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嫁给病娇权臣后   作者:末东   文案:   *权臣今天还是没有从良,并且又病又狗。   岳太守的独女岳岚瑜,是艳绝江南的美人,她打小便与魏国公家的幼子魏展宸订下了婚约。   可惜魏展宸成婚前竟忽然遭人下毒暗算,据说活不过三年。   岳太守心疼女儿,退了婚约将岳岚瑜嫁与了大理寺卿苏子耀。   谁知苏子耀早有相好,苏家不过是贪图岳家财产,岳岚瑜赶到京城后,便被苏子耀送进了别院。   ***   重活一世。   大婚之夜,岳岚瑜初见魏掌司。   他一张惨白阴晦的病秧子脸,褪去衣衫后身姿健硕。   京中人人畏惧的魏掌司斜倚在床边,淡漠的望着那张艳绝无双的小脸。   “为夫身子孱弱,怕是不能叫阿瑜满意了。”   岳岚瑜颤了颤眼睫,怎么也不敢抬头。   直到第日,岳岚瑜眼梢带泪:“夫君既中毒未好,往后该多休息才好。”   魏展宸上一世中毒醒来后才得知自己被退了婚,如今看着枕边的岳岚瑜,唇角勾出丝冷笑,“怎么?为夫还是不如你那好表哥?”   岳岚瑜:……?大事不妙   *   食用指南:   ①双重生。   ②男主真有病。   一句话简介:魏掌司又病又狗   立意:任何事情都要看到积极地一面,认识到生活中的真善美。   内容标签: 甜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岳岚宁魏展宸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大婚 活守寡能有什么好福气   素秋九月,天已渐渐清寒,绵绵的细雨下了一夜,晨起时方才停住。   岳岚瑜冠霞帔一袭红嫁衣立在府门前,大红的衣摆被几个小丫头小心的攥在手里,身后的迎亲队俯首不敢有半分声响。   岳太守半年前才奉旨回京办差,府邸墙上的青白石灰还鲜明清晰,微凉湿润的秋风吹动岳岚宁冠上金簪明珰,细碎的发梢在她细颈上轻缓拂过,惹得她微微颤了颤眼睫。   “瑜儿啊……”   父亲岳穆林微微叹了一声,苍白的病容更显得颓败,眼眸中尽是心疼。   身侧的姨娘苏氏神色也带着怜惜,一手扶着岳穆林一手拿着帕子在眼角擦拭着,惹得岳穆林眸中也落了泪下来。   出嫁本是大喜,搁在旁人家虽也有不舍女儿的,可也不会像岳府这般伤心。   “爹爹莫要难受,伤身子。您不是从小说瑜儿好福气么,将来的事儿谁也说不定呢。”岳岚瑜心中虽也带着忐忑,可还是尽量宽慰着父亲。   岳岚瑜所嫁之人是魏国公幼子魏展宸,阴诡狠辣著称的监察司掌司大人。一个将死之人。   纵使那魏展宸如何另朝臣们闻风丧胆权势无二,那也是从前了。把女儿嫁给一个被太医诊断活不过三年的病秧子……   活守寡能有什么好福气?   岳穆林听出女儿话中安慰的意思,终究今日是出嫁的日子,他敛了眼中的难过,扯出一丝笑意来。   “国公府是大家,岳魏两家又是世交,必然不会亏待了瑜儿,但将来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家里。”   苏姨娘看着岳穆林的眼色,也柔声附和道:“说的正是,瑜儿将来在魏府定然会好过的,瑜儿也无需操心老爷的病,家中一切有我呢。”   岳穆林的病持续了多年,今年年初得了圣上的恩准才从扬州回到京城养病。   他也是到了京城才听说,与岳岚瑜从小定下姻亲的魏展宸一年前就中了毒,一直卧病在床。   岳穆林与妻子周氏早便过世了,他们只得了岳岚瑜一个女儿,这么多年来他依旧没有续弦,把岳岚瑜当成珍宝般宠着护着,怎么舍得嫁给个病秧子?   可岳家在京中早已无权无势,魏国公府上的亲事怎么可能说退就退,岳穆林便接着苏姨娘的关系找到了苏家,却不曾想岳岚瑜怎么也不肯。   岳穆林虽不明原因,但岳岚瑜坚持不退亲,他只得依了女儿的意思,但终究还是心疼的。   岳岚瑜闻言目光落在苏姨娘的身上,眼眸中却没有来京城前的亲切,淡淡的点了点头,“今后父亲的病便有劳姨娘了。”   她的话挑不出错来,但却带着明显的疏离。   苏氏心中微微有些不满,面上却仍旧热切的拍了拍岳岚瑜的胳膊,“好姑娘,放心就是,再说还有清儿呢。”   说罢,苏氏暗中扯了下藏在自己身后的亲女儿岳清清。   岳穆林无子,家中只有两个女儿。   岳清清娇声娇气的应了声,“是啊,姐姐去了夫家后就是魏家的人了,便不要再担心府里的事儿了。”   岳岚瑜温柔的远山眉轻蹙了蹙,这话听着倒像是在赶自己走一般。   “我虽嫁人,却还是爹爹的女儿。”   岳岚瑜不软不硬的开口,无视了岳清清的话。   岳清清有些尴尬的怔住,过了会儿还要着急的说话,却被喜娘叫停了。   “岳大人,岳姑娘,吉时已到,咱们该上轿子了。”   岳岚瑜最后又看了看满眼都是心疼怜惜的父亲,宽慰的朝着他弯了弯眉眼后,冲着喜娘点了头。   ……   大红头帕盖上,金线编织的穗子随着新嫁娘的步子轻缓的摆动着。   岳岚瑜在喜娘的牵引下微微垂首上了轿子,一直安静着的锣鼓声在起轿那一刻骤然响彻整个街道,引来不少街坊围看。   旁人不知的是,这是岳岚瑜第二次嫁人。   上一世她虽被送亲的队伍从扬州送到了京城,但却不曾听过热闹的锣鼓穿过鲜红的嫁衣。   那一世中,父亲知晓魏展宸中毒病重后,便听从了姨娘苏氏的建议,找了苏家做倚靠再去国公府退婚。   苏家的长子苏子耀是岳岚瑜名义上的表哥,两人也曾见过几面,父亲担心往后有人畏惧自家退过魏国公的婚,不敢上门给岳岚瑜提亲,便给两人定了亲事。   当年的岳岚瑜只知道记忆中的苏子耀是个温和的读书人,便应了下来。   当年父亲亡故,岳岚瑜守孝三年后才进了京城,哪知道苏子耀早有心悦的姑娘,岳岚瑜入京后苏府只派了个婆子来接亲,转而收了嫁妆便将岳岚瑜送到了别庄。   此后年复一年,岳岚瑜再没见过记忆中的表哥一眼。   而半年前岳岚瑜醒来时,天旋地转间猛然发觉自己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退亲前一天。   父亲去见过了苏子耀,她已经来不及阻止,但好在还没有去国公府见魏老夫人。   岳岚瑜阻止了父亲退亲后,便想起了当年父亲死后,苏姨娘便迫不及待带着岳清清回了京城,只留她一人独守扬州府邸的事儿。   两世为人,记忆交叠有些部分反而清晰起来。   父亲的病好像也从姨娘中间回过京城娘家后开始的。   至于魏展宸……   岳岚瑜上一世虽在四方院中度过了多年,却隐约也听说了那个传说中阴诡暴戾的掌司魏大人毒性一直未解,但却并没有早逝。   “夫人,咱们到了。”   喜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打断了岳岚瑜的思绪。   方才还镇静的岳岚瑜在轿子停下一刻,竟是开始紧张起来。   她紧了紧手中的锦帕,垂首便看见了喜娘探进来接她的胳膊,岳岚瑜将手覆了上去出了轿子。   外头的锣鼓声震天响,人群吵闹的声音将她的心搅的越发乱。   “夫人,等会儿跨火盆您扶着我的胳膊走。”   喜娘说完,便引着岳岚瑜往前走。   岳岚瑜坐了一路的腿有些乏软,再加上心里头乱糟糟的,跨火盆时便竟是不小心被宽大的裙摆绊了下。   喜娘到底是女人,岳岚瑜身姿轻晃时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扶。   就在岳岚瑜以为自己要出丑时,一双陌生的手掌稳妥有力的托在了她的小臂上,将她整个人扶正。   岳岚瑜身形稳下来后松了口气,垂眸正好看到那双扶着自己的手上。   那一看便不是女人家的手,白皙修长,甚至有些惨白,但却骨节分明,在拇指末端露出了一块厚茧。   能在这时候接触到自己,站到身边的人,除了今日与她成婚的夫君还能有谁。   魏展宸能出现在魏府前接亲是岳岚瑜没有想到的,传闻他中毒卧病在床多日,岳岚瑜本还以为自己要独自入府拜天地。   岳岚瑜刚平静下来的心再一次紧张起来,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被魏展宸扶着的手臂竟有些发颤。   监察司替皇上监察文武百官,掌司大人手中的令牌可以先斩后奏,居正一品是百官之首。   传闻中的魏掌司行事不讲丝毫情面,比历任掌司的手段都要阴狠毒辣,这些年下来不知道有多少官员的性命折在这双手上。   可就在岳岚瑜胡思乱想时,那双手已经收了回去。   “不想被扶就自己好好走,”   低沉的声音清冷,透着丝丝凉意,比方才带着雨水的秋风还要冰冷,好似方才扶她魏展宸也并不乐意。   岳岚瑜早前从未见过魏展宸,虽早已做好准备面对这个冰冷的活阎罗,可闻言心里终究有些失落。   但她最终没有表达不满,反而主动牵起红绸缎,安静乖巧的跟在魏展宸的身边缓步走去。   *   盖头蒙着,岳岚瑜只能看到周围一片艳红。   拜天地才进行到一半时,她便听到身侧一阵急促的咳凑声,而后手中红绸缎的另一端便被喜娘牵起。   魏展宸则因身体难以支撑提前回了屋中修养。   前来祝贺的宾客立即有人开始浅声议论起来,一声比一声嘈杂,其中不乏夹杂着讥笑。   一旁的喜娘见状尴尬的笑着悄声安慰了岳岚瑜几句。   但盖头地下的岳岚瑜却实打实的松了口气,反而比方才轻快了不少。   待拜礼全部结束后,喜娘将盖头掀起,再把红绸缎交到了府中的一位嬷嬷手里后,岳岚瑜被带到后院。   眼前忽然清明,岳岚瑜抬眼望去。   魏家府邸要比岳府在扬州的府邸还要大上许多,单就后院的长廊便抵过寻常人家整座院落了。   白墙灰瓦的院墙后,入眼便是郁郁葱葱的冬青树,周遭挂着大红的喜字与绸缎,若非这里实在太过寂寥,倒也有些喜庆的氛围。   那嬷嬷是魏展宸院中的人,看着岳岚瑜娇美的面容,心中忍不住惊叹。   早听闻江南有‘纤纤腰肢软,艳绝世无双’来称呼岳岚瑜,如今亲眼见了,真是跟画儿上走出来的一般。   魏展宸方才拜天地时忽然因病离去,可此时看岳岚瑜神色不见丝毫不耐抱怨。   嬷嬷心里便忍不住有些心疼,出声宽慰道:“方才的事儿夫人千万别挂心,大人他的确身子不适。”   岳岚瑜闻言也只是浅笑了笑,她并没有这有什么,魏展宸的身体状况恐怕整个京城都人尽皆知,她若是介意便不会嫁过来了。   *   魏展宸的寝房外,通红的灯笼还挂在房檐。   守在门外的小厮听见动静后,眼皮子都不敢抬一下便跪下行礼。   “夫人,大人身子不适这会儿正睡着。”守门的小厮垂眸按照吩咐回话后,才起身后将门帘打开。   日暮西沉,院墙内的天空成了绛紫色,带着秋寒的凉风刮来将岳岚瑜的衣摆微微掀起,也吹拂她的脸颊上,如刀子般冷冽。   魏展宸睡着。   那有些事便不能做了吧。   岳岚瑜攥的紧紧的双手松了一些,沉重的步子骤然轻快。   也是,魏展宸中毒一年了一直未好,方才又听他咳凑的那样厉害,是她想多了。   因怕扰了魏展宸休息,岳岚瑜冲着身后的嬷嬷点了点头,便自行进了屋内。   岳岚瑜才踏进房内,便被里头温暖的空气包裹,方才被风吹得冰凉的脸颊在热气下渐渐发烫起来。   屋里的陈设并不繁杂,却处处昭示着贵气。   中间一座比人还要高的白玉屏风将岳岚瑜的视线与床隔绝开来。   她再转头,便猛然对上了一双漆黑锐利的眼睛。   原来在白玉屏风侧面,一只通身白底带黑色斑块的鹰立在金丝架上。   那鹰生的不同寻常,身子比人手臂还要长,眸中带着凶厉直勾勾的盯着岳岚瑜。 第2章 夫君 不若活一日便欢愉一日的好   岳岚瑜生养在江南苏州,最常见的飞禽不过世些手掌小的雀儿,这类大型的飞鹰少之又少。   再看那鹰仍旧眸光闪烁着看着自己,岳岚瑜想起了来之前听说的关于监察司的传闻。   监察司设立在皇宫外不远,与朝中所有机构不相同。   因为只效忠皇上一人,上至群臣皇家下至百姓奴隶,掌司都有权利监察,并且有先斩后奏之权。   也正因为他们神秘且狠辣,民间相传监察司内皆是由牢房构成,里面囊括了全天下的所有刑具,不管什么人到了监察司都有进无出。   而且据说监察司内尸体太多,干脆用来饲养大型的鹰犬野兽。   想到这里,岳岚瑜目光恰好落在了鹰的身侧。   金丝挂笼精致巧妙,里头喂食的金盏中,却还残留着带红的肉块。   联想起坊间用尸肉饲养鹰犬的传闻,岳岚瑜心头猛然一颤,一天未吃东西的肚子泛起了恶心。   岳岚瑜捂着嘴立即将目光挪开来,再也不敢去多看一眼,闭着眼抚了抚胸口逃一般的快步穿过屏风。   绕过屏风后,便一眼看到了里间的床榻。   锦绣红帐揽在床檐,彩羽流苏倾斜而下,将床内的景色遮掩了大半,一旁的桌子上还用白玉盏盛着两杯合卺酒。   魏展宸平躺在床榻外侧,锋利的眉尾入鬓,鼻骨高挺双唇未抿且薄,肌肤一如晌午所见,苍白不见丝毫血色。   他纵是闭着眼睛,偏仍生就出一副清冷淡漠的姿态。   人人都唤魏掌司是大昭的活阎罗,岳岚瑜从前还猜想过他一定生的副凶恶的模样,如今见了真人,倒是与她所想大不相同。   岳岚瑜端详了一会儿见魏展宸果真没有半分动静,心里头渐渐松缓了些。   她倒不是嫌恶魏展宸。   一来从前岳老夫人死后岳家落败,魏家也从未说过要退婚,而上辈子听说魏展宸中了毒父亲便执意帮她退婚,说到底还是岳家有愧魏展宸。   这一世自己既然已经觉决定嫁过来,那便也认定了他是她此生的夫君。   *   岳岚瑜对着镜子将发髻上卸下,看着仍旧不知熟睡还是昏迷着的魏展宸,想了又想,最终合衣上了床榻。   那床榻足够两人睡下,但是魏展宸睡在外侧,岳岚瑜便只能翻过他到里侧挨着墙睡。   她这样想着,但等真的褪去鞋袜后,看着近在咫尺的魏展宸,岳岚瑜心里还是砰砰跳的厉害。   这样近的距离,岳岚瑜能清晰感受到眼前人绵长温热的呼吸。   她要想翻到里头,必然要从魏展宸身上越过。   这……这动作也太羞人了。   夜色渐深,窗外渐渐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雨声,夹杂着雨珠的风刮在窗户上,听的人渐渐起了凉意。   岳岚瑜犹豫着还是抿了抿唇,一只腿先行跨到了里侧。   这是她头回如此接近一个陌生男子,而且还是这样难为情的姿势……   好在魏展宸好像并没有被她的动静影响,岳岚瑜看着自己已经胜利一半,接着用手撑住身子,便要将另一边也挪进去。   可就在此时,岳岚瑜腰间被一股莫名的力气推了一把,她整个身子一软没了支撑,便直直往下落去。   岳岚瑜撑着枕头的双手急的猛然用力,在她下巴将要撞到魏展宸的脸上时,堪堪停住。   但下一刻,便见魏展宸一直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他面容清隽,幽沉的眼眸中带着寒意,比着屏风外的鹰还要锐利冰冷。   “夫人好兴,致,啊。”   淡淡的沉香味儿萦绕在岳岚瑜鼻尖,温热的气息撒在脖颈上。   甚至还能感受到魏展宸说话时胸膛间的轻微震动。   魏展宸方才的话听在岳岚瑜耳朵里,她脸颊热的快要烧着了,此刻四目相对,越发觉得羞人。   “是你方才在我腰间……”   话说到一半,岳岚瑜顿了顿,从小她便最怕痒,轻轻的骚挠便会身子发软,只是这话此时说了,反而更不好解释。   魏展宸眉间轻挑,看着她那张便是京中也没人能媲美的娇艳容貌,一如他幼时远远瞧见的一般无二。   岳岚瑜一身嫁衣未褪,嫣红的裙摆掩映着莹润如玉的脚趾。   魏展宸目光缓缓落了上去,淡淡开口:“夫人如此热情主动,我怎好再睡下去。”   岳岚瑜闻言立即明了他话中的意思,她此刻的姿势真是羞人极了。   “我,我方才只是扰着你睡觉,想去里侧睡的,我,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闻言魏展宸的眸光微闪,眼神淡漠的看了眼岳岚瑜身上的嫁衣。   “大婚之夜没有‘别’的意思,那我便不懂夫人是什么意思了,莫不是不想嫁过来,想悔婚不成?”   他语气淡漠冰凉,比外头的秋雨还要寒人。   她重生时,父亲已经有了退婚的意思,就差来魏府明说了,这消息自然也瞒不过魏展宸。   岳岚瑜心间忍不住颤了颤,“不,不是,你我早年便定下婚约,我不会悔婚。”   两人的姿势一直未动,岳岚瑜说完便不敢再去跟他对视,“我,我这就下来。”   岳岚瑜脸颊早已红透,魏展宸闻言神色未变,目光却在她嫣红的唇瓣上扫过。   