎么少了一支梅花簪子?”忽然有一道目光直直的射来,她直觉是皇上,没敢抬头,连忙低下头不说话了。   裴昭颜左瞧右瞧,也觉得奇怪,她伸手摸了摸,忽然想起自己摔了一跤,于是颇为不好意思的说:“大概是落在梅园了,明日去找找。”   蓝玉激动的点点头,连簪子都不小心弄丢了,看来皇上和娘娘的感情果然更进一步了!   祁淮早已坐到了床榻上,他闲闲的翻了页书,从袖中掏出冰凉的梅花簪子,红的夺目,花瓣周围是极细小的银色珠串,可不就是梅园中那朵早开的梅花?   裴昭颜梳洗完毕,磨磨蹭蹭的往里走,却看见祁淮正在里面躺着,她惊奇道:“皇上,今晚您睡里侧?”   祁淮瞥她一眼,自顾自的下了床榻,随意道:“帮你暖的,快进去。”   裴昭颜惊讶极了,她回头看他一眼,有些不敢上去,祁淮怕她冷,威胁道:“非要让朕抱你上去?”   她这才着急忙慌的爬上了床榻,接触到温暖的被褥,终于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她舒服的叹了口气,很快一丝凉意袭来,又转瞬消失。   祁淮上来了。   她赶紧又往里面挪了挪,生怕他占的地方不够大又要生气,小心的躺下。裴昭颜掖了掖被子,正想闭上眼睛,身边的祁淮突的出声:“手怎么红了?”   裴昭颜疑惑的把手伸出来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手背有几道红痕,许是摔跤的时候蹭到的。   她没当一回事,况且他明日还要上朝,她把手藏起来,轻快道:“这有什么,皇上快睡吧。”   祁淮皱眉,直接从被褥中抽出她的手细细的瞧,又捏了两下,见她神色呆滞,想必是没什么大碍,他便放下心。   裴昭颜却放不下心了,都这么久了皇上还没把她的手还给她,她忍不了了,皱眉想把手抽出来,可是他力气好大。   她无奈的看着自己越来越红的手,只好任他攥着了。   祁淮有点不想撒手,她的手骨肉匀称,摸着像是上好的绸缎,又滑又软,但还是有些薄茧,想必是常拿毛笔作画的缘故,可是他依然爱不释手。   他有点鄙夷自己,动作却甚是诚实。   僵持了一会儿,裴昭颜有点困,她强撑着等皇上研究完,她才好睡觉。可是他却像静止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裴昭颜趁他出神,连忙把手抽出来,又飞快的把手藏起来,闷声道:“皇上快睡吧!”   祁淮没再多说什么,吹了蜡烛,静静的等着裴昭颜入睡。   厚重的帷帐隔绝了仅剩的温柔月光,正是好眠的时候,裴昭颜睡得很沉。   祁淮小心地把她的头抬起来,又把手臂横在软枕上,裴昭颜不安地蹭了蹭,又没了动作。   他的手从她的发间穿过,一遍又一遍的爱抚,正想闭上眼睛,裴昭颜似乎有些不舒服,她皱眉扭了扭身子,竟是直接伸手抱住他,这才安稳的睡着了。   祁淮呼吸一滞,被她的动作弄得心猿意马,克制着理智想远离,却又不由自主的贴得更近。   想亲她。   祁淮把手放在她脸上,柔柔的蹭了蹭,又下移,指腹轻压她的唇瓣。   可是现在不行。   只要他沾染分毫,今晚就要失控了,他用仅剩的自制力收回手。   可是实在有些难熬,他抱紧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才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次日,裴昭颜醒的很早,脖子下面有个东西硌的她难受。她迷迷瞪瞪的想,不会又是皇上的手臂吧?   她慢慢睁开眼睛,要死的心都有了,她不敢耽搁,想像上次一样小心翼翼的挪开。可不知怎的,祁淮的眼睛动了动,似乎马上就要醒过来。   裴昭颜慌得不知所措,啪的一声,手直接拍在他脸上。   “……”   “……”   祁淮想装睡也装不下去了,他冷声道:“拿开。”   “皇上,呜呜,臣妾不是故意的……”裴昭颜吓惨了,她小心翼翼的移开,想了想又体贴的在他的眼睛上揉了揉。   祁淮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坐起身看她,问:“你说,朕该怎么罚你?”   裴昭颜咽了下口水,更谨小慎微道:“皇上不该罚臣妾。”   “为何?”   “因为,这是、这是闺房……”她的声音细细小小的,耳尖染上粉色,似乎说出口的话极难为情。   祁淮静静的瞅她,轻声问:“你说什么,朕没听清。”   为了不让皇上惩罚她,裴昭颜豁出去了,她闭上眼睛,心一横,直接道:“这是闺房之乐!”   作者有话要说: 皎皎仙姿脉脉情,绛罗仙萼裹瑶英。   出自晁端友《梅花》   啊啊啊啊我来迟了!   感谢订阅!求不养肥!评论还会发红包嗷! 第30章 委屈   皇上今日有些不对劲,伺候他的人都看得出来。上朝的时候也春风满面,连大臣不小心说错了话他也没计较,反而好声好气的让他别紧张。   可是见了这样的皇上,谁能不紧张!后头肯定留着心眼整他们呢,于是整个早朝,大臣们都提心吊胆。   可是没想到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散了朝,皇上依然是如沐春风的模样。大臣们琢磨片刻,这才恍然大悟,看来皇上和晗妃娘娘感情甚好啊!   回了养心殿,李德笑呵呵地提了件事:“皇上,今日扫雪的太监说,梅园的梅花开了不少,红的白的好看极了,您看……”   祁淮心中一动,他正想着今晚找个什么借口去明华宫,这可不就送上门了。他微微颔首,看了眼墙上挂着的裴昭颜的画像,这才笑着提笔练字。   日后裴昭颜作画他题字,这才是一桩妙事。   裴昭颜刚巧就在作画,今日实在有些冷,她便没有出寝宫,循着昨晚的记忆画那朵早梅。   刚落下几笔,橙心从外面进来,恭恭敬敬道:“娘娘,睿王妃来了。”   裴昭颜惊讶的放下毛笔,正想问睿王妃怎么过来了,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她如今是皇上的妃嫔,程玉墨是睿王爷的王妃,她们是妯娌,平常自然是要走动的。   她忙吩咐橙心把程玉墨迎进来,又让蓝玉帮她换了身衣裳,这才出了门。   程玉墨是程丞相之女,裴昭颜上次见她便是在养心殿附近的回廊里,她和睿王爷可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裴昭颜有些羡慕的想着,她踏入门槛,便看见个气质高华的女子,姿态优雅的品茶,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   真是个温柔娴雅的美人,裴昭颜这样想着,对她亲昵了几分,走到近前便叫道:“三皇嫂。”   程玉墨忙站起身,上下打量她一眼,欢喜道:“晗妃娘娘安好,久仰大名,今日可算是说上话了。皇上待你好不好?在宫中可还适应?有没有什么短缺的?宫女们伺候的可尽心?”   裴昭颜被一连串的问题砸懵了,挑着回答了两个。她还以为程玉墨是个温温柔柔的美人,没想到居然这么热情。   “瞧我,见了喜欢的人便话多。”程玉墨拉住她的手,笑的甚是温暖,“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我比你早出嫁几年,宫中若是操持大小宴会,若是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问我。”   裴昭颜颔首,又觉得她亲切,平常哪有人这样和她说话,要么是“朕”,要么是“奴婢”,要么是“奴才”的,如今听程玉墨自称“我”,她不由得更亲昵了几分。   两人闲话片刻,程玉墨凑近她,羡慕道:“晗妃娘娘长得可真好看,和皇上相配。”   裴昭颜腼腆笑,又道:“三皇嫂以后叫我的名字便好,不然我叫你三皇嫂,你叫我晗妃娘娘,听着怪怪的。”   “昭颜,”程玉墨从善如流的改了口,又关切道,“听说你喜欢去外面作画,但是以后天冷了,千万别任性,你年纪小,现在没觉得有什么,等老了才后悔。”   “不冷的不冷的,”裴昭颜连忙说,“我喜欢去外面,屋子里闷。”   “那也得让你身边的宫女伺候好,别冻着,冻着了怎么给皇上绵延子嗣?”   程玉墨掩唇笑,又瞥她眼,见她面上只有好奇没有羞怯,不由得有些奇怪,问:“怎么了?”   裴昭颜眨眨眼,原来冻着了就不能绵延子嗣了吗?她把这句话记下来,想着过几日去问问宋妙意。她没有说出来,而是笑着转移了话题:“皇嫂今日来做什么?”   “在睿王府闷得慌,前几日便想来见见你,但你和皇上正蜜里调油,便忍到今日才过来,昭颜不会怪我吧?”程玉墨笑的俏皮,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裴昭颜自然摇头,正想说话,又听程玉墨道:“你用的是什么香膏?瞧着怎么这么嫩?”顿了顿,她想到什么,自嘲道,“想必是年轻的缘故吧。”   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慢慢说:“我已经二十岁了,再过几年就人老珠黄了。”   裴昭颜认真的看她的脸,良久才道:“没有啊,三皇嫂好看极了,你若是不信我,至少要信睿王爷……三皇兄,他见了你就移不开眼呢。”   程玉墨便笑,她问:“晗妃娘娘用的什么香膏?我十六岁的时候可没你这么好看。”   裴昭颜也不吩咐宫女去取,自己亲自去了,还挑了个格外华贵的匣子盛着,拿给她说:“这是临安侯的女儿宋妙意调制的香膏,我借花献佛送给三皇嫂了。”   程玉墨看了两眼,也不推辞,让身后的奶娘收下,又和裴昭颜闲话了几句。眼见着就要用午膳了,她要走,裴昭颜留她:“三皇嫂和我起用膳吧,我个人怪闷的。”   正准备站起身的程玉墨诧异的说:“皇上今日不陪你用膳吗?”   “皇上日理万机,哪有空呀,”裴昭颜眨眨眼,“三皇嫂陪陪我,咱们再说说话呀。”   没人能拒绝裴昭颜撒娇,程玉墨笑着挽起她的手,两人相携着起去用膳。   饭局过半,两人更显亲密,正热热闹闹的聊着胭脂水粉,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裴昭颜疑惑的望过去,蓝玉摇摇头,显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朝程玉墨歉意一笑,起身出了门。   没想到却是李公公过来了,裴昭颜惊讶的走过去,见他面色不善,不似平日和蔼可亲,不由得有些疑惑,怯怯问道:“李公公,这是怎么了?”   李德福这才看见裴昭颜,连忙拱手道:“娘娘,睿王妃可是过来了?”   裴昭颜点点头,欢喜道:“三皇嫂和我起用膳呢。”   李德福皱眉,竟是不顾裴昭颜,直直的闯了进去,她站在原地懵了瞬,连忙提起裙摆跟上。   刚进门便听见李公公的格外刻板生硬的声音:“睿王妃,请回吧。”   裴昭颜自然知道李德福代表皇上,可是这怎么可能是皇上的意思?她看了眼坦然坐着的程玉墨,又看看面容严肃的李公公,心里有些拿不准主意。   三皇嫂挺好的啊,皇上敬重睿王爷,怎么不喜欢睿王妃?   不过现在不是她该说话的时候,多说多错,她是皇上的嫔妃,这件事自然要交给李公公处理。   程玉墨笑着起身,福身一礼:“李公公,别来无恙,怎么,皇上竟不许臣妾看望晗妃娘娘?”   李德福依然是那句话:“皇上说了,请您回睿王府。”   程玉墨听了这逐客令,也没生气,涵养极好地说道:“那臣妾便告退了。”   她又看向裴昭颜,微微笑:“多谢晗妃娘娘今日的款待。”   裴昭颜不敢贸然接话,她看了眼面色有所松动的李公公,这才笑着答:“三皇嫂慢走。”   程玉墨袅袅婷婷的出了门,步伐丝毫不见混乱,更显沉静。   行至宫中偏僻的角,程玉墨冷声问奶娘:“看清了吗?”   奶娘点点头,拍着胸脯笃定道:“看清了,晗妃娘娘依然是完璧之身,王妃放心吧。”   “叫什么晗妃娘娘?”程玉墨嫌恶的皱眉。   不过这好歹是个好消息,她看了眼微微颤抖的奶娘,又缓和了脸色,得意的说:“看来皇上心里的人依然是我,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奶娘不敢接话,忙把匣子拿出来,问:“王妃,这个怎么处理?”   程玉墨打开瞧了两眼便合上,慢条斯理抽出腰间的绢子,又仔仔细细的擦净了手,才慢慢道:“先找个郎中研究一番,来历不明的东西,我可不敢用。”   奶娘小心翼翼的接过去,低头应是。   “走吧,回睿王府。”程玉墨换上副温婉的笑脸,似乎回去见祁清是一件喜事。   身后的奶娘叹息一声,旁人都羡慕睿王爷和睿王妃琴瑟和鸣,殊不知这只是睿王爷祁清的厢情愿。   她奶大的孩子啊,野心年比年也大……   明华宫中,裴昭颜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见李公公要走,她连忙问:“李公公,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李德福默了片刻才道:“此事应由皇上亲口告诉您,奴才先告退了。”   莫名其妙的,裴昭颜抓抓脸,也不和她直说,以后见了睿王妃,她该怎么办嘛。   “几时了?”祁淮看了眼天色,有些焦急,怎么天还是这么亮?   “申时三刻了。”李德福轻声答,“皇上何时起驾?”   “再等等吧,”祁淮翻了页书,问起今日的事情,“她可有被吓到?”   “未曾,奴才什么都没和晗妃娘娘说,皇上放心。”   祁淮点点头,再也没问旁的了。   李德福还等着下文,哪知这便是结束了。原来在皇上心里,晗妃娘娘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他乐呵呵的想,皇上这次可真是把个女子放在心上了。   终于熬到黄昏,天边出现第一片晚霞,祁淮便快速地合上书卷,自言自语道:“是时候该出去走走了。”   李德福又笑,想见晗妃娘娘便去见,皇上找什么借口呢。想是这样想,但是他到底没敢说出来,跟着脚步匆匆的皇上往明华宫走。   养心殿与明华宫离得近,不到一刻钟便到了,只是越近祁淮走的越慢,甚至还在宫门前停了片刻。   李德福纳闷道:“皇上怎么不进去?”   祁淮轻咳一声,觉得自己太着急了,天还没黑就往嫔妃处跑,像什么样。于是他冠冕堂皇的说:“这里景致不错,朕在此处散散步。”   说完他抬脚往右边走,身后的大群人也都跟着,场面甚是壮观。李德福心说明华宫的景致更不错,也没瞧见您多看几眼,都是看晗妃娘娘去了。   外面的动静自然引人注意,裴昭颜刚巧在院子里坐着,不由得好奇道:“外面怎么回事?”   蓝玉摇摇头,劝她道:“要不娘娘出去看看吧,老是在宫里闷着不好。”   自从做了嫔妃,她确实没出去过几次,裴昭颜深以为然的点头,抬脚往外走。   只是刚出门便和祁淮撞上了,她连忙行礼,心里又失望,好不容易出去次,怎么皇上忽然来了!   她把祁淮请到石凳上坐下,祁淮站着没动,皱眉说:“你刚刚坐在这儿?”   见裴昭颜点头,他有点生气,声音便有些大:“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朕省点心?”   裴昭颜茫然片刻,委屈极了,她什么时候让他费心了呀,她在这儿待的好好的,又不是她请他过来的,怎么就成她的错了?   她自然也有脾气,闻言福身一礼,硬邦邦道:“皇上若是过来教训臣妾的,臣妾受着便是。”   祁淮一怔,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过火,他环顾四周,见众人都低着头,他直接拉着裴昭颜的手把她拽到了殿里。   裴昭颜踉踉跄跄的跟着他,几次想甩开,可是他力气极大,疼的是她自己。她也不挣扎了,提着裙子艰难的走,嫔妃穿的衣裳真是太繁琐了!   裴昭颜心生怨恨,若不是他执意让她入宫,她又何必穿不喜欢的衣裳,做不喜欢的事,皇上最讨厌了!   满腔怨恨又化作委屈,裴昭颜想起师父和师兄师姐,眼泪快要抑制不住。等他终于停下脚步,她一把甩开他的手:“皇上到底要做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祁淮忽然手足无措起来,他偷看她一眼,又悄悄垂眸,轻声问:“你怎么了?”   裴昭颜不想和他说话,她转身偷偷擦掉眼泪,耍起了小性子:“我想师父了,我要回画院!我不在明华宫待着了!”   说着她提起裙子便要走,祁淮怎么可能让她回去,先她一步把门关上,后背抵着门,又扶住她乱动的肩膀,低声道:“朕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裴昭颜不听,双手双脚都在挣扎,祁淮又不能弄伤她,只好把她紧紧箍在怀里,等她不挣扎了没力气了,他才说:“昭颜,梅花开了。”   热气吹拂在裴昭颜耳边,她酥了半边身子,又听见他半是诱哄半是求道:“你愿不愿与朕同去?”   裴昭颜忍不住抬头看他,看他下巴上冒出的青青的胡茬,还有他眼里不安的神色。   祁淮同样能看见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还有她眼里他清晰的倒影。   再往下,是她的唇瓣,泪痕滑落,在唇角转了个弯,瞧着有点狼狈,却更显娇艳,他忍不住慢慢靠近她。   接着朱唇轻启,轻轻说了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三点,我终于把这一章放到存稿箱了!   大概会醒很晚,上一章的红包等我醒了再发嗷。   对了,更新时间是每天早上九点,日更~ 第31章 璧人   裴昭颜抱着汤婆子走在路上,看着一旁提灯而行的祁淮,心里有点难以言喻的感觉,她方才是被皇上蛊惑了吗?   不过是一句再简单的邀约,她为什么听出了别的味道?裴昭颜撇撇嘴,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   心里藏着事,所以她走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慢,祁淮也迁就她,又问:“累不累?”   裴昭颜轻轻摇头。   祁淮主动说话,接下来的话便好开口了,他又说:“方才朕不是凶你。”   她才不信呢,裴昭颜轻哼一声,又怕他听见,转首看旁的景儿,又听他解释道:“石凳凉,如今又天冷,万一冻着怎么办?”   许久没听见裴昭颜说话,顿了顿他又道:“朕知道你年纪小,对这些不以为然,但是你还是要听话……算了,回去朕便吩咐人做些石凳罩子,既然你喜欢那里,朕自然依着你。”   听他说这些琐碎的话,裴昭颜恍惚的觉得,皇上现在像个念念叨叨的老太太,但是又更亲切了,她终于扭过脸,轻轻嗯了一声。   不过皇上关心她,她也该有所表示才对,于是她绞尽脑汁才憋出来一句话:“皇上也要保重龙体。”   祁淮颔首,又皱眉说:“朕每日都习武,自然身强体壮。你别总站着画画,也要出去走走。”   裴昭颜乖巧应是,正斟酌着要不要提一句明日想去画院见见师父,可是梅园到了,她便把肚子里的话咽了下去,笑道:“臣妾这不是出来了吗?”   祁淮深深的看她一眼,率先进了梅园。   虽然昨晚才来过这里,但是比起那一朵孤零零的梅花,现在开的争奇斗艳的,像是昨晚的花苞在一夜之间绽放。   跟着不言不语的皇上,裴昭颜觉得没意思,有点想自己随意看看,但是想起昨晚,她不敢再放肆,乖乖的跟在祁淮身边。偶尔见一株开的格外热烈的,可是皇上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她也只能多看两眼,而后又快走两步跟上他。   皇上来这里真的是赏花的吗?裴昭颜偷偷瞧他,却被祁淮抓个正着,他淡淡问:“怎么了?”   皇上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的皇上。裴昭颜摇摇头,心道皇上可真是善变,正规规矩矩的走着,祁淮又说:“怎么不停下看看?”   裴昭颜恭敬道:“臣妾是来陪皇上赏花的。”   祁淮最讨厌她这种古板的神情,他停下脚步,裴昭颜也不明所以的跟着停下,脸却忽然被他捏了捏,她吃痛惊呼一声,脸上的表情这才生动了一些。   祁淮脸色和缓,又爱又恨道:“你呀你。”   “臣妾怎么了?”裴昭颜疑惑的问,明明她方才什么都没做啊,说着揉揉脸,皱眉道:“皇上干嘛打臣妾!”   祁淮脸一僵,他也知道自己手劲大,不由得有些心疼道:“疼了?让朕看看。”说着他捧起她的脸。   裴昭颜心一跳,想起在寝宫时两人独处,他低下头时的神情,像是要吃了她一样。她不由得有些怕,想也不想便后退半步,摇头道:“不用了不用了,已经不疼了!”   祁淮的手还落在半空中,他状似不经意的收回手,心里却懊恼,她这是还在怕他吗?   “皇上,咱们走吧,”裴昭颜怕他又想起这事,连忙说道,“前面的梅花更好看呢!”   祁淮恢复淡漠的神情,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愈发沉默寡言,裴昭颜咬唇看着开的热烈的梅花,心里却有点伤心,跟着这也不许那也不行的皇上,她怎么可能好好赏花嘛!   两人沉默了一路,回去的时候又默契的折返。一路安静的回到明华宫,迎上来的宫女太监都纳闷,怎么皇上和娘娘出去一趟,感情怎么还变浅了呢?   似乎是要应验他们说的话,这份沉默一直持续到两人梳洗完毕。皇上翻着娘娘的画作,娘娘静悄悄的拆下首饰,宫人们大气也不敢出,做完了琐事之后安静的关上门,都拍着心口说吓死了吓死了。   殿里的两人都有些刻意的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裴昭颜尤甚,她把头发梳了一遍又一遍,这才把木梳放下,起身往床榻上走,祁淮移开位置让她去里侧,两人默契更甚,却又更显疏离。   裴昭颜不喜欢这样,她瞥他一眼,见他神色淡淡的,还是主动开口:“皇上,臣妾真的不疼的。”   他生气的才不是这件事,不过为表现自己的大度,他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又打量一眼她的脸,上面的红痕已经完全消失了,又恢复了光洁如玉的模样。   仔细瞧了片刻,他不由自主地凑近。   裴昭颜吓了一跳,连忙撤开身子,头就要撞到墙上,她哎呦一声,又惊讶的发现好像不疼。她睁开眼睛,这才发现祁淮的手垫在她后脑勺上,这才免了她的脑袋遭殃。   “就这么怕朕?”祁淮的声音轻轻的,却又难掩失落,“朕对你不好?”   裴昭颜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皇上对她好是不假,可是想起那些无疾而终的嫔妃,她连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万一问了之后,她明日便不在了呢?   她心里慌乱更甚,连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祁淮察觉到她的不安,想也不想便把她拉到怀里,抱得紧紧的,又轻声叫她的名字:“昭颜,你很怕朕?”   裴昭颜要喘不上气了,她也顾不上这个动作多亲密,她的心跳有多快,一把推开他,故作冷静的说:“皇上,该睡了。”   祁淮气她逃避,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便眼睁睁的看着她像个泥鳅一样滑不溜秋的钻进被窝,他气极反笑,又一把把她提溜出来,耐着性子问:“你怕朕?”   这次连名字都不叫了,显然是生气了。   裴昭颜顾左右而言他,小声道:“皇上,真的该睡了。”   祁淮却非得听得出个答案,他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像是要把她的脸盯出个洞来,执拗极了,可是瞧着又有点委屈。   裴昭颜索性破罐子破摔:“怕你!你整日吓唬我,不让我做这个不让我做这个,我才不要做劳什子的晗妃,我是司艺!明日我就回画院!”   祁淮听她自称“我”,丝毫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好玩。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祁淮便看见裴昭颜脸上浮现出懊恼的神色,怂的把脑袋埋进被窝里。   他一把掀开,不给她躲藏的机会,许久才道:“既然你不想在明华宫待着,那就跟朕去养心殿。”也省的他往这边跑了。   裴昭颜吃了一惊,转瞬又镇定下来,皇上又吓唬她,她才不上当,于是她借着方才的勇气,甚是大无畏道:“明日臣妾要去画院!”   “依你依你,都依你。”   祁淮就喜欢她这个性子,看她和他撒娇耍赖,这才有点小姑娘的样子。他忍不住伸出手,迎着她戒备的目光,到底没敢再抱她,而是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   “明日朕陪你一同去。”   裴昭颜吓了一跳,皇上跟着她还怎么和师父诉苦啊。她想拒绝,又听见他说:“今日你陪朕赏梅,明日朕陪你去画院,有来有往,互不相欠。”   咦,好像是这个道理,裴昭颜仔细想想,可是似乎又有哪里不对。还没等她想明白,祁淮率先躺了下去,闭着眼睛惬意道:“睡吧,不睡就接着闹你。”   裴昭颜噘嘴,挥着拳头对着他的脸在半空中发泄了一通,又怕被他发现,连忙手忙脚乱的躺进了被窝里。   可是她枕的的却不是软软的枕头,而是祁淮硬硬的手臂。皇上就非得占这么大的地方吗!裴昭颜敢怒不敢言,只好使劲往墙角缩,可是皇上的手臂怎么这么长!   裴昭颜无奈的用鼻尖贴着墙壁睡觉。   只是她刚有睡意,又一把被人扯进怀里,身边传来一声喟叹:“朕让你枕着,朕不生气。”   裴昭颜睁开眼睛,她早就怀疑枕着他的胳膊不是她自愿的。今日听了他满足的声音,她更确信了,于是她故作疑惑的问:“皇上,您不嫌胳膊麻吗?”   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香味,祁淮闻得要醉了,他忍不住轻嗅,像个大狗一样,呼出的气让裴昭颜都热了起来,她连忙离他远了些,娇声抗议道:“皇上做什么呀!”   祁淮摸摸鼻子,终于问出来一直没敢问的话:“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裴昭颜疑惑的看着他:“每个女子的身上都是香的,皇上从前也有过妃嫔,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越说声音越低,她讷讷不敢再开口。   那些无疾而终的妃嫔,虽然在宫里早已成了公开的秘密,但是没人敢在皇上面前提,她现在提起,不是送死吗?   她谨慎的瞅他一眼,果然,祁淮的脸色马上变了,她紧张的又离远了些,连忙说道:“皇上,臣妾不是……”   “朕只有你,裴昭颜。”   哪怕是躺着,他的气场也足够强大,他伸手捏住她精致的下巴,淡淡道:“你不是那些来路不清的女人,你是朕亲口允诺、亲手册封的晗妃,你不会离开朕。”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让谁生让谁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可是从前后宫里的妃嫔,都去了哪里了呢?为何皇上从来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伤心?皇上又为何极为排斥遴选美人?   她一个都不敢问,尽量淡然的回道:“臣妾晓得了。”   她乖乖巧巧的,祁淮忍不住在她下巴上捏了两下,这才缓缓收回手,他仰面躺着,平静道:“别胡思乱想,朕护得住你。”   裴昭颜轻声应是,不敢再动作,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次日一早,裴昭颜被祁淮起身的动作闹醒,她没敢睁开眼睛,依然紧紧闭着装睡,却能感受到皇上梳洗之后,来床榻上看了她一眼,这才出了门。   裴昭颜睁开眼睛,挑开帷帐看了一眼窗外,天空中蒙着一层淡淡的灰色,显然天还没亮。皇上可真辛苦,不知道他是去练武了还是去上朝了。   她半睡半醒的想着,最后还是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裴昭颜坐起身,想起今日是要去画院的,她连忙叫了人过来伺候,匆匆忙忙的用了膳,又飞快的往画院的方向走。   去画院是要经过养心殿的,裴昭颜思考片刻,脚下拐了个弯儿,绕道往武英阁去了,虽然从这里走有些远,但是不经过养心殿,不看见皇上身边的人就没问题了!   反正皇上每日都忙,她就不等他了,到时候就说她太思念师父,想来皇上也不会治她的罪。   这个想法可真是天衣无缝!裴昭颜走的更欢快了。   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翰林院,翰林院里的人都盯着她瞧,从前每日都见的姑娘,如今竟是皇上的妃嫔了,真是有些奇妙。   众人连忙问安,见着这么多大儒佝偻着腰行礼,裴昭颜心里慌乱。从前都是她恭恭敬敬的拜见他们,现在身份反了,她还有些不习惯,连说了几声免礼,众人这才起身。   她没顾得上管他们,画院就在眼前,她欢快的提起裙子往画院跑,眼见着就要经过月亮门进入画院,身后忽然清晰的传来祁淮的声音:“昭颜,怎么不等朕?”   皇上怎么知道她过来了!   裴昭颜扭头,热情又尴尬的笑道:“皇上,臣妾还以为您国事繁忙,今日没空来画院了呢,臣妾就没去请您……”   越说声音越小,裴昭颜底气不足的在祁淮看穿一切的目光中行了礼,侧身等着他先走。   祁淮往前走两步,看她还低着头碎碎念,脸上懊恼的神情一览无余,他觉得好笑,在她面前停下,又坦然地牵起她的手,淡淡道:“嗯,走吧。”   裴昭颜震惊的看着相握的两只手,她能感受到他手心里湿热的汗,泛着微微的潮湿,却格外温暖。   裴昭颜有些怔愣的抬头,果然看见他额头上有几滴未来得及擦净的汗珠,难道皇上方才不在养心殿,而是在武英阁练武吗?   她有点心虚的抿唇,又别扭的想着,为什么要牵手,要做戏也不用这么认真吧?   想着她便要甩开,祁淮却早就料到了她的动作,把她的手攥得更紧,牵着她往前走去。   阳光正好,裴学士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月亮门前有人走近,她眼眸微眯,看见皇上附耳对昭颜说话,而她的爱徒眼波流转,双颊绯红,好不娇羞。   新婚燕尔的小夫妻说了什么她自然全然不知,只知道这个场景美得像画儿。   而祁淮与裴昭颜,便是这画中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今天心情不错,女婿都变得顺眼了~ 第32章 下厨   三人在裴学士的屋里坐定。   裴昭颜心里还有些惶然,她和皇上方才是不是太亲密了些,师父的神情怎么这样严肃?   她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师父,等裴学士看过来,她忙又讨好一笑,似乎在说“师父,这全是皇上的错!”   裴学士拍拍她的手,见她双颊含春,眉眼之间却依然单纯烂漫,心知两人并没有圆房。她便放下了一半的心,轻声道:“你师兄师姐都在外面等着你,出去玩吧。”   裴昭颜不想走,正想撒娇,祁淮却接了腔:“出去吧,今晚你宿在此处。”   裴昭颜甚是惊奇,她瞪圆了眼睛,欣喜道:“皇上不会诓臣妾吧?”   裴学士也讶异的侧首。   “朕哪次诓你了?朕一言九鼎。”   裴昭颜眼睛一转,计上心来,她欢呼一声,高兴的提着裙子跑了出去,边跑边道:“师兄师姐,你们的小师妹回来啦!”   说着她也没忘记重重地关上门,又在门外停下脚步。她想了想,又重重的跺了几下,以证明自己已经走了,耳朵却靠近窗子——师父和皇上都赶她走,他们两人之间肯定有秘密!而且还是关于她的!   可是听了半晌,里面却什么动静都没有,是不是离得太远了呢?裴昭颜这样想着,又凑近了一些,这次终于听到了皇上说话:“昭颜,离远些。”   !   他怎么知道她在偷听!裴昭颜重重的跺了下脚走远了,算了算了,不听就不听!   祁淮听着她远去的声音,还能想象出她生气时气呼呼的模样,不由得唇角微勾,泄出一丝笑意。   意识回笼,祁淮正色道:“师母,您可还满意?”   裴学士也不强求什么了,现在唯一想要知道的就是皇上能不能护住昭颜,但是问这些简直就是在打皇上的脸,她顿了下,轻轻颔首。   祁淮松了口气,又道:“朕不会强求于她,至少这两个月不会圆房,除非昭颜来您这里,跟您说她喜欢朕。”   他口吻甚是谦卑,一国之君能为一女子做到这种地步,已是难得。   裴学士默了许久,问:“皇上,你喜欢昭颜什么?”   祁淮摸着茶盏,看着升腾的清浅烟雾,他的笑容若隐若现,诚实道:“最初自然是看中她的脸,如今喜得却是她的脾性。”   她太可爱,让他如何能不喜欢。   裴学士轻轻颔首,想起一事,又皱眉:“可万一昭颜一直对男女之事不开窍……”   皇上放着那么多贵女不纳,偏偏只要了昭颜一个,他为昭颜做到这个地步,任谁也佩服。放眼整个燕国,十八岁的男人,哪个不是已经娶妻生子了?只是万一昭颜一直不开窍,这可如何是好?   祁淮的神情依然淡淡的,或许他这辈子只能认出裴昭颜的脸。想到这里,他居然有些欢喜,也算是全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愿罢。   反正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不管是一年还是十年,她的身边只有他,只要他再努力一些,对她再好一些,她的心里便也只有他了。   想到此处,祁淮吐出一口浊气,淡声道:“师母,这些都不重要。”   “朕只要昭颜在身边。”   那边厢,裴昭颜正欢欢喜喜的和师兄师姐们说话。   “小师妹,做画师好玩还是做妃子好玩?”   虽然裴昭颜已经封了妃,但是在画院他们还是更喜欢叫小师妹。   裴昭颜也甚是高兴,师兄师姐们还是把她当妹妹对待!   “当然是做画师咯,你不知道,皇上可凶了,稍有不如意就发脾气,我快吓死了!”   “啊?怎么会这样,那皇上没打过你吧?”   “没有没有!”裴昭颜连忙解释,“皇上还是很好的,他会陪我赏花,用膳的时候还会给我夹菜,睡觉的时候还会给我暖……总之皇上对我很好的!”   一连强调了两次皇上很好,师兄师姐们都放下了心,又有师姐疑惑的问:“皇上对你这么好,小师妹做过什么感谢皇上吗?”   裴昭颜闻言茫然极了,是呀,皇上对她好,她好像什么都没做过。她若有所思,觉得自己是有些过分了,不由得愧疚道:“我什么都没做过,昨日还和皇上发脾气,我……”   “和皇上发脾气?!”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慌忙问,“皇上没骂你吧?”   自然没有,皇上还求她了呢。裴昭颜得意的翘起了尾巴,却又直觉这件事不能往外说,这是她和皇上的秘密呢。想到这里,她只摇了摇头,嘴巴却闭得紧紧的,旁的什么都不说了。   看小师妹这个神情,年长些的师兄师姐都了然,他们挤眉弄眼片刻,到底还是给裴昭颜留了几分面子。这刚出嫁嘛,面皮薄是自然的。   和裴昭颜说完话,师兄师姐们生怕她累着,一个接一个的走了。躲在角落眯眼歇息的李韵终于跳了出来,她们同屋,自然更相熟些,她也无所顾忌的捏裴昭颜的脸:“让我瞧瞧,小师妹嫁给皇上之后脸有没有圆?”   裴昭颜任她捏来捏去,忽然想起皇上似乎很喜欢捏她的脸,于是她好奇的问:“师姐,我的脸是不是很软?”   李韵点点头,满足的眯着眼睛用手心蹭了蹭:“小师妹的脸最好玩了。”   “哦,怪不得皇上总是捏。”   “皇上喜欢捏你的脸?他还喜欢干什么?”李韵连忙问,小师妹不提还好,提了她就着急的不得了,这可是皇上和小师妹之间的秘辛!   裴昭颜认真的皱眉想了片刻,不知道这个该不该说,但是见她好奇,还是慢吞吞道:“还喜欢拿他的手臂给我当枕头。”她也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是皇上的喜好,但是她每次不枕着皇上就生气,想来是喜欢的吧。   李韵惊叹:“皇上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裴昭颜眨眨眼,不明白她的意思。   李韵哎呀一声,只好跟她解释:“你想啊,你枕着手臂睡没什么,但是皇上多难受啊,晨起时手臂肯定又酸又麻,他是不是一次都没表现出来过?可见他甘之如饴,所以皇上特别喜欢小师妹!”   是这样吗?裴昭颜有点迷惑,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李韵又连珠炮似的开口:“小师妹,妃嫔的床榻软不软?膳食是不是格外精致?有人伺候是不是很舒服?还有还有,皇上是不是对你特别好?”   这么多问题,她该回答哪一个?   裴昭颜绕晕了,索性不理她了,脱了鞋上了床榻,飞快的道:“师姐我先睡了,皇上说今晚让我睡在画院呢,我怕他反悔!”   李韵无语的看着她躺好,想去闹她,可惜手里的事还没做完,只好无奈的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裴昭颜睡得格外香甜,可是耳边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睡眼惺忪的半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的听见一个声音说:“昭颜,你想要的一生一世……给你,日后……”   是谁在说话?裴昭颜想问,可是睁不开眼睛,睡意又袭来,她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来时月亮已经升上来,裴昭颜想起那个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的梦,决定出门去问师父。   “皇上去看过你,见你睡得香,待了一会儿便回养心殿了。”裴学士心疼她没用晚膳,急忙招呼她坐下,“快用膳。”   裴昭颜也就没再纠结,她欢欢喜喜的坐下,挽住师父的手臂,亲热道:“好久没吃到师父做的饭菜了,我在明华宫想了好久呢!”   翰林院离御膳房有些远,是以三个院子都有小厨房,经常会有人下厨,偶尔做得多了还会往其他院子里分一些。谁做的菜裴昭颜都吃过,毫不自夸的说,师父做的菜是三院中最好吃的!   不过裴昭颜只进过一次小厨房,还是帮师父添柴,差点把整个小厨房都烧了,从那之后便没人敢让她进去了。   想到这里,裴昭颜幽幽叹了口气,她小时候真的很笨吗?   裴学士见她还瞧着饭菜发愣,给她夹了块鸡肉,催她快吃。   裴昭颜吃着吃着,忽然想到,明华宫也有小厨房,她可以给皇上做饭啊!这样不就可以感谢皇上的照顾了吗?   打定主意,裴昭颜也给师父夹菜,又乖乖巧巧的问:“师父,你说我有做菜的天赋吗?”   裴学士神情一凛,想起她小时候的事情,嘱咐道:“莫要任性。若是你想做菜,身边须得有人陪着。”   裴昭颜点头如捣蒜,心早已飞到小厨房里去了,她要学做菜啦!   翌日一回到明华宫,她马上让太监们开始收拾,一通忙乱后,次日一早,裴昭颜终于站在了光洁如新的小厨房里。   身边站着御膳大厨吴师傅,还有一干闲杂人等,小小的厨房围满了人。裴昭颜皱眉把他们都赶走,她已经长大了,又不会把这里点了,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不相信她?   明华宫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祁淮,听了李德福的回禀,他有些期待,压下唇角的笑意,又摇摇头,他可真是捡到个宝贝。   “皇上,您不去看看吗?”小安子向往极了,他还没见过哪个娘娘会做菜呢,晗妃娘娘长得那么美,做菜肯定也很好看吧?   小安子正流着口水,冷不丁被师父打了一下,他哎呦一声,又疼又委屈。   李德福狠狠剜他一眼,心里有点气,他怎么找了这么个没眼力见的好徒弟!   “皇上自然有皇上的想法,你急什么呢?”   李德福摆摆手让他出去,看向嘴角的笑意不断扩大又不断拉的平直的祁淮,他也笑:“皇上,今晚可要出去走走?”   祁淮这才看他一眼,颇为矜持道:“朕等着她来请。”   李德福笑的合不拢嘴,乐颠颠的出去看菜谱上的好词儿去了——万一晗妃娘娘做的菜不好吃,皇上也得夸赞几句不是。   李德福很有先见之明。   如今明华宫的小厨房里一片沉默,浓烟滚滚的,把人的脸都熏黑了。   裴昭颜抹了把脸,白皙的脸上马上出现了一道黑印子,滑稽又可爱,她叉腰气呼呼道:“我不做了!”   吴师傅擦了把汗,强忍着喉间的咳嗽说:“娘娘,您先去歇会儿,要不奴才替您做一……”   “这怎么能行!”   裴昭颜打断他的话,诧异扬眉,画师平生最恨抄袭与盗卖之人,平白偷了旁人的心血,好不知羞!做菜自然也是一样的,她不会做,练就是了,怎么能把别人做的菜安在自己头上,她可没这个脸邀功。   “我先去洗把脸,吴师傅也出去歇一歇,等浓烟散了再说吧。”裴昭颜被呛的咳了两声,飞也似的逃出了小厨房。   站在外面的橙心蓝玉早就傻了,要不是还能听见娘娘中气十足的声音,她们早就吓得跪下了。娘娘若是因为做菜有了个好歹,那她们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不过看不见人自然还是着急,两人正急的团团转时,忽然看见一个黑不溜秋的人裹着一身黑烟冲了过来,依稀可见面貌之美,橙心率先认出来,她不确定的问:“……娘娘?”   “是我是我!”裴昭颜捂着嘴咳了两声,弄得满脸都是黑印子,她忙道,“带我去洗把脸。”   “娘娘,您还要继续啊?”蓝玉吓傻了,她还以为娘娘出来了就是放弃了呢。   裴昭颜飞快的往寝宫走,又回头诧异道:“当然了,这才过一个时辰,若是两个时辰也弄不好,嗯……那我就再花两个时辰好了。”   两个时辰后,小厨房里依然是一片沉默,黑烟却少了些。裴昭颜终于能做出些东西了,只是要么糊成一团要么硬得像木头。   吴师傅阻止裴昭颜拿筷子的动作,他自己拿起筷子,战战兢兢的往锅里伸,给皇上试毒都没这么可怕!   迎着裴昭颜期待的目光,吴师傅囫囵嚼了几下咽下去,惊喜道:“娘娘,虽然卖相……但是味道还是不错的!”这说的是实话,虽然裴昭颜比不上御厨,在精致的宫廷菜肴中不值一提,但也有家常小菜的味道,别有一番滋味。   裴昭颜闻言忍不住拿起筷子,小心翼翼的夹起一片看不出模样的土豆送进口中,这才松了一口气,也没那么难吃嘛!她便放下心,朝吴师傅抱拳:“多谢师傅今日的指点!”   吴师傅几乎要喜极而泣了,他终于可以回去了!不过临走时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一步三回头的叮嘱道:“娘娘,您下厨时身边一定要跟着人啊!”   裴昭颜笑眯眯的朝他挥挥手,心满意足的又吃起自己炒的土豆。真好吃呀,原来她不只作画有天赋,做菜也有天赋!   傍晚,红霞漫天,孤雁哀鸣,养心殿内鸦雀无声。   李德福朝小安子使眼色,小安子叫苦不迭,只好又出去问了一遍,得到的依然是晗妃娘娘没有派人过来请皇上的消息。   这可怎么办哟,李德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小心的抬头觑了眼面色冷若冰霜的皇上,终于开口:“皇上,要不,奴才陪您出去走走?”   祁淮冷哼一声,拿起被冷落许久的书卷,道:“要去你去,朕很忙。”   “皇上,晗妃娘娘肯定是盼着您过去的,想必是害羞了,如今还是得您主动。”李德福吭哧半晌,终于寻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   祁淮的神色终于和缓了些,他装模作样的看了几眼书,淡淡道:“既然如此,朕便出去走走。”   故作镇定的放下刚拿到手里的书卷,祁淮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袍,又慢悠悠的出了养心殿。   他本想走慢些,让裴昭颜知道他不是特意去的,可是双脚却不听使唤,越走越快。   李德福跟不上,小安子扶着才勉强赶上,他抹了把汗,看着前面健步如飞的皇上,有点走不动了。   养心殿到明华宫很近,往常一刻钟便到了,皇上非得用一盏茶的工夫吗?   到了明华宫,李德福喘了口气,摆摆手让小安子通报一声,他实在没力气了。   祁淮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脸不红气不喘地抬脚进去,一眼便看见裴昭颜。她穿的暖绒绒的,正坐在铺着棉垫的石凳上一个人下棋,怀里还抱着汤婆子,悠然自得。   走到近前,裴昭颜终于看见他,连忙行了礼,好奇的问:“皇上,您怎么过来了?”   “朕……朕路过来看看。”祁淮轻咳一声,“不请朕进去坐坐?”   裴昭颜不情不愿的带着祁淮回了寝宫,她奉上热茶,随口问:“皇上准备去哪儿?”   祁淮胡诌了个地方,随意道:“朕有些饿,可有什么吃食?”   裴昭颜连忙把晌午吃剩下的玫瑰酥拿了过来,急匆匆道:“皇上快吃吧。”   吃了就快走!   “你赶朕走?”祁淮盯着她的神情,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皱眉道,“朕这么不讨你喜欢?”   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裴昭颜诧异的看他,又慌忙否认:“不是不是,臣妾怕皇上饿肚子,饿肚子多难受呀!”   祁淮这才满意,伸手拿起一枚玫瑰酥,两口便吃完了。裴昭颜暗地里翻了个白眼,真是的,吃个东西还要她哄着,皇上怎么这个样子。   不过皇上怎么吃这么快?裴昭颜咂舌,看着他吃了七八块玫瑰酥,又喝尽茶盏里的茶,意犹未尽道:“还有什么吃食?”   裴昭颜摇摇头,问:“臣妾吩咐御膳房做一些送过来?”   祁淮瞥她一眼,嫌她不知趣,只好故作好奇的问了一句:“朕听闻你今日下厨了,做的菜呢?”   皇上怎么什么都知道?裴昭颜惊讶的看着他,又摸摸圆圆的肚子,无辜道:“当然被臣妾吃完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诶嘿,写这一章写的好快落!希望你们看的也开心!   准备给下本的女鹅约人设啦,康康我的《长公主的笼中鹤》吧~   本章评论发红包! 第33章 红薯   她做的菜那么难看,皇上肯定不会吃的,与其受皇上的奚落,还不如她自己吃完呢。所以裴昭颜早就愉快的自己解决了,只是没想到皇上居然知道这件事。   想了想,她没多说,怕皇上饿着又要发脾气,连忙站起身提着裙子往外跑,边跑边喊:“快让御膳房多做些……”   祁淮听见这话气的青筋直跳,他吐出一口浊气,把她扯回来,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不用麻烦了,朕想吃你做的。”说着他拿起裴昭颜的茶盏又喝了口茶,压下心中的火气。   裴昭颜看见了,眼里浮现出一抹心疼,不由道:“皇上今日是不是没顾得上用膳?”   祁淮很是受用,他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甚是可怜。   “那李公公怎么不提醒您?”裴昭颜有点着急,“皇上日理万机,不用膳怎么行?”   “不如昭颜来养心殿督促朕吃饭如何?”见她面上浮现为难之色,祁淮又引诱她,“况且养心殿还未画完,你不画了?”   原本还在纠结的裴昭颜一想也是,她点点头,很是干脆的同意了。不过皇上想吃她做的菜啊……她想起今日浓烟滚滚的小厨房,小心翼翼道:“皇上不怕小厨房炸了?”   祁淮不想听她纠结,拉着她的手往外面走去。   蓝玉正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瞧,见两人出来了,她想上前又不敢,橙心忙喊:“娘娘,您叫奴婢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没有了!你们去歇着吧!”裴昭颜朝她们摆摆手,又问祁淮,“皇上,你真的不怕?”   “朕有什么怕的。”祁淮把她拉到小厨房,门一关,阻隔了宫女太监们好奇的视线,道,“开始吧。”   还是第一次有人相信她的厨艺呢!裴昭颜忽然有了信心,她撸起袖子,甚是有干劲的说:“既然如此,那臣妾给皇上露一手!”   不过小厨房好脏啊,裴昭颜打量几眼,颇有些不好意思:“皇上先出去待着吧,这里脏乱,小心污了您的衣裳。”   祁淮不走,像个尾巴一样跟着她团团转。裴昭颜无可奈何,只好当他不存在,有条不紊的开始切土豆,葱姜蒜末一应俱全,她一拍脑袋才想起来,连忙问:“皇上可有什么忌口?”   祁淮摇摇头:“没有。”她为他下厨,他若是还挑三拣四的,那还有什么意思?所以裴昭颜说什么他便应什么,格外听话。   裴昭颜有点不适应,皇上这个样子怎么这么吓人!不过她来不及想了,锅里已经倒了油,她神色凝重的看了片刻,终于放了葱姜蒜末,又做了一番思想斗争,终于把切好的土豆放了进去。   没想到这次居然没冒黑烟,裴昭颜有点兴奋的拿起木铲来回翻炒,又回头小声道:“臣妾只会做这个,皇上先吃几口垫垫肚子,到时候再让御膳房做。”   祁淮嗯了一声,屋里的烟有些大,他开了窗透气,再转身,却见裴昭颜盛了一盘黑不溜秋的东西。   祁淮皱眉问:“这是什么?”   “这个……”裴昭颜嘿嘿笑,有点不好意思的把手背过去,“算了算了,还是让御膳房做一些送过来吧。”   在皇上面前出丑好丢人!她低下头没敢看祁淮的表情,手指快要把盘子抠出一个洞了。皇上什么珍馐玉馔没吃过,她为什么非要逞强呢?   手上忽然一轻,裴昭颜茫然的抬头,却见祁淮把她炒的土豆端到自己面前,目光中带着欢喜,他慢慢说:“这是昭颜为朕下厨做的,朕很喜欢。”   说着他拿起筷子,毫不犹豫的吃了下去。   裴昭颜惊讶的瞪大眼睛,说:“皇上,连吴师傅吃臣妾炒的菜都是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您怎么……”   祁淮打断她的话,静静的瞅着她,道:“你真的不明白?”   裴昭颜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打量了一圈,有点茫然的说:“好像明白了。”   祁淮拿盘子的手握的死紧,指尖泛起微微的白,面上却淡然的问:“是什么缘故?”   “难道是因为……皇上已经饿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了吗?”裴昭颜弱弱的说。   祁淮骤然失了力气,他就知道,指望裴昭颜开窍,还不如指望她一夜之间变成厨神。   裴昭颜没再看他,在小厨房里左翻翻右看看,希望找点能做的食材。总不能只让皇上吃这些,吃坏了肚子她可赔不起。   不一会儿,她终于在竹筐里翻出几个红薯,不由得眼前一亮。她连忙拿起来,一把丢进还烧着火的灶台里。   裴昭颜拍净手上的土,见祁淮还拿着筷子愣神,她又把盘子夺过来:“别吃这个了,臣妾请皇上吃更好的!”   祁淮也没在意,反正吃上了她做的菜,他已经心满意足了。他把筷子放下,问:“吃什么?”   “烤红薯哇!”裴昭颜的眼睛亮起来,“可好吃了!冬天最适合吃烤红薯了!皇上吃过吗?”   祁淮正想回答,却看见她的手冻得红了,不由得握住她的手皱眉道:“手怎么这么凉?朕让人给你拿个汤婆子。”   裴昭颜毫不在意的摇头,拉着他往烧的旺旺的炉火边去:“这里暖和呀,皇上坐这里!”她席地而坐,动作洒脱,丝毫不介意地上的尘土。   祁淮的眉皱的更厉害,嫌弃道:“不嫌脏?”   “臣妾以前做画师的时候,哪里都坐过,这有什么。”   “可你如今的身份是朕的晗妃。”   “现在又没有别人在嘛……”裴昭颜弱弱的解释,又在他凌厉的目光中抿紧了唇。   哼,不说就不说!反正她绝对不会起来的!   没想到下一瞬,她却发现皇上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裴昭颜不可思议的扭头,对上祁淮的目光,她茫然的问:“皇上,你不是嫌脏吗?”   “现在没人,”祁淮轻咳一声,又握住她的手,“怎么还是这么凉?”   他在她手上偷偷摸了两下,又一本正经道:“朕给你暖暖。”   “臣妾已经很暖和了……”裴昭颜看见他眼里的威胁,连忙不说话了。停了一会儿,她想偷偷挣开,却又没他力气大,只好任由他握着了。   她浑身不自在,虽然已经被皇上抱过几次,也同床共枕过几次,但是感受都没有交握的手来的直接。   他的动作霸道又温情,让她有点慌乱,她的目光不知道该往那里放,只好盯着烤红薯瞧。   祁淮瞥她一眼,见她满脸都写着不情愿,心知她还不习惯这样的接触,只是怕他生气才任他握着。他心里有点懊恼,眼看着十几日了,一点进展都没有,她还是怕他,连个正眼都不给。   两人维持着别扭的姿势席地而坐,红薯还有很久才熟,裴昭颜有点无聊,也为了转移来自手上的注意力,又旧事重提:“皇上吃过烤红薯吗?”   “未曾。”   是哦,皇上以前是皇子,锦衣玉食长大的,怎么可能吃这些简单的东西。想到这里,她遗憾之下不由得有些得意:“烤红薯比御膳好吃多了,没吃过是皇上的损失!”   祁淮不语,只望着她笑。   裴昭颜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看得脸上发烫,她轻瞥他一眼,又转过头,说:“怎么了呀。”   那声音轻轻柔柔的,像小奶猫的爪子在他心上抓了一下。许是因为她今日说话的神态太灵动,又许是因为她为他洗手作羹汤的模样太温柔,他的倾诉欲望在一瞬间扩大,这个小小的、温暖的屋子里装不下。   酝酿许久,在火堆噼啪声中,他轻声开口:“从前朕做皇子的时候,吃的是冷食,做了皇上之后,又是极精细的御膳,自然没吃过烤红薯。”   凉掉的东西?裴昭颜茫然的看着他,不由得攥紧他的手指,他不是皇子吗?怎么可能会吃冷食?   “因为朕从前不受宠。父皇根本不记得朕的名字,甚至连名字都是他随口取的。听太监们说,那时他正批阅淮州的奏折,听到朕出生的喜讯……消息,便用了淮做名字。”   他把喜讯改成消息,甚是自嘲的笑着:“朕的出生,并没有什么用处,只会让母妃原本就羸弱的身体雪上加霜,也没能为母妃分得半点宠爱……”   祁淮缓缓的陈述着幼时的过往,镇定的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可是他一向挺直的脊背,慢慢变得佝偻,那双如鹰隼般的利目也变得黯淡。   他现在很伤心。   裴昭颜不忍心再听下去,她皱眉想安慰他几句,可是她实在嘴笨,搜肠刮肚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不由得懊恼的反握住他的手,无声的安慰他。   他们的影子放大,又倒映在墙上,像是依偎在一起。   祁淮扭头看她,忽然说:“你有什么想问的?”   裴昭颜歪头盯着他瞧,方才不是在说他的幼时吗?怎么一会儿功夫就说到了这个?   “今日想与你说说话,随便说些什么。”祁淮离她更近一些,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低头静静的把玩她修长白皙的手指。   墙上的影子便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裴昭颜不想提起他的伤心事,母妃病逝、皇姐和亲,这些通通不能提,可是除了这些,她一时竟什么都想不出来。   原来皇上幼时,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从前听李公公讲的时候她没觉得有什么,可是换成了祁淮,她忽然有些心疼。   皇上幼时很难过吧,裴昭颜盯着火堆,像是看见有一个小男孩轻轻的扯着爹爹的衣袖,怯怯的喊爹爹,可是那人却茫然一阵子,头也不回的往别人房里走去。   温暖的屋中传来阵阵娇语,小男孩坐在廊下冻得发抖。   那时候的皇上,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正胡思乱想着,祁淮忽然说:“想不想知道青黛是怎么死的?”   裴昭颜神色一凛,后背一阵发凉,双手也微微颤抖,她控制不住的抬头看他,皇上怎么忽然说这个?   “你师父说因为这件事,你害怕朕,朕不想让你怕朕。”祁淮长长久久的注视着她,把那日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青黛以下犯上,试图勾引朕,罪当死。”   裴昭颜的脑海中轰鸣一声,骤然失了力气。原来竟是这样,她居然误会了皇上这么久,她颤声说:“臣妾还以为……皇上滥杀无辜。”   “朕不是暴君,”祁淮轻声说,“朕早该与你解释清楚,只是这件事对朕来说实在不值一提,没想到……”   他没再说下去,又道:“还有什么想问的?”   裴昭颜抿了下唇,小心翼翼的看他一眼,小声说:“以前的嫔妃……”   明灭的火照在他脸上,形成一片奇异的神采,他转头看她:“昭颜,唯独这件事,朕不能说。”   顿了顿,他又说:“等你……的时候,朕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裴昭颜没听清,她迷茫的问:“什么?”   祁淮摇摇头,又拨动了一下拼命往上蹿的火苗,轻声说:“你相信朕吗?”   裴昭颜仰望着他。   天子的心里自然藏着很多秘密,这些秘密她目前还没有资格知道。但是很奇怪的,她却在一瞬间便笃定那些女子的消失不是因为皇上。   皇上是要做明君的,皇上是会照顾姑娘的,皇上怎么可能会把那些无辜的女子杀死呢?   裴昭颜很听话,她眯着眼睛笑:“臣妾相信皇上。”她就是知道,对她这么好的皇上,不会害她。   祁淮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又状似不经意的碰了下她的脸,在她察觉前收回手,心道,等你喜欢上朕的时候,朕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那一天,或许不会太远。   又等了片刻,红薯的外皮上已经流了油,看起来颇为诱人,裴昭颜舔了下唇角,左右看看,终于找到了一个长木棍。   祁淮把木棍拿过来,让她去旁边站着,他边把烤红薯小心的移过来,边道:“为什么不让朕来做?”   谁敢让皇上亲自动手啊,裴昭颜自认是个称职的嫔妃,这点小事怎么能麻烦他。   三个烤红薯落到地上,溅起零星的火星子,裴昭颜蹲下小心的用手指戳了戳,又飞快的缩回手:“好烫!”   祁淮瞥她一眼,嫌弃她蠢,又不由自主的凑上前握住她的手:“一会儿再吃。”   可是烤的流油的红薯真的好香,外皮还有几处翻卷,露出里面金黄色的肉,瞧着就甜。   裴昭颜眼巴巴的看着,看见祁淮嫌弃的眼神,她很有骨气的扭过脸,不吃就不吃!   空气中也飘着香甜的味道,裴昭颜吸吸鼻子,问:“皇上,你不觉得很香吗?”她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上次吃烤红薯还是除夕的时候,师兄师姐们围坐在一起等着红薯烤好,惬意极了。裴昭颜总是第一个挑,但是她运气不好,摸到哪个哪个就烫手,师兄师姐们笑成一团,又拿起一个温度正好的递给她。   她面上浮现出几丝笑意,画院可真好啊,也不会有人嘲笑她,不像现在,皇上总是嫌弃她。   她又黯然的叹了口气,她宁愿和橙心蓝玉一起吃,也不想和皇上一起吃。   “嗯,很香。”祁淮忍不住靠近她轻嗅。   “咦,我身上有烤红薯的味道?”裴昭颜甚是惊奇,举起袖子闻了闻,什么味道都没有啊。   祁淮轻咳一声,探身摸了摸烤红薯的温度,说:“可以吃了。”   裴昭颜的眼睛马上就亮了,她迫不及待伸手拿起一个,又皱眉扔到地上,捂着右手哭诉:“皇上骗人!”   祁淮一怔,把滚落到地上的烤红薯捡起来拿在手上,看了一会儿才开始剥皮,眉头都没皱一下。   “皇上不嫌烫吗?”裴昭颜惊奇的盯着他的手瞧,他的手是没有知觉的吗?   “不烫。”祁淮眼眸低垂,把红薯皮仔仔细细的剥开,冒着热气的烤红薯的香味钻进来,裴昭颜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皇上快吃呀!很好吃的!”虽然她很想吃,但是皇上还没吃过呢,第一口自然要给他。   祁淮终于抬眸,看着她期待的眼睛,直接递到她唇边:“朕喂你。”   “不不不不用了!”裴昭颜伸手把地上的拿起来,“臣妾吃这个!”   祁淮见状,把剥好的烤红薯塞她手里,又把她手里的拿过来:“你先吃。”   这样互相让来让去的也没意思,裴昭颜没再推辞,一口咬下去,香甜滚烫,她一边张着口散热气,一边又忍不住咀嚼。   又傻又可爱。   祁淮笑着低头继续剥红薯,裴昭颜终于把第一口咽了下去,想起祁淮的诸多规矩,这样吃他肯定觉得不雅观,连忙说:“臣妾给皇上找个银匙吧?”   “……不必了。”祁淮咬下一口,又说,“朕没那么多规矩。”   “好吃吗好吃吗!”裴昭颜也就不提了,凑近他看他的神情,见他脸上带着笑,这才松了口气,“是不是很好吃?”   祁淮点头,又手背蹭蹭她的脸:“快吃吧,吃完回去。”   这样亲昵的动作,裴昭颜却已经习惯了,她眯着眼睛朝他笑:“还有一个呢,皇上吃完了再回去!”   他吃得快,裴昭颜吃到一半的时候他便把手擦干净了,这才拿起最后一个。   裴昭颜瞥他一眼,心道真是奇怪,皇上也太讲究了,吃完再剥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擦手?   她看起来更像个男人,裴昭颜长叹一口气,极为不舍地咬下最后一口。   祁淮也剥好了,他又递给她,见她面露茫然,解释道:“给你的。”   她迟迟不接,祁淮冷了脸:“再不吃就凉了。”   裴昭颜这才哦了一声,愣愣的接过来,这才想起来问他:“皇上不饿了吗?”   “吃饱了。”祁淮又把手擦干净,本来就不饿。   她这才欢欢喜喜的咬了一口,口齿不清的说:“谢谢皇上!”   两人很快便回了寝宫,梳洗完毕躺在床榻上,却又良久无言。   两人的心靠的近了一些,却又都有些难为情。祁淮忍受不了,他翻个身面对她,轻声道:“昭颜。”   裴昭颜还对称呼的转变有点不适应,许久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别扭道:“皇上,您怎么不称呼臣妾为晗妃?”   “合该是爱妃才是,宫里只有你一人,”祁淮低声笑,说,“你说是叫爱妃还是昭颜?”   