她身姿纤细柔软,还带着淡淡的馨香,魏展宸手掌心微微用力,将本要作势逃开的人揽到了自己的身前。   这回岳岚瑜没了手上的支撑,两人在没有分毫的距离。   紧贴着的胸膛上隔着衣服还能还感受到丝丝温热。   魏展宸贴在她腰间的手微微用力,岳岚瑜心下猛然一紧,慌乱却使不上力气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动不敢动的抿着唇。   她脸早已红的几乎熟透了,耳尖上都泛着粉。   魏展宸侧目,看着她嫣红的唇瓣不给她丝毫思考躲避的机会,便重重印了上去。   唇齿交合间,魏展宸却并未深入,反而咬上了她的唇角。   “嘶,痛……”   岳岚瑜含糊不清的嘤咛,便忽略了魏展宸眼中泄愤一般的神色。   再看岳岚瑜,面容含粉娇艳妩媚,眼尾泛着红嗔怪他一般便要哭出来。   痛?   魏展宸似是想起了什么,眸中倏忽而过的心疼被掩盖住,恢复了神色翻身将人揽进了怀中。   “待会儿就不痛了。”   翻转后,魏展宸居高临下的看着垂然落泪的小姑娘,软玉在侧,他身上同样滚烫。   岳岚瑜杏眸带泪,她自然感受到了他的灼热,眼睫湿润着吓的闭上了眼睛。   魏展宸看着她眼眸夹杂的眼泪,便以为她仍是不愿的,又想起上一世她嫁给了苏子耀,心头火气便再度涌了上来。   “你若当真是不愿,此时也晚了。”   “不是。”   岳岚瑜颤抖着睁开了眼眸,泪水充盈在眶中,姣丽远山眉好似藏了无尽的温柔。   “我,我怕……”   岳岚瑜话说到一半,魏展宸抚在她腰际的手掌隔着衣服探了去,惹得她后面的话带着颤音,叫人听不真切。   红艳的嫁衣被褪去大半斜掩着柔嫩莹白,呼吸交错间遮挡住了她娇媚的容貌。   屋内鸳鸯双烛灯火未灭,桌上摆着的合卺酒映出两道昏黄的灯影。   秋夜。   落雨声由浅至深,渐渐将屋内的声音掩了下去,寒风卷起雨水拍打在窗檐噼啪做响。   四更初刻,雨水渐收,大红的鸳鸯烛火燃了大半,枯瘦的灯芯摇曳,烛台残落了着嫣红的碎片,像一朵朵盛开时掉落的花瓣。   岳岚瑜面色嫣红睡在锦被下,不知是累的还是昏睡过去。   魏展宸唤了人将热水送进来,来往的动静扰了床榻上的人。   见岳岚瑜眼皮子颤了颤,魏展宸淡淡开口询问:“能起身吗?”   他方才已顾念了岳岚瑜是第一次,可她仍是有些禁不住。   岳岚瑜缓缓睁开眼,试着动了动眼角便泛了红,她摇摇头示意,本以为魏展宸会叫丫头过来帮忙,却没曾想他竟走上前亲自将她抱到了桶边。   她身姿纤细柔媚,尤其腰肢最为惹人,好似一个巴掌便能握住。   可等魏展宸将放下后,清隽的面容竟是比方才惨白了不少。   岳岚瑜这才意识到,魏展宸中毒一年多,前几日都已经卧病起不来床了,可方才看来却身姿健硕。   怎么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人,这会儿忽然虚弱起来……   难不成他是装病?   但岳岚瑜记得上一世,一直到她死在苏府别院,也没听说魏展宸病好过。   一个人总不能装病装那么多年吧。   魏展宸见她许久没有动作,以为是她四肢依旧酸软无力,伸手便将覆在岳岚瑜身上的薄毯掀开。   岳岚瑜只觉得身上一凉,瞪大了眼睛连忙躲到了热水中。   “你,你无礼!”   岳岚瑜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说过一句脏话,蹙着眉想了半天想出了这么句话来。   才说完便惹得魏展宸眉头一挑,眼眸寒了几分。   他走近了些,看着面泛桃粉眼眸闪烁的小姑娘,伸手抚上了她温柔中带着愠怒的眉眼,   “此话不对,夫妻之间怎么能叫无礼?”   岳岚瑜感受着眉上冰凉的指尖,言下之意便是怪岳岚瑜不把两人间的夫妻名分放在心上。   她被这话噎住,抿着唇好半天才转移话题。   “我是看,看夫君脸色有些不太好,夫君如今病体未愈,还是先去歇着,我自己可以。”   许是那句夫君叫的娇软,魏展宸眼眸中的寒意散去几分。   热水冒出的蒸汽升起,在岳岚瑜面前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细腻白皙的肌肤袒露在空气中,却被浴桶掩去。   氤氲的氛围下魏展宸心中才流过一丝暖意,便又想到她这般的语气不过是为了推开自己,手心轻缓抚上了岳岚瑜的眉眼。   岳岚瑜视线被遮盖,下一刻便听到浴桶中的水因外物进入漫了大半到地上的声音。   “我这病一时半刻总归是好不了的。”   魏展宸在身前人耳边低语,低沉的嗓音中伴随着厚重的呼吸声。   “不若活一日便欢愉一日的好。”   窗外雨停风声未减,直到四更末刻下人进来换了新的热水,将床榻重新收拾后,屋内春色才渐渐消退,恢复宁静。 第3章 药浴 夫人便又迫不及待了?   岳岚瑜醒时,身子仍旧酸软乏力,微微动了动便觉得浑身骨头跟散架了一般。   屋内原本暖热的温度比昨晚清爽了少,她试着起身,便看到不知何时已有下人来开了窗户通风。   原本该睡在岳岚瑜身侧的魏展宸此时已不见了踪影,她用手探了探床榻上残留的温度。   那床榻上仅有一块小小的印子,半点温度都没有。   他早便出去了?   岳岚瑜想想来之前坊间传言魏展宸卧病在床无法下地,忍不住嘲弄的笑了笑。   他到底还是监察司的掌司,既有本事保住性命,想来也能将自己真实的情况瞒过去。   岳岚瑜收回胳膊,一个随意的动作便立即引来阵阵酸疼。   她吃痛的揉了揉腰间,“嘶……”   这男人分明病的脸色惨白,连拜天地都无法进行完,怎就在那种事儿上格外厉害,莫不是属狼的吧。   但传闻说倒是有一点说对了,魏展宸真的不近人情。   昨夜她分明垂着泪说自己不行了,魏展宸却好似总也餮不满,折腾了许久。   想着昨晚,岳岚瑜脸颊便热了几分。   外间的丫头们听到了动静后捧着一应梳洗用物走了进来,为首的便是昨儿领着岳岚瑜进院的嬷嬷,身后跟着从小伺候在岳岚瑜身边的桃芸。   “夫人醒了。”   嬷嬷声音沉稳,看了眼衣衫尚有些凌乱的岳岚瑜并未有半分意外。   “奴婢姓沈,府里都唤奴婢沈嬷嬷,夫人随意喊什么都成,虽说昨儿夫人沐浴过了,奴婢想着屋里闷热,便另外叫人备了热水。”   岳岚瑜自然记得是沈嬷嬷昨日送自己进来的,再看她衣着打扮都与旁边的仆人不同,便猜测她是个管事儿的。   魏府不比寻常人家,她既已嫁入魏府,宅院中的事儿将来说不得也要向沈嬷嬷讨教。   岳岚瑜柔和点了点头,“多谢沈嬷嬷。”   而后沈嬷嬷又唤了几个丫头过来伺候着岳岚瑜梳洗,她身子本就乏软着,便任由丫头们折腾,待换好了衣衫后,岳岚瑜才知晓原来已经辰时末刻了。   “竟这个时辰了,咱们何时去向老夫人奉茶。”岳岚瑜诧异的开口问道。   “夫人昨夜劳累,大人便没叫奴婢们唤您起来。至于奉茶的事儿大人说您醒了再去也不迟。”   “可,可这样老夫人不会怪罪吧。”   岳岚瑜有些忧虑的皱了皱眉,娇媚如海棠的面容一下子沉了些。   魏国公早年去世后,原配顾老太君也相继离世,如今魏府的老夫人则是魏国公的侧室萧氏。   魏国公有三子,萧氏只有二子魏临一个孩子,而长子魏贤与幼子魏展宸皆是已经亡故的顾老太君所出。   虽说如今的老夫人虽非魏展宸生母,但到底也还是名义上的魏家当家主母,新妇才入门第二日奉茶便晚到实在有些不合适。   但宋嬷嬷却好似并不在意,确认的点了点头“无妨的,奴婢一会儿跟您一起过去,夫人且放心就是。”   岳岚瑜听她这样说心里仍有些不安,她上一世虽说嫁过人可却连苏家的府邸都没有进,对这内宅中的事儿知之甚少。   “对了,夫君中的毒怎么样了?当真如太医所说……”活不过三年?   宋嬷嬷目光担忧的在岳岚瑜身上看了看,随即摇了摇头,“大人身子未好,至于何时能解毒奴婢不知道。”   身子未好昨夜只睡了半宿便一早起身不见踪影?   岳岚瑜带着疑惑问道:“我之前听闻他卧病在床无法下地,此时怎还去监察司当值。”   宋嬷嬷眸色沉了沉,犹豫了片刻:“大人并非去当值了,而是在侧室内泡药浴。”   岳岚瑜顺着宋嬷嬷目光看了看窗外,便见对着正房的屋外有几名小厮正向里头送冒着蒸汽的热水。   “我,我能去看看吗?”   宋嬷嬷轻轻叹了口气,“夫人跟奴婢来吧。”   *   侧房内陈设寻常,在正中间摆着个与正房一模一样的白玉屏风,上头挂着魏展宸的衣衫。   岳岚瑜才一进门便嗅到了浓重的苦涩药味儿,她原以为所谓的泡药浴不过是坐在浴桶内,可等她走去才发现并非如此。   半人高的浴桶内被灌满了漆黑的药汁,上头还冒着熏人的蒸气。   纵然这样的高温,魏展宸整个人都浸泡在里面却仍旧面色苍白,薄唇未抿似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原本清隽冷峻的面容在闭上眼时便少了几分寒意,眉间微蹙着,额角布了层细密的汗。   此时的魏展宸如昨夜初见时安静,任由岳岚瑜在旁打量着。   但岳岚瑜的心情却比昨夜沉重了些。   都病的这样厉害了还不加节制,也不知道上一世怎么活了那么些年。   只是上一世好像他并没有娶亲……   “夫人,大人每日需泡上两个时辰,屋里药味儿太冲,这会儿您的衣服送来了,正好去见老夫人。”宋嬷嬷隔着屏风开口。   岳岚瑜回过神应了一声,这才猛然间觉得脑袋被药味儿熏得有些昏沉。   许是被声音惊扰,魏展宸眼皮子颤了颤猛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魏展宸眉间轻皱,眼眸带着戏谑,“才过了新婚之夜,夫人便又迫不及待了?”   他此时浑身赤.裸端坐在药浴中,只余了结实的肩膀袒露在外面,深黑色的药汁如墨一般遮掩了下头的场景,一如昨夜岳岚瑜洗浴时的画面。   岳岚瑜立即羞的涨红了脸,“我只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魏展宸嗤笑一声,神色阴晦,“夫人如今见我当真是个病秧子,恐怕心里正难受吧。”   他清隽的面容上带着嘲弄,眼眸里的阴晦冰冷叫人望了便忍不住发颤。   岳岚瑜眼睫微抖,那神色好似只要自己说是,他便要立即吃了自己般。   “我,我的确难受。”岳岚瑜眼睫微抖,轻声开口。   清亮柔和的声音中带着丝淡淡的怯意,魏展宸闻言苍白的脸上眼眸微怔,嘴角扯上了丝嘲弄的笑意。   岳岚瑜轻叹了一声,杏眼微垂,“但并非是因为自己所嫁的男人是个身有疾病的。”   岳岚瑜还记得当年祖母未过世时,经常提起与自己指腹为婚的魏展宸。   他十七便参军打仗,也曾纵马驰骋疆场,是京中女人家景慕的少年郎。   只是后来魏国公过世监察司无主,魏国公生前又指明要他回来,魏展宸这才不得不卸下铠甲入京,自此做了那人人避之不及的监察司掌司。   监察司与前朝的锦衣卫相似,私下得罪的人太多,自然也会遭人记恨报复。   魏展宸若仍在军中做他的少将军,哪里会受这些苦痛。   她虽仍对魏展宸有些怯意,但心中却坚信魏展宸绝非旁人所说那般当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阎罗。   “我难受的是,你如今这样的年岁便要遭受疾病折磨。”   岳岚瑜贝齿轻启嗓音清亮,语气带着苏州独有的软儒。   魏展宸似是没料到她这样说,眼眸微眯。   片刻后,魏展宸剑眉轻挑,“这桶内的药该换了,你难不成还想站这儿看着?”   说罢,他便要作势起身。   岳岚瑜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连忙转过了身,“我,我走了。”说着她便匆忙仓促的拎着裙角快步走了出去。   魏展宸半起的身子重新坐了回去,眼眸眯着望着岳岚瑜渐远的身影。   纵是背影也不难看出她纤柔曼妙的身姿,和来不及遮掩泛红的耳尖。   *   昨夜下了半宿的雨,这会儿外头仍旧刮着凌冽的北风,桃芸是个机灵的,提前备好了披风等岳岚瑜出来便替她系了上去,而后便随着宋嬷嬷去厅堂见老夫人。   一路上遇见了不少魏府中的丫鬟小厮,他们见了岳岚瑜竟是各个头也不敢抬一下,俯身行礼后便赶忙离去。   这场面好似岳岚瑜会吃人一般,她一开始还停下来点点头示意,之后便只剩下不解,   看着岳岚瑜微微不解的神色,宋嬷嬷平和的开口解释道:“府中与外头一样都惧怕大人,夫人只管如常就是,不必在意。”   正说着厅堂便到了,宋嬷嬷朝里头通报了一声,便另有老夫人身边的婆子来引岳岚瑜入内。   才进里间,岳岚瑜便感受到屋内所有的目光朝着自己看来,她大致看了看,坐着的都衣着不凡,各个都带着审视看着自己。   而坐在上首的是一位穿着华贵浸泡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她虽上了年纪但却面庞红润保养的很好,见岳岚瑜进门脸上原本的笑意不减,冲她招了招手。   岳岚瑜知晓这一定便是魏老夫人萧氏,她垂眸缓步走上前,轻轻俯身行礼。   而后便又婆子将茶盏端了上来,岳岚瑜双手奉茶将茶盏送了过去。   “见过老夫人。”   魏老夫人接过茶盏,眉眼间虽带着笑意,但岳岚瑜行礼后,却迟迟没有答话叫起。而后她随意的将手中的茶盏放下,顿了顿打量着岳岚瑜。   岳岚瑜乖巧的跪在蒲团上,一身妃色襦裙将她肌肤衬的格外莹白如玉。   她与北方女子不同,生就一副翩然纤细的身姿,眉间精巧灵动,便是魏老夫人见过不少美人,但看着岳岚瑜,眼眸中还是闪过一丝惊艳,只是很快就被掩了下去。   “昨日隔着盖头便觉得是个美人,现下看来果真是个好的,老三好福气。”   分明神色带温和,但苍老的声音中带着浅薄的疏离。   岳岚瑜对这种语气再熟悉不过。在家时,继母苏氏便总是这般同她说话。   挑不出错,但也叫人亲近不起来。 第4章 旧恨 何为瘦马   当年魏展宸生母去世后,萧氏才被扶了正,如今魏府并未分家,只尊萧氏为老夫人。   岳岚瑜来前便知道眼前的魏老夫人萧氏并非魏展宸的生母,现下待她这个儿媳尚且如此,恐怕平日里待魏展宸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往后到底是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老夫人说哪里的话,能嫁入魏家是媳妇儿的福气。”   岳岚瑜垂着眼睫,声音柔和,低眉顺眼的带着些娇怯。   魏老夫人听她恭维,眼眸中却并未有多高兴,只是面上笑笑,而后缓缓道:“展宸昨儿身子不适提早回了房,你莫要吃心。”   “怎么会呢?”岳岚瑜似是有些诧异,微微抬头有些着急。   “夫君身子不适我本就应该多做体谅,哪里还会吃心呢。”   她说的煞是认真,没有半分的作假。   魏老夫人神色未变,“你能这样想便好,说起来老身竟也忘了差人去问问,他今儿怎么样?还咳凑吗?”   本是长辈随意的询问,若是从前岳岚瑜必会老老实实的作答,可如今岳岚瑜却从中听出了些探查的意味来。   她想起今晨宋嬷嬷同自己说的话,轻缓的开口道:“媳妇儿也还没来得及问过大夫,夫君也并未提起,想来一时半会儿不能大好的。”   魏老夫人闻言神色沉了沉,这番话将她的问话避了过去,还挑不出错来,不知道当真如此还是这小丫头只是面上看起来娇柔。   “诶唷,瞧我只顾着说话,竟是忘了你还跪着呢,真是人老了,快,扶三夫人起身。”魏老夫人似是刚想起来,揉了揉额头叫人过来扶岳岚瑜起身。   而后魏老夫人顿了顿,向她一一介绍了屋内坐着的人。   上首头一个是魏展宸同母大哥魏贤的媳妇郭氏,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手中一直抚弄着串玉石佛珠,话不多,只是简单同岳岚瑜点了点头。   之后便是老二媳妇儿李氏李玉檀,她与郭氏同样的年纪,面庞宽长,有些臃肿,但衣着打扮上格外贵气。   李玉檀还不等老夫人介绍完,便已经起身拉住了岳岚瑜的手。   “早便听说江南的姑娘各个都是水做的,那瘦马更是千金难求,啧,瞧瞧弟妹这身姿,我一个女人看了都觉得魂儿要没了。”   她才说完,便引得有些婆子们发了笑,岳岚瑜身后跟着的桃芸脸色唰一下便白了。   何为瘦马?   江南女子多身子纤细,故有些人为讨公子欢心便豢养了专门的‘细腰’娼妓,此为瘦马。   李玉檀如今当着众多人的面将岳岚瑜比作瘦马,摆明了瞧不起她。   而李玉檀却仍是拉着岳岚瑜的手,见众人都在笑便也跟着笑了两声,宽长的脸上多与的赘肉都跟着抖了抖。   “笑什么呢,可是我说错了什么不成?哎哟,我是个没读过书的,要是说了什么,弟妹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李玉檀将门出身,一向性子泼辣直爽,可便是没读过书,难不成连民间的俗称都不知晓?   许是见岳岚瑜许久没有回话,李玉檀握着她的手松了一些但仍旧没有放开。   李玉檀收起了笑意,从头到尾打量着岳岚瑜,“弟妹不会真的怪我了吧。”   魏老夫人眯着眼看着两人说话,闻声笑着替自己的儿媳妇儿打圆场,“你这二嫂啊向来直爽,是个没坏心眼的。”   岳岚瑜神色未变,不留痕迹的将手抽了出来,淡淡的笑了笑,“怎么会呢。”   她话音才落下,便听见外头一道清脆的声音传进来。   那姑娘语气欢快,人还没进门便已经嚷嚷着喊祖母。   “祖母,月儿今儿一早便去采了一大捧莲蓬,等会儿月儿剥给祖母吃。”   那姑娘一身鹅黄色襦裙,身姿格外清瘦,她面容娇俏眉间带笑,一面说着,一面朝着老夫人走去,等到了跟前儿,便只随意行了个礼,便起身倚靠在了魏老夫人身侧撒娇。   自打她进门,老夫人的目光便被引了过去,任由那姑娘在自己身边,温和的又同她说了两句家常。   过了会子,老夫人才笑着冲岳岚瑜解释道:“这是老二家的长女月儿,平日里被宠坏了,方才没注意规矩你莫要见怪,月儿,还不快去见过你新婶婶。”   月儿这才从老夫人的卧榻上跳下来,走到了岳岚瑜身前,打量了一会子后才微微的俯身行了礼。   方才一直神色未变的岳岚瑜早在魏沁月进门是便有些怔住,直到魏沁月过来同她说话。   好半天后,岳岚瑜才暗中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浅笑着道:“无事。”   虽如此,岳岚瑜坐下后仍是攥着帕子心里起伏不停。   这眼前的魏沁月便是上一世中苏子耀心悦之人,为了魏沁月,苏子耀将她送到别院关了数年,纵然如此还不够,当年魏沁月在得知了她的存在后,还多次登门寻事。   后来魏沁月觉着虽然苏子耀并不见岳岚瑜,但留着她终究是个祸害,竟是叫人在饭菜中下了药,在岳岚瑜临死前还不忘亲自来嘲弄一番。   岳岚瑜早年都在苏州,京中不少人家她本就不太了解,原先只是知道魏沁月的名字,但却没有留意过魏沁月就是魏国公家的孙女儿。   “我竟是忘了今儿是婶子过门奉茶的日子,这才去采了莲藕,来晚了婶子勿怪啊。”   魏沁月回到了老夫人的身侧,依靠着老夫人娇声说着,目光一直打量着岳岚瑜。   李玉檀看了眼老夫人,掐着嗓子故意抢先开口,“怪你做什么,你小婶子也才来一会儿。”   魏沁月立即瞪大了眼睛,“母亲是框我呢,奉茶来晚也太不尊敬祖母了,婶子怎么会这般没有礼数。”   母女两个一唱一和着,方才老夫人都未提及的事儿此时却被一个小辈说不懂规矩。   一直未说话的大夫人郭氏却忽然停下了手中捻佛珠的动作,淡淡瞥了眼李玉檀,“二弟妹直爽倒也罢了,只是月儿到底是小辈儿,说起话来还该注意些身份才是。”   郭氏虽是府中的大夫人,可魏贤却是个纵情山水的读书人,并未入朝为官,故而郭氏说的话在魏府也并没多少威慑力。   李玉檀心知大房两人都古板的很,随意应了下,却并未去责备魏沁月。   魏沁月似乎也意识到她的身份说自己婶子不懂规矩有些逾越,可想想看着半天没有丝毫动静的岳岚瑜,心中暗道她是个好拿捏的软性子,于是连忙冲着老夫人吐了吐舌头,也没有道歉,便躲到了老夫人身后去。   岳岚瑜早便看出了这李玉檀并非真正的什么直爽泼辣,她每句话里话外分明都是在针对自己。   只来晚了却是事实,岳岚瑜垂眸起身道:“媳妇儿今儿确是来迟了,但却并无不尊重老夫人的意思。”   魏老夫人淡淡的瞥了眼岳岚瑜,她其实早便等着有人提到这事儿呢,也好叫岳岚瑜知道自己头一天出了错,并非是自己不知道,而是她宽厚不与岳岚瑜计较。   “往后都是一家人了,规矩虽重要,也得看情况,老三媳妇儿昨日辛苦,展宸也派人来提前说了,此事不必再提。”   原来魏展宸提前过来说了,岳岚瑜心中有些诧异。   李玉檀却好似也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她印象中,魏展宸可是个不近人情狠厉之人,哦不,现在是个病秧子了。   想到这里李玉檀旋即笑了笑,“也真是难为三弟那身子了,又是成婚又是身上兼着掌司的职位,这样劳累下去往后弟妹该怎么办啊。”   怨不得李玉檀说起魏展宸的官职,虽说二房如今有老夫人的庇佑,可却也还是庶出。   那魏临也是个不争气的,文不成武不就,至今仍是个侍郎,还要受魏展宸这个弟弟的监察。   “可不是嘛。”   李玉檀的话说到了老夫人的心坎上,长叹了一声,老夫人担忧的看着岳岚瑜,“明儿你得空儿了劝劝展宸,官职哪里有身体重要,他早该禀明了皇上回府好生修养。”   听完这话,岳岚瑜已经暗自替魏展宸寒了心。   她自己在家中尚且还有父亲疼爱,可这魏府上下,却都跟乌眼鸡一般死盯着魏展宸,等着他落败。   监察司掌司那是何等职位,魏展宸在位时尚且还要遭人暗算,若是离职后,恐怕除了外人,还要防着魏府中所谓的‘家人’吧。   “老夫人,媳妇儿虽是一介女流,可也心知夫君在外有他的追求抱负,媳妇儿虽也盼着夫君身子能早日好起来,可辞官之事实在不敢去提。”   这是岳岚瑜从方才进门到现在说的唯一一句重话,没有犹豫,更没有周旋。   她直接明了的将态度展现出来,噎的人说不出话来。   厅堂内立刻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愿意替岳岚瑜说话,良久后,老夫人才缓缓端起了茶盏。   “今儿时辰也差不多了,我有些乏累,都先回去吧。”   若是来之前岳岚瑜还抱着与魏家人和睦相处的想法,此时也早已消散殆尽。   她们这些人眼红魏展宸,但又不敢真的去寻魏展宸的不是,便只能从她身上入手。   岳岚瑜想通了这些便知晓无需费力讨好这些人,因为无论她怎么做,也都会被排挤。   “那媳妇儿先退下了,改日再来向老夫人请安。”   *   桃芸扶着岳岚瑜出了厅堂,料峭的冷风瞬间卷起了她宽大的衣摆,桃芸赶忙将披风替她系上。   还没等岳岚瑜走远,主仆两个便远远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听见‘噗嗤’一声轻笑。   岳岚瑜回过身子,便见李玉檀带着魏沁月正笑眯眯的望着岳岚瑜。   掌司的地位几乎高于朝中所有朝臣,魏临每每见到自己那个弟弟便跟老鼠见猫一般夹着屁股做人。   当年魏国公临终前虽魏展宸都不在身边,还硬要向皇上保举魏展宸做掌司,死活就是看不上一直守在床前的魏临,李玉檀早便看魏展宸不顺眼了。   “我说弟妹啊,三弟那身子还能有什么抱负,听说这都半个月没去当值了,这样下去甭说三弟还要强撑了,连皇上都得考虑给监察司换个掌司了。”   岳岚瑜原以为她不过是来耻笑自己的,却没曾想她竟直接当着自己的面说魏展宸的不是。   “二嫂子。”岳岚瑜神色未变,上前恭敬的福了福身子。   “我虽早年不在京中,可也知道朝中职位如何变化还轮不到咱们来定论。”   李玉檀看着宽长的脸上笑起来后便更显得肥硕,她瞥了眼岳岚瑜,只当她是嘴硬,“哟,方才在老夫人面前倒是没瞧出来,原来弟妹性子也并非事那么好的。”   岳岚瑜闻言也笑了笑,精巧的下巴被她用锦帕微微挡住了些,眉眼弯着尽是风情娇柔。   “我却看二嫂子性子是真的直爽,二嫂难道没想过,此话若是叫我夫君听了该如何?”   风声凌冽,骤然间李玉檀想起了魏展宸那张晦暗莫测的脸,脖颈里莫名起了凉意。   李玉檀眼中的笑意不自觉收敛了起来,但却并不想就此在岳岚瑜眼前露怯。   “他,他知道了又如何……”   岳岚瑜自然看出了她在强撑,“二嫂可别忘了,夫君仍旧还是掌司。”   监察司行踪诡谲,据说仅是暗探就遍布各级文物官员的府邸中,虽然这魏展宸住在魏府,难保就不会有暗探在。   李玉檀闻言目光便瞬间看了看周围正在洒扫的丫鬟小厮。   “咳咳……我也并无旁的意思,自然也是希望三弟身子能早日养好的。”   李玉檀说完,便觉得岳岚瑜带着笑意是在得意洋洋的冲她炫耀自己夫君的权势,她心中虽恼火,但这魏展宸却是不能在说了。   “哦对了,三弟这半个月没出门,也不知道听没听说京中前些日子流传的事儿呢,弟妹如今甘愿委身嫁过来,莫不是那苏少卿没看上弟妹?”   还没等岳岚瑜有什么反应,身侧的魏沁月倒是有些诧异。   魏沁月原本不甚在意的跟在身后,此时却暗自走近了几步,柳叶眉微微蹙起,细细打量着岳岚瑜。 第5章 侄女 夫君还在等我   虽说魏沁月的父亲魏临是个庶出,官职也小,但魏家三代只出了魏沁月这一个女孩儿,自小也是在众人的娇宠下长大的。   只要是她魏沁月想要的,除了宫里的玩意儿,旁的都不在话下。   但这般宠惯下,魏沁月的性子却并不娇气张扬,反而活泼开朗颇得赞赏。   如今到了年纪,追求者更是不在少数,其中最令魏沁月心仪的,便是苏尚书府上的长子,如今年纪轻轻便已官至大理寺卿的苏子耀。   魏沁月现下听到李玉檀这般说,便也想起了前些日子苏子耀的确跟自己提起过他有一表妹,从小未见过但却忽然来跟他说亲。   当时魏沁月还故意挪移他,试探苏子耀是否会应下这门亲事,苏子耀苦笑了笑并没答话。   为此,惹得魏沁月心里头烦闷,好些日子没出去,更没理会苏子耀,后来是苏子耀亲自来哄她,说他那表妹已经另嫁了,魏沁月这才稍稍宽心。   魏沁月前些日子赌气在家里,自然便没听说外头的传言,此时才知道,原来苏子耀口中的表妹竟然已经成了自己的婶子。   岳岚瑜身上的锦绸披风轻薄,在寒风下微覆在她的身上,那玲珑有致的曲线便更加撩人。   反观魏沁月,她的模样生的秀气文弱,可偏偏身段上遗传了李玉檀,平日里倒是看不出来,如今跟岳岚瑜站一起,宽肩厚背便尽数显露。   魏沁月心中暗骂了一句狐媚,便娇娇的开口,“母亲,原来婶子就是苏少卿的表妹啊。”   李玉檀以为她方才的话打到了岳岚瑜的痛处,脸色也好了些,笑眯眯的看着岳岚瑜,“前些日子你没出门不知道,这事儿啊,早在京中传遍了。”   魏沁月诧异的长大了嘴,而后又做作的蹙眉疑惑道:“可是我听苏少卿说,是他那表妹厚着脸皮,死乞白赖要跟与他说亲,婶子……婶子不是跟三叔早有婚约吗?”   随即魏沁月便又似忽然想明白什么一般,不等岳岚瑜开口,便皱起眉有些忿忿不平。   “难道婶子是嫌弃三叔如今病着?母亲,这事儿三叔知道吗,我要去告诉三叔!”   岳岚瑜打从方才起便一直没有开口,她来之前便知道,这事儿既然京中人人皆知,那自己自然也会被因此针对。   只是听见魏沁月的话后,心中觉得好笑。   岳岚瑜抬起眼睫,散碎的发梢微微卷曲,在风中轻摆着。   “我与夫君从小便定下了婚约,何来委身一说,至于苏少卿不过是我名义上的表哥罢了,我根本没见过他,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难道也值得特意拿出来说,还希望二嫂往后说话慎重些。”   岳岚瑜这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言罢后又微微转身,冷眼看着侧面的魏沁月。   “看来方才大嫂的话月儿是没有听进去了,你唤我一声婶子,我便就还是你的叔母,长辈之间说话,怎么也轮不到你一个做侄女儿的来插嘴。”   魏沁月被这一声‘侄女儿’噎住,她握成拳头的手紧了紧,不服气的开口,“等我告诉了三叔,看你还敢不敢叫我这样称呼你。”   岳岚瑜才进魏家头一日,魏沁月料定了她不知道魏家各房之间关系如何。   毕竟真轮起关系,到底还是她这个做侄女儿跟魏展宸更亲一些吧……   “好啊,那你打算何时去说,不如现在同我一起回去如何?”   岳岚瑜语气仍旧柔柔的,抬眼看了看天色后,又道:“时辰也不早了,恰好可以一同用午饭。”   魏沁月见她丝毫不在乎的模样,十分诧异她并不害怕魏展宸。   魏沁月说的好似在替魏展宸打抱不平,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说什么去告诉魏展宸,其实她心里也有些含糊。   魏国公中年得子,魏展宸这个三叔也不过比魏沁月大了五岁。   早些年魏沁月也以为魏展宸会跟府中旁人一样宠着她,哪知道魏展宸竟是个冷面冷心的。   那样一个整日活在阴暗中冰碴子,谁会愿意去招惹。   岳岚瑜瞧着瞬间便有些泄气的魏沁月,藏在袖中的手这才渐渐松了下来。   而后又故作镇定,冲着李玉檀道:“要不……二嫂也一起去?”   京城的秋天北风凌冽,这句话夹在寒风中刮到李玉檀耳边,她心中暗自打了个寒颤。   自魏展宸生母顾老太君去世后,他便鲜少与魏府其他人见面,尤其是庶出的二房。   但仅有了几次会面上,李玉檀也还记得他从不留情面的出言嘲讽,和总是冰冷的能冻死人的眼神。   “三弟如今身子不适,既然三弟妹方才说此事是谣言,这种事便先不用去叨扰三弟了,改日等三弟身子好了,我们再去探望就是。”   李玉檀嘴上说是谣言,言外之意却是要等魏展宸身子好了再去告状。   岳岚瑜闻言便知晓今日之事便也就到此为止了,她施然笑了笑,“既然如此,夫君还等着我,二嫂没别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言罢,岳岚瑜便带着桃芸款款离开。   远远看过去,藏青的锦袍飘动隐隐露出里头湘色襦裙,那纤细的身姿在风中更加怜人。   魏沁月冷哼一声,不满的开口,“母亲,到底还是咱们跟三叔亲近,她一个才来的外人算个什么啊。”   李玉檀宽长的脸上卸下了笑意,瞥了眼身侧女儿,淡淡道:“魏展宸心思深沉,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总归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等魏展宸死了,看她还敢不敢这样硬气。”   “女儿倒是瞧着她似不怎么害怕三叔一般,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底气,苏子耀亲口说是他那表妹家求着来说亲的,她却还厚着脸皮说什么谣言,”   李玉檀冷声笑了笑,“底气?只怕她心里也虚的很,我只是不想这时间再去招惹魏展宸罢了,不然还真想去告状,看看魏展宸脸色会不会变绿……”   李玉檀说着便嘲讽笑出声来。   魏沁月捂着嘴也笑了,而后又忽然压低了声音,“母亲,那三叔真的活不长了?”   李玉檀闻言瞥了眼四周,看并无旁人后,得意洋洋的挑了挑眉,“你父亲亲口说他活不过明年了,到时候,什么不都是我们说了算!你呀,且先任她得意两日。”   母女俩的话音越发的轻,后来知听得见几声轻笑,便渐渐走远。   *   岳岚瑜带着桃芸走远了些后,悬着的心才算落了下来,方才放快的脚步也缓了缓。   桃芸扶着她,面上仍旧忿忿不平,“夫人,您这才来头一天,她们就这样直接针对咱们,还有那个魏沁月,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她一个小辈都敢这样跟您说话,魏老夫人也不管管!”   “就是因为头一天,所以才给咱们来个下马威呢。”岳岚瑜浅声叹了口气。   “而且二房是她亲生的,她怎么可能向着我们,瞧她那态度,若不是魏展宸还在监察司,恐怕都要欺负道魏展宸的头上。”   桃芸是岳岚瑜从岳府带来的丫头,从小跟在她身边。   桃芸闻言耷拉下了眼睛,难过的道:“奴婢就是替您委屈,您说您为什么偏要来呢,老爷都替您去苏府说好了的,虽然不知道苏府里头的人怎么样,可到底有个给您撑腰的不是……”   “苏府的事儿往后不要再提了。”岳岚瑜神色忽然沉了沉。   “退婚是父亲的想法,我们本就不该悔婚的,况且我根本没见过那苏子耀,真去了苏家说不定比这还不好过。”   回想起前世,苏子耀听说她的父亲去世后便没了丝毫顾忌,连她携带来的嫁妆都要拿走,害得她后几年几乎连饭都吃不饱,去典当首饰。   那样的日子,才是真正的难熬。   “可今日去奉茶,总不会叫夫人您自己去吧。”桃芸顿了顿,“不过还好您方才没露怯,否则她们指定不知道还要说什么恶心的话呢。”   