裴昭颜被他的称呼弄得脸红,吭哧半晌才默默道:“那还是叫昭颜吧。”   祁淮又笑,笑完才发觉自己今日笑的委实有点多,可是这样的裴昭颜,他实在喜欢。   “昭颜,朕对你凶吗?”   裴昭颜在黑暗中极快的眨了几下眼睛,没敢回答,许久才小心翼翼道:“偶尔是有点凶……只是一点而已。”   “今日呢?”   “今日格外好,”裴昭颜乖乖巧巧的回答,又满足的叹息,“皇上还给臣妾剥红薯了呢!”   “若是朕每日都是如此……你会不会有一点喜欢朕?”   “朕不多求,只要一点便好。” 第34章 靠近   皇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裴昭颜醒来还在想这件事,她有些发愣,心里还有点热。她一直以为皇上纳她为妃是为了应付那些大臣,刚巧她看起来顺眼,又是在宫里长大的,知根知底,于是便纳了她。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的。   因为皇上的一句话呆坐一上午,眼见着就要晌午了,裴昭颜慢慢整理了一下衣裳,想起昨日的约定,有些懊恼,她为什么要把督促皇上吃饭的活儿揽下来?   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今日皇上走的时候还提醒她来着,但是只字不提昨晚说的喜欢,就她傻,想了这么久。   慢吞吞的走出明华宫,裴昭颜一抬眼便能看见气势恢宏的养心殿,她心里有点气,为什么不让她住离养心殿最远的宫殿!   走的再慢也用不了两刻钟,裴昭颜再不想去也连忙过去了,万一皇上生气了怎么办?   养心殿里,宫女太监各司其职,见她过来了都行了礼。裴昭颜还有点不自在,平常见了这些人也都是平礼,如今她成了晗妃,旁人都要行大礼,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走的更快了。   进入养心殿,她一眼便看见皇上正仰着脸闭目养神,神情似乎有些不耐。身旁一个青衣女子正在小心翼翼的磨墨,见裴昭颜过来了,连忙把墨锭放下行礼。   祁淮被惊醒,揉揉眉心让青黛下去了,又朝她招手:“过来。”   裴昭颜踌躇片刻,还是过去了,她强笑道:“皇上用膳了吗?”   话音未落,祁淮一把把她拉到榻上坐下,又握住她有些凉的手:“朕在等你。”   裴昭颜没挣扎,只是坐在这里有点不合适,这是皇上才能坐的,她不过是个妃嫔,自然于理不合。   她要起身,祁淮便按住她,见她像条鱼一样扭来扭去,滑不溜秋的,娇嫩的脸在他探身就能碰到的地方。他呼吸急促,揽住她的肩不让她动作,低声道:“别动,想被人看见,嗯?”   裴昭颜欲哭无泪,她瞟了一眼大敞着的门,这里随时都有人进来,不过她更害怕皇上突然的亲密,不由得求道:“皇上,让臣妾下去。”   祁淮捏了下她的肩,这才放开她,他怕自己再玩下去真的会控制不住,他平复了下呼吸,又站起身:“去用膳吧。”   裴昭颜乖乖的跟着他走,想到什么又整了整微乱的发髻,低头红着脸出去了。   两人一言不发的用膳,裴昭颜很快就忘了尴尬,她兴致勃勃的问:“今日臣妾可以在养心殿待着吗?”   祁淮求之不得,却又不得不表现出一副无可无不可的神情,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也好,朕陪着你。”   “陪臣妾干嘛?”裴昭颜不明所以,“臣妾做的都是打发时间的事情,皇上却日理万机,臣妾不能耽误皇上。”   祁淮嗯了一声,用了膳之后却还是待在养心殿批阅奏折。   “皇上没把奏折放在垂拱殿吗?”裴昭颜噘嘴,“这样不行的。”   祁淮没理会她的小脾气,沉声道:“你去画画吧,朕很忙。”   现在怎么又变得冷漠了?裴昭颜哼了一声,搬着画架远离了祁淮,用行动证明她也很忙。   两人一坐一站,很快都静心投入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德福轻手轻脚的走来,低声道:“皇上,丞相求见。”   “他怎么这么多事?”祁淮闻言捏了捏眉心,隐去眉眼间的不耐,“走吧。”   裴昭颜放下毛笔,看着皇上把一身戾气化为温润,她有些惊叹,皇上变脸可真是快,怪不得师父总说皇上隐忍,是做大事的人。   垂拱殿中,祁淮静静的听着程国义说话,偶尔附和两声,又归于沉默。   谈完了不重要的小事,程国义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皇上和晗妃娘娘可安好?”   祁淮瞥他一眼,傲然道:“这是朕的私事,程爱卿无需多问。”   不能多问他也问过多少次了,也不知道裴昭颜能活多久咯。程国义笑着看他,只是后宫中没有他的人到底有些不好,他谨慎的开口:“皇上和娘娘琴瑟和鸣,做臣子的自然高兴,但皇上身边只有晗妃娘娘一人,后宫这么大,还是需要帮手才是。”   “程爱卿有话直说。”   “那臣便不卖关子了,臣家中还有一女,名唤玉砚,刚及笄,生的是花容月貌,不知皇上……”   祁淮思量片刻,抬首瞅着他笑:“过几日晗妃会举办赏花宴,到那时朕自然要见见。”   程国义微微一笑,这小皇帝啊,纳妃还要如此冠冕堂皇。   祁淮冷眼看着他走远,又回到了养心殿。   “十一月初五是个好日子,办个赏花宴吧,”祁淮说道,“你看谁顺眼就邀请谁。”   裴昭颜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臣妾来办?”   祁淮要气笑了,他忍不住上前摸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嗯,朕相信昭颜。”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裴昭颜后退两步逃脱他的魔爪,又放下毛笔,干笑道:“那臣妾现在就去准备……”   “不急,”祁淮淡然道,“继续画吧。”   裴昭颜也没追问,乖乖的拿起毛笔,认真的在宣纸上描绘着养心殿的一景一物。   原本想要继续批阅奏折的祁淮不动了,他站在她身边,静静的看着她的脸,抚平他心中的戾气。   许久,他终于继续回到榻上奋笔疾书,抬眼看一眼裴昭颜,他便觉得心安。   想起昨晚他问完之后,她呆愣在原地的神情,他便知道这种事是问不出来的,只能让她自己慢慢想。   不开窍就不开窍吧,他又不是等不起。   裴昭颜回去的时候,正是黄昏,她仔细又认真的叮嘱:“皇上记得用晚膳,臣妾已经告诉小安子了,他会监督皇上的。”   祁淮本想留她,但见她眼中的疲态,又轻轻嗯了一声,站起身说:“朕送你。”   裴昭颜受惊般的跳开,连忙说道:“不用不用,皇上这么忙,明华宫又近……”   “朕一整日都在忙,想散散心你也不同意?”祁淮欺身上前,“你想累死朕?”   裴昭颜抿抿唇,一言不发的走了。出了养心殿,她拍拍心口,真是的,干嘛忽然靠这么近。   “明日早些过来,”祁淮赶上来,甚是得意道,“朕有惊喜给你。”   不会又是惊吓吧?裴昭颜咽了下口水,想起前几回的首饰,她连忙摇头:“不用了皇上,臣妾的首饰已经够多了!”   祁淮一怔,不由自主的往她头上看去,见她的发间插着两支蝴蝶步摇,走动间晃晃悠悠,甚是好看。他不受控制的伸手碰了一下,蝴蝶便颤颤巍巍的,像是要振翅高飞。   裴昭颜连忙捂住,抬头嗔他一眼:“皇上别闹。”   祁淮便笑,甚是有耐心的跟她解释:“这次不是首饰,明日你便知道了。”   裴昭颜放下心,管它是什么,只要不是首饰就行。祁淮忽然问:“朕送你的血玉簪子呢,怎么不戴着?”   她一愣,慢慢停下脚步,问:“皇上为何单单只提了这个簪子?”   “红色衬你。”祁淮随口道。   裴昭颜这才松口气,她还以为皇上知道血玉簪代表什么呢。她笑着回答:“那明日臣妾戴给皇上看。”既然已经做了皇上的后妃,那皇上便是她的夫君,所以戴血玉簪也没什么吧?   她这样安慰自己,心里居然也有一丝期待,她戴上血玉簪会是什么样呢?   很快便走到明华宫,裴昭颜高兴极了,她朝祁淮摆摆手:“臣妾先告退啦!”   没敢看他的反应,裴昭颜提着裙子一溜烟的踏入门槛,又探头探脑的往外看,只能看见他远去的背影。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幸好皇上没跟上来。   距离用晚膳还有一会儿,裴昭颜回寝宫摆弄梳妆台,她打开几个匣子,全是皇上送的首饰,她百无聊赖的瞧了一会儿,没看见血玉簪,又仔细看了一遍,还有没有。   裴昭颜有点着急了,答应了皇上的事情怎么能不做到呢?她把所有的首饰都翻出来,确实是不见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起画院里上了锁的匣子,她一拍脑袋,连忙喊道:“去画院找我李韵师姐,把我的簪子拿过来!”   不多时,李韵居然亲自捧着匣子过来了,她神秘一笑,问:“小师妹还能想起来这个呀?”   裴昭颜连忙打开匣子检查了一番,见果然是血玉簪,她松了口气,小心的把血玉簪放起来才道:“答应了皇上明日戴上的,万一不见了,我会死的!”   “师姐在我这里用膳吧,跑了一趟多累啊。”裴昭颜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正殿。   李韵没推辞,径直坐在桌前,想了想又问:“皇上今日不会过来吧?”   裴昭颜看了眼天色,点点头:“皇上很忙的,很少来这里,今日应该是不会过来了。”   “小师妹刚入宫就失宠了吗?”李韵啧啧惊叹,“皇上对你好不好?”   裴昭颜又点头,不满的说:“师姐早就问过了!”   李韵嘿嘿笑:“那你喜欢皇上陪你用膳,还是我陪你用膳?”   裴昭颜毫不犹豫的说:“当然是师姐了!皇上用膳的时候……”她正想细数祁淮的繁琐规矩,脑海中却忽然出现昨晚的祁淮,他与她席地而坐,他一口咬下烤红薯,丝毫没有身为皇帝的矜贵。   “小师妹,怎么不说了?”   裴昭颜慢吞吞的说:“不能告诉你,皇上知道了会打我的。”   两人很快便开始聊别的了,她们边吃边笑,浑然不知外面有个寂寥的身影。   “她不喜欢和朕一同用膳?朕不在她便这么高兴?”祁淮有些难受,他扯扯嘴角,把烤红薯递给李德福,“赏你了,回去吧。”   李德福忙舌灿莲花地劝道:“皇上,许是娘娘今日和您待得太久,呆的久这新鲜感没了,也就厌烦了,况且娘娘年纪小,正是爱玩的时候……”   “可是朕怎么不烦?”不仅不烦,他还觉得挺有意思。   祁淮一脚踢开面前的石头,烦躁道:“回宫回宫!”   吃饱喝足,正殿的两人还在继续说话。   “对了师姐,”裴昭颜兴致勃勃的说,“过几日我要举行一个赏花宴,你和师姐们都过来玩吧!”   “赏花宴?”李韵撇撇嘴,“不去不去,那些贵女啊,都闲得慌,喜欢勾心斗角,你最好也别去。”   裴昭颜眨眨眼,便也没强求,转而问道:“最近是不是要考核了?师姐能升官吗?”   “唉,说到这个,师父天天念叨你呢,说若是你不做嫔妃,肯定就做了正六品的供奉了,可惜啊……”李韵幽幽一叹,又话锋一转,“不过你现在一跃成了正二品晗妃,她老人家也该知足了!”   裴昭颜有点难受的低下头,失落道:“我……我也不想做嫔妃的,若不是我任性不听话,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这怎么能怪你呢?”李韵谨慎地看了眼周围,才压低声音道,“若是换个人求娶,师父早就拦着了,可是谁能拦得住皇上?”   顿了顿,她又说:“其实我觉得皇上早就看中你了,纳你为妃是早晚的事儿。”   裴昭颜有些迷茫,她疑惑的问:“是这样吗?可是那么多世家贵女排队等着,为什么非得纳了我?”   “你傻啊小师妹,皇上自然是喜欢你!”   送走了李韵,裴昭颜还晕晕乎乎的,她有些难以置信,皇上喜欢她?师父以前也说过,可是她并没有看出来啊。   想起昨晚临睡前皇上说的话,裴昭颜又摇摆不定了,可是他下一句便是“朕就是逗逗你”。皇上就是喜欢哄着她玩,喜欢看她被他耍的团团转!   裴昭颜哼了一声,她想象的喜欢一个人才不是像皇上这样天天寻她开心,而是轻声细语的和她说话,生怕她被吓着。   再看看皇上,又是凶她又是嫌弃她,这才不是喜欢呢!   裴昭颜觉得自己想通了,甚是开心的去梳洗了。皇上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皇上,井水不犯河水,这样日子才过的下去嘛。   次日,裴昭颜起床的时候特意吩咐,今日要绾一个垂云髻。嘉姐姐早就告诉她,血玉簪配上垂云髻是最好看的,最能表现出女子温婉娇羞的一面。   裴昭颜自然要试试,自从做了嫔妃,终于不用散着头发了,可以尝试各种各样的发髻,所以这几日她每天都换一个新花样,像是要把这辈子知道的发髻都用上。   临近晌午才去养心殿,上午这段时间裴昭颜用来看书,看了一会儿有点困,她打起精神去御花园喂鱼,可是没想到湖水结了冰。她失望而归,又回明华宫坐到石凳上,开始前几日未完的棋局。   做妃嫔真的好无聊啊,裴昭颜一手托着腮,一手捏着棋子敲棋盘,不由得怀念起在画院的日子。那时每一日都过得充实极了,还没请教师父几个问题,还没和师姐们说几句话,这一日便过去了。   可是再看现在,辰光漫漫,打发不完,她连画都不想画了。偌大的明华宫,除了沉默寡言的宫女太监,便只有她一个人了。   不过皇上突然说要举行赏花宴上,他是不是要选几个贵女做妃嫔了?   裴昭颜眼前一亮,那她就有人一起玩了!   想到这里,她很快就兴致勃勃的开始思索赏花宴该怎么布置。冬天赏花自然要赏梅花,她也不觉得无聊了,马上去梅园找了一处风景好又宽敞的地方。   一忙便忙到了晌午,她又急匆匆的跑去养心殿,没想到皇上已经吃上了,她行了礼便笑:“皇上怎么不等等臣妾?”   祁淮瞥她一眼,想起昨晚她说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冷哼道:“你过来做什么?”   裴昭颜笑嘻嘻的,一想起赏花宴心情便很好。她径直坐下,细声细气地安抚他:“臣妾陪皇上用膳呀。”   她拿起筷子给他夹菜,声音甜甜的:“皇上别生气嘛。”   虽然不知道皇上怎么了,但是小心些总不会错的,师父生气的时候她都是这样哄师父,皇上肯定也吃这一套,于是声音更柔,像含了蜜。   她难得撒娇,祁淮被她闹得身心舒畅,但是这么轻易被哄好岂不是很丢人。他压下嘴角的笑意,刻意没动她夹的菜,自顾自的吃自己的。   裴昭颜以为是朝上的大臣惹他生气,便没多提,转而靠近他一些,捧着脸笑道:“皇上,看看臣妾的簪子。”   祁淮一眼不看,他淡定的夹菜,口中还在教训她:“食不言寝不语。”   裴昭颜哦了一声,心道这是你自己不看的。她便没再理他,换了个好看的发髻她心情也变好,笑容都多了起来,用膳的时候便有些随性,瓷器相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甚是悦耳。   祁淮心里烦躁,听着这个声音更难受了。他抬头正要教训她,却看见她发间插着的血玉簪,红的夺目,行动间流光溢彩,透着盈润的光。她脸上也带笑,让他也忍不住被感染,跟着微微一笑。   笑完他又觉得自己有病,跟自己生闷气,提着一口气坚决不看她,用完膳便道:“一会儿你回明华宫玩去吧。”   裴昭颜蹙眉,她连忙问:“可是养心殿还没画完呢,皇上是让臣妾凭空想象吗?”   祁淮一噎,直接拂袖而去:“那朕走!”   皇上怎么莫名其妙的,她好像没有惹到他啊?裴昭颜把血玉簪扶正,看着他快步走远,又唤来小安子问:“皇上今日怎么了?”   小安子憨憨傻傻的,想着为皇上和娘娘好,他一股脑的全说了,说完便被十万火急赶回来的李公公揍了一顿。   李德福赔着笑道:“娘娘,是朝堂上的事惹了皇上,皇上心情不好才走的,您千万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裴昭颜眨眨眼,“我高兴还来不及的呢!”   “娘娘别说气话!”李德福心里着急,拼命给她使眼色。   “啊,可是……”裴昭颜还要再说,忽然察觉到什么,她咽了下口水,笑呵呵的:“李公公说的有理!皇上对我好,我最喜欢皇上了!”   “昨日怎么不是这么说的?”祁淮冷嗖嗖的开口,“要让朕重复一遍吗?”   裴昭颜慢慢转过头,小心的解释:“臣妾善妒,臣妾不想让师姐入宫做嫔妃才那样说的……”   明知是哄他的话,祁淮的心情却莫名的好起来,他暗自唾弃自己,又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发:“喜欢这个簪子吗?朕再送你几个。”   刚扶正的簪子又歪了,裴昭颜没顾得上摸一摸,连忙说道:“一个就够了!皇上留着以后给其他……”   祁淮脸一沉,她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话锋一转,她继续说:“给其他公主!长公主!大长公主!”   “皇上也得关心关心皇姐皇妹皇姑姑,不能有了臣妾便顾此失彼了。”裴昭颜自认说的话滴水不漏,这才松了口气。   “爱妃说的不错。”祁淮笑了下,又扔给小安子一串钥匙,“开了朕的私库,娘娘喜欢什么便给她拿什么。”   一脸茫然的跟着小安子往私库的走的裴昭颜愣住了,难道这就是皇上昨日说的惊喜?   不过进了私库,裴昭颜马上兴奋了,这不就是个小型的藏书阁!墙上挂着的全是名家书画珍品!她撸起袖子,有点后悔没让橙心蓝玉跟过来,这样搬得岂不是更多!   小安子“嘶”了一声,小心翼翼的问:“娘娘,皇上似乎是让您过来挑首饰的,您怎么……”   “他又没明说,”裴昭颜满不在乎道,“快点快点,把这些都搬到明华宫去,搬过去就是我的了!”   小安子认命的抱起来往明华宫走,没想到晗妃娘娘走的比他还快,他只好铆足了劲儿跟上去,终于把一摞画轴抱到了明华宫。   裴昭颜兴奋的搓搓手,满手满脸的灰尘也舍不得去洗,而是小心翼翼的检查有没有损坏的地方,万一坏了,损失的可就太大了。   一炷香的工夫后,她松了口气,幸好幸好。转头看见战战兢兢的的小安子,裴昭颜轻快的从袖中掏出一个匣子:“放心吧,我还拿了这个,似乎是南珠,你回去交差吧。”   小安子本想悄默声地回去,没想到皇上居然在等他,他只好回:“娘娘谢皇上赏的南珠。”   “只有一颗南珠?”祁淮纳闷,“别的都没要?”   小安子不敢骗皇上,这可是欺君之罪,只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末了还替裴昭颜说话:“娘娘爱画成痴,是燕国之幸。”   祁淮气的额头青筋直跳,可是他又不能把画拿过来,说出口的话怎么能变卦。不过……既然不能要过来,那他去讨点好处总可以吧?   径直来到明华宫,一阵欢快的笑声从寝宫传来,祁淮也挂上笑容,问:“爱妃笑什么呢?”   原本正给宫女们介绍画像的裴昭颜一愣,她不知所措的把画像卷起来,问:“皇上怎么过来了?”   “朕过来听你道谢,”祁淮把宫女们赶走,欺身上前,沉声问,“昭颜怎么感谢朕?”   能怎么感谢啊?裴昭颜迷茫的看着他,不过她拿回来的确实有点多,便心虚的问:“皇上想要什么?”   反正她除了会画画什么都不会了,只要不要她的手,要什么都行。   祁淮的喉结上下滑动两下,克制的问:“什么都行?”   裴昭颜点头。   “那就亲朕一下。”   裴昭颜啊了一声,忽地红了脸,她有些羞赧地低下头说:“皇上,这个不行的。”   “那便换一个。”祁淮靠近她。   这么好说话,裴昭颜松了口气,连忙问:“换成什么?”   祁淮靠的更近:“换成朕亲你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感情线进展也不算太……慢……吧……虽然和上本比起来是慢了一丢丢。   其实我已经写到第一次亲亲了,昭颜清醒的辣种。   然后我就卡文了!啊啊啊!这和我计划的怎么不一样!他们自然而然的就亲了,我没控制住呜呜呜。   看着我的两万字大纲陷入沉思,我写了个寂寞? 第35章 花宴   这有什么区别!   裴昭颜抬首看他,见他眼里藏着的炙热,她有点后悔方才把话说的太满,这件事似乎不是能轻易糊弄过去的。   她垂死挣扎:“皇上不是不喜欢和女子接触吗?”   祁淮一愣:“何出此言?”   裴昭颜开始解释,祁淮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他只能看见她开开合合的唇瓣,令他心驰神往。   已经很久了,他忍了很久了。   为什么要和裴学士说要忍两个月,如今才不过一个月,与裴昭颜接触的越久,他便越急不可耐。   可是天子一言九鼎,这是对裴昭颜的尊重,他不能这样。   理智回归,他慢慢伸出手捂住她的唇,忽然间,柔软与热气都涌到他的手上。他却猛然失了分寸,忍不住重重的压下去,手心与唇瓣相贴,像是在亲吻。   裴昭颜懵了,她试图把他的手拿开,瓮声瓮气的问:“皇上,您怎么了?”   他怎么了?他快被她折磨死了!   祁淮平复了下呼吸,缓缓道:“日后和朕说话的时候不许盯着朕。”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   裴昭颜无奈的点头,又垂眸说道:“这样行了吗?”   还没等他回答,裴昭颜又猛的抬起头:“皇上快闭上眼睛。”   祁淮不明所以,正想问她怎么了,裴昭颜便直接伸手捂住了:“不许偷看!”   她认真的盯着他的脸瞧,眉毛皱着,唇瓣紧抿,哪怕蒙上了眼睛也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等的太久,他似乎有些沉不住气,不耐烦道:“你到底要做……”   他止住了话,在她的手露出的一点缝隙中,瞧见她的唇瓣贴到他脸上,带着甜味与湿热,似乎是怕他感觉不到,她重重的压了一下,又飞快的离开。   压着眼睛的手也离开,祁淮终于看见她脸上的红晕,眼里湿漉漉的,却带着兴奋的神采,她的声音软软的:“皇上,这样行了吗?”   不行,这样怎么能够?   祁淮轻松的把她抱到圆桌上,抬起她的下巴,瞧见她慌乱的神色。他垂眸低首,像是在和她耳鬓厮磨,他克制着,轻声说:“昭颜,以后不要这样做。”   顿了顿,他又问:“若是朕想亲你怎么办?”   裴昭颜吓傻了,不是他说的亲一下换一摞画卷吗,他的语气怎么好像在说还想多亲几下?   她一把推开他,又跳下圆桌,戒备的看着他,说:“不行,臣妾已经亲过了,这些画已经不是皇上的了!”   傻姑娘,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祁淮想要揉揉她的脑袋安抚她,却看见她受惊般的跳开,他心里一疼,轻声问:“你讨厌朕?”   裴昭颜心里乱乱的,所有人都教她如何做一个称职的晗妃,却没有人教她怎么做一个妻子。   遇到这样的情况,她该说什么呢?她不知道,于是跟着内心的想法走。她摇摇头,说:“不讨厌。”   祁淮松了一口气,他道:“日后朕不会这样了,你就当朕一时鬼迷心窍。”他想了想,还是走过来摸摸她的脑袋,深深地看她一眼,推门走了。   许久,裴昭颜摸摸唇瓣,有些热烫,似乎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   一连几日,祁淮都没有踏足明华宫,裴昭颜自然也没有去养心殿。李公公来过一趟,说临近年关,皇上去京郊的军营中巡视了,过几日才回来。   蓝玉和橙心都很为娘娘发愁,皇上怎么连个告别都没有?娘娘怎么也不去送送皇上?   裴昭颜却没有觉得有什么,她正忙着筹备赏花宴,宴请的人全是待字闺中的世家贵女,请帖早已发下去,今日便要开宴了,可不能出一丝差错。   除却贵女们,她还宴请了睿王妃程玉墨。虽然李公公说要少和睿王妃接触,但是这种场合,自然还是要请她的,况且裴昭颜第一次做这些,一个人也应付不来。   再过小半个时辰便要开宴,裴昭颜有点紧张,一会儿要见好多好多人,她有点害怕。除了封妃那日人山人海的场面,有皇上应对着,她没什么感觉,可是今日却只有她一个人了。   裴昭颜抿了下唇,看向身旁一直怔愣的宋妙意,问:“妙妙,在想什么?”宋妙意是侯府嫡女,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宋妙意抓了下脸,看起来比她还不自在,问:“一会儿秦梧不会过来吧?”   秦梧?   裴昭颜愣了下,有点好笑:“秦梧今日不是当值吗?你们又闹别扭了?”   “才不是闹别扭,”宋妙意哼了一声,她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先过去吧。”   赏花宴是今日的头等大事,裴昭颜便没再追问,两人挽着手往梅园快步走去。   虽然还未开宴,但是梅园中已甚是热闹,香风阵阵,夹杂着姑娘们的笑闹声,宫女穿梭其间,奉上茶点,清冽的梅花香也染上了人间的烟火气,倒是开的更艳了。   裴昭颜换上得体的笑容走过去,众人自然凑上去行礼,还没等她说几句话,李公公忽然过来了。   皇上在军营中与将士们同吃同住,李德福便成了闲人,他一来便笑着给裴昭颜行礼,起身后扫视众人一圈,板着脸道:“皇上有旨,宴中若有违抗晗妃娘娘者,即刻逐出宫去。”   裴昭颜吓了一跳,她连忙小声问:“公公,皇上什么时候下的旨呀?”   李德福也压低声音,面上却威严依旧,他道:“娘娘放心,有奴才在,没人敢不给您面子。”   众人都瞧着,裴昭颜也不好再多说,可是也不能赶走李公公,只好说了几句话安抚,便让她们找相熟的人姑娘去玩了。她们也都是小姑娘的性子,很快便三三两两的结伴在梅园中穿梭起来。   睿王妃程玉墨却没动,裴昭颜好奇的问:“皇嫂怎么不过去看看,梅园里的梅花开的漂亮极了。”   “都是一群十四五岁小姑娘,和她们有什么话说,”程玉墨微微一笑,温婉端庄,“一会儿还有的忙,晗妃娘娘坐下歇歇。”   裴昭颜依言坐下,妯娌俩闲聊片刻,兴致来了,又一同逛起了梅园。   宋妙意懒懒的没有动作,道:“臣女在这儿歇一会儿,娘娘和王妃去吧。”   两人结伴而行,李德福并未在意。   “皇嫂,这满园子的姑娘,你觉得哪个姑娘和皇上脾性相投?”裴昭颜看了一眼并未跟上来的李德福,悄悄说,“我想给皇上纳妃呢。”   “纳妃?”程玉墨奇怪的看她一眼,“你不喜欢皇上?”   裴昭颜抿了下唇没有回答:“后宫只有我自己,有点孤单,我又总是惹皇上生气……”   程玉墨若有所思,盯着前方一个湖蓝衣裳的女子道:“那是我妹妹程玉砚,性子甚是活泼,想必与你合得来。”   裴昭颜的眼睛便亮起来,她记得程玉砚,遴选美人的时候,便是她给程玉砚画的画像。   走到近前,两人认出彼此,一见如故,很快便攀谈起来。   “玉砚长得好看,我那日见你的时候都惊呆了呢,”裴昭颜笑道,“还以为你是天上的仙子。”   “哪有晗妃娘娘好看,”程玉砚欢快道,“臣女那日便觉得,有您在宫里待着,您不入后宫谁入后宫?”   “玉砚!”程玉墨察觉到裴昭颜的黯然,不由得喝了一声,“说的什么浑话!”   程玉砚没察觉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说:“姐姐又凶我,我做错什么了?晗妃娘娘和皇上本来就是天造地设……”   程玉墨连忙捂住她的嘴,歉疚道:“晗妃娘娘,玉砚年幼,口无遮拦,您多担待。”   天造地设……裴昭颜微微一笑:“无妨,我有些放心不下妙妙,过去看看。”   等裴昭颜走远了,程玉砚气急败坏的叫道:“姐姐又怎么了啊?你每次都骂我!晗妃娘娘什么都没说呢!”   程玉墨不理她,眯着眼睛看那道婷婷袅袅的身影,也不知在思索什么,片刻后问道:“玉砚,你可想入宫?”   程玉砚果断摇头:“不去不去,昨日爹爹也跟我说让我入宫,今日你又说,听说宫里的妃子只能活两个月,你们都想让我死吗?”   顿了顿,她有点惋惜又有点庆幸的说:“晗妃娘娘好看又心善,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撑过去,不过幸好姐姐你没嫁给皇上……”   “闭嘴!”程玉墨动了怒,“赏花宴你也别参加了,马上给我滚回家去!”   程玉砚委屈:“我又怎么了……”她难受极了,她为姐姐没踏入火坑高兴,怎么姐姐这么生气?   难道是因为她不愿意入宫才生气的吗?可是她才不想做皇上的妃子呢!单不说能不能活过两个月的问题,晗妃娘娘那么好看,她怎么忍心抢她的夫君?   程玉墨瞥她一眼:“想参加赏花宴,就得把自己的嘴缝上。”   说罢她换上笑容,拉着程玉砚径直去找裴昭颜了。   裴昭颜正在赏梅,李德福凑上去问:“娘娘,可要奴才把画架拿过来?”   她却没什么兴致,摇摇头又叹了口气。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程玉砚好心说错话,她没计较,转而想起以前的自己,在皇上眼里,她是不是也这么傻?   李德福见她神情萎靡,又道:“皇上每年都会去军营几次,每次都要待上四五日,娘娘若是想出宫,可以求求皇上。”   “去军营吗?”裴昭颜摇摇头,“算了吧,皇上有正事要办,我去了便是累赘。”   李德福想了想,说:“皇上武功高强,骑马射箭都不在话下,娘娘该看看皇上的英姿,最好再画下来,皇上肯定喜欢。”   “怎么能随便画皇上?”裴昭颜皱眉,“皇上肯定会治我的我罪。”   李德福没话说了,皇上想让娘娘给他画像,又不好意思开口,娘娘守着规矩,皇上不提她便不画,这俩人啊……   他正想再劝一劝,梅园里忽然有人喊:“娘娘,新来的臣女们想见见您呢。”   李德福马上黑了脸,她们把晗妃娘娘当成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正想劝裴昭颜,便见她提着裙子往那边走:“来啦来啦!”   他冷着脸扫视一圈,把名字都记在了心里,又和小安子说了几句话,这才跟上裴昭颜。   “娘娘,臣妾名唤赵春安,是礼部侍郎之女。”赵春安草草的行了个礼,皮笑肉不笑。   李德福微微眯着眼睛瞧她,并不说话。   “是你呀,”裴昭颜笑的惊喜,“原本我介绍贵女画像的时候,第一个念的便是你的名字。”   “娘娘可否说说夸了臣女什么?好让臣女回去炫耀一番。”赵春安捂着唇笑,眼里却没什么神采。   裴昭颜便把以前的话说了一遍,说完她有点惊奇:“过了这么久了我居然还记得!”   旁人便都赞她,却又夹杂着几声嗤笑,程玉砚刚巧路过,她看出这帮贵女们拿裴昭颜寻欢,忍无可忍道:“晗妃娘娘累了,你们一边玩去吧,别扰了娘娘的雅兴!”   赵春安唯唯诺诺的应了,她惹不起这位无法无天的丞相小姐,连忙去别处了。其余的贵女身份也并不十分显赫,自然也作鸟兽散了。   “娘娘,以后别理她们了,”程玉砚皱眉,“她们都是吃饱了撑的。”   裴昭颜笑着点头,正想再去吃些点心,便见前方有个人往这边急匆匆走来。   裴昭颜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当做没看见,拉着程玉砚默不作声的便要往回走。   那人却三两步跟上来,揽着她的肩不放,又笑道:“爱妃为何要躲着朕?”   她才没有躲!   裴昭颜听了这话,马上故作惊喜地喊道:“皇上,您怎么回来了!”   祁淮拂去她肩上的梅花,仔细打量她一眼,把梅花簪在她的发间,附耳轻声道:“回来给爱妃撑场子。” 第36章 倾诉   裴昭颜慢慢往回走,又低头看了看行走间两人交握的若隐若现的手,她忍了又忍,才小声说:“皇上快放开,别人都看着呢。”   就是要别人看着,才不会受欺负。祁淮觉得她傻,多好的表现帝妃情深的机会,裴昭颜居然不好好利用。   他也没解释,反而停下脚步,变本加厉地伸长手臂捏她的脸,皱眉道:“脸怎么这么凉?”   裴昭颜羞得耳朵都要红了,她不吭声,只拉着他默默的往回走,偶尔想回头看一眼一直跟在后面的程玉砚,可是祁淮却用了力气不让她扭头。   她气极,见前面没人,装作又要回头的模样,等祁淮的手伸过来,她狠狠的咬上了一口,又得意的朝他笑,满是灵动。   像一只不听话的小猫。   祁淮也笑,他又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把她的口水在她脸上蹭了蹭,又若无其事的收回去,柔声道:“昭颜是水做的吗?脸上怎么沾了雪水?”   裴昭颜嗔他一眼,毫无威慑,她无可奈何的想,以后再也不招惹皇上了!   终于到了地方,祁淮拉着她坐在主位,问:“想吃什么?”   裴昭颜不理他,自顾自的拿起芙蓉糕,伸手往祁淮面前晃了晃,又飞快地递到一直被她忽视的程玉砚面前,笑道:“你吃。”   祁淮先是惊喜后是气闷,直接站起身找李德福去了。   裴昭颜没管他们在说什么,她看一眼接过芙蓉糕之后放在嘴边迟迟不动的程玉砚,好奇的问:“你怎么了?”   程玉砚这才回过神,她垂眸轻轻的笑:“臣女见皇上和娘娘在一起恍若画中人,这才有些愣了。”   裴昭颜有点脸红,事实根本不是那样!可是她也不能解释,只能默认了。   程玉砚看她一眼,又飞快的看了一眼祁淮,才轻声问:“娘娘,你和皇上是不是很好?”   “嗯……很好。”裴昭颜侧身犹豫片刻才回答。   吃着手里的芙蓉糕,裴昭颜不自觉地侧身看他一眼,怕他发现又飞快的转过身。只是他的下巴上似乎有青青的胡茬冒出来,眼下也有乌青,他的手也僵硬极了,手心似乎还有几道勒痕和泥土,像是强撑起精神过来的。   他在军营的时候,一定很辛苦吧。   不知怎地,她有点心疼。怔愣片刻,她把自己怪异的想法压下去,却总是忍不住看他。   区区一个赏花宴而已,皇上根本没必要过来,可是他为什么要过来呢?   裴昭颜朦朦胧胧的意识到什么,正想细想,一旁的程玉砚忽然出声:“说起来这还是臣女第一次见皇上呢,娘娘,臣女该去拜见皇上吗?”   裴昭颜回神看向她,惊讶的问:“你是丞相嫡女,按理说大大小小的宴会也参加过,应该见过皇上呀?”   “臣女很少出来,父亲怕臣女惹乱子,”程玉砚垂首,“自然没见过皇上。”   裴昭颜思索片刻便道:“离开宴还有一会儿,你去吧,就算看不上旁人,但是你是丞相嫡女,皇上自然会高看一眼。”   “去吧玉砚,”刚回来的程玉墨勾唇一笑,“也是时候该让皇上认认人了。”   程玉砚双眼一亮,还没忘了行礼,这才往那边走。   “娘娘,臣妾先回去了,”程玉墨行了一礼,苦笑道,“皇上不大想看见臣妾。”   裴昭颜咽下口中的芙蓉糕,还没来得及挽留,她便已经走远了。   真是奇怪,裴昭颜想了想,也没再管她,偷偷递给橙心蓝玉几块芙蓉糕,小声说:“这个好吃,你们也吃。”   她经常把好吃的东西分给宫女,两人早已习惯了,蓝玉欢喜的收下,见橙心久久不接,她怕被人看见,连忙替橙心接过来,低声说:“橙心,想什么呢!”   橙心把她拉远一些,又往祁淮那边斜了一眼,皱眉说:“我总觉得程家这位嫡女喜欢皇上。”   “嘘,不要命了!说什么话呢!”蓝玉连忙捂住她的嘴,还要说什么,便听见裴昭颜喊他们,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过去了。   “一会儿就开宴了,你们俩嘀嘀咕咕干什么呢?”裴昭颜嗔他们一眼,连忙说,“橙心去叫她们回来,蓝玉去御膳房催一催。”   两人行了礼,分头做自己的事去了。   裴昭颜终于想起祁淮和程玉砚,她往那边看一眼,正巧程玉砚已经回来了,她朝她摆手,笑眯眯的说:“怎么样?皇上见了你是不是惊为天人?”   程玉砚无疑是好看的,锦衣玉食堆出来的美人,只要不开口说话,便是我见犹怜的可人模样,一看就讨人喜欢。   不像她,怎么看怎么像红颜祸水。   裴昭颜叹了口气,有点郁闷。   “皇上问了臣女的名字,还说他记得丞相有两个女儿,今日终于见了,”程玉砚笑道,“原来皇上一点都不凶。”   裴昭颜面上也带了笑,可是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眼见着贵女们三三两两的都过来了,祁淮也回来了,她便没再多说,两人一起坐到了主位。   祁淮刚坐下便开始用膳,一句话都没说,众人讷讷不敢言,是以吃的很是压抑。   裴昭颜坐在祁淮右侧,一眼就能看见他手上的牙印,她一怔,居然咬的这么用力吗?她不由得有些愧疚,低声说:“皇上,臣妾不是故意的。”   “咬都咬了,还说什么不是故意的,”祁淮终于有了点人气儿,凑近她慢慢说,“一会儿让朕咬回来。”   “……”睚眦必报,皇上是小气鬼!   想是这样想,她还是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说:“那皇上轻一点。”   祁淮一愣,不自在的朝她低吼:“好好用膳!”   裴昭颜乖乖的哦了一声,为了讨好他,甚是殷勤的给他夹了块鱼肉。原本想夹个狮子头,但是想起夹水粉汤圆的糗事,她果断放弃了。   祁淮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眼里似乎带了点惊讶,这才把鱼肉吃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裴昭颜摸不着头脑,等她给自己夹了菜之后才猛然发觉,她居然用自己的筷子给皇上夹菜!   完了。   裴昭颜咽了下口水,故作镇定的继续吃,眼前却飘来一块鸡肉,再抬头,便是祁淮含笑的眼睛,他宠溺道:“爱妃多吃点。”   “……”这是皇上吗?裴昭颜抖了抖,连声说,“谢谢皇上谢谢皇上。”   皇上和晗妃的亲密举动自然被众人看在眼里,一时有人羡有人叹。羡裴昭颜得了皇上独一份的宠爱,谁人不知皇上最厌烦女子的触碰?可皇上居然吃了鱼肉,这可真是奇闻了。   叹的是裴昭颜如今虽然受宠,可是依然到那时躲不掉两个月便无疾而终的命运,真是可惜。   不过不管众人心里作何感想,都是盼着皇上快些走的,有他在没人吃的好。   许是祈祷有了作用,不多时,祁淮果然站起了身,一眼未看下座的贵女,而是扬声和裴昭颜道:“朕先回明华宫,散了宴你便回来。”   裴昭颜愣愣的点头,等他走远了才反应过来,皇上刚刚说什么?他要去明华宫?   不过明华宫确实比养心殿离这边近一些,皇上在明华宫沐浴肯定更方便,她便没放在心上,想着再拖一会儿,等皇上沐浴完之后她再回去。   于是这场宴席便吃的格外缓慢,但是总归还是要吃完的,裴昭颜绞尽脑汁想怎么留着她们,等上了最后一道菜之后,她终于想出了个好主意:“今日赏花宴,不玩飞花令便像少点什么,便以花为令吧。”   贵女们自然是博学多才的,见终于有了个能一展文采的游戏,都兴致勃勃地放下筷子,等着裴昭颜先说。   裴昭颜便说了句“花开时节动京城”,等到第二轮完了,天色渐晚,她附耳悄悄道:“去明华宫看看皇上走了没?”   蓝玉领命而去。裴昭颜看着众贵女玩的兴致勃勃,她却觉得有些无趣,还不如回去作画呢。而且她一点都不适合做妃子嘛,皇上身边应该是佳人在侧红袖添香,她似乎只会捣乱。   不知道今日皇上有没有看上的人呢?裴昭颜出神的想了片刻,又轮到了她,她恍然回神,慢吞吞的说了一句早就想好的诗。   贵女们都是人精,察言观色的本事最厉害,见裴昭颜没什么兴致了,天色又晚,这才纷纷告辞出了宫。   裴昭颜没急着走,左瞧瞧右看看,蓝玉终于回来了,她小声道:“娘娘,皇上已经走了。”   裴昭颜放下心,兴致高昂的回了明华宫。   明华宫内灯火通明,唯有寝宫没有亮灯。裴昭颜把画架放到回廊下,又把画像仔细折起来,一转头的功夫,蓝玉和橙心都不见了。   想必是梅园还得有人盯着打扫,她也没在意,独自一人进了寝宫。   有点暗,裴昭颜没关门,正想点蜡烛,忽然有个黑影出现,拉着她往里走,门自动关上。   这人肯定会武功。   裴昭颜惊恐极了,没敢说话,生怕激怒了他,借着外头昏黄的光,她颤抖着往上看去,却觉得这人有点熟悉。   她试探道:“皇上?”   祁淮沉默片刻,终于嗤笑一声:“怕了?咬朕时的魄力跑哪去了?”   许久没听见她的回答,还有几声极轻微的小声啜泣,祁淮意识到什么,点了灯照在她脸上,果然有点点泪光。   定是吓的了,祁淮蓦地有些后悔,他举起衣袖帮她擦干脸上的泪,柔声道:“明华宫比养心殿还安全,除了朕还能有谁敢过来?”   那光太刺眼,裴昭颜垂眸,依然没有说话。   祁淮揉揉她的脸,把落下来的泪擦干净,又笑话她:“哭什么,就算朕是刺客,朕也不会杀了你。”   “那如果皇上是刺客,会做什么?”裴昭颜终于抬头,好奇的问。   “自然是把你抢回去,然后……”祁淮没再说下去,他轻咳一声,“别哭了,去梳洗。”   裴昭颜以为他生气了,连忙乖乖点头,刚点了根蜡烛,祁淮又问:“你的宫女呢?”   “大概在梅园,”顿了顿,裴昭颜小心翼翼的问,“皇上有何吩咐?”   祁淮哦了一声,又靠近她:“怎么不留个人服侍?”   “臣妾不需要服侍。”裴昭颜小声说,忽然又想起一个关键问题,刚刚她吓得没来得及说,都快要忘了。   她疑惑地问:“皇上怎么没走?”   祁淮淡淡的笑了一声,真是个傻的,他不想走,谁能拦他?   祁淮盯着她瞧,眼里有奇异的亮光,他双手撑在墙上,不动声色道:“朕说过要咬回来。”   这样的皇上好危险,裴昭颜害怕,她慢慢挪开身子,妄想逃脱他的禁锢,又小心翼翼道:“皇上,您刚从军营归来,现在肯定没力气,咬的不疼,等您有力气的时候再咬。”   裴昭颜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可是黑暗中,她听见咬牙切齿道:“你说朕不行?”   啊?   皇上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裴昭颜欲哭无泪,她连忙安抚他:“皇上是最厉害的!”   祁淮便笑,他把她抱起来,突然的失重感让裴昭颜不由得搂紧他的脖子,闭着眼睛喊:“皇上,快放臣妾下来!”   “朕抱着你走上一夜也不累。”祁淮绕着寝宫转了两圈,又把她抱到桌上,一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裴昭颜被迫抬头。   他靠近她,严丝合缝,又在她耳边轻声威胁:“昭颜若是不听话,下场便不只是这样了。”   如此亲密的姿势让裴昭颜害怕,她乖乖点头,吸吸鼻子小声说:“皇上能把臣妾放下了吗?”   终于踩到了地上,裴昭颜马上开始点蜡烛,黑暗太危险,皇上更危险,她得小心一点。   点完了蜡烛,祁淮依然没什么吩咐,他坐在一旁半合着眼,似是有些困倦。裴昭颜没打扰他,静悄悄的去梳洗一番,这才小声说:“皇上,去床上睡吧。”   祁淮嗯了一声,看着她乖乖的睡在里侧,这才满意道:“昭颜真听话。”   裴昭颜终于能好好看他一眼,却见他眼下乌青更甚,不由得轻声道:“皇上别打趣臣妾了,快睡吧。”   祁淮没再招惹她,很快闭上眼睛进入梦乡,还没忘伸长手臂让她枕着。   裴昭颜也已经习惯,可是她却有点睡不着,也不知道皇上在军营里做了什么这么累。皇上振臂一呼,自然是一呼百应的,为什么要亲自去军营呢?   她自己是想不明白的,索性不想了,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面朝着他。看着他沐浴之后终于显出了些红润的脸色,还有依然冷厉的下巴,她眨眨眼,又悄悄伸出手,想要摸一摸。   皇上已经睡着了,摸一摸也没什么关系吧?这样想着,她慢慢把手放下,离他的脸还有一寸的距离,终于还是收回了手。   算了,不摸了。   万一她把皇上吵醒,骂她事小,打扰了皇上睡觉事大,明日还要上朝呢,上完朝还有一堆奏折等着批阅,连用膳都是奢侈。   这样一想,裴昭颜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做皇上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皇上好累呀。   她想了想,决定遵守以前的约定,明日去养心殿监督皇上用膳,在心里把这句话默念几遍,确认记住了,她这才闭上眼睛。   殊不知枕边人的眼睫轻轻动了动,似是有些遗憾的叹息一声,呼吸这才逐渐平稳绵长。   次日清晨,裴昭颜醒来的时候,祁淮便已经走了,意识回笼,她想起昨晚的话,此时更坚定了,今日一定要去养心殿监督皇上!   画了快两个时辰的画,还没到午时,裴昭颜便迫不及待的撂下毛笔,说:“晌午了,去养心殿。”   橙心连忙把东西收起来,蓝玉问:“娘娘,还有半个时辰呢,您怎么这么着急?”   “是吗?”裴昭颜看看天色,这才知道自己心急了,但是东西都已经收起来了,她便干脆道:“去养心殿吧,反正也没什么事了。”   橙心蓝玉对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里的欢喜,娘娘终于在乎皇上了!生小皇子还会远吗!   她们俩折腾的更起劲儿了,把裴昭颜按在梳妆台前坐下,一边拿起胭脂水粉一边道:“娘娘稍等,奴婢们给您补个妆。”   裴昭颜也不急,任由她们折腾,惬意道:“反正还早,我眯一会儿。”   两人一听,默契的收了手,异口同声道:“好了!”   裴昭颜愣愣的看着她们,还没等她说什么,就被两人推出了门:“娘娘天生丽质,芙蓉面本就不需要增色太多,就这样去吧!”   一路来到养心殿,裴昭颜被她们弄得也紧张起来,眼看着转个弯儿便到了,忽然看见李公公在殿门外和小安子说话。   她有点怵,低声道:“咱们先回去吧,是有点早……”   话音未落,那边便有个尖细的声音传来:“何人在此处喧哗?”   李公公听见了吗?裴昭颜只好露出个脑袋,干笑道:“李公公,是我!”   李德福的眼睛马上就亮了,他把怀里的东西扔给小安子,飞快的往这边走,像是怕她跑了一样。   来到近前他又止住脚步,快速说道:“娘娘,皇上今日被大臣们气的不轻,正是需要您的时候,您可真是解救奴才们于水火!”   皇上不高兴啊……裴昭颜抿了下唇,越发退缩了,她往殿里瞧了一眼,小心翼翼道:“你确定我过去之后,皇上不会被气死?”   李德福轻咳一声,解释道:“娘娘的到来自然是雪中送炭,皇上喜欢您,自然不会迁怒于您。”   李公公想的好简单,纳了她就是喜欢她吗?裴昭颜挠挠头,看着李公公殷切的目光,又想起他平日里对她的照顾,她便没再拒绝,一步三挪的进去了。   进了养心殿,里面黑乎乎的,一根蜡烛也没点,连帘子都拉上了。她一时看不清,眯着眼睛凑近仔细瞧,正中央的榻上并没有皇上的身影。   裴昭颜松了口气,皇上不在啊,那她就可以走了。   正要转身,身后却有一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声音像含了冰,格外冷淡:“你怎么过来了?”   裴昭颜吓得不敢动,她盯着紫藤花瓶艰难地解释道:“臣妾来监督、监督皇上用膳。”   身后的压迫感瞬间烟消云散。   祁淮放开她,亲手拉开帘子,又点了蜡烛,殿里终于亮堂了些,他见她还站在原地,皱眉说:“过来。”   裴昭颜连忙过去了,皇上正生气,她得听话,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祁淮满意的点头,把她拉到榻上坐下,两人挨得极近,呼吸相缠,他声音喑哑:“想朕了?”   裴昭颜不敢说不想,她硬着头皮点点头,又软软的解释:“听李公公说皇上心情不太好,臣妾身为妃嫔,自然要为皇上……”   祁淮打断她:“你只需要说两个字便可。”   裴昭颜终于直视他的眼睛,歪头看他,有点不明白要说哪两个字。   殿中静谧,祁淮许久没听见她开口,只好耐着性子慢慢教她:“朕问你有没有想朕,你该说哪两个字?”   “唔……”裴昭颜犹豫片刻,“想皇上”明明是三个字,皇上怎么数的?她想不通,只好胡诌了两个字,模模糊糊的说,“想了。”   祁淮便笑,脸上的郁气顷刻间消散,他忍不住掐她的脸,看她在外面冻得发白的脸变成红色,又轻轻揉了揉,还是舍不得放开。   等她皱了眉,他才若无其事的蹭了蹭,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在逗一只小猫。   终于收回手,他才满足的亲自教导她:“应该说想你。”   裴昭颜像稚童学舌般重复了一遍:“想你,我想你。”   祁淮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酸酸涩涩的,被她软软的嗓音说着最普通不过的话,他浑身舒畅,非得到武英阁发泄一番才罢休只是现在身边有裴昭颜,他自然不想去练武场。   祁淮握住她的手,把他心里的情意都传递给她,又掩饰的问了一句:“手这么凉,不知道握着朕的手?”   裴昭颜感受到手上的暖意,像被火炉包围着,热到了心里。她低下头看了一眼,两只大手轻轻松松的包裹住她的双手,动作间又露出点点的白,有些好看呢。   她忍不住动了动,白色忽隐忽现,她觉得好玩,手指像跳舞一样,动的更厉害。   祁淮却以为她不愿意被他握着,不由得使了力气,皱眉说:“乱动什么?”   裴昭颜就不敢动了,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明明做着亲密的动作,可是皇上怎么这么凶?   啊,对了,皇上今日生气了呢,她不能再惹怒他了。于是她乖乖的没再动,双手却僵硬的像木头。   祁淮知道自己说话有些冲,说完便懊悔不已,他连忙轻声问她:“饿不饿?若是饿了,朕便让御膳房早些呈上来。”   裴昭颜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摇摇头,又问:“皇上饿了?”   祁淮摇摇头,忽然又想笑,他们之间的对话着实有些无聊。   停了片刻,他道:“你不问朕今日为何发脾气?”   到底还是怕在她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人人都说他性子阴晴不定,又最是暴戾,这些不过是障眼法,只是演的久了,他觉得心里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戾气在流窜。   他怕他自制力不够,怕他没有能力保护他想保护的人,也怕这个世上没有他能认出来的女子。   幸好有裴昭颜。   他用左手握住她的两只手,右手慢慢摸上她的脸,轻声问:“你怕朕吗?”   他曾经问过许多遍,裴昭颜是怕的。可是现在看他的模样,她却觉得他有点可怜,于是她想也不想便摇头:“不怕,皇上对臣妾好。”   想起她上一个问题,她顿了顿才说:“臣妾是后妃,不该干政。况且臣妾什么都不懂,问这些只会让皇上徒增烦恼。”   “告诉你也无妨,”祁淮喜欢她的坦然,解释道,“朕有个姐姐,你可知道?”   西宁长公主,前几年去西凉和亲了,裴昭颜顿了下,才慢慢点头。   “朕一直想把她接回来,昨日收到她的信,她过得并不好,”祁淮把手放下,神色有些黯然,“朕是天子,却连亲姐姐都护不住。”   “今日上朝时朕忍不住提了几句,那群大臣都说她和亲可保燕国十年和平,若是迎回她,两国必交战。”   “朕何尝不知道……只是两国的和平,要靠一个弱女子从中维系,朕这个皇帝,委实太没用了些。”   “皇姐出嫁时,朕才九岁,九岁啊……朕那时没什么能力,父皇或许已经记住了朕的名字,但是依然视而不见。母妃不受宠,朕也不受宠,皇姐那时已有了心仪的男子,正满心憧憬着嫁人……”   “朕没有护住皇姐,也没有护住母妃,朕……真的很没用。”   年轻的帝王,第一次在旁人面前卸下心防,毫无保留的把藏在心里的话告诉他喜欢的姑娘。   他的自信崩塌,他的自卑在她面前无限放大,裴昭颜握紧他的手,清楚的看见他眼中的一滴泪。   可是他眨了下眼,泪滴消逝,锋芒毕露,又变成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继续道:“今时不同往日,朕必定会接回皇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裴昭颜静静的看着他,阳光在他坚毅的脸庞上撒下金光。她恍惚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极快速的跳动了两下,想也不想,她把手抽出来。   迎着他倏然紧缩的瞳孔,裴昭颜张开手臂,揽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   “臣妾支持皇上。”   顿了顿,她坚定又带着些许羞怯的声音传递到他的胸腔,侵入他的四肢百骸:“而且,皇上已经很厉害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我那天的眼泪,和我现在的存稿一样一去不复返。   是的,最后几段我写着写着哭了起来……   本章发红包,庆祝女鹅有了一丢丢心动~ 第37章 出宫   皇上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裴昭颜抱着他,感受到他流露出的脆弱与不安,温柔的安慰他:“皇上是天子,庇护着燕国的臣民,臣妾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皇上。”   她轻轻拍他挺直的脊背,口中说着安定人心的话:“西宁长公主肯定不会怪皇上的,日后皇上把她接回来,臣妾一定第一个登门拜访。”   “你不阻拦?”祁淮声音发颤,他有些想不通,裴昭颜一看便是喜欢安稳的,若是接回了皇姐,两国必交战,她应当极力劝阻才对,为何……   “为何要阻拦?”裴昭颜离开他的怀抱,直视他的双眼,笑语盈盈,“皇上是臣妾的夫君,皇上做什么,臣妾便支持什么。”   “若朕不是你的夫君呢?”   裴昭颜认真的想了许久,久到祁淮快要放弃,终于听到她说:“那臣妾就更放心了。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皇上心里有家人,皇上便是有情的,这样才会对臣民更好。”   真是可笑,满朝文武,竟没有裴昭颜想的通透。   也没有什么能比心上人的安慰更妥帖更舒心。   祁淮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轻声说:“朕以后不凶你了,若是凶你,你便一个月不让朕进明华宫。”   怎么突然说这个?裴昭颜摸不着头脑,她呆呆的点头,哦了一声,低下头不说话了。   祁淮拉着她站起身:“走吧,去用膳。”   皇上有个风吹草动,整个皇宫都知道,自然人人都不想挨骂,是以今日的午膳格外丰盛,色香味俱全,瞧着便好吃。   裴昭颜眼睛亮起来,全然没有了在养心殿时的温柔从容,她握着筷子的手蠢蠢欲动,又碍于满殿的宫女太监,矜持的夹了离自己最近的栗子鸡。   祁淮摆摆手,宫女太监一齐出了门,又小心的把门关上,大气也不敢出的远离了。   走得远了她们才敢说话:“我怎么瞧着皇上高兴了?嘿,晗妃娘娘可真是神了!”   “是啊是啊,皇上纳了晗妃娘娘之后,生气的次数都少了,若是晗妃娘娘做了皇后,那咱们就享福了!”   “嘘,这种事怎么敢乱说,心里想想就好了!”   宫女太监们嘀嘀咕咕一阵,都得出一个结论,皇上喜欢晗妃娘娘,晗妃娘娘又最是温柔端庄,日后皇上有个什么不顺心的,他们第一个去找晗妃娘娘就行了!   他们眼里温柔端庄的晗妃娘娘,此刻正一手一个筷子夹水粉汤圆。   祁淮额头青筋直跳,他帮她夹了几个放在碗里,得了裴昭颜的笑脸和一声谢。   “用筷子,掉了也不骂你。”祁淮道。   裴昭颜半信半疑,终于鼓起勇气夹起一个不那么滑的丸子,她松了口气,所以夹水粉汤圆也不难吧?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小心翼翼道:“皇上,你能不能转过脸?”   祁淮不说话,气氛却有些古怪,裴昭颜察觉到什么,马上喊道:“皇上不许生气!”   祁淮只好扯起个笑,道:“爱妃,可以了吗?”   裴昭颜抖了抖,到底还是没敢让他转过脸。她神色凝重的挑了一个顺眼的水粉汤圆,慢慢放上去,又飞快的把水粉汤圆放到碗里。   她移开筷子,正想欢呼一声,却发现水粉汤圆变成了两半,里面甜甜的馅流出来,在光洁如新的碗里格外瞩目。   祁淮嗤笑一声,用筷子把她的水粉汤圆拿走,口中道:“真是服了你。”   裴昭颜颇为不好意思,再也不敢吃水粉汤圆了,她吃了几口红烧肉,又把碗里祁淮给她的水粉汤圆吃了,默不作声的用膳。   祁淮见她闷闷不乐的模样,只好亲自动手帮她:“朕还没给谁夹过菜,你好大的面子。”   裴昭颜马上狗腿似的捧起碗,笑道:“多谢皇上!”   一顿饭吃下来,裴昭颜对他亲昵了几分。   原来皇上也和她一样会难过,原来皇上心里也有无法达成的愿望,原来皇上也不是人人都顺着的。   原来……皇上也会有脆弱的一面。   她觉得和祁淮有了共鸣,也不那么怕他了,只是一旦放松警惕,她行事便有些随意。   用过午膳,裴昭颜在养心殿作画,祁淮笑容满面的出去忙,回来时看见裴昭颜却,气的不轻。   “殿里怎么变成这样?”祁淮看着地上碍眼的一团彩色,皱眉紧紧的盯着她,“你打翻了颜料?”   裴昭颜嗯了一声,也不敢提方才他生气就不让他进明华宫的事情了,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像个没有斗志的鹌鹑。   祁淮平复了下呼吸,把她的画架拿在手上,另一只手扯着她走。   裴昭颜害怕极了,她连忙说:“皇上,都是臣妾的错!皇上千万别把画扔了!”   祁淮不说话,依然扯着她往内殿走,到了殿里才放下画架,说:“今日先画内殿吧。”说完他便出了门,叫了几个小太监收拾。   片刻后他又进来,见裴昭颜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他有皱眉:“怎么了?”   “没……没事。”裴昭颜有点脸热,这是她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来的时候因为腿疼,所以并没有过多的关注这里。可是今日不一样,她总觉得内殿和那日不一样了。   她环顾四周,见熏炉中燃着龙涎香,被褥叠的整整齐齐,一旁榻上的薄毯也规规矩矩的平铺着,梨花木桌上放着梅花花枝,散着幽幽的冷香,倒是把龙涎香的香气盖住了一些。   她吸吸鼻子,却总觉得这个味道不是龙涎香也不是梅花香,她皱眉思索了片刻,目光不由自主的往祁淮脸上看去,终于有些明白了,这是皇上的味道。   念头一起,她有点不好意思,想起同床共枕那几晚,男子气息笼罩着她,十足的安心,她的脸更红了。   祁淮以为她热,皱眉说:“热便开会儿窗。”   裴昭颜摇摇头,连忙屏息静气拿起毛笔,想落笔,心思却不在这上头。她偷偷往旁边看一眼,小声问:“皇上怎么还不出去?”   “朕在这儿陪着你,”祁淮躺在榻上,似是有些疲倦,“睡一会儿,一个时辰后喊朕。”   裴昭颜哦了一声,等了片刻,见他真的睡着了,这才摒弃杂念,心无旁骛的开始画内殿。   一个时辰后,裴昭颜放下毛笔,轻手轻脚的来到榻前,想了想又蹲下身子,看清他的脸,却又失了声。   往日锋利的眉紧皱着,紧紧闭着的眼睛泄露了他的不安,呼吸也急促,双手微微动了两下,在空中乱抓着,像是做了噩梦。   裴昭颜不忍,轻轻握住他的手,还没等她有别的动作,便看见祁淮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清明,方才的不安似乎只是她的幻觉。   皇上是把她当成刺客了吗?   裴昭颜有些茫然,下一瞬便眼一花,半个身子伏到了他身上,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胸口,她能感受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还有他攥的越来越紧的手。   她吃痛皱眉,祁淮便松了力道,伏在她耳边轻轻道:“爱妃想勾引朕?”   怎么可能!   裴昭颜吓了一跳,她慌乱的用没有被桎禁锢的右手推开他,站稳身子后又后退了几步,这才解释:“臣妾是叫皇上起床的。”   “这样啊……日后都这样叫,”祁淮坐起身子看她,似乎心情极为愉悦,“朕喜欢。”   “皇上去处理公务吧,臣妾要继续了。”裴昭颜淡定的拿起毛笔,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等他走后,裴昭颜握住微微颤抖的手,还有些回不过神。方才她是被皇上蛊惑了吗?怎么心跳这么快?今日已经是第二次了,她这是怎么了?   她低下头,看见左手手腕上还有他留下的浅浅的红痕,还有他的温度,滚烫的,像是要烧到她心上。   裴昭颜有片刻的怔愣,难道她喜欢上了皇上?   可是她又莫名其妙的开始逃避,拿别的理由安慰自己,皇上在她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哪怕是个素不相识的人她也会心疼,更何况是朝夕相处的皇上。   所以这是怜爱吧,并不是喜欢。   她咬唇盯着画了一半的内殿,上面似乎有个人影正侧躺着小憩,把后背留给她,毫无防备,极为信任她。   她内心触动,又觉得自己委实太容易感动了些,不由得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去,拿着毛笔的手终于动了起来。   祁淮出了内殿,唤了李德福过来:“去准备两身京城百姓穿的衣裳,按朕和晗妃的尺寸找。”   李德福大惊:“皇上,您要带娘娘出宫?奴才马上派一队侍卫保护您和娘娘!”   祁淮摆摆手:“不必麻烦,朕想安安静静的出宫。”犹豫片刻,他又改了主意:“派两个人跟着吧,不必看顾朕,只盯着晗妃便好。”   饶是武功再高强,他也不敢拿裴昭颜的性命开玩笑,有人保护着更安全。   “皇上,这怎么能行……”李德福焦急起来。   “人多太惹眼,按朕说的做。”祁淮毫不犹豫的开口。   李德福不敢再反驳,忙下去准备了。   祁淮在外面停留了一会儿,又进了内殿。   裴昭颜见他进来,吓了一跳,有些无措的行了个礼,问:“皇上有什么事吗?”   祁淮想现在就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忍了又忍,他才慢慢说:“朕来看看你画的画。”   裴昭颜便受惊般的移开,恭恭敬敬的等着他查阅。   祁淮装模作样的看了片刻,又把目光投向她,状似不经意道:“在宫里闷不闷?”   “不闷,冬天冷,臣妾原本就不想出去。”裴昭颜轻快的说道。   “不想出去……”祁淮蓦地有些后悔一时的心血来潮,他轻咳一声,“嗯,朕就是随便问问。”   裴昭颜哦了声,又略有些拘谨的说:“臣妾在养心殿待的太久,想出去透透气。”皇上离她太近,她有点承受不住。   祁淮允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告诉朕。”   两人便一同出了门,祁淮略落后几步叫来小安子,低声道:“去和你师父说一声,不必准备了。”既然裴昭颜不想去,那他便不用费心思了。   小安子不敢多问,飞快的出了门。   裴昭颜察觉到小安子的急促,她走回来好奇的问:“小安子也闯祸了?”说完她才有点不好意思,讨好的看着他笑。   祁淮心里一软,忍不住捏捏她的手:“在外面待一会儿便回来,朕出去一趟……”   他顿了顿,接着说:“一会儿不必回去了,晚上和朕一同用膳吧。”他有些紧张的盯着她,生怕她拒绝。   没想到裴昭颜却轻快的说:“好呀。”   祁淮便笑起来,正想夸她一句,便见李德福捧着衣裳快步往这边走来。他眉心一跳,忙挡住裴昭颜的视线,却拦不住李德福说话:“皇上,娘娘,衣裳备好了,随时能出宫!”   “出宫?”裴昭颜眼睛亮起来,她高兴的问,“皇上要带臣妾出宫?”   祁淮有点不自然的回答:“原本是这样想的,但是你不想出去,便作罢了。”   “不不不,臣妾想去!”   裴昭颜想也不想便拉住他的衣袖,右手悄悄的探进去,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又娇声哀求:“皇上带臣妾出宫吧,臣妾最听话了!”   她在和他撒娇。   祁淮毫无招架之力,他下意识地反握她的手,看着她此时脸上全然依赖的神采,轻声说好。   别说是出宫,就算此刻裴昭颜说她要做皇后,哪怕千万人阻挠,他也会亲手为她递上凤印,答应的干脆。   他对裴昭颜的偏爱,从来都没有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 诚邀大家欣赏《长公主的笼中鹤》的封面,呜呜呜呜神仙太太,画的太好看了!   美工是我自己(骄傲挺胸   (再悄咪咪的求个收 第38章 心动   申时一刻,太阳未落下,还有些余热,裴昭颜穿着藕荷色的裙衫,步伐轻快的往宫门处走,裙角飞扬,偶尔回眸一笑,美得惊人。   祁淮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像孩子般一蹦一跳的往前走,笑声也传的很远,与巍峨庄严的皇宫中格格不入。   他却什么都没说,只静静的看着她,太阳在她娇俏的面庞上洒落碎金,被风吹乱的乌发也让他心动着迷。   什么上朝,什么奏折,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此刻,他只想放下一切,陪着他的昭颜。   两人维持着三步远的距离走了很久,裴昭颜忽然意识到皇上没跟上来,她脚下一顿,有点害怕。皇上说要和她并肩走的,她不仅没并肩,居然还胆大包天的走在他前面!   怎么能因为兴奋就忘了规矩,她懊恼的叹了口气,又慢慢转过头,朝祁淮讨好的笑。   “怎么不跑了?”祁淮盯着她脸上因为雀跃而染上的酡红,贪恋又温柔。   裴昭颜抿了下唇,蓦地打了哆嗦,怎么和她出逃那日说的话一样,她连忙往回走,站在祁淮身边与他并肩,小声说:“臣妾不跑了!”   祁淮嗯了一声,开口却是教训她的话:“在宫中你是晗妃,还是要注意些规矩,出宫后随你怎么做。”   裴昭颜用力点头,又猛然发觉自己不太端庄,又连忙矜持起来,慢声道:“臣妾晓得了。”   两人便都没再说话,祁淮见她神色恹恹,便知道自己说的话太重了,他不想让她害怕,更不想破坏她出宫的兴奋劲。   想了想,他问:“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是有一地方……”裴昭颜慢慢说,有点犹豫要不要去,那里不太安全。所以思虑了片刻,她还是说:“算了,有点远,随便走走就好啦。”   能出宫已经很好了,她怎么能让皇上跟着她跑来跑去的,没什么比皇上的安危更重要!   嘿嘿,她可真是善解人意!裴昭颜得意的看向祁淮。   没想到祁淮却皱眉:“朕是陪你出来的,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裴昭颜挠挠头,哦了一声:“那臣妾自己去好了,皇上在茶馆等着也行。”   她声音清脆,甚是好听,可是祁淮却不想再听她说话,直接说道:“回养心殿吧,朕看你也不想出宫了。”   说着他拉着她往回走,裴昭颜惊讶一瞬,马上拽住他的手臂,哀求道:“臣妾错了!皇上和臣妾一起去!”   祁淮停下脚步,狠狠的捏了下她的脸:“你啊你,真以为朕是泥人捏的不成?”   “这不是为了皇上好嘛,”裴昭颜揉揉脸,很是认真,“万一皇上有好歹,臣妾只能以死谢罪了。”   “朕不会给你这机会。”祁淮拿开她的手,帮她揉脸,神色专注。   片刻后他把手放下,拉着她继续走,又似有若无的说了句话。   裴昭颜没听清,追问了一句,祁淮不理她,脸上却带了笑,甚是神秘:“以后再告诉你。”   皇上好讨厌!裴昭颜抓耳挠腮一番,又拼命回想,似乎说了什么“盼着与你……”   盼着与你再次出宫?盼着与你赶快回宫?   她好奇极了,又故技重施,用左手牵住他的右手,轻轻摇晃,撒娇道:“皇上说嘛。”   祁淮低头,见她眼里满是哀求与期盼,心软的一塌糊涂,也不断为她悸动。   “昭颜。”   “嗯!”   “你觉得这世上哪词最好?”   “唔,大概是白头偕老。”   “朕盼着与你白头偕老。”   他声音极轻,却似有千斤重。   裴昭颜的步伐混乱了一下,难得失语。她仔细琢磨了片刻,又偷偷瞧他假装一点都不在意的模样,心里甜的冒了泡,皇上是想永远和她在一起吗?   她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可是想到什么,却又忽然耷拉下来。   祁淮早在她神色变化的时候便注意到,他有点紧张的问:“怎么了?”   “……”裴昭颜憋了半天,还是说道,“臣妾能不能换一词儿?”   “不行!这词很好!”祁淮怕她反悔,也怕她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马上开始阻止,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不再开口了。   “那好吧。”裴昭颜在心底叹了口气,她原本想改成一生一世一双人来着,唉。   可是就算皇上不拦着她,她敢说出来吗?裴昭颜红了脸,偷偷抬眸瞅他一眼,又故作矜持的去看周围的花草。   她觉得现在的气氛有点不大对,皇上似乎生气了,于是她想转移话题,绞尽脑汁的开口:“谢谢皇上带臣妾出宫,等臣妾的厨艺练好了,给您做……嗯……您喜欢吃的东西。”   “朕喜欢吃什么?”   这可难住了裴昭颜,她飞快的眨了下眼,道:“皇上的喜好是秘密,被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下毒害了您,所以就做臣妾喜欢吃的吧!”   真是机灵鬼。   祁淮看着她笑,心里也愉悦,心想,朕最想吃的是你。   一路来到畅音阁,裴昭颜看见这地方就发憷,她想起那日出逃时发生的事情。   为了不让祁淮记起这些,她连忙说:“皇上,怎么不派人打扫一下畅音阁和旋舞阁,平常还好,宫里没什么人在,但是那是就是春节了,除夕宴的时候都没地方玩儿了。”   “无妨,朕自有安排。那几日你好好玩就行了,除夕宴你不必过多操劳。”   “为什么?”   祁淮瞅她一眼,淡淡道:“若是你想操劳,那便把事务都交给你。”   裴昭颜连忙摇摇头,俏皮回道:“皇上对臣妾真好,那臣妾就只管吃吃喝喝啦!”   转眼来到宫门前,裴昭颜犹豫片刻,小声问:“皇上,咱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去吗?”真的不会被人认出来吗?   祁淮看她一眼,又望了望宫墙,道:“若是你想□□,朕也可以帮你。”   那还是算了吧,裴昭颜看着他递了两腰牌给侍卫,然后便顺利的出了宫门,不过他们怎么不行礼?她好奇想回头,祁淮果断道:“别看。”   她便乖乖听话,可是还是耐不住好奇心问了出来:“皇上用的是谁的身份?”   “睿王和睿王妃。”   看出他不想多说,裴昭颜便没再提,她一心一意的往前走,热闹的喧嚣声仿佛已经在耳边了!   两人顺利出了宫,祁淮把早已准备好的面纱给她系上,轻声说:“随便你玩,但是不能把面纱取下来。”   哪就有这么多规矩了,裴昭颜嗔他一眼,一双美目流连片刻,见街上的姑娘也有不少戴着面纱,她便放下心,也不算太引人注目。   裴昭颜走走停停,见到什么便好奇的停下看一会儿,祁淮问她买不买,她又笑着摇头,买这些做什么,在宫里根本用不上。   “昭颜,过来,”眼见着裴昭颜走远,祁淮连忙叫住她,“看看这簪子,喜不喜欢?”   裴昭颜转身,见是一紫藤花样式的,虽然不是名贵的玉石,但是格外别致,她来了兴趣,拿在手上比划了两下,高兴的说:“这好看!”   祁淮便掏了银子递过去,理所当然道:“喜欢便好,我给夫人买。”   裴昭颜一愣。   “夫人这是刚成亲吧?”卖首饰的妇人掩唇笑,“瞧瞧这脸都红了!”   裴昭颜连忙捂住脸,摸到一层纱才猛的反应过来,她慢慢把手放下,心里懊恼,好丢人啊!   祁淮扯住她的手,一本正经道:“嗯,刚成亲。”   “哎哟哎哟,真好,郎才女貌,可真般配!”   裴昭颜觉得自己的脸真的要红了,她羞得要往前走,却忘了手还被祁淮攥着,他一时不察,被她拉着走了几步。   裴昭颜脚下一顿,啊啊啊更丢人了!   祁淮快走两步跟上她,问:“怎么了?”   “你……你为什么要说我是夫人……”   “嗯?总不能说是妹妹?”祁淮笑。   “叫妹妹也挺好的。”裴昭颜眼神飘忽,只要不叫夫人,叫什么都行!   祁淮逗她:“那你先叫声哥哥?”   裴昭颜哼了一声没理他,她把一直握着的簪子放在怀中,那里一片热烫,她快要被灼伤了。   “怎么不戴上?”祁淮以为她又不喜欢,不由得有些气馁,“你到底喜欢什么?”   裴昭颜连忙安抚他:“我喜欢的,我很喜欢!”说着她连忙又掏出来,双手递给他,笑的腼腆又可爱,“夫、夫君帮我戴上。”   祁淮被她的笑容晃了眼,也被她的一声夫君叫得飘飘然,他把簪子接过来,低头打量许久才簪在她的发间。   他把裴昭颜的碎发拢到耳后:“夫人真好看。”   裴昭颜又脸红了,她捂住滚烫的面颊,心里有一丝异样。怎么回事啊,今日已经是第三次这样了,皇上在她身上施了法术不成?   两人在街上逛了半时辰,裴昭颜紧张的舔了下唇,伸手往前面一指,声音极轻的说:“去那里。”   祁淮往前面看去,见是一条黝黑的长巷,一看便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他皱眉道:“不行。”   裴昭颜撅起嘴,正想和他对着干,忽然又想起出宫前的撒娇,她眼睛亮起来,皇上吃这一套!   于是她走近他,左右瞧了瞧,又故技重施,借着宽大的袖子抓他的手,又轻轻的摇,这次她刻意把声音也放柔:“皇上……”   祁淮却皱眉,他问:“叫我什么?”   “夫君夫君!”裴昭颜连忙改口,她忍住羞意,又猫儿似的挠他的掌心。等他终于忍不住要握住她的手,她又飞快的抽出来,甚是无所谓道:“既然夫君不想去,那就不去了!”   还学会欲擒故纵了。祁淮轻笑,可是他就吃这,于是他一把抓住她背在身后的手,往小巷子里带:“行,夫君带你过去。”   皇上真好哄,裴昭颜嘿嘿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只是小巷幽深,外面还有光,这里却伸手不见五指。   裴昭颜有点怕,下意识的用两只手攥紧祁淮,生怕他丢下她。   祁淮牵着她走了一会儿,听着她略有些急促的呼吸,他有点走神。许是黑暗助长了他的勇气,他忍不住把她抵在墙上,见她脸上满是讶异,却没有惧怕,不由得受到鼓舞。   他低头凑近她,鼻尖对鼻尖,他低声道:“昭颜,我想亲你。”   裴昭颜的心怦怦跳,却没有想拒绝的意思,只是这里好吓人,她想早点出去。所以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紧张的舔了下唇,又低下头不说话。   祁淮被她的动作勾的发狂,可是他并不着急,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她的双眸比星子还要璀璨。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两下,终于没忍住,在她的眼睛上落下一吻。   裴昭颜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感受到他轻轻的吻落在她的眼睫上,又慢慢离开。她睁开眼睛,可是依然是一片漆黑。   脸上有温热的触感,裴昭颜一愣,原来是祁淮的手,她眨眨眼,用睫毛轻扫他的掌心。   他想亲她……可是她还戴着面纱呢,是只亲眼睛吗?   裴昭颜松了口气,可下一瞬,他的吻连带着面纱,与她的唇瓣相贴。   裴昭颜睁大眼睛,这是在干嘛!   她来不及惊讶,面纱被推到眼睛上,他的手也随之离开,在后面打了结。   裴昭颜不明所以,透过朦朦胧胧的面纱,她看见祁淮靠近他,感觉到他的吻落在她的鼻尖,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吹拂在脸上,有点热,有点痒,她的心发颤。   下一瞬,她感受他的吻,落在她的唇边,含住她的唇瓣,唇舌纠缠,缓慢又急促,轻微又沉重。   不知是谁的粗喘声,大的像要穿破她的耳膜,也不知道是谁的嘤咛声,细细小小的,像是被人欺负狠了的一声哭求。   这便是亲吻的感觉吗?   裴昭颜来不及思考,很快便被他的急促与热烈拉回心智,周遭全是他的气息,无处不在。   裴昭颜已不知今夕何夕,也不去想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至少这一刻,她把他当成她的夫君。   她这样漫无边际的想着,忽然听见一声粗喘,夹杂着女人低弱的抽泣。   “这地方不好。”不知什么时候,他离开她,又用额头抵着她的,声音微哑,像是动了情。   面纱随之掉落,裴昭颜还未来得及看他一眼,便被他往后一扯,直接撞到了他背上。   皇上怎么了?她晕晕乎乎的想要抬头看他,却被他按了回去,藏得严严实实。   下一瞬,有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哪不长眼的坏了爷的兴致!”   裴昭颜瞪大眼睛,这里居然有人! 第39章 月信   裴昭颜抿紧了唇瓣,听见祁淮问:“程衷?”   “呦呵?你这个不长眼的居然知道本大爷的名字?”程衷似乎来了兴趣,摇摇晃晃的往这边走。裴昭颜能感受到他走路时极重的沙沙声,她有点害怕,忍不住牵住他的手。   祁淮一怔,不动声色的反握住她的手,又开口:“让开。”   程衷便生了气,骂骂咧咧道:“说你不长眼,你还真不长眼,就算是皇帝小儿过来,老子也不让路!”   那人越靠越近,裴昭颜紧张,怕祁淮有个好歹,于是偷偷在他手心写字:“回去吧。”   祁淮握紧她的手安抚她,正要说什么,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气若游丝地传出来:“救命……”   那个女子不是自愿的!裴昭颜瞪大双眼,忍不住往前面看去。祁淮再次按住她,没再说什么,当机立断便是一拳。程衷闷哼一声,被打得歪歪斜斜,支撑不住,脑袋磕到了墙上。   裴昭颜甚是惊讶,根本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明明他根本没有动啊!可是还是那个女子重要,她这就要往前走。祁淮转身,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又抱起不断挣扎的裴昭颜,匆匆往外走。   那个姑娘还在那呢!裴昭颜气恼的捶他:“放我下来!”   祁淮见她实在挣扎的厉害,便把她放下来,没想到她脚还没挨到地上便要往巷子里跑,他连忙揽住她的腰把她拉回来,道:“有暗卫在,不用去了。”   “可是……”她看他一眼,小声说,“那个姑娘,肯定衣不蔽体,我……”   祁淮一怔,抬眼小声说了句什么,又对裴昭颜道:“我已经说过了,不必担心。”   裴昭颜还是不放心,祁淮又拦,她气极跺跺脚,说:“我去给她买身衣裳,行了吧!”   买了衣裳,等两个暗卫收拾完了,祁淮才带着她进去,等她给那女子披上衣裳才抬眼,问:“你家在哪?”   “我、我来京城寻亲,没想到……多谢、多谢这位公子和夫人、救命之恩,我……”   她句不成句,裴昭颜不忍心,抽出绢子帮她把眼泪擦干净,道:“你别害怕,咱们大燕民风开放,没有人敢瞧不起你,若是日后不想嫁人,便来宫里做女官,记得了吗?”   “您……您是谁……”那女子哭的梨花带雨,裹紧了身上的衣裳。   裴昭颜没说话,把手上的贵重镯子褪下来递给她:“不想再寻亲也没事,这个镯子足够你衣食无忧了。”   派了一个暗卫护送那个女子寻个落脚的地方,裴昭颜看着她走远,还有些回不过神。   皇上说程衷是程丞相嫡幼子,丞相不是一向清正廉洁的吗?怎么他的儿子是这副模样?   人多眼杂,祁淮并没有解释什么。两人自然也没有了去找人的兴致,神色匆匆回了宫。   到了养心殿,裴昭颜终于忍不住问:“程衷去哪儿了?”她再次进入小巷的时候,里面一丝血腥味也无,那个男人也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被暗卫带到哪儿去了。   “死了。”祁淮毫不在意道,“程家如今外强中干,杀他一个儿子也无妨,朕会嫁祸给旁人,你不必担心。”   嫁祸?裴昭颜一顿,问:“嫁祸给谁?”   “自然是与程家亲近的大臣,”祁淮眼眸微眯,觉得也是时候该把一些事告诉她了,于是他缓缓道,“自从朕登基之后,程家的胃口越来越大,掌控朕还不够,他们还想取而代之。朕若想坐稳皇位,自然要把程家与程家党羽斩草除根。”   裴昭颜垂首琢磨片刻,轻声问:“皇上会有事吗?万一落下把柄……”   “不会,朕有十分把握,”祁淮柔声哄她,帮她把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你别怕,先回寝宫,朕有些事要处理,嗯?”   裴昭颜心乱如麻的点头,祁淮揉揉她冻僵的脸,又落下一吻:“若是朕亥时前没有过去,就不必等了。”   “好。”   回了寝宫,橙心蓝玉原本极为兴奋,但是见裴昭颜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她们对视一眼,谨慎的没有开口。   匆忙梳洗后,裴昭颜吹了灯,躺到床榻上。她忍不住抿了下唇,似乎还留着祁淮的气息。   她和皇上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亲了吗?裴昭颜还有些怔愣,那么黑的地方,那么脏的地方……她为什么会同意呢?   今日的这一吻,肯定是受了他的蛊惑,若是换个地方,她肯定不会同意的!   可是亲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裴昭颜有点茫然,她喜欢皇上吗?万一皇上再亲近她,她要是推开,皇上是不是就要生气了?   她不想让皇上亲近,也不想让皇上生气。   正胡思乱想着,橙心忽然敲门,扬声道:“娘娘,宋医女求见!”   妙妙!裴昭颜眼睛亮起来,踢踏着鞋子边往外走边喊:“快请进来!”   橙心推开门把宋妙意迎进来,又飞快的关上门,不让一丝凉气进去。   “怎么现在过来了?”裴昭颜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又忙递上汤婆子,“快拿着暖一暖。”   宋妙意接过来,慢吞吞道:“昭颜,皇上今晚过来吗?”   “我不知道,”裴昭颜摇摇头,又忙问,“你怎么了?”   宋妙意踌躇片刻,咬咬牙,问:“我能不能在明华宫住一段时日?”   这是什么意思?裴昭颜茫然的看着她,问:“你和太医院的医女们玩不到一起?”   “不是,”宋妙意摇摇头,“她们都很好……是秦梧的原因。”   “他怎么了?”裴昭颜拉着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热茶。   “他说他喜欢我,让我嫁给他。”宋妙意回答。   怎么非得她问一句才答一句,裴昭颜急得不行,见她双眼呆滞,又总是忍不住抿唇,心里一咯噔,问:“他是不是亲你了?”   宋妙意眼里这才有点别的神采,她飞快的抬头看裴昭颜一眼,又连忙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我说我只把他当成弟弟对待,然后他就生气了,把我拉到偏殿亲我,还说这样我就不会把他当成弟弟了……”   她揉揉滚烫的面颊,还有点茫然:“秦梧怎么变成这样了?”   裴昭颜盯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问:“你真的不喜欢秦梧吗?”   “不喜欢。”宋妙意也直视她,答得干脆。   “那好,我现在就去和他说,”裴昭颜站起身,“我告诉他,你不想见他,让他死了这条心,明日我就让皇上给他赐婚。”   刚走出两步,她的袖子被拽住,动弹不得,裴昭颜诧异回头,问:“怎么了?”   “……别去,”宋妙意纠结道,“这样他会伤心的,现在先不用管他,等过几年他长大了,他就会明白这不是喜欢。”   “那你就一直躲着他?”裴昭颜又坐回去,“在我这里躲三五年又如何,你比我更知道他的性子,他不听到一个解释,一定不会听话的。”   “可是我现在不想见他,我心里好乱,”宋妙意还有点不能接受,又求她,“昭颜,让我在这儿住几日吧我住在偏殿便好,只要不让他找到我。”   “和我睡一起吧,”裴昭颜果断道,“皇上这几日都不会过来。”   刚好她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和皇上相处,不如就不见面了吧。   原来遇到这种事情,姑娘家都是一样怂呀,裴昭颜稍微有点不自在。她不敢去想皇上会如何生气,趁着还没那么害怕,她叫来蓝玉,迅速说道:“去和养心殿说一声,这几日月信,不方便见皇上。”   蓝玉惊讶的看着她:“可是娘娘,您不是……”   “照我说的做便好。”裴昭颜把她推出门,眼见着马上就到亥时了,她大声喊,“一定要快!”   蓝玉不敢耽搁,拔腿跑出了明华宫。   收到消息的祁淮一愣,白天还好好的,晚上怎么忽然……   不过姑娘家的月信也不会提前打招呼,他想了想,问:“丞相过来了吗?”   李德福摇摇头。   祁淮匆匆处理好手上的事情,站起身道:“那便不等了,去明华宫看看。”   李德福听了,慌忙劝道:“皇上,妃嫔有月信便要闭门不出,免得给皇上带来血光之灾,自古以来便有这个规矩,您可千万不要任性妄为!”   祁淮不听,执意要去,万一她疼的厉害,身边没有人在怎么办?他现在便要见到她。   只是刚走出养心殿,小安子迎面撞上,急忙说:“皇上,丞相已经进宫了!”   终于过来了。   祁淮思虑片刻,吩咐小安子:“你去明华宫看看,再派个太医……算了,明日再去,不然还要折腾她。晗妃若是有什么不适,回来立刻和朕禀告。”   小安子见皇上不说话了,行了礼便要走,祁淮却又叫住他:“等等……和她说朕今晚不过去了,让她安心休养,明日朕一定去明华宫。”   小安子领命而去,心里有点高兴,这还是皇上第一次和他说这么多话呢,晗妃娘娘在皇上心中果然不一般。   这样想着,到了明华宫,他对裴昭颜愈发恭敬,小心翼翼的问:“皇上听闻娘娘身子不大方便,特意派奴才过来问问,娘娘可有什么不适?”   裴昭颜摇摇头:“我很好,劳烦皇上关心。”   “皇上说今晚太晚,不打扰娘娘歇息,明日再过来看您,奴才这就回去了。”小安子点头哈腰的准备退下。   裴昭颜连忙喊住他,见门外的宫女太监都好奇的往这边瞧,她快步过去关上门。两人大眼对小眼片刻,裴昭颜道:“其实我这个月的月信已经没有了。”   “?!”   小安子惊讶的张大嘴巴:“娘娘,这……这可是欺君之罪!”   “是啊,所以我才要贿赂你,你不说就没人知道。”裴昭颜塞给他一个荷包,“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这几日别让皇上想起我。”   小安子很疑惑,娘娘不争宠也就算了,怎么还把皇上往外推?他掂了掂沉甸甸的荷包,很有骨气的递给裴昭颜:“奴才不能收。”   “不收也行,你去告诉皇上好了,”裴昭颜哼了一声,“反正我有办法证明月信的事情,你能吗?”   小安子大吃一惊,不是都说晗妃娘娘人美心善吗?他怎么觉得晗妃娘娘现在在威胁他?   他想了片刻,觉得此事有些严重,他不动声色地把荷包放进袖子里:“娘娘放心,奴才不说。只是若是皇上想过来,奴才也拦不住啊!”   “能拖几天是几天吧,”裴昭颜有点发愁,“皇上这几日肯定很忙,我不去他身边晃悠,他肯定不会想起我。”   小安子来时高高兴兴,去时愁容满面,这可怎么办哟!   他不敢擅自做主,思来想去,还是把师父李德福拉到一边,一个字都不敢隐瞒的把此事说了。   李德福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打了他一下,低声问:“你收了?”   “收什么?”小安子捂着脑袋反应过来,连忙把荷包掏出来,“师父,都在这儿了!”   李德福小心的收起来,仔细叮嘱他:“此事不许和旁人提起,一个字都不许提,不然仔细着你的脑袋!”   小安子缩缩脖子,连忙做事去了。   李德福偷偷瞥了眼殿里还在和丞相说话的祁淮,祁淮察觉到什么,往这边瞟了一眼,又正襟危坐。   这倒是把师徒俩吓得不轻,小安子见师父一直不说话,连连问道:“师父,您倒是给个准话儿啊!”   李德福重重的叹了口气,沉思片刻终于说道:“替娘娘瞒着吧!”不管晗妃娘娘做什么皇上都喜欢,况且此事是小事,虽然不知道两人出宫做了什么,但是感情必定是有进展了。   晗妃娘娘要好好想想,皇上自然不能逼得太紧,过犹不及。   师徒俩商量完毕,都安静下来。   夜色黑沉,浓重如墨,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叫,又重归寂静。   片刻后,程国义先出来,他看见李德福,从鼻间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冷哼,昂着头走远了。   李德福啐了一声,瞧不起阉人,他迟早也得变成阉人!   不多时,祁淮终于出来了。小安子连忙把明华宫的近况说了,李德福主动询问:“皇上要不要去明华宫?”   小安子心里一惊,师父怎么主动提起此事了?没想到皇上看看天色,沉思片刻道:“不去了,让她好好歇着吧。”   师父可真是神了,小安子摸摸脑袋,乐呵呵的提着灯回了养心殿。   养心殿逐渐安静,明华宫中笑闹声不断。   “诶,你说秦梧知道你在我这里吗?”裴昭颜趴在床上,两人翘着脚,共看一个话本子,好不惬意。   “提他做什么?”宋妙意马上就脸红了,“你还让不让我睡觉了?”   裴昭颜吐吐舌,连忙安慰她:“好好好,我不说,咱们说点别的。比如,明日你先吃什么?”   “这有什么好说的,不如说说你和皇上?”宋妙意眨眨眼,用胳膊撞了她一下。   这回轮到裴昭颜脸红了,她瞅着话本子半晌,一个字都没看下去,许久才别扭道:“有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你怎么犹豫这么久?”宋妙意嘿嘿笑,迅速翻过身挠她的痒,“快说快说!”   “哈哈哈哈!”裴昭颜支撑不住倒在床上,又不甘示弱的开始挠她,“就不说就不说!”   两人闹了一会儿,都精疲力尽的倒在床上。   沉默许久,裴昭颜忍不住问:“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她们上个月便提过这个问题,那时懵懂,对此事避而不谈;如今再提起,都有些唏嘘。   “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心里都是他?”裴昭颜猜测道,片刻后又叹了口气,“不过我似乎只能喜欢皇上了。”   宋妙意扭头看她:“那你喜欢皇上吗?”   不等裴昭颜回答,她继续说道:“从前我便和我爹爹说过,若是皇上和昭颜姐姐做夫妻倒是不错,没想到竟然成了真。皇上英明神武,你喜欢上他是迟早的事情。”   裴昭颜略有些茫然:“可是这都一个多月了,我对皇上并没有什么男女之间的喜欢,况且皇上也不喜欢我……”   下意识的说出口,裴昭颜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皇上不喜欢她为什么要亲她?她为什么一直都觉得皇上不喜欢她?   宋妙意握住她的手,不需要思考便问出来:“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你问他了吗?还是他亲口告诉你的?”   宋妙意语重心长道:“每个人的喜欢都是不一样的,意识到自己喜欢一个人,或许更亲近,或许更疏离,又或许在心上人面前表现的像个小孩儿。”   顿了顿,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与裴昭颜说话:“你总是觉得他不会喜欢你,其实啊……他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都能遇到“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的人~   除夕快乐!明年见啦=v= 第40章 装病   深夜长谈很快便告一段落,宋妙意支撑不住,已经睡着了。   裴昭颜却还在思索着她说的话。   每个人的喜欢都是不一样的。   她想起曾经的许多次,皇上总是不由自主地亲近她。她一皱眉他便离开,明明许多次想亲她,可是却又忍住了,这是对她的喜欢吗?   她自然想不出来答案,除非去问皇上。   可是她怎么敢呢?裴昭颜侧过身,看见宋妙意的脸,忽然有一瞬间的失望,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如果这是皇上就好了。   裴昭颜一怔,她这是怎么了?因为一个吻,她就喜欢上皇上了吗?   红帐垂悬,顶上的百子千孙图一个赛一个的好看,裴昭颜毫无睡意,干脆数了起来。   宋妙意醒来的时候,瞧见裴昭颜眼下的乌青吓了一跳:“你一夜未睡?”   裴昭颜揉揉眼睛,嗯了一声:“眯了一会儿,然后又醒了。”   “那你晚上做什么呢?”   “数娃娃,上面根本没有一千个小娃娃。”裴昭颜指指上面。   宋妙意懒得理她,下了床榻便把帐子合上,道:“你睡吧,饿了告诉我。”   裴昭颜终于有了些许睡意,沉沉睡了过去。   晌午,养心殿。   祁淮停笔,活动了下手腕,问:“晗妃如何了?”   “娘娘昨晚没睡好,如今正好眠。”李德福躬身回答,“皇上要不要去看看?”   在睡觉啊……祁淮不想打扰她休息,但是又实在想她,便道:“去明华宫吧。”   小安子吓得不轻,正要劝阻,李德福剜他一眼,让他留在养心殿了。   众人很快便到了明华宫,祁淮把人都留在外面,他一个人进去,生怕惊扰了她的梦。   没想到明华宫里居然还有个姑娘,看衣着不像宫女,他皱眉问:“你是何人?”   宋妙意傻了眼,皇上怎么忽然过来了?她故作镇定地行礼,道:“臣妾是太医院医女宋妙意,家父临安侯宋泽,参见皇上。”   祁淮放下心,和缓了神色,蓦地又担忧起来:“她疼得厉害?”   “回皇上,娘娘无甚大碍,臣女负责给娘娘煎药,顺便过来陪伴晗妃娘娘的。”   祁淮想了想,道:“既然如此,这几日便宿在此处吧,省的来回跑了。”他近日实在是脱不开身陪伴她。   宋妙意心下一喜,又听祁淮迫不及待地问,“她醒了吗?”   宋妙意连忙回答:“没有。”   “朕进去看看。”   宋妙意心下慌乱,担心裴昭颜露了破绽,思来想去,她还是停下了脚步。   祁淮静悄悄的进了寝宫,绕过几个屏风,又小心的挑起珠帘,这才进入内室。他莫名有些紧张,在帷帐外徘徊了片刻才拉开。   帷帐飘起,露出裴昭颜的半张脸,她的眉头紧紧皱着,鼻子以下都在被褥里,似乎有些呼吸不畅。   祁淮暗笑她傻,弯下腰轻轻把被子掖好,她张着嘴巴呼吸了几下,又咂巴了几下,也不知道是不是饿了。   他喉结滚动,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子。   不知道她来了葵水疼不疼。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0`t``x``t . c`o``m   祁淮想起母妃李贵人,那时母妃每个月都有几日痛不欲生。初时他不太懂,以为母妃的病更严重了,跑到太医院求了许久才抓了药,煎了药喂母妃喝下去,经皇姐提醒,他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   女子月信一事,最为艰难,若是有一味药与之相冲,日后便会更难熬。   祁淮把她略显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见她脸上没什么痛苦的神情便放下心。幸好她年纪还小,日后有他盯着,必定不会受什么苦楚。   不能再打扰她,祁淮在她脸上印下一吻,又轻手轻脚的离开。   “每日用的药先让太医令过目,再给朕呈上来,”祁淮嘱咐宋妙意,“切莫擅自做主。”   宋妙意低头应是,见他走远,连忙拍拍心口,虽然皇上连个生气的表情都没有,但是她就是觉得可怕。   昭颜在这儿待得可真艰难啊,宋妙意为好姐妹掬了一把同情泪,又去伪造药材单子了。皇上关心昭颜,她自然不能让他等着才是。   裴昭颜是被饿醒的,她睁开眼睛刚叫了声妙妙,便有一盘冒着热气的豌豆黄出现在她面前,宋妙意从盘子后面探出身,笑着说道:“饿了吧?先吃些豌豆黄垫垫肚子,一会儿用午膳啦。”   裴昭颜吃了一个才觉得自己有了些力气,她忙问:“皇上是不是过来了?”   “咦,你怎么知道?”宋妙意惊讶的问,“装睡?”   “这是个秘密,”裴昭颜神秘一笑,又拿起一个豌豆黄,吃的惬意极了。   宋妙意仔细观察她一会儿,见她气色红润,一点都不像月信刚至的模样,不由得担心道:“要不要敷些粉?”   裴昭颜摇摇头:“我以前也没什么感觉,就这样便好。”   话题一转,她幸灾乐祸道:“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秦梧找不到你,他会疯的。”   宋妙意咬唇不语,低声道:“我已经和太医院告了假,他肯定以为我回临安侯府了,我已经告诉祖母了,他肯定进不去,只能干等着。”   “那也不能让他等一辈子。”裴昭颜皱眉劝她。   “过几日我会和他说清楚。”   裴昭颜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用了午膳,坐在紫藤树下下棋。   “这个地方不错,紫藤花是四月份的花期吧,到时候我再来找你。”宋妙意笑嘻嘻的说。   裴昭颜故作嫌弃:“直接在临安侯府种一些好了,何必过来找我?”   “你不想看见我啊,”宋妙意哼了一声,“我就缠着你!”   裴昭颜探身敲她的头:“我请你过来行了吧?”   两人闹着闹着便到了晚上。   裴昭颜终于不觉得无趣了,她满足的叹息:“这是我住在明华宫以后,觉得时间过得最快的一次!”   “是啊,睡了半晌,过的能不快吗?”宋妙意在伪造明日的药方,抽空回了她一句。   裴昭颜见她咬唇思量许久也没落笔,好奇的凑近,问:“在写什么?”   “今日皇上过来的时候看见我了,”宋妙意解释,“皇上让我每日呈上药方给他过目。”   末了她又感叹:“皇上对你可真好,你怎么发现不了他的好?”   裴昭颜提议:“那咱们俩换换,你去喜欢皇上,我去喜欢秦梧?”   宋妙意颤了一下,连忙说道:“那我还是选秦梧吧!”   “是啊,不嫁秦梧你嫁给谁呢?”裴昭颜掩唇笑道,“以前啊,秦梧把你身边所有的男儿都赶跑了,如今你身边除了秦梧还有谁?”   “哼,说好了不提他,你怎么又提!”宋妙意红了脸,也不写药方了,她把毛笔一撂,“你自己去写吧!我明日就回家去!”   裴昭颜连忙又哄她,宋妙意想起什么,道:“我早就想问,你为什么不想见皇上?”   裴昭颜有点慌乱的抿唇,这件事她怎么好意思说,她抬头看宋妙意一眼,有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说。可是妙妙都已经把最私密的事情告诉她了,她不说的话多不好呀。   宋妙意不给她纠结的机会,按着她的肩膀晃来晃去的:“快说快说!”   裴昭颜没办法,只好慢慢说了,有人和她一起分享这些,她晚上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吧。   听完之后,宋妙意甚是惊奇,她道:“那我们岂不是同一日……”   裴昭颜红着脸点头,又捂住脸:“就这么多了,不许问了!”   宋妙意自然不依,她把手拿下来,认真的问:“你喜欢皇上吗?”   问完她没着急要她的回应,而是拉着她的手,两人一同去梳洗。裴昭颜洗了脸清醒了,蓦地有些后悔把这件事说出来,万一师父知道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裴昭颜马上叮嘱她:“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画院的人,尤其特别是我师父,她要是知道的话我就完了!”   宋妙意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她。   “我师父要是知道我还没圆房,肯定会说我不懂事的……”裴昭颜幽幽的叹了口气,“她老人家最是古板,入宫前一日还给我看避火图呢。”   “避火图……”宋妙意也红了脸,连忙打断她,“不说这个了,咱们睡觉!”   裴昭颜松了一口气,妙妙已经忘了她问过什么了!   养心殿中,祁淮把章长清迎了进来。   “老师怎么突然来此?”祁淮疑惑的问,“近日程国义似乎并无异动。”   “非也非也,”章长清笑的慈爱,他开门见山,“臣听闻您和晗妃娘娘还未圆房,特意来教导您夫妻之事。”   祁淮意识到什么,瞥了李德福一眼,李德福收起笑容,连忙出去了。他擦擦汗,心说皇上这么久了还是不懂,他只能把章太傅请过来了。   “朕都知道,”祁淮皱眉,“老师不必多说。”   章长清摇摇头,把珍藏的避火图拿出来,道:“你不懂。”   “……”祁淮有些脸热,这些事情不是自然而然便知道的吗?怎么还需要教?   想了想,他问:“师母知道您来养心殿吗?”   “自然不知,背着她偷偷过来的,”章长清又笑,“她肯定以为臣去谈正事了……不过事关皇嗣,也算是件正事了。”   祁淮很感动,但是还是让他回去了。两个月之期还没到,若是他见了避火图,今晚还睡得了吗?   不过章长清执意把避火图留下,祁淮也没在意,亲自收起来了,一眼都未看。真正等到那一日,他才不需要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不过裴昭颜是喜欢他的吗?祁淮琢磨了一会儿,还有些拿不准主意,都说姑娘家的心思难猜,一时半会儿他还真是看不透。   不过好歹是迈出了第一步了,祁淮很有自信,明日再去一趟明华宫,昭颜见了他肯定会抱着他不撒手。   想到这里,他脸上也带了笑。   次日,祁淮看着紧紧闭着的明华宫黑了脸。   “晗妃当真不让朕进去?”祁淮寒声问守门的太监。   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说:“晗妃娘娘说,她……她现在血气重,恐污了皇上的眼睛,这几日闭门不出……”   祁淮闭上眼睛,勉强忍下怒火,咬牙切齿道:“去跟她说,朕不在意,朕现在便要见她。”   小太监连忙过去回禀,片刻后回来,只跪在地上磕头。   祁淮冷静下来,忽然有点疑惑,昭颜并不算古板之人,如今闭门不出难道另有隐情?   他正思索着这几日的异样,脑海中朦朦胧胧的要把一切串联起来,却忽然有个身穿侍卫服的男子过来,迫不及待地问道:“晗妃娘娘可在?”   祁淮打量他一眼,冷声问:“秦梧?”   秦梧惊讶的侧首,这才发现身边站着的人是皇上,他马上抱拳道:“末将秦梧参见皇上!”   “你来找宋……”祁淮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不耐烦道,“是不是?”   “正是,”秦梧一怔,往明华宫看去,眼里浮现出些许希望,“妙妙在这里?”   祁淮冷哼一声,问:“你不知道?”   “末将不知……”秦梧惴惴,小心的抬头看了祁淮一眼,“皇上怎么不进去?”   祁淮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忍不住冷笑一声,裴昭颜,胆儿肥了,居然敢装病!   “你喜欢宋医女?”祁淮没回答,淡声问,“她拒绝了你?”   皇上怎么知道!秦梧欣喜之后又黯然,沉默的点点头。   她最好只是为了宋医女装病,祁淮闭了闭眼,沉声道:“她们两人在明华宫,都不愿出来。”   “皇上可以直接进去。”秦梧脸上焕发出神采。   直接闯进去自然可以,万一裴昭颜不喜……祁淮揉了揉眉心,看着这个十五岁的少年郎,道:“你想的太过简单。你先回去,朕想想办法。”   秦梧不明所以,坚持道:“皇上,臣只是想见见宋医女……”   祁淮摆摆手赶他走,这个猪队友,现在还没看清宋医女在躲他吗?   秦梧没看出来,满腔热血都在为宋妙意燃烧,烧的他不能思考。他挠挠头,问:“皇上,您和昭……晗妃娘娘也闹别扭了吗?”   没等祁淮回答,小太监悄悄递过来一张信笺:“皇上,晗妃娘娘送来了这个。”说完又赶紧缩回去,生怕祁淮生气。   秦梧好奇的凑上去,祁淮瞥他一眼,转过身把信抽出来,看着短短的两行字,他先是皱了眉,摩挲了下信纸上的某个字,却又忽然放松了。   “皇上,上面写了什么?”秦梧探头探脑,按捺不住的问。   “与你无关。”祁淮把信笺放进怀中,笑了一声,连带着看秦梧都顺眼起来。   秦梧还想问,祁淮打量他一番,温声问:“会喝酒吗?”   秦梧拍拍胸脯:“千杯不醉!”   祁淮满意颔首,又拍拍他的肩:“那便去养心殿,朕请你喝酒。”   看着转身大步离去的皇上,又看看高高的明华宫宫墙,秦梧愣住了。   当务之急不是见昭颜姐和妙妙吗?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本章评论发红包! 第41章 谈心   皇上没事儿吧?   秦梧摸摸脑袋,跟着祁淮往养心殿走去。   少年郎心里总是藏不住事,秦梧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皇上,您是不是特别喜欢晗妃娘娘?”   祁淮也没生气,他淡淡问道:“何出此言?”   “直觉。”秦梧的神情高深莫测,祁淮瞅他一眼,他也不敢卖关子了,连忙说,“末将每次看见您,您都是急匆匆冷冰冰的模样,还没见过您的神情如此……精彩的时候。”   祁淮没说话,直到进了养心殿,小安子送上几坛酒,他亲手拍开泥封递给秦梧,问:“你多大了?”   秦梧受宠若惊的双手接过来,这才回道:“十五了!”   “这么小?”祁淮意外的仔细打量他一眼,见他身量颀长,完全不像个十五岁的少年,这才摇摇头,“不像。”   秦梧嘿嘿笑,仰起脖子喝了口酒,又辣的差点吐出来,他把留到下巴上的酒水擦干净,这才像个十五岁的少年郎,他催促道:“皇上,您还没回答呢!”   祁淮也喝了口酒,酒液顺着冷硬的下颌滑下来,他才低声道:“嗯,朕是喜欢她。”   半坛酒下肚,祁淮不动声色的打听道:“你们三人什么时候认识的?”   秦梧有点脸热,慢吞吞地回:“我……末将和妙妙,也就是宋医女认识的早,四五岁吧。我对她一见钟情,嘿嘿,从那以后就认准她了,可、可惜啊,她嫌我年纪小。唉,等她嫁给我之后,肯定不会这样说了。”   许是喝了酒,他说话便没那么顾忌,像是在和同龄人谈心。   祁淮也没计较自称,不耐烦道:“朕问的是你们三人。”   “哦哦哦,太傅与临安侯相熟,裴学士带着昭颜姐去、去侯府做客,我刚巧在,这不就认识咯。”   祁淮琢磨了一会儿,低声问:“她小时候什么样?”   “嗝,不大记得了,”转眼间秦梧喝完一坛酒,说话更不利索了,“我、我喜欢的是妙妙,又不是……昭颜姐。”   祁淮这才放下心,他喝了口酒,又问:“有没有别的少年郎喜欢她?”   少年郎?秦梧咽了下口水,皇上年纪也不大吧,怎么说话像二十多岁的人一样。他仔细想了想,眼里出现许多人的脸,他点点头:“有,很多……记不清了,反正只要靠近她们的人,都被我打跑了。”   啧,他的昭颜就是招人惦记。   祁淮笑了一声,竟然有了满足感,裴昭颜是他的,这比得了皇位还让他高兴。他正想再问几句,却见秦梧喝完一坛酒,已经支撑不住倒下去,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睡得天昏地暗。   不是说千杯不醉吗?年纪小就是爱夸口。   祁淮没管他,对着月亮自斟自饮,又从怀中掏出那封信:“皇上,你不要着急,我需要想一想。”   美中不足的是字迹有些潦草,和她平日里的簪花小楷大相径庭。他却甚是满意,心里慌乱,便会从别的地方表现出来。   说着不要让他着急,自己却急了。   祁淮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似乎一直以来的期盼都成了真。他一口接一口的喝酒,偶尔垂首看一眼信纸,偶尔又抬眸瞧一眼月亮。   明月高悬,明华宫中,裴昭颜与宋妙意唉声叹气。   “皇上拿了信就走了吗?”裴昭颜问。   娘娘已经问了许多遍了,怎么还在问?小太监抓耳挠腮的想了又想,还是重复着方才的回答:“娘娘,是真的,皇上看了信便拉着秦侍卫走了。”   裴昭颜抿唇,还想不死心的再问一遍,身旁的宋妙意笑着提醒她:“问问皇上是笑了还是生气了。”   她这才像找到主心骨一般,迫不及待的问:“对对对,皇上是什么神情?”   小太监又是一番抓耳挠腮,许久才惭愧道:“娘娘,皇上为了不让秦侍卫看信,是背对着奴才的,奴才也不知道。”   裴昭颜终于放弃,赏了他一锭银子,让他出去了。   “你这么好奇,自己去问嘛,”宋妙意顿了顿,又问,“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皇上了?”   裴昭颜没有回答,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抿唇,问:“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秦梧?”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同败下阵来,各自去梳洗了。   躺在床榻上,裴昭颜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她随口扯了个话题:“近日你有没有研究什么香膏?”   宋妙意嗯了一声,想到什么又连忙坐起身:“差点忘了,我还给你带了花露呢!”   她下了地,在背过来的小包袱里翻翻找找,看着两个瓷瓶,她思索片刻,拿出那个更精致的递给裴昭颜:“就是这个,很香的,你有空试试。”   裴昭颜看了两眼,放进了床边的暗格中。两人便又没话说了,一人心里装着一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妙妙,你想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裴昭颜耐不住寂寞,好奇的问。   宋妙意认真的想了想,捧着脸无限憧憬地回答:“嗯……我喜欢英姿勃发的将军,那种不到二十岁便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然后他骑着马带我去边疆,他打仗我救人……”   “……”裴昭颜傻了,这不就是以后的秦梧?所以妙妙只是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意?   她侧过身,正想和她说,没想到宋妙意已经睡着了。   睡得可真快,裴昭颜便歇了心思。仔细想想,感情之事似乎还是需要自己悟的,她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让皇上给秦梧升个官职了,就是不知道这几年要不要打仗呢?   想了半晌,她终于困倦起来,吹了灯就寝。   明华宫陷入寂静,养心殿又热闹起来。   “皇上,您说的是真的?”秦梧醉的早醒的也早,他难以置信地拍拍脸,喃喃道,“我不会还在做梦吧?”   祁淮没理他,依然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但是看着他眉宇间难耐的兴奋神采,祁淮又是一笑。   若是不做皇帝,他也愿做一个将军,抵御敌军,威震四方。   “皇上,末将能不能明日便动身去军营?”秦梧兴奋的难以自抑,满身力气没地方发泄,他盯上了祁淮,忽然说道,“听闻皇上武功高强,不知今晚能不能比试一场?”   “今日太晚了,”祁淮并不同意,“朕明日还要上朝,你若是想练武,便去武英阁。”   秦梧没去,他好奇的问:“皇上,您怎么忽然让末将去军营?”   “以你的本事,在宫中做个侍卫太屈才,”祁淮淡淡道,“朕相信自己的眼光。”   秦梧激动更显,还没等他做什么,祁淮一盆冷水泼下来:“军营不像宫里舒服,今日后悔来得及,若是进了军营还想出来,除非断了手脚,否则真绝不会放你走。”   “末将愿为大燕粉身碎骨!”秦梧拱手一拜,威震四方。   “你不与宋……宋医女成亲了?”祁淮问。   秦梧豪气万丈道:“妙妙喜欢大将军,早日当上大将军,皇上自然会赐婚!”   祁淮淡淡一笑,觉得宋医女喜欢的还挺简单,不像裴昭颜,他都是皇帝了她还不满意,非得等他成了玉皇大帝才满意不成?   秦梧走后,祁淮又喝了半坛酒,终于有了些醉意,往榻上一躺便睡着了。   睡着睡着却做了个含春的梦,梦里延续着那日小巷中的亲吻,他一直忍着,把她抱到养心殿,就在这方小小的榻上。   云容半掩,婉转莺啼,红豆半露,荒唐旖旎。   直到梦醒,他还有些回不过神,坐起身想要看一眼裴昭颜是不是真的在自己身边,却只是黄粱一梦。   还未来得及仔细回忆,时辰要到了,他匆匆换了衣裳,这才去上朝。   明华宫中,裴昭颜直到日上三竿才醒,她揉揉眼睛,正想叫妙妙,身边却已经没了人。   她慢吞吞的下了床榻,却见桌上留了一封信,是宋妙意的字迹:“秦梧要去军营了,我去送他,大概不回来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裴昭颜恍恍惚惚的想,昨晚她是给皇上托梦了吗?   沉思了片刻,她忽然得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结论:她和皇上心有灵犀。   想着想着,裴昭颜控制不住弯唇,片刻后又把嘴唇抿得紧紧的,真是的,她现在怎么整日都在想皇上!   眼看着又要蹉跎半晌,她把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去,把画架搬到院子里,开始继续画画院的众人。   她已经相信皇上不会杀她了,但是既然画像这一事已经开了头,断然没有扔下不管的道理。   心思沉静便有灵感,短短一个时辰,裴昭颜大手一挥,画了两幅丹青。   她是平心静气了,可是底下的宫女们都着急了,娘娘闭门不出,连皇上也敢堵在门外不让进来,娘娘这是把皇上往外推?   一向稳重的橙心比跳脱的蓝玉更心焦,看着裴昭颜的目光也带着愁。   蓝玉甚是好奇,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问:“橙心,你是怕娘娘失宠吗?”   橙心神色凝重的点头,思虑片刻又摇摇头,解释道:“眼看着就是除夕了,若是娘娘除夕那日出席,后宫妃嫔无疾而终的消息自然会不攻自破。到那时,若是还未和皇上和好,世家贵女们虎视眈眈,娘娘性子又软和,指不定除夕当夜便又封了几个妃嫔……”   蓝玉没想这么多,她只知道有情人应该在一起,皇上和娘娘只是闹别扭,迟早会和好的。   但是听了橙心的分析,她也着急起来,连忙问:“那怎么办?要不下次皇上过来的时候,咱们偷偷给皇上开门?”   “行不通的,”橙心叹了口气,“被打击一次,第二次便不会来了,更何况皇上九五之尊,纵然再喜欢娘娘,哪能撇开这个身份讨好娘娘?”   “诶诶诶,你们怎么都躲懒去了?”裴昭颜哼了一声,搓着手娇声道,“给我拿个汤婆子过来。”   两人忧心地朝乐呵呵作画的裴昭颜望去,不约而同的长叹一口气,各自忙活去了。   冬夜寒冷,北风肆虐。   裴昭颜画了一整日的画,很早便歇下了。   橙心和蓝玉都在外间守夜,低声继续讨论着白日未完的话。   “要不咱们让娘娘出去玩?”蓝玉想了许久,终于憋出来一个主意。   橙心沉默地摇摇头:“娘娘不会出去的,皇上也不会过来,咱们没办法。”   蓝玉心急如焚,还要再说话,橙心劝她:“算了,这个急不来。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两人一同进入梦乡,殊不知内室中,一个人影悄没声的跳了窗,缓缓靠近熟睡的裴昭颜。   他拉开帷帐,静静地望着他的猎物。   昭颜,该是惩罚你的时候了。 第42章 惩罚   裴昭颜又做梦了。   延续着那个变成玉兔的梦,她和嫦娥娘娘亲吻后,看见了皇上的脸,她拼命挣扎,终于从他怀中跳了出去,戒备的用红眼睛盯着他。   皇上很受伤,失魂落魄的走了,小玉兔心生不忍,还没来得及思考便跟上他,直接跳到他的肩上。   皇上很惊喜,把她抱到怀里,又皱眉问:“广寒宫这么冷,你怎么能受得了?”   说着他变出一团火靠近小玉兔,笑的和她想象中的喜欢的人一样温柔:“过来,我帮你暖暖。”   小玉兔惊恐的睁大眼睛:“快走快走,太烫啦!我的毛会被烧焦的!”   皇上不听,主动靠近她,火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神情忽然变得狰狞起来:“若是你不听话,朕便吃了你!”   “唔……”   裴昭颜半梦半醒,蹙眉嘤咛一声,怎么这么热?她下意识的把双脚伸到外面,触碰到冰凉的墙,热气散了一些,终于舒服了,她又沉沉睡去。   祁淮小心的呼吸,生怕惊扰了她的梦,探身见她的脚露在外面,不由得皱眉,轻轻坐起身,探身拉着床尾的被子想帮她盖上。   可是她没有穿罗袜。   祁淮呼吸一乱。从前与他同睡,她包裹的严严实实,除了脸和手,没有一丝一毫露在外面。他自然没什么想法,毕竟他看着她的脸便满足。   可是如今不同了,人都是贪心的,他想要的更多。   原来裴昭颜平常是这样睡的,看来他以后要多多翻窗……祁淮一边唾弃自己的想法,一边诚实的舔了下唇,没急着帮她盖被子,而是去了床尾,小心翼翼的把她的脚抬起来,放在被褥上。   她的脚趾动了动,想要缩回去,祁淮一手抓住她的脚腕,另一只手握住她的玉足。   这么凉,自然要亲手暖。   祁淮的目光飘向她的脚腕,跟随自己的心意,慢慢揉了揉,可是半盖在被褥里的腿露出一抹莹白。   难道……祁淮蓦地想起昨日的梦,他喉间干渴,慢慢的把被子掀起来,又火速盖上。   她穿着极为宽松的诃子,长度及膝,却因着她不安的扭动,如今已褪到了大腿。祁淮傻了,攥着被子的手微微颤抖,他有些难以置信,裴昭颜就寝的时候居然只穿这些?   怪不得她与他同睡的时候总是动来动去,原来是因为穿的多不舒服。   手中的玉足又动了动,祁淮回过神,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子,借着朦胧的光瞧了瞧干净的手掌,蓦地松了口气。   忍着体内拼命叫嚣着的疯狂,祁淮克制着自己的动作,慢慢开始把玩。   像是一颗颗圆润的粉珍珠,他挨个捏一捏,瞧着珍珠滚来滚去,他又把手放在盛放珍珠的玉足上,滑腻柔美,在红色帷帐的映照下变成浅红色。   他欣赏了一会儿,怕她冷,终于放进了被窝。   祁淮盯着裴昭颜瞧了片刻,见她依然睡着,对此一无所知,他便开始肆意妄为。床帐中窸窸窣窣一番,珍珠上下滚动,也不知撒落到哪里,偶尔触碰到形状狰狞的珊瑚,想躲避,却又挣脱不开。   良久,祁淮停了下来,回过神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却并无懊恼,只余新奇。   原来与裴昭颜在一起是这个滋味。   他胡乱擦了下,正想躺回去,外间有异动传来,他屏息凝神,飞快的钻进被子里。周围全是他留下的味道,祁淮慢慢往上,一路吻过去,便听见有脚步声往这边走来。   是宫女听到响声来查看一番,祁淮没在意,等她走了,他便回到床头,拥着依然沉睡的裴昭颜,稀罕的瞧个不停。   也不知道她白日做了什么,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醒。祁淮心满意足地亲了她一下。   还惩罚什么,疼她还来不及。   这样想着,他竟有些期盼裴昭颜永远不让他进明华宫,这样他每晚都能瞧见她妩媚的模样。到那个时候,或许她有孕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想了半晌,祁淮觉得自己的想法着实有些可笑,他的额头抵着她的,无比贪恋的吻了下她的唇。   裴昭颜晚上吃了饴糖吗?怎么这么甜?   他忍不住又亲了几下,见她又挣扎起来,气的捏捏她的鼻子,睡觉的时候怎么就这么娇气。   天光大亮,薄雪飘飘而落。   裴昭颜是被冻醒的,她裹紧被子,依然挡不住手脚冰凉,意识慢慢清晰,她朦胧的想起昨晚的梦。   真是奇怪,明明这么冷,她为什么会做一个热的要死的梦?   裴昭颜坐起身拉开帷帐,见窗子大开,猛地打了个哆嗦,喊道:“橙心、蓝玉,为什么要开窗?”   蓝玉忙不迭跑过来关上,道:“娘娘,屋里有股奇怪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发霉了,奴婢便想着散散味,没想到刚开一会儿娘娘便醒了。”   裴昭颜吸吸鼻子,并没闻见,便也没当一回事,随口道:“没事,下次还是别开窗了,好冷。”   “是,奴婢去把衣裳拿来。”   穿好了衣裳,裴昭颜正要穿上罗袜,却看见脚背上有个乳白色的印记,她挠挠头,问:“昨晚我洗脚了吗?”   蓝玉笑道:“娘娘睡糊涂了不成,昨日您还沐浴了呢。”   “那这个是怎么回事?”裴昭颜自言自语,还没等她说什么,肚子便叫了一声,这下她便顾不得了,边穿边道:“我饿了,摆膳了吗?”   “在摆膳了,娘娘先用膳还是先梳洗?”   裴昭颜纠结片刻,还是老老实实去梳洗了,搽香膏的时候,看着一罐罐白色的香膏,她马上便释然了,定是昨日沐浴之后搽在身上的香膏。   心满意足的吃着菜,裴昭颜抬头,又看见橙心和蓝玉在一起嘀嘀咕咕,连一向爱笑的蓝玉也神色凝重的模样。她好奇的问:“这几日你们怎么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两人对视一眼,蓝玉开口:“娘娘,虽然这是您和皇上的私事,但是奴婢们还是想劝您一句……”   “打住打住!”裴昭颜顾不得用膳了,连忙说道,“你们不知道我和皇上之间的事情,还是不要提了。”   “可是娘娘……”   话还未说完,便有个高亢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咳咳咳!谁把皇上……咳咳!”裴昭颜噎了一下,也顾不上祁淮了,连忙喝了口茶。两个宫女也来不及欣喜,焦急的拍她的背,生怕她有个好歹。   “爱妃怎么了?”祁淮毫无阻碍的进来,挥退众人,亲手给她拍拍后背。   裴昭颜止住咳嗽,脸依然通红,她忘了行礼,颇为不自在的继续用膳,偶尔瞥一眼神色如常的祁淮,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皇上怎么忽然过来了?明华宫的人似乎都是皇上亲自挑的,里面有几个“奸细”也正常,怪就怪她自己太单纯。裴昭颜忧伤地吃了口茶,依然没理他。   可是眼角余光却全是他。   他似乎盯着自己的脸看了一会儿,裴昭颜的姿势不由得变得端庄起来,心里又别扭自己的改变,刻意开始狼吞虎咽。这下肯定看不下去了吧!   果然,他轻笑着移开目光。裴昭颜撇撇嘴,果然男子都喜欢端庄的女子。余光再朝他看去,却见他盯着自己的绣花鞋瞧个不停。   这个有什么好看的?想是这样想,可是裴昭颜还是不自在地缩了缩腿,借着宽大的裙子遮掩一番。   他的目光便又移到脸上,裴昭颜脸红了,还不如盯着她的绣花鞋呢!   “别看了,小心眼睛斜了。”   他怎么知道她在看他!裴昭颜诧异的扭头看他一眼,又飞速的低下头,暗骂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把什么都表现在脸上,这样似乎有些不好。裴昭颜认真思索一番,决定日后和皇上待在一处,都保持面瘫的模样。   下定决心后,她清清嗓子,面无表情道:“皇上来明华宫有何……哎哟!”   裴昭颜整张脸都皱起来,她拍开他为非作歹的手,娇声叫道:“皇上干嘛呀!”   “这样才顺眼一点,”祁淮还嫌不够,又伸手摸摸她的头,“乖一点,朕带你出宫,上次你想去哪儿?今日朕再陪你去一次。”   又想骗她去小巷里亲她!   “我不……臣妾不去!”裴昭颜甩开他的手,斩钉截铁道,“臣妾再也不出宫了!”   “嗯?怎么了?”祁淮笑道,“怕朕亲你?”   “不不不是!”她连连否认,一本正经道,“天冷了,臣妾只想在明华宫待着。”她摸了摸一片滚烫的脸,又神色自若的放下。   “若是朕想亲你,随时可以。”祁淮靠近她,又强迫她扭头,“昭颜,几日不见,想朕了吗?”   看着他带笑的眼睛,裴昭颜的心漏跳了一拍,她把即将脱口而出的“想”字憋回去,咬唇不说话。   没想到祁淮的呼吸却蓦地粗重起来,他挑起她的下巴,眼里的□□甚是明显:“咬唇做什么,是不是也想让朕亲你?”   她才没有这个意思!   裴昭颜瞪大眼睛正要张口说话,他却瞅准时机,吻上她的唇,长驱直入。   周围的温度忽然升高,连一向慢慢升腾的熏香也猛的倾斜,浓香扑鼻。   裴昭颜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烫,她感受着这个和上次全然不同的吻,迷迷糊糊的想,皇上似乎更会亲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快要喘不上气,才终于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与他的视线相缠,她抿紧唇瓣,慢慢移开目光。   