岳岚瑜闻言,浅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魏展宸会替我撑腰,不过想着她们都怕魏展宸的身份,吓唬吓唬她们罢了,若是真去了魏展宸面前,我……”   她顿了顿,想起魏展宸昨夜询问自己是不是想悔婚时的眼神,猛不丁的颤了颤。   父亲去苏府的事儿连内宅的夫人都知道了,他一个监察司的掌司必然不会被蒙混过去。   可是既然魏展宸知道此事,那他昨夜为什么并没有问自己关于苏子耀的事呢?   而且她今日看过魏展宸泡药浴,他的病瞧着并不似假的。   但与上一世不同的是,当年魏展宸的病的的确确是起不来床,如今他却可以行走如常,还能行那事……   “夫人可是冷了?咱们就快到了。”   桃芸看岳岚瑜脸色微微有些泛红,方才还颤了颤身子,一边关切的说着,一边紧张的侧过身子替岳岚瑜挡了些风。   闻言岳岚瑜这才回过神,感受着凉风吹拂到脸上,随意的点了点头。   这时间,魏展宸应该已经泡过药浴了吧。 第6章 小憩 为夫有原则   由于屋内刚刚泡过药浴的缘故,还留着浓重的干涩药味儿,难闻的味道旁人一进来便忍不住的皱眉捂鼻子。   魏展宸斜依在屏风后的软塌上,乌黑的发丝没有束着披散在肩膀。   他脸色苍白,唇瓣没有丝毫的血色,可一双眼睛却带着寒意,周身的气势压得屋里头人大气都不敢喘。   周围伺候的小厮也好似早已习惯了屋里熏鼻的气味儿,各自忙碌着。   “大人,周文回来了。”   门外小厮低声传话,魏展宸篾了眼外面,微微点了点头。   而后,便见一身着藏蓝三品官服,腰间佩剑的中年男人进了屋子。   中年男子闻到干涩的苦味儿后也好似没有感觉般,低头俯身入内,在魏展宸身前跪下。   “大人,魏临近一年的来往书信已经全部查了一遍,仍未有什么线索。”   “没有?”   魏展宸冷笑了一声,他眼眸神色渐渐晦暗,看了眼跪着的人。   周文虽垂着头依旧感受到了主子的不满,连忙解释道:“大人放心,属下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放钉子到魏临身边了,凭监察司的能力,不过半月定然可以探查出指使魏临给您下毒的人究竟是谁。”   闻言魏展宸脸色这才好了些,他瞥了眼手中的文书,随手扔到周文眼前。   “这是我的折子,你寻个空递到宫里吧。”   看着那本未来要送到圣上手中的折子被魏展宸随手扔到地上,灰尘立即扑了上去,周文讪讪的捡了起来。   “大人,圣上……圣上叫属下来问问,您打算何时回去当值?”周文陪着小心,犹豫的问道。   魏展宸探手拿起桌上的汤药一饮而尽,淡淡道:“等这病好了再说。”   听他这样说周文再不敢多问,俯身应下后退了出去。   过了会儿,另有一小厮求见,魏展宸眼眸这才抬了抬,似是极有兴趣。   “今儿去,她都说什么了?”   魏展宸口中的她便是岳岚瑜,那小厮一五一十的将今天上午在厅堂发生的事儿都说了一遍后,魏展宸仍是饶有兴致。   “她走后去那儿了?”   “回爷的话,夫人并未去别的地方,想来再过一会儿就到了。”   魏展宸闻言才挥挥手让小厮退下,而后眯起眼睛思索了片刻,叫人收拾了一番回了屋内。   *   “夫人回来了。”   岳岚瑜回到院子后已经接近晌午,青白的天被厚重的云彩压着,仍旧阴沉沉的。   她才进院便瞧见昨儿没见过的小厮正站在外头,见她来便走近了些跟她行礼。   “奴才袁英,昨儿替爷去了监察司办事没能给您请安。”   替他去监察司?岳岚瑜目光忍不住在袁英身上多留了一会儿。   袁英身材矮小,天生了一张和气脸,如今讨好的笑着,同这院中其他人有很大不同。   “嗯,你起吧,往后无需多礼。”   袁英连声应下,起身后便道:“爷泡完药浴这会儿才刚在屋里歇下,夫人进去便能瞧见了。”   他的话好像是提前准备好特意说给岳岚瑜听的一般,岳岚瑜狐疑的打量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迈步进了屋。   才刚进去,身后的风便被拦截下来,屋内的温度仍旧格外暖和,岳岚瑜身子原本乏软,这一上午又去跟那些人周旋,竟是生出了困意。   那只人手臂宽长的鹰却是不知疲惫的,瞧见岳岚瑜进来,直勾勾盯了上去。   岳岚瑜纵是有了准备,心下还是忍不住漏跳一拍,而后连忙转过头绕过屏风。   床榻上,昨日的红绸锦被已经被撤走,另外换上了天青色的锦绣棉被,纱帐被人放了下来,隐约能瞧见里头有个人影儿躺着。   岳岚瑜轻手轻脚走近了些,隔着纱帐,便瞧见魏展宸清隽的面容一动不动,呼吸平稳,似是睡着了一般。   他生的好看,岳岚瑜打从昨儿见到魏展宸心里便这样觉得。   尤其是睡着的时候,不会来跟自己说些乱七八糟的戏谑话,只安静的躺着。   也不知是屋内热的还是魏展宸身子不适,额角上布了层细细的汗。   魏展宸身子究竟是什么病岳岚瑜并不知晓,可到底心里还是软了些,她掏出帕子,轻柔的抚上眼前人的额角。   原本岳岚瑜还要替他将锦被撤开一些,但瞧见锦被下魏展宸松散的衣衫,露出了白皙的胸膛,顿了顿后,岳岚瑜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她甚至还瞧见锁骨上仍旧隐约有些红色的划痕,而这自然是昨晚的结果。   岳岚瑜脸色微微有些发热,而后将锦帕收起来后便不敢再去看。   暖和的环境下人便容易困倦,她揉了揉酸软的腰肢,昨儿睡得晚有累的很,连着便打了两个哈欠。   可是舒服柔软的床铺就在面前,岳岚瑜却怎么也不敢再想昨天晚上那样去翻到里头睡了。   那样的话别说睡了,还得另外再沐浴一回。   看了眼屋内并没有多余的软塌,岳岚瑜又盯上了旁边的木柜。   “咯吱”一声。   岳岚瑜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了,可开衣柜的声音还是稍微有点大。   她屏住呼吸连忙朝着床榻上看去,等确定魏展宸没醒后,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木柜中,却搁置多余的床榻,想来应该是被丫鬟婆子放到别的地方了。   岳岚瑜垂着眼睫,只能从里头找出了个毯子来,走到了桌边将毯子叠好铺上。   现在晌午,过会儿便要用午饭了,凑合着小憩片刻也好。   岳岚瑜这样想着,已经俯身将脑袋压在了胳膊上,宽大的衣袖掩去了岳岚瑜半张脸,温柔的眉角渐渐松弛了下来。   随着她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床榻上,一直静静躺着的魏展宸眼眸忽然睁开。   魏展宸侧过来看了眼俯在桌上睡着的人,好似在思索着什么,而后眉间蹙了蹙,缓缓起了身。   *   岳岚瑜的眉眼生的精致秀气,远山眉似黛,没有过于柔弱而是多了几分温和,杏眼灵动娇俏,一见难忘。   魏展宸轻抚上去,他指尖冰凉,而她肌肤温热。   睡梦中的人似是察觉到了不舒服,轻咛一声,唇角微微动了动。   这样一张脸纵使宫里的妃嫔也没有一个能比的上,魏展宸上一世时,便是这样想的。   多年前,魏展宸十岁,他同父亲一起去往尚还在京中的岳家给岳老夫人贺寿。   那时候岳岚瑜祖父尚在,官至一品丞相,前去贺寿的人数不胜数。   在众多宾客中,魏展宸一眼便瞧见了躲在奶嬷身后的岳岚瑜。   岳岚瑜似乎在跟别人玩捉迷藏,探头探脑却一直缩在奶嬷身后不肯出来,   她穿着一身藕色的棉衣,毛茸茸的围巾将她小巧的下巴遮住,小小的一团粉雕玉琢。   岳岚瑜好一会儿后才发现魏展宸在看她,于是笨拙的伸出食指放到嘴巴前面,轻轻吹了口气。   而后左右看了看,这才走了几句,伸手便将魏展宸拉到了自己身后,重新藏了回去。   “侬快藏好的,一会儿妹妹就找过来了,我去藏别的地方你等着我啦。”   软儒的口音与京中大不相同,却叫魏展宸记住了她。   那时候他并不懂什么叫喜欢,只是在听父亲说要给他跟岳岚瑜定娃娃亲后暗自高兴了好久。   随后多年,岳家搬去苏州,两人虽再没见过面,魏展宸却一直没有忘记有个小姑娘让他等着她。   后来岳家入京,魏展宸被人下毒,醒来后,他念了多年的小姑娘却不再是他的了。   “唔……”   娇柔的嘤咛声打断了魏展宸的思绪,他垂眸看去,岳岚瑜似是睡得极不舒服。   魏展宸探在她眉间的手指轻柔滑落,在柔软的唇瓣上顿了顿。   *   岳岚瑜一觉睡醒,眼睛还未睁开便觉得身子比上午时舒爽多了。   可等她睁开眼睛看见眼前衣着散乱的魏展宸时,残留的睡意便在顷刻间消散。   “……”   魏展宸似乎是在等她醒来,岳岚瑜跟他对视了片刻,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何时躺到了床侧内。   “醒了?”魏展宸淡淡问道。   岳岚瑜咽了口唾沫点了点脑袋,仍旧不忘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见分毫未动后,她才从锦被中缓缓探出胳膊坐了起来。   “我怎么忽然睡到这里了。”她浅声问道,怯怯的好似生怕眼前的魏展宸吃了她一般。   魏展宸眼瞧着她坐起身后,将身子默默挪到了墙边一些,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不准挪。”   冰冷的语气中尽是威胁,岳岚瑜身子立即顿了顿。   “坐回来。”   “……”   岳岚瑜眨巴着眼睛,咬了咬牙重新挪到了原来的位置。   两人间的距离近极了,宽大的锦被下,仅有一指头的缝隙,衣衫摩挲着,发出窣窣声。   魏展宸看着她老实乖巧的样子,忽然嘴角微微勾起,“夫人在慌什么?害怕我会做什么不成?”   岳岚瑜想起昨儿的一切,脸颊微热,而后又想起昨儿魏展宸的话,硬着头皮解释道,“夫妻之间,不怕的。”   这是昨儿魏展宸的话,岳岚瑜说出口后只觉得更加羞人,脸上着火般的滚烫。   “哦?”魏展宸闻言有些诧异,但很明显十分满意。   他刻意的靠近了一些,仅隔着衣衫的肌肤温热,魏展宸伸手抚上了岳岚瑜的眉间。   “夫人……”低沉的声音带来了丝丝热气,魏展宸沉声,眼眸中闪过一丝调笑,“为夫也是有原则,白日,不可宣……” 第7章 吃人 人比畜生可怕多了   魏展宸绝对是故意戏弄她的。   岳岚瑜恨恨的想着,却怎么也不敢开口问他,她眼眸微微泛红,眼中略带着些委屈。   魏展宸看着眼瞧就要掉泪的小姑娘,抚在她眉间的手指顺势滑到了眼尾。   指尖触碰到微微的湿润,魏展宸眼眸沉了沉。   他收回手指,篾了眼桌上的毯子,“今儿早上不是叫人别喊你吗?”   岳岚瑜见他不再作弄自己,心中便也稍安了些,她侧过脸掩饰神色,缓缓道:“嗯,只是方才回来后觉得累,便想小憩一会儿再起身用饭,但是没想到把你吵醒了。”   小憩?魏展宸眸中浮出笑意,而后掀起锦被起了身。   纯白色的里衣松散着,显露出健硕的身姿,岳岚瑜想起方才看到的红色划痕,目光顿了顿挪到了另一边。   “过来。”   魏展宸却偏偏跟她作对一般,看着她移开目光,偏偏招手叫她过去。   “已经未时了,跟我出去用饭。”   “未时?”   怪不得她睡醒后觉得身子格外舒爽呢,原来睡了两个时辰了。   岳岚瑜这才连忙起身,正要叫人进来伺候着换衣裳,便见魏展宸冲她招了招手。   “你来换。”魏展宸指了指屏风上早已准备好的衣裳,示意岳岚瑜。   岳岚瑜愣了愣,“我……我从前未试过,担心换不好,还是叫人进来吧。”   “叫人进来看到这些?”魏展宸已经自行将衣衫褪去了一半,指了指上身四处可见的红痕,“若是夫人不介意,为夫这便叫人进来。”   见魏展宸作势便要叫人,岳岚瑜连忙上前拿起了衣服。   魏展宸在家穿的便服是玄色的锦袍,上头用金线绣上了暗纹,比官服要精致更多。   岳岚瑜先是在手中展开,在他穿上后,才拿起腰封替他系上。   纤细的指尖在他身上轻点,魏展宸神色微敛,片刻后缓缓舒了口气。   他正欲开口,岳岚瑜已经替他系好了腰坠,起身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今儿早上夫君自己更衣的吗?”   魏展宸神色微怔,眼眸闪烁着顿了顿,岳岚瑜此时也想明白过来。   即便是早上魏展宸自己更衣,可后来他泡药浴时可是裸.身,不管怎么说也都被人瞧见过了。   “你哄我。”   娇软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愠怒,岳岚瑜委屈的转过身,但却又担心魏展宸生气,心中怯怯的不敢真的发火。   见自己被识穿,魏展宸也并不着急,他拿起岳岚瑜的衣服,“夫人若是不满,我也可替夫人更衣。”   岳岚瑜哪里敢叫他动手,可心中正恼着,便转身将衣服从他手里扯了过来。   她一言不发准备走到另一边换衣服,却被魏展宸拦了下来,眨眼间的功夫,她整个腰身便落到了魏展宸的手里。   纤细的身段格外的轻,魏展宸眉间蹙起,微微靠近了一些,再靠近了一些。   “恼了?”   被他三番五次这样戏弄,岳岚瑜的确有些恼。   两人间距离极近,呼吸交错着在脖颈上划过,岳岚瑜被他看了好久,而后才微微摇了摇头。   “我,我要去换衣服了。”   她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可是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咕噜’一声,岳岚瑜的肚子发出了抗议。   岳岚瑜自早上起后便匆匆去了厅堂,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吃过饭,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侧过了脸。   而魏展宸的唇角却微微弯了弯,而后松开了手。   *   一顿饭岳岚瑜吃的很是满意,不知是饿的还是怎么,没有一道菜是她不喜欢的。   甚至还要一道莲藕糯米是她来京后便没吃过的,如今入了秋,也不知厨房打哪儿找来的,浇上一层蜂蜜,跟苏州的味道儿几乎没有差别。   用过饭后,魏展宸去院中命人将屋内的那只鹰拎了出来,亲自调了些熟了的肉块喂给它。   岳岚瑜一直对这鹰有些怯意,拎着裙子走到院子中,却又不敢靠得太近,隔了几步看着魏展宸给它喂食。   那鹰浑身被白色夹杂黑斑的羽毛覆盖,爪子十分锋利,勾着金吊笼十分稳当,虽夹着翅膀但气势仍旧凌厉。   魏展宸喂完后,又伸出了胳膊将鹰召了上去,它便十分顺从的飞身过去,而后低着头任由魏展宸抚弄,格外乖巧。   这般可爱的模样,是岳岚瑜从前从没见过的,原来远处看去那样凶厉的老鹰,竟然也跟苏州那些雀儿一般,是会讨人撒娇的小东西。   等过了一会儿,魏展宸将鹰重新放置在了金架上,而后才回身看向岳岚瑜。   “你来前一定听过这个传闻吧。”魏展宸饶有兴致的开口。   关于监察司跟掌司的传闻数不胜数,但多数都是些骇人的事儿。   岳岚瑜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珠翠步摇在她耳边轻轻晃动着,杏眼中带着些好奇,“是关于你的吗?”   “嗯。”魏展宸淡淡道:“自然也是关于监察司的。”   他眼睛眯了眯,向前走了一步看着岳岚瑜,声音冰凉没有温度:“京中人人传闻,监察司内饲养的鹰是喂食人尸长大的。”   魏展宸说着关于自己的传闻,眼眸中却没有丝毫怒意。   他篾了一眼岳岚瑜,看她仍是怯怯的模样,略带嘲弄的弯了弯嘴角,“夫人往后该习惯才是,除了鹰犬,监察司官员可是连活人都吃的下去。”   被刻意压低的语气中尽是恐吓,岳岚瑜身上才吃过饭后的一丝暖意顷刻间消散,宛若堕入冰窖。   岳岚瑜才想说方才他喂得是熟肉,却又想起昨日见到那笼子里头的金盏中装着的是生肉。   而魏展宸看她被吓得怔住竟是笑了出来,这才挥挥手叫人将鹰送回了屋里。   只是在转身时,他脸上的笑意顿时散去,眼眸幽沉带着寒意。   “不是的。”   清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魏展宸脚下微顿,转身回望过去。   