他贪恋地注视着她含羞带怯的双眸,呢喃道:“昭颜,朕好不容易才得空陪你,朕陪你出宫,好不好?” 第43章 缱绻   一直没听到裴昭颜说话,祁淮也不着急,东摸摸西捏捏,把她的脸□□的像个面团儿。   裴昭颜终于忍不住挥开他的手,扭捏道:“那咱们出宫吧。”   “还没告诉朕,你想去哪儿。”祁淮也不气,又牵住她的手,拿了筷子喂她吃菜。   久违的甜蜜让裴昭颜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她红了脸,慢慢张口,把鸡肉吃掉,又在他长久的注视下转过头。真是的,他这样看着怎么吃嘛。   “臣妾想去找先帝时期的一位画师,名叫赵期。”裴昭颜道,“听说他近几年在京城,臣妾想去拜访。”   “再喝口汤。”祁淮心神一动,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又拿银匙舀了勺碧粳粥递到她唇边,眼里带着笑意,似乎伺候她用膳是一件多值得高兴的事。   裴昭颜小口喝完,见他还要再舀,忙道:“皇上,你也用一些吧。”皇上每日都是先上朝再用膳,然后练武、处理奏折,忙的团团转。如今还不到晌午,肯定已经饿了吧?   没想到他却摇摇头,道:“朕不饿,你快些吃,朕带你出宫。”   “皇上很着急吗?”裴昭颜小心翼翼道,又低声说,“皇上若是有事要忙,还是别出宫了,太耽误……”   祁淮打断她,神色一凛:“说什么傻话,什么事能比你重要?”   裴昭颜诧异抬眸,又抿唇垂首。虽然国事为重,她立志要做贤妃,现在应该劝诫皇上,可是她却因为皇上的话止不住的雀跃。   所以……偶尔任性一次也没关系吧?   两人一喂一吃,都没再说话。   许久,裴昭颜满足的摸摸肚子,见祁淮还要夹菜,她连忙止住他的手:“皇上,臣妾已经吃饱了!”   祁淮从善如流的收回手,拉着她站起来,道:“去换身衣裳。”   裴昭颜嗯了一声,叫来蓝玉和橙心,三人一同进了内室。   “娘娘,您没有生气吧?”蓝玉察言观色,脸上止不住的笑意,“皇上最会哄娘娘了!”   “小声点,皇上还在外面!”橙心稳重许多,连忙捂住她的嘴,“快去找件花纹简单的衣裳。”   “凶她做什么,”裴昭颜有些不好意思地掩唇笑,“她说的都是实话。”   橙心见她脸上全是舒展的笑意,慢慢松了口气,再仔细看一眼她的妆,不由得惊道:“娘娘,您的口脂……”   裴昭颜连忙捂住脸,差点忘了这茬!她不自然道:“一会儿我洗了脸重新上妆吧,化的简单一些,发髻也换一个。”   换好了衣裳,橙心拿起桃木梳帮她通发,有些拿不定主意,问:“娘娘喜欢什么发髻?”   “京中如今流行什么便换成什么吧。”裴昭颜想了半晌,也没了主意。   “嘿嘿,近日流行同心髻呢!”描眉的蓝玉插话道,“橙心橙心,给娘娘换成同心髻,皇上肯定喜欢!”   裴昭颜来不及阻止,只好红着脸默许了。片刻,看着铜镜中发髻高绾的自己,她左右瞧瞧,问:“我那日带回来的紫藤花簪子在哪儿?就戴那个吧。”   娘娘鲜少有主动提起首饰的时候,第一次是戴皇上赏的血玉簪,第二次又是戴皇上送的紫藤花簪。橙心和蓝玉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欣喜。   终于梳妆完毕,裴昭颜仔细查看一番,见没什么要改的了,便让两人下去了。她踌躇地坐在梳妆台前,有些不敢出去。   绾了同心髻,簪了紫藤花簪,是不是有些太刻意了?万一她不适合这样的发髻怎么办?万一皇上不喜欢怎么办?裴昭颜忽然有些不自信,她想换一个发簪掩饰,没想到手刚碰到紫藤花,便被人握住了。   “昭颜想做什么?”他的声音清凌凌的,像甘美的佳酿。   裴昭颜心下慌乱,她回首看他一眼,才垂眸道:“臣妾不该戴这个簪子。”   “是不该,”祁淮轻轻松松把簪子取下来,不以为意道,“昭颜以后别戴在这儿了。”   她不是这个意思!裴昭颜抿唇想解释,却又作罢,不戴也好,万一弄丢了怎么办。可是皇上说的话好伤人,不是他送给她的吗?现在又想要回去?   眸中浮现出一抹水色,裴昭颜狼狈的低下头不让他看见。   发间有什么东西穿过,不知道他换成了什么,裴昭颜没看,低头不说话。   可是他又轻轻抬起她的脸,张口想说什么,却在铜镜中看见她红红的眼眶,泪盈于睫。   “怎么了?朕弄疼你了?”祁淮手足无措,把她滑落的眼泪擦干净,可是泪珠却延绵不绝。   他有点着急的哄她:“昭颜,朕不过是把簪子换了个位置,你……”   裴昭颜这才把目光投向铜镜,看见斜插着的紫藤花簪,她蓦地松了口气,原来皇上不是不想让她戴。   眼泪收放自如,裴昭颜自顾自的把眼泪擦干净,小声解释:“不疼,臣妾以为皇上不喜欢。”   祁淮哭笑不得,他揉揉她的脸,问:“这就哭了?嗯?怎么就这么娇气?”他忍不住亲了她一口,眼里的缱绻藏不住。   “妆要花了!”裴昭颜红着脸推开他,岔开话题,“咱们什么时候去?”   “朕不想去了。”祁淮又抱住她,低头轻轻啃噬她后颈的嫩肉,温柔又疯狂。   裴昭颜不敢动,察觉到他把手放到后背上才猛地一激灵,跳开他的禁锢,结结巴巴道:“皇、皇上,咱们该、该走了!”   “朕给你时间,”祁淮平复了下呼吸,意有所指道,“不要让朕等太久。”   裴昭颜微不可见的点头,又急忙冲出去,和皇上待在一处太可怕了!   祁淮慢悠悠的跟上,又在她快要走出明华宫的时候把她扯回来,帮她系上面纱,才终于松口:“走吧。”   迎着明华宫众人的目光,裴昭颜有些脸热,跟在祁淮身后一声不吭地走了。   行至畅音阁,祁淮忽然提议道:“进去看看?”   裴昭颜摇摇头,直觉进去没好事,她大着胆子拉着祁淮往前走。祁淮任她拽着,轻悠悠的叹了口气,似有若无道:“听闻畅音阁中有书画大家画的《畅音夜宴图》,看来朕与昭颜都无缘得见啊。”   裴昭颜停下脚步,难以置信的问:“赵期赵先生画的那幅?”   赵期是先帝时期民间有名的画家,受诏入宫,却不受先帝重视,在宫中待了半年,郁郁不得志,画完《畅音夜宴图》便去云游四方了,只留下这幅绝作。   听闻十几年前他在西凉出现过,不知为何,近几年又有人说在大燕的京城见过他,还有人说如今就在裴昭颜上次去的小巷里住着。   她这两次出宫,便都是要寻赵期先生。没想到他最珍贵的画作就在畅音阁中藏着,这怎么能让她不惊喜?   “谁知道呢?”祁淮盯着她半晌,似是而非道,“朕听说的。”   裴昭颜原地转了两圈,喃喃道:“我一直以为畅音夜宴图在藏书阁,原来就在畅音阁中吗?”   她抬头看着这座三层高的小楼,迫不及待道:“皇上,咱们进去看看吧!”   祁淮故作矜持的嗯了一声,牵着她的手往畅音阁内走去。   畅音阁的白天与晚上并不相同。裴昭颜上次是晚上进来的,除了能看出些残缺的美之外,便只余黯然。如美人迟暮,依稀能从饱经风霜的双眸与沉淀了数十年的从容气质中瞧出昔日的绝色。   白日的畅音阁把美人迟暮放大,清晰的听见美人发出的叹息。   裴昭颜抬头,瞧见密布的蜘蛛网,雕梁画栋、飞阁流丹都变成蒙尘的珍珠,掩盖在尘土之下。   “皇上真的不打算修葺吗?”裴昭颜神色复杂,“畅音阁与旋舞阁变成两座废墟,真的好可惜。”   祁淮沉默片刻,道:“昭颜,如今你是后宫的主人。”   说着他拉着她往楼上走:“小心台阶。”   什么意思?裴昭颜抿唇看着他神色认真的把面前的障碍都踢到一边,眸中浮现兴奋的神采,皇上让她负责修葺?   “臣妾遵旨!”   “朕只是给你找个事情做,省的你整日想东想西。”祁淮把她发间的紫藤花簪扶正,似乎意有所指。   裴昭颜气红了脸,甩开他的手,噌噌噌的往上走,气呼呼道:“不理你了!”   祁淮不气,三两步追上她,揽着她的肩捏了捏:“找找畅音夜宴图在哪儿,找到了朕就送给你。”   “皇上认真的?”裴昭颜惊喜的叫道,想到什么又哼了一声,“皇上肯定也不知道在哪儿,等臣妾找到了你就把画抢走了。”   “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在这些小事上倒是聪明极了。”祁淮又怜又爱,捉住她亲了一下,“朕认真的,找到了便送给你。”   裴昭颜哼哼两声,也没管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反正只要能见上《畅音夜宴图》一眼,她也死而无憾了。   转悠了两个屋子,裴昭颜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瞎转悠的祁淮皱了眉,她把面前的交椅擦干净,不由分说的把祁淮按在这里,气势汹汹道:“你不许动了,就坐在这里!”   他跟着她只会妨碍自己,一会儿还要出宫呢,皇上就会耽误事!   祁淮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又把她的脸按在自己怀里,一本正经道:“爱妃也累了吧,累了便歇一歇,不着急。”   什么人嘛!   裴昭颜红着脸挣开,手脚比脑子动作快,直接伸出脚踢了他一下。踢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想收回去却又来不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以下犯上。   没想到脚腕却被他攥住,轻轻捏了几下。   裴昭颜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不敢动,呜呜呜,她又闯祸了!闺房之乐的借口已经用过一次了,这次还能用什么呢?   她支支吾吾半晌,没想到祁淮沉思片刻,主动为她解围:“爱妃走路走累了,想让朕帮你捏一捏?”   作者有话要说: 睁着懵懂大眼睛的昭颜:你确定这是解围?   一本正经的祁淮:她说是就是。   气呼呼的昭颜:你怎么这么听别人的话!   悔不当初的祁淮:你听我解释……(尔康手)   呜呜呜忘了昨天是情人节,祝大家天天开心嗷!   晚来的情人节祝福!送上一个不算小剧场的小剧场~ 第44章 吃味   裴昭颜没敢说话,想把脚收回去,可是祁淮用了力气,她挣不开,反而歪歪斜斜的左摇右晃。   她扶着墙稳住身形,还没松口气,祁淮便一把把她拉到怀里,懒散的问:“爱妃怎么还投怀送抱?”   明明是你干的好事!   裴昭颜气不过,抬眼便是他的脖颈,一不做二不休,她撩开面纱,扒开他的衣裳,朝着他的锁骨狠狠的咬下去。   祁淮“嘶”了一声,疼痛之后又觉得有点好笑,他好心情的揉揉她的发髻:“爱妃是小猫变的不成,怎么这么喜欢咬人?”   “是老虎!”裴昭颜要气死了,她也不咬了,抬头恶狠狠地和他对视,却跌进一片璀璨的星河。   他注视着她的时候,总是温柔又深情。   “爱妃是猫变的,一只长着尖牙的小白猫,”祁淮垂眸,把松散的面纱系好,又帮她整了整凌乱的发髻,“还要不要见人了?”   裴昭颜堪堪回神,瞥了一眼他锁骨上极为明显的牙印,颜色已经变成变深,似乎还有点点血迹渗出来。她没敢摸,逃也似的跑走了。   漫无目的的穿梭在畅音阁中,裴昭颜心神俱乱,她摸摸发烫的面颊,不明白自己近日为什么这么大胆。   而且皇上也不生气,她做什么他都笑,像是没脾气了一般。不是都说皇上的性子阴晴不定吗?他在她面前怎么不是这样。   还勾的她总是失神。   满殿的鸿图华构也无法吸引她,她徘徊又徘徊,懊恼自己显而易见的心思。   身后有脚步声想起,裴昭颜意识到什么,回头瞧见失神的祁淮,慢慢朝他一笑。   于是这雕梁画栋便都失了颜色,而她成为其间浓墨重彩的一笔。   何其有幸能得裴昭颜回眸一笑,祁淮怔在原地。再抬首,她却已经走远,像是一场迤逦的梦境。   他动了动唇,还是没有打扰她,斜倚在廊柱上,目光跟着她的身影移动。   裴昭颜自然能感受到身后热切的目光,她克制着没有回头,尽量专心致志的寻找《畅音夜宴图》。   这幅画多高多宽她一概不知,连画的内容,除了先帝,便再也没有人见过。   师父给她讲过,向来只好征战的先帝见了这幅画,迫不及待的就要把赵期召来加官进爵。听闻赵期已经离去的消息,他也只是懊恼地长叹一声,吩咐侍卫去寻,并特意下令不许杀他。   于是这幅画与赵期一起,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人都想一睹为快。越传越远,连西凉皇室也知道此事,听闻赵期在西凉,不遗余力的寻找,皆扑了个空。   赵期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那副画也不知所踪。   如今她就要寻到了吗?裴昭颜舔了下唇,还有些难以置信,世人梦寐以求的《畅音夜宴图》,居然就藏在畅音阁中?   她的双眸染上兴奋的神采,沉下心找寻。二楼没有她便去三楼,三楼没有她又去一楼,可惜都无缘得见。   不过珍宝自然不会放在明处,裴昭颜笑自己傻,开始用最笨的方法——摸墙缝,别说边边角角,就是稍有与别处不一致的,她通通不放过,挨个摸一遍。   祁淮看不下去,他娇养着的昭颜怎么能做这些,以为她很快便会放弃,可是她扶着腰还要继续。   他不再忍着,走过去抓着她黑乎乎的脏手,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用雪水帮她洗干净。   裴昭颜忐忑的蹲在地上看他冷淡的眉眼,小声说:“皇上,您反悔了?”   “咱们不找了,不过是一个传言,你这么认真做什么?”祁淮甚是气恼,“回明华宫,朕有件事要告诉你。”   “皇上从哪儿听到的传言?”裴昭颜甚是疑惑,她从来没听说过啊。   “自然是父皇说的。”祁淮的神色晦暗不明,张口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谨慎的没再开口。   裴昭颜知道他与先帝向来不和,便也没多问。她挣扎了片刻,还是说道:“皇上,再给臣妾一个时辰,找不到便回去。”   祁淮不置可否,却又率先进了畅音阁。   裴昭颜甚是欢喜,扑上去亲了他一下:“谢谢皇上!”说完她便红着脸继续寻找。   身后传来祁淮的叹息:“有一大堆事等着朕去做,朕怎么就着了你的道,跟着你在畅音阁乱逛一通?”   说着说着他又凑上来:“昭颜,若朕是个‘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独宠你一人的昏君,你还会不会喜欢朕?”   “谁、谁喜欢你了!”裴昭颜着急解释,“反正我没喜欢你!”   祁淮也不恼,正想诱她说句喜欢,便听见她惊喜的叫声:“找到了!”   他神态自若的把搭在她肩上的手收回去,随意问道:“在哪?”   裴昭颜屏住呼吸,看着墙角那处明显不同的花纹,神色复杂的蹲下身,又六神无主的看向祁淮。   祁淮捏捏她的脸,还有心思嘲笑她:“怎么这么激动?画是死的,人是活的,有朝一日,昭颜也能画出来。”   裴昭颜神色凝重的摇摇头:“不可能,臣妾的画技不够好,赵期先生才是真正的大师。”   “哪怕没见过他的画作?”   “哪怕没见过……谁说臣妾没见过!”裴昭颜嗔他一眼,“赵先生又不是只画了这一幅画。”   祁淮摸摸鼻子,也没气恼:“打开看看吧。”   “不行,我不敢……”裴昭颜觉得自己的腿都要软了,她扶着墙说,“皇上打开吧。”   祁淮没推辞,看着花纹琢磨一番,推了一下又转了一下,暗格应声而开。他往里面瞅了一眼,又把手伸进去片刻,掏出一个极为朴素的长匣子。   裴昭颜抖着手接过来,吐出一口浊气,问:“皇上,万一里面不是那副画,臣妾能多加一个时辰吗?”   “不想出宫找人了?”祁淮挑眉问。   “上次有事耽搁,没缘分,这次又没缘分,”裴昭颜把面纱解下来,轻轻柔柔地清扫匣子上的灰尘,“两次都未能如愿以偿,还是不去打扰他了。”   祁淮嗯了一声,把她拉到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   裴昭颜神色虔诚,深呼吸许多次才下定决心打开匣子,可是不知什么缘故,居然打不开。她皱眉研究一番,片刻后眉头又舒展。   “怎么?放弃了?”   “嘿嘿,既然打不开,那肯定就是赵期先生的画了!”裴昭颜雄赳赳气昂昂的说道,“等臣妾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祁淮觉得好笑,但是仔细想想她说的话也有道理,他便没说话,牵着她的手回了明华宫。   白雪皑皑,为庄严的明华宫宫门铺上一层厚厚的绒毯,雪水滴落,宫门更显新意。   看着两人这么早回来,明华宫的人震惊不已,难道皇上和娘娘又闹别扭了?可是他们两人又都是笑着的,晗妃娘娘尤甚,嘴角快咧到耳后根了。   他们连忙过去行了礼,跟着两人往寝宫走。   “皇上,这雪看起来真像水粉汤圆,真好看。”   “嗯。”   “臣妾想吃水粉汤圆了。”   “好,朕让他们给你做。”   不等他吩咐,便有机灵的小太监行了礼往外走。祁淮诧异的问李德福:“那是谁?”   “养心殿新提上来的小太监,叫小平子。”   “和小安子的名字倒是相配,”祁淮心情极好,“多多提携他,调.教好了给晗妃用。”   “是。”   众人忙活完都退下,裴昭颜才噘着嘴道:“臣妾不想用太监,臣妾有橙心和蓝玉就够了。”   “好,那朕便自己留着。”祁淮也没强求,摸了摸她有些热的手,“晚膳还有小半个时辰才呈上来,要不要睡一觉?”   裴昭颜把一直抱着的匣子放在桌上,摇摇头回答:“不困不困,臣妾把这个解开再睡。”   “若是解不开就不睡了?”祁淮皱眉,把匣子转到自己面前研究一番,“不如直接砸开,费这些力气做什么?”   裴昭颜连忙把匣子护在怀里,戒备的看着他:“不行!皇上不用管了,臣妾会解开的。”   “行,朕都依你。”   祁淮没在意这个匣子,翻看了几张她近日的画作,见她眼里依然是那个匣子,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他有点吃味,难不成这个破匣子比他还好看?   他转到她身后,借着俯身的姿势揽住她的肩,把她圈在自己怀中,一本正经道:“让朕看看。”   “皇上别闹了。”裴昭颜又护住,嘟囔道,“就知道摔摔打打,我可不敢给你。”   祁淮离得近,自然听见了。他额头青筋直跳,不管那个匣子了,直接把她抱起来往内室走:“不听话就要受罚。”   裴昭颜呜咽两声,手忙脚乱的把匣子抱稳,埋怨道:“皇上做什么呢,差点就掉下去了!”   “掉下去正好,也省的你天天琢磨。”   祁淮油盐不进,眼看着就要被他抱到床榻上,裴昭颜连忙伸手死死拽住贵妃榻,叫嚷道:“不行,我不去!”   他便从善如流的把她放在贵妃榻上,又站起身。   裴昭颜以为祁淮良心发现,她松了口气,往榻上的一角缩。没想到紧接着祁淮居然压下来,双腿禁锢住她的身子,边亲边道:“贵妃榻也行,昭颜想做贵妃,明日朕便给你封个贵妃,好不好?”   怎么在这里也可以!   裴昭颜瞪大眼睛,连忙伸长手臂把匣子放在安全的地方才开始推他:“不喜欢,皇上,咱们该去用膳了!”   “不喜欢皇上?”祁淮挑起她的下巴,如鹰隼般盯着她,“你喜欢谁?”   “我不是这个意思!”裴昭颜有点害怕,她明明断句了呀,皇上是真的听岔了还是没事找事?   “那你是什么意思?”祁淮挠挠她的下巴,像逗弄一只猫儿,可是姿势却极具侵略性,连声音也带着火,“你喜欢谁?”   裴昭颜没办法了,正想朝他撒娇,他却看出她的意图,伸手捂住她的嘴:“不许撒娇,朕不吃这套。快说,你喜欢谁?”   这样怎么说嘛!裴昭颜呜呜两声,口齿不清道:“唔洗花起话!”   祁淮却像是听懂了,他安静片刻,慢慢松开手,神色有些复杂,慢慢说道:“朕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不知是谁拉上了帘子,室内一片昏暗,偶尔被风吹起一角,太阳反射在雪上的光投射到榻上,有些刺眼。他的脸忽明忽暗,声音也喑哑。   裴昭颜新奇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有些受不住刺眼的光,她紧紧闭上眼睛,在他又要低首吻她的时候,轻轻道:“我喜欢祁淮。”   作者有话要说: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出自白居易《长恨歌》 第45章 玉佩   回应她的是一个绵长的吻。   “皇上,娘娘,晚膳备好了。”   门外有不知趣的声音插进来,祁淮便离开她的唇瓣,一下一下的啄,百忙之中抽空回道:“嗯,朕知道了。”   他声音平稳,却带着极为明显的炽热,只有裴昭颜能听出来。   裴昭颜有点脸热,他盯着她的目光热切又急迫,像是饿狼扑食。她一把推开他,翻身下了贵妃榻:“皇上,臣妾饿了,咱们去用膳吧。”   “下了榻便不认人了?”祁淮淡声问,“朕怎么办?”   “皇上怎么了?”裴昭颜诧异的打量他一眼,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她慢吞吞的把衣裳整理好,口中教训他:“皇上不许这样做了,特别是白天……”   “晚上可以?”祁淮若有所思,“嗯,朕今晚试试。”   裴昭颜羞红了脸,她气恼的捶他一下,见他只是含笑望着她,眸中清亮,她羞愤更甚,气冲冲的走了。   皇上最讨厌了!总是说这些!□□,朗朗乾坤,他怎么能这样?   她带着怒意坐在饭桌上,宫女们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把膳食端上来。   眼看着菜都要上完了,皇上却还没过来。裴昭颜放心不下,想派个人过去问问,想了想,她还是自己去了。   皇上不会是生气了吧?裴昭颜有点忐忑,步伐慢下来,万一真的生气了,她该怎么办呢?   想不到办法就会退缩,她慢慢停下脚步,盯着内室紧闭的窗子看了一会儿,还是转身往回走。   可是若是她不去的话,皇上岂不是更生气?裴昭颜认命的转过身,步伐沉重。   到了内室,她没敢进去,隔着门听了片刻,里面似乎有皇上的声音,有点低沉,是生病了吗?   裴昭颜咬唇思量片刻,轻声问:“皇上,您怎么了?”   屋里的声音停了停,片刻后又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昭颜,别进来。”   裴昭颜哦了一声,虽然不懂皇上在做什么,但是她直觉这是皇上的秘密。皇上总是有许多秘密,也总是忘掉许多秘密。   比如明明今日在畅音阁和她说有件事要告诉她,可是等到现在,她还记得,皇上似乎已经忘光了。   她是不是该提醒他一下?   正漫无边际的想着,屋里又传出祁淮的声音:“昭颜……”   裴昭颜马上屏息凝神听他说话,可是许久都没有声音传出来,她耐不住性子,问:“皇上,您怎么了?”   “嗯……你、你随便说点什么……”   “说什么呀?”她张了张口,觉得无从说起,只好细数今日的晚膳,“御膳房做了水粉汤圆、红烧里脊、八宝野鸭、莲蓬豆腐、甜合锦,嗯……还有杏仁豆腐,还有好多我叫不出名字的菜。”   “嗯,昭颜喜欢吃什么?”他的声音终于正常了一些,又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裴昭颜放松下来:“臣妾最喜欢吃水粉汤圆!只要是甜的都喜欢!”   “昭颜,说那句你在榻上说的话。”祁淮的声音慢悠悠的。   可是,不知怎的,裴昭颜却感受到他的急迫,她咽了下口水,小声说:“我喜欢……祁淮。”   “嗯?昭颜,怎么不说话?”他循循善诱,“昭颜,朕想再听一次。”   “我喜欢祁淮。”   裴昭颜觉得很别扭,皇上非得隔着门和她说话,说完了他也不回答,像是故意逗她。   她想了想,问:“臣妾可以进来了吗?”   “等等。”   她哦了一声,也没着急,又屏息凝神,右耳贴在门上细细的听,里面一会儿呼啦一声,一会儿又窸窸窣窣的。   皇上在做什么?裴昭颜踌躇一会儿,终究是好奇心占了上风,神色凝重地推开门。   可是……没想到皇上居然在开窗?   察觉到她愕然的目光,祁淮神色平静的来到裴昭颜身边,主动开口:“怎么不去用膳?”   “等你呀,”她眨眨眼,问,“为什么要开窗?”   “嗯,朕觉得有些热,走吧。”   裴昭颜垂眸嗯了一声,却一点也放心不下。   终于到了用膳的地方,她偷偷抬眼看他,却什么也瞧不出来。   “吃这个,”祁淮夹了个水粉汤圆给她,“多吃些,你太瘦了。”   两人保持着微妙的默契用了膳,一同梳洗后又来到内室。裴昭颜感觉到室内的冷意,连忙关上了。   祁淮再次镇定道:“开窗散热而已,朕觉得今日不冷。”   裴昭颜哦了一声,思虑片刻还是问:“皇上用膳前,到底在这儿做什么?”   祁淮帮她关窗,拿出早已想好的借口:“朕有点累,本想睡一觉,没想到你忽然过来了。”   “为什么要开窗?”   “屋里闷热,朕犯困。”   “那为什么让臣妾说那句话?”裴昭颜咬唇,有点说不出口。   “哪句话?”祁淮锲而不舍的追问。   裴昭颜败下阵来,岔开话题:“既然皇上困了,现在便睡吧。”   祁淮轻笑一声,问:“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裴昭颜张了张口,有些答不上来。她只是觉得今日的皇上有些奇怪。   幸而他也没要非得求个答案,她松了口气。   两人躺在一处,祁淮依然用绝对占有的姿势拥着她,时不时的亲她一下,却始终没有逾矩。   裴昭颜终于有机会问他在畅音阁时要说的话是什么。   没想到祁淮却沉默下来,他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长发,却始终不发一言。   陡然安静下来,裴昭颜有点不适应,她把心底的猜测说出来:“皇上要纳妃了?”   “说的什么傻话?”祁淮气笑了,他捏捏她的鼻子,说出的话却郑重,“朕只要你一人。”   裴昭颜慢慢眨了下眼睛,既然不是这件事,那她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于是她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似乎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害怕。   “朕明日又要去军营,”祁淮低声道,“这次时日有些久。”   “可是马上就到除夕了呀,”裴昭颜有些焦急,“皇上什么时候回来?”   “除夕前一日一定能回来,大概十日。”祁淮笑话她,“难不成还怕朕跑了?朕怕你跑了还差不多。”   “可是……”裴昭颜抿唇,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是心里还是浮现出些许希冀,她轻声问,“能不能不去呀?”   她只是有一点舍不得,她才刚和皇上相处不久,怎么又要分开,从前皇上这么频繁的去过军营吗?她用力回想,可是想不起来,以前她没有关注过皇上的动向。   “这是父皇定下的规矩,除夕前必须至少有十日待在军营中,为的是不让锦衣玉食磨灭了血性。”祁淮和她解释,末了又道,“朕不能不去。”   裴昭颜失落的哦了一声,又听祁淮道:“况且朕这次去还有要事要办,你要听话,这几日别出明华宫。”   肯定是大事,她揪住他胸前的衣襟,颤声问:“皇上安全吗?”   “自然安全,朕还等着回来与你……”他笑了声,没再说下去。   裴昭颜意识到什么,也没追问,她想了想道:“臣妾能做什么?”   此事重大,祁淮不想把她卷进来,半晌没出声,而是安抚她:“睡吧,朕明日一早便走,尽量不惊动你。”   裴昭颜倔强的睁大眼睛不开口,似乎只要他不说,她便不睡了。   安静了一会儿,祁淮叹息一声:“真拿你没办法。”   顿了顿,他才继续说道:“这几日李德福会过来找你,他问什么你便答什么,然后把对话的内容画出来便好。”   “画出来?”裴昭颜有些疑惑,“怎么画?”   祁淮问:“今日天气如何?”   裴昭颜摸不着头脑,半晌才回答:“有太阳,没有风,一点都不冷,天气很好。可是皇上问这个做什么?”   “这便是你要画的,”祁淮为她解惑,“朕看得懂,只要你画出来便好。”   裴昭颜新奇的盯着他瞧个不停,短短几息,皇上便想出来此等密语,她真心实意地夸赞道:“皇上真厉害!”   在朝中受许多人追捧,祁淮也能面不改色,可是只听她简单的说几个字,他便有些飘飘然。他盯着她璀璨的双眸,忍不住又亲了她几下,低声问:“你怎么这么可爱?”   裴昭颜羞得缩到他怀里,半张脸也不让他看,瓮声瓮气道:“皇上睡觉吧。”   祁淮亲了几下她的额头,察觉到她骤然紧绷的身子,他又安抚她:“昭颜别怕,朕有分寸。”   不能吓到她,也不能在今晚,圆房自然要挑个好日子。明日他便要去军营,万一真的忍不住,剩下的日子怎么熬过去?   他又亲吻她,带着贪恋与强势:“一别十日,朕要让你每日都想着朕,想着朕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   他又说起锁骨上的咬痕:“你也在朕身上留了记号,是不是忘了?”   裴昭颜咬唇不说话,许久,她憋出来一句:“皇上能不能把腰间的玉佩取下来?”   她早就想说这句话,在贵妃榻上就硌的她难受,因为要用晚膳了忍着没说,可是现在她忍不了了,就寝的时候居然还戴着,怎么就这么喜欢?   玉佩?祁淮一怔,又失笑,他的昭颜怎么什么都不懂?   察觉到她的瑟缩,终于远离她一些,轻声问:“玉佩硬不硬?”   啊?怎么忽然问这个?裴昭颜眨眨眼,轻轻颔首。   “你喜欢就行,”祁淮便笑起来,又低声诱哄她,“过几日朕送给你。”   “为什么不今日送?”裴昭颜疑惑的问道。   “今日不行,等除夕的时候,”祁淮想到这里便忍不住亲她,“乖,到那时你要什么朕便给你什么。”   裴昭颜撅了嘴,过几日他肯定就换个玉佩给她了……谁送给皇上的玉佩这么珍贵,居然让他舍不得取下来,明日她一定要早起看一眼。   抱着这个想法,裴昭颜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她揉揉眼睛道:“皇上,该睡了。”   祁淮马上停下自己的手,嗯了一声,没再动作。盯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他自然生不出其他心思,他闭上眼睛,逐渐平静下来。   清晨,云雾初散,雀儿叽喳,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撩开红帐。   身边陡然一轻,裴昭颜朦朦胧胧意识到什么,她想睁眼,却依然抵挡不住汹涌的睡意。   不知又睡了多久,裴昭颜被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吵醒,她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叫道:“皇上……”   交谈声停止,有人蹑手蹑脚地出去,又轻轻关上门。随后帷帐被挑开,裴昭颜还未睁眼便闻到熟悉的气息,她掀开被子钻到他怀里,双手双脚都缠着他,娇声道:“皇上……”   温暖与香气一同袭来,祁淮一时受不住,深呼吸几次才稳住心神。他把厚厚的被褥拿起来盖在她身上,又隔着被褥托着她,口中训斥道:“穿着这些就坐起身,万一冻着了怎么办?”   可是许久没有回应,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又闹了脾气。   顿了顿,他又柔声劝道:“昭颜乖一些,第一日便让朕担心你,还让不让朕走了?”   裴昭颜扭来扭去就是不听,她手脚并用的攀住他,口齿不清地呢喃道:“不如皇上带臣妾一起去吧,臣妾会很乖的,好不好呀?”   军营应该可以让女子进吧,况且她还是皇上的妃嫔,只要她乖乖的不露面就行了吧?   本是一时口快,她却越想越觉得可行,不由得开始催促他:“行吗皇上?”   “……”祁淮忍了许久才尽量平静地问,“舍不得朕?”   裴昭颜终于睁开眼睛,她从他肩膀上移开,抬眸看着他的剑眉星目与英挺之姿,欢喜地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或许是因为还未睡醒,她觉得自己很勇敢,竟直接把手放在他脸上,顾左右而言他:“皇上身上好凉哦。”   “朕穿的是银甲,当然凉。听话,快下去。”   “不如臣妾给你暖暖吧,臣妾的被窝是热的。”   刻意勾他是不是?   祁淮没忍住,寻着她的唇亲吻,双手到底还得没敢乱动,又喘着气哄她:“现在还早,去睡个回笼觉。”   “晚上再睡嘛。”裴昭颜蹙眉,泪盈于睫,“皇上是不是想偷偷离开?”   被戳中心思,祁淮也没恼,弯下腰把她放在床榻上,裴昭颜便将计就计,勾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祁淮又爱又恨,恨不得现在便把她给吃了,可是眼看着时辰要到了,他是皇帝,自然不能去的太迟。   “昭颜,既然这么舍不得朕,”祁淮珍而重之地吻了她一下,呼吸相缠,他声音低沉,又带着期盼,把昨晚未尽的话说完。   “等朕回来,与你圆房。” 第46章 相思   裴昭颜到底还是没支撑住,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光早已大亮,她拥着发冷的被子坐起身,心下有些懊恼,皇上居然就这样走了!连她的美人计都抵挡住了!   可是她似乎忘了什么事,裴昭颜神色迷茫的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起来。直到坐在桌前用膳,咬下一口炒的鲜嫩的冬笋才猛地反应过来,皇上的玉佩!   她气愤的撂下筷子,果然被皇上说对了,这十日她都别想安生了,肯定日日想着他的玉佩!   橙心和蓝玉忐忑的对视一眼,不明白娘娘怎么忽然发了火,但是她们还是飞快的把炒冬笋端到最远的地方。   裴昭颜不依,亲自把炒冬笋端到自己面前,恶狠狠的吃了一口,道:“我要把炒冬笋吃光!”   娘娘肯定是思念皇上,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发泄,只好多吃些东西了,两人对视一眼,叹了一声。   等裴昭颜用了膳,她们便把她喜欢玩的玩意儿摆出来,献宝似的问:“娘娘,今日您想作画还是想堆雪人?”   裴昭颜神色凝重的摇摇头:“都不想。”说完她便回了内室,闸上门不让人进来。   娘娘怎么了?两人都有些忐忑,整个早上都守在门外,生怕裴昭颜有个好歹。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还没等人催,她便自己出来了,见她们守在门外,不由得好奇的问道:“在这儿做什么呢?”   “娘娘,要不您去求求李公公,让他带您去军营吧。您这样躲在屋中伤神,皇上知道了肯定也难过。”   裴昭颜哭笑不得,回身把匣子抱出来:“我在研究这个怎么打开,才没工夫伤神呢。”   说完她又小心翼翼地把匣子抱回去,想了想又道:“皇上说可以修葺畅音阁了,把宫里的能工巧匠都召过来,我要见他们。”   橙心连忙出了明华宫。   用午膳时,裴昭颜仔细想了想,觉得这几日需要忙的事情还挺多的,肯定没工夫想皇上了,她便放下心。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又给自己找了件事——十日内画出三幅画像。   趁着工匠们还没来,裴昭颜三下五除二用了膳,马上铺了宣纸开始作画。   蓝玉怕她又伤神,趁着磨墨的工夫和她逗趣,裴昭颜笑的前仰后合:“你怎么这么多鬼主意,不如去茶馆做个说书女先生!”   “娘娘又打趣奴婢!”蓝玉哼了一声,余光瞥见橙心进来了,忙道,“娘娘,匠人们过来了。”   这么快?裴昭颜放下毛笔,请众人进了正殿,她粗略看了看,大约二十位匠人,幸好正殿大,不然还真装不下。   “娘娘放心,您的明华宫便是奴才们负责修缮的,畅音阁自然也不在话下。这是奴才们熬夜赶出来的图纸,您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   裴昭颜接过来看了一眼,好奇的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要修畅音阁?”   “自然是皇上的吩咐。”   裴昭颜哦了一声,皇上什么都帮她想好了,不由得有些雀跃,她又认真盯着图纸瞧了两眼,道:“便按这个来吧,我只会画画,这些还是该交给你们做。”   为首的匠人甚是惊奇,哪个主子见了图纸不指点几句,卖弄卖弄文采。这位晗妃娘娘也算是半个内行人,却一句也不提,可真是轻松。   想了想,他还是多问了一句:“娘娘对壁画与屏风之类的摆设有何高见?”   裴昭颜思索一阵,一时兴起道:“不如我来画屏风吧,不知畅音阁需要修多久?”   “畅音阁规模不大,工程也不繁杂,约莫三个月的工夫。”匠人恭敬回答。   裴昭颜让蓝玉送他们回去,留下橙心问话:“他们都是预先准备好的,你一过去他们便跟着来了?”   “是,说是皇上早就选好的匠人,就等着娘娘有空的时候召见了。”   “皇上什么都给我准备好,那我忙什么嘛!”裴昭颜哼了一声,脸上却带了笑。   橙心打趣她:“娘娘不是把屏风的活计揽下来了吗?皇上肯定也算到了。”   “不过画像之事又要拖一拖了,”裴昭颜思索片刻,“现在便去找一些精致的边框和底座吧,还有纸绢,我得开始准备了。”   一直忙到晚上,裴昭颜很累,眼睛也酸酸的,梳洗完毕,她让蓝玉和橙心去外间歇着,自己找诃子,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她没办法,只好喊道:“橙心、蓝玉,有没有看见我的诃子?”   两人连忙过来帮着找,找了许久依然不见踪影。   “诶,真是奇怪,我前日不是还穿着的吗?”裴昭颜也不困了,甚是有精神的继续寻找。   “娘娘,不如换一件吧,这样找要找到什么时候。”蓝玉连忙劝道,“您忙了一整日了。”   又寻了一会儿,裴昭颜终于放弃了,她不情不愿的换了个诃子,道:“我喜欢那个,明日麻烦吴尚宫再做几件吧。”   躺到床榻上,裴昭颜连祁淮也顾不上想了,满心都是那件离奇失踪的诃子,那件是穿着最舒服的!颜色她也喜欢!   到底去哪儿了呢?   殊不知诃子如今正被祁淮拿在手上,他认真的看了两眼,正想收起来,秦梧却忽然闯了进来。   他抱拳行礼:“皇上,末将有要事……”余光瞧见一抹粉,他眼前一亮,“皇上,您拿的什么东西?”   祁淮忙不迭的收起来,烦躁道:“何事?”   秦梧知道自己又多管闲事了,他清清嗓子,道:“末将想请一日假,宋医女来……”   “这便是你说的要事?”祁淮冷哼一声站起身,“老老实实回去待着,朕说过,除非断手断脚,你不许出军营。”   秦梧哭丧着脸:“皇上……”   祁淮懒的听他废话,直接把他轰了出去。批阅了会儿奏折,他起身看了眼升高的月亮,这才吹了灯歇下。   他把藏在一旁的诃子掏出来放在身边,像是裴昭颜也在。   不过一日而已,他便已经开始想她了。   祁淮抚摸诃子的花纹,想起那日掀开被子瞧见的春光。她的双腿叠在一起,诃子褪到大腿处,再往上便是盈盈一握的细腰,他昨晚才碰过的,像蒙着一层白纱的玉石。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好去想她娇艳的脸,想她最初带给她的悸动,侵入四肢百骸的情潮终于褪了些。   他原本只是喜欢她那张一眼便能让他记住的脸而已,没想到居然一直宠到现在,连圆房也要她先点头。   祁淮叹了口气,一国之君做成他这个模样,可真是……   “皇上,急报!”   祁淮坐起身,把诃子盖住,边点灯边沉声道:“进来!”   ……   次日清晨,裴昭颜躲懒不想起床。昨日李公公没有过来,想必是没什么要送过去的,不知道今日会不会过来呢?   她翻了个身面朝外侧,还嫌不够,索性直接睡到祁淮平日睡的地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正想睡个回笼觉,蓝玉急匆匆的拿着衣裳跑过来:“娘娘,李公公过来了!”   裴昭颜自然没了睡觉的心思,匆忙梳洗之后,她提着裙子往外跑,迫切又紧张。蓝玉追不上,只好在后面喊:“娘娘,您走错了!李公公在正殿!”   她又连忙转了个弯往正殿跑,终于到了地方,她扶着门框喘了口气,道:“李公公,皇上……”   “皇上派奴才来看看您,”李德福笑容满面的打断她的话,“娘娘可安好?”   裴昭颜颔首,意识到自己的兴奋,她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抿了一口,终于压下心里的情绪。只是李公公身后怎么有两个陌生的太监?她好奇的问:“这两人是谁?小安子去哪儿了?”   “这是奴才新收的徒弟,圆脸的是小平子,方脸的是小德子,”说完他的脸变得飞快,一人踢了一脚,“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娘娘行礼!”   两人忙行礼,裴昭颜笑着摆摆手:“小平子我倒是有印象,上次去御膳房跑的最快的那个。”   “娘娘记性真好!”小平子脸圆圆的,笑起来瞧着却有股机灵劲儿,让人见了便喜欢。   可是裴昭颜还是更关心小安子的去向,又问了一遍。   李德福见她实在想知道,思虑片刻才道:“娘娘,小安子的嘴是个把不住门的,犯了皇上的忌讳,被奴才抽了几鞭子,打发到浣衣局去了。”   “皇上的忌讳?”裴昭颜抿唇没多问,让蓝玉把跌打损伤的药膏拿过来,“这个药膏让他用着吧,犯了什么忌讳先不说,不能因为说错几句话便死了。”   “娘娘心善,奴才替小安子多谢娘娘。”李德福行了个礼,又问,“听闻娘娘在整修畅音阁,进度如何?”   “昨日我看了图纸,想必今日便要动工了。”   李德福笑着回道:“听说娘娘要亲手画屏风,皇上肯定也盼着一饱眼福呢。”   他提到了皇上……裴昭颜把这几句话用心记了下来。眼见着李公公要走,没有提送信一事,她忙喊道:“我想给皇上递封信,不知公公能不能送过去?”   “这……好吧,奴才晚上派小平子过来取。”李德福故作为难道。   裴昭颜欢喜的谢过他,又拿出一个玉扳指给他,这才把他送出明华宫。   “娘娘,您怎么给李公公送礼?”蓝玉看不明白,“从前没送过啊。”   “嘿嘿,演戏自然要演全套。”裴昭颜神秘一笑,“走,用膳去。”   用了膳,她神清气爽地把画画好了,又在一旁画了几株相思子。她画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想撕掉却又舍不得。   那就在畅音阁附近种些相思子好了,也不算是骗皇上。裴昭颜有些脸红的摸摸那几颗红豆,可是墨迹未干,她的手指染上一片殷红。   拿着画儿左瞧右瞧,她郁闷的叹了口气,皇上还能看出来这是红豆吗? 第47章 回信   斜阳余晖,交织成画。   “娘娘,李公公吩咐奴才来取信。”小平子点头哈腰,又小心翼翼的问,“娘娘画完了吗?奴才不着急。”   裴昭颜一笑,亲自递给他:“别这么拘谨。对了,我还给皇上准备了些栗子糕,一会儿便好,你先等等。”   小平子忙双手接过来,圆圆的脸上带着笑,瞧着喜庆极了。   左右无事,裴昭颜便和他闲谈起来:“你几岁了?瞧着比我还小。”   “奴才十七岁,”小平子脸上的笑意减淡了些,似是想起曾经的凄苦,“奴才家穷,刚入宫半年,宫外的日子不是人过的。幸得李公公提携,奴才才有了盼头。”   “十七岁?你瞧着瘦瘦小小的……”裴昭颜抿唇,“不过半年便能在皇上跟前露脸,你也挺有本事。”   她有些心疼,恰巧蓝玉送上了栗子糕,她拿了几个递给他:“你也吃几个。”   小平子连忙双手接过,作揖行礼,千恩万谢的走了。   “宫中的人都是可怜人,”裴昭颜长叹一声,又问橙心和蓝玉,“你们可有受什么委屈?”   “娘娘最是心善,您不知道,旁的人都盼着过来伺候您呢。”蓝玉嘻嘻笑,“明华宫的人一出去,哪个不是鼻孔朝天?”   “那也不能仗着明华宫的名号欺负旁人。”裴昭颜叮嘱道。   橙心神色一凛,忙行礼:“是,奴婢这就去敲打一番。”   裴昭颜便又闲下来,神色恹恹的用了晚膳,研究了一会儿匣子,梳洗过后便躺在了床榻上。   不知道皇上现在有没有睡呢?她托腮翻看着话本子,心里却全是祁淮的影子。他有没有收到画,有没有嘲笑她,有没有想她呢?   她掐着手指算了算,还有八日,八日后便是除夕前夕,若是回不来,便是除夕那日回来了。裴昭颜翻了一页话本子,一目十行的看完,却一个字都没记住。   她是得了相思病吗?   裴昭颜轻手轻脚下了床榻,推开窗,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她双手合拢,闭上眼睛开始许愿。   希望皇上平安归来。   远在京郊的祁淮也望着月亮,他刚与秦梧比试了一场,两人满头大汗的躺在草地上。   “还来不来?”   秦梧抹了把汗,气喘吁吁道:“皇、皇上,不比了,末将再、再好好练练。”   “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上战场,敌军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祁淮却声音平稳,还有空教训他,“从明日开始,加练半个时辰。”   “皇上,要打仗了吗?打仗带着我?”秦梧也不喘气了,他双腿一踢,翻身坐起来,期盼的看着他。   “或许……”祁淮模棱两可道,“你好好练便是,过几日朕把你派到你兄长麾下。”   “是!末将听令!”秦梧撒欢儿似的跑远了。   祁淮又看了会儿月亮,刚坐起身,便有侍卫往这边走,抱拳道:“皇上,皇宫来信了,还有一盒点心。”   他接过来往驻扎的帐篷里走去。   点了灯,他仔细检查了火漆,又瞧了眼信封,上面一个字都未写。   他心下有些恼怒,裴昭颜这个没良心的,连句话也不留下。他把信封丢开,拿起兵书看了半晌,可是怎么也静不下心。   片刻后,他叹息一声,认命的把信封拆开,见是一张薄薄的纸,只画了个宫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他又莫名其妙的生闷气,裴昭颜是不是只把作画当成任务?就不能公事私办写点情诗吗?   不过看见那盒子点心,他郁气又消了,也算是心疼他。   他看了两眼画,被右下角的几株草吸引了注意力,上面还有些红色的印记,这画的是什么东西?   他皱眉瞧了片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好把画折起来夹进书中,困倦的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   一连两三日,李公公没有过来,皇上也没有回信,裴昭颜一边庆幸一边心急,这两日没出事便是好事,可是她的信,皇上是没有收到吗?   她决定不再等下去,去养心殿问问李公公。   没想到刚出了明华宫,李德福便带着小平子和小德子过来了。   裴昭颜惊喜的喊道:“李公公,您来的真是时候!”   李德福有些疑惑,跟着裴昭颜来到正殿,问,“娘娘有何吩咐?”   “皇上怎么还没有回信呀?”裴昭颜苦恼的蹙眉,“他还没收到吗?”   “皇上没告诉您?是奴才疏忽了。”李德福了然道,“娘娘有所不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营的规矩向来是只进不出,皇上是天子,更不能违抗军令。”   原来是这样,裴昭颜松了口气,她还以为皇上忘了呢。不过她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她抿了口茶,掩饰自己的慌乱,终于平静下来。   “娘娘,近日天气不错,您不出去走走?”李德福提议道,“要是皇上知道了,肯定又要怪奴才照顾不周。”   裴昭颜笑了笑,这便是一切顺利的意思吧。她掸了掸衣裳的褶皱,苦恼道:“可是畅音阁事务繁杂,如今又临近年关,除夕夜宴一事已经提上日程,我忙不过来,哪有空歇着。”   她这几日除了惦记皇上的回信,做的最多的便是打理畅音阁与除夕夜宴的事务,还真没闲着。   “畅音阁不打紧,已经荒废许久,娘娘不必如此紧张。”李德福安抚她,“当务之急还是除夕夜宴,到那时,不消说大臣及其家眷,王爷和几位长公主也都会携家眷过来,娘娘还是早些准备才是。”   送走李公公,裴昭颜思虑片刻,问:“畅音阁如今有多少匠人?”   “回娘娘,畅音阁一共二百七十二人。”   “这么多?”不过这确实是个浩大的工程,裴昭颜抿唇道,“这几日的事务先让他们自行决定,反正他们问的我也一知半解,还是不耽误他们了。”   顿了顿,她又问:“夜宴选在哪儿?”   “自然是御景楼,”橙心恭敬回答,“往年便都是在这里举办。菜品已经选好,摆设、请柬、活动之类的,还需要娘娘定夺。”   裴昭颜对宫中事务还不太熟悉,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琐碎的事情等着她做。她有些头疼,晕头转向忙活了一日,等小平子过来取信才猛然发现,她还没开始画呢!   裴昭颜急急忙忙在书案上铺开宣纸,蓝玉在一旁磨墨,她疑惑的问:“娘娘,明日再送也是一样的,您怎么这么着急?”   “你不懂,给皇上的信怎么能拖?”裴昭颜脸上满是笑意,她能帮皇上做事呢。   这次她没有附带什么小心思,公事公办地画了今日的内容,只是太阳画的格外大格外亮,快要占据宣纸的四分之一。   皇上就是太阳,福泽万民。   她吹干墨迹,小心的叠好交给小平子,叮嘱道:“莫要弄坏了。”   “娘娘放心,奴才定能把丹青完好无损的交给皇上!”小平子连连点头,圆圆的脸瞧着喜庆极了,“对了娘娘,这次没有其他的要带的了?”   “没了。”裴昭颜懊恼的叹了口气,她原本还想着亲手做个点心让皇上尝尝,没想到居然忙了一整日,哪还有工夫做别的。   想到这里,她连忙说道:“下次李公公过来的时候,提前一个时辰告诉我。”   小平子表示记住了,把信放进怀里便回去了。   隔日裴昭颜抽空学了红豆糕,就等着李公公过来了。   没想到一直到除夕前两日,李公公依然没过来,皇上也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裴昭颜惴惴不安地猜测,想去打听一下丞相府的情况,可是她又怕打草惊蛇。思来想去,只好把程玉砚请了过来。   “娘娘,您怎么召臣女入宫了?”程玉砚很是惊喜,行了礼便亲亲热热的与她坐在一处,“听闻皇上去军营了,您是无趣了吗?”   裴昭颜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全是笑意,一丝紧张担忧也无,不由得有些疑惑。按理说若程丞相真有异动,身为他最疼爱的女儿,程玉砚应该也有些异常才是,为什么看不出来?   想必是瞒着她吧……裴昭颜认真想了想,不知者不罪,若是真到了那一刻,她得求情让程玉砚活下来。   心思百转千回,她脸上却带着笑回答:“皇上明日归来。召你过来是因为过几日是除夕夜宴了,我想请教你一些问题。”   “你问你问!”   裴昭颜也没客气,直接问道:“几位长公主的脾性如何,是不是个好相处的?”   “咦,这些事情不是臣女的长姐了解的更多吗?”程玉砚疑惑道,转瞬又明了,“娘娘也听说臣女是个万事通了吧,这些事呀,问臣女也是一样的!”   裴昭颜笑而不语,不找程玉墨,自然是皇上不让。虽然皇上没有明说,但是她相信皇上说的话,少和程玉墨来往,必定百利而无一害。   程玉砚喋喋不休地说了许久,裴昭颜边点头边给她递茶。说完之后两人又闲聊片刻,眼看着日暮西斜,两人站在明华宫门前,都有些依依不舍。   “娘娘,明日臣女再过来吧,”程玉砚笑嘻嘻道,“真遗憾没能早些认识娘娘,不然咱们肯定是闺中密友了。”   “现在也不晚,”裴昭颜拉着她的手道,“不如我现在便去写个请柬,省的明日再让人跑一趟。”   “娘娘体恤宫人,是大燕之福。”   裴昭颜便让她去紫藤树下坐一会儿,她进了寝宫开始写请柬。   没想到刚写完,李德福便沉着脸匆匆闯进来,他谨慎的关上门,又小心地透过窗子望了眼外面,这才转过身。   见他这副模样,裴昭颜心一跳,惴惴不安地站起身,颤声问:“李公公,是不是……皇上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甜文!不虐!   对了,谁连续三天给我空投月石,除了第一次是九个,接下来都是一个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是要给我凑个整数咩,刚巧我现在3000整~ 第48章 龙榻   李德福没回答,而是神色凝重道:“娘娘,闲话少说,奴才想让您画一幅篝火图。”   裴昭颜自然也知道事态紧急,她没多问,连忙铺开宣纸。一旁便是刚磨好的墨汁,她寥寥几笔画了几簇火焰,上色肯定来不及,如今只等墨迹干了。   李德福便趁这个功夫飞快地说道:“娘娘,皇上一切安好,是丞相府有异动。奴才要征求皇上的意见,篝火图便是询问皇上的意思。”   裴昭颜一知半解,却也知道他只能说这么多了,不再犹豫,她问出一直想问的话:“皇上明日还能回来吗?”   看着她期盼的双眸,李德福心下不忍,却还是直言:“大约是不回来了,或许除夕之后……”   “我晓得了,”裴昭颜打断他的话,轻轻颔首,她把丹青折好递给李公公,“公公慢走。”   李德福来不及行礼,谨慎地收进怀里,出门往养心殿去了。   裴昭颜有些沮丧,虽然知道皇上心系万民,做的都是为百姓谋福祉的事,却还是甚是难过。   愣神好半晌,她勉强打起精神,不过是一个除夕而已,若是事成,以后皇上会陪她过许多个除夕。   刚出了殿门,橙心和蓝玉便走过来,连忙问:“娘娘,李公公来此有什么事?”   “除夕……皇上大概不会回来,李公公教了我一些应对除夕夜宴的法子。”裴昭颜强笑着回答,转而又道,“不过皇上不在也好,咱们也放得开。”   说罢她便走向宫门,把写好的请柬递给程玉砚,笑着说道:“劳你在外面站了许久。”   “娘娘说的什么话。”程玉砚又问,“李公公来这里是为了何事?”   “是有关皇上的事。”裴昭颜不欲多谈。   程玉砚却紧追不舍:“什么事?”说完她又反应过来自己有些逾矩,忙慌乱的找补,“臣女只是好奇,娘娘不说也是应当的。”   反正不是什么大事,裴昭颜也没瞒着,把方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唔,那皇上可真辛苦,”程玉砚掩去眸中的失望,抬头又带着笑,“那臣女便告辞了。”   裴昭颜微微颔首,目送她走远。   转身,却见橙心和蓝玉都担忧的望着她,她朝她们笑笑,又继续去忙了。   橙心和蓝玉对视一眼,都长叹一声,第一个除夕没有皇上陪伴,娘娘肯定很失望,这两日肯定连个笑容都没有了。   可谁知裴昭颜却表现出难以言喻的热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插手,又抽空把畅音阁积攒的需要她定夺的事务处理了,像是猛然间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   宫女们自然担忧,十二个时辰都陪伴在她身边,生怕她有什么不高兴的。   裴昭颜却没想那么多,她想的很简单,后日便是除夕了,皇宫中必须歌舞升平,让皇上没有后顾之忧。   转眼到了除夕当日,一切安排妥当,橙心和蓝玉看她两三日都来不及歇息,都劝她再睡一会儿。   裴昭颜没当一回事,也没有赖床,梳洗之后简单用了膳,又检查了一番御景楼的布置,这才放下心。   如今还不到晌午,她便去了一趟畅音阁。   说起来这还是畅音阁开始修葺之后第一次过来,裴昭颜有些好奇,不知道这里变成了什么样。   不过她刚靠近,便有人认出她,连忙道:“娘娘,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还是先回去吧。”   “今日除夕,不是休沐日吗?”裴昭颜问。   那人苦笑一声,道:“奴才们都是给皇上卖命的,哪有休沐的时候。”   “那我让你们休沐好了,”裴昭颜笑起来,“若是皇上查问,我担着。”反正他这几日也不会归来,想到这里,她唇角的笑意又慢慢变浅。   不等他询问,裴昭颜便让橙心留在这里善后,她很快就走了。   一观畅音阁的计划泡汤,她想了想,拐了个弯去养心殿,守门的侍卫自然不会拦她,行了礼便放行了。   她独自一人进了养心殿,刚巧紫檀在洒扫。两人闲谈片刻,紫檀看她神色,知道她心里装着事,也没多问,很快就走了。   终于只剩她一个人,裴昭颜看了眼紫藤花瓶,用双手细细地抚摸它的纹路。从前皇上不让她碰,如今可以摸个够,甚至可以直接搬到明华宫,她却又没什么心思了。   她又进了内殿,祁淮许久不在,龙涎香已经掩盖住他的气息。站了一会儿,她坐在铺的平整的榻上,想起那日皇上勾着她的腰往他怀里带,还说什么“爱妃是不是想勾引朕”。   裴昭颜脸一红,觉得那日她有些怂,她就是应该直接亲上去,皇上肯定也会脸红的,或者直接……要、要了她?   她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可是她不懂接下来该怎么做。皇上知道吗?   像是要为她解惑,她站起身刚碰到书架,便从里面掉出一个薄薄的册子,上面大喇喇的写着《避火图》。   裴昭颜心跳加快,做贼似的看了眼四周,飞快地捡起来,下了许久的决心,才开始翻阅。   许多常见的地方,许多稀奇古怪的姿势,男子还有个莫名其妙的东西……裴昭颜翻了三五页便不敢再看,她心跳如雷。   原来不只是在床榻上可以,连贵妃榻、书案,甚至庭院里都可以!   她愣愣的坐了片刻,许是龙涎香的味道过于浓烈,又有些困倦。她瞟了一眼龙榻上柔软的被褥,终究还是意识战胜理智,脱了鞋袜躺了进去。   “唔……”裴昭颜舒服的叹息,原来皇上睡的床榻这么软,居然还和她挤在一张床上,真是太过分了!   不知道能不能和皇上说说,以后她睡龙榻,他睡明华宫……   意识慢慢抽离,裴昭颜用最后一丝清明拿起外侧的软枕,竖着放进被褥里,就像抱着皇上。   幻想成了真,皇上掀开明黄的被褥躺了进来,他身上热乎乎的,比汤婆子还暖和。她不由自主地攀住他,慵懒的问:“皇上有没有想我?”   “想,每晚梦里都有昭颜。”他亲了她一下,双手捧着她的脸,眸中满是温柔。   “梦里我们在做什么?皇上给我讲一讲。”   “没什么好讲的,还是直接做比较好。”他声音低沉,手开始不规矩,裴昭颜还没睡醒,有些迟钝,却也不排斥。   她觉得自己现在像个水粉汤圆,煮熟后被捞起来,又被他咬下一口,带着甜味的馅料从外衣中挣脱,流了满地。   “还记得那个玉佩吗?”他的声音缥缈又真实,“朕给你,要不要?”   “娘娘!娘娘!”   虚无幻影飞快地褪去,裴昭颜听见蓝玉的呼唤,慢慢睁开眼睛。   她应了一声,把祁淮抱得更紧,可是怀中却是一片冰凉。她吓得清醒,猛地坐起身,看着怀中的软枕,迷茫过后有些懊恼。   原来只是一场梦,可是……她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手足无措的下了床榻,她她她居然做了这样的梦?   呆愣半晌,裴昭颜回过神,气的捶了一下床榻,都怪皇上!   慢吞吞地理了下凌乱的鬓发,她强压下不适感开了门。   蓝玉早已着急的不行,见她出来松了口气:“娘娘,您再不出来,奴婢就要进去了。”   “只是睡了一觉,”裴昭颜尽量平静道,又急匆匆关上门,“回去吧。”   “是,还有两个时辰便开宴了,您先吃些点心垫一垫,然后就要选衣裳与妆容发髻了,这些可马虎不得,事关天家颜面,一丝一毫都不能出差错……”   蓝玉的话一句接一句,裴昭颜却什么也听不清。她惦记起了那块玉佩,梦里怎么忽然出现皇上的玉佩了呢。   仔细思索一阵,她又安慰自己,定是她太想知道皇上的玉佩是谁送的了。   “娘娘,您在听吗?”蓝玉歪头疑惑的望着她,又重复了一遍,“奴婢问您想吃些什么。”   “唔,水粉汤圆吧。”裴昭颜抿了下唇,又想起那个梦,脸悄悄红了。   蓝玉没有察觉,点头道:“是,奴婢这就派人和御膳房说一声。”   进了明华宫,宫女们已经在摆膳了。御膳房自然不会只送一碗水粉汤圆,还端了两碟爽口的小菜解腻,还有熬得香浓的虾仁粥,并上一盘红枣糕。   许是膳食太香,又许是睡了一觉太饿,裴昭颜食指大动,短短一刻钟的工夫便吃了一半。   眼瞅着她还要吃,蓝玉连忙劝阻:“娘娘,晚上再用吧,现在少吃一些,万一宫装穿不上了怎么办?”   裴昭颜依依不舍的放下筷子,又偷偷拿起一个红枣糕:“再吃最后一个!”   蓝玉也没阻止,飞快的端着盘子出了门,生怕她跟上来再拿几个。   唉,真是小气,裴昭颜噘着嘴,慢条斯理的吃完了,这才净了手往内室走去。   衣裳早已摆了出来,裴昭颜试了几个,不是颜色太老气便是穿不下,她终于有些后悔方才吃的多了。   “对了,橙心去哪儿了?”   “不知道,刚回来就神神秘秘地出去了,或许有别的事要做。”   说曹操曹操到,橙心捧着衣裳,推门进来了。   “诶,一直没见你人,我还以为你丢了呢,”蓝玉忙凑上去问,“这是谁的衣裳?”   裴昭颜瞧了一眼,衣裳居然是正红色,上面没有绣常见的花鸟,而是绣了幅山水图,大气又庄重。   “娘娘,您试试这个,吴尚宫让奴婢去取的,”蓝玉小心翼翼的抖开衣裳,解释道,“说是皇上的吩咐。”   衣裳展开,祥云层叠,青山俊秀,流水潺潺,像是活了一般。   三人皆惊,裴昭颜率先镇定下来,还是难以置信的问了一句:“皇上什么时候吩咐的?”绣一件这样的衣裳至少也需要一个月,她从来都没听皇上说过啊。   “奴婢不知,皇上若有心给娘娘一个惊喜,自然是瞒得住的。”   裴昭颜眼中带着跃跃欲试的神采:“那便试一试。”   只是皇上不回来了,她穿了他也看不见……她心下黯然,却又带着期盼,等皇上回来了,她一定要再穿一次让他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下一章祁淮就回来啦~ 第49章 归来   “娘娘,穿好了。”   裴昭颜回神颔首,在铜镜前照了照便道:“很好,就穿这个吧。”   “娘娘想试试什么发髻?”蓝玉和橙心来不及欣赏,连忙道,“时辰快到了,娘娘得早些去。”   裴昭颜想了想,低声道:“同心髻便好。”就像皇上在身边陪着她。   两人连忙照做。   裴昭颜还有些困,任由她们俩折腾,闭着眼睛小憩去了。   一炷香的工夫,裴昭颜被唤醒,慵懒地睁开眼睛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虽然不想夸赞自己,但是她不得不赞一句祸国妖妃。   ……这是夸赞吗?裴昭颜红了脸,带了些羞怯,终于有些像十六岁的少女。   橙心和蓝玉早已看傻了眼,惊艳到失了声。   许久她们才寻回自己的声音,喃喃道:“娘娘是天仙下凡吧……”   裴昭颜红唇轻抿,柔声道:“若你们穿着这身衣裳,再打扮一番,也和我一样。”   “没人能比得过娘娘,”蓝玉轻叹,“怪不得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奴婢若是个郎君,倾尽所有也要求娶娘娘。”   “说的什么浑话!”橙心连忙捂住她的嘴,对裴昭颜说道,“娘娘,还有什么要改的吗?”   裴昭颜顾盼流连,用胭脂和口脂在眉心处画了一朵梅花,妖艳稍减,更显高洁。   “这样便可以了,”她站起身,连声音都轻柔了不少,“咱们走吧。”   看着两个再次呆愣在原地的人,裴昭颜也一愣,有这么夸张吗?她伸手戳了戳,橙心回神道:“娘娘先别急。”   她在梳妆台上翻找一番,拿出一颗小小的白色玉石贴在裴昭颜的额头,不仅没有夺了她的美貌,反而衬得她愈发飘飘欲仙。   三人走出明华宫,快步来到张灯结彩的御景楼。   这里临近御花园,在二楼便可一观梅园盛景,一楼有清幽小道直通梅园,是佳人与郎君幽会的好去处。   裴昭颜顾不上欣赏,又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了,这才放下心。今晚宴请的人有些多,除了皇室众人,还有达官显贵及家眷,乌泱泱的一群人。   不过得脸的都在正殿,有睿王爷在,自然不会出什么差错,屏风后便是女眷的位置,所以她今日只管看顾女眷便好。不得脸的在偏殿,偶尔去看上一眼已是他们的荣耀。   如果皇上也过来的话,她就不用拜托睿王爷了,她的神色有些黯然。   不敢再去想祁淮,不敢去想他如今在做什么,裴昭颜露出得体的笑容,准备迎接第一个客人的到来。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裴昭颜接受他们的行礼与赞赏,偶尔她也要给几位长公主行礼以示尊敬,一通忙活,她的腰挺的快要僵了。   可是还很漫长。   衣香鬓影,环佩叮当,玉馔珍馐,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环佩叮当。   宴席过半,裴昭颜按捺不住,离席往师父的位置走去,裴学士也许久未见她,两人自然是一番叙旧。   只是这里人多眼杂,裴昭颜又坐了一会儿,这才带着裴学士来到二楼的窗边,这里安静,轻易也不会有人上来。   “我见你眼中似有疲态,怎么,近日睡得不好?”裴学士担忧的问。   裴昭颜自然报喜不报忧:“是除夕夜宴的事情,我事事都想尽份心,所以比平日睡的晚了一些。”   “不重要的交给宫女和太监便是,你如今是晗妃,合该享福的。”   裴昭颜笑着点头,还没等她再撒个娇,裴学士瞥她一眼,问:“你和皇上可圆房了?”   师父怎么问的这么直白,她抿了下唇,没敢隐瞒。她轻轻摇头,满头珠翠跟着摇,流光溢彩,似是人间绝色。   “若是你喜欢皇上,便与他圆房,”裴学士笑道,“我也相信皇上会对你好。”   裴昭颜慢吞吞的点头,忽然问:“可是师父那日给我看了避火图,您不是想让我当日便圆房吗?”   裴学士一惊,傻徒儿怎么理解成了这个意思。幸好皇上明白,也没有因为昭颜不知道便哄骗她,想来是极喜欢她的。   还未回答,楼梯处传来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没再开口,静静的等着人上来。   裴昭颜往那边看去,不自觉的抿了下唇,居然是程玉墨。她许久未和她联系,连除夕夜宴也没让她帮着参谋,两人便有些生疏。   “晗妃娘娘,裴学士,”程玉墨颔首,直言道,“不知我能不能与晗妃娘娘说几句话?”   裴学士点头,拍拍她的手便自顾自的下了楼。   裴昭颜有些紧张,问:“皇嫂有什么事?”   “底下太闷,我上来透透气,”程玉墨凭窗远眺,似是喃喃自语,“你最近过得如何?”   “很好,劳烦皇嫂惦念。”裴昭颜干巴巴的回道,又关心了她几句。   客气话说完,程玉墨终于步入正题:“你可知道自从皇上登基,这后宫中的妃嫔,各个都活不过两个月?你自幼便在宫中长大,想必对此事了然于胸。”   裴昭颜不明白她提起此事的目的,只好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程玉墨见她脸上毫无惧色,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才道:“你生的很美,怪不得皇上会留你这么久。”   这话什么意思?裴昭颜尽量不让她的话扰乱自己的心神,既然选择相信皇上,就要相信到底,哪怕如今距离两个月只有四五日的时间。   “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此事,我曾差点嫁给皇上。”程玉墨淡淡一笑,又转了话题。   她似乎喝了酒,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她喃喃自语,声音却恰到好处:“若是我抓住机会,如今便是皇后……”   裴昭颜愣在原地,她想起第一次见到睿王爷和睿王妃,那两个宫女未说完的话,不由得有些踌躇。   可是转瞬又想起皇上提起程玉墨时厌恶的神情,所以皇上并不喜欢她。   喜欢与不喜欢,她还不至于因为程玉墨的一两句挑拨便分不清。   想到这里,裴昭颜的心逐渐安定下来,她面色一冷,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看来你很喜欢他啊,”程玉墨轻笑,忧愁不再,反添自得,“不过也无所谓了,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她不给裴昭颜开口的机会,飞快地说道:“是我不要祁淮,不是他抛弃了我。我要嫁的男人,必须是这世间最好的男人,所以我嫁给了祁清。你知道吗,睿王爷祁清才是命定的皇帝。”   顿了顿,她红唇轻掀:“若不是祁淮使了阴谋,坐上皇位的能是他祁淮?”   程玉墨哈哈大笑,笑完又看了一眼呆滞的裴昭颜,她掩唇低声道:“奉劝你一句,他不是什么善类,能坐上龙椅的,哪个能把女人捧在手心上?”   直到她离开,裴昭颜还未回神。程玉墨说的这些,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也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她想静下心想一想,可是楼下人声鼎沸,她不能待太久。   没再犹豫,裴昭颜下了楼,换上得体的笑容去偏殿转了一圈,回到正殿,她坐在主位上,看着满桌的珍馐也没了胃口。   她看向正与一位长公主相谈甚欢的程玉墨,脸上带着笑,对长公主的吹捧毫不虚心的接受了。似是察觉到裴昭颜的目光,她抬眸一笑,又变回那个温柔的睿王妃。   二楼发生的一切像是裴昭颜的幻觉。   满殿的酒香,也把她熏得醉了吗?裴昭颜盯着面前的葡萄酒,吩咐蓝玉倒一杯。   蓝玉踌躇的俯身说道:“娘娘,今日不适宜饮酒,万一您喝醉了……”   裴昭颜不再听,直接端起酒壶斟满,朝程玉墨遥遥举杯,一饮而尽。   程玉墨有一瞬的怔愣,却也笑容满面的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裴昭颜没再看她,因为得了新的乐趣。趁着没人关注,她偷偷舔了下唇,觉得这酒的滋味还真不错,于是又倒了一杯,小口小口的品着。   她抬眸得意地看了一眼蓝玉,心道这酒这么甜,怎么可能会喝醉。   一杯接一杯,一连喝了三杯,裴学士直皱眉,丝毫不给她面子的把酒杯夺了过来。裴昭颜这才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葡萄酒上移开。   不喝就不喝吧,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喝。   她朝裴学士乖乖巧巧的露出个笑脸,这才拿了个玫瑰酥吃。   “娘娘,吃些菜吧,您一口没动呢,”橙心劝道,又帮她布菜,“奴婢伺候您。”   “对了,李公公怎么没过来?”裴昭颜想起李德福,疑惑的问,“按理说他早就应该过来了呀。”   “奴婢不知,许是有要事要忙。”   要事自然是皇上的事,裴昭颜有些吃不下去了。距离新年还有半个时辰,皇上还不知道在哪儿,这满殿的皇亲贵胄、达官显贵,无一人关心皇上的动向。   她冷眼瞧着,又低低地叹息一声。   借着不胜酒力离席,裴昭颜让蓝玉在外面守着,她独自一人进了人迹罕至的梅园。   御景楼灯火通明,衬得梅园有些黯淡,幸而梅花都开了,在月光的映衬下,丝毫不逊色。   她静静的穿梭在梅园,想再看一次那朵发光的梅花,可是抬头望了许久,脖子都酸了也找不到。   会不会是变成梅花仙子飞走了?   想完又笑自己傻,不过她还是对着月亮与梅花虔诚地许愿,愿他平安归来,愿一睁眼便能见到他。   四下静谧,风也有些温柔。   裴昭颜有些紧张地慢慢睁开眼睛。   抬首是月,低首是雪,天地苍茫,只余她一身红衣与梅花相伴。   许什么愿,都是当不得真的。   她自嘲一笑,慢慢转了个弯,抬头却愣在原地。   她望进一双清亮的、月光也无法与之争辉的含笑双眸。   他的神情带着些许沧桑与疲惫,声音却甚是柔和:“昭颜许了什么愿?”   “朕帮你实现,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留评发红包~ 第50章 守岁   “皇上,你、你不是不回来了吗?”   裴昭颜手足无措,又担心自己的妆是不是花了,衣裳是不是皱了。她来不及多想,转身背对着他,右手紧张地摸着梅树的树干,树皮都要被抠掉了。   却有一双臂膀圈住他,声音清清冷冷的,裴昭颜却知道他在笑:“羞什么,朕这么脏都没躲,昭颜好看,怕什么呢?”   见她始终僵直着脊背,也不肯回头,祁淮只好说道:“是不是嫌朕太丑了?你不想要了?”声音委屈巴巴的,右手却慢慢往上,抓住她下巴上的软肉,轻轻揉捏。   还不等她回答,他又道:“昭颜又吃胖了,这几日是不是没有想朕?”   被他一闹,裴昭颜揪着的心放下,却依然不敢面对他,她忍了一会儿,小声问:“皇上摸够了吗?”   与此同时,祁淮的声音也传过来:“昭颜什么时候转身?”   两人一愣,又一同笑出声。   祁淮拿她没办法,只好收回手走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脸静静的端详。   裴昭颜不自在地垂眸,生怕与他对视,被他炽热的视线灼伤。   “昭颜,有没有想朕?”祁淮锲而不舍地问。   裴昭颜有些害羞,又怕他继续问下去,只好轻轻嗯了一声。视线不自觉地往下扫去,忽然发现他穿着一身黑衣,有点像采花贼。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她连忙抿住唇瓣,把头低的更低。   很快,祁淮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两人紧密地贴在一起。裴昭颜感觉到他在轻轻亲吻发丝,一下又一下。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环住他的腰,又觉得自己的动作太大胆,手刚要缩回去,胸腔中传来祁淮的声音:“别动,让朕抱一会儿。”   他的声音满足不已,带着微微的沙哑,传到裴昭颜耳中,耳尖悄悄染上了粉色。   抱了一会儿,她轻声问:“皇上不去御景楼看看吗?”   “真是煞风景,”祁淮笑了一声,离开她柔软的身躯,伸手刮刮她的鼻尖,“他们哪有你重要?”   心中漾开甜蜜,裴昭颜笑了一声,又哼道:“御景楼中全是皇亲国戚,若是皇上被人发现了,被骂的可是臣妾,说臣妾是个狐狸精。”   “那就不让他们发现,况且也没说错,昭颜不就是个狐狸精?”祁淮的额头抵着她的,像是要亲吻,“专门勾着朕的心。”   她闭上眼睛,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裳,却许久没有感受到温热的触感。她疑惑的睁开眼睛,却见他朝她笑:“闭上眼睛做什么?昭颜困了?”   明知故问!裴昭颜跺跺脚,挣开他的束缚走了,不亲就不亲,她还不稀罕呢!   从久违的甜蜜中脱身,裴昭颜脚下一滞,猛然想起程玉墨的话,忽然有些迷茫,她说的那些话有些奇怪。她说她差点嫁给皇上,这本不是什么秘密,可是宫中为什么没人敢提?   不知为何,她的思维有些混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头顶,让她思考不了。   有些不耐,她直接问道:“皇上,你什么时候认识睿王妃的?”   追上来的祁淮一愣,淡声问:“她和你说了什么?”   “是臣妾先问的,”裴昭颜大胆极了,固执的不理会他的问题,“你先说!”   “她是不是说她差点嫁给朕?”   皇上怎么知道的?裴昭颜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皇上能猜出她的心里话不成?   “不过是父皇的赐婚,朕从来都记不住她是谁,”祁淮解释道,“或许幼时在太学见过,朕忘了。”   怎么会忘呢?裴昭颜抓了下脸,程玉墨长得很美,京中的姑娘少有姿色能胜过她的,而且又是丞相的女儿,怎么可能记不住?   皇上在诓她,得出这个结论,她不说话了。偏偏祁淮还毫不在意地问道:“这事很重要?”   当然重要!她忽然发了脾气,噘着嘴问:“皇上从前有多少嫔妃?和几个嫔妃一起……”后面的话她不好意思说,却还是倔强地嗫嚅道,“一起睡过。”   从前她并不在意这些,只要她喜欢皇上、皇上喜欢她便好。可是她如今才发现,她对皇上一无所知,可是皇上却对她了如指掌,这一点都不公平。   夫妻之间……如今后宫只有她一个人,也算是夫妻吧,裴昭颜别扭的想。夫妻之间自然要坦诚相待,若是皇上不回答,那他心里肯定有鬼。   不过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他怎么还不说话?裴昭颜有些失落地言不由衷道:“不说便不说吧,反正臣妾也不在意。”   话音未落,她的脸迫不得已地抬起,被祁淮捏的皱成一团,他的声音带着笑:“这是谁家的小怨妇?醋坛子都快被打翻了。”   不说就算了,居然还打趣她!她很认真地问出来的!   裴昭颜气极便哭,眼泪像不要钱一般掉下来,边哭便道:“反正不是你家的!”   祁淮一怔,捧着她的脸,双手食指擦掉她的眼泪,却越擦越多,精心上的妆也花了,像个五彩斑斓的小花猫。   他无奈的叹息,不明白她怎么这么多眼泪:“哭什么,这不是什么大事,朕又不是不告诉你,不过是见你说的话好玩……”   “哪里好玩了!我很认真的问的,呜呜……”   祁淮不敢说话了,只好吻掉她的眼泪,却始终不碰她近在咫尺的唇瓣。   片刻后,他有些舍不得离开,却还是从中挣脱,皱眉问:“你喝酒了?”她的气息甜的醉人,像是喝了葡萄酒。   “唔,喝了三四五六杯吧,”裴昭颜掰着手指数了数,又怒道,“我又没喝醉!”   这个喜怒无常的模样,不是喝醉了是什么?祁淮没和她争辩,这里太冷,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还有只偷酒喝的小花猫。   他想了想,带着裴昭颜回了养心殿。   随意找了个没有人的宫殿,祁淮力道轻柔地帮她净面,又拿了汤婆子递给她。明明是天子,照顾起人来却轻车熟路。   他问:“还冷不冷?”   “我本来就不冷!”裴昭颜吸吸通红的鼻子,一眼都不看他。   祁淮也不气,慢慢和她解释:“朕也不知道从前有多少嫔妃,都是大臣强塞过来的。自从她们在两个月内莫名失踪后便没有人敢送了。”   “朕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过她们,朕不喜欢她们,只喜欢昭颜一个人。”   说着他又凑上来想亲她,裴昭颜推开他,站起身问:“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真话还是假话?”   祁淮揉揉眉心,掩去疲态,道:“明日你就知道了。”他掩去疲态,。   他在宫外忙活许久,快马加鞭赶回来,本以为会温香软玉在怀,任他逗弄,没想到不仅不能逗弄,反而还要哄她,还不如不回来呢。   他笑了一声,惹人疼惜的小祖宗。   裴昭颜发完脾气,终于有几分清醒,也知道自己有些任性了。她瞥他一眼,瞧见他眼下乌青,不自然道:“皇上去睡吧,明日再说这些。”   “那你今晚岂不是要哭鼻子?况且朕也不……”   裴昭颜打断他:“臣妾困了!”   祁淮的神情果然变得有些迟疑,他看了眼刻漏,耐心哄她:“一会儿再睡,朕带你去个地方。”   祁淮把她带到了角楼。   皇宫四个角各有一个角楼,比宫墙高出不少,是看景的好去处。   气喘吁吁地爬上去,裴昭颜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祁淮坐在她身边,一同看繁星点点。   歇够了,也马上就要到子时了,不知那时是怎样的盛景?裴昭颜站起身,欢喜地盯着夜空瞧,偶尔有一朵烟花炸开,她便惊呼一声。   祁淮喝着从养心殿带来的酒,看着她闹腾,含笑注目。   裴昭颜偶尔回首瞥见他的目光,不由得一阵脸热。   许是月光太温柔,祁淮向来冷硬的脸庞,此刻无端添些温柔。裴昭颜的眼睛在他脸上停留地越来越久,似是被吸引了一般。   “看什么?”祁淮终于说道。   裴昭颜眨眨眼,还有些回不过神,她脱口而出:“看你。”   恰巧子时的钟声敲响,祁淮欺身上前,凑近她。一张俊脸在裴昭颜面前放大,她有些痴了,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想触碰又缩回的手。   钟声第二声。   祁淮也不拦她,任她新奇的摸个不停,等敲响第六声的时候,他问道:“朕的新春贺礼呢?”   此时烟花盛放,裴昭颜眸中全是璀璨的倒影,她疑惑道:“皇上说什么?”   钟声第七声。   祁淮凑近她耳边,慢慢说道:“你送给朕的礼物在何处?”   裴昭颜原本还能数清钟声,被他一靠近,立刻酥了半边身子,她呆呆地回答:“我忘记了。”也忘了祁淮并没有送她礼物。   祁淮慢慢哑声道:“那朕便自己来取了。”   裴昭颜还想数钟声,可是转瞬呼吸相缠,她被祁淮压在柱旁,他的手垫在她脑后,另一只手抚摸她的脸。   裴昭颜酥了一半的身子,马上又酥了另一半。   她看不见璀璨烟花,也看不见皎洁月光,连星星也变得黯淡,她眼中唯有祁淮。   第十二声,钟声悠长,许久不停。   祁淮捂住她的耳朵,轻吻她唇角。   瞬间数朵烟花在天上炸开,也在她的脑海中炸开。   裴昭颜连呼吸也忘了,呆呆的感受着祁淮一点点蚕食她的唇,温柔辗转,像是捧着稀世之宝。   许久,烟花渐停。   祁淮也慢慢离开她的唇瓣,他的嘴唇翕动几下,明明极轻,裴昭颜却清楚地听见他微哑的声音:“新春安康,朕的小画师。” 第51章 吧唧   烟花还在绽放,两人踏着月光一同回了明华宫。   “皇上,别沐浴了,现在便睡吧。”裴昭颜担忧地看着祁淮。他似乎很累,像是两三日没有好好休息的模样,今日又熬了一个晚上,任谁也支撑不住。   祁淮努力恢复清明,慢慢道:“解解乏也好,你先去睡。”他不想一身脏臭抱着她。   裴昭颜没再拦他,梳洗后便坐在床榻上研究匣子,这个匣子瞧着平平无奇的,可是怎么也解不开。她索性不管前面的暗扣,另辟蹊径研究匣子的底部。   底部勉强能看出画了一丛莲花,可是畅音阁并没有什么莲花,连池塘也没有,难道赵期先生只是随意找了个不能轻易解开的匣子吗?   再细看,上面还有些模糊凌乱的小字,不知道是不是赵期先生的真迹。裴昭颜看了半晌,一个字也没看出来,只好罢。   “大画师就是大画师,连字迹都独树一帜,不是凡人能看出来的。”裴昭颜自言自语,轻轻晃了下匣子,里面有画轴移动时的响声。   又看了半晌,她把匣子收起来,静静地等着祁淮出来。   可是他平日里沐浴需要这么长时间吗?她有些疑惑,不过累极了自然会待得久一些,便没太在意。   “娘娘,今晚还需要奴婢们守夜吗?”橙心和蓝玉听闻皇上回来的消息都很激动,趁他不在,两人连忙进了内室。   裴昭颜脸上一红,摇摇头:“你们回去睡吧。对了,不要把皇上回来的事情传出去。”   “奴婢遵命!”   等两人出了门,裴昭颜实在好奇,于是轻手轻脚地往净房走去,耳朵贴着墙壁,里面并没有什么响动。   是睡着了吗?   她拍了拍厚重的帘子,低声喊他,也没有回应。   不再犹豫,裴昭颜进了净房,满室云雾缭绕。她有点紧张,站着没动,又喊了两声,可是依然没有应答。   肯定是睡着了,她有点担心,往前走了几步,果然看见祁淮双手撑着池壁,仰头闭着眼睛,脸色潮红。   这是有多累呀。裴昭颜心疼更甚,不顾地上淋漓的水渍,跪在他身边,想要把他拖起来。   可是折腾半晌,她力气太小,没把他抬起来,反而差点跌进池子里。   净房中热气蒸腾,裴昭颜被熏得脸色微红,她怕弄伤他,正想出去让人把李公公叫过来,可是脚腕却被人拽住。   皇上醒了?裴昭颜尴尬回首,语无伦次道:“皇上,你、你能自己起来吗?”   话音未落,祁淮站起身,水声淋漓,和着裴昭颜惊叫一声,她连忙捂住了脸。皇上怎么说起来就起来!   “你叫什么,该叫的是朕。”睡了一会儿,他的精神明显好了些,还有力气和她开玩笑。   “哦,那、那臣妾先回去了……”裴昭颜低头瞅瞅依然被他拽着的脚腕,又连忙闭上眼睛。可是余光却看见他的上身,水珠从他的锁骨处滑落,滑到小腹,落入水中。   不回想还好,一回想脸马上就烧起来,裴昭颜待不下去,求饶地看着他。   “你低头,”祁淮的喉结上下滑动,慢慢引诱她,“过来。”   “我不……”   “那朕便把你拉到水里。”祁淮淡声威胁她,拽着脚腕的手也用了力。   裴昭颜无法,只好弯下腰,垂眸问:“行了吗?”   “亲一下。”   她哦了一声,捏着裙角慢慢凑过去,吧唧亲了下,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大,在净房回荡。   “……”裴昭颜的脸腾地红了,她觉得自己的酒还没醒,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挣脱他的手便慌不择路地跑出去了。   坐在床榻上,她捂着脸无声地尖叫,怎么这么丢人!   不知恍恍惚惚地坐了多久,终于有声音传出来。裴昭颜心下慌乱,她还没换衣裳呢!不过她也顾不得了,上了床榻便盖上被子缩成一团,膝盖处传来一阵阵凉意,她才恍然惊觉,裙子湿透了。   打了个冷颤,她快速地把裙子撩起了撇的远远的,又紧紧闭上眼睛。   过了许久,又或是过了一瞬,略有些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到了近前又变轻。床榻一陷,窸窸窣窣的声音明明极小,却又像是要刺破她的耳膜。   皇上在做什么?他不困了吗?   裴昭颜没敢睁开眼睛,下一瞬却被他连着被褥抱起来翻了个身,面朝外侧。   “睡着了?”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气息微热,带着沐浴后的清香,引她沉醉。   她自然没敢说话,偷偷往下缩了缩,用被褥盖住鼻尖,才悄悄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真的太难啦!   忽然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裴昭颜还没分辨出来他有没有笑,床榻一轻又一重,他躺了进来。   “睡吧,朕假装没发现你装睡。”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浓重的困倦,却还是坚持逗她。   片刻后,裴昭颜偷偷睁开眼睛,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他没有动。   真的已经睡熟了。   身上的衣裳繁重又潮湿,裴昭颜不想这样将就着睡,又怕下了床榻吵醒他。思来想去,她坐起身,慢慢把多余的衣裳脱掉,只留了小衣。   终于一身轻松,她屏住呼吸躺下来,床褥却浸染了衣裳的潮湿,她曲了曲腿,感受到左侧的温暖。   皇上身上真的好暖和,裴昭颜喟叹,忍不住靠近一些。他已经睡熟了,再离他近一些他不会知道吧?   裴昭颜眨了下眼,再次悄悄往左侧挪动,挨到他热烫的身体才松了口气。下一瞬,他抱住她,口中呢喃:“朕帮昭颜暖一暖。”   他醒了?她探身看他,呼吸均匀绵长,似乎只是在说梦话。   皇上在梦里也想着她呢,裴昭颜安心地闭上眼睛。   烟花爆竹声几不可闻,四周静悄悄的,又被温暖包围着,她的意识逐渐抽离,顺从自己的心意不断靠近热源,这才睡了过去。   只是等她醒了,她才知道自己昨晚有多胆大包天。   左手揪着祁淮的头发,右手大喇喇地揽住他的腰,一条腿好不知羞地架在他的腿上,就像一条八爪鱼妄图和一条龙做亲戚,嘴里还大声喊着“龙哥哥啊,咱们八百年前是一家!”   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裴昭颜欲哭无泪。趁他还没醒,她悄悄抬起腿,又悄悄抬起手,一切准备就绪,她一个翻滚,回到了冰凉的地方。   真像认亲失败的八爪鱼被打入冷宫啊。   裴昭颜感叹着自己的命运,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呜呜呜,怎么这么凉!   翻滚了几圈,她越来越精神。反正也睡不着了,裴昭颜索性起身唤来橙心帮她宽衣,梳洗后神清气爽地开始用早膳。   因着过年的缘故,宫里的宫女和太监新得了一身红衣裳,众人都穿上了。打眼看去,一水儿的红色,瞧着便喜庆。   蓝玉笑的尤为喜气洋洋,她悄悄问:“娘娘,您昨日睡得那么晚,气色怎么这么好?”   “大概是回光返照吧!”裴昭颜话不过脑。   “啥?”   “哦,我是说人面桃花相映红,你们的衣裳是红的,我的气色看起来自然好。”   和蓝玉说了几句玩笑话,裴昭颜想起还在昏睡的祁淮,不知道他回宫的消息现在能不能说,可是也不能饿到他。   为了以防万一,她谨慎道:“橙心蓝玉,这儿太冷了,我要回寝宫吃,你们把这几道菜端上吧。”   她胡乱指了几道菜,三人轻手轻脚地回了内室。   裴昭颜低声道:“小声点儿,别把皇上吵醒了!”   “……”红帐中有人影闪动,又重归寂静。   宫女们都出去了,裴昭颜谨慎地关上门,站在三步远的地方看着安静的帷帐,有些犹豫要不要再让他睡一会儿。   还是叫醒他吧,昨日肯定没吃什么东西,她往前走了两步。   可是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吵醒他,他似乎更想睡觉……裴昭颜正想转身,帷帐中却伸出一只手把她勾过去。   气息紊乱中,她听见祁淮慵懒的声音:“想趁朕还没醒做什么坏事?”   “皇上什么时候醒的?”裴昭颜没理会他的打趣,疑惑的问。   “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那么大声音,想听不见都难。”祁淮气的刮刮她的鼻子,又在她鼻尖亲了一口。   裴昭颜嘿嘿笑,问:“皇上睡够了吗?臣妾把早膳……”   “不许说臣妾,日后要说‘我’。”   “为什么?”   “不为什么,说错一次便罚你一次。”   “罚什么?”   “没想好,要不你试试?”   裴昭颜闻言张了张口,却始终没有说出来,终于妥协:“算了,臣……”   察觉到他饶有兴味的目光,裴昭颜连忙改口:“我!我我我!说就说!”反正她又不吃亏。   祁淮很有精神地坐起身:“走吧,去用膳。”   哼,裴昭颜朝着他的背影挥了一拳,在他转过身疑惑的望向她时,她又连忙握着拳头若无其事地往圆桌走去。   用膳的时候,她还有些担心,又问了一遍:“皇上真的睡好了吗?”   “好了好了,怎么这么多问题,”祁淮无奈又温柔的看向她,“朕只是有些累。”   她投来怀疑的目光,他便面含期待地看着她:“不信?朕今晚折腾你一晚上。”   裴昭颜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心下慌乱,忘了夹菜,直直的把筷子往自己嘴里送,冷不丁戳到下巴,她叫了一声,委屈巴巴道:“皇上怎么不提醒我?”   祁淮嗤笑一声,在她惹人怜爱的目光中低下头,亲了一下她的下巴,问:“是不是亲亲便不疼了?”   看着她呆住的模样,他又慢慢往上,吻她的唇瓣,含混道:“亲这里才行?真是娇气。” 第52章 坦白   “今日想做什么?”   “你一整日都陪着我?”裴昭颜欢喜地问。   祁淮一怔:“嗯,一整日都陪着你。”他捏她的脸,“朕走之后,是不是很想朕?”   她哼了一声,口是心非道:“也没有很想。”   “好好好,只有朕想你,”他忍不住又亲她一下,“想好去哪儿了吗?”   “嘿嘿,还没想好,等我想好就告诉你。”她拿出匣子,让他看底部的莲花和文字,“这是赵期先生的真迹吗?”   祁淮不假思索道:“是。”   “诶,你不是不了解赵期先生吗?怎么这么笃定?”她歪头疑惑的问。   祁淮一怔,又笑开了,怎么这个时候变聪明了?他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朕愿意为昭颜了解这些。”   裴昭颜亲他一下作为奖励,又问:“那赵期先生的书画都在哪里?藏书阁吗?”   这个他倒是不清楚。思虑片刻,他望着她期盼的眼眸,终是不忍心让她失望,道:“若是你想去看看,朕便让你进去。”   “真的?”裴昭颜眼睛马上亮起来,她站起身,“那咱们现在就去!”   可是祁淮久久不动,她踌躇的看着他,有些疑惑。   “若是进了藏书阁,你还出来吗?朕好不容易才回来,想让朕独守空房到什么时候?”他的声音有些低落,又带着些许虚弱。   裴昭颜还没见过他这个模样,有些手足无措,她忙道:“那、那就不去了,我陪着皇上。”   祁淮唇角微勾,又慢慢隐去,他抬手摸摸她的脸,安抚她:“藏书阁久未洒扫,如今烟尘大。过段时日,朕与你同去。”   裴昭颜呆呆的哦了一声,不自然地躲开他的手,道:“那咱们继续用膳吧。”真是奇怪,皇上摸她的时候,怎么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看了眼认真用膳的祁淮,伸手摸了摸脸,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啊。   用了膳,裴昭颜唤来蓝玉和橙心。   “皇上、娘娘,奴婢们来收拾碗筷。”蓝玉规规矩矩地走过来,行礼道。   祁淮抬眸看了一眼,眉头紧皱,又默不作声地盯着裴昭颜看。   她自然注意到他的异样,问:“皇上怎么了?”   祁淮不说话,许久才问:“今日宫女都穿的红色衣裳?”   裴昭颜不明所以地点头,又得意得献宝:“是啊,我让她们穿的,对了,太监穿的也是红色的!”   说着她把指挥宫女的蓝玉拉过来,问:“皇上猜猜,这是蓝玉还是橙心?换了个衣裳您还认得出来人吗?”   祁淮只觉得眩晕,他依然盯着裴昭颜,片刻后才轻声道:“朕不看别的女子,只看昭颜。”   蓝玉偷笑,连忙带着宫女们出了内室。   裴昭颜的脸早就红透了,她气呼呼地坐下:“在别人面前,皇上不许说这种话!”   祁淮从背后抱住她,慢慢闭上眼睛,忽然问道:“昭颜,知道朕为什么认准了你吗?”   裴昭颜一怔,她自然想过这个问题,得出的结论也不过是皇上看她顺眼,又因为她自幼在宫中长大,知根知底,所以便纳她为妃。   皇上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   她抬头看他,觉得此刻的祁淮有些无力,他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还没来得及刮,扎的她的额头有点疼。   “算了,以后再告诉你。”祁淮回神,“什么都别问,好不好?”   纵有满心疑惑,裴昭颜也乖巧的没再提起。这也是皇上的秘密,她等着他告诉她的那天。   两人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她忽然出声:“皇上,丞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祁淮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严肃的不像方才脆弱的他。   “别人都说他是个好丞相,从前辅佐先帝,如今又辅佐皇上,做宰相这么多年,行事依然和长相一样让人如沐春风。”   她想起来程玉墨和程玉砚,能生出这两个名动京城的女儿,程丞相的长相自然温文尔雅。   祁淮不置可否,问:“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嗯。所以我不太懂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威胁到皇上了吗?”裴昭颜战战兢兢地问出口。   这是可以问的吧?   “程家的野心很大,”祁淮垂首敛眉,“他们想要的是皇位。”   他的声音极轻,说出的话似是与他无关,实则能惊起惊涛骇浪。   皇位?裴昭颜愕然,喃喃道:“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祁淮没有说话,她太单纯,知道的越多越不好。   他坦白道:“其实那日让你作画送信,朕是骗你的,朕的消息收到的比你早得多。”   裴昭颜略迷茫地看着他,不懂为什么说到了这个。转瞬又有些黯然,原来她一点忙都没帮上,皇上只是哄着她玩吗?   “朕只是为了不让你担心,才想了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但是最后一封信,你确实帮到了朕。”   裴昭颜哼道:“怪不得李公公前两次那么悠闲,第三次过来才着急忙慌的。”   “嗯,昭颜画的画很好,朕已经一把火烧了丞相府的兵器库。”祁淮眉眼舒展。   裴昭颜吓了一跳,以为皇上不会做这样的事。不过转念一想,是丞相私藏兵器在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怪不了皇上。   不过她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不会被发现吗?”   “自然不会,有小平子顶罪,”祁淮冷笑,“程国义在朕身边安插了人手,不过半年便耐不住要行动了。”   小平子是丞相的人?   裴昭颜又开始晕头转向了,她理了理其中的关系,惴惴不安道:“我还以为小平子很好呢,那日还赏了他几个红豆酥……”   “红豆酥?”方才还运筹帷幄的祁淮马上变了,像被人抢了最舍不得吃的那颗糖葫芦,满心愤懑无处发泄。   他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你居然赏给别人?赏给一个与朕作对的太监?”   裴昭颜瑟缩,忙安抚他:“我不是不知道嘛!而且只是几个而已!剩下的全给皇上了!还有还有!那个不是我亲手做的……”   想到这里,她眼里蕴了泪,委屈巴巴地低声道:“皇上又凶我。”   祁淮的心马上软的一塌糊涂,他拿她没办法,只好凑过去哄她:“朕不是故意的,昭颜别哭了,一哭就变成小花猫。”   她不听,继续发脾气:“我已经学会做红豆酥了,本来还想做给你吃,我不做了!”   祁淮又悔又恨,正要哄她,忽然想起她给他的第一封信。   他心中一动,从怀里掏出那封信,循循善诱:“昭颜画的是什么?朕没猜出来。”   裴昭颜扭过身子不理他,没猜出来居然还敢来问她!   祁淮也不着急,他有一整日的工夫可以让她开口,正想要亲她,裴昭颜便主动说了:“我画的是相思子,皇上没猜出来,所以这十几日你肯定没想我。”   这是什么歪理?   祁淮爱的不行,亲了下她的脸:“朕每日都想你,晚上做的梦也全是你。”   “什么梦?”说完她才想起那日的养心殿小憩,脸慢慢红了,这是要重复她的梦境吗?   像是要验证她的话,祁淮马上接口:“没什么好说的,朕直接做给你看。”   话音未落,他将她打横抱起,边往床榻走边道:“朕本来想等晚上,可是现在就等不及了。”   他的话坚定又带着急迫:“昭颜,咱们圆房。”   十八岁还没开荤,纳妃两个月还没吃到肉,天底下哪有他这么窝囊的皇帝?况且他与裴昭颜情投意合,还要等什么?   裴昭颜却不这样想,她手忙脚乱的推他,全身都在反抗,妄想逃离他的控制:“不行不行,现在不行!”   祁淮不听,把她放在床榻上,又把她张牙舞爪的手举过头顶,低头便要亲。   她躲开他的吻,哀求道:“皇上,晚上好不好?”   祁淮伏在她身上挣扎片刻,深深吸了口气,依依不舍道:“好,还有四个时辰,朕等着。”   四个时辰后天刚黑呀,裴昭颜张了张口,没敢讨价还价。   他拉着她坐起身,见她偷偷揉手腕,不由得一怔:“弄疼你了?”   “没有。”裴昭颜自然不敢承认他力气太大,每次亲她都像饿狼扑食。皇上一直都很稳重的,可是在她面前怎么总是这样?   正茫然的想着,她的手被抽走,放在他温暖的手中,耳边是他歉意的话:“昭颜,以后不会这样了。”况且今晚还是第一次,他不能让她受苦。   想到这里他便有些迟疑,不如再推迟几日,这几日先试着温柔一些,若是伤了她怎么办?   裴昭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偷偷看他的神色,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的,像是饱暖思那啥,最后也只是想想而已。   虽然她觉得自己没错,但是见他这副模样还是有些愧疚,仰头亲了他一下。   祁淮被这一吻冲昏了头,想给自己一巴掌,什么再推迟几日,方才他想的是什么玩意儿?   裴昭颜见他神色正常,便也放下心,皇上也很好哄的,若是她疼了,那便亲亲他,他就懂了吧?   “皇上,咱们出去吧。”待在这里,她怕他又忍不住动手动脚。   不过皇上现在能出去吗?   想到这里,她有些犹疑道:“算了,还是待在明华宫吧。”   “走吧,已经没事了。”祁淮牵着她的手往外走,“朕有分寸。”   裴昭颜欢喜的亲他一下,察觉到他的目光,她连忙迈出门槛,已经站在太阳下了,皇上肯定不会做什么了!   祁淮俯下身,在她耳边咬牙切齿:“晚上收拾你。”   裴昭颜的心漏跳一拍,脚步有些凌乱,同手同脚走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他嗤笑一声,在她发怒之前一本正经的问:“去哪儿?”   “还没想好……”   “那就回去。”   “想好了想好了!” 第53章 香闺   今日是新年第一天,宫中自然有宫人回家探亲,是以宫中的人并不多。偶尔有宫人见了祁淮,都讶然地行礼,连忙走远了。   “皇上,今日不是应该有祈福大典吗?”裴昭颜疑惑的问,“既然你回来了,应该照常举办才是。”   “斩首奸佞之辈那日,朕再祈福,”祁淮漫不经心地撩了下她的头发,“不会太远了。”   裴昭颜抿唇没再问,两人一同往畅音阁走去。   “对了皇上,我让匠人们都回去了。”她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连忙拦在他面前,“皇上要罚就罚我,别连累别人!”   “嗯,昭颜做得对,”祁淮思索片刻,“是朕考虑不周了,日后匠人也得有休沐。”   得了他的夸赞,裴昭颜笑眯眯地点头,终于来到近前,她抬首望着被拆了一半的畅音阁,欢喜道:“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屏风?”   屏风?祁淮一愣,这是要送他新年贺礼的意思?他笑着说道:“简单一些便好,你别累着。”   她点点头,认真的记下,欢快道:“那咱们回去吧!”   在这儿待了不到一刻钟便回去?祁淮闻言理所当然道:“那便去养心殿,朕积攒了十几日的奏折没批呢。”   原本还在犹豫的裴昭颜马上就点了头:“好,咱们这就走。”   她比他还着急,一边走一边道:“皇上别太劳累,晚上一定要睡好,不然明日还是没精神。”   “朕自然听你的,但是今晚不行,”祁淮握住她的手缓缓道,“朕今晚不睡。”   裴昭颜咽了下口水,小声说道:“皇上,其实我的月信真的……”   “哦,那朕今晚查验一番。”祁淮不在意道,“会扯谎的昭颜不乖,今晚也别睡了。”   呜呜呜,用了一次的借口就用不了第二次了!裴昭颜想哭,她弱弱地摇他的手,和他商量:“皇上,我会困的,你、你不能快一点儿吗?”为什么非要一晚上不睡觉呢?   推开养心殿的门,祁淮把她拉进来推到门后:“再说一个字,朕就不忍了。”他的吻落下来,手惩罚似的从她的后颈探入,捏了下她滑腻的背。   裴昭颜失了力气,软软的推开他:“皇上,该批阅奏折了。”   祁淮深吸一口气:“朕没死在丞相府,迟早死在你身上。”他捏她的脸,直到她的眉毛皱成一团才松开手。   裴昭颜委屈地揉揉脸,她不能再和皇上说话了,说什么都能扯到今晚。   祁淮落座,又把站在一旁的裴昭颜拉过来,不悦道:“不许说什么不合规矩,不然朕现在就……”   她连忙捂住他的嘴:“我没说!”   祁淮舔了下她的手指,眸中星河璀璨,他瓮声瓮气道:“朕想想而已。”   裴昭颜连忙松开手,慌乱的磨墨。   他还要再说些什么逗逗她,下一瞬李德福便推开门,喘着气道:“皇上,奴才把小安子……”   猛然察觉到殿内暧昧的气氛,李德福瞥了一眼便低下头,干笑道:“皇上、娘娘,都在呢!哈哈哈,那奴才就告退了。”   退出去后,他一拍手,心里懊悔不已,怎么次次都打扰皇上的好事!   殿门一关上,裴昭颜便高兴的问:“所以小安子没有犯错?”   祁淮神色不虞,沉闷的嗯了一声。又听她喋喋不休道:“我就说嘛,小安子怎么可能犯了皇上的忌讳,皇上又不是识人不清,怎么可能把小安子关到浣衣局。”   “磨好了吗?”祁淮忽然出声。   “啊,还没有。”她不敢说话了,尽心尽力地磨墨,又忍不住偷偷看他一眼,又小心的移开目光,现在的皇上好可怕!   一连一个时辰,祁淮都一动不动地飞快批阅奏折,裴昭颜自然不会打扰他,安静地待在一旁,无聊了便看着他认真专注的模样。   他的眉皱着,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片刻后又舒展,他的眼睛好亮,睫毛好长啊,鼻子也好挺,嘴巴也很……她只能想起他亲她时的滚烫温度,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形容。   不过皇上该刮胡子了呀,裴昭颜皱眉。是忘了吗?还是觉得留着胡子好看一些?可是她更喜欢干干净净的皇上。   “累不累?”祁淮合上奏折抱住她,被她的一双桃花眼爱慕地望着,只有圣人才忍得住。   他不是圣人,自然随了自己的心意,亲了她几下。   “皇上不是在忙吗?怎么忽然来招惹我?”裴昭颜连忙推开他,可不能耽误皇上。   “盯着朕做什么?”祁淮又亲了一下,“受冷落了?朕哄哄你?”   一连三个问句,她又被他亲的迷迷糊糊的,下意识的回答她唯一一个记得的问题:“皇上好看,皇上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她的目光带着炙热的崇拜,不掺杂任何别的因素,只是因为喜欢他,爱慕他。   “朕不好,”祁淮捏她的脸,轻声道,“朕只是对你好而已。”   裴昭颜疑惑的问:“睿王妃说她要嫁给这世间最好的男子,明明最好的男子是皇上,可是她为什么抛下你选了睿王?”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皇位不就是应该自己争取吗?哪能非得就是睿王的呢?就算真的是睿王的,可是最后登上皇位的是祁淮,他自然是最有本事的。   喜欢上一个人,自然看什么便都是好的。裴昭颜想不通,她被感情冲昏了头,只能寻求祁淮的帮助。   可是他良久地沉默。   “朕的皇位……”他难得的欲言又止,许久的停顿之后,他依然说不出话。   “昭颜,朕的皇位,是睿王送给朕的。”   话已出口,接下来的话便顺畅许多。   “那时程玉墨是朕的准王妃,朕不喜她,整日躲在三皇兄……三皇兄便是睿王,躲在他府上。可程玉墨那时太过执着,总是往朕跟前凑。”   “后来,朕才知道三皇兄一直倾慕于她。”他笑了一声,“朕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是三皇兄却觉得对不住朕。”   “当时太子的人选只有朕和三皇兄,这个节骨眼上,他居然主动求娶程玉墨,闹了场天家丑闻。”   这件曾经闹得满城风雨的事,他用三两句话便概括,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裴昭颜听愣了,她问:“所以,皇上觉得,皇位是睿王爷让给您的?”   祁淮大大方方地点头:“正是如此。”可是他紧紧盯着她,生怕她那双带笑的桃花眼染上不喜。   他的皇位得来的并不光彩,坐的自然也不安稳。他自然也是不想做皇帝的,可是他不得不为了活下去而去争,去抢。   争抢到最后,千万人垂涎的皇位,竟是旁人让给他的。   他曾庆幸自己做了皇帝,可他现在更怕裴昭颜认为他是个庸人。   他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手心出了汗。   没想到裴昭颜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接着便无所谓道:“哦,那睿王爷确实不适合做皇帝。”   祁淮的神经绷紧,他尽量淡声问:“为何?”   “自然是为了美色便放弃皇位呀,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裴昭颜抬眸,眼睛亮晶晶的,“皇上才不会这样做!”   “朕原本也不理解三皇兄,可是朕遇见了你。”祁淮声音艰涩,“若是你早出生几年,朕真的会为了你放弃……”   “皇上不会!”裴昭颜无比笃定地打断他的话,“江山和美人,你都会想法子得到。”   祁淮怔然,居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困了他许久的心结,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开了?   他把她揽入怀中:“你怎么这么会安慰人?”   “臣妾不会安慰人,臣妾说的是实话。”裴昭颜亲他的下巴,又娇气地皱眉,“皇上该刮胡子了,晚上会扎到我。”   说完她便逃离他的怀抱,一眼都不敢看他,飞也似的回了明华宫。   “娘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正在铺床的橙心回头看见她,吓了一跳。   “唔,皇上在批奏折,我不好打扰他,”她有点累,坐下喝了口茶,又犹犹豫豫道,“橙心,你说什么花又清新又淡雅又醉人?”   “蓬莱紫?”   “味道会不会太重了?”   “桂花?”   “不行,太腻了。”   “……梅花?”   裴昭颜再次摇头:“算了算了,我自己想想吧。”她摆弄了一番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都不合她心意。   为什么方才她不直接问问皇上喜欢什么香气呢?可是这样是不是太刻意了……不如去找妙妙问问?   对了,妙妙上次过来,给她留了一罐香膏!   裴昭颜眼前一亮,妙妙神神秘秘给她留的香膏,自然是最好的香膏!   橙心走后,她连忙关上门,把床榻上的几个暗格摸了个遍,终于找到那罐小小的香膏。她迫不及待的打开,深吸一口气。   似乎是兰花香,若有若无的,她又闻了闻,幽香更甚。明明香气就在这个小瓷瓶里,却又像飘在穹宇中,不可捉摸。   她不由自主地闻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放下。   皇上……会喜欢吧……   裴昭颜拍拍发热的脸,把小瓷瓶放入袖中,下了床榻便叫人:“今晚我要沐浴!”   残阳低垂,晚霞氤氲,交织成画。   裴昭颜趴在汤池边上,迷迷糊糊地问:“皇上过来了吗?”   “未曾,许是有事耽搁了。”   “那便好。”裴昭颜起身裹住身子,薄纱倏地滑落,香肩若隐若现,她回首,半湿青丝垂落,更显魅惑。   玉足轻点水面,赤着走向软榻,她的声音也蒙着雾气:“对了,用妙妙给我的香膏。”   橙心应了声是,甫一打开,香气便丝丝缕缕地钻出来,在这封闭的空间中幽幽散着。   裴昭颜被熏得醉了,感受着柔软的香膏化进自己的肌肤,她便也染上香气。   “不知道妙妙是怎么做的,怎么这么香,”裴昭颜深深地吸了口气坐起身,“咱们出去吧。”   没想到刚打开门就是祁淮。   她意外的看他一眼,声音像是掺了蜜:“皇上什么时候过来的?”   祁淮上下打量一番她更显曼妙的身姿,尽量平静道:“刚到,用膳了吗?”他努力忽视她身上散发的幽幽香气,不敢看她娇艳的脸。   看一眼便是亵渎。   她这才瞧出自己身上裹着的外袍松松散散的,一抽便开,声音不由得发颤:“啊,还、还没有。”   “嗯,朕去外面等你。”话音刚落,他平静地出去了。   裴昭颜有些黯然,是她不够好看吗?是香膏不够香吗?皇上怎么没什么反应?   绞干了头发,她随意换了件衣裳,刚要出门,祁淮便回来了。   宫女们端着膳食鱼贯而入,他一眼都不看她,状似随意道:“外面冷,就在这儿吃吧。”   这儿是哪儿?   自然是裴昭颜温暖如春、密不透风的香闺。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这章能写到的……所以就在下章啦!   其实我原来定的圆房比这个晚的多,然后一看字数已经二十万了。   我:!   顺便求个《长公主的笼中鹤》的预收!是个长公主豢养金丝雀(划掉)的故事,金屋藏骄嘿嘿嘿~ 第54章 红痕   宫女们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   裴昭颜忽然变得忸怩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猛然瞥见散着肉香的饭菜,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慌忙背对着他坐下。   祁淮倚在门上,静静地瞅着她的背影。   怎么连背影都这么好看?   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见她的手抖得快要握不稳筷子,不由得皱眉:“饿的虚脱了?”   “……”裴昭颜扶额,嗔他一眼,一句话也不说。   祁淮也不管她,他自顾自地吃饱喝足,起身出去。   去哪儿了?裴昭颜放下筷子,正想跟过去看看,哗啦的水声让她止住脚步。   终于放松了一些,她食不知味的用了膳,又坐了一会儿,才想起去漱口。   封妃那日都没这么紧张,她坐在梳妆台前拿起口脂,轻轻抿了一下。   会不会太红了?是不是太刻意了?她纠结着正想擦掉,传来一阵急迫的脚步声。   来不及擦了,她飞快地爬上床榻,蒙住脸一声不吭。   很快他便也躺进来把她抱在怀里,也不开口。   怎么能不说话呢?她清清嗓子,慢慢说道:“皇上,我有点喘不过气。”   他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却没有放开她,反而拥的更紧:“你怕不怕?”   裴昭颜有点慌乱,手心出了汗,慌不择路地拽紧了他的衣襟,声音也打颤:“我、我不怕!”   明明怕得要死。   祁淮叹了声,她确实太小了,才及笄而已,要不再等等?   可是也不知道裴昭颜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她不怕死的问:“对了皇上,玉佩呢?”语气甚是天真。   祁淮僵了下,声音蓦地变得低沉:“你想看?”   “哼,不看了,也不知道是谁送你的,藏得这么严实。”她逃离他的怀抱,面朝着墙壁闭上眼睛。   “别生气,朕给你,好不好?”他尾音上扬,早已没了方才的犹豫,与她贴在一起,吻上她的后颈。   裴昭颜呜咽一声,小小声地问:“在哪呢?”   祁淮把她翻了个身,亲吻她的唇,又抽空回她:“你往下摸一摸,嗯?”   长夜漫漫,满室旖旎。   ……   天刚破晓,红帐轻摇。   “唔……”裴昭颜有些不舒服,她蹙眉推开又凑上来的人,“我要睡觉……”   “别睡了,陪朕玩一会儿。”他靠近她,手掌带着火。   “别闹,”她睁不开眼睛,嘟囔道,“皇上自己玩吧。”说着她艰难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转瞬呼吸绵长。   祁淮这才看见她原本光洁如玉的脊背上的青紫痕迹,显得有些触目惊心。他神色一僵,没再碰她。   轻手轻脚地穿戴整齐,他在梳妆台上找到金清玉肤膏,想亲手帮她擦药,又怕自己再次失了分寸。思虑许久,他把金清玉肤膏收了起来。   门外传来一阵喧哗,祁淮眉间隐有不耐,推门低声问:“何事?”   “参见皇上,奴、奴婢进来伺候娘娘梳洗……”蓝玉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回答。   “等她醒了再说,不许吵闹。”   蓝玉忙应了一声,正想走,又听他道:“朕有事要回养心殿,等她醒了,派个人和朕说一声。”   蓝玉又应了,行了礼不敢说话。   等祁淮走远了,她挠挠头有点疑惑,皇上脖子上怎么好像被猫抓了一样。   不应该啊。   难道皇上和娘娘真的圆房了?   她连忙去找橙心,迫不及待道:“橙心,咱们娘娘快生小皇子了!”   橙心讶然地看她一眼:“皇上和娘娘刚圆房,女子怀胎十月,最快也得到十二月。”   “诶,你怎么知道圆房了!”蓝玉甚是激动,勉强压低声音道,“那你知不知道,皇上的脖子被娘娘挠了一下……”   “别胡说!”橙心红着脸捂住她的嘴,“这是皇上和娘娘的私密事儿,日后看见了也休要再提。”   “好好好,我这不是兴奋嘛,”蓝玉掰开她的手,又感叹,“皇上对咱们娘娘真好,娘娘同意了才圆房。”   两人又悄悄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终于听见裴昭颜唤人。她们神色一凛,匆匆进了内室。   裴昭颜刚醒,浑身被碾过似的疼,她尝试着起身,可是手臂没力气,只好叫人。   不过皇上怎么走了?她有点失落,今日又不用上朝,怎么不和她说一声就离开。   “娘娘,您醒了!”蓝玉和橙心的说话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裴昭颜垂眸嗯了一声,还是问了句:“皇上呢?”   “皇上说养心殿有事,奴婢已经派人去请了。”蓝玉察觉她的低落情绪,连忙安慰道,“娘娘别多想,皇上一会儿就过来了。”   她不说话,许久才道:“扶我起来吧。”   满头青丝遮不住一身红痕,橙心和蓝玉红了脸,声如蚊呐道:“娘娘,要不要上些药……”   裴昭颜也没想到皇上力气这么大,她又羞又气,折腾她这么久,可是他人居然跑了……一点都不在乎她。   皇上不喜欢她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橙心和蓝玉吓了一跳,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她们六神无主,正想拿绢子,便有人快步走来,扬声道:“昭颜醒了?”   她们连忙退了出去,裴昭颜用仅剩的力气把帷帐散下,赌气不理他。   祁淮奔到床榻前,只见了满目的红,他一怔,以为她害羞,心软的一塌糊涂,轻柔地挑开帘子,却见她满脸泪痕。   怎么哭了……他有些茫然,又顺着自己的心意把她抱在怀里,问:“谁惹你生气了?”心里一咯噔,忽然蹿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不会是他吧。   果然,裴昭颜有气无力的拳头打在他身上:“都怪你!”   祁淮闷声笑,拭去她的泪:“好好好,都怪朕,还疼不疼?朕帮你上药。”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药膏,正想掀开被子,她却一把捂住,小声说:“我自己来。”   他不听,把药膏倒在手心上捂热了,才抚上她的肩,慢慢问:“哭什么?”   不提还好,提了她就想躲。裴昭颜噘着嘴远离他:“你走开!”   他猜测:“是不是怪朕走了?”   她不说话,一双水洗过的眸子盯着他,勾着他的心。他的呼吸蓦地一重,狼狈地捂住她的眼睛,哑声道:“别这样看着朕,朕会忍不住。”   他尽量轻柔地动作,又和她说话转移注意力:“朕不是故意走的,只是看见你便想……”   “不许说!”裴昭颜捂住脸缩回被褥里,“我要睡了。”   他上药的手一滞,又收回去,神态自若地脱了外裳和她躺在一处。   “你睡,朕帮你。”他的手伸进来,见她挣扎的厉害,他有些控制不住,狠狠地箍住她。   “别动,再动就睡不了了。”祁淮低头吻她,又猛地撤开身子,保持合适的距离。   裴昭颜自然不敢了,她听话的不再动,又央求他:“我自己来好不好?”   祁淮低低嗯了一声,大掌滑过她娇艳的脸:“昭颜害羞,晚上再玩。”   不等她开口,他便主动起身:“饿不饿?朕让人端些膳食过来。”   裴昭颜松了口气,朝他扬起个笑:“谢谢皇上!”   脚步声远去,她胡乱又快速地抹了两下药膏,正要喊人,橙心和蓝玉便进来伺候她穿衣裳。   “娘娘,您方才怎么哭了?”蓝玉纳闷道,她还是没想明白。   裴昭颜红了脸,她才不会说实话呢。皇上对她这么好,她怎么这么喜欢胡思乱想呢?   梳洗完毕,宫女们端着膳食进来,祁淮走在最后,竟亲自端着一碗水粉汤圆。   等宫女们都走了,祁淮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冠冕堂皇道:“这椅子太硬,硌得慌。”   “那可以垫一个软垫呀……”察觉到他皱眉,裴昭颜眨眨眼,“不许凶我。”   祁淮敛眉圈住她,又亲自喂她用膳:“想吃什么?”   这样坐着好别扭,她不安的动了动,又讨好的亲了他一口:“我想自己吃。”   他便把筷子递给她,示意她自己动手。   不是这个意思……裴昭颜抿唇没敢说,抬起似有千斤重的手臂,艰难地夹起一块鱼肉,还没等她收回手,鱼肉掉下去了。   她瞪大眼睛不信邪,又尝试了几次,次次都掉回盘子里。怎么会这样?她难以置信地盯着满桌子的菜,难道圆房之后她变成了一个废人?   见她这个模样,祁淮浑身舒爽,看来昨晚表现的不错。他接过筷子喂她吃菜,含笑道:“被朕伺候舒服吗?”   不舒服,她努力咀嚼,义正言辞道:“今晚我要休息,皇上去养心殿睡吧。”   祁淮瞅她一眼,嗯了一声,心道晚上他不走也没人敢赶他出去。   “皇上一言九鼎!”裴昭颜怒目而视,“不许骗我!”   他无所谓的点点头,低头亲了她一下,感叹道:“昭颜好香。”   裴昭颜推开他,心里别扭极了,还不如失宠呢,皇上怎么越来越喜欢黏着她了。   食髓知味,祁淮又缠着她亲了几口,看着怀中乖乖巧巧的裴昭颜,他缓缓说道:“做朕的皇后好不好?”   裴昭颜傻了,她扭头看他,嗫嚅道:“皇上说什么呢,我……”   祁淮只问她同不同意。   裴昭颜摇摇头,皇后离她好遥远,至少要诞下皇子才有资格吧,所以她:“不行。”   祁淮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做皇后至少要有皇子……”裴昭颜弱弱地解释,“我、我们才圆房。”   祁淮气笑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他没理会她的话,淡然道:“嗯,先吃饭。”   裴昭颜点头,飞快的瞟他一眼,又低下头。   吃饱喝足,她舒服地摸摸肚子,道:“我吃饱了!然后做什么呀?”   话音未落,她被祁淮稳稳地抱起来往床榻上走:“做皇后。”   不是,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第55章 偷看   “皇上?皇上?”   门外传来李德福急切的呼唤,祁淮亲了裴昭颜一下,目光从她红透的脸上掠过,又点了点她娇艳的唇瓣:“今晚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没了他的怀抱,她支撑不住倒在床上,玉肩半露,惑人心神。   祁淮一眼都不敢再看,匆匆出了门。   裴昭颜歇了好久才缓过神,怎么好好的用着膳就跑到了床上?   有点困,她慢吞吞地爬进被窝,决定再睡个回笼觉。   睡着睡着,暖流滑过,她意识到什么,连忙喊道:“蓝玉!把我的月事带拿过来!”   蓝玉不敢耽搁,连忙过来了,扶着她往净房走去。   “哼哼,运气还真不错!”裴昭颜笑了一声,接着又苦了脸。   蓝玉以为她疼,连忙拿来汤婆子,没想到她又自言自语道:“那岂不是还要等很久才能做皇后?”   “娘娘想什么呢,”蓝玉讶异道,“月信和做皇后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裴昭颜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这几日都不能圆房,万一皇上忍不住了怎么办?脑海中飘过“纳妃”二字,又很快被她否决。   她才不想和别的女子分享皇上。   想到这里,她幽幽叹了口气,问:“蓝玉,我是不是很自私?”   “娘娘对奴婢们最好了,哪里自私?”蓝玉茫然地问,“娘娘怎么了?”   “没什么,”她思索一阵道,“去画院吧,我要问师父一些事。”   “可是娘娘,您的月信……”   裴昭颜摇摇头,她从来没疼过,不碍事。   “您的脖子……”   裴昭颜一愣,这才想起什么,她不自在地摸摸脸:“敷点粉吧。”   仔细把露出来的痕迹遮住,眼看着就要到晌午,她索性用了午膳才去,不然师父又要忙活许久。   缓步到了翰林院,这里却空空落落的,甚少有人在。她一愣,猛然惊觉,今日是元月初二!都回家过年去了!   蓝玉也忘了这事,她挠挠头,问:“娘娘,咱们要出宫去太傅府吗?”   裴昭颜沮丧的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算了算了,回去吧。”师父不在,她连个能商量大事的长辈都没有。   两人又折返,路上遇见宫人,他们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裴昭颜勉强扬起笑脸应对着。   