岳岚瑜已回过神来,眼中的怯意被压了下去,她抿了抿唇,看着被带走的老鹰,轻轻摇了摇头认真道:“传言之所以叫传言,就肯定是没人瞧见的事情。”   “我方才瞧见过了,所以可见这传言是假的。”岳岚瑜肯定的说道。   她立在院中,妃色襦裙被风卷起了衣角,眼眸温柔的像是能让人醉在她的目光中。   魏展宸闻言方才心中的不悦顷刻间散去大半,面上神色却依旧未变。   他侧过身,冰凉的指尖撩起岳岚瑜鬓间碎发,一边玩弄着冷声道:“眼见也未必属实,苍青我养了多年确实从没喂食过所谓的人肉,可我方才说的却并非传言,人可比畜生可怕的多。”   人人畏惧监察司,故而才有那些可怖的风言风语诋毁。   只是事实上,那些制造出传言的人,手中的人命并不比监察司的少。   魏展宸突然的举动,吓得岳岚瑜身子微微僵住。   魏展宸看着她此刻的模样,冷笑一声松开了手中的发丝,柔顺的发丝滑落到岳岚瑜的脖颈处,细痒的触感害的她微颤。   “起风了,夫人回去吧。”   魏展宸淡淡说完,转身进了书房。   岳岚瑜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过了会儿才渐渐收回目光。   桃芸慌忙走过来,扶着岳岚瑜担忧道:“夫人,魏大人他怎么这般说摆明故意吓唬……”   “桃芸。”   岳岚瑜扶着桃芸的胳膊打断了她。   魏展宸方才言语中却是有吓唬自己的意思,可无非就是在试探她对魏展宸究竟是什么态度。   来前她便知道魏展宸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他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就打消对她的怀疑。   方才魏展宸的话岳岚瑜也有些认同。   当年她也曾在苏州喂养过只小哈巴,小小的畜生生命才十几年,但却一直乖巧伶俐,从没有害人之心。   反而是后来进京后遇到的那些人,各个都心思各异。   “咱们进去吧,我有些冷了。”岳岚瑜轻叹一声,缓缓开口。   京中的九月比苏州的腊月都要冷,桃芸并未怀疑,连声应下后扶着岳岚瑜进了屋。   *   入夜。   秋夜萧瑟风声紧俏,岳岚瑜抓着本话本随意的看着。   魏展宸下午时好似有什么事情要处理,进了书房后便再没有出来,院落中,屋内与书房的灯火昏黄,好似黑夜中两颗安静陪伴的星星。   “夫人,灯下看书伤眼睛,明儿再瞧吧。”   桃芸推门走了进来,将短一些的烛火替换掉,关切的开口,“夫人今儿晌午睡得久,奴婢想着您晚上指定睡得晚,就叫人备了些宵夜。”   岳岚瑜闻言点了点头,而后便有丫头捧着食盒进来。   等丫头放下食盒后离开后,桃芸见四周无人,才神秘兮兮的开口。   “也是奇了怪了,奴婢去厨房瞧了一圈,竟全是些夫人爱吃的东西,这还没听说过京中有人这样爱吃甜食的,或许这就是夫人跟魏大人的缘分?”   岳岚瑜闻言搁下话本,眨巴着眼睛想起晌午吃饭时,一桌子的菜也都是自己的口味。   苏州与北京在吃食上差距极大,多是些酥软甜腻的东西,便是煲汤都要煲甜的。   便是厨房有意留意自己的口味,可另外添就是了,怎么可能不顾及魏展宸全都是她爱吃的。   “或许吧。”岳岚瑜淡淡道。   而后岳岚瑜侧目望了眼外头仍旧亮着灯的书房,吩咐道:“我等他来了一起吃。” 第8章 恶妇 睡不着为夫可以帮忙   ……   魏展宸回来时已经将近三更,瞧见屋内灯火仍旧亮着,问身边的袁英道:“她还没睡?”   “回爷,夫人方才说叫人热了宵夜,等您进去用了后再休息。”   袁英的话听的魏展宸心中微微熨帖,自老太君去世这么些年来,再没有人在晚间等他用过宵夜。   魏展宸是练武的人,走路声响不大。   屋内宁静的只能偶尔听到几声翻书页的动静,魏展宸悄声绕过屏风走进去。   岳岚瑜的外衫已被褪下,只剩下轻薄的妃色襦裙,烛火摇曳,她白皙娇艳的脸上一双眼眸似睁非睁,像画中才走下来般安静温婉。   “怎么没睡?”魏展宸明知故问,眼眸却一直看着岳岚瑜,等着她说那句话。   岳岚瑜方才有些困倦,眼睛险些睁不开,骤然间听到魏展宸的问话,她头顿时朝下一个趔趄。   岳岚瑜不好意思的将头抬起来,轻揉了揉眼角,“在等你,你饿了吗?我叫人备了莲子粥。”   “嗯。”   岳岚瑜怔了怔似是没想到魏展宸会答应的这么痛快,这才叫桃芸送了宵夜进来。   等两人吃完后,岳岚瑜却仍旧犹犹豫豫不肯去睡。   魏展宸挑挑眉,在床边淡淡道:“腰还酸吗?”   岳岚瑜红着脸轻轻点了点下巴,   魏展宸褪去了衣衫,而后道:“今晚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的意思不言而喻,岳岚瑜惊喜的眨眨眼,而后不再犹豫的进了床榻内侧躺好。   岳岚瑜已经忘了昨夜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太累太困,好似闭上眼后便没了知觉。   此时躺下后,锦被下两人只隔了里衣,等人将蜡烛熄灭后,岳岚瑜却没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只着了里衣,与魏展宸同在一床锦被下,她生怕朝着魏展宸,只敢小心翼翼的翻身换个舒服的姿势,寻找着睡意。   明儿就是大婚第三日了,按规矩该是新嫁娘回门的日子。   岳岚瑜的祖父原是朝中一品,祖父去世后岳家没落了,岳岚瑜的父亲岳穆林也被调到了苏州去做四品的太守,直到今年才调回京城。   岳穆林自两年前开始不知道染了什么病症一直未好,如今岳家越发的没落,魏展宸这样的身份自是不必要按着规矩随她回娘家的。   况且魏展宸本就已经大半月未出过府门了,怎么可能会因为她就出去呢。   岳岚瑜虽早已想明白了这点,可那毕竟是自己往后的夫君啊,她心中仍是有些期盼的。   许是岳岚瑜晌午时睡的时间有些久,就这样翻来覆去找了好几个姿势后,她仍旧是难以入睡。   身侧,魏展宸的呼吸声依旧平稳,岳岚瑜暗中屏气,正要再转身时,睁眼便瞧见魏展宸在自己上方盯着她看。   “夫人若是睡不着,为夫便忍不住帮帮夫人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脖颈,耳畔低沉的声音距离自己只有一拳的距离。   岳岚瑜惊得脖子一缩,连忙摇了摇脑袋,“睡,睡得着。”   黑暗中,魏展宸似是看了她许久,“那便好。”   他话音落下后,便重新躺了会去,岳岚瑜等了好一会儿后,才松了口气。   之后岳岚瑜再如何也不敢轻易的去翻身了,她紧闭着双眸,心中带着些忐忑,竟是也渐渐睡沉了。   *   第日清晨。   岳岚瑜睡醒时,魏展宸依旧不见了人影,院内响起一阵阵水流声。   她抬眼看了看侧屋的方向,心知此刻是魏展宸正在泡药浴。   其实昨儿晚上岳岚瑜便想寻个机会问问魏展宸中的毒究竟如何了,只是魏展宸好似刻意在回避这个问题,她总也没办法开口。   他若有心隐瞒,自己又何必再多问。   门外,桃芸听见动静后领着丫头们进了门,与昨天不同,今儿宋嬷嬷亲自捧着一身锦缎绣海棠的裙袍走进来。   待桃芸伺候着岳岚瑜收拾妥当了,宋嬷嬷方才笑着开口,“这衣裳是照着宫里的手艺裁制的,请的是内务府的绣娘,夫人来试试合不合身。”   早在大婚当日,夫家便会提前备下当日新嫁娘要穿的衣裳与要带回去的物件。   昨日不曾听魏展宸说起,岳岚瑜还想着今儿随意穿件衣裳回去就是了,总归全京城都知道自己嫁的是个病秧子,还险些退了人家的婚约,早就没什么体面了。   岳岚瑜掩下眸中的诧异,叫人伺候着将衣裳换上。   原本瞧着厚重的衣裙穿上后却比寻常衣衫还要轻盈,衣摆绣着明艳的海棠花,花蕊是另用金线勾出来的。   这样明艳浓重的颜色,换了旁人怕是要撑不起来。   可镜中那人面容娇媚如海棠,虽褪去襦裙梳上妇人发髻却仍带着少女的明媚,只是平添了几分从容的气度。   “夫人真好看。”   桃芸跟在岳岚瑜身边多年,却仍旧忍不住夸了出来,宋嬷嬷同样在旁边附和着,眼中尽是惊艳。   岳岚瑜莞尔一笑,女人家都爱新衣裳,她倒是也喜欢的紧。   “马车早早在外头候着了,一应要准备的东西也都备的齐全,不会掉了咱们魏府的面子,夫人先去堂屋用早饭吧。”宋嬷嬷垂眸道。   岳岚瑜轻轻点了点头,只是在出门时犹豫的看了眼侧屋,却并没有多问什么。   魏展宸此时没有出现,自然是不会同她回去的。   *   岳岚瑜用过饭后,出门便瞧见了昨儿才见过的袁英正候在外头,瞧见岳岚瑜过来,连忙带着笑上前行礼。   “夫人,咱们这就走吧。”   岳岚瑜瞧了眼身后捧着各式箱子的丫鬟小厮,抬抬手示意袁英起来,“有这些人跟宋嬷嬷陪着就是了,就不劳烦你多走这一趟了。”   袁英闻声起身,仍是眯着眼咧着嘴笑得五官都缩到了一块儿去,“大人吩咐过得,担心夫人您路上有个什么事儿需要跑腿,您就叫奴才跟着去吧。”   他说着又走到岳岚瑜身后,接过了一名小厮手里的东西,“去去去,你回去,我陪着夫人去。”   袁英是魏展宸的心腹,在府里小厮中地位最高,那小厮手里东西被他抢去也不敢反抗,揉着脑袋委屈的退到了后面。   岳岚瑜看着他略微耍赖的举措逗得直发小,另一边又有些错愕魏展宸竟是把这个性子活泼的当做心腹。   “行了行了,你也不必拿什么东西,且跟在后面就是。”   “诶!”袁英泥腿子高高兴兴答应下来,随后又招招手唤那小厮过来。   府门外,马车早已备好。   只是那马车上标的却不是魏府的牌子,挂在车门框黑漆红边的木板上,写着监察司三个大字。   监察司出门在外,向来横行霸道,路上的行人见了都避之不及。   看着朱笔描金的三个大字,岳岚瑜脚下顿了顿,“今日归宁是私事,不必动用官家的马车了。”   她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是想起了关于监察司另一个传闻。   相传监察司掌司的马车能去京中任何地方,车轮子里头都沁着人血,虽昨日刚说过传闻并不可信,但马车总归与旁的不同。   袁英闻言又泥腿子似的贴了上来,“咱们监察司的马车可比谁家的都要好,夫人您的身份尊贵,大人可不舍得叫您坐哪些子烂东西。”   “噗嗤”一声,岳岚瑜被他的语气逗乐了。   看着袁英这般说着好话,她又瞧瞧冲洗的干净的车轮子,这才上了马车。   而待岳岚瑜进去后,才真正知晓了袁英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马车里头比寻常人家的都要宽敞,甚至加了放置茶盏的桌子跟放置折子的小柜子,如今天气渐寒,另放置有兔毛制的毯子。   “夫人,这,这也太奢侈了些吧。”   桃芸没见过世面的摸了摸小桌子上的琉璃盏灯,吃惊的看了又看,“奴婢也偷偷瞧过要带回去的物件,都是极珍贵的东西,只是魏大人没有跟您一起回去……”   琉璃盏灯应是夜里照明用的,岳岚瑜瞧了眼后便挪开了目光,“他身子不好,如今这般已是给了我最大的体面。”   她又似是想起什么来,叮嘱道:“等一会儿到了,若是姨娘他们问起大人的事,你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了,旁的不要多说。”   “奴婢知道的。”桃芸连忙应声。   街道上远处的吵嚷声在马车走进后便立即消散下去,车轱辘的声音掩过了主仆二人的对话。   *   马车行至岳府停了下来,等了许久,却不见外头的袁英上前说话。   岳岚瑜疑惑着便将车帘掀了起来,而后便瞧见岳府的大门前空无一人,连个来接应的奴仆都瞧不见。   活过一世,岳岚瑜知晓苏姨娘的心思其实并不单纯,可大婚第三日归宁,她怎么不明白为何连父亲都不出来迎自己。   “夫人,奴才这就去敲门。”袁英甚有眼色的主动上前道。   岳岚瑜眉间蹙了蹙,“桃芸,你去。”   “诶。”   桃芸应声下了车,同样有些不可思议,她走上前接连拍了几声门后,里头方有声音传来。   “哟,是谁啊?”   隔着门,桃芸气恼的喊道:“是大姑娘回门来了,快些开门。”   里头听见声音,过了许久才响起开门声,随后便见苏姨娘身边的李嬷嬷款步走了出来。   李嬷嬷上了年纪,说起话来脸上的褶子便一层叠着一层,“不知道是大姑娘回来,还请不要见怪啊。”   “不知道?”桃芸气不过的上前呵斥道:“李嬷嬷,您难道连归宁的日子都不记得了?”   李嬷嬷篾了桃芸,嘴角裂开带着嘲弄笑道:“哎哟,昨日起老爷便病倒了,府里都忙着,哪有功夫想这些,唉,真不是老身说,这大姑娘要嫁的人是个病秧子也就罢了,怎么大姑娘才走,老爷便又病了呢?说不准啊就是天生带着晦气……”   她笑起来脸上的褶子便更加多了,树皮般的老脸上还带着斑点。   桃芸没等她说完便厉声呵斥道:“老东西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敢这么说大姑娘,回头回禀了老爷,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李嬷嬷是苏氏身边的人,早便知道岳岚瑜要嫁的是个病秧子,前日又听说大婚时连拜天地都没有力气进行完,指定是没救了。   而府中唯一疼岳岚瑜的老爷也病下了,眼下根本没有人能替岳岚瑜撑腰,这以后岳府就是苏氏说了算的。   即便岳岚瑜名义上还是岳家的大姑娘,可她一个出嫁的丫头,怎么也管不到自己娘家一个嬷嬷身上来吧。   “骂谁老东西呢?”李嬷嬷厉声道:“你个小蹄子,怎么离开两天涨了本事了?”   桃芸不依不饶,“就是骂你,老东西!狼心狗肺!”   “你算个什么玩意儿?”李嬷嬷掐着腰喊道:“哎哟,不就是回个门吗?回个门你还能把家给拆了?”   她越说声音越大,最后干脆扯着嗓子喊:“瞧瞧啊,岳大姑娘回门就要拆家了,都来瞧瞧啊!”   “哼,也不是我说,就算拆家,你们有那个本事吗?嗯?有本事把那病秧子从床上拉过来啊。”   李嬷嬷原本就是在苏氏的授意下出来的,如今见门前只有桃芸,而岳岚瑜坐在车里只露出个脸来,更是肆无忌惮。   “怎么样?我说对了吗?是不是拉不来啊?”   李嬷嬷摆明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桃芸几次气的想要插嘴,都被她吵嚷声盖了过去。   岳岚瑜神色越发难看,若非是听见父亲卧病不醒,她甚至不想再进岳家的大门一步。   “李嬷嬷。”   在李嬷嬷吵嚷时,岳岚瑜已下了马车,她带着袁英走上前了些,眼眸中尽是厌恶。   李嬷嬷瞧着岳岚瑜走过来,还不忘看了眼马车,确定马车内再无人后,她这才安下心来准备接着开口。   但只听‘啪’的一声,岳岚瑜扬起的手已经落了下去。   李嬷嬷不敢相信的看了眼岳岚瑜。   在她心里,岳岚瑜一直是个最温柔和气不过的软骨头,分明是正室出身,却从来不敢跟侧室争抢什么。   “好啊,你敢打我,大姑娘,我如今喊你大姑娘是看在老爷的面子上,你等着,等我告诉了夫人……”   ‘啪’的一声,不等她说完便又是一巴掌。   岳岚瑜略带嫌弃的拿出锦帕擦了擦手心,蹙眉冷声道:“你去告诉哪门子的夫人?这岳府中的夫人早几年就去世了,如今府中只有个姨娘。”   “你进去告诉你主子,叫她一会儿去父亲房间见我。”   她从未动手打过人,说完这些话,岳岚瑜神色虽未变,手心却出了层薄汗。   李嬷嬷被打的有些恼了,但看看岳岚瑜身边跟着的小厮,却不敢真的还手。   “我呸!”李嬷嬷一口啐到了地上。   “大姑娘,您也不瞧瞧现在您是谁家的人,吩咐我还轮不到你。”   “怎么你连门都不让进?”岳岚瑜冷声的道:“你是这府的主子不成?”   李嬷嬷带着手掌印子的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她后退了几步,远远道:“大姑娘要进,我一个老婆子怎么能拦得住呢?”   袁英在不远处垂眸听着,侧目见岳岚瑜越发难看色脸色,眼眸忽然闪过一丝寒光走了过去:“夫人,来前大人吩咐过了,您的意思就是大人的意思,夫人不必为了这等狗奴才生气不值当,您一句话,奴才叫这老东西再也张不了口。”   袁英身材不高,比寻常女人还要矮一些,如今低着头抬眼看着李嬷嬷,语气中尽是寒意,好似只要岳岚瑜松口,他便要立即出手。   