到了人少的地方,裴昭颜的脸垮下来。思来想去,哪怕是过年,皇宫里并没有什么好玩的,从前那些嫔妃,到底是怎么待下去的呢?   “皇上现在在做什么?”她自言自语,“去养心殿会不会打扰他?”   蓝玉一听来了精神,她出谋划策:“听说皇上这个时候喜欢去武英阁练武,娘娘要不要去看看?”   “诶,你怎么知道?”   蓝玉扶额:“娘娘,皇宫里的人都知道,就您不知道。”   裴昭颜脸红,身为皇上唯一一个嫔妃,她确实有点不称职了。想到这里,她往武英阁走去,又问道:“你还知道皇上什么事?”   “嘿嘿,娘娘还是亲自关心皇上比较好,奴婢们说的话,自然有许多是道听途说的。”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   武英阁就在养心殿附近,先帝喜欢习武,每日待在武英阁至少一个时辰。武英阁虽是个阁,但是扩建过两次,规模比之养心殿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还是裴昭颜第一次踏足武英阁,她没急着去看祁淮在不在,反而甚是悠闲的在这儿转了一会儿。   “娘娘累不累?”蓝玉见她走的兴致勃勃,不由得劝道,“昨晚刚……今日又……您的身子受不住。”   裴昭颜脸一红,小声道:“以后不许这样说话,去找皇上吧。”   刚踏入箭星堂,裴昭颜便看见一支箭羽直直的射在靶子正中央,还没瞧清楚,紧接着又是三矢。   她惊呼一声,又连忙掩唇,想看看皇上有没有发现她,却不自觉的被他吸引。   他目光坚定,下颌有汗水滑过,他顾不得擦,再次举起了手中了弓箭。他没有穿上衫,肌肉随着他的动作鼓起,有种粗犷的美感。   裴昭颜看得脸红心跳,没敢打扰他,静静地躲在一旁偷看他。   “娘娘?您怎么过来了!”站在一旁的李德福瞧见裴昭颜,惊喜地行礼。   裴昭颜连忙把他拉过来,低声道:“公公小声点!我、我就是随意看看。”   李德福了然,他背过手给小安子打招呼,面上却笑着说道:“奴才晓得了,就不打扰娘娘了。”   裴昭颜松了口气:“好好好,千万别告诉皇上我来过,我先回……”   话还没说完,里面传来祁淮的声音:“昭颜?”   他把手中的弓箭丢给小太监,阔步向她走来。   裴昭颜心一慌,后退了两步,有种被抓包的感觉。他怎么看见她了呢?不是正聚精会神地射箭吗?   他走到近前,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行礼:“参见……”   祁淮一把把她扶起来,怒道:“行什么礼,不知道自己的身子?”   有眼色的小太监拿来软垫放在杌子上,祁淮冷着脸按着她坐下:“好好歇着。”   他怎么生气了?裴昭颜怯怯地站起身:“臣妾还是先回去吧。”皇上忽然这么凶,她有点害怕。   祁淮一怔,摆摆手让人都出去了,这才问道:“怎么了?”   “皇上又凶我,”裴昭颜抬眸看他,“我只是想见你,可是你一点都不想见我。而且在旁人面前肯定要行礼要自称臣妾,我没做错。”   祁淮一叹,又扶着她坐下,蹲在她面前解释道:“朕不是凶你,是心疼你,你不行礼也没人敢说什么。还疼不疼?”   “不疼。”她又站起身,“皇上不欢迎我,那我就回去了。”   哪怕是和他闹别扭,还是一副娇娇的模样。   祁淮心一软,自己坐在杌子上,又揽着她的腰把她抱到腿上坐下,像哄着小娃娃睡觉。   裴昭颜又羞又气,他冒着热气的肌肤近在咫尺,轻轻一动就能碰到,她的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皇上放我下去!”   祁淮不听,用略有些粗糙的大掌抚摸她柔嫩的脸,道:“你一过来就打扰朕射箭,还想跑?”   “我没有!我只是路过。”她弱弱地解释,又不自在地偏过头——他的皮肤太过滚烫,灼的她脸红。   “行,朕送你回去。”他拿起衣裳正要穿上,顿了下又虚弱道,“昭颜,朕的胳膊好像抬不起来了。”   “啊?”裴昭颜眨眨眼,连忙站起来,“那我帮你穿吧!”   祁淮眼中闪过得逞的笑意,转瞬即逝,他站起身,双手张开等着她。   裴昭颜小心地抖抖衣裳,蹙眉道:“皇上以后不能光着上身习武了,殿门还开着,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朕喜欢这样,”看见她噘嘴,他连忙改口,“日后昭颜过来督促朕,朕一定改。”   裴昭颜这才高兴:“好,以后我每日都过来监督皇上!”丝毫不知道自己落到了祁淮的圈套里。   她不再开口,耐心地帮他穿衣裳,眉宇里流淌着温柔与爱意,像一幅朦胧的山水画。可他一伸手便能碰到,她是真实的,她就在他身边。   她的呼吸也轻轻的,偶尔顺着未来得及扣上的缝隙钻进他的皮肤,带来一阵比身体更燥热的滚烫。   昨晚才经历过欢好的年轻躯体,怎么可能经得起这样的诱.惑。   他的手有些不受控制,想抽掉她腰间水红色的宫绦,等她帮他穿好的时候,他也帮她脱完了吧。   祁淮喉间滑动,瞥见她后颈上没有遮住的红痕,那是他昨夜留下的,此刻像个烙印,不断提醒他昨晚经历了怎样的不同寻常。   他慢慢拥住她,声音微哑:“昭颜,咱们回养心殿。”   “可是衣裳还没穿好呢!”裴昭颜无知无觉,奇怪的看他一眼,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没事,反正一会儿还得脱。”他直接抱起她,第一次庆幸武英阁和养心殿离得近,不消一刻钟便能到。   “不行!皇上,我、我……”   祁淮皱眉捂住她的唇:“看来你今日挺有精神的,不许拒绝朕。”   可是不是因为这个啊!裴昭颜摇头,双脚踢他。   他又道:“养心殿很暗,和晚上一样,不必担心。”   也不是因为这个!算了,她不说了,反正等一会儿他就知道了。   到了养心殿,祁淮直接带她来到内殿,又把她抱到龙榻上。   今日的阳光有些刺眼,他起身拉上帷帐,满屋昏暗,唯有龙榻上乖乖坐着的裴昭颜白的发光,比南珠还要耀眼。   她瞧着害羞又大胆,偶尔瞥他一眼,欲语还休。   祁淮觉得自己被她蛊惑了,不知道怎么走到她面前的,等反应过来已经吻上了她的唇。   一吻毕,银丝黏连,她轻轻抿了下唇瓣,比用了口脂还要水光潋滟,惹得他心神荡漾。   她踌躇地说道:“皇上,其实我的月信……”   “第三次了,昭颜怎么总找这个借口?”祁淮一边感叹一边帮她卸下满头珠翠,“是不是想把朕往外推?”   裴昭颜不说话了。许是月信的到来让她情绪不稳,又许是他的话让她清醒。她看着他温柔的一面,认真地思考,皇上对她的偏爱,能持续多久呢?   她眸中多了些困惑,不吐不快,于是她直接问出来:“皇上,若是我的月信真的到了,您会纳妃吗?”   纳妃?   祁淮的手顿了下,才终于把她发间最后一支簪子取下来。   “你怕什么?”他帮她把发丝撩到耳后,“怕朕喜新厌旧?”   裴昭颜抿唇不语。   “不会有这一天。”顿了顿,他问,“你知道朕怕什么吗?”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在昏暗的内殿显得格外寂寥。   “朕怕你会离开。” 第56章 对峙   裴昭颜有些茫然,皇上总是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她不是他的嫔妃吗?为什么会离开?   她看向祁淮,想要一个答案。   他却不发一言,只轻轻地捏了下她的脸:“朕会对你好,你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朕也给你。”   天子一言九鼎,哪怕是吃醉了酒也不会轻易允诺于人。   可是还有一句话,男人在床上说的话是不算数的。   裴昭颜不想相信,天人交战下,她的唇角却勾起一丝笑意。她膝行两步抱住他的脖子,声音也带着满足:“我相信皇上。”   祁淮还没来得及抱住她,便听她认真地在他耳边说道:“皇上也要相信我,我的月信也是真的。”   “又调皮,”他拍拍她的背,手慢慢下滑,抚上她的腰肢,呼吸也变得粗重,“不要拒绝朕。”   可是这不是拒绝不拒绝的问题啊,裴昭颜迷茫地看着他,问:“皇上怎么才能相信?”   “让朕验一验。”   ……行吧,只要你不后悔。   片刻后,祁淮果然闻见一丝血腥味,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裴昭颜滚进被褥中,脸颊红透了,她只露个眼睛,说话瓮声瓮气的:“我都说了嘛,你不信就是怪你!”   “疼不疼?”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躺进来摸她的肚子,“月信来了还要勾着朕?”   “才没有呢……”她小声回答,“是皇上不听我解释。”   “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谁知道你哪次是真的?”祁淮恨的牙痒痒,却也不敢拿她如何。   事到如今,再烈的火也被浇灭了。   “这几日好好歇着,不要随意走动,”祁淮静下心嘱咐她,“想朕了便派人去叫朕。”   裴昭颜乖乖答应了,又好奇的问:“休沐马上就要结束了,皇上是不是也该忙了?”   “是啊,该忙了。”他意味深长道。   在养心殿睡了一觉,索性又用了晚膳,裴昭颜这才准备回明华宫。   “今晚朕会宿在养心殿,”祁淮怕她多想,又宽慰她,“等朕忙完就去陪你。”   “皇上今日就要开始忙了吗?”   他颔首,又嘱咐道:“一会儿睿王与睿王妃会进宫,她必定会找借口去明华宫,你别害怕。”   “咦,她过来做什么?”   “想想今日是什么日子。”   裴昭颜想不起来,她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了。她攥紧他的手,颤声问:“丞相是不是选在今晚?”   “不是,”祁淮一点都没犹豫地和盘托出,“朕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今晚就会行动,丞相府今晚便会被朕的人控住。”   裴昭颜反而放了心,皇上筹备了这么久,自然不会打没把握的仗。她想了想,道:“皇上别受伤。”   祁淮一怔:“朕又不出面,受什么伤?”   原来皇上不去啊,那她就没什么担心的了。裴昭颜怕说得多了耽误他,朝他挥挥手便走了。   在明华宫坐了不到两刻钟,程玉墨果然来了。   裴昭颜站起身正想去迎,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想起今日是什么日子。   她思量了片刻,从容地去迎。   “三皇嫂怎么过来了?”她面上的惊喜恰到好处,又连忙吩咐蓝玉奉茶。   程玉墨扫了她一眼,勉强压下眼中的困惑与嫉恨,她维持住笑容,道:“我来看看你,晗妃娘娘今日气色不错。”   裴昭颜让人都下去,又拉住她的手,真心实意道:“好几日未见了,咱们妯娌好好说说话。”   人都走了,程玉墨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奶娘,摆摆手让她也下去了。关上门,她收敛笑容,讽刺道:“除夕那日才见,晗妃娘娘装什么呢?”   “除夕?”裴昭颜了然道,“皇嫂那日定是喝醉了酒才说了胡话,我并未放在心上。”   程玉墨面沉如水,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好端端地站着,不由得有些纳闷。   两人笑里藏刀地说了几句话,程玉墨耐心全无,她懒的再装,冷声道:“今日是你做后妃满两个月的日子,为何还未出事?”   “咦,你问我呀,”裴昭颜讶然道,“我还奇怪呢,我怎么还好端端的站着?”   她笑的腼腆,眼波流转,故意激她:“大概是皇上格外偏爱我。”   程玉墨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问:“我与你说了那么多关于皇上的事,为何你一件都不信?”   裴昭颜好奇地问:“哪件事?你抛弃皇上选了睿王爷的事吗?”   程玉墨一怔,她只是暗示过,并未说的这么明显。   “啊,我忘了这是皇上说的,”裴昭颜敲敲脑袋,不好意思的问,“你说的到底是哪件事呀?”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留在宫中,就不怕无疾而终吗?”程玉墨逼近她,一步又一步。   裴昭颜后退,无所谓道:“皇上已经和我解释了呀,我自然相信皇上。”   顿了顿,她反问:“是你觉得睿王爷能登基才选的睿王爷,皇上有什么错?”   “他错在不该抢了祁清的位置!”程玉墨怒火中烧,“祁淮以前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他有什么资格坐上皇位?他给祁清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裴昭颜平静的看着她:“可是你喜欢的是皇上,不是睿王爷。”   程玉墨怔住。   裴昭颜逼近她:“更准确的说,你喜欢的是皇后的位置,你谁都不喜欢。”她句句戳心。   “是啊,我本该是皇后……”程玉墨嫣然一笑,“可是你挡了我的路,我原本一直等着你和那些女子一样无疾而终,可是没想到现在有了变数。”   她叹息一声,眼里带着疯狂:“既然我得不到,那么所有人都不许得到!”复又面带憧憬,“祁淮一直等着我与睿王和离,他一直没有封后,就是在等我。”   她转向裴昭颜,不屑道:“至于你,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家世、相貌、文采……这一桩桩一件件,你拿什么跟我比?”   不止一次听到她说这些话了,裴昭颜已经能坐的稳稳当当地怜悯地看着她。   “你信不信,只要我出现在皇上面前,他就拒绝不了我?”她神情自信,得意地挑衅。   裴昭颜果断地摇头:“不信。”   “你!”   两人正僵持着,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王妃!王妃!丞相府出事了!王妃!”   程玉墨不耐烦地扬声道:“何事?”   “丞相府外重兵把守!”   裴昭颜松了口气,看来皇上成功了,不过此事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了这里?她有些困惑,还没想明白,程玉墨便冲了出去。   咦,方才不是还在与她宣战吗?这么快就走了?   不过能放程玉墨走吗?裴昭颜不敢犹豫,正想派人追出去,祁淮便过来了。   “皇上!”她雀跃着跑向他。   “外面冷,进去说。”祁淮揽着她的肩,行色匆匆。   到了内室,祁淮打量她一番,问:“伤到你了吗?”   “没有,”裴昭颜摇摇头,连忙问,“就这样放她走吗?会不会出事啊?”   “不会,她是睿王妃,自然有人‘送’她回睿王府。”祁淮不在意道,又问,“可有受什么委屈?”   她又摇头,程玉墨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她都快背下来了。   “皇上,宫里是不是还有丞相的内应,消息怎么这么快就送到了?”她担忧的问。   “无妨,都是些蝼蚁,酿不成什么大祸。”   “那皇上也要小心,万一朝中还有两面三刀的大臣……哎哟!”   祁淮心情甚好,捏着她的脸打断她的话:“这些你就别操心了,这几日好好养着身子,朕就不过来了。”   裴昭颜有一瞬间的失望,转瞬又觉得自己太矫情,皇上软禁丞相,这几日肯定很忙,她怎么能耍小性子呢?   想到这里,她连忙表态:“臣妾一定乖乖听话!”   祁淮亲她一口,许诺道:“元宵节那日,朕陪你出宫赏灯。”   送走祁淮,明华宫安静下来,整个皇宫也静悄悄的,风雨欲来,没有人敢随意走动。   裴昭颜环视一圈胆战心惊的众人,笑道:“抓的又不是我,你们怕什么?”   众人这才有些放松,各自做事去了。橙心和蓝玉也一句话都没敢问,尽心尽力地服侍裴昭颜梳洗。   上了床榻,她认真说道:“皇上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不要为丞相抱不平,过几日你们就知道了。”   蓝玉大胆,她小心翼翼道:“可是娘娘,丞相素来对百姓极好,从不克扣……”   “这是表象,皇上自然有皇上的用意,”裴昭颜打断她的话,义正言辞道,“咱们要相信皇上。”   两人犹豫着离开,裴昭颜双手抱膝,忽然有些颓败。   自从皇上登基,风头都被丞相占尽了,皇上没落一点好,百姓们反而觉得皇上不是个好皇上,这天下全依仗着丞相的才能到现在这个局面。   可是皇上十五岁登基,丞相大权独揽许多年,他哪有机会展现实现自己的抱负?   任重而道远。   裴昭颜蹙眉,明日京城里的百姓们醒了,瞧见素来德高望重的丞相被软禁,群情激愤之下,会做出什么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以小甜饼为主,不会涉及太多朝堂权谋,我写的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些小儿科(因为我的智商你也知道,呜呜呜不要太认真,小甜饼才是坠吊的! 第57章 金屋   次日,裴昭颜很早便醒了。   她忧心忡忡地用膳,却见蓝玉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过来,神色惶然。   “我让你打探的事如何了?”裴昭颜连忙问道。   “娘娘!一夜之间,京城里出现好多纸条,也不知道是谁写的,白花花一片,像下雪一样!”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从小姐妹手里抢回来的纸条递给裴昭颜。   她放在一边没管,担忧的问:“先别说这个,皇上还好吗?百姓们没去宣庆门抗议吗?”   宣庆门是大臣们上朝经过的地方,若是百姓有什么不满,便会去宣庆门等着。裴昭颜小时候见过一次,那时国库告急,先帝却执意要征兵打仗,百姓们怨声载道,自发的去宣庆门静坐抗议。   先帝震怒,那时程国义刚当上丞相,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先帝妥协。正因为此事,丞相在民间声望大震。   从此先帝却只顾享乐,国事全权交由他打理,所以程国义横行许多年,在朝中积攒了不知多少人脉。   皇上若是想连根拔起程家这棵大树,实在是太难了。   见蓝玉许久不说话,裴昭颜着急道:“你快说呀!”   “娘娘看看这个纸条就知道了!”蓝玉展开递给她,央求道,“看一眼嘛!”   裴昭颜这才漫不经心地瞟了两眼,眼睛定住,她难以置信地接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上面的内容。   不长,两句话。   却让她瞬间失了声。   皇上到底为丞相一事做了多少准备,布局了多久,她想象不到。   “奴婢昨晚还……没想到今日事态就有了转变,”蓝玉不好意思的说道,继而又义愤填膺,“丞相居然贪污,枉先帝和皇上这么信任他,他居然一直在搬空国库!”   裴昭颜看她一眼,噗嗤一笑,还有更大的呢。不过还是先不说了,省的被人听了去销毁证据。   她拿起筷子,心情甚好地用膳,皇上现在也很高兴吧。   “对了,把画架搬到外面去,我好久没画画了。”她连忙吩咐道,“还有,让明华宫的人都警醒些,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惹事。”   “是。”   用了膳,画了一会儿画,恍然惊觉已经快到晌午了,裴昭颜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其实做妃子也没那么无聊嘛。”   蓝玉端着点心过来,偷笑道:“娘娘这是喜欢皇上,自然不觉得无聊。”   “就你贫嘴!”裴昭颜嗔她一眼,把点心塞她嘴里,“看你还说不说了!”   “娘娘,吴尚宫来了。”橙心恭敬道。   “吴尚宫?”裴昭颜一愣,忽然想起已经开春了,也是时候该做衣裳了,她让橙心把吴尚宫迎进正殿。   净了手,又换了衣裳,她连忙过去了。   “晗妃娘娘,”吴尚宫行礼笑道,“今日过来,是想为您量体裁衣。”   裴昭颜颔首,又问候她几句,这才一同进了内室。   “娘娘,多日不见,您的身子骨又长了不少。”   “我还小嘛,自然还是会长高的。”裴昭颜抿唇,又忽然想起前几日,她已经不算个小姑娘了,圆房了就是妇人了。   可真是大言不惭,她悄悄红了脸。   量了体,吴尚宫记了尺寸,又问:“娘娘喜欢什么样的衣裳,以后也好有个参考。”   “唔,简单一些的,颜色不要太艳,再做几身窄袖的、颜色深一些的,作画方便。”   吴尚宫记在心里,行了礼正想走,裴昭颜才犹豫着说道:“吴尚宫,我能不能拜托您一件事儿。”   “娘娘请讲。”   “临安侯之女宋妙意是我的闺中密友,我想请您帮她做嫁衣,”裴昭颜笑道,“您的女红堪称一绝,我很喜欢。”   吴尚宫叹了口气,道:“从前我想帮您做凤冠霞帔,到现在也没这个机会。那就帮宋姑娘做吧,也是个招人疼的姑娘。”   裴昭颜神色一黯。吴尚宫瞧出什么,连忙问道:“不过宋姑娘婚配了吗?许的是哪家公子?”   “嘿嘿,现在还不能说,”裴昭颜神秘一笑,“明日我把嫁衣样式交给您,您慢慢做。”   用了午膳,她便开始画嫁衣。也不知道妙妙什么时候成亲,不过这嫁衣她是一定要亲手设计的,她穿不了自己画的嫁衣,妙妙肯定要穿的。   只是一连画了一个时辰都不满意,裴昭颜有些懊恼,她思来想去,拿了本书看,静静心。   恰在此时,蓝玉又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扬声道:“娘娘,睿王妃进宫了!”   裴昭颜淡然地翻了一页,眼皮都不抬地哦了一声,来就来嘛,难不成她还要亲自去找她吗?   “娘娘,睿王爷没过来,睿王妃直奔养心殿去了。”蓝玉着急的不行,“您想想法子啊!”   “咦,想什么法子?”裴昭颜奇道,“她是来向皇上求情的,又不是来抢皇上的,我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蓝玉低声道,“娘娘,您真的放心吗?”   裴昭颜无所谓地笑道:“放心放心,皇上不喜欢她。好了好了,你出去忙吧。”   蓝玉犹豫着走了。   黄昏时分,蓝玉又来汇报:“娘娘,睿王妃回去了,听人说她失魂落魄的。”   裴昭颜方才有了灵感,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她仔细斟酌了片刻,还是放下了毛笔:“走吧,先去用膳。”   橙心把蓝玉拉到一边,嘱咐道:“别和娘娘说这些了,皇上对咱们娘娘这么好,怎么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纳兄弟之妻、罪臣之女?”   蓝玉想想也是:“好,我接着打探,就不跟娘娘说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两人商量了几句,又伺候裴昭颜用膳。   过了两三日,事态一日比一日紧张,百姓们也不知道被谁煽动了,有了丞相贪污的证据还不够,非得让皇上替先帝写个罪己诏。   祁淮自然不会写,这几日一边忙着搜集证据,一边又要安抚百姓,前朝忙的焦头烂额,自然没空去明华宫,裴昭颜也不敢去打扰他。   “唉,皇上好忙啊,”她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画着雪景,“我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蓝玉橙心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娘娘去养心殿吧!”   裴昭颜吓了一跳,虽然她也想去,但是皇上这么忙,她去了肯定分心。所以思来想去,她为难地摇头,道一声算了。   蓝玉心里藏着事,不知道该不该提,趁着娘娘专心作画,她把橙心拉到一旁,道:“我这几日都在打探养心殿的事儿,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橙心催她:“别卖关子了,万一娘娘一会儿喊我们!”   蓝玉犹豫着开口:“这几日睿王妃天天往养心殿跑,一日比一日待的久,我真怕……”   橙心吃了一惊,此事可大可小,她们两个宫女自然不能定夺。既然是蓝玉打探到的,于是她让蓝玉来说。   “不行,我不敢,万一娘娘受不了怎么办?”蓝玉苦着脸。   话音刚落,裴昭颜的声音传过来,她们忙应了一声,橙心边往回走边飞快地说道:“我来说,你想想该怎么安慰娘娘。”   “诶,你们去哪儿了?”裴昭颜好奇的问,又伸长脖子往门外瞅,“皇上过来了?”   橙心摇摇头,郑重其事道:“娘娘,有一件事,奴婢得告诉您。”   裴昭颜还没见过橙心这么严肃的模样,她目光一转,见蓝玉也苦着脸,不由得奇道:“什么事?”   “睿王妃这几日日日去养心殿纠缠皇上,皇上烦不胜烦,又不想让您见了不高兴,只得忍着。”   蓝玉诧异地看橙心一眼,虽然和她说的没什么出入,但是说的就是比她水平高,还不会让娘娘不高兴,真是神了。   “咦,她整日过来也没用啊,皇上又不会因为她而赦免丞相。”裴昭颜摇摇头没当一回事,拿起毛笔继续作画。   橙心又道:“娘娘还是去养心殿看看皇上吧,听说皇上近日瘦了不少。”   裴昭颜闻言果然蹙眉,心疼道:“为了这件事,他肯定没有好好用膳,我得去看看。”   看看天色,还有一个时辰才是用晚膳的时候,她放下毛笔撸起袖子,道:“我去给皇上做份红豆糕!”   学会做红豆糕这么久,皇上还没尝过她的手艺呢。想到这里,她有点激动,说不定皇上可以全部吃完呢!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你们俩谁跟我去?”裴昭颜把冒着热气的红豆糕放进食盒,小心翼翼地盖好。   “橙心去吧,她比奴婢会说话,”蓝玉嘿嘿笑,“奴婢嘴笨。”   “好,走吧。”   “娘娘,奴婢帮您拿着吧。”橙心想接过来。   “不用啦不用啦,我得亲手拿着,”裴昭颜的声音透着雀跃,“我要亲手递给皇上!”   今日的云很好看,落日把云彩染成橘红色,像一幅流动的画。   她驻足欣赏了一会儿,欢快道:“我忽然想起一首诗,浓淡烟鬟半雨晴,嗯……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是‘溪光初借晚霞明’。”橙心接话道。   “哇,你也知道呀,你比蓝玉好学多了。”裴昭颜偷笑。   橙心难得俏皮地回道:“小心奴婢回去告诉她!”   “不许说不许说!”   两人一路笑笑闹闹,快步来到养心殿。   可是这里安静地过分,侍卫也比平日多了一倍不止,几乎到了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地步,他们都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显得格外压抑。   裴昭颜忽然有些紧张,不过倒是没有什么人拦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养心殿。   不过李公公和小安子怎么都不在外面守着?她仔细地看了两眼,确实没有人,难道在里面吗?   她好奇地凑近,正想推门,里面传来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声:“皇上,臣妾给您磨墨吧。”   是程玉墨。   可是许久没有传来祁淮的声音。   “臣妾的名字里有墨,皇上便藏了这么多墨锭?”程玉墨讶然,转瞬又娇羞,“墨儿心里有皇上,皇上心里也有墨儿。”   裴昭颜有些疑惑,又有些慌乱,她想推门,可是双手陡然失了力气。   她在怀疑什么,怀疑皇上金屋藏娇吗?   没有丝毫推门求证的勇气。   她抿唇,飞快地往回走。   橙心不解地跟上,走出养心殿才追上她,小心的问:“娘娘怎么了?”   “没什么,养心殿关着,没有人,”裴昭颜声音低沉,把食盒递给她,慢慢往回走,“下次再过来吧。”   她抬头,再次望向天空。   如今还是黄昏,晚霞绚烂夺目,落日周围已有几颗黯淡的星子出现,月亮却迟迟不现身。   裴昭颜轻轻念道:“晓看天色暮看云……”顿了顿,她没再继续说下去,自嘲道,“后面是什么来着,我又忘了。”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橙心察觉到什么,抿唇没有接话。   “算了,记得这些做什么……”   她的声音被风吹散。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举1V1大旗不动摇呜呜呜,明天就好了!   浓淡烟鬟半雨晴,溪光初借晚霞明。   出自(宋)杨时《和李倅游武夷》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出自(明)唐寅《一剪梅·雨打梨花深闭门》 第58章 话本   裴昭颜放下了所有的事情,开始画祁淮。   先画一个初见的祁淮,他的神情高高在上,眼睛看着她,又好像没看,空洞又无神,捉摸不透。她唯一看透的,是他对选妃兴致缺缺。   再画一个第二次见面就抱着她的祁淮,他神情冰冷,怀抱却滚烫。她第一次被一个男子拥抱,居然是天子,后来她还嫁给了他,这多奇妙。   又画了一个与她斗气的祁淮,神情不虞,目光幽幽,还说什么“朕恕你无罪”,明明是皇帝,怎么在她面前这么幼稚,最后以她脖子麻了告终,他那时的笑可真得意。   ……   一直画到纳妃那日,他下马朝她伸出手,意气风发的模样刻在她心里,从此教她再也忘不了他。   从前她不敢画,是因为有许多束缚,那条不能直视圣颜的规矩就能给她定死罪。   更何况她自认画不出他的万分之一。   画完了所有想画的,裴昭颜轻舒一口气,既然她连皇上都敢画,那去问皇上一句话,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唇角噙着一丝笑意,慢慢把画像整理好,藏在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推开门,橙心和蓝玉一左一右地站着,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怎么了?你们没事做吗?”裴昭颜挠挠头,笑道,“刚好我饿了,你们去御膳房催一催吧。”   蓝玉把手背过去,点了个头就连忙跑了。   “咦,她怎么这么着急,我没那么饿。”裴昭颜惊讶道。   橙心勉强笑道:“娘娘一整日没用膳了,奴婢们担心。要不您先吃些点心垫一垫?”   “好,我做的红豆糕还在不在?”   橙心喉间一哽,连忙把红豆糕端了过来:“娘娘,您先吃一两个就好,奴婢把其他的先热一热。”   “不必麻烦,能吃就行。”   裴昭颜慢吞吞地吃着红豆糕,又递给她一个:“你也尝尝,看看我的厨艺有没有进步。”   “娘娘做的自然是最好的,”橙心咬了一口笑道,“要不要学一些别的,奴婢再让御膳房的师傅过来一趟。”   裴昭颜若有所思:“是啊,也该学点新花样了,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橙心一惊,飞快地瞟她一眼,心中微微发苦。虽然不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但是总归是不好的事情,不然娘娘也不会这个模样。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蓝玉端着碗粥过来,气都没喘匀便道:“娘娘先喝点粥,膳食一会儿便到了。”   裴昭颜喝了一口,笑道:“辛苦你了,先歇一歇吧。”   “那奴婢和橙心去外面等着。”两人慢慢走出内室。   关上门,蓝玉小声问:“娘娘没哭吧?”   橙心摇摇头:“没有,只是眼下乌青有些重了,瞧着像是一夜未睡。”   “这可怎么办……对了,今日你不是去找李公公了吗?他怎么说?”   “我没看见他,幸好小安子在,我认得几个字写了封信,他会转交给李公公的,你放心。”   “诶,写了什么?皇上会懂吗?”蓝玉苦恼道。   “就一句诗。”橙心露出自信的笑容,“只要皇上看见了,肯定知道娘娘在说什么。”   蓝玉依然忧心忡忡:“可是睿王妃整日在养心殿逗留,就差留宿了,万一信被她截了……真是的,一个王妃,怎么就不顾忌些体面,整日缠着夫君的弟弟算什么样子?”   “小声点,这不是咱们该说的,”橙心黯然道,“再气再急也得谨言慎行。”   “是啊,若是皇上今日能过来就好了,已经四五日了……对了,这个怎么办?”蓝玉从怀中掏出个薄薄的话本子。   橙心连忙塞到怀里,叮嘱她:“千万别让娘娘看见了!谁知道这里面说的真的还是假的,保不齐就是睿……故意编排的,咱们可不能着了她的道!”   蓝玉点头如捣蒜。   傍晚,孤雁凄鸣,晚霞漫天。   裴昭颜终于画完了嫁衣的样式,她交给橙心,愧疚道:“替我向吴尚宫道歉,耽误了这些时日才画完。”   “是,奴婢一定转达。”橙心要接过来,可是她却不给。   “娘娘,怎么了?”   裴昭颜思虑片刻,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不然没有诚意。把我的披风拿过来。”   橙心心下慌乱,勉强镇定道:“娘娘,外面冷,还是奴婢去送吧。”   “不必了,我也想出去透透气,”裴昭颜透过窗子看云,轻轻道,“这几日的云好看,我见了喜欢。”   橙心怔愣片刻,还想再劝,她却已经走出了门。   不过这件事娘娘早晚都会知道。   橙心叹了口气,拿上披风跟上她。   “这是火烧云吗?怎么这么红?”裴昭颜惊喜地望着天空,“果然没有白出来一趟。”   橙心有些笑不出来,握着手祈祷千万别碰见嘴碎的宫人。   天不遂人愿,路过一个假山,刚巧有人压低的说话声,言语中好巧不巧地提到了皇上和睿王妃。   她心里一个咯噔,果然见走在前面的裴昭颜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假山。   “你说这话本子写的是不是咱们皇上和睿王妃,我看了两三遍了,越看越像!”   “姐姐,这讲的什么事啊?我昨日忙死了,还没来得及看呢,天杀的哟,我这活儿可真不是人干的!”   “哎呦,我先跟你说说。讲的是侯门贵女许配给一个不受宠的王爷,他们两情相悦,可惜有个受宠的王爷喜欢那女子,把她抢了去,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不受宠的王爷也没抢回来。”   “最后啊,这不受宠的王爷居然做了皇上,把受宠的王爷一箭射死了!然后皇上求娶那女子,她却觉得已经配不上了,答应做皇后之后居然投江去了!”   听完了之后,宫人啧啧惊叹:“嗐,这女子换个身份,可不就是睿王妃!”   “所以这话本子就火了啊,啧,说不定就是睿王妃写的。她和皇上啊,瞧着也真是郎才女貌。”   “不说了不说了,我抓紧时间干活去,对了姐姐你的话本子能不能借我看看?”   “好说好说!听说你也有个话本子……”   两人笑着走远,橙心偷偷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裴昭颜,跪下请罪道:“娘娘,奴婢……”   “起来,话本子又不是你写的,请什么罪?”裴昭颜轻声道,“你去找吴尚宫吧,我要去养心殿。”   橙心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地离开了。   裴昭颜站在原地冷静了一会儿,觉得这话本子简直可笑至极。不过那两个宫人倒是说对了一点,这话本子说不定真是程玉墨找人写的。   看来程家真的要倒了。   她深吸一口气,举步往养心殿走去。   养心殿中,祁淮静静地坐在上首,看着跪在地上鬓发散乱的女人,他冷声开口:“话本子是你找人写的?”   “皇上,臣妾写的如何?”程玉墨红唇勾起,笑的恣意,“现在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咱们三人之间的‘□□’了呢,你猜,晗妃娘娘知不知道?”   祁淮淡淡地看着她,反问:“你与睿王做了几年夫妻,当真对他没有丝毫情分可言?”   “臣妾喜欢的人是谁,皇上不知道吗?”程玉墨苦笑,“就像话本子上写的,臣妾是被逼的。”   祁淮眼底浮现出厌恶,转瞬又隐去。   “这几日的陪伴,皇上有没有想起我们的曾经,那时我便是这样整日待在你身边,”程玉墨眼里浮现出几丝恰到好处的怀念,“若是没有祁清,皇上,我就是与你并肩的皇后。”   “朕知道你写话本子的目的,无非是利用舆论逼朕就范,然后纳了你,救程国义。”祁淮一丝情绪也无,冷静地陈述事实。   程玉墨摇头,轻声道:“不是的,臣妾是真的喜欢您,一直都喜欢。”   “可惜你想错了,朕原本想按部就班地审问程国义,他还能多活几个月。”顿了顿,他倾身微笑道,“但是现在,你猜猜,他能不能活过三日?”   程玉墨瞳孔紧缩,她膝行几步跪在阶下,凄厉喊道:“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你就是被裴昭颜那个狐狸精迷了心智!我父亲没有贪污!更没有谋反!”   祁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眼见着他软硬不吃,程玉墨咬咬牙开始磕头,一声又一声,在这偌大的殿中回荡。   祁淮懒的与她虚与委蛇,他懒散的支撑这下巴,漠然的看着她。   裴昭颜是他的底线,既然程玉墨不明白,那他便让她明白,省的整日动这些歪心思。   祁淮眼中杀意浮现,转瞬又消失。若不是因为皇兄被她迷了心智,他早就把她杀了。   有一丝光亮照进殿内,他抬头,招招手让李德福过来,低声道:“去睿王府告诉睿王一声,就说睿王妃晕倒了。”   “是!”李德福后退几步,面向跪在地上的程玉墨。   程玉墨傲然地挺直脊背,不屑地看着他,又转首,眼波轻荡,痴迷的望着祁淮,额头上的红印格外瞩目。   好一朵我见犹怜的小白花。   李德福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睿王妃,奴才得罪了。”话音未落,他一个手刀,程玉墨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探了探鼻息,他又来到祁淮面前,附耳道:“皇上,晗妃娘娘过来了。”   祁淮连忙站起身,快步绕过晕倒在地的程玉墨,冷声喝道:“怎么不早说!”脸上却带着笑。   正要踏出殿门,李德福犹豫的声音响起:“皇上,娘娘瞧着不大高兴,似乎已经知道话本子一事了。”   祁淮把脚收回去,轻咳一声:“你去跟她说朕有要事,明日再去明华宫。”   全然没有方才的稳重。   李德福恨铁不成钢道:“皇上,拖得越久越不好啊!女子都容易多想,别说明日了,晗妃娘娘一个时辰见不着您,都能编排到睿王妃已经封后的程度!”   “那、那朕该怎么哄她?”祁淮暗暗叫苦,又猛然发觉忙了四五日,他们已经许久没见面了。   完了,罪加一等,真正的皇后要跑了。 第59章 杜撰   祁淮一步三挪地去找裴昭颜。   李德福急的团团转:“皇上,娘娘在集贤亭呢,那么冷的天儿,您不怕她冻着啊?”   “朕……心虚,”祁淮哀叹一声,“这几日你怎么也不提醒朕去明华宫?”   “哎呦喂,这您可误会奴才了,奴才这些天可都没在宫里,您可别冤枉人。”   “小安子皮痒了?扣他两个月的月钱。”祁淮马上转移目标。   李德福心道不好,徒弟再傻也是亲徒弟,正准备为他开脱两句,又猛然想起今日刚回来时小安子递给他的纸条。   他一拍脑袋,连忙把纸条拿出来:“皇上,这是明华宫递上来的,奴才没敢看。”   祁淮停下脚步,慢慢打开,瞧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晓看天色暮看云”。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他心里一惊,苦涩的感觉蔓延到唇角。   昭颜想他了。   “你先回去吧,朕自己去。”他捏着纸条,大阔步往前走。   集贤亭树木掩映,远远的依稀瞧见一个女子窈窕的背影,趴在栏杆上丢着鱼食。   与他第一次认出她时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此时她的侧脸落寞又哀伤,彼时她满脸笑容。   心里像是被人捶了一下,有些喘不过气。他这几日居然忽略了她,她该有多难过。   离她越近,他越懊悔。   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后拥住她,祁淮小心翼翼地开口:“昭颜……”   裴昭颜回头,朝他粲然一笑。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她挣开他的手,半蹲在地上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他忘了扶她起来,一时震惊在原地:“你……”   “臣妾是妃嫔,自然是要行礼的,以前是臣妾不懂事,望皇上不要放在心上。”她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客气地柔声道。   祁淮略有些手足无措地扶起她,握住她冻得通红的手,又一惊,怎么这么凉。   他僵着脸开口:“以后不许行礼,也不许说臣妾,朕不许。”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好,他有些懊悔地握住她的手,心疼道,“在这儿待了多久?怎么不拿个汤婆子?”   “臣妾刚到,马上就走了。”她把手抽出来,又行礼,“臣妾告退。”   祁淮一愣,他还没好好看看她呢,怎么就要走了?他自然不同意,直接把她拉到怀里,着急地命令道:“不许走!”   裴昭颜的脸上终于有了别的神情,她不自在地皱眉:“疼。”   祁淮连忙松了些力道,见她浑身都在抗拒,只好拉着她坐下,说:“昭颜,你留的纸条朕看见了,这几日朕忽略了你……”   “什么纸条?”   见她困惑,祁淮以为她装傻,连忙把纸条拿出来让她看:“这不是你写的吗?”   裴昭颜瞟了一眼,又静静地盯着他瞧,问:“皇上连臣妾的字迹也认不出来吗?”   祁淮愣了下,这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确实不是她的字迹,那这是谁写的?他面色一冷。   “这句诗臣妾昨日念过,想必是橙心记下来递给李公公的吧,想让您来明华宫见臣妾。”   裴昭颜三言两语解释了,片刻后又自嘲:“人人都知道臣妾想您了,只有您不知道。”   祁淮的心突的一疼,他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工夫想这些儿女情长,不过也确确实实地忽略了她。   他把那些苦咽下去,勉强笑道:“你冷不冷,朕送你回去?”   “不要。”   裴昭颜任性地耍起了脾气,她的眼里忽然蕴了泪,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哽咽着问:“几日不见,皇上一点都不想我吗?”   她知道他忙,所以她不去打扰他。   可是她怎么想的到这几日他都和程玉墨待在一处?他不是最厌烦她的吗?为什么默许她的示好?   ……为什么连她过来了都不知道?   而且他还胡子拉碴的,眼底的疲态藏不住,连眉毛都没修剪,头发都快成绺了……难道程玉墨喜欢大叔吗?   裴昭颜瘪了瘪嘴,扭头不再看,又偷偷抬手把眼泪擦掉。   算了,不想就不想吧,反正她也没有很想他。   “我要回去了。”裴昭颜低声道,顿了顿,她还是无法平复心里的怒意,克制地说道,“皇上去陪睿王妃吧,想必不久之后嫂嫂就会变成姐姐了。”   她转身要走,胳膊却被他拉住。   “你在说什么?”祁淮困惑的问她,勉强压下笑意,却又忍不住问,“昭颜,你是吃醋了吗?”   裴昭颜一愣,连忙否认:“不是!”   他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按坐在亭子里,又用双手圈着她的臂膀,问:“这几日你是不是过来了?和朕说说。”   “是!”她坦诚道,“你和程玉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自称墨儿,还说什么红袖添香……我不想再回想了!”   祁淮按住又要挣扎的裴昭颜,慢慢解释道:“那朕说话了吗?”   “……没有。”   “知道为什么没说话吗?因为朕不在那里。”祁淮叹息一声,“都说捉奸捉双,你怎么不敢去看一眼?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的道理,还需要朕教你吗?”   “你的勇气,看来尽用在对朕发脾气上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朕根本不想见她,所以朕去了垂拱殿,随她怎么发疯。”   顿了顿,祁淮又道:“朕也有错,不该任由她胡来,你放心,明日她就会被关在睿王府,进不了宫。”   “可是她这几日为什么能进宫,还不是你默许的!”   “是朕默许的。她在养心殿发疯,总好过出去和丞相一党联络、与百姓接触,百利而无一害,朕为何要拦?”   裴昭颜被他说服,她抿了抿唇,道:“还有最后一件事。”   “话本子?”祁淮抢答,“都是杜撰!朕从未对她有过什么男女之情。”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祁淮叹了口气,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她怒目而视,他淡定的移开,道:“朕已经让京城最出名的三位说书先生编撰话本子了,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裴昭颜惊讶地瞪大眼睛,嗫嚅道:“编的……咱、咱们俩的?”   “是,”祁淮趁她不注意偷亲了一下,又一本正经道,“朕已经看过了,写的很好,想必现在已经在茶馆说书了。朕给了他们许多银子,接下来这三个月都会讲这个故事。”   “百姓们不会腻吗?”裴昭颜蹙眉,“不对,我还没同意呢!”   “晚了,而且……”趁她好奇,祁淮偷偷牵住她的手,“话本子有十几话,跌宕起伏,悬念丛生,朕都忍不住看了两三遍,你想不想看看?”   裴昭颜下意识点头,又连忙摇摇头,义正言辞道:“我才不看!”   祁淮纵容道:“不看就不看吧,过几日朕带你出宫听他们讲。”   “啊?我不去。”她恨不得缩成一团,“太丢人了!”   身子忽然腾空,她慌乱地搂住祁淮的脖子,茫然地问:“你做什么呀?”   “送你回去,这里太冷了,你会着凉。”   “是不是送我回去之后,你就要走了。”裴昭颜有些低落,伸手摸他下巴上的胡茬。   祁淮心一软,轻声道:“朕今晚陪你睡,好不好?”   “真的?”她惊喜地抱住他,笑的不见眼,“皇上说话算数!”   祁淮颔首:“不过得等朕一会儿,晚上朕一定过来。”   “是不是有很多事要做?我陪你吧。”   “不必,若是你去了,朕什么都做不了,”祁淮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长得多招人?”   裴昭颜脸一红,没再看他,却猛然发现路过的宫人行了礼都没走,偷偷摸摸地瞧着他们。   她的脸更红了,小幅度地扑腾着小腿,瓮声瓮气道:“皇上快放我下去,太丢人了!”   祁淮笑而不语,她只好把脸埋进他怀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念着念着,睡着了。   到了明华宫,一众宫女太监围上来,慌慌张张地行了礼,不敢看两人的模样。   橙心咬咬牙凑上去,大着胆子道:“皇上,把娘娘交给奴婢吧。”   祁淮心情甚好地摆摆手,低声道:“她睡着了,你们各自做事去吧。”   等皇上抱着娘娘进了内室,明华宫的人这才开始激动,皇上和娘娘和好了!   万事通蓝玉从外面跑过来,也带着一脸笑:“有一个好……”声音戛然而止,橙心捂住她的嘴。   “娘娘睡着了,别一惊一乍的!”   蓝玉唔唔地点头,把她的手拿开,压抑着兴奋道:“宫外又传了一个新的话本子!听说讲的是皇上和咱们娘娘!”   明华宫马上炸开了锅。   “什么什么?”   “真的假的!”   内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众人连忙低头噤声,懊悔方才太过冲动。   没想到皇上轻咳了一声,淡声问道:“你们说的那个话本子,讲的怎么样?” 第60章 安心   受到明华宫宫人的吹捧,祁淮飘飘然地回了内室。过几日带昭颜出宫,她肯定也喜欢。   不过她什么时候有了踢被子的习惯?祁淮叹了口气。这是故意的吧,看来若是今晚不过来,可有的受了。   他帮她盖被子,凑近她的脸,瞧见她长长的睫毛,鸦羽一般翘着,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瞧着可怜又无助。   他低头亲了她一下。   “唔,皇上……”   祁淮一怔,见她好好的闭着眼睛,呼吸绵长,瞧不出装睡的意思,看来是在说梦话。   他心下一软,本该离开,却舍不得了。   “昭颜,朕在呢。”他叹息一声,仔仔细细地帮她掖好被子。   裴昭颜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帷帐拉的严严实实,透不出一丝光亮。她慢慢坐起身,意识回笼,猛然想起皇上今晚要过来的事情。   “橙心、蓝玉,我要沐浴!”   “娘娘,您和皇上和好了?”蓝玉帮她捏肩,见她心情不错,小心翼翼地问道。   “什么和好?我和皇上才没有吵过架。”裴昭颜哼了一声,“对了,皇上今晚过来,你们不用守夜了。”   蓝玉和橙心对视一眼,笑着说了声是。   “娘娘,还有一件事儿,如今宫外流传一个新的话本子,讲的是天子与妃嫔的故事,奴婢越听越觉得像您和皇上。”   裴昭颜一愣,这么快就传到宫里了吗?   她故作矜持地嗯了一声,许久才别扭地问:“讲的怎么样?”   “如今才讲了一话,很是吸引人,百姓们都在猜测下一话呢。听说明日的茶馆已经连站的位置都没有了,嗐,可真吓人。”   “这么火吗?”裴昭颜抿唇,“我也想……不,我不想!”   蓝玉偷笑,又给她出主意:“娘娘若是想听,让说书先生来宫里不就行了,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恩赐!”   “咦,可以这样吗?”裴昭颜好奇地盯着她,“原来做妃嫔还有这个好处?”   橙心解释:“虽说入宫需要经过层层关卡,但若是娘娘想听,自然可以化繁为简。”   “是啊是啊,皇上也想听呢,您睡着的时候,他还问奴婢们说书先生讲的好不好呢,皇上肯定也听过这个传闻了!就是讲的您和皇上的故事!”蓝玉笃定道。   一提皇上,裴昭颜马上蔫了,明明就是他找人写的,若是被皇上知道她想听,岂不是要被他耻笑。   所以她很有骨气地拒绝了。   沐浴之后,脑子里的水流干了,她忽然有些后悔,都说这个故事好,可是只有她这个当事人没听过没看过……   这可不行,等皇上来了她就把话本子要过来!   不过找个什么借口呢?   想啊想啊,裴昭颜倚着墙壁望着月亮,看月亮从只能瞥见一角到升到窗子中间,又再次移开,直到完全看不见。   她依然没有想到借口,也没有等到皇上。   大骗子。   答应了又做不到,给她一场空欢喜。   不过他是不是还在忙呢?裴昭颜抿唇,决定再等他一刻钟。   “娘娘?娘娘?”有人轻轻摇她,坚持不懈地喊她。   裴昭颜皱眉睁开眼睛,嘟囔道:“何事?”   “娘娘,已经亥时三刻了,您躺下睡吧,”橙心拿着蜡烛,照亮这一小块天地,“您这样睡觉不舒服,万一着凉……”   “皇上还没过来吗?”裴昭颜打断她。   “没有,”橙心诚实地摇摇头,又为他开脱,“想必皇上太忙了,脱不开身。”   “我知道了,你快去睡吧。”   “奴婢在外间守着,有事叫奴婢。”   裴昭颜摇摇头,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不必了,你回去睡吧。”   橙心走远,带走了唯一的光亮。   她眼里的光也慢慢黯淡。   皇上今晚真的不会过来了。   月上中天,她不再等,刚躺下闭上眼睛,忽然听到窗子“咔哒”一声,极为轻微的响动。   裴昭颜一惊,小幅度地抓起软枕抱在怀里,呼吸尽量保持均匀。   肯定不是皇上。   皇上绝对不会翻窗的。   是刺客吗?   她看着红帐外慢慢变得清晰的身影,心里的恐惧更甚。她不敢想下去,心里像是悬着一把刀,心跳声震耳欲聋。   可是那人却迟迟没有动作。   这种感觉,像凌迟。   裴昭颜快要忍受不住先动手,红帐却被慢慢挑起。   她屏住呼吸。   “……你没睡?”   是祁淮的声音。   裴昭颜懵了一瞬,双肩一塌,猛的放松下来。大悲大喜之下,她的眼泪不受控制:“你怎么老是吓我!”   祁淮手足无措,顺着自己的心意抱住她,歉疚道:“昭颜,朕没想吓你。”   “那你为什么要翻窗,呜呜呜,你、你不会走正门吗?”   “这……”祁淮暗暗叫苦,他能说自己习惯了吗?   他帮她拭泪,又和她道歉:“朕来晚了,没想打扰你,原本只是想看你一眼便走,但是朕舍不得,想等身子热一些再进去。”   “是不是以为朕是刺客?”祁淮有些后悔,他怎么没听出来她没睡?   裴昭颜挣脱他的怀抱,往里面挪了挪,低声道:“我要睡了,你走吧。”   祁淮自然不会走,他飞快地钻进被窝,又得寸进尺地抱住她:“都给朕挪位置了,朕怎么舍得走?”   裴昭颜不理他,闭上眼睛假寐。   祁淮抱着她,毫不逾矩,他轻声道:“睡吧,朕保护你。”   “皇上明晚还过来吗?”她忍不住问。   有了温暖安心的怀抱,她贪心的想要更多。   祁淮沉默几息才道:“朕尽量,明晚你先睡,不必等着朕。”   裴昭颜哦了一声,又别扭地说道:“我没等你,我是被你吓醒的。”   “是是是,朕知道,昭颜是个小懒猫。”他的话宠溺又安心,“睡吧,朕也睡。”   “明日皇上若是过来的话,我给你一个奖励。”   “什么奖励?”   “先不告诉你,明日你就知道了。”   “你说了朕才会好奇,先说一半。”   “……我。”   “什么意思?”祁淮呼吸一滞,问完他就已经察觉到答案。   “就说这么多,我要睡了!”   祁淮有些激动,自从圆房后,他一次肉也没吃过。说不想是假的,但是恰逢她的月信,前朝也有事要忙,白天不想,晚上却总是会梦到。   他咽了下口水,美人在怀,又被她刻意勾着,他有点忍不住。但是到底还是顾忌着她的月信,只悄悄摸一摸。   他的手克制地游走,带着烈火,像是燃烧一切。   她别过头,咬唇抑制住喉间一声嘤咛。   虽然月信已经过去了,但是今晚她才不会让他得逞,她要惩罚他,看得到摸得到就是吃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祁淮声音微颤,他拿起她的手低声求:“昭颜,摸一摸你的玉佩,嗯?”   他尾音上扬,带着渴望与挣扎。   裴昭颜跟着他的手往下,忘了拒绝他,也不想拒绝他。   红帐轻摇,许久未停。   “明日朕一定过来,”祁淮咬牙切齿,“等着朕。”   裴昭颜不理他,心跳还在加快,她居然做了这样的事……看着他受自己的掌控,或低吟或粗喘,每一声都让她乱了呼吸。   “睡吧,不许再闹朕。”祁淮狠狠地亲她一口。   裴昭颜乖乖点头,又无辜道:“我什么都没做呀,是皇上自己凑上来的。”   祁淮不和她争论,怕说多了又忍不住,他慢慢闭上眼睛,两人一同睡去。   次日一早,裴昭颜醒的时候,被褥已经凉了。   她下意识揉了揉哭的微肿的眼睛,又猛然想起这双手昨晚做过什么,赶紧移开。   下了床榻,她慢吞吞地净了手。   “娘娘,您醒了!”蓝玉欢天喜地的走来,朝她眨眨眼,“昨晚睡得好不好?”   裴昭颜嗔她一眼,自顾自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师父回画院了吗?”   “昨日便回了,娘娘用过膳再去吧。”   “好。”   开春了,如今是最冷的时候,裴昭颜裹上厚厚的披风,慢悠悠地往画院走去。   “娘娘,马上就到养心殿了,要不要顺路去看看皇上?”蓝玉兴奋地提议。   昨日皇上和娘娘刚和好,现在去养心殿探望岂不是锦上添花。   没想到她却摇头,望向近在咫尺的养心殿,心中微微一动,但是想起昨日他说的话,她脸色微红:“不了,皇上忙着呢,我去了岂不是添乱。”   “娘娘,今日睿王妃没有过来,您放心吧。”   裴昭颜嗔她一眼:“我又没把她放在眼里。”   快步经过养心殿,画院还远着,两人走走停停,倒也没觉得累。   “藏书阁的书可真多,那些灰尘快把我呛死……参见晗妃娘娘!”路过的嬷嬷说说笑笑,猛然瞥见裴昭颜,连忙行礼。   裴昭颜摆摆手,好奇地问:“藏书阁洒扫完了?”   “是,”嬷嬷恭敬回道,“如今一尘不染,奴婢正要去养心殿回禀皇上。”   裴昭颜马上开始向往,可是看看画院,她又舍不得。纠结之下,只好按原定的计划来。   藏书阁啊,里面有好多名家的真迹呢,说不定还能解开赵期先生留下的匣子。裴昭颜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几个嬷嬷走远,深深地叹了口气。   “娘娘,您这么想去藏书阁啊?”蓝玉好奇地问。   “是啊,今晚求一求皇上好了,既然他没空,让我自己进去总行吧。”   “皇上会同意吗?”   裴昭颜果断的摇摇头,不求上两三次,他才不会让她去呢。   “娘娘,您给皇上吹枕边风啊!”蓝玉着急道,“就是,嗯……主动一点!”   “主动?”裴昭颜抿唇不语,她想起避火图,犹豫道,“那、那我今晚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有了一个新脑洞,是种田美食文,可以去专栏看一看鸭!   下本《长公主的笼中鹤》也想要一个收藏!   放一下《衙役家的小厨娘》文案~   云桃是程州首富家的丫鬟,本以为这一生都会平淡度日,没想到首富家一朝没落。   孤女云桃无处可去,幸而得了饭馆老板娘收留,负责照顾她的儿子李之瑭,只要把他的伤养好,她就可以另谋出路。   云桃感激不已,闲暇时经常帮罗娘子打下手。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厨艺这么好,许多达官显贵慕名而来,小饭馆开的红红火火。   罗娘子喜欢云桃,正想问问李之瑭想不想娶她做媳妇儿,却发现儿子的眼睛已经钉在人家姑娘脸上了。   罗娘子喜得合不拢嘴:得,这亲事啊,没跑了!   【小剧场】   辗转许久,云桃找到了远房亲戚,准备去投奔,欢快地跑去和李之瑭道别。   可是……   他不是武功高强吗?怎么又受伤了! 第61章 心事   到了翰林院,裴昭颜没有多作停留,趁着人少连忙溜到了画院。   裴学士事先不知道她过来,惊讶过后便满脸笑意,拉着她进屋,盯着她瞧了半晌,忽然皱眉道:“近日怎么瘦了?”   “啊?没有吧,”裴昭颜心虚道,“可能前几日大鱼大肉吃多了,这几日吃的清淡了些。”   裴学士默不作声地瞥她一眼,也不知道信没信。   “师父,师兄师姐们都去哪儿了?”裴昭颜连忙转移话题,“怎么没看见他们?”   “这几日有考核,都在屋里作画呢。怎么,做妃嫔两个月,把这几年的日子都忘了?”裴学士眼眸微眯。   裴昭颜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想起来了吗?对了师父,我给您带了我亲手做的红豆糕,您尝尝。”   说着她把食盒接过来,亲自打开递给裴学士。   “会做糕饼了?”裴学士惊讶地看她一眼,“没想到你嫁人之后倒是娴淑不少。”   裴昭颜脸一红,谦虚地摆摆手:“哪有哪有。”   两人闲话片刻,裴学士提了正事:“听说这几日睿王妃总是赖在养心殿,怎么回事?”   师父用了“赖”字,看来也对这种手段颇为不屑。裴昭颜思虑片刻,把前因后果都告诉她,只把她这几日的苦楚瞒了下来。   裴学士一针见血:“皇上事先知会你了吗?”   裴昭颜默然片刻,诚实地摇头,又连忙替祁淮说话:“皇上没在养心殿,他一直在垂拱殿待着,我都是知道的!”   “怪不得这几日瘦了许多,”裴学士叹了口气,又提点她,“日子还长着呢,万一皇上要纳妃,你不要阻拦。”   裴昭颜难以置信地看着师父,什么意思?她要与旁人分享皇上吗?可是皇上说过,他会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皇上不会变心的!   像是猜到她的心里话,裴学士道:“这只是最坏的打算,你得给自己找好退路。好歹要有个孩子,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下半生也有了倚仗。”   “可是……”   “你仔细想想,做妃嫔两个月了,你没有出事,别人自然也能活下来。前朝许多双眼睛都盯着后宫呢,就算皇上不变心,保不齐就有人下药,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太多了,下三滥的法子也使得出来,你得处处留心。”   裴昭颜沉重地点头,她当然知道师父都是为她好,这些法子她也知道,可是她也不能时时刻刻都盯着皇上的一举一动,这可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只能相信皇上。   裴学士长叹一口气:“千万别因为我的话就和皇上生分了。皇上的性子啊,虽然有些古怪,但是做帝王,就是要让人捉摸不透……抛去这一层身份,他也是个可怜的,唉。”   裴昭颜懵懵懂懂地点头,关于皇上的曾经,她知道一些,都是师父说的,偶尔皇上也会提几句。   如今皇上的心愿只剩下接回西宁长公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   “师父,如果西宁长公主回来,咱们燕国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裴昭颜犹疑着问。   