李嬷嬷被他盯得有些害怕,缩了缩肩膀连声道:“原来魏大人派了人过来,庶奴婢方才眼拙,大姑娘您不是还要去看望老爷吗……”   岳岚瑜心中厌恶极了眼前的这个老奴才,可若是叫她立时三刻没了性命,岳岚瑜却仍是有些做不到。   “你去叫姨娘过来吧,袁英跟我进去。”   岳岚瑜说完,李嬷嬷暗自松了口气,小跑着去了苏姨娘房中。   看着李嬷嬷仓惶而去的背影,袁英敛起神色开口道:“庶奴才多嘴,夫人好心,只是他们这种势利眼的狗东西是记不住姑娘的好心的。”   岳岚瑜怎能不知道这一点,她摇了摇头,“我本也没指望她能记得住。” 第9章 岳家(捉虫) 姨娘心虚什么   岳岚瑜才一进门,便瞧见岳穆林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面色枯黄瘦削,远比三日前还要衰败。   而岳穆林身侧只有一个岳府原本的黄管家陪着,黄管家闻声回头望去,见是岳岚瑜,年过五十的人了,眼泪却扑簌簌掉了下来。   “大姑娘你可回来了,老爷,老爷怕是,怕是……”   黄管家匍在岳岚瑜脚下,抹着眼泪哽咽着没有说完。   岳岚瑜眼眶早已发热,只是有意忍着,现下见黄管家这般眼泪再控制不住流了下来,她脚下不觉有些踉跄走到了床前。   “黄管家,爹爹到底是怎么了?”   “大姑娘不知道。”黄管家一边抹泪一边道:“您大婚那日老爷回来便病倒了,随后姨娘叫人请了大夫,大夫虽开了方子,可是老爷喝完药非但没有见好,反而睡下后便再没醒过。小的想去给老爷另外请大夫,苏姨娘只说她去请,但奴才却再没瞧见过人。”   黄管家声音嘶哑着,听的人心里头越发难受。   岳岚瑜流着眼泪把他拉了起来,而后便道:“您且在这儿等着,我命人去请大夫。”   黄管家是看着岳岚瑜自小长大的,见她这般说,抹了把眼泪迟疑的看了看岳岚瑜身后。   “大姑娘,老爷膝下无子,照理来说是该指望着您,可如今大姑娘出嫁了,老爷若是醒着定然不会叫姑娘为难的。”   岳岚瑜摇摇头,柔声解释道:“放心,我有分寸,你且去吧。”   *   苏姨娘房内,李嬷嬷丧着张脸正哭诉着方才被岳岚瑜扇了巴掌的事儿。   “您快去瞧瞧那妮子吧,她打奴婢也罢了,竟然还说这府里的夫人早就逝世了 ,明摆着打您的脸啊!从前瞧着她是个老实的,如今离了家就显露出真面目了。”   苏欣玉冷眼瞧着李嬷嬷哭诉,有些不耐烦。   “这事儿还没办妥当呢,我只是让你去应付着,你如今把话说的这样绝,叫我都不好办。”   闻言李嬷嬷登时慌了神,身子忍不住向前探了探,迟疑又小心的问道:“夫人,昨儿您不是说事儿已经成了吗?这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老爷醒了那咱们往后该如何……”   苏欣玉起身展了展衣衫,看了眼门外,“慌什么慌,她一个小丫头纵然是要翻天,也没人给她撑腰,对了,你方才说什么,有个魏府的小厮也跟来了?”   李嬷嬷:“是,奴婢瞧他说话就跟旁人不同,像是个有些功夫的。”   “到底不是魏大人亲自过来,走,随我去瞧瞧。”   待苏欣玉走到时,远远便瞧见岳穆林院子外面站了一排的小厮丫鬟,他们手里捧着大小不一的精致木盒,敛眉垂眸瞧也不瞧苏欣玉一眼。   “哟,这是……”   “这是随大姑娘来的人。”李嬷嬷连忙上前回道。   那便是魏大人的意思了,苏欣玉疾步走上前,目光好似黏在了锦盒上头般,瞧了好一会儿,直到院中响起一阵脚步声,她才回过神来走进去。   院中,冬青树仍旧苍翠,岳岚瑜一身妃色锦绣衣裙立在旁边,仅是背影便已经婀娜窈窕。而那身衣裙的布料一瞧便甚是华贵,精巧灵动的绣活儿是苏欣玉从未见过的。   苏欣玉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却在岳岚瑜转身霎那收敛了回去。   “这几日你父亲病重,我忙上忙下的竟是忘了今儿是瑜儿归宁的日子,瑜儿可莫要怪姨娘啊。”   苏欣玉说着便走上前去拉过了岳岚瑜的手,满脸的愧疚。   “姨娘。”   岳岚瑜将手收回来,福了福身子后淡漠的看着苏欣玉,“只是不知道姨娘是操持府中家务辛苦,还是想等父亲一病不起您便带着岳家的产业回娘家去呢?”   如今父亲身子不知到底如何,岳岚瑜便再也懒得与苏欣玉做样子,直接了当的说出了这番话来。   苏欣玉没想到她竟如此不留情面,当即脸上便挂不住了。   “姨娘还请不要忘了,岳家如今虽没什么人,可父亲到底还有我这个女儿在,将来若是父亲当真出了事情,醒不过来,那我会请魏大人来亲自调查下您,监察司的手段,想必姨娘是遭不住的。”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苏欣玉原本还只当是她心中生气冲自己发火儿,如今听岳岚瑜竟是怀疑自己,声音猛然尖锐起来。   “难不成我还会害自己的相公不成?岳岚瑜,我知道你是担心你父亲,可也不要血口喷人。”   父亲的病到底是否真的跟苏欣玉有关系,岳岚瑜也只是怀疑,可如今见自己只是随口一提,苏欣玉便如此紧张,心中的怀疑也更深了些。   “哼,姨娘这么紧张,莫不是心虚了?”   岳岚瑜可以去试探她,但苏欣玉方才说完便意识到她的反应有些过度。   苏欣玉神色微微收敛,转转眼珠子看向了李嬷嬷。   “方才的事儿我听说了,这老奴年纪大嘴巴就碎,若是说了什么得罪了瑜儿,便任由瑜儿惩治就是,但是那些莫须有的事儿,瑜儿切勿再提了。叫外人听去,免不得要说咱们岳家没有规矩教养。”   这话说的是跟在岳岚瑜身边的袁英,岳岚瑜不甚在意的看了看跪到地上的李嬷嬷,“有些人贪心不足,连外人都不如。”   苏欣玉藏在袖中的拳头紧了紧,她瞥了眼李嬷嬷,厉声道:“这老奴虽嘴碎了些,倒也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如今既然瑜儿觉得气恼,我待会儿叫她去门外跪上一宿,如何?”   岳岚瑜冷哼了一声,却并未去理会李嬷嬷。   “姨娘,我如今还唤你一声姨娘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我已经派人去另外请了大夫,也会叫魏府的小厮留下一两个照看父亲,往后请大夫看病的事儿您就不必再操心了。”   苏欣玉面色一怔,眼眸中的怒火当即燃了起来,”岳岚瑜,我如今也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才不去计较你方才对我无礼,你这话中句句都在怀疑我,你拿的出证据来吗?我在岳家这么些年,难不成要去害自己的夫婿然后自己守寡不成?”   岳岚瑜没去理会她的问话,反而眼睛眯了眯,轻声问道:“只是叫人在身边伺候着父亲罢了,姨娘便这样紧张?”   “我紧张?我,我只是……”   苏欣玉一句话都说不完整,磕磕巴巴了一会儿,最终带着恼意道:“既如此也无妨,我问心无愧。”   岳岚瑜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立即应了下来,然后便从跟来的人里随意挑出了两个留下,又亲自等大夫来给岳穆林看完病开了方子。、   “黄管家,如今父亲因病停职,咱们在京中又无什么人情关系,后若是再有什么事儿你且尽管去魏府找我。这府中我如今只信你。”   “诶,姑娘放心,我一定好好守在老爷身边。”   黄管家依言应下,岳岚瑜才算安心。   等大夫离开,岳岚瑜走出岳府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浓稠的墨色在夜空中化不开的阴沉,岳岚瑜揉了揉有些发昏的脑袋,扶着桃芸胳膊骤然一松。   “夫人。”   桃芸惊呼一声连忙扶住岳岚瑜。   “我,我无事……”岳岚瑜身子绵软无力,却仍是强撑着上了马车。   马车内早已有人将暖炉烧热,温暖的气息袭来,岳岚瑜心下猛然一松,只觉得眼前的琉璃灯越发昏暗,渐渐没了知觉。   *   空气潮热,岳岚瑜只觉得自己一会儿在被火烧着,一会儿又掉进了冰窟里头,反复来回几次后,呼吸便越发的沉重。   她试着去动一动身子,却浑身绵软无力,眼皮子上像坠着千斤坠般,怎么也睁不开。   正当岳岚瑜难受之时,额间传来一片冰凉。   这浅浅的凉意舒爽无比,她救命稻草般用尽所有力气去贴近,可那温度却转而便消散了。   “嗯……”   一声底浅的嘤咛声响起,魏展宸回头看向床榻上睡得极不安稳的小姑娘,面色冷的吓人。 第10章 病倒 碗中的汤药尝着无趣   魏国公府。   魏展宸书房内两盏琉璃灯亮起,案牍上摆着厚厚的两摞奏折。   往日,送到御前的奏折都要先经监察司审阅,魏展宸卧病在家后,虽外人看来他已半月没去监察司当值,可奏折却一直被人秘密送到魏府等他审阅后,才送到御前。   魏展宸斜倚在卧榻上,手中翻阅着本小册子,今日他手中拿的并非奏折,而是关于岳家的密报。   “说说吧,今儿到底怎么回事儿。”魏展宸淡淡开口。   下首,袁英垂眸敛气立在一侧,听见问话连忙将今日岳府中发生的事儿一一说明。   袁英原是监察司暗卫出身,只因一次任务中不小心露了面,这才被魏展宸招到了魏府,安排在自己身边做事。   监察司暗卫都是经过训练的,袁英将白天的事儿说的清清楚楚,便是一些对话都没太大差别。   魏展宸安静听着,脸色越发的低沉。   “这秘奏上说,岳太守是在一年前苏姨娘回过娘家后染上的病症,今日你去瞧了,可看出来是什么病了?”   袁英垂眸想了想,迟疑的开口,“奴才无能,只是听过去的大夫说是普通的痨病,但是奴才却不曾见岳太守咳凑,据说之前也只是浑身虚乏无力,时常昏睡,倒是,倒是与您从前有些相似。”   “苏家?”   魏展宸蹙眉,他自己中毒前,曾帮着大皇子调查过年节时官员贪污受贿的事情。   那次案件涉及官员十分广泛,甚至查到了魏府老二魏临的身上,就在监察司即将查到幕后的真正主使时,魏展宸却忽然病倒。   自那以后,狱中收押的官员自杀,线索就此中断。   而那毒的来源,却一直没有查清楚。   如今听了岳太守的病症居然与魏展宸这般相似,他们当即想到了从前从未留意过的苏家。   “只是奴才不明白,那苏姨娘为何要加害于岳太守,她一个女人家没有理由这样做。”   魏展宸眼眸冰冷,随手将册子扔到了一边,“害命,无非就是图财。叫人盯着那女人,你且先下去吧。”   *   寝房。   岳岚瑜醒来时,已经将近三更。   “夫人你可醒了。”桃芸紧张的上前,小心将岳岚瑜扶起来,又在她后背上垫了软垫,才将汤药递过来。   岳岚瑜脑子仍旧有些昏沉,看着房内陈设才明白原来自己已经回来了。   “桃芸,咱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您下午时才刚上马车便昏了过去,可叫奴婢担心死了,好在方才魏大人请了大夫来,您只是轻微的风寒,再加上乏累,这才昏睡了这么久的。”   桃芸说着,将汤药端到了岳岚瑜身边。   白瓷碗中,黑漆漆的汤药很是浓稠,才刚递过来,岳岚瑜便闻到了一股子苦涩的药味儿。   “唔,闻着都苦。”   岳岚瑜蹙眉,嫌弃的看了眼汤药,“风寒喝些姜汤就是了,我不要喝这个。”   她打小身子虽瞧着弱,但却极少生病,每次见着汤药跟要命一般。   桃芸自是知道岳岚瑜的习性,满脸的担忧,“寻常风寒也就算了,这次您昏睡了这么久,大夫在里头加了些滋补的药,您就忍一忍,就苦这么一下。”   哄着岳岚瑜喝药是桃芸从小便轻车熟路的事儿。   岳岚瑜闻言有些松动,看了眼白瓷碗后,再次叹了口气,“这也太难闻了,你去叫人熬些姜汤来,我没事的。”   “夫人……”   桃芸愁眉苦脸的正要继续劝说,却忽然间被开门声打断。   “大,大人。”桃芸见是魏展宸回来,连忙搁下药碗行礼。   魏展宸挥挥手示意桃芸起来,而后看了眼岳岚瑜口中‘闻着都发苦’的汤药。   那不过是最寻常的药材,味道虽说难闻,但却比他每日里泡的药浴味道好太多了。   他怎么不见那日她嫌弃侧屋中的味道?   岳岚瑜有些心虚的看了眼魏展宸,今日在岳家,她故意借着魏展宸的名号吓唬苏玉檀,想来这事儿袁英也应该告诉过他了。   魏展宸点点头神色未变,岳岚瑜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他一眼。   虽说在岳家的话是她一时用来试探苏玉檀的,可若是想查清楚父亲得病的缘故,就必须去向魏展宸开口。   这京中,岳家连个相熟些的亲友都没有,岳岚瑜手中并没有证据,便是告到官府,也不会有人理睬她。   只是魏展宸如今同样病着,不知道会不会帮她去调查此事。   “你,你回来了。”   岳岚瑜抬眸,她身上潮热褪去,脸颊却睡得红扑扑的,一双杏眼在光影下格外怜人。   “药苦吗?”   魏展宸并未回答她的问话,伸手端起了药碗搁置在了鼻尖,气味儿苦涩,但却并未叫人接受不了。   岳岚瑜忙不大跌的点头,“苦的厉害。”   她秀气的眉峰蹙在一团,浑身上下都在拒绝喝这碗汤药。   魏展宸看着她如今娇气的模样,想起袁英说的话来。   这么娇气的小姑娘,却敢在今日借着监察司的名号吓唬人,那模样……魏展宸竟是想亲眼瞧瞧,他有些后悔今儿没一同过去了。   “你想叫我帮你查岳太守的事儿?”   魏展宸忽然开口,岳岚瑜有些不敢置信的点了点头。   她方才的确这样想过来着,可是还没得及说,魏展宸怎么好似有读心术般先她一步开了口。   “夫人乖乖把药喝了,我便叫人去调查,可好?”   “好!”   岳岚瑜几乎没有犹豫,当即应了下来。   跟监察司亲自出手调查相比,一碗汤药算得了什么?   甭说是一碗了,若是能查清楚治好父亲,岳岚瑜还能再喝一碗。   她不再犹豫,伸手接过了药碗放在嘴边,却在要喝时顿了顿,而后竟是伸手葱段般的指尖捏住了鼻子,紧闭着双眼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   魏展宸看着她似是喝毒药般的悲壮神色,忍不住嘴角弯了弯。   也不知岳岚瑜是不是顺着喉咙灌下去的,眨眼的功夫已经喝完。   岳岚瑜顺手将药碗搁置在床边的桌子上,苦的眼角微微泛了红。却仍邀功一般看着魏展宸。   “我喝完了,你说话算话。”   魏展宸眼眸微眯,手指探上了岳岚瑜泛红的眼角。   温热的肌肤在他指尖划过,杏眼中透着水汽朦胧怜人。   他俯下身子,微微靠近了些,在岳岚瑜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轻巧的吻了下去。   柔软的湿润在眼角落下,魏展宸迷恋的看着她娇俏的面容,忍不住心间一动。   湿润缓缓下移,最终落在嫣红的唇瓣上。   唇角上还带着淡淡的褐色,是方才还没来得及擦拭去的药汁。   魏展宸松动唇角,啃噬一般覆了上去,而后在一声浅浅的嘤咛声后,他才缓缓直起身子来。   眼前的小姑娘已经面颊绯红,眨巴着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你,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今天不可……会过病给你的。”   闻言魏展宸眼眸中荡起意思笑意来,“夫人又想什么呢,今日夫人病着,自是也要好好休息的。”   岳岚瑜被他的话说的越发羞怯,手中的衣角已经被她揉的皱皱巴巴,可她却已经不肯放过那一小片衣角。   “我没想什么,只是……咳咳,只是想提醒你不要离我太近,以免过了病气给你。”   “病气?”魏展宸摇了摇头,“我只是好奇,夫人方才说汤药苦涩,便想尝尝。”   岳岚瑜诧异的抬头,疑惑的看了眼魏展宸:“那你不早说,叫人再制一碗来就是了。”   那汤药是治风寒的,还加了些滋补的药,寻常人也可以喝了抵御病症。眼下秋天,寻常人家都会煮些姜茶来,在岳岚瑜眼中,这汤药的作用同姜茶没什么不同。   魏展宸闻声怔了怔,而后眼眸低沉,不顾岳岚瑜疑惑的神色,俯身抓住了她的手腕。   纤细的手腕好像他一用力便要断了似的,魏展宸眼眸幽邃,看着被她吓得缩起脖子的小丫头。   “夫人,碗中的汤药尝着无趣,还该是……”   他话说到一半将将停住,而后一点点的逼近。   岳岚瑜看着他似要生吞了自己的架势,心间颤了颤,紧张的将眼睛闭了起来。   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岳岚瑜等了半天,却仍没感觉的魏展宸有旁的动作。   