裴学士惊讶一瞬,复又镇定道:“皇上与你说了西宁长公主的事情?”   “嗯,我想帮他,可是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你帮不了,最好的结果便是再送几个公主过去,”裴学士沉默片刻,“不过哪有这么简单,不刀剑相向已经很好了。”   这么艰难吗?裴昭颜抿唇,小心地问:“西宁长公主有孩子吗?”   “没有,她在西凉并不受宠,凉帝另有宠爱之人。”   “那不就好办了吗,把长公主还回来,凉帝应该也不介意吧?”裴昭颜甚是天真道。   裴学士敲敲她的脑袋,庆幸道:“幸好皇上还没纳妃,不然以你的性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又解惑:“西宁长公主从和亲那一刻起,便不是她自己了,她代表整个燕国,想让凉帝把长公主还回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长公主真可怜,裴昭颜有些黯然,哪怕她的弟弟已经做了皇帝,她依然不能做个逍遥的长公主。   一直沮丧到回到明华宫,裴昭颜还有些缓不过神,她下意识地拿起赵期先生的匣子,哪怕只是看着,她的心也静了。   “先生,听说你去过西凉,你有没有见过长公主呢,不知道她在那里过得好不好……”   她抚摸着匣子的纹路静静出神。   “娘娘,今日要沐浴吗?”橙心悄声问道。   “嗯,用过晚膳再说,不着急。”她仔细瞧了眼窗外的晚霞,不禁微笑道,“这几日的云彩都很美。”   “不如昭颜美。”   不知何时,祁淮悄声走了进来。   裴昭颜慢慢转过脸,把匣子放下,笑容更甚:“皇上今日不忙吗?”   “再忙也想着见你。”祁淮站在原地望着她,忽然想起纳妃前一日,她临窗作画的模样,和现在的神情如出一辙。   那时恬静中添了丝愁苦,是因为前路未卜,可是现在一切都明朗,她为什么不高兴?   心思千回百转,他稳步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问:“怎么心事重重的模样?”   “没有呀,”裴昭颜静了下,又诧异道,“皇上怎么看出来我有心事的?”   祁淮不答反问:“听说你在画院待了一整日,是不是又想回去做画师了?”   她再次摇头。   “朕已经说过了,若是你想去画院,随时都可以去。”   “不是,我还是挺喜欢做妃……”   “昭颜,朕对你不好吗?”祁淮打断她的话,神色有些复杂,“你喜欢朕吗?”   “喜欢!皇上,我真的不是因为这件事才在画院待一整日的……若是皇上不喜欢我去,那我就不去了!”裴昭颜也有些赌气,他一点都不了解她!   “那你去做什么?”   不能说,皇上如今在忙丞相的事情,不能再因为这件事让他分心了。思虑许久,她只好支支吾吾道:“新年忘了给师父和师兄师姐们送贺礼,今日去送了。”   “贺礼呢?”祁淮眼眸微眯。   “都、都送完了……”   会说谎了,他摸摸她的头发,没再提这件事,转而问道:“你送给朕的新年贺礼呢?”他还记得那日她提到的屏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画完,他都已经找好放置的地方了。   “啊?”裴昭颜傻了眼,“皇上也没送给我呀!”   “谁说没送,”祁淮脸不红心不跳,“藏书阁不是贺礼吗?”   裴昭颜很快反应过来,她以牙还牙:“皇上什么时候让我去藏书阁,什么时候给你!”   “好,只要你给贺礼,那咱们现在就去,”祁淮站起身朝她伸出手,“贺礼在哪呢?”   哪有这样欺负人的!她不想理他,可是又实在心动,犹犹豫豫地问:“皇上说的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藏书阁已经洒扫完毕,可以进了。”   裴昭颜今日已经听到了,所以才更加迫不及待,她拽着他的衣袖撒娇:“皇上,你先带我去藏书阁嘛,回来就把贺礼送给你!”   祁淮不为所动,身子却慢慢靠近她。   裴昭颜毫不犹豫地亲了下他的右脸。   他又偏过脸。   裴昭颜只好又亲了下他的左脸。   他又指指他的嘴唇。   裴昭颜叹了口气,又亲了下他的唇。   “没感觉到。”祁淮大言不惭道。   裴昭颜咬咬牙,狠狠吻上他的唇,想了想,又笨拙地伸舌,想要撬开他紧闭的唇。他不为所动,唇角却泻出一丝笑意,闭上眼睛享受她的吻。   也不知道亲了多久,他大发善心张了口,裴昭颜的舌探进去,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唔唔”几声表示尽力了。   正想退出去,祁淮反客为主,按住她的脑袋,强势又霸道。   晚霞漫天,赤金相映,都比不上她酡红的娇颜。   “学会了吗?”祁淮稍稍退出,又轻啄她的脸,哑声问道。   “唔,舌头麻了。”她捂住脸小声说,“皇上不许亲了,一会儿还要出去呢。”   “朕是在教你亲吻,”鼻尖对鼻尖,他轻轻碰她,“学会了吗?”   “学、学废了,”察觉到他皱眉,裴昭颜连忙说,“学会了学会了!”   他眉头舒展,一本正经道:“那就再试一次。”   啊?还来啊?   她有些犹豫,看看天色,快要全黑了。藏书阁有些远,就算现在去,到那里的时候月亮都要爬上来了,她也待不了多久,不划算。   飞快的在心里算了笔账,裴昭颜硬气地摇头:“不要,今日不去了!”   “下次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祁淮引诱她,“只有今日。”   那也不行!她坚定地摇头,哼了一声:“我才不上你的当!”   怎么又变聪明了?他叹了口气,故作惋惜:“那便去用膳吧,朕饿了。”   许久未曾一起用膳,裴昭颜格外兴奋,不停与他说话。   “在画院吃的很好?”祁淮还记得这件事,他凉凉道,“怎么吃这么少?”   她疑惑地看着他,觉得今日的祁淮有些古怪,怎么总是误会她想回画院,不过也怪她没有解释清楚……可是长公主一事肯定是不能提的。   低头戳了戳米饭,她飞快地找了个借口:“皇上秀色可餐。”   正殿安静了一瞬,忽然传来宫女们压低的笑声,裴昭颜脸一红,她怎么忘了还有人在!   祁淮笑着靠近她,附耳道:“去床榻上吃?”   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裴昭颜的脸轰的一下全红了,一直红到耳尖,她才捂着脸支支吾吾道:“皇上好好用膳,别调侃……”   话还没说完,祁淮便指挥宫女们把膳食端进内室,又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问:“爱妃方才说什么?”   “……我说话了吗?” 第62章 蛊惑   裴昭颜战战兢兢的回到内室,一直以为会发生点什么,没想到居然真的只是用膳!   ……皇上的心思你别猜。   “好好用膳,想什么呢?”祁淮敲了下她的头。   她有气无力地扒着米饭,看着他泰然自若的模样。   孤男寡女诶!共处一室诶!前几日才圆房诶!   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没有魅力了吗?   裴昭颜下意识地捏了下脸,手感极好,她自己都要忍不住动心了。   不过想起今日和蓝玉说的话,她又镇定下来,不就是主动吗,她又不是不会。   想到这里,她靠近他一些,娇声问:“皇上,你吃好了吗?”   可以去床榻上了吗?   祁淮盯着她碗里剩了多半的米饭直皱眉:“老老实实用膳,你才吃几口?”   不然晚上哪有力气?   “吃饱了呀,我肚子都变圆了!”   这下暗示够强烈了吧?   “不行,至少吃半碗。”   今晚不尽兴不算完。   “皇上,我真的吃不下了,咱们去睡吧。”   已经明示了!   祁淮无奈地端起碗:“非得让朕喂你?”   她这么不想与他行周公之礼吗?   终于,两人各怀心思的上了床榻。   裴昭颜瞥他一眼,哼了一声,自顾自地躺下,面朝着墙壁闭上眼睛假寐。   祁淮有些黯然,也想硬气一回不理她,可是温香软玉就在一旁,他怎么舍得?   慢慢圈住她,两人都不说话。   裴昭颜还想再试一次,于是她扭过去,眼巴巴地问:“皇上,你今日累不累?”   他嗯了一声,把她抱得更紧:“是不是困了?那就睡吧。”   不是,她不是这个意思!   一片黑暗中,白日不敢的,全部都在此刻显现出来,不断放大。   裴昭颜听到隆隆的心跳声,不知是谁的,她只知道自己极为紧张。   她的手悄悄往下,碰到他的里衣又停住。   然后该做什么来着?   不管了,裴昭颜深吸一口气,察觉到他骤然紧绷的身子,她抿唇道:“这是皇上的玉佩吗?”   祁淮有些呼吸困难,他艰难地蹦出几个字:“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不想要还来勾他?   裴昭颜和他商量:“皇上,我想去藏书阁。”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随你。”   “真的?那我明日能待一整日吗?”   他闭上眼睛慢慢道:“可以。”   裴昭颜双眼一亮,枕边风这么好吹吗?她满意地松开手,笑嘻嘻道:“多谢皇上!”   “不用谢,”他翻身压住她,口齿不清道,“该是你报答的时候了。”   芙蓉红帐暖,一刻值千金。   次日醒来,裴昭颜又一次经历了浑身被碾过似的疼。她看看身旁再次凉下来的被褥,又想想昨晚祁淮的承诺,马上就不伤心了。   皇上哪有藏书阁重要,她马上就能拥有藏书阁一整天了!   事不宜迟,裴昭颜匆匆梳洗,又胡乱用了些早膳,一刻钟都不耽误,强忍着腰酸往藏书阁走去。   “怎么这么远啊!”经过偏僻的地方,她偷偷捏了捏酸疼的腰,皱眉道,“为什么不把明华宫建在藏书阁周围?”   “娘娘,您可以求皇上把藏书阁挪到明华宫附近,这样就方便多了。”橙心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   “这怎么能行?”裴昭颜诧异道,“那么多书呢,万一搬的时候弄坏了怎么办?不如让我住到藏书阁里去。”   饶是橙心再稳重,也不由得被她的话呛了下,识趣地没有接话,而是问道:“娘娘,皇上真的让您进藏书阁了吗?要不要先去养心殿求个旨意?”   “不用不用,昨日皇上说了,我什么什么时候都能去,放心吧!”   裴昭颜一边雀跃一边痛苦,终于熬到了藏书阁。   侍卫依然是那几个侍卫,她已经很熟了,还没等他们行礼便喊了声免礼,扬声道:“侍卫大叔,皇上让我进藏书阁了!”   侍卫们面面相觑,带头侍卫问:“娘娘,皇上不在,奴才不敢开藏书阁,您还是回去吧。”   裴昭颜一愣,着急地解释:“昨日皇上已经同意了,我真的能进了!”   “没有皇上的旨意,恕难从命。”侍卫同情地看着她,见她满脸焦急,又有些站不稳,不由道,“娘娘稍等,奴才帮您把步辇抬过来。”   裴昭颜摇摇头,失魂落魄地转身准备回去。   大骗子,都是哄骗她的!他根本就没想让她进藏书阁!   不过他这么忙,或许是忘了呢?想到这里,她转身道:“侍卫大叔,我要坐步辇,马上去养心殿!”   养心殿中,祁淮坐在上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薄薄的两三张纸,他敲敲御案,冷声问:“可还有为程国义四处奔走的大臣?”   “回皇上,朝臣们大都偃旗息鼓,并无异动。”   他嗯了一声,把白纸放在一旁,沉声道:“将程国义及其家眷压入大牢,择日问斩,党羽同罪。”   李德福神色一凛,面带激动地哽咽应了声是。   皇上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皇上,睿王妃……”李德福想起程玉墨,她已出嫁,嫁的人还是王爷,这可有些难办。为求稳妥,他还是主动问了一句。   祁淮沉默许久才道:“出嫁之女不必入狱。”他把拟好的圣旨递给李德福。   “是,奴才这就出宫,”李德福强压下激动接过圣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他走远,祁淮闭了闭眼,这天下,始终是祁家的天下。片刻后又睁开,不到程国义人头落地的那一刻,他便一刻都不能松懈。   “皇上,晗妃娘娘过来了。”小安子点头哈腰道,又小心翼翼地提醒,“瞧着心情似乎有些不好。”   祁淮嗯了一声,起身去迎,刚走到殿门处便与气冲冲的裴昭颜撞了个满怀。   “哎呦!”   祁淮连忙抱住她,又揉她额头,轻声问:“疼不疼?”   裴昭颜嗔他一眼,正想说些什么,却见他和平常似乎有些不一样。她吞下要说的话,问:“皇上怎么了?”   难道是丞相之事有了变故?方才李公公急匆匆地走了,都没看见她过来呢。   想到这里,她忐忑地望他一眼,踌躇道:“我没什么事,就想过来看看你,我、我还是先回去吧。”   祁淮没说话,把她拥到上首坐下,许久未开口。   察觉到她愈发焦急的神色,他才尽量平静道:“方才朕下了道旨意,将程国义送进狱中了。”   裴昭颜一怔,这是好事呀,不过百姓们不会抗议吗?她忐忑地看着他。   “朕已经公布了程国义的罪行,随时可以查证,百姓若有异议,自行去大理寺便好。”   顿了顿,他抑制不住澎湃起伏的心潮,扬声道:“朕不会再惧怕丞相一党,朕终于可以做一个真正的天子!”   裴昭颜倚在他怀里,握住他的手,被他的情绪感染。   她轻声道:“皇上要做一个明君,我会一直陪着皇上。”   “还有一件事,”祁淮顿了顿,“西凉松口了,或许皇姐很快便会归来。”   裴昭颜双眼一亮,这可是双喜临门。可是静下心想一想,哪有这么简单?   她镇定地问:“条件是什么?”   “陈州与柳州,归西凉。”   “或者,再送两位公主和亲。”   裴昭颜抓住他的手,她知道的,他哪个都不会选。   果然,祁淮坚定地摇头:“朕绝对不会这样做。”   “若是开战,必定生灵涂炭,皇上……”裴昭颜蹙眉望着他,“长公主肯定也不想这样。”   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呢?她苦思冥想,可是什么都想不出来。送一个公主和亲简单,可是想再让西凉还回来,比登天还难。   “先不说这个,”祁淮摸摸她的脸,“来养心殿做什么?”他可不信是想他了。   裴昭颜哼了一声,把他的手拿开,他不提她都快忘了!   “你不是说让我进藏书阁吗?你骗人!”   祁淮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确实答应了她,昨晚被她蛊惑,他哪有心思反驳她。   他轻咳一声,心虚道:“昭颜,明日朕陪你同去,今日朕要等一个结果。”   “不能让我自己去吗?”她有些失望,转瞬又开怀,“我陪皇上一起等!”她现在不该任性,皇上的事是大事,她要陪着他。   “昭颜真乖,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他向她承诺。   两人静静地待了一会儿,裴昭颜忍不住问:“皇上,程家的人都会死吗?诛九族?”   祁淮只嗯了一声,怕吓到她没多说。   “可是程玉砚很好,对丞相谋反一事也不知情,皇上能饶了她吗?”她思来想去,还是为程玉砚求情。   祁淮挑眉,虽然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破了例总归不好。正想拒绝,裴昭颜又道:“皇上方才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我想要她活着,让她做一个普通人便好。”   她面带希冀地望着他。   “好,朕不动她,”祁淮捏捏她的脸,“你也不许生朕的气,朕真的忘了。”   裴昭颜偷偷揉下还有些酸的腰,哼了一声:“不原谅你。”   祁淮瞧见了,他把她抱起来往内殿走:“去榻上歇着,一会儿朕叫你。”   她没拒绝,昨晚睡那么晚,今日又走了这么长一段路,确实有些累,她有点坚持不住。   ……可是他怎么还有力气抱着她?   想到这里,裴昭颜气的捶他:“下辈子我要当个男人!”   祁淮一噎:“朕没有龙阳之好,爱妃死了这条心。”   “那你做个女人不就行了吗?”裴昭颜小声嘟囔。   “嗯?今晚昭颜想在上面?”   “!”她什么时候说过!   “不逗你了,”祁淮笑着把她放下,“睡吧。” 第63章 藏书   夕阳斜照,霞光漫天。   凄厉的哭喊声自深渊传来,裴昭颜揪着被褥的手猛地攥紧,片刻后又放松。她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见是熟悉的养心殿,这才小小地松了口气。   皇上去哪儿了?   她拥着被子坐起身,屏息凝神听了好一会儿,依然什么动静都没听出来。   不再等待,她慢慢穿上绣花鞋,正想出去,祁淮便推开了门,他一愣:“朕还以为你要睡到晚上。”   裴昭颜心虚地看着他,转而问道:“皇上,程家人入狱了吗?”   “嗯,有几个叫嚣的厉害的,当场便死了,”祁淮淡淡道,“早死晚死都是个死,也没什么差别。”   说完他顿了下,打打杀杀的,她能接受的了吗?想到这里,他觑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平静,不由得有些欣慰,一国之后的模样,便是此刻的裴昭颜。   他拥着她坐下,这才发现她身子僵直,似乎还没回过神。   还是被吓到了……祁淮唇角微勾,片刻后又隐去,他开解道:“朕是天子,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况且是这些企图谋反的大臣,朕绝不会轻饶,也不能有恻隐之心。”   顿了顿,他又多说了句:“朕下令杀的那几个,都是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的,杀一儆百,谅他们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裴昭颜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小声说:“我知道的,皇上做什么事都是对的,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昭颜真的长大了。”可以母仪天下了。   他动了动唇,没有说出来,不如日后给她一个惊喜。   “对了皇上,程玉砚去哪儿了?”   “朕已经安排她去了离京城很远的地方,你不需要知道。”他的语气又变得捉摸不透,“程老狐狸知道朕留了他小女儿一命,居然老泪纵横。”   顿了顿,他又冷笑:“他对嫡幼女倒是极好,看看他的儿子,一个个都是不成器的,朕杀了他一个嫡子两个庶子,他居然满不在乎。”   说到这里,他眼眸微眯:“程玉砚的身世倒是可以好好琢磨琢磨。”   裴昭颜一愣,不过是宠爱程玉砚多了一些,皇上怎么就要琢磨她的身世了?她不是丞相夫人生的吗?   “程玉墨和程玉砚,长得像不像?”祁淮忽然问道。   裴昭颜认真思考了一番,道:“三分像吧,不过她们姐妹俩和丞相倒是挺像的。”   她想起给程玉砚画像那日瞧见的丞相,温文尔雅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赞一声风度翩翩。   “朕知道了。”祁淮把此事记在心里。   等他想完了,裴昭颜才问:“睿王妃没有大闹吗?以她的性子,不会罢休的。”   “她不知道此事,整个睿王府都瞒着她。”祁淮淡淡道,“三皇兄对她倒是一往情深,但是迟早被她害了。”   裴昭颜挠挠头,识趣地没再问。   “不说这个了,”祁淮牵着她的手站起身,“咱们去用膳。”   “皇上,明日一定要陪我去藏书阁!”她边用膳边提醒他,“要不你先拟个旨?”   “朕想陪你一起去。”   那好吧,裴昭颜偃旗息鼓。   “你的匣子解开了吗?”   “还没有……赵期先生可真是神了,连个暗扣都没有,要不是里面有声音,我都快怀疑这是假的了。”   祁淮嗯了一声,宽慰她:“不必着急,若是实在没办法,那就砸开吧。”   “不不不!”裴昭颜吓了一跳,“绝对不行!我得好好地打开,不然枉费了赵期先生的苦心。万一日后见了他,我都不敢与他说话了。”   祁淮瞥她一眼,见她眼里满是憧憬,还是把话咽了下去。赵期先生已经去世,她若是知道了,该有多难过。   两人用了膳,祁淮还有许多事要处理,裴昭颜便回了明华宫。   “娘娘,今晚需要奴婢守夜吗?”以防万一,橙心还是多问了一句。   “嗯,皇上今晚不过来,”她高兴道,“今晚我要早些睡,明日早些喊我,我要去藏书阁了!”   橙心应了声是。   梳洗之后,裴昭颜把匣子抱到床榻上仔细琢磨。或许明日便能知道匣子的秘密了呢,她欢喜地睡去。   次日一早,不用橙心喊,她便醒了。   等橙心和蓝玉进来,她已经梳洗完毕。   “嘿嘿,没想到吧,我比你们还要早!”裴昭颜骄傲地扬起下巴,“扣你们一个月的银子!”   两人笑着求饶,又连忙伺候她用膳。   “娘娘,您是先去养心殿还是直接去藏书阁?”   “先去养心殿吧,万一皇上又忘了怎么办,”裴昭颜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不过皇上最近这么忙,我是不是不应该去打扰他?”   不知道他昨晚有没有睡好,不知道他今日有没有用早膳,她食不知味地用了膳,着急忙慌地往养心殿走。   走到养心殿,刚巧看见李公公正肃然和一个穿着朝服的人说着什么,瞧着像是大理寺卿。裴昭颜慢了几步,等那人走了才上前。   “公公,那是负责审讯丞相的官员吗?”她指指已经走远的人。   李德福行了礼,这才回道:“回娘娘,正是。娘娘不必担心,他是皇上悉心培养出来的好苗子,最是刚直不阿。”   裴昭颜颔首,又好奇地问:“朝中有多少人是皇上的人?”听说皇上自登基便开始布局,到了今日不过短短三年,若是有半数的人拥立皇上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李德福神秘一笑,悄声道:“比娘娘想的还要多一些。时候不早了,奴才得去办差,先告退了。”   裴昭颜目送他走远,这才露出些笑意,皇上可真有本事!脚步轻快地迈入养心殿,她一眼便看见站在紫藤花瓶前的祁淮。   咦,他今日不忙吗?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一向耳力极佳的他居然没有丝毫反应。   她有些疑惑,故意踩得重了一些,祁淮这才回头。   裴昭颜松了口气,笑着说道:“皇上再看不见我,我都要喊太医了!”   祁淮抱住她亲了一下,温柔道:“朕在想事情。”   “什么事?”她随口问。   良久无言。   “为什么只有朕是个怪人。”   裴昭颜吃了一惊,她惊讶地看向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祁淮便拥着她往外走:“去藏书阁吧,朕陪你一整日。”   她欢呼一声,在踏入门槛前亲了他一下,又飞快的跑开。   她站在阳光下回眸一笑,目光清澈灵动,祁淮的神情柔和下来,伸长手臂把她捞过来,口中假意训斥道:“跑什么,没一点嫔妃的样子。”   裴昭颜不怕他,扭头哼了一声,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说那句话,却又失了声。   这也是皇上的秘密,皇上不说,她便不问。   不过她又想起一事,连忙问道:“皇上,你昨晚睡得好吗?今日用膳了吗?”   “睡得不好。”祁淮摇头。   “昨日很忙吗?”她心疼道,“藏书阁有没有睡觉的地方?”   “不是因为这个,”祁淮哑然失笑,“没有你在朕怀里,朕睡不好。”   裴昭颜不动声色地伸手掐了他一下:“不许胡说!”   眼见着就要到明华宫,她想起什么,边提起裙子往宫里跑边道:“皇上等我一会儿!”   祁淮怕她摔跤,皱眉跟着她,刚到内室便迎面撞上一个木匣。他一怔,认出是赵期的那个匣子,他神色不虞:“拿着这个做什么?”   “嘿嘿,万一有什么新发现呢?”她吹吹匣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问道,“皇上撞疼了吗?”   “没有。”他忍了忍,决定不和一个遗物过不去,“朕帮你拿着。”   裴昭颜连忙躲过去,着急道:“不用了不用了!万一摔坏了怎么办?”   “……”祁淮作罢。   终于到了藏书阁,裴昭颜扬眉吐气:“侍卫大叔,我又过来啦!”   在藏书阁守门最为清闲,平日里也并没有什么人来,侍卫们都在一旁谈天,这才瞧见裴昭颜和一个明黄身影,连忙跪下行礼。   祁淮摆摆手,又问她:“你认识他们?”   “嗯!很久之前就认识啦!”她笑着望向藏书阁,“看了好几年,终于可以进去了!”话音未落,她迫不及待地踏入。   祁淮看着这群不惑之年的侍卫,眼眸微眯,问:“晗妃经常来藏书阁?”   侍卫们不敢隐瞒,连忙回答:“是,晗妃娘娘从前每隔六七日都会来一次,每次只看一看便离开。久而久之奴才们便认识晗妃娘娘了。”   祁淮不辨喜怒地嗯了一声,抬脚往里面走去。   藏书阁中,裴昭颜早已乐不思蜀,她把匣子好好地放在一边,每本书每幅画都要看上一眼,见到熟悉的名字便欢喜地抽出来吹一吹灰。   ……这是个什么习惯?   他靠近她,听见她念念有词道:“先生,晚辈曾见过您另一幅画,爱若珍宝,没想到您的这幅画比之上一幅有过之而无不及,晚辈可以把您请回明华宫吗?”   ……这是在拜佛吗?   祁淮忍不住轻笑,没想到这藏书阁安静,回音倒是悠长。   果然,裴昭颜怒目而视,低声道:“不许笑!”   祁淮嗯了一声,坐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   “皇上,这些画我能搬回明华宫吗?”她可怜兮兮道。   藏书阁不愧叫藏书阁,瞧着不起眼,但是里面的藏书与丹青甚是丰富,随便捞起一个便是孤本珍品。   “不成,只许你看看……”他拧眉正想批评她贪心,抬眼便见她目光如水地盯着他,任谁也拒绝不了。   祁淮要出口的话转了个弯,轻咳道:“一个月一幅画,你偷偷拿到明华宫,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个月啊,那也太久了……不过人要惜福,裴昭颜点头如捣蒜,飞快地亲了他一下,又欢快地跑去找今日要带回去的丹青了。   怎么又着了她的道?祁淮摸摸脸,望向静谧的藏书阁。   左右不过是些死物,能博她一笑,又有什么要紧? 第64章 上心   “皇上,咱们回去吧!”裴昭颜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画轴走过来,“我找好了!”   祁淮看了眼天色,瞧着不过刚到未时,怎么就要走了?   “下次再过来嘛,”她笑嘻嘻道,“明日皇上有空吗?”   “……”他强忍着笑意,“朕很忙。”说着他揽过她的肩往外走,不给她反悔的机会。   出了藏书阁,裴昭颜顿住脚步,忽然想起匣子还在里面,她有点着急,这个可不能丢!她把画轴交给祁淮往回走:“皇上,我去把匣子拿过来!”   再次从藏书阁出来,原本应该待在原地的祁淮居然在与侍卫说话,见她过来了,他便没再说什么,侍卫们再次行礼。   走远了,裴昭颜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皇上,方才你与侍卫大叔们说什么呢?”   “没什么,问了一些藏书阁里的事,”他简单提了几句便转移话题,“昭颜,今晚朕宿在明华宫。”   她哦了一声,兴致勃勃道:“正好,我们一起研究这个匣子,皇上比我聪明,肯定能想出办法!”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研究匣子?祁淮忍住笑意,又问:“昭颜喜欢皇子还是公主?”   她一愣,犹豫地看他一眼,又摇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等回了明华宫,他才认真道:“昭颜不想做娘亲?”   “不是,我、我喜欢龙凤胎。”她极为羞耻地说完,又把头埋进被褥里。   这可有些难办,祁淮脸上笑意更显:“好,等过几年你长大了,就生一对龙凤胎。”   诶?皇上说的好轻松,她也不羞了,抬首望着他,好奇地问:“怎么生?”   “圆了房便能生。”他目光灼灼。   “不是,我问的是怎么生龙凤胎!”   “西凉有圣女,地位尊崇,每日去朝拜她的人络绎不绝……”   裴昭颜打断他:“可是咱们是燕国,西凉的圣女又不会庇护我们。”   “朕不是这个意思,圣女都是假的,信圣女不如信朕。”他挑起她的下巴轻轻摩挲,“不许吃斋念佛,也不许去求菩萨,不要走歪路。”   “我没有走歪路,”她哼了一声,“是皇上走了歪路!”   “好好好,朕错了,”他连忙求饶,“昭颜原谅朕吗?”   裴昭颜大度地颔首,忽然对那位圣女起了兴趣:“那个圣女多大了呀?既然是圣女,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老?”   “不知道,朕也只是听闻,”祁淮没在意,“只知道她叫清婳,许多年没有出现了。”   “为什么?”   “大概是入宫做了宠妃,”他淡淡道,“圣女的长相自然是极好的,皇帝看上了也正常。”   那长公主岂不是和圣女共侍一夫?她抿唇问道:“皇上,什么时候才能把长公主接过来?还有没有别的方法?”   祁淮神色一黯,又摇摇头:“朕一直在派人与西凉周旋,可惜大都石沉大海。陈州与柳州,必定不会相让,朕也不会再重复公主和亲的路……除了刀剑相向,大约无解了。”   话题一再沉重,裴昭颜握紧他的手,轻声道:“不管皇上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朕知道。”他反握她的手,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有人敲门。   “皇上,娘娘,奴才有要事禀报!”门外传来李德福略显焦急的声音。   祁淮看她一眼,安抚道:“你乖乖在这儿待着,朕傍晚过来。”   裴昭颜嗯了一声,乖巧道:“若是皇上忙,那就明日再过来。”   祁淮揉揉她的脸,急匆匆地出了门。   两人快步走到养心殿,祁淮沉声问:“何事?”   “皇上,程玉砚不见了!”   “程玉墨可有异动?”   “睿王妃在王府中好好的待着,似乎并不知道丞相入狱之事。”李德福谨慎说道。   “不过也难保会有人偷偷向她传话,”祁淮敲敲御案,“派人找一找,这几日盯紧程玉墨。”   李德福觉得多此一举,他劝解道:“皇上,不过是两个弱女子,能做出什么事……”   “弱女子?”祁淮哼笑,“家破人亡了,再弱的女子也想报仇。”   李德福这才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他凛然应了声是。正想走,祁淮又问道:“西凉那边……”   “回皇上,还未松口,逼得太紧反而会让西凉的胃口越来越大,奴才不敢擅自做主。”   “那便缓一缓,总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祁淮闭上眼睛,“你去吧,回来陪朕去一趟大理寺。”   “是。”   暮色苍茫,霞光万道。   一行人行色匆匆,从皇宫直奔大理寺。   祁淮低声问:“程玉墨走失的消息,可透露给程国义了?”   李德福应了声是,又轻声道:“这几日奴才查证,程玉墨极有可能是程国义与其儿媳苟合的女儿。”   纵使祁淮有所怀疑,也没想到事实会如此荒诞,他把丞相府女眷的名字过了一遍,问:“许多年前难产而亡的二儿媳徐雯?”   “正是。”   徐雯娘家家世不高,如今不过是个正三品,但是从前徐雯出嫁时,徐家也只是个正八品的小官。这些年从正八品熬到正三品,程国义必定帮衬了许多。   “朕知道了。”祁淮颔首。   匆匆来到大理寺牢狱,从灯火通明处到阴暗之地,多的是苍白枯瘦的手从夹缝里伸出来,哭喊声震天。   祁淮面不改色地踏入最后一间牢房,望向闭目假寐的程国义。   等了三年,终于等到这一天。   “皇上,您还是过来了。”   程国义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这几日的牢狱生活让他心力交瘁,往日儒雅的模样也大打折扣,终于显出些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苍老。   祁淮倨傲地扬起下巴,并不接话。   程国义苦笑:“臣为相许多年,自认识人之明,可是没想到竟被你这个不及弱冠之年的少年骗了去,果真是少年英才……”他长叹一声,又哀哀问道,“皇上,小女玉砚找到了吗?”   “她的母亲是谁?”祁淮眼眸微眯。   “这段秘辛居然被你给知道了。”程国义眼里流露出些许向往,“雯儿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姑娘,她也倾慕于我,我怎么忍得住……”   祁淮嫌恶地瞥他一眼。   程国义回神:“此事若是传出去,晚节不保……不过要晚节还有什么用,都是将死之人了。皇上打算什么时候行刑?”   “找到程玉墨那一日,如何?”祁淮淡淡道。   “求皇上饶她一命!她对老臣谋反一事毫不知情!”程国义跪在地上,早已没了淡然的模样。当初小儿子身死他也能面不改色地走出养心殿,可是如今,却为了幼女求饶。   祁淮却没什么同情心,他并不理会,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程国义的卑微哭求,意气风发在此刻全都烟消云散。   祁淮在即将拐弯的地方驻足片刻,还是说道:“只要她安分,朕自然会饶了她。”   回了养心殿,他揉揉眉心,问了句时辰。   “回皇上,已经亥时三刻了。”   这么晚了,祁淮犹豫了下,还是说道:“朕去明华宫。”   “是是是,皇上这些日子忽略了晗妃娘娘,理应多去看望娘娘。”李德福笑的合不拢嘴。   祁淮脸一热,阔步出了养心殿。   到了明华宫,他差点又要翻窗,幸好忍住了,走了正门进去,外间并没有宫女守夜。   他站在原地,等身子热了一些才举步往内室走去。   “皇上?”   还未靠近,红帐便动了动,传来裴昭颜困倦的声音。   祁淮连忙过去,轻声问:“怎么醒了?”   “唔,我每隔一会儿就会醒一次,没想到皇上真的过来了,”裴昭颜眯着眼睛抱住他,“皇上睡觉觉!”   祁淮心一软,有些后悔在大理寺耽搁了太长时间。脱鞋上榻,马上就有温香软玉贴过来,他笑一声,把她的手塞到被褥里:“急什么,朕身上凉。”   裴昭颜笑嘻嘻地盯着他瞧:“因为我喜欢皇上呀。”   怎么忽然这么娇,祁淮靠近她亲了一下:“朕也喜欢昭颜……你不该叫昭颜,这个名字不适合你。”   “唔,那我应该叫什么?”裴昭颜有些迷茫。她的名字是师父取的,师父本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才不会取那些一听就很娇弱的名字。   “……”祁淮沉默了下,还真没想到有什么名字配得上她。   昭,明也。昭颜,明艳的容颜,倒是极为合衬。   “昭颜也是个好名字,师母带着爱意为你取的,没有比这个名字更合适的,是朕肤浅了。”他靠近抱住她,“困不困?”   自然是困的,可是她却摇摇头,想起他的名字。沉默了一会儿,裴昭颜认真道:“皇上有没有听过一句词,“木落淮南,雨睛云梦,月明风袅”,说的是笛声如树影婆娑,如雨后初晴,如月光常明,皇上的名字就像笛音一样好听!”   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她顿了下,扬声道:“所以皇上的名字不是随意起的,是有意义的!”   祁淮心下震动,他神色复杂地抱住她:“找了多久才找到这句词?”真是难为她了,当初只是想起这件事,随口提了一句,她便放在心上。   “嘿嘿,不提这个,反正皇上的名字是最好听的,”她心满意足,末了又没头没尾地夸赞道,“皇上最厉害!”   被她无条件信任的感觉让他心口发烫,祁淮的心软的一塌糊涂,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用力抱紧她。   许久,裴昭颜的呼吸逐渐绵长,祁淮无比珍视地吻了下她的额头,又听她梦呓般的喃了一声:“皇上才不是怪人。”   祁淮一怔,那些刻意被他忽略的过往如潮水般涌来,揪的他的心一疼,片刻后却又释然。   有些事,该告诉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木落淮南,雨睛云梦,月明风袅。   出自苏轼《水龙吟·赠赵晦之吹笛侍儿》 第65章 秘密   次日,裴昭颜在温暖中醒来。   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瞧见安眠的祁淮。   他是起晚了吗?她挠挠头,没敢叫他,好不容易睡这么久,还是让他多睡一会儿。况且李公公也没过来,想来也没什么要紧事。   想到这里,她便心安理得地闭上眼睛,再睡一个回笼觉!   可是再次醒来,祁淮还是没走。他已经醒了,似乎在想事情,瞧着格外专注。   想起什么,裴昭颜小心翼翼地戳他:“皇上,你不去上早朝吗?”不过看看天色,都可以上午朝了。   “今日休沐。”祁淮提醒她,顿了顿,又问,“你知道朕为什么认准了你吗?”   裴昭颜有些迷惑,这句话他至少已经说过三次了,一直问来问去的,可是也不告诉她答案,真是奇怪。   她想了想,说出几个自认为最荒诞的答案:“难道皇上听声辨人?或者只能认出来我?又或者有什么难以治愈的病,靠近我才好受?”   不过这些都太离奇,怎么可能呢?她在心里笑自己傻,又怕祁淮嘲笑她,正想盖住他的脸,却见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裴昭颜的手停在软枕上,她忐忑地瞥他一眼,小声道:“皇上,你别吓我……”   她又把手举起来,小幅度地在他眼前摇了摇,见他眼珠不动,只盯紧她的脸。这才意识到他真的看不见啊。   不过以前装的可真像。   “没事的皇上,以后我做你的眼睛。”她心疼道。   祁淮忽然笑了一声,低低念道:“傻人有傻福。”   裴昭颜却听清了,终于意识他在耍她,气呼呼道:“我不做你的眼睛了!”   “朕没瞎,也没什么病……也算是有病,”他慢慢解释,坦诚又紧张,“所有女子的脸在朕看来并无什么区别,只有你是不同的。”   “五岁那年,朕摔了一跤。从那日起,朕连母妃与皇姐的模样都分不清,只能靠着衣裳辨认,庆幸的是,一直到今日都没有出过什么错。朕一直没有纳妃便是这个原因,与一群在朕眼里并无区别的妃嫔一起生活,朕不愿。”   “所以大臣塞进来的妃嫔,不过一两个月朕便把她们送到离京城很远的地方,所以宫中传闻后宫不详,朕也没有解释,反而把传言坐实,久而久之便没有人再敢送人入宫。”   “朕本以为这一生都会这样过去,日后过继一个皇室旁支的孩子立为太子,这辈子就算到头了。”   “幸好,朕遇见了你,你在朕眼里是不同的,朕能清楚地瞧见你的远山眉与桃花眼,还有挺翘的鼻子,不点而朱的唇。”他的手抚上她的容颜慢慢描绘,带着温柔与爱意,“你的每个神情朕都喜欢。”   “……”他说了很长一段话,裴昭颜一时有些难以消化,蹙眉看着他,许久才艰难地开口,“所以皇上昨日说自己是个怪人,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是,朕瞒着所有人,只有李公公知道,如今多了一个你。”   裴昭颜有些惊慌,这实在是太荒诞了,她一把握住他的手,下意识地问:“那满朝的文武官员你怎么分得清?”这个皇帝也太难当了吧,皇上得花多大的力气记住满朝文武?   “朕分得清男子,”祁淮也觉得不可思议,“唯独女子不同,朕只能看见你的脸。”   怎么会这样?她有些晕头转向,又想起一个问题:“皇上当初纳我为妃,只是因为能记住我的脸吗?”   怪不得连逃跑被抓到也没有惩罚,她那时还纳闷,如今一切明朗,只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能让他记住的女子……所以皇上根本不喜欢她,只是喜欢她的脸?   她揪住他的衣裳,翦水秋瞳蒙了一层薄雾,夹杂着紧张与不安。   “朕那时便喜欢你,可惜你总是退避三舍。”祁淮连忙表明心意,生怕她钻了牛角尖。   裴昭颜这才松了口气,转瞬薄雾褪去,桃花眼脉脉含情,她在皇上眼里是最特别的!   她羞涩地抿了下唇,认真的看着他,语中带笑:“我也喜欢你!”   “你喜欢皇上?”戴着碧色斗篷的女子看不清面容,却从她话语中感受到愤怒,她咬牙切齿道,“你想进宫?”   “姐姐,我喜欢皇上!”白衣女子又重复了一遍,眼里带着憧憬,“皇上对我是特殊的,他会对我笑,还说他知道我是丞相嫡幼女,第一次见他,我便知道我一定要嫁给他。现在程家只余了你我二人,因为你是睿王妃才饶你一命,可是我呢?必定是皇上喜欢我才怜惜我……”   “咱们程家已经家破人亡,你我是两个弱女子,构不成什么威胁,所以皇上才放过咱们,你还不明白吗?”程玉墨闭上眼睛,话语苍凉,最后一次劝她,“马上回去,不然你绝无活着的可能。”   程玉砚见她软硬不吃,情急之下跪下哀求道:“姐姐,带我见见皇上吧,只要他见了我,肯定会纳我为妃的!”   荒凉的小庙中,破旧斑驳的佛像依然一脸慈爱地俯视众生,洒下爱意,布下希望。   程玉墨睁开眼睛,双眸却没了什么情绪,摘下斗篷,她蹲下身平视程玉砚,慢慢说道:“砚儿,只要有裴昭颜在一日,你便永无出头之日,你知道的,她有多会蛊惑皇上。”   顿了顿,她又叹了口气,故作为难道:“况且她成功活过了两个月,那两个月没出意外,以后再出意外,第一个就是怀疑的我,所以砚儿,姐姐帮不了你。”   程玉砚听完,神情恍惚。   “那我、我去杀了她,只要她死了,皇上就能看到我了……”她的神色从挣扎到坚定,“对,我杀了她!”   程玉墨吐出一口浊气,问:“你想好了?”   “想好了!”程玉砚决绝地站起身。父亲本就想把她送入宫中,就是裴昭颜碍了事!若是没有裴昭颜,她和皇上,如今便是一对神仙眷侣……   程玉砚面带憧憬。   “好,今晚我会送你入宫,只有这一次机会。”程玉墨隐去唇边的笑意。   父亲,这便是你从小宠到大的小女儿,满心满眼都是儿女情长,连仇人都要喜欢,受了几句挑拨便要去送死……这般没脑子,你可满意了?   她披上斗篷,遮住眼里的快意,匆匆回了王府。   “皇上,你今日没有事做吗?”裴昭颜歪头看着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祁淮。从醒了到现在,他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实在是有些奇怪。   祁淮与她玩笑:“朕也需要休息,万一英年早逝……”   “呸呸呸,不许胡说!”她连忙捂住他的嘴,“就像行礼的时候说的一样,皇上万岁。”   “昭颜呢?”   “我?我好像只能活一千岁……”裴昭颜撇了撇嘴,“皇上万岁,娘娘千岁,这是谁定的规矩!”   “那朕今日便让他们改,也喊娘娘万岁,好不好?”祁淮情不自禁地抱住她,真是个活宝。   “不成,那多不好意思呀。”裴昭颜顺势坐在他腿上。   坐在他腿上倒是好意思,祁淮揉了下她的纤腰,有些情难自禁,他低声道:“昭颜,朕有一个法子,能让你活一万岁?”   “什么法子?”   他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上走,边走边道:“朕是真龙天子,可以与神仙说话,咱们去问问神仙。”   “好……可是你为什么脱我衣裳?”   祁淮被温香软玉迷了眼,脑海中一片混沌,他不再细说,吻上她的唇,含混道:“双修之后才能见到神仙……”   双修完毕,裴昭颜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她瞧着一边帮她穿小衣一边磨磨蹭蹭的祁淮,一看就是还想再来一次。她软软地推了推他的手臂,有些抵挡不住他的热情。   “皇上,已经两次了,我真的累了,”她弱弱地解释,又强调,“我也没有见到神仙。”   “下次一定可以,你别急。”祁淮的手舍不得离开,又脱下好不容易才穿上的小衣,堵住她想拒绝的话。   再一次双修完毕,祁淮的声音染上餍足,他咬着她的耳垂,轻声问:“有没有见到神仙?”   “为什么会有白光?”她还有些回不过神,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动作与声音都脱离她的掌控,好奇怪的感觉。   祁淮却懂了,他暗暗记下她那时的神情,正想再来一次,却见她支撑不住,已经睡着了。   残阳如血,孤雁哀鸣。   裴昭颜半睁着眼睛,懒懒地翻了个身,身边空无一人。   哼,又走了,大骗子!   “橙心,几时了?”   “娘娘,已经快要用晚膳了,你这一觉睡了好久。”蓝玉连忙走过来拉开帷帐,“橙心去吴尚宫那里了,说是嫁衣做好了,橙心出宫送嫁衣去了。”   裴昭颜嗯了一声,望向窗外:“皇上可留了什么话?”   “皇上说今晚不陪您用膳了!”蓝玉轻快道。   “皇上走了你这么高兴?不怕我失宠了?”裴昭颜诧异地看她一眼,从前橙心和蓝玉巴不得皇上每日都留在明华宫呢。   “不怕不怕,自从听了那个话本子啊,奴婢就觉得皇上对娘娘好的不能再好了!”   说到话本子,裴昭颜还真有些好奇:“讲到第几话了?”   蓝玉叹息:“第九话了,听说还有三话便讲完了,可真快。”   裴昭颜故作无所谓地哦了一声:“既然你们这么想看,我就把说书先生请到宫里来。”   “嘿嘿,是娘娘想看吧,”蓝玉眨眨眼,“娘娘放心,宫外有卖话本子的,奴婢让橙心带回来了!”   “哼,我才没想看。”裴昭颜说完便思索着怎么从蓝玉手里“偷”过来。   蓝玉搀扶着裴昭颜出了内室,距离用膳还有好一会儿,她提议道:“娘娘出去走走吧,您今日一直闷在殿里。”   裴昭颜不想动,皇上折腾了那么久,她哪还有什么力气走路。   不过眼见着春天就要到了,空气都带了香味,她还是没忍住:“好,去外面看看。”   如今是一月中旬,小草已冒了芽,宫墙边的野花也结了花苞,白黄相映,瘦瘦小小的,随风摇曳。   裴昭颜看得出神,不由道:“去把画架拿过来,我想作画了。”   蓝玉应了声是,连忙回了明华宫。   “没想到这儿的花也有野趣。”裴昭颜自言自语,又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子仔仔细细地观察。   看遍了皇宫中千篇一律的大气与恢弘,如今见了小小的野花,竟多了一丝偏爱。   “晗妃娘娘……”   宫墙拐角处有低低的喊声传来,裴昭颜疑惑的看过去,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姿高挑的宫女,气质高华,不像宫女,倒像是个贵女。   那人从暗处慢慢走过来,裴昭颜一怔,居然是程玉砚。   她吃了一惊,程玉砚怎么跑到宫里来了?她想过去问问,却硬生生地停下脚步。   程玉砚的父亲还在牢狱中,皇上已经答应让她做个普通人了,如今该在马车上才对,不该出现在这里。   裴昭颜定了定神,小心的左右看看,周围竟没什么侍卫在,她心一凉,勉强镇定道:“玉砚,你怎么进宫了?”   “娘娘,你是不是以为臣女在狱中?”她的手在袖中握的死紧,声音微颤,“是皇上把臣女救下来的。”   裴昭颜瞥了眼她藏在袖中的手,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暗器,不敢刺激她,只好沉默。   这沉默却让程玉砚绝望,她轻移莲步,踩着那些初绽花苞的野花,鞋底沾了花泥也全然不知,依然缓慢地走向裴昭颜。   “娘娘,能不能让臣女见皇上一面。”程玉砚面带期待,“皇上没有杀我,是不是因为他喜欢我?”   裴昭颜皱眉,明明是她让皇上放过程玉砚的。   她想解释,电光火石之间,又想起赏花宴那日,程玉砚与皇上说完话后含羞带怯的神情,还有后来的几次,她明里暗里打探皇上的行踪,提起皇上时嘴角的笑意……程玉砚对皇上一见钟情吗?   裴昭颜怔然,她以前居然什么都没看出来。   程玉砚捏着剑柄的手动了动,她现在毫无防备。   只要杀了她……只要杀了她,皇上就是我的!   不再犹豫,她从袖中抽出利刃,寒光照在裴昭颜脸上,她抬眸,更显明艳动人。   就是这张脸让皇上神魂颠倒!程玉砚发狠刺下去。   下一瞬,短剑掉在地上,依然闪着凛凛寒光,却并无一丝红色沾染。   片刻,有几丝血迹蔓延开来,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慢慢汇成一条浅浅的河流。   作者有话要说: 话本子还有三话就讲完了,这本小说的正文部分也只剩下三章啦~   保证完结章是个大肥章,至少一万字(〃▽〃) 第66章 蹊跷   “昭颜!”   祁淮迈过地上不断抽搐的身体,连忙捂住裴昭颜的眼睛。   “别怕,朕来了。”   他朝李公公使了个眼色,不过片刻,地上便没了程玉砚的踪迹,只余下淡淡的血腥味。   裴昭颜还未回过神,她慢慢拉开他的手往地上看了一眼,花泥混在一起,那几簇野花也不见踪影。   “皇上……”   祁淮把她抱起来,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回了明华宫。   正准备出宫门的蓝玉撞了上来,她惊呼一声,又连忙行礼:“参见皇上!”   “今日明华宫当值的宫人,各打二十大板。”祁淮瞥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内室走去。   蓝玉一愣,正要说话,李德福连忙捂住她的嘴,厉声道:“方才娘娘身边为何没有人在?”   “公公,奴婢去帮娘娘取画架了……”蓝玉哆嗦着把画架扯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娘娘遇刺,若不是有皇上在……”他没再说下去,淡淡道,“领罚去吧,皇上没要你们的命已是仁慈,二十个板子长长记性吧。”   内室中,祁淮把她汗湿的额发别在耳后,轻声安慰道:“昭颜,没事,朕一直在呢。”   他的神情中也带着后怕,若不是因为他去的早了一些,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裴昭颜蒙上被子,闷闷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疲惫。   祁淮闭了闭眼,还是柔声说了声好。   匆匆出了门,他喊来李德福:“去把睿王与睿王妃召来,越快越好。”   说完他便进了内室,到底还是不放心她独处。   “昭颜别怕,没事了,明日朕送你一个会武功的宫女,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祁淮连着被褥一起抱着她,“你忘了吗?你还要活一万岁呢。”   “我不是怕这个,”裴昭颜脑海中一片混乱,因为喜欢皇上,对皇上一见钟情,便能狠下心入宫冒死来杀她……明明是她请求皇上救的程玉砚,最后没落一点好,反倒恩将仇报。   “啊——”   忽然传来压抑着的痛呼,又有几声沉闷的“噗噗”声,裴昭颜回神,连忙求情:“皇上,别打他们板子了,任谁都不知道会出这样的事,不如罚他们半个月的……”   “你忘了为程玉砚求情的下场?”祁淮打断她的话,冷声道,“打一顿才会长记性。”   裴昭颜作罢,可是听着院中传来的闷哼,她有些不忍,连忙下了床榻。   祁淮以为她要去阻止,正想劝她,却见她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皇上,这些药膏一会儿给他们用吧,可别落下什么病。”她努力驱散内心深处的恐惧,让自己忙碌起来。   祁淮沉默地看着她:“一会儿睿王与睿王妃过来,你要不要去?”   裴昭颜一顿,轻轻摇头,复又坚定地颔首点头:“我要去。”   亲自给宫人们送了药膏,裴昭颜这才跟着祁淮往养心殿走去。   “别怕,没有人会伤害你,”祁淮揽着她的肩,顺利的走过那个地方,“朕会把你保护好。”   她紧绷着的身子松懈下来。   “我不要会武功的宫女,橙心和蓝玉挺好的,”裴昭颜低声道,“皇上不要找了。”   祁淮嗯了一声:“那朕给你派几个暗卫。”   终于来到养心殿,李德福迎上来悄声道:“皇上,睿王与睿王妃过来了,奴才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在半道上摆了程玉砚的尸身。”   祁淮捂住裴昭颜的耳朵,面不改色的嗯了一声:“然后呢?”   “王妃吐了,奴才怕脏了地儿,自作主张把王妃锁到偏僻的殿里去了,怕污了皇上的眼。”李德福笑呵呵道。   祁淮嫌恶地皱眉,又敛去眉眼间的戾气,低声问:“把她放出来吧,皇兄有没有说什么?”   “睿王爷急得不行,却也知道无可奈何,一直在殿外陪着王妃。”   李德福退下,祁淮牵着裴昭颜的手坐在上首,很快祁清便扶着程玉墨过来了,两人的华服上都沾染了污泥与秽物,瞧着很是狼狈。   “朕已经查清程玉砚行刺一事,”祁淮眉眼平淡地看着他们,“程玉墨,你可知罪?”   “皇上,墨儿只是一时迷了心智!”祁清站起身焦急道,“她的心一直是好的,只不过因为程家入狱,她气急攻心才做出此事……”   “皇兄,你还要袒护她到什么时候?”祁淮皱眉,看着这个拎不清的兄长,“自小你便护短的厉害,可是也不能是这个护法,非得让她杀了你,你才明白你错了?”   祁清还要再辩解,祁淮抬手制止他的话,知道他这个性子改不了了,他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利落道:“朕不会让罪臣之女留在京城,皇兄回封地吧。”   “我不去!”一直沉默的程玉墨强撑着站起身,眼里隐有癫狂之色,她傲然道,“皇位本该是王爷的,你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墨儿!”祁清难得厉声道,“不许胡说!”   祁淮把玩着裴昭颜的手,并未放在心上。   程玉墨扭头轻声道:“王爷,我说错什么了?皇位本就是你的,被他抢了去,你甘心吗?”   “墨儿,皇位是我送给皇上的,”祁清向她解释,“为了娶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程玉墨一怔,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瞧,见他说的不是假话,随即便疯了似的大喊:“我要!我本该是皇后!不管嫁给谁我都是皇后!我是丞相嫡长女,日后我父亲登基,我就是公主!为何屈尊做个王妃!”   裴昭颜直皱眉,被她吵得头疼。想说些什么,却又作罢,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她不想再看她发疯,借口困了,很快便出了养心殿,径直回了明华宫。   明华宫中一片呜咽,裴昭颜看着这群刚受了刑的宫人,歉意道:“连累你们了,都上药了吗?明日我让太医过来给你们瞧瞧。”   “娘娘,是奴婢的不是,”蓝玉哭着说道,“奴婢不该舍下您一个人。”   “别说话了,”裴昭颜心疼道,“你们好好养着。”   话音刚落,祁淮踏入明华宫,拥着她往内室走。   “皇上,睿王妃……”   “受了刺激,疯了,”祁淮淡淡道,“朕跟她说程家明日行刑。”   皇后之位无望,公主之位亦无望。程玉墨心高气傲,双重打击之下,她只能活在虚幻中。   “明日皇兄便会带着程玉墨去封地,你只当不知道。”祁淮叮嘱她。   裴昭颜哦了一声,心中没有一丝起伏。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同,她落得这个下场,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不平静的一日过去,迎来更不平静的第二日。   “皇上,今日果真是程家行刑的日子吗?”   “是,朕与程国义约定,寻回程玉砚那日便是他的死期,”祁淮淡淡一笑,“朕一言九鼎。”   裴昭颜不再多问,继续研究手里的匣子。   可是她心里却始终不能平静,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堆积到昨日,不给她思考的机会。   裴昭颜心绪杂乱,喝了口茶静心,放下的时候手上没留神,茶盏磕在匣子上,发出一声轻响,茶水又顺着圆桌往下流。   祁淮率先回神,一把把裴昭颜拉起来,见她身上并没有什么水渍,这才放下心。   “下次当心些,万一碎了,伤到你……”   裴昭颜急匆匆打断他的话:“皇上!你快看匣子!”   祁淮慢慢扭头。   匣子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匣子,底部的字也瞧不清楚。可是如今,匣子底部的一朵莲花像活了一般,粉嫩花瓣,嫩黄花蕊,还有碧绿莲叶……   裴昭颜有些激动,匆匆舀了净水端过来,深呼吸几次,这才把水浇在匣子上。   可是等了片刻,匣子却没什么反应,依然只有那朵莲花显了颜色。   难道只有茶水才可以?裴昭颜好奇地拎起茶壶,里面却没有茶水,她扬声道:“橙心,倒壶茶端过来!”   如今明华宫的宫人都静养着,唯有橙心逃过一劫,虽有养心殿的人过来帮衬着,但是裴昭颜用惯了熟悉的人,顺口喊了她过来。   等待的工夫,裴昭颜一把抱住祁淮,激动地热泪盈眶:“皇上,我终于可以一观《畅音阁夜宴图》了!”   祁淮拍拍她的肩,眉却皱了起来,若是真有这么简单便解开了匣子,那么当初何必如此费力?   果然,等茶水送上了,裴昭颜小心翼翼地倒上,匣子依然没什么变化。   “怎么会这样?”裴昭颜喃喃道,又连忙问橙心,“上壶茶是谁烧的?”   橙心仔细想了想:“是养心殿的思画,奴婢这就把她带过来。”   等橙心走了,裴昭颜惴惴不安地看着祁淮,马上就能看到赵期先生举世闻名的丹青,她却忽然有些惶然。   “皇上,这是一场梦吗?”   祁淮正想安抚她,余光却见橙心脚步略显凌乱地走过来,她行礼道:“皇上,娘娘,思画不见了!”   祁淮眼眸微眯,把李德福召来问。   “回皇上,是有这么个人,她来宫里一年了,精通茶艺,做事很是稳重。昨日明华宫的宫人受罚,奴才便把她调到明华宫专门伺候茶水。”   “可是她现在不见了!”裴昭颜焦急的问,“她去哪了?”   李德福看了祁淮一眼,连忙道:“奴才这就派人去寻。”   一阵忙乱后,裴昭颜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祁淮,忐忑道:“皇上,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没事,万事有朕在。”祁淮慢慢说道。   “可是我还是有点害怕,”她惴惴不安地猜测,“会不会是有人要害皇上?”   祁淮看向那个匣子,那朵莲花开的正艳,他想了想道:“这个匣子先交给朕保管,好不好?”   裴昭颜点头。   一找便找了四五日,思画音讯全无。   程家满门抄斩的事情经久不散,依然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可与此同时,民间忽然流传开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西宁长公主要回来了。 第67章 玉安   “消息是谁传出来的?”祁淮端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首沉默的朝臣。   许久,终于有人站出来回禀:“回皇上,是从西凉回来的商队,他们说西凉可以把长公主送回来,但是想向皇上求一样东西。”   祁淮皱眉:“若是陈州与柳州,或是两位公主,那便不必提了。”   “皇上,皇室秘辛必然不会让一个商队知道。况且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很快便散了朝。   祁淮换了身衣裳来到明华宫。   “皇上,有消息了吗?”裴昭颜担忧地看着他。   他摇摇头,大臣们说的话和没说一样,也没什么帮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皇上别想了,总会有法子。”她乖乖地依偎在祁淮怀里。   “朕不能坐以待毙,已经派了人去西凉了,想必很快便会有消息。”   顿了顿,他又道歉:“宫女思画,朕一直未寻到,你……”   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有了一个猜测,若西凉想要的是那个匣子呢?   几息之间,他便有了更为完整的猜测。   思画在宫中做宫女,潜伏一年终于寻到了机会,试探那个匣子是不是赵期的真迹,发现是真的,她便回去禀报。   然后……用匣子换长公主?   可是《畅音阁夜宴图》再珍贵,也不过是一个死物,怎么能和尊贵的公主比?   祁淮冷静思考了片刻,果断道:“朕去查查赵期这些年在西凉做了什么。”   裴昭颜还没回过神,他便一阵风似的走远。   不是在说思画吗,怎么忽然扯到了赵期先生?   她没在意,也没有探寻先生私事的爱好,便不再去想这件事徒增烦恼。   拿出从藏书阁里带回来的《寒梅图》,她徐徐展开,几枝梅花从缝隙中探出来,枝桠伸展,梅花傲然。   赵期先生曾经爱画梅花,是因为先帝喜欢。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他自然投其所好,可惜他的丹青始终未能得先帝一顾。   她的手指抚摸着梅花的花瓣,下意识地想摘下来,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又连忙收回手,生怕把宣纸弄破。   真是神了,赵期先生不管画什么都像活了一般。   不过匣子上为什么画的是莲花呢?她苦思冥想,片刻后又释然。想必是赵期先生真正喜爱的是莲花,所以才花了许多工夫造那个神奇的匣子罢。   “娘娘,您今日想做什么?”蓝玉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咦,还疼啊?”裴昭颜心疼道,“你先去歇着,我哪都不想去。”   “那哪成啊,您都四五日没出门了,奴婢也闲得慌,不如娘娘去外面作画吧。”蓝玉提议道。   去外面作画……裴昭颜脸一白,想起那日短刃的寒光,还有从程玉砚背上流下来的血。   蓝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强忍着疼跪在地上道:“奴婢万死!娘娘……”   “起来吧,总要面对的,我不能一,”裴昭颜扶着她起来,轻声说道,“这世间有许多美景,值得我踏出明华宫。”   两人出了宫门。   裴昭颜面上镇静,蓝玉却有些惶然,一双眼睛不断地瞅着四周,生怕有人过来。   “别看了,”裴昭颜掩唇笑道,“我怎么觉得是你还没走出来?”   见她笑了,蓝玉也松了口气:“嘿嘿,奴婢这不是怕又挨板子吗?”   “皇上派了暗卫保护我,放心吧。”   春寒料峭,如今快到春天,正是最冷的时候。裴昭颜搓了搓微红的手,把画架放在冒了新芽的草地上。   不远处有一棵梅花,她望了许久,拿在手中的毛笔始终没有落下:“见了赵期先生画的梅花,我真是自惭形秽。”   蓝玉自然也见过《寒梅图》,三分形七分韵,凌厉张扬,风骨傲然。   娘娘画的花鸟画也好看,温馨有野趣,带着女儿家的巧思,总是让人会心一笑。   她想了想还是说道:“娘娘,奴婢觉得还是要与自己比,若是比上一幅丹青进步了,也值得骄傲。”   裴昭颜默然,终于落了笔。   “蓝玉,你有没有听说过赵期先生在西凉的事?”边作画边闲聊,倒是不会想起那幅《寒梅图》了。   蓝玉挠挠头想了半晌:“赵期先生去西凉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奴婢还没出生呢。”   裴昭颜便作罢,正要继续作画,又听蓝玉道:“不过奴婢幼时倒是听说了一件事儿……”   她犹豫片刻还是和盘托出:“娘娘听着玩玩吧,这些事情倒也当不得真。奴婢的老家靠近西凉,经常有商队从那里经过,会带来一些奇闻,不管是真的假的,也没人会细究。”   “奴婢记得,有一个白胡子老头说自己在西凉见过赵期先生,这倒是没什么好值得说的,许多人都见过。但是他下一句便是赵期先生抱着一个奶娃娃行色匆匆,定是在西凉安家了。”   “大家这才有了兴趣,兴致勃勃的问了许多,接着便传开了,奴婢那时刚记事,记得的第一件事便是此事。”   裴昭颜点点头,不管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对皇上都没什么帮助。   不过好几年都都没有赵期先生的消息了,或许是他想通了也不一定,如今更喜欢归隐田园含饴弄孙呢?   西宁长公主要回来的消息在京城流传了两三日,又重归寂静。   可西凉使者真的到了。   “皇上,长公主要回来了?这件事居然是真的?”裴昭颜颤声问。   方才祁淮与西凉使者长谈过,来意他已清楚。   “昭颜,西凉说要把皇姐送回来,”他神色复杂,“他们想要的是——”   许久的沉默。   他的神情不是生气愤怒,裴昭颜便知道那两个条件西凉没有提,她按捺不住问:“要什么?要钱财还是要宝物?”   “宝物,你的匣子。”   什么?   她顿了顿,难以置信的问:“用匣子换长公主?”   祁淮恢复了平静:“正是,西凉皇帝写了封密信,朕看了,确实是亲笔所书,作不得伪。”   居然与他猜的一样,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那他们要一个匣子有什么用?”   祁淮有些无力:“朕也不知道。”   他试图用最阴暗的想法去思考西凉的意图,可是却一无所终。《畅音阁夜宴图》虽有名,但是说到底也只是一幅丹青,就算里面藏着什么藏宝图,也只是一时的财富。   若是用以物换人来折辱燕国,祁淮倒是无所谓,那些不过是虚名,哪能和皇姐比?   裴昭颜抿唇道:“皇上,我想见皇姐。”   “可匣子之谜很快便能解开,你……”   “一个匣子哪有长公主重要?”她握住他的手,“我又不傻,有这种好事为什么要拒绝?”   于是此事便定下来。   祁淮本以为此事进展缓慢,做好了死磕一年的打算。没想到西凉使者比祁淮还要急迫,两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商讨了所有的细节,最终敲定一月二十七,燕国奉上《畅音阁夜宴图》,西凉送回西宁长公主。   不光是祁淮与裴昭颜,饶是普通百姓也震惊了,用一幅画换一位公主,西凉皇帝脑子坏了不成?   不过这件事倒是燕国占了便宜,所以茶余饭后,百姓们又开始津津乐道。   二月初一,养心殿。   祁淮这几日都在亲自处理准备迎回长公主的事,事事都要亲自过问,眼看着明日便要到京城了,他更是忙的脚不沾地。   裴昭颜放心不下,决定来养心殿看一看。   “昭颜过来,这几个封号哪个好?”   什么封号?她一头雾水的走过去,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敬康、顺福、恪宁之类的字,不由得有些迷茫。   “皇上在给谁选封号?”   “给皇姐,西宁这一封号不好,”他有些黯然,“她这一生都与西凉绑在一起,连封号都与西凉有关,朕愧对她。”   “这不是皇上的错,”裴昭颜柔声安慰。   她拿起毛笔思索片刻,福至心灵写下两个字:“皇上看看,这两个字怎么样?”   “玉安……”祁淮心下一动。皇姐闺名绫玉,玉安,可不就是绫玉平安的意思吗?   她的后半生,是该为了自己而活。   “朕想了好几日,居然没有你随意想的好,”祁淮低头亲她一下,“就定这个了。”   “皇上休息一会儿吧,”裴昭颜软软地说道,“我想你。”   原本还想继续批阅奏折的祁淮马上放下手头的事,边拥着她往外走边道:“朕已定了太傅为丞相,日后让他批阅奏折,朕陪你。”   裴昭颜马上拒绝:“不行!师公年纪大了!”   “那朕批阅奏折,谁陪你?”   “我可以陪皇上一起看奏折嘛。”裴昭颜自认想了个好主意。   祁淮佯怒:“小心朕治你一个后宫干政的罪名。”   裴昭颜哼了一声:“那我不陪你了,你自己坐冷板凳去吧!”   祁淮连忙改口:“朕喜欢昭颜在侧,红袖添香,”像是要证明,他拉着她折返,“朕这就去批阅奏折。”   “可是皇上该歇一歇了!”   “这不是在歇了吗?”   “诶,别扯我衣裳……”   在御案上胡闹一通,祁淮有些不尽兴,到底还是在龙榻上好好的疼爱她一番。   “下次朕一定要在龙椅上——”他没说完,此时言语已经多余,眼神已经证明一切。他贪恋的看着在他身下绽放的娇花,每一寸肌肤都让他流连。   裴昭颜顺着他的话想了下,羞愤欲死,别说做了,她想想都要哭了,她颤颤巍巍道:“皇上不许胡说!”   “好好好,朕不说。”他直接做。   祁淮揉她的腰,笑的餍足。   为了让他忘掉这段话,裴昭颜绞尽脑汁地想了个话题:“皇上,明日我想去京郊接长公主……”   “是皇姐,不许再叫错了。”祁淮提醒她。   她从善如流的改口:“明日我想去京郊接皇姐,皇上让我出宫吗?”   “不行,太远了,朕怕你出事,”祁淮皱眉,“明日你去公主府等着。”   也行,反正他已经忘了那句话。裴昭颜没有异议,用了晚膳便睡,生怕明日起晚了。   次日一早,她比祁淮还要先醒,可是东挑西拣,他都穿戴好要去上朝了,裴昭颜还在为了妆容与衣饰发愁。   “皇上,今日我穿什么呀?”她可怜巴巴地拉着祁淮的玉带,“万一皇姐不喜欢我……”   饶是再急着上朝,祁淮也不得不留下来帮她参谋:“皇姐一直都是个温柔细心的人,她喜欢浅色,妆容与衣饰点到为止便好。”   裴昭颜马上翻出来几身浅色的衣裳,可是怎么看怎么不满意,末了她退缩道:“皇上,我能不能不去了?”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昭颜怕什么?”祁淮哭笑不得,“况且皇姐性子温柔,不会为难你。”   她被他说的满脸燥热,绷着脸抿唇把他赶走:“你去上朝吧!我自己选!”   关上门,裴昭颜与橙心蓝玉大眼瞪小眼。   “长公主现在到哪了?”   “回娘娘,再过半个时辰便到五里亭了。”   五里亭是送别友人的地方,距离京城不过五里,所以得名五里亭。从五里亭到公主府,走的再慢也最多花一个时辰。   裴昭颜愈发焦急,每件衣裳都试了一遍,终于下定决心选了件藕荷色月华襦裙,配上同色外裳,系上碧色香囊,绾了一个垂云髻。   褪去了些娇媚,活脱脱一个温柔似水的美人。   裴昭颜很满意,可是眼见着快要到时辰了,她匆匆用了些膳,连忙出了宫。   公主府建在离皇宫不远处的繁华之地,外面喧嚣,公主府附近却清幽,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这些年祁淮一直派人洒扫,是以瞧着并不荒凉,处处都挂满了红绸,比迎亲还要喜庆。   裴昭颜暗笑,果然是皇上才能做出来的事儿,这么喜庆,皇姐会喜欢吗?   不过如今也来不及改了,她转悠了一圈,不断有人过来禀报。   “娘娘,长公主进京城了!”   “娘娘,长公主到主街了!”   “娘娘,长公主到皇宫附近了!”   “……”   越来越近。   裴昭颜开始慌乱,她对着铜镜左看右看,不停地问:“我的妆花了吗?衣裳有没有褶皱?”   橙心和蓝玉也紧张起来,正六神无主时,迎长公主归来的李德福过来了。   “娘娘,长公主马上到了,皇上就在公主府外,”他飞快地说道,“皇上知道您紧张,您不必出府迎了,外面人多眼杂。”   话音刚落,他又马不停蹄地走远。   很快,李德福念圣旨的声音遥遥传来,山呼万岁之后,又隐隐约约传来乐音,裴昭颜奇异地镇定下来。   长公主与皇上一母同胞,又是个温柔的性子,她在怕什么呢?应该觉得亲切才对。   思绪逐渐飘远,外面热闹起来,有人进来回禀:“娘娘,西凉的人已经走了,皇上和长公主马上便到。”   裴昭颜嗯了一声,深吸一口气,推门去迎。   透过树影,裴昭颜看见一群人拥着祁淮与祁绫玉往这边走,马上便要经过月亮门了。   她便趁着这个机会偷偷观察祁绫玉。她穿着月白色裙衫,容貌看不大清,但是身形窈窕,行走之时不疾不徐,单看轮廓便知道她是个温柔好相处的美人。   裴昭颜正想上前,祁淮便瞧见了她。他安抚一笑,又低声与祁绫玉说了句什么。   她惊喜地抬眸望过来,步伐也急促了许多。可走到近前,她原本带着笑意的脸慢慢凝固,呆立在原地。   裴昭颜有些忐忑地瞧了祁淮一眼。   祁淮也一头雾水,正想问问,却瞧见祁绫玉提起裙角,全然没有方才的从容,步伐紊乱的往裴昭颜的方向跑。   距离越来越近,裴昭颜清楚地看见祁绫玉眼角的泪。她懵了,长公主看见她怎么哭了?   来不及多想,下一瞬,祁绫玉抱住她,抽泣着喊了一声:“清婳!”   作者有话要说: 哦吼,明天正文完结! 第68章 封后   “清媜,你没死?”   祁绫玉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   裴昭颜还在迷茫,任由她抱着,却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儿听过。   “皇姐,她是朕与你说过的昭颜,”祁淮也皱眉,“不是什么清……”他顿了下,目光在裴昭颜脸上流连了片刻,忽然失了声。   满院子的人都看着,他摆摆手让他们出去。偌大的庭院瞬间安静下来,只余下祁绫玉的抽噎声。   清婳,西凉的圣女,若昭颜与清婳的模样十分相似,那……   他没有深想,沉默着把裴昭颜拉到自己身边。   祁绫玉擦擦眼角的泪,垂首歉意道:“抱歉,你和她长得很像,我还以为……”她没再说下去,快步进了正房。   裴昭颜不放心,想跟上去看看,祁淮把她拉过来,淡淡道:“不用去了,想必是皇姐舟车劳顿,眼花了。”   “皇上,清婳是谁?这个名字我好想在哪听过。”她蹙眉回想,抓住了些一闪而逝的片段,却始终想不起来她是谁。   见她好奇,祁淮沉默几息,认真问道:“昭颜,你想过自己的身世吗?”   “唔,说没想过是假的,”裴昭颜坦诚道,“每次照镜子的时候我会想想,到底是怎样国色天香的娘亲才能把我生成这样,她肯定长的如仙子一般。”   紧张的气氛瞬间被击溃,祁淮被她逗笑,正想说些什么,却见祁绫玉从暗处走来。   她再次道歉:“抱歉,我失态了,如今有些累了,你们先回去吧。”她的声音染上浓浓的疲惫。   祁淮嗯了一声没多问:“朕与昭颜先回宫了。”   裴昭颜这才有机会开口与她说话,她连忙行了个晚辈礼,恭敬道:“皇姐好好歇着。”   祁绫玉有片刻的失神,终于匆匆的点了个头,与此同时,有泪珠从眼睑滚落,她胡乱擦了下,又笑着看着裴昭颜:“弟妹慢走。”   缓缓走出公主府,裴昭颜总觉得身后有一道目光追随着她,带着思念与眷恋。   “皇上,咱们就这样走了,真的没事吗?”她想了想还是问道。   上了马车也没等到他的回答,她仰头看他,却见他也眉头紧锁,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皇上?”她又唤了一声。   祁淮这才回神,问:“方才你说什么?”   “没什么……”她抿唇道,“回宫吧。”   怎么他们两人都怪怪的,清媜到底是谁呢?   一直想到明华宫也没想出个结果,裴昭颜正想再问问祁淮,却听他道:“朕有事要回养心殿,晚上再过来。”   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   怎么连问的机会都不给她?裴昭颜哼了一声,边踏入明华宫边扭头问橙心蓝玉:“你们知道清婳是谁吗?”   “娘娘,您忘了呀,她是西凉的圣女!”蓝玉迫不及待的解惑,又不好意思地吐舌,“方才皇上在,奴婢都没敢说话。”   “我和西凉圣女长得像?”裴昭颜飞快地进了内室,拿起铜镜左瞧右瞧。   “奴婢没见过西凉圣女,”蓝玉也有些惊奇,又扭头问倒茶的橙心,“你见过吗?”   橙心摇摇头,佯怒道:“快去给娘娘拿个汤婆子,怎么聊起来了?”   “啊啊啊这就去!”   “我是土生土长的燕国人,才不是西凉人呢,”裴昭颜嫌弃地皱眉,“而且圣女怎么可能生孩子……”   ……西凉圣女已经许久未曾出现了,大约是进了皇帝的后宫。   脑海中忽然蹦出那日祁淮说的话,裴昭颜咽了下口水,如果她真的是圣女的女儿,那她岂不是流落在外的西凉公主?   西凉公主嫁给燕国皇帝?   裴昭颜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她连忙问:“那个圣女多大了呀?”若是和她年纪差不多,那便没什么好怕的了。   “奴婢也不知道,”橙心摇摇头奉上茶,“长公主刚从西凉归来,娘娘明日可以去问问。”   “……算了,若是问起这些,岂不是勾起了她的伤心事。”裴昭颜叹了一声。   晚膳时,祁淮神色匆匆地过来了。   裴昭颜早已把圣女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她迎上去,见他的眉依然皱着,又踮脚帮他抚平。   “皇上想什么呢?”   祁淮拉着她坐下,仔仔细细地打量她一眼,见她眉眼之间满是欢喜,他的心也奇异的跟着静下来。   就算她的身世有异又何妨,她自小在燕国长大,曾经是章太傅的女儿,如今是他的晗妃,未来还会是燕国的皇后。   他捏捏她娇俏的脸,低声道:“明日和朕一同出宫。”   “是去探望皇姐吗?她见了我便哭,我有些不敢去。”裴昭颜犹豫道。   “你与皇姐的故人长得相似,她见了你是高兴。”祁淮劝解道,“怕什么,难道皇姐还能吃了你不成?”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裴昭颜噗嗤一笑,又有些黯然道,“我是怕她见了我想起伤心事,这么多年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肯定不好受。”   “别想这些了,”祁淮给她夹菜,“如今已经回来了,那些都已经变成了往事。”   两人很快用了晚膳,祁淮提议:“去梅园看看吧。”   裴昭颜被他喂得有些撑,正有此意,摸着肚子往外走。   “什么时候能有个小皇子小公主?”祁淮盯着她略微鼓起来的肚子,目光柔和下来。   说到这个,她连忙问道:“皇上喜欢皇子还是公主?”上次只有她说了,忘了问他,这次逮到机会了她得好好问问。   “……皇子。”祁淮轻声道,“若是公主,万一朕看不清她长什么模样,或许朕连自己的女儿都能认错,她不会喜欢朕。”   裴昭颜反驳道:“她是我的血脉,皇上能认出我,自然也能认出咱们的女儿。”   “你说得对,”祁淮眉目舒展,“朕喜欢公主。”   “可是得有人继承皇位呀。”裴昭颜又反驳他。   “好,朕都喜欢,”祁淮从善如流,“生一儿一女。”   “应该是生龙凤胎!”裴昭颜强调。   “不行,你太辛苦。”   哼,上次哄骗她行周公之礼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裴昭颜没敢说出来。   很快便到了梅园,两人走走停停,都想起除夕那日。   “皇上,你怎么知道那日我会去梅园?”裴昭颜问道。   “朕与昭颜心有灵犀,”祁淮回她一个笑,“朕知道你会去。”   “万一我没有去呢,那你岂不是白等了?”   “那朕便派人把你哄骗到梅园,”他面不改色,“你这么傻,肯定会信以为真。”   裴昭颜气的打了他一下:“讨厌你!”   他顺势握住她的手往怀里拉,笑的肆意:“讨厌朕还离朕这么近?”   她挣扎起来,祁淮连忙安抚:“朕错了朕错了,昭颜最聪明。”   “这还差不多,”她哼了一声,又好奇的问,“皇上,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来梅园,那个发光的梅花?”   方才还夸着聪明,转眼就犯傻。祁淮隐去脸上快要控制不住的笑意,一本正经地颔首。   “不过这几次我怎么都没见过了?真是奇怪。”她往梅树上望去,都是些普普通通的梅花,没有一个是会发光的。   祁淮见她看的认真,偷偷摸了摸袖口,趁她不注意,又抬手随意扔了上去,装作与她一起找的模样,片刻才道:“是不是那个?”   裴昭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朵发光的梅花,边缘闪着银色的光,与那一日如出一辙。   只是那日梅树都光秃秃的,如今正是梅花盛放的时候,那么多梅花围在一起,皇上是怎么找到的?   裴昭颜面带怀疑地看着他:“怎么又是你先看见的?”   祁淮默然。   “皇上帮我摘下来吧,”裴昭颜道,“我想看看。”   “怎么这次又想要了?”祁淮一愣。   “会发光的梅花既然有两朵,那肯定还有很多,我摘一朵也没什么吧?”她振振有词。   要穿帮了。   于是他决定主动承认:“昭颜,那不是梅花,是你的梅花簪子。”   他忍不住捏她的脸,轻声道:“过了这么久都没想明白,你怎么这么可爱?”   “……”裴昭颜怔愣片刻,终于明白他一直在耍着她玩,她一把甩开他的手闷头往前走,“皇上最讨厌了!”   脾气越来越大了,祁淮叹了口气,把梅花簪子拿下来,三两步跟上她。   又走了一会儿,裴昭颜觉得有些冷,她低声道:“我要回去了,今晚你不许睡在明华宫!”   祁淮傻了眼,怎么骗她两次就不让他进门了?他轻咳一声,努力保持作为皇帝的尊严:“昭颜,整个皇宫都是朕的,朕想睡在哪就睡在哪。”   “那你睡明华宫吧。”裴昭颜很快妥协,祁淮松了口气,便听她继续说道,“我睡在梅园好了。”   他自然不同意。   两人并肩走回明华宫,裴昭颜加快脚步,趁他不注意,眼疾手快地关上门:“你回养心殿去!”   内室的橙心和蓝玉齐齐回头,一脸惶恐地看着自家娘娘。   真是被宠坏了,都敢和他大呼小叫了,祁淮低头把玩手里的梅花簪子:“你的簪子还要不要?若是不要,朕便留着了。”   裴昭颜神色挣扎片刻,终于说道:“明日再还我。”   “那朕在这儿等着明日。”   “随你!”   橙心和蓝玉听了这段话,吓得快要晕过去了,连忙小声劝道:“外面冷,娘娘怎么能把皇上关在门外?”   也是哦,明日还要去见长公主呢,不能给皇姐留下不好的印象,她不情不愿地开了门,伸出右手:“给我簪子,你回去吧。”   祁淮瞥了一眼,橙心蓝玉神色一凛,赶紧低头出去了。   他慢悠悠地走进来,又慢悠悠地关上门,低声笑:“昭颜胆子大了,敢把朕关在门外了。”   裴昭颜一愣,方才她好像是有点大胆,不过气势不能输,她挺胸抬头强撑着喊道:“你骗我我就不让你进门!”   祁淮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瞧,这个小悍妇的模样,怎么瞧怎么稀罕。不再多说,他直接将她打横抱起:“现在朕进来了,朕说了算。”   哪有这样欺负人的!不过她也打不过他,为了免受皮肉之苦,裴昭颜一改宁折不弯的姿态,甚是狗腿地主动抱住他:“皇上我错了!”   “等朕惩罚完之后再说。”祁淮不为所动,三两步走过去把她放在床榻上。   这样的祁淮让她害怕,裴昭颜不断推拒,他却觉得新鲜,激起了他的血性,从前都是以她为先,可是现在……   祁淮略有些粗鲁地吻她的唇,换来她在他身上掐出来的一道道血痕。   “真是个小悍妇。”祁淮嘶了一声,却又甘之如饴。   裴昭颜愈发受不住,她皱眉掐他,反而引来他更深一步的动作。   “皇上,我、我不行……唔,不要了……”   “一会儿便好,”祁淮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不断细碎地念着她的名字,“昭颜,昭颜。”   香汗淋漓,额发半湿。   一次尽兴,裴昭颜比昨日还要累,她拒绝他想要抱她去沐浴的动作,轻声呢喃:“我好困,我不要去。”   祁淮便作罢,等她睡着了再抱她过去。   细细观察她的神情,面色潮红,隐见泪痕,唇瓣被他不小心咬的破了皮,却愈显娇艳,他愈发爱不释手。   他爱极了她的脸,还有她在他身下婉转的娇吟。   可是昭颜的身世……   他已经打探到,西凉圣女清婳确实在皇宫中待过许多年,但是并未听闻她曾生育过皇嗣。   枕边人的呼吸逐渐绵长,祁淮回神,拿起薄毯裹住她,抱着她进了汤池。   再次回来,他将被窝暖热,抱着她温存了一会儿,很快便下了床榻。   “照顾好她,朕回养心殿。”   橙心蓝玉齐齐应了声是,连忙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室。   月光柔和,繁星点点。   祁淮出了明华宫,往养心殿相反的方向走去。   画院中,裴学士散了课,捶着腰往屋里走,却见灯下立着一个颀长的人影。   祁淮恭敬地喊了一声师母。   裴学士微微颔首,边走边道:“更深露重的,皇上怎么过来了?”   “朕有一事想问问师母,关于昭颜的身世。”他直言不讳。   “身世?”裴学士脚下一顿,又匆忙往房中走,“皇上进来说话。”   两人分坐木桌两边,她点了灯,又奉上些冷掉的茶点。裴学士看着他长大,两人独处,亦师亦母,便没有了在外面的诸多忌讳。   “皇上问我也没什么用,我也不知道昭颜的身世,她是我捡回来的,当初嘉儿才三岁,身为人母,我见了可怜孩子便落泪,我便把她捡了回来。”   “一晃过了十几年,对于她的身世我也没有什么避讳,全都告诉了她。她也没动过什么寻亲的念头,况且养了许多年,她便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也舍不得让她走,一直拖到现在……皇上可是知道了什么?”   裴学士目光殷切地看着他,却又带了些紧张。   “今日皇姐回来,见到昭颜的第一眼便喊她‘清婳’,”顿了顿,祁淮又解释,“清婳是西凉的圣女。”   裴学士吃了一惊,握着茶盏的微颤,茶水晃晃悠悠的,像是马上就要洒出去,她看着茶盏中泛起的丝丝涟漪出神。   许久,她尽量平静道:“你的意思是,昭颜的娘亲是西凉人?”   “是。不过这世间相像的人有许多,许是皇姐认错了也说不定,”祁淮说出这个微乎其微的可能。   “那她的父亲呢?西凉的皇帝?”裴学士觉得有些荒谬,“一国公主不可能流落在外,就算流落在外,也不会来到咱们燕国。”   “朕原本也这样想,”祁淮淡声道,“但若是她的父亲是燕国人呢?”   裴学士一向不苟言笑的面容也带了些迷惑。   “赵期。”祁淮冷静地吐出两个字,“昭颜的生父或许是赵期。”   他又说出一直盘旋在自己心间的猜测:“昭颜作画甚是有天赋,想必师母比朕更清楚。更况且赵期十几年前一直待在西凉,与西凉圣女有过接触也极为可能。”   “可这些也只是猜测,不能作为证据……”裴学士下意识地皱眉,“既然长公主知道此事,皇上为何不去问问她?”   “皇姐似乎并不愿多说,朕也不好逼她,”祁淮叹了一声,“明日朕带着昭颜出宫一趟,若是皇姐想说了,朕便回来告诉您。”   裴学士面色凝重地点头。   一无所获地回到养心殿,祁淮开始翻阅西凉典籍。   月落日升,云卷云舒。   裴昭颜从逐渐变凉的被窝中醒来。   “皇上呢?”她看着忙里忙外的蓝玉。   “皇上昨晚便回养心殿了,瞧着像是有什么急事。”蓝玉把几身衣裳拿过来,问,“娘娘今日想穿哪件?”   裴昭颜随手一指,又猛然想起今日要出宫,连忙道:“拿过来我仔细瞧瞧。”   选了个不张扬的青色襦裙,又匆忙用了膳,裴昭颜往养心殿走去。   “李公公,皇上睡醒了吗?”看了眼天色,她又忙改口,“皇上上完早朝了吗?”   “皇上正在养心殿歇息,娘娘进去吧。”李德福悄悄提醒她,“昨夜养心殿一直亮着灯,皇上睡得有些晚。”   裴昭颜点点头,轻手轻脚地往内殿走去。   进了内殿,穿过屏风,果然瞧见祁淮躺在榻上,眼下乌青盖不住,瞧着有些憔悴。   她缓步靠近,小心翼翼地坐在榻沿。   皇上总是很忙,忙完了丞相之事,又忙着长公主一事,未来不知还有多少棘手的事情等着他……还要抽空哄她。   裴昭颜叹了口气,她最近似乎真的有些任性了,得稳重一些。   “昭颜。”   他发出一声梦呓,她回神握住他的手:“皇上,我在呢。”   祁淮皱眉,强迫自己醒来,他捂着额头坐起身道:“怎么忽然过来了?”   “今日不是要出宫吗?我都准备好了,皇上还在赖床,”裴昭颜帮他拿来出宫穿的衣裳,“快换上,一会儿天都黑了。”   他只盯着她瞧,却没什么动作。   “怎么了?”她诧异的看他一眼,又意识到什么,抿了抿唇,“那我帮你穿上。”   祁淮这才果断地掀开被褥下了榻,看着她苦着脸分辨衣裳的模样笑。   他忽然就想通了,何必纠结于她的身世,不管她的爹娘是谁,她都是他的妻,永远都是。   “朕来吧,”他从她手里接过来衣裳,“你歇一歇。”   两人很快出了宫,公主府不远,裴昭颜还没来得及紧张便到了。   “皇上,一会儿长公主看见我又哭了怎么办?”她边往府里走边低声问,“要不我不去了?”   “不会,你安心便好。”   公主府的管家带着两人去了后院。   “皇上,娘娘,长公主正在赏花,穿过这个回廊便到了。”管家恭敬道,说完便连忙走了。   裴昭颜踌躇不前,全靠着祁淮拉着她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又有了信心,反正有皇上在呢!   “皇姐今日好兴致,”祁淮扬声道,“朕带昭颜过来了。”   祁绫玉回眸,愣神片刻才朝裴昭颜温柔一笑:“昭颜。”   裴昭颜松了口气,幸好没有喊清婳,也没有流泪,她连忙喊了声皇姐。   三人坐在一处说了会儿话,默契地对西凉避而不谈。   “今日你们在我这儿用午膳吧,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祁绫玉轻声细语道,“况且昭颜与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像,我见了你便格外喜欢你。”   裴昭颜自然拒绝不了,连连点头。   祁绫玉看向祁淮,两人视线相接,他了然道:“朕还有事,便先回宫了。”   皇上不在这儿用膳?她诧异地看他,他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紧接着便站起身:“傍晚朕过来接你。”   “那、那我送送你?”裴昭颜迟疑地看向祁绫玉。   她微微颔首。   两人复又站在回廊处说话。   “一会儿皇姐或许会告诉你一些事,你别害怕,”祁淮宽慰道,“只当听个故事便好。”   裴昭颜不关心这个,她皱眉问:“皇上为什么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和皇姐并不熟悉,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祁绫玉温柔端庄,又是皇上的亲姐姐,但是这毕竟是她们的第二次见面,她还有些不自在。   “听话,皇姐不会为难你。”祁淮揉揉她的脑袋,“没有朕在,你便什么都不敢了?”   裴昭颜闷闷不乐地躲在他怀里:“都怪你!”   眼看着待的越来越久,祁淮又安抚她几句,最后还是走了。   裴昭颜一步三挪地回去了。   “是我央求皇上给我们独处的机会,”祁绫玉拉着她坐下,“你别怕。”   “好……”裴昭颜有些拘谨地应答。   “你今年多大了?”   “还有一个多月便是十七岁生辰了。”   “听闻你是太傅的养女,并不是亲生女儿?”顿了顿,她意识到自己问的太过露骨,正想说些什么,裴昭颜便大方地点头:“是,我是师父捡来的孩子,无父无母。”   裴昭颜没当回事儿,这不是什么秘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祁绫玉神色有些复杂道:“你可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   裴昭颜摇摇头,又好奇的问:“皇姐昨日见了我便喊清婳,难道我是西凉圣女的女儿?”   祁绫玉垂眸。   “清婳早就不是圣女了,她在我入西凉后宫的时候便是凉帝的嫔妃,我与她同住一殿,于是她便成了我在西凉结交的唯一一个好友。”   “凉帝极为喜爱她,荣宠不衰,夜夜笙歌。白日里她会来找我玩,问我许多问题,她似乎失忆了,根本不记得自己原来是圣女……”   说到这里,祁绫玉沉默许久。   “我曾羡慕过清婳与凉帝这对‘神仙眷侣’,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被凉帝强抢进宫的,她曾与赵期有过一段情,生过一个女儿。”   “你与清婳有七分像,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便是清婳与赵期的孩子。”   裴昭颜怔住,双手下意识地揪着襦裙,揉的不成样子。   遥不可及的赵期先生是她的生父,传说中的西凉圣女是她的生母。   她刚把生父的遗物送给一个让她的家分崩离析的男人。   这多荒谬,她一个字都不敢信。   “皇姐,”裴昭颜声音沙哑,她慢慢问道,“那、那他们两人现在如何了?”   “你就当他们一同归隐山林了,”祁绫玉露出一丝笑意,“这样也好,也算是解脱了。”   当头棒喝,若不是坐着,裴昭颜简直就要晕过去了,她颤声问:“死了?”   祁绫玉沉默地点头。   缓了缓,她又问:“西凉要《畅音阁夜宴图》做什么?”   “以凉帝的性子,许是已经烧了,”祁绫玉淡淡道,“他知道清婳喜欢赵期,也知道她有一个孩子,可是他还是让清婳喝了药,强行掳进宫中做他的爱妃。”   “后来清婳还是想起来了,得知赵期已经死了,你一个小娃娃也活不长,她也不愿委身于凉帝,没有了活着的希望,便也死了。”   她平铺直叙,脸上却布满泪痕。   “昭颜,不要想着复仇,这是上一辈的事情,与你无关。忘掉我说的话,就当你的爹娘是章太傅与裴学士,记清楚了吗?”   裴昭颜痛苦地捂住胸口,身子蜷缩在一起,大口大口地喘气。   祁绫玉叹了口气,她还这么小,这么残忍的事情,一直承受不住也正常。   她又重复了一遍:“忘掉我说的这些,也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与你说这些,是因为你有知道自己身世的权利。”   “皇姐,我会忘记的,”裴昭颜沉默片刻,黯然抬头,“多谢你告诉我。”   祁绫玉温柔一笑,又有些落寞:“我想与你讲讲你的娘亲,我也许久没有想起她了。”   裴昭颜点头,她也想知道她的爹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清媜生的极美……”   两人从晌午说到傍晚,还有些舍不得分别。   祁淮过来的时候,便看见她们两人依偎在一处。他径直走过去,正想说话,却见裴昭颜眼里含着泪。   “皇上……”她站起身扑到他怀里,一滴泪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烫到他心上。   “好好的怎么哭了?”祁淮心疼道,“皇姐欺负你了?”   “说什么呢?”祁绫玉嗔他一眼,“我和昭颜讲故事,没想到她太善良,忍不住哭了。”   裴昭颜也闷声解释:“才不是呢,我就是想哭。咱们回去吧。”   她从他怀里探出脑袋,小声说道:“皇姐,我明日再来陪你。”   一路沉默着回到养心殿,祁淮一句话也没问,而是拉着她的手,带她来到一摞丹青前。   “这是做什么?”裴昭颜好奇地展开,却见是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身穿盔甲,手持长剑,瞧着像个将军。   “给皇姐找个驸马,”祁淮低声道,“以她的性子,必然不会主动提起,朕便帮她一把。”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裴昭颜把画像卷起来,问:“皇姐和亲之前不是有喜欢的男子吗?是谁?”   祁淮一愣:“朕没问过。况且都过了这么久,说不定她早就忘了,那个男子成亲了也说不定。”   “试一试嘛,明日我来问。”裴昭颜把这件事揽下来,“总好过一声不吭,有缘无分,就这么错过了。”   她的情绪又低落起来:“皇上,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是不是极少?”   祁淮琢磨了下,才嗯了一声:“这世间的事,大多都不会随了自己的心意。更何况婚姻大事,自古便是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极少能遇见合心意的人。”   “皇上,幸好我遇见了你。”裴昭颜依偎在他怀里。   “皇姐与你说了什么?”祁淮思虑片刻还是问道,“你的爹娘是不是赵期与清婳?”   “你怎么知道?!”她猛地抬头,磕到了他的下巴。   他倒吸一口凉气,一手揉她的额头一手捂着自己的下巴,艰难地说道:“朕猜的。”   “皇上没事吧?”裴昭颜愧疚的看着他,不敢碰他的下巴,只好嘟起嘴巴帮他吹气,“吹吹便不疼了。”   被她孩子气的举动一闹,祁淮也不觉得疼了,他又把她搂在怀里,亲了下她的发顶。   “别因为前尘往事束缚自己,那些都过去了。”   裴昭颜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她却忍不住想哭,她的爹娘,这一生太难。   “想哭便哭吧,有朕在呢,”祁淮抱紧她,“哭的再丑朕也不嫌弃。”   “说什么呢!”裴昭颜刚酝酿出来的眼泪顺憋了回去,她气的捶他的胸口,“我要回去了!”   “朕送你回去。”   “是不是还要再蹭顿晚膳?”   “昭颜懂朕。”   两人边斗嘴边往明华宫走,裴昭颜眼尖,瞧见一个姑娘立在宫门前,她一眼便便认出来是宋妙意。   正想喊,她想起一事,问:“皇上,你猜她是谁?”   祁淮望过去,瞥了一眼便道:“猜不出来。”   宋妙意也看见了他们,往前走了几步行礼:“臣女宋妙意参加皇上,参加晗妃娘娘。”   “快起来快起来,”裴昭颜连忙把她扶起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咱们进去说话。”   说完她扭头朝祁淮道:“皇上回养心殿吧。”说完便毫不留恋地吩咐太监关上宫门。   祁淮也不气,摇摇头笑着走远。   “我想着你这几日忙,便没有过来打扰你,”宋妙意抱着汤婆子,眯着眼睛一脸满足地笑,“我和秦梧下个月成亲,日子已经定好了。”   “这么着急?”裴昭颜有些傻眼,这也太快了些。   “都怪你送的嫁衣太好看了,”宋妙意孩子气地哼了一声,“我得赶紧穿上。”   “吴尚宫做的嫁衣自然是顶好的,”裴昭颜有些羡慕,“放心吧,到那日我一定求了皇上出宫,我亲手画的嫁衣,我肯定得看看。”   “我知道你也想穿,可惜宫里穿不了,”宋妙意忽然提议道,“要不你试一试我的,反正是你送我的……”   “不行!我怎么能穿你的嫁衣,到底是谁嫁给秦梧呀?”裴昭颜笑着回绝。   宋妙意嗯了一声,还是有些遗憾。   “你马上就是美美的新娘子了,整日想着我做什么?”裴昭颜捏她的脸,忽然觉得她的皮肤比之前细腻了不少,“你终于开始用你的香膏啦?”   宋妙意不好意思的点头,又强撑着气势:“我自己做的,用用怎么了?”   “好好好,我们妙妙终于开始爱美了。”裴昭颜笑话她。   “我从小就爱美,”她哼了一声,“我阿橘娘亲说我小时候就喜欢胭脂,不让我玩我便哭,抹的哪里都是。”   “说到这个,你成亲那日,你的爹娘也会来吧?”裴昭颜想起她在越州的养父母。   “自然会过来,我已经给爹爹娘亲写信了,”宋妙意脸上带笑,片刻后又垮了脸,“爹爹娘亲出双入对,还有三个孩子相伴,可是我父亲十几年来形单影只,连个伴也没有,等我出嫁了,他可怎么办呀?”   “自然是先下手为强,给他娶一房继室,这几日我帮你看看合适的人选,你去和你父亲好好说一说……”裴昭颜提议,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祁绫玉的脸。   “你说长公主和你的父亲相配吗?”她迫不及待的问。   宋妙意有些傻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裴昭颜自言自语:“不过长公主以前有心上人呢,等我问问她再说吧。”   两人边用晚膳边寻找合适的人选,到最后还是没什么结果。   送走宋妙意,裴昭颜有些落寞,她拒绝了橙心和蓝玉的服侍,关上门亲自磨墨,看着书案上的宣纸出神。   这辈子都不能穿凤冠霞帔,那她画一画过个瘾总可以吧。   想到这里,她不再犹豫,饱蘸浓墨,开始构思自己的嫁衣,每一次落笔都胸有成竹,带着无尽的欢喜。   月上柳梢头,她终于画完,把毛笔搁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墨迹干透。   画完了便当是穿过了,她长舒一口气,看着宣纸上的嫁衣出神。   不过放在哪儿呢?她环顾四周,决定藏在梳妆台里,反正有那么多抽屉与匣子,皇上也没什么兴趣看。   她最后看了一眼,终于慢慢把宣纸折放进去,与此同时,橙心敲门喊道:“娘娘,皇上过来了!”   裴昭颜吃了一惊,匆匆忙忙关上抽屉,刚准备站起身,祁淮进来了。   “怎么蹲在这儿?”他把她拉起来,“找什么呢?”   “啊,我、我把梅花簪子放里面,”裴昭颜嗫嚅道,“皇上怎么忽然过来了?”   “宫里只有你,朕不去明华宫去哪儿?”   说的也是哦,她抿了下唇,拉着他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直奔床榻而去。   “不用这么着急,”说是这样说,他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揽着她的腰往他怀里带,薄唇凑近她的耳垂,轻轻咬了一下,炙热的呼吸撒在她的耳后,带来一阵酥麻,“昭颜想要了?”   “不、不是,我困了。”裴昭颜总有一种做了坏事的心虚,敢画不敢当,明知宫中不会出现嫁衣,她还要奢望。   皇上看见了不知会作何想法,所以绝对不能让他看见。   想到这里,她不再犹豫,主动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祁淮有些诧异,原本就是逗着她玩,没想到她当了真,肯定有什么事瞒着他。他瞥了一眼梳妆台的方向,这才专心致志地吻她。   低吟与轻喘交织,月光与星子长明。   裴昭颜睡着了。   祁淮披上中衣,翻身下床,小心翼翼地来到梳妆台,想着她蹲下时的方位,右手准确无误的拉开抽屉。   一张折的方方正正的宣纸。   他边往窗边走,边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地展开,借着月光瞧了一眼,这一眼便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了。   停滞许久,他神色复杂地把宣纸放进怀里,又把一张新的宣纸原样叠好放进去,这才悄悄上了床榻。   裴昭颜依然睡得天昏地暗,她青丝散乱,眉目舒展,像是没有烦恼。   可是她有一个全天下的女子都能实现的愿望,唯独她实现不了。   祁淮轻轻亲了亲她的唇角。   次日一早,裴昭颜被祁淮弄醒,她在睡梦中直皱眉:“皇上,不要了。”   “朕知道你累,”祁淮紧紧贴着她,不留一丝缝隙,“你继续睡,朕就蹭一蹭,嗯?”   这更磨人,裴昭颜睡不了了,打了个哈欠道:“皇上去上朝吧。”   “你醒了?那便再来一次,”祁淮没再犹豫,堵住她的唇,把她亲的迷迷糊糊了才抽空解释,“还有两刻钟才上朝,朕尽快。”   裴昭颜闻言偏不让他如愿,使出浑身解数缠着他。   “还说自己不是个小妖精?”祁淮要死了,他爱惨了她这个勾人的模样,痴缠亲吻,忘了时辰。   最后裴昭颜舒舒服服地盖着被子,得意地看着他匆匆忙忙地穿朝服。   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裴昭颜慵懒道:“你怎么这么着急,真像一个和妃嫔偷情的侍卫。”   祁淮系腰带的手一抖,咬牙切齿地笑了一声,终于系好,他缓步来到她面前,蹲下身挑起她的下巴:“小美人儿,等本大爷回来宠幸你。”   裴昭颜愣神,半个字也忘了说,等终于想起来接腔,却见他已经走远。   她只是随口一说嘛,怎么他还当真了?她捂住发烫的面颊,在床榻上翻滚了几圈。   日子一天天过去,裴昭颜与祁绫玉的关系越来越好,偶尔祁绫玉会来宫里陪她。   裴昭颜也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那句话:“皇姐,你还记得你年少时喜欢的男子是何人吗?”   原本温柔笑着的祁绫玉一顿,默默颔首:“他的女儿与你差不多大,我远远的瞧过一眼,长得很像他。”   啊,连女儿都有了呀,裴昭颜悄悄叹了口气。看她这副模样,似乎还喜欢他,不过那人既然有了女儿,皇姐必然不会再提及那人的名字了。她虽贵为长公主,但是拆散旁人的事是万万不会做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祁绫玉微微垂首,略有些羞涩道:“昭颜,那个姑娘你认识的。”   裴昭颜眨眨眼,等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她却略过不提了,脸上带着懊恼的神色。   到了要回去的时候,祁绫玉鼓起勇气开口:“昭颜,我听闻你与宋妙意关系很好,过几日能不能让我见一见?”   裴昭颜点头,这有何难。   祁绫玉的年纪也不算大,如今不过二十五岁而已,能与她玩到一起,那么与妙妙自然也能玩到一起。   况且她出宫也不方便,若是有妙妙陪着她,也不算太孤单。   等祁绫玉走了,裴昭颜一拍脑袋,难道她喜欢的人是妙妙的父亲宋泽?   次日,裴昭颜寻了个借口把宋妙意喊了出来,两人一同前往长公主府。   马车上,宋妙意打着哈欠道:“幸好你过来找我,我爹爹最近总是让我学女红学管家这个学那个,我都睡不好了。”   临下马车,裴昭颜神秘一笑:“妙妙,你觉得长公主和你爹爹相不相配?”   昨日她越想越激动,索性今日便带着妙妙过来了。   宋妙意吃了一惊,瞌睡虫全跑了,只是还没等她说什么,马车便停了。   两人一同下了马车,宋妙意颇有些不好意思,她悄声道:“你不说还好,说了我便想让我爹爹做驸马。”   很快便到了后院,祁绫玉迎上来,礼貌的打量宋妙意一眼,柔声笑道:“你便是妙妙吧?长得真好。”   她亲昵的叫自己的小名,宋妙意受宠若惊,却还是没有乱了礼数,福身一礼:“臣女宋妙意参加玉安长公主。”   “在我这儿别自称什么臣女,没那么多规矩,”祁绫玉拉着她坐下,又亲手奉了茶,“你尝尝,喜不喜欢。”   趁着宋妙意品茶的功夫,祁绫玉偷偷给裴昭颜竖了个大拇指。   裴昭颜偷笑,见没她什么事了,便悄悄溜回了宫。   养心殿中。   “几时了?”祁淮捏了捏酸痛的手腕。   李德福看了眼刻钟,低声道:“回皇上,未时了。”   “朕要出宫一趟,你不必跟着了。”   李德福应了声是,谨慎道:“要不要瞒着晗妃娘娘?”   祁淮嗯了一声:“若是她过来,便说朕在小憩,千万别让她进来。”   送走皇上,李德福慢悠悠地收拾着御案,反正娘娘出宫了,肯定见不着,他就不用说谎了。   没想到他刚出养心殿,迎面却见裴昭颜提着攒盒,一脸笑意地走来。   “李公公!您今日没歇着啊?”   李德福轻咳一声,谨慎道:“娘娘,您不是出宫了吗?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这是秘密,先不跟你说了。”她新学了道芸豆卷,刚出炉,还冒着热气呢,得赶紧送去给皇上。   “娘娘,皇上这几日格外疲累,好不容易才歇下,万一吵醒了皇上……不如把攒盒交给奴才吧。”李德福连忙劝道。   没想到裴昭颜更高兴了:“醒了就吃些芸豆卷,我刚学会做这个,先让皇上尝尝!”   李德福只得委婉劝道:“娘娘做的芸豆卷自然好,只是皇上刚睡下,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吵醒他。万一醒了,便是奴才的罪过,说不定要挨多少板子,求娘娘心疼奴才。”   裴昭颜闻言犹豫了一番,终于说道:“那等皇上醒了,让他去明华宫,我给他留着。”   李德福连连点头,眼瞧着裴昭颜走远,这才长舒一口气,这骗人的差事可真不好干。   过了半个时辰,皇上还没回来,他有点心焦,午睡也没有睡这么久的,正想派小安子出宫去寻,祁淮便回来了。   “昭颜回来了吗?”他步伐匆匆,开口便问裴昭颜。   “回皇上,娘娘已经回来了,您刚走便来养心殿送芸豆卷,被奴才挡了下来。”   祁淮眼神柔和:“朕去看看她,你去把礼部的人召来。”   到了明华宫,一眼便瞅见裴昭颜坐在石凳上看紫藤树,她右手握着毛笔,石桌上铺着宣纸,一株紫藤花跃然纸上。   他慢慢走过去,低声问:“画什么呢?”   “皇上醒了?”她慢慢扭头,惊喜的看着他,“我去给你拿芸豆卷!”   裴昭颜回来的时候,却见他拿着毛笔写字,裴昭颜好奇地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着一句诗,可惜是草书,她有些看不懂。   “什么发、什么为、什么两不……”她看的一头雾水,“皇上在写什么?”   他没回答,等墨迹干了,折起来小心翼翼地收进袖中,这才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日后你作画朕题字,这才是一桩妙事。”   裴昭颜嘿嘿一笑,这两句诗的意思她没细究,她更想让他尝尝她的手艺。亲手拿起芸豆卷递到他唇边,她迫不及待道:“皇上尝尝!”   祁淮一口咬下,咀嚼片刻微微颔首:“这是哪个御厨做的?倒是不错。”   “李公公没告诉你吗?”裴昭颜的眼睛亮晶晶的,“这是我做的!”   祁淮怀疑地看她一眼,又吃了一个:“真是你做的?”   “嗯嗯!我学了好久呢,”她扬起下巴,“皇上第一次吃吧,我是不是很厉害?”   确实是第一次吃,祁淮神色有些复杂,每次都错过她亲手做的糕饼,也不知道以前做得怎么样,进步了多少,倒是成了遗憾。   “日后我每日都给皇上做糕饼好不好?不过膳食还是免了,我真的学不会,”裴昭颜撅了嘴,“难道我只有做糕饼的天赋吗?”   “做糕饼有什么不好?你可以在糕饼上作画。”祁淮提议道。   裴昭颜眼前一亮,对呀,既然她会作画,为什么不画到糕饼上?趁着没人关注这边,她吧唧亲了一下祁淮,扬声道:“谢谢皇上!”   祁淮满意一笑,这几日得给她找些事做,省的总往养心殿跑,万一发现了他做的事,那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看看时辰,估摸着人就快到了,他便寻了个借口回养心殿。   裴昭颜一点都不留恋,风风火火地跑到小厨房研究能作画的食材去了。   没想到刚琢磨了小半个时辰,裴学士过来了。   她忙净了手走出去,惊喜道:“师父!您怎么来啦?”   裴学士见了她便直皱眉:“怎么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她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衣裳上沾了许多面粉,她惊呼一声,边往内室走一边道:“师父你随意看看,我先去换身衣裳!”   “冒冒失失的,哪有一点妃嫔的样子。”裴学士摇头叹息,片刻后又默然。从前在画院,有师兄师姐宠着,她还算安静乖巧,如今连皇上也惯着她,任由她折腾,更无法无天了。   说到底,还不是人人都对昭颜太心软,连她也舍不得太过严厉。   裴学士随意打量了几眼庭院,跟着橙心进了正殿。   “这还是师父第一次过来呢,”裴昭颜奉上茶,“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是有件事,”裴学士吹了吹浮沫,不疾不徐道,“明日你便出宫,回太傅府住几日。”   “皇上同意吗?”她眼一亮,片刻后又撅了嘴,“师父肯定在诓我,皇上才不会同意呢!”   “皇上体恤,我略提了提他便同意了。”   “提了什么?”   “过几日是你的生辰,我怕你在宫里过不习惯,便求了皇上,等你生辰那日再回宫。”裴学士缓缓道。   生辰?裴昭颜掐着手指算了算,明明还有一个多月呢,怎么就……   忽然想起长公主的话,她有些沉默。从前过的生辰都是师父捡她的那一日,如今知道了自己真正的生辰,她还有些茫然。   静下心重新算了算,居然还有五日便到了。   “别想太多,”裴学士拍拍她的手宽慰道,“今日收拾一下,明日我与你师公等着你回来。”   裴昭颜低低地嗯了一声。   送走裴学士,她有些怅然,长公主与她说过的那些话都被她刻意忘记,如今回想起来,才发现字字句句都已经刻在心里。   她的父亲是闻名于世的画师赵期先生,她的母亲是西凉圣女清婳,怎么看怎么荒诞,可是偏偏这便是事实。   不敢再去想,她亲自收拾了要带回去的东西,很快便到了傍晚。   没想到吴尚宫又过来了。   “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喜欢来我这里坐坐。”裴昭颜自言自语地出了门。   “参加晗妃娘娘。”吴尚宫笑着行了礼,“您可有空闲?”   裴昭颜嗯了一声,一头雾水地问道:“您怎么忽然过来了?”   “哎哟,这不是要做春装了吗,可惜您的尺寸啊,被我那不长心的徒儿丢了,我不敢贸然动手,只好舍了老脸求您再量一次。”吴尚宫从袖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细绳。   “幸好您今日过来了,不然明日我可真要出宫了,”裴昭颜也庆幸,“咱们进殿里说。”   “娘娘,您可真是一天一个样,幸好尺寸丢了,不然照着尺寸做了啊,您也穿不上!”吴尚宫夸赞道,“娘娘好福气。”   裴昭颜抿唇笑了下,虽然有些不明白长高了和有福气有什么联系,但是她还是笑着受了,谁不喜欢长高呀。   很快便量完了,裴昭颜思虑片刻,吩咐橙心拿出一匹绢布,道:“吴尚宫,这是皇上赏给我的,我借花献佛送给您了,多谢您那日帮妙妙做的嫁衣。”   “哎呦,这、这怎么使得?”吴尚宫慧眼识珠,一眼便看出这是上好的皎云纱,一尺十金,最是珍贵不过。   “不过是随手帮了娘娘一个小忙,哪使得这些。”她连忙婉拒。   反复推拒,裴昭颜执意要给,吴尚宫只好接过来,叹了一声:“我算是知道为何皇上要费这么大力气了,娘娘值得。”   说完她意识到什么,悔不当初地打了下自己的嘴,怕裴昭颜问,连忙捧着皎云纱走了。   裴昭颜没在意,忙了这么久,她早就饿了,飞奔到正殿开始用晚膳。   快要吃饱,祁淮又过来了。   “皇上,今日我这明华宫可真成了香饽饽,师父和吴尚宫都来过,一个接一个的。”她摸摸圆圆的肚子,又帮他夹菜,“皇上用晚膳了吗?”   “没有,朕还以为你会等着朕,”祁淮解释了几句,“朕让几个大臣来养心殿商讨事宜,一直忙到现在。”   裴昭颜果然没多问,又心疼地帮他夹菜,又捧着脸说道:“这几日我不在宫里,皇上一定要好好用膳。”   说完她又觉得他不会听,干脆道:“要不我每日晌午和傍晚回宫好了。”   祁淮被呛了下,费了这么大力气才瞒着她,怎么能功亏一篑。他喝了口茶,这才缓缓说道:“朕有人伺候,你多陪陪你师父。”   她这才作罢,盯着他用了好些东西才一同离席。   “皇上,我生辰那日,你是不是要给我惊喜呀?”裴昭颜冷不丁的问。   “是,朕准备那一日……”   话还没说完,她便捂住他的嘴,恨铁不成钢道:“不许说出来!”   祁淮便亲了下她的掌心,低声道:“没想跟你说实话,本来想骗骗你来着。”   裴昭颜欢快道:“那皇上好好准备吧!若是我不满意,就不回来了。”   “一定让你满意。”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双手探入她的衣襟。   “别,皇上,我想跟你说件事,”裴昭颜攥住他的手,“你先别……唔……”   剩下的话都被吞没,她被他撩拨着失了心神,浮沉中,祁淮问她:“什么事?”   “什么事?”裴昭颜跟着重复了一遍,又控制不住低吟,“我、我忘记了。”   “再多说几句,”他控制着呼吸诱她开口,“朕喜欢。”   “说什么?”她抱紧他,身子不受控制地轻颤,又娇声埋怨,“你慢点。”   酣畅淋漓地结束,祁淮轻点她唇瓣,低声问:“要跟朕说什么?”   “我累了,明日再说嘛。”她的声音慵懒又娇媚。   祁淮不舍得,一分别便是五日,他还没尽兴,想着怎么哄骗她把这五日都补上,可是看着她紧闭着的眼睛,他又心软了。   算了,先让她歇会儿。   一歇便歇到了第二日,裴昭颜睡到自然醒,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都不送送她吗?   不过总比一醒来就被他缠着好一些,想到这里她松了口气,忽然有些庆幸皇上需要每日上朝。   梳洗之后一阵忙乱,一行人终于浩浩荡荡的出宫了。   虽然只是小住几日,但是她贵为晗妃,回太傅府便相当于省亲,全天下的人都看着,礼数自然不能马虎。   快要走出宫门,祁淮居然赶了过来。   “皇上,您怎么过来了?”裴昭颜笑着看着他。   “朕不来,你哭鼻子怎么办?”祁淮牵着她的手往外走,“你生辰那日,朕亲自过来接你回宫,好不好?”   “不用啦,皇上这么忙,我自己回来就可以。”裴昭颜自认自己极为贴心。   祁淮失笑,扶她上了软轿,这才说道:“朕必须去接你,你等着朕。”   裴昭颜点头,露出一个笑。   晗妃省亲,一路吹吹打打,全京城的人都出来看热闹,简直比旁人成亲还要隆重。   裴昭颜浑身不自在,幸好太傅府离得不远,不出两刻钟便到了。   下了马车,师父和师公都在门外等着,她欢喜地扑过去。   裴学士又皱眉训斥:“端庄一些,哪有晗妃娘娘的样子?”   “嘿嘿,我现在不是晗妃,是师父的女儿!”裴昭颜直往她怀里蹭,蹭的裴学士忍不住也露出个笑。   在太傅府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生辰前夕。   明日便要回宫,裴昭颜还真有些舍不得,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正想去和师父说说话,没想到师父居然过来了。   “师父,咱们真是心有灵犀,我正想去找你呢!”   “昭颜,我有些话想对你说。”裴学士关上门,阻隔了门外的寒冷。   “您说吧!”裴昭颜笑眯眯地点头。   “明日是你十七岁的生辰,出了太傅府,你便是与皇上携手与共的人了,在皇上面前做你自己,但是在外定要端庄稳重,万不可再像前几日那般跳脱。”   ……说来说去,还是怪她回来的时候太激动了。   裴昭颜乖乖应了一声。   “明日生辰,穿的喜庆一些,就穿红色吧,”裴学士目光柔和,“皇上已给你备好了衣裳。”   她站起身往外走:“睡吧,好好睡一觉,明日还有的忙。”   裴昭颜终于有了些许睡意,躺在床上便睡了。   次日一大早,裴昭颜便被人喊醒。   “怎么了?”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看见床边围着许多人,连祁绫玉和宋妙意都过来了,“你们怎么来了?”   宋妙意打了个哈欠:“别问了,快起来,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   裴昭颜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们,大喜的日子?不就是过十七岁生辰吗?   不等她问,橙心和蓝玉便服侍她净面,她被人拉扯着做这个做那个,恍恍惚惚地没个得闲的时候。   抽空环顾四周,众人脸上都带着笑,屋里不知何时挂满了红绸,一旁还有几个系了红绸的大木箱,透过荷塘月色的屏风,影影绰绰的瞧见那里挂件正红色的衣裳,想必便是皇上给她准备的了。   还没等她问,忽然有穿的极为喜庆的婆子走过来,满脸堆笑:“娘娘,婆子我是皇上派来给您上妆的,您闭上眼睛睡一会儿,保证让您满意!”   皇上想的还真周到,裴昭颜更期待了,到底给她准备了什么惊喜呢?   一顿捯饬,又梳了个格外端庄的发髻,婆子退后,裴学士上前,亲自帮她簪上簪子,戴上凤冠。   “这是什么东西,好重!”裴昭颜皱眉睁开眼睛,可是面前的铜镜怎么没了?她疑惑地伸出手,想要摸摸头发。   “别动!”裴学士按住她,又拿来一块红色的布,上面绣着什么,她没看清。   “师父,为什么要这样做?”裴昭颜好奇的问道,觉得有些新鲜。   “这是皇上送你的惊喜,一会儿你便懂了。”裴学士尽量淡然地解释道。   原来这也是惊喜的一部分,裴昭颜乖乖哦了一声。   很快,她又被人架着胳膊换衣裳。   面前一片红,她想看看自己穿了什么也看不见,一层又一层的,繁琐极了,可是想起这是皇上的惊喜,她硬生生地忍住了。   又被人牵着走到床榻上坐下,一顿折腾,她饿的前胸贴后背,悄悄唤来宋妙意,终于得了几块糕饼。   刚吃了一块,前院传来一阵喧嚣,有人扬声道:“圣旨到!”   还有圣旨?   裴昭颜抓耳挠腮,恨不得马上就进宫问问皇上到底是什么惊喜。   被人搀扶着走出屋门,又指引着跪下,裴昭颜除了一片红,什么也看不见,她索性闭上眼睛。   很快,李德福的声音响起:“太傅嫡女裴氏昭颜,淑慎性成,柔嘉维则……”   一长串的话念下来,裴昭颜没好意思注意听,这上面写的,一个都不像她,简直把她夸得没边了。   这个应该是晋封的旨意,妃上面是贤良淑德四妃,不知道皇上会给她哪个呢?   贤良淑德,她好像哪个都不沾边……   也不知道念了多久,李德福扬声道:“……以金册凤印,立尔为皇后,钦此!”   偌大的府邸静了一静,瞬间震耳欲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裴昭颜猛地抬头,下意识的掐了自己一把。   好疼。   她正茫然着,又有人把她搀扶起来,李德福双手递上圣旨,恭敬道:“皇后娘娘,接旨吧。”   她抖着手接过来抱在怀中。   裴学士搀扶着她往外走。   “做了皇后,便不要再像个小姑娘,你要母仪天下了,自然要做个表率,记住了吗?”裴学士还在叮嘱。   裴昭颜一言不发,祁淮早已占据了她所有的神智,她迫切的想要见到他,心中有千万句话呼之欲出,只待见到他时说给他听。   忽然,一个颀长的身影在她踏出太傅府时阻挡了她的去路。   哪怕有红纱阻隔,她也知道是他。   与封妃那日一样,又与那日有些许不同。   这次,裴学士郑重其事的把她的手交给面前的男人。   他用力的握紧。   “昭颜,朕来娶你了。”   下一瞬,他抱起她。   风吹动红纱,裴昭颜终于瞧见自己身上的衣裳。   嫁衣。   她亲手画的嫁衣。   她喉间微哽,落下一滴泪。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一切,他全都给了她,甘之如饴。   裴昭颜双手搂住他的脖颈,用尽全力忍住哽咽的声音,凑在他耳边道:“皇上,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你是我的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   【下面是《长公主的笼中鹤》安利时间,番外的事情在后面】   先帝遗腹子荀欢,自幼便生的粉雕玉琢,惹人疼惜。   大她好几轮的哥哥们把她当女儿养,争相问她最喜欢谁,荀欢总是骄傲地扬起下巴:“最喜欢父皇!”   哥哥们愤慨:“你根本没见过父皇!”   荀欢偷笑,其实她心里藏着一个秘密——每次喝醉都会梦见父皇。   梦里英明神武的父皇会给她讲奇人异事,教她琴棋书画,还会蹲下来让她骑大马。   可是等荀欢长到十五岁,有了自己的公主府,父皇再也不出现了。   她慌乱不已,拼命喝酒,终于等到一个和父皇一样英明神武的人出现在她面前。   荀欢打着酒嗝,眼泪汪汪扑进那人怀里:“父皇!女儿好想你!”   刚翻.墙进公主府的何长暄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便宜女儿:???   何长暄将计就计,化名常鹤留在公主府,成了随侍荀欢左右的宠臣,暗地里却想着怎么从这个小公主口中套些秘辛。   可是整日瞧着荀欢的醉后娇态,瞧着瞧着,他竟真的生出些旖旎心思。   于是某一日,他在荀欢清醒之际进了香闺,被满脸通红的荀欢拿着鸡毛掸子赶了出来。   何长暄慢条斯理抹去唇边的胭脂:小丫头脾气还挺大。   【番外】   1.帝后日常   2.养崽日常(帝后和养崽可能合二为一)   3.祁淮独白   4.平行世界(男女主的现代故事)   5.宋妙意x秦梧   6.祁绫玉x宋泽   7.清婳X赵期(会单独开一个短篇《圣女》,是be,感兴趣的话可以在专栏收藏一下~)   番外从下周开始更新,时间不固定,我要开始写论文找工作了orz,有更新可以点进来看一下~对了,有修改不用点,这几天应该会修文!   感谢支持!下本我会继续努力哒(づ ̄3 ̄)づ   《长公主的笼中鹤》别忘记收藏嗷!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