她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眼睛,正好落入魏展宸带着笑意的目光中。   魏展宸见人睁眼,调笑着叹道:“夫人病着,今日好生休息才是。”   岳岚瑜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又上当了,她眼睫微颤“嗯”了一声,却仍不见魏展宸松手。   岳岚瑜轻柔的扭动着自己的手腕,却被身前人抓的更紧了些。   片刻后,魏展宸才渐渐松开了手。   “一会儿叫人将饭菜送进来,你吃过后再睡。”   岳岚瑜听他说完才想起来自己早晨出去后到现在都还没有吃东西。   魏展宸见她应下,便又道:“今晚不必等我了,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你要出去?”   岳岚瑜问完,原不打算他跟自己解释,但魏展宸眼眸却忽然亮了亮。   “嗯,去见大皇子,白天不好出门。”   大皇子?岳岚瑜心中暗自有些诧异。   当今圣上年过六旬,膝下四位皇子,只因疑心过重便一直偏信监察司。   而监察司是不允许跟朝中大臣结党营私,更别说结交皇子了。   如今朝中太子未立,大皇子文物兼备又是中宫嫡子,理应是最合适的太子人选。   但圣上老来得子,年纪最轻的五皇子又是最得宠爱的。   魏展宸如今半夜去见大皇子,明摆着是在站队伍了。   他将这般私密的事儿说给自己,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的已经对她没了疑心?   等岳岚瑜想完这些,再抬头时人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   当晚,岳岚瑜因喝了汤药的缘故,很快便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正睡得迷迷糊糊时,只感觉身侧一身轻微的响动。   岳岚瑜知晓这是魏展宸回来了,便也没有睁眼,紧接着沉沉睡去。   *   大皇子府。   赵煜刚打开书房的门,便瞧见正中央原本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个多月不见的老朋友。   魏展宸好似在自家般,慵懒的斜倚在桌前,随手翻看着案牍上的卷宗。   见书房门打开了,手上动作仍旧未停,待赵煜走进了些,他方才抬眸起身。   “大皇子,多日不见了。”   赵煜轻笑了一声,“魏大人终于出面了。”   “我若再不出门,有些人还真当我已经死了。” 第11章 请帖 离你那好表哥远一点   魏展宸之所以在众多皇子中选择大皇子赵煜,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赵煜这个人与当今圣上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   当今圣上生性多疑,比监察司历任掌司都要心狠手辣,可大皇子不同。   赵煜向来用人不疑,是个心胸宽广的正人君子,但同时也深谙权术之道。   “是有些人坐不住了。”赵煜身有感触的点了点头,而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调笑着看了眼魏展宸。   “还是说魏掌司听说了今儿岳家发生的事情,心疼你家夫人了?”   他不过是随意一说,试探试探魏展宸的态度,不曾想魏展宸竟是眼眸沉了下来。   “岳家的事我的确要调查,今日来也是为了此事,我今儿去的人回来禀报说,岳太守的病症竟是跟我很是相似。”   赵煜听完有些失落:“我还当是你为了你那夫人,也亏了人家知道你重病着还甘愿嫁过去,我可听说当时岳太守已经同苏家说好了,是那岳家大姑娘劝阻,这才没有退婚的。”   闻言魏展宸神色微便,他此前只听人回报岳家有意退婚,再加上前世种种,便并没有多想,并不知道是岳岚瑜劝阻才没有最终退婚的。   “她……”   魏展宸冷峻的神色微微怔了怔,随后很快便掩了过去,“这毒是魏临下的,毒药来自苏家,殿下觉得,幕后指使究竟是谁呢?”   赵煜闻言也不再跟他开玩笑,神色严肃了些,与他交谈起这些天来的事情。   *   之后几日,魏展宸帮着寻了个大夫去给岳太守瞧病。   据跟去的小厮回禀,岳太守本已经昏睡不醒多日,连饭都喂不下去了,而那大夫瞧过后,岳太守每日中却可以渐渐醒上半个时辰。   至于苏姨娘,似是有些忌惮魏家跟去的人,这些天里只安静待在自己的房内,并未有旁的动作。   岳岚瑜才刚跟去岳府回来的小厮说完话,便见桃芸手中拿着张烫金的大红帖子进来。   “夫人,明日就是苏家老太君的寿辰,外头送了请帖过来,咱们是不是要提前准备准备。”   岳岚瑜接过请帖,指尖轻触上头烫金的字体,出神了片刻后,方点了点头,“叫人备下贺礼,明儿咱们过去。”   屋内窗户开着,微凉的风拂在岳岚瑜的脸颊,她随手搁下了请帖,抬眼便瞧见桃芸担忧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岳岚瑜失笑道。   桃芸犹豫着,缓缓开口道:“苏少卿到底还是夫人名义上的表哥,从前闹了那么一出,如今见面,不知道到时候人家会如何说夫人。”   “什么表哥?”   岳岚瑜蹙着眉瞥了眼眼请帖,“因着苏姨娘的关系从前才叫他一声表哥,如今苏姨娘这般心思,将来或许连亲戚都做不成的。”   “至于旁人……”岳岚瑜微微叹了口气,“清者自清,我与他除了小时候见过一次,便再没碰过面,旁人无非就是嘲笑当时岳家想要退婚嫁到苏家罢了。”   “奴婢是担心夫人委屈……”桃芸小心的解释道。   “嗯,我晓得,只是那些多嘴的人说白了与我并没有半分关系,他们怎么想我倒是无所谓。”   岳岚瑜浅声说完,心里暗道她更担心的是魏展宸会想些什么。   魏展宸自然是知晓当时的事儿的,可是他却从没有主动的问过她这件事。   另外便是,岳岚瑜极其厌恶明日的宴会。   上一世时,岳岚瑜虽父亲来到京中住过两年,当时的岳家已经退了魏家的婚约。   那时的岳岚瑜同样多年不曾见过苏子耀了,苏老太君寿宴当日,她便随苏姨娘跟父亲去苏家贺寿。   岳岚瑜还记得,当日的她带着憧憬去见自己未来的夫婿,结果却被人暗算落水,一身泥泞落魄而回。   临走时,她在大门口远远的瞧见了才刚回府的苏子耀,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看着自己的目光中带着嫌弃与厌恶。   岳岚瑜当日回去后,满心都是愧疚与自卑。   她愧疚自己怎么那么不小心着了岳清清的道,害的父亲跟着自己丢脸,自卑的是第一次见苏子耀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却是她狼狈的时候。   岳岚瑜后来每日临睡前,都会忍不住去想起这一幕。   她后悔若是自己晚一些出门,或许就碰不到苏子耀了,又或许当时的自己能避开岳清清的暗算,或许还能的讨得苏老太君的喜欢。   可是直到岳岚瑜后来入京,她才明白过来,不论当日的自己做的有多优秀,他苏子耀也不会就此待她好半分。   那一幕,岳岚瑜以为自己纵使两辈子也不会忘记,可今日想起时,除了觉得自己当时的憧憬有些可笑外,甚至连当时苏子耀的模样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   这几日魏展宸仍是没有出去过,只是从监察司来的人,开始渐渐多了起来。   午饭后,岳岚瑜擦拭着唇角,看着院中正喂食苍青的魏展宸,示意桃芸将请帖拿过来后走了过去。   这些天来,岳岚瑜越发觉得苍青是个有灵性的。   分明是个畜生,但却认准魏展宸,旁的人来喂食它吃任何东西,它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而且每日吃饭的时间固定,过了时辰,便是魏展宸来喂,它都不肯再吃。   而且苍青似是已经习惯了岳岚瑜的存在,那寝房从前只有魏展宸一人居住,前些日子苍青总是盯着岳岚瑜进出,但渐渐的,便也不再去理会了。   岳岚瑜因此也没有那般怯怕苍青,偶尔也会趁着魏展宸喂食时走进些打量它。   魏展宸原以为岳岚瑜还是像前几日一样过去瞧瞧,但见岳岚瑜在旁边犹豫着像是有话要说,便将苍青从胳膊上挪到了金笼里。   恰好是秋季不多见的暖和天气,晌午的阳光正照在岳岚瑜的头顶。   熙和的暖阳下,岳岚瑜白皙的肌肤越发显得柔嫩,远山眉秀气温柔,叫人望过去便再也挪不开眼睛。   “有话要说?”魏展宸淡淡开口。   岳岚瑜这才点了点头,将请帖递了过去:“明儿是苏老太君的寿辰,请贴上是两人,你可要去?”   她之所以来问,是以为这些日监察司的人来的越发勤快了,外头已经有传言说魏掌司的身子好了不少。   而且最重要是,这次去的是苏家。   魏展宸看着手中请帖上描金的苏字,眸中的寒意疏忽而过,而后方才抬起头。   “也该出门瞧瞧了。”   言罢,魏展宸却忽然将岳岚瑜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魏展宸的力气很大,若不是他每日面容都苍白无血色,岳岚瑜几乎想不起来他是个中毒的病人。   清甜的香气在魏展宸的鼻尖萦绕,他将头埋下去,在旁人瞧不见的角度,眸中寒意大现,而后垂眸低声在岳岚瑜耳边轻轻道:“记得离你那好表哥远一些。”   岳岚瑜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有些怔住,脖颈上的细痒叫她微微有些难受。   她回过神来后挣扎着晃了晃脖子,可那温热的气息却将她包裹的严实。   岳岚瑜只得轻轻嗯了声,“好。”   她巴不得再也不见苏子耀呢,怎么还会可以去接近他呢。   魏展宸这才松开了手,看着岳岚瑜微微松了口气,他心下却不知为何有些气恼。   似是报复岳岚瑜方才的挣脱一般,魏展宸又一次将人拉到了自己身边,而这次则是再院中直接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院中的下人各自屏气凝神退了出去,不敢多看一眼。   魏展宸这个人身上的温度好似永远也暖不热,不论何时,只要接近他一些,便能感受到魏展宸身上的寒意。   正值晌午,太阳高悬在头顶,可岳岚瑜在他的怀里,隔着衣裳,除了温热的气息,便只是一片冰凉。   “你这,这是做什么?”   岳岚瑜有些不解,纵使这些天下来,她还是不大习惯魏展宸总是突如其来的动作。   “我说了,夫人不许躲我。”   魏展宸要比岳岚瑜高上一头还多,岳岚瑜在他的怀中听见头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   岳岚瑜微微动了动身子,仍是如方才一般,执拗的将头抬了起来。   “我没有躲你的,只是方才脖颈上有些痒。”   魏展宸闻言,眼眸中的寒意散去了些,他垂眸看着怀中脸颊已红了的小姑娘,渐渐将手松开了些。   随着他的手松开,岳岚瑜呼吸便顺畅了些,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退了两步,“那,那明日出门时你记得等我。”   *   第日,袁英早已备好了马车在府门外等着两人。   苏老太君的寿宴邀请的不只是他们,还有魏府的大房二房,才出门,岳岚瑜便瞧见门前还有两辆写着魏府的马车。   郭氏瞧见才刚出来的岳岚瑜,微微冲她点了点头示意便上了马车,而岳岚瑜也微微俯了身子回礼。   另一边,二房的李玉檀带着魏沁月同时瞧见了她,李玉檀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缓缓走了过去。   “弟妹南方来的,不知这京中秋天冷的厉害,可别忘了一会儿叫人多带件披风。”   李玉檀的态度极为热切,哪里还有当日那股子直爽劲儿,反而上赶着讨好岳岚瑜一般,倒是叫岳岚瑜有些诧异。   “多谢二嫂提醒,一会儿便叫人去拿。”   “跟我还客气什么啊,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啊。”   李玉檀说着,眼神便不住的往岳岚瑜身后瞧,等过了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时,她脸上的神色更是变化快的惊人。   “三弟来了,这么冷的天,这会儿风正大着呢,快些先进马车吧。”   此时岳岚瑜才明白过来,原是这些日子监察司的人来的勤快了些,李玉檀忌惮着魏展宸,这才忽然热切起来。   岳岚瑜看着狗腿子般说着好话的李玉檀,心中暗自发笑,而后却发现李玉檀嘴上说的热切,眼神却不住的在打量着魏展宸。   她好似想在魏展宸脸上看出朵花儿来似的,而魏展宸则只是在经过李玉檀时微微点了点头。 第12章 赴宴 看她怎么出丑   苏府是世家,如今长子苏子耀年纪轻轻便已经官至大理寺卿,在京中向来不乏想要苏家讨好的人。   等到了苏府门外,各个府上的马车早已到了,门口来往的宾客络绎不断,只是那些人在瞧见监察司的马车后,不论大小官员,都暗自躲了几步。   岳岚瑜见马车停下后,便要准备下去,可魏展宸却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我若就此随你下去,只怕苏家要吓得连夜彻查自家有没有做过什么错事被监察司抓住了。”   岳岚瑜错愕的正要开口问话,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是魏掌司到了吧,我们家老太君已经在厅堂外相迎。”   岳岚瑜从前便知道监察司权势远超朝中重臣,人人惧怕监察司,但却在此刻忽然才真正认识到旁人究竟有多么害怕监察司。   苏家老太君是先皇封赏下的三品诰命夫人,这样的身份原是可以坐在厅堂内等着便是,如今却要出来迎接。   袁英在那人说完话后,这才把车帘掀开,魏展宸先一步下了马车,而后岳岚瑜在马车内便听见不断有人在跟魏展宸行礼。   外头风声正紧,魏展宸骤然接连咳凑了几声。   他虽整日面色苍白,但在家里时岳岚瑜甚少听见魏展宸咳凑,也不知是真被风吹得还是他刻意为之。   岳岚瑜顿了顿也跟着下了车,才刚伸出去手,便被魏展宸接了过去。   外头寒风吹拂,他手心微凉却有力,岳岚瑜心中登时安定了一些,顾不得想魏展宸为何忽然待自己这般贴切,便借力下了马车。   今日是苏老太君的寿宴,主客在苏家,岳岚瑜湘妃色襕裙套了缎制外衬,颜色不显张扬恰到好处。   奈何岳岚瑜生的身段纤细,宽大的襕裙也遮挡不住曼妙的身姿,妃色将她袒出的肌肤衬的越发莹润白皙,才下马车,便引了众人或明或暗的注视。   分明是梳着妇人的发髻,但仅是侧影,便已胜闺中姑娘家娇媚几筹。   “奴才……魏三夫人安好!”   前来迎魏展宸的小厮愣了愣,赶忙俯身行礼。   岳岚瑜并未在意周围黏人的目光,她抬起眼睫瞧了眼苏府的门匾,“嗯,起吧。”   她声音清亮,在安静的氛围下格外娇软,这下四周的目光便更炽热了些。   “咳咳咳……”   魏展宸脸色仍是那般苍白,他宽大的袍子被寒风吹得鼓起,越发显得人消瘦薄弱,一阵猛烈的咳凑后,整个人面色便又沉了几分。   魏展宸似是无意般,手中借力将岳岚瑜拉到自己身边,“外头风大,杵着做什么?”   带着寒意的话借冷风吹入四周人的耳中,那些忍不住投来目光的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那小厮闻言腰身越发弯了,“是是,奴才光顾着给夫人请安了,魏大人里面请,里面请。”   魏展宸‘嗯’了声,握着岳岚瑜的手却不曾松开,他侧目在岳岚瑜精致的五官上顿了顿,手上猛然间发了力。   “嘶……”   岳岚瑜手指在他手心中被重重紧握住,冷不防便吸了口凉气。   眼下进了外院四周无人,仅有个小厮在前面引路,岳岚瑜便大着胆子回望了过去,”你弄疼我了。”   岳岚瑜可以压低了声音,可那娇软的声线却无法改变,越发撩人。   她话音落下,指尖上的力度松了些。   “我只是瞧夫人盯着苏府门匾出神,提醒一下夫人罢了。”魏展宸淡淡道。   岳岚瑜没想到他会看到自己微小的动作,又想起外头关于自己的传言,便担心魏展宸想多,以为是她仍挂念着苏子耀。   可此刻与魏展宸定然解释不妥,岳岚瑜着急下,手指在他宽大的手掌中竟是微微挣脱了些,反过来拉住了魏展宸的手掌。   “我只是随便瞧瞧,你,你莫要乱想。”   她的手亦如人一般纤细柔软,小小的只能拉住魏展宸手掌的一半,但却格外温热。   魏展宸任由岳岚瑜拉着自己,片刻后垂眸看向了前面,不再提起此事。   岳岚瑜知晓他这是此刻信了自己,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等再走几步,岳岚瑜便瞧见苏老太君果真候在内院外等候着。   苏老太君瞧见魏展宸过来,眼神在两人交缠的手掌上扫过,而后便带着笑意迎了过来。   “魏大人。”   苏老太君鬓发皆白,因保养得当面容神色红润,竟是瞧着比魏展宸还要有精神些。   “魏大人病着,还劳烦大人亲自过来看老身。”苏老太君说着,又笑盈盈看着岳岚瑜,“好丫头,虽从前未见过,但论起来你该称我声外祖母,咱们是亲的,往后还该多走动才好。”   苏欣玉是苏老太爷与侧室所生,虽是庶出可面上仍是苏老太君的女儿。苏欣玉嫁到岳府,名义上,岳岚瑜是该唤苏老太君一声外祖母。   前世,岳岚瑜却不曾见苏老太君拉着自己亲亲热热唤一声‘丫头’,她知道如今也不过是看在魏展宸的面子上罢了。   魏展宸并未行礼,岳岚瑜便也仅是浅笑着示意,“多谢苏老太君,我如今既已嫁到魏府,再这般称呼便不大妥当了,若是有机会,也定再来拜会老太君。”   她话说的很是有分寸,便将改称呼的事儿掀了过去。   苏老太君神色未变,眼眸带笑不再继续说此事,“这里是风口,咱们进去说话吧。”   因是男女分席的缘故,岳岚瑜跟魏展宸分开,随老太君进了厅堂侧室。   来前岳岚瑜虽同桃芸说自己并不会在意与自己无关的人,可风言风语最是伤人,更何况要面对的还是上一世心中最恨之人,她心中仍是有些忐忑的。   但方才魏展宸愿意与自己携手入府,虽不知他心中究竟如何去想,可在外人眼中,便已经是在侧面展示他护着岳岚瑜了。   想到这里,岳岚瑜看着已经坐满了的侧厅,心中底气增添了不少。   *   今日岳清清也随苏欣玉过来苏府贺寿,苏欣玉的生母只是苏老太爷的侧室,今日席面上并不会出席。   “清儿,我先去西厢房一趟,一会子你进去了记得嘴巴甜些,如今你父亲病着,将来免不得咱们还要靠老太君接济。”   说到岳穆林的病,苏欣玉眼神一暗。   岳清清才下马车,便瞧见了也刚到的魏沁月,听着母亲的叮嘱敷衍的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您快些过去吧。”   苏欣玉并没将自己这两年暗中做的事儿告诉岳清清,她看着已经跑过去与魏沁月说话的女儿,暗叹了口气进了苏府。   从前苏姨娘常与娘家往来走动,总是带着岳清清,岳清清也因苏子耀结识了魏沁月。   魏沁月性子活泼,又是魏国公府上唯一的姑娘,在京中本就地位高一些,又颇得各家的喜爱。   岳清清才来京城认识的人不多,自然更想跟魏沁月这样的姑娘玩到一块,一来也能多结识京中权贵子弟,二来在宴会中也不显得孤单。   “月儿!”岳清清先一步瞧见魏沁月,快步走上前拉住了她。   魏沁月听闻背后的声音,转头瞧见岳清清也笑了起来,拉着岳清清便夸道:“你今日的衣裳哪家裁剪的,当真是好看。”   岳清清虽有些小心思,到底比不得魏沁月这样自小便混迹在京中权贵圈子里的人,很容易会被魏沁月几句话影响,先下听魏沁月夸自己夸的认真,心里头便更加高兴。   “嘿嘿,我自然是比不过月儿你的。”岳清清谦虚了两句,便忍不住笑道:“这是我娘昨儿才织羽坊给我挑的,面料款式都是京城里最新颖的,改日咱们一块去瞧瞧。”   “好啊。”魏沁月嫣然一笑随口应下。   魏沁月家室好脾气好,岳清清便认定了魏沁月是自己知心的朋友。   只是对于魏沁月而言,岳清清不过是她交际圈中巴结自己的小户人家丫头罢了。她随便应付几句,便足以让岳清清对她塌心实地。   两人凑在一块儿说了会儿话的功夫,跟在后面的监察司马车也到了。   黑底的铁牌子上写着红色的三个大字,瞧见的人都连忙避着走。   魏沁月自然也瞧见了,她眼眸低垂,似也是惧怕般避讳的拉着岳清清到了旁边。   “呀,那不是监察司的马车,原是魏大人身子好了,怪不得岳岚瑜前儿一阵有底气会家里闹呢。”   岳清清瞧着从前到哪里都最是风光的魏沁月也面露惧色,不服气的小声嘀咕道:“月儿就是好脾气,你们都是魏府的,换了我可不会这样避着她。”   魏沁月听她说自己好脾气便顺势柔柔笑了笑,好似受了委屈似的,而后又疑惑的问道:“她在魏府已经够嚣张了,怎么还敢回家闹?”   “你不知道吗?”岳清清闻言将岳岚瑜归宁当日发生的事儿说给了魏沁月。   魏沁月听完气恼蹙起眉头,“岳岚瑜怎么是这样的人,在我家没规矩也就算了,怎么待自己家里的人还如此冷漠,你母亲到底也是她的姨娘,真是太没教养了。”   “那日正好我不在家,否则定然要找她好好理论!月儿你就是太温柔了。”   魏沁月怅然叹了口气,“唉,如今她是我名义上的婶子,我在府里想说她两句,还会被她用不敬为理由反击,我家是讲规矩的,自是不能与她一般见识。”   岳清清冷哼一声,“哼,跟她这种贱人,用不着客气,下次她要是还敢在魏府嚣张,月儿你就告诉我,我去替你讨个公道!”   “真的吗?”魏沁月好似看到救星一般,愁容转为欣喜,“清清你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看着我被她欺负。”   “那是自然。”岳清清得意的笑笑,“她从小就怕我,小时候连衣裳都不敢跟我争的……”   两人说着话,而后又在旁边瞧着魏展宸的排场十足,岳清清心里便更加不服气了。   岳清清远远瞧着被魏展宸扶下马车的岳岚瑜,狠狠的啐了一口,而后瞪着远处身上衣裳布料比自己好几倍岳岚瑜,紧了紧拳头低声开口。   “月儿,你想看她出丑吗?” 第13章 宴席 岳太守的病竟是跟府中的姨娘有关……   魏沁月闻言眸中一亮,却立即被担忧的神色掩饰了过去,她有些疑惑的开口,“你想做什么?”   此刻岳岚瑜已随魏展宸进了苏府,岳清清目光在两人牵着的手上扫过,“她算个什么东西,嫁了个病秧子罢了,早晚都要死的人……”   方才魏展宸几声咳凑厉害,岳清清虽心中有顾忌,可想想旁人都说魏展宸活不几天,还是决定出口气再说。   岳清清从前常与母亲来苏府,对苏府中很是熟悉,她知晓后院中有一个泥塘。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到时候看她还得意不得意了。”   魏沁月到底是比岳清清多了些心思,有些犹豫道:“这里到底是苏府,你还是小心些的好。而且我瞧着三叔待她似是不错。”   魏沁月虽嘴上这般说,却暗自盼着岳清清能做些什么,毕竟也牵连不上自己。   她是魏家三代唯一的姑娘,府中人人都要卖她个面子,偏偏在魏展宸哪里总是碰壁,凭什么她岳岚瑜才刚来,就能叫不近人情的魏展宸偏向她?   还不是岳岚瑜狐媚自贱,会勾引男人。   “你想的太简单的月儿,谁家在外头不是表面上一团和气?说不定只是魏大人故意做做样子罢了,我可听说那是个活阎罗呢,面冷心硬的,是她岳岚瑜那点本事能焐热的?”   岳清清言罢,又低头与魏沁月说了几句悄悄话,随后安抚的道:“放心,苏老太君可是我的外祖母,苏府我熟悉的很,就算闹大了也没人知道是谁干的。”   *   外头带着寒意的秋风越发的厉害,侧厅内搁置了暖炉,几盆正盛的秋菊尚还搁在墙边。   侧厅内这会儿功夫早已坐满,姑娘夫人也都到了,各自聊着天谈论着什么。   岳岚瑜在京中并无密友,索性她也是能静得下来的性子,便自顾自饮着花茶消磨时间。   今日来本是苏府下了帖子给魏府,魏家老夫人虽没来,自有郭氏跟李玉檀在,岳岚瑜便也乐的躲清闲。   “啧,那就是岳家大姑娘吧,前一阵儿的事儿听说了吗?”   “哼,京中谁不知道啊,如今还有脸面来苏府贺寿,当真是脸皮厚。”   “可不是嘛,要我啊,就躲到家里再不敢出门了,啧啧,那腰身,瞧着就狐媚,那里像正经人家的姑娘啊……”   悄声细语隐约传进岳岚瑜耳中,她手上顿了顿,暗自叹了口气,她虽有心躲清闲,奈何有些人却管不住自己多事的心。   上一世,因着已经退了亲与苏子耀订婚,来的客人虽都想议论她,但碍着苏老太君的面子,也只是在暗中悄声说。   可如今苏府最终没定下婚事,而护着她的魏展宸此刻也不在身边,又见岳岚瑜是个好拿捏的,一些人好事儿看热闹的便忍不住了,议论的声音也从一开始的低声细语变得明目张胆起来。   岳岚瑜早便料到这些,任由那些人说的声音再大,总归没有直接挑明了说,她也只当做听不到。   “哟,这是魏家的新媳妇儿吧。”   也不知谁先起的头,才说完,便有人附和道:“正是呢,瞧着真是漂亮啊,啧啧,我们苏府是没这个福气咯。”   应答的人是苏姨娘的亲妹妹,苏府的二姑娘苏欣荣,如今到了嫁人的年纪,前些日子同样听闻了岳家想要退婚跟苏家订婚的事儿,早在心里头暗自嘲讽岳岚瑜不要脸。   “岳姑娘……哦不,现在应该是魏三夫人了,听说魏三夫人好大的威风啊,回门那日竟是险些把娘家给拆了。”   岳岚瑜方才还能当做听不到,如今指了她的名字说话,自是不能再避开了。   “原是苏二姑娘。”岳岚瑜指尖轻触在茶盏上,浅笑着看了她一眼,“父亲病重,我找大夫去家里瞧瞧罢了,怎么到姑娘口中,就成了耍威风了?”   她大大方方柔声解释完,苏欣荣便嗤笑了一声,“原来不是个闷葫芦啊。姐夫病着我也是知晓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一段日子替魏三夫人四处奔波才病重的……”   苏欣荣话中有话,暗中嘲讽岳岚瑜前一阵退婚硬要与苏家定亲的事儿。苏欣荣才说完,厅内有些人便心有灵犀般默契的跟着她笑了起来。   晨起时尚且还热切的关心岳岚瑜的李玉檀,此刻也捧着茶盏笑盈盈跟旁人说着什么,时不时的还拿眼睛瞟岳岚瑜一眼。   饶是如此,苏老太君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任由众人议论,自己却置身事外眯着眼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岳岚瑜触着茶盏的指尖微微一顿收了回去,随后她便盈盈笑了笑,目光挪到了坐在一旁的苏姨娘身上。   “父亲究竟为何病重还不得而知,可我前几日却想起来,似乎是一年前苏姨娘回了趟京城,回去后父亲便得了那莫名的杂病。”   苏姨娘本在一旁看热闹,闻声手中的筷子骤然便落到了地上。   苏欣荣神色也有些怪异,还未等她反驳,岳清清便已经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岳岚瑜你什么意思?如今嫁了人连家中的规矩都忘了?我母亲论理也是你的母亲,放尊敬些,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母亲要加害父亲一样,你含沙射影存的什么心?”   岳岚瑜的话说的隐晦,她声音又柔,再加上厅内吵闹有些坐的偏僻的只能听个大概。   如今岳清清这样大声呼喊,一时间厅内所有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岳太守的病竟是跟府中的姨娘有关系。   这虽是没证据的话,可一旦有个引子,便会越传越厉害。   岳岚瑜看着气恼的岳清清,又看看闻声瞧过来开始议论起来的那些人,摇摇头仍是认真解释道:“并无别的意思,再者我这话就像苏二姑娘一样,说了个恰好的时间发生的事儿罢了,你慌什么?”   岳清清此刻也意识到看向自己目光多了起来,“你说的是我母亲,我是着急解释,才不是慌……”   岳清清当真是着急了,可她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肚子里全是草包,一番话说得矛盾又可笑。   “行了,清清先坐下,这客人都在呢成何体统。”   岳清清身侧的苏姨娘才想要拦着她,上首的苏老太君此时终于开了口。   “方才你们的话我听了。”苏老太君神色淡漠,在□□欣跟岳岚瑜两人间看了看。   “魏三夫人说的有理,两人都只是随口一提并无旁的意思,清清年纪小想岔乐而已。”说着又看向岳清清:“清清,还不快赔个不是?”   “她分明……”   岳清清着急的想要再起来分辨,这次却被苏姨娘提前拉住,她只能恨恨的瞪了一眼岳岚瑜,嘟着嘴开口道:“打扰诸位的兴致了。”   言罢她便忿忿坐了回去,话中却并无半分歉意。   但众人见苏老太君都发话了,便也只当这事儿过去了,只是在这之后,那些议论声中夹杂了几句关于苏姨娘的猜测。 第14章 入局 姐姐怎么在这里等魏大人   方才那番话后,一直在旁看笑话的李玉檀瞥了眼岳清清,宽长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许是苏姨娘是北方人的缘故,岳清清虽说也是生养在苏州,却偏没半分江南水乡女子的柔美白皙,一双眼睛狭细,跟苏姨娘一般生的张刻薄的脸蛋。   将她与岳岚瑜放在一起,任谁也瞧不出她们竟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而且如今看来,就连脑子也比不得岳岚瑜。   李玉檀知晓魏沁月与她走的近,侧目嗤笑道:“你与她走的近也就罢了,只是遇到事儿了机灵点,可别被这傻货坑了。”   魏沁月自方才起便一直没有说话,她早便猜到岳清清在岳岚瑜这里占不到便宜,故而虽方才两人凑在一起没少编排岳岚瑜,她也没帮着岳清清说话。   “女儿省的,母亲还不放心我吗。”魏沁月浅笑着勾了勾嘴角。   李玉檀撇撇嘴角,扯出两道深深的皱纹,“方才便见你跟那傻货走在一块,还是留神着些吧,别忘了魏展宸就在隔壁。”   这个名字像是自带着寒气,魏沁月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   是啊,魏展宸虽在家调养了月余才出门,瞧着身子仍是孱弱,但终究还是监察司的掌司,如今又跟岳岚瑜一起过来……   魏沁月想到这里,正巧抬眸看见岳清清在跟自己使眼色,她手心的帕子紧了紧,而后便冲着身侧的丫头红袖招了招手。   “你待会儿去让岳清清的丫头到外头随意雇个下人,然后叫那下人进厅内,依照方才我叮嘱你的话去喊岳岚瑜出去。”   岳清清究竟要做什么魏沁月其实也还不清楚,她只叫自己过会儿用借口唤岳岚瑜出去。   魏沁月原是打算叫自己贴身侍女红袖去的,可方才李玉檀的叮嘱叫她有了顾忌。   “姑娘原不是让奴婢去喊三夫人的吗?”红袖有些疑惑。   魏沁月摇了摇头,“旁的你别管,照我的意思去做就是。”   “诶。”   红袖不敢再多问,应下后便悄悄去了对面,与岳清清身边的丫头说了些话后,才回来答复。   又过了半刻钟的功夫,岳岚瑜正跟自己盘中的几颗松子过不去时,便瞧见一脸生的丫头朝自己走过来。   “是魏家三夫人吗?”   那丫头怯生生的看着岳岚瑜,岳岚瑜当即搁下了松子,笑盈盈回身答道:“我便是,你有什么事儿?”   “夫人,魏大人忽然唤你出去一趟,好像有些着急呢,你快些过去吧。”   那丫头瞧着并不像是苏府的人,说话时还有些可以回避周围人的目光。   岳岚瑜却已心中了然,她早便知晓会有人来找自己,只是没想到,两世了,岳清清的手段还是如此低劣。   她们这些动作其实在偌大的厅堂内并不起眼,任谁也不会去注意在席间走动的丫头。   前世的岳岚瑜自然也没注意到。   可此时却不同从前,岳岚瑜自方才应付完岳清清,便一直暗中留意着她那边的动静。   “夫人,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吧,魏大人瞧着有些着急呢。”来的婢女瞧着岳岚瑜出神,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岳岚瑜配合的点了点头起身,“好,我这就去,想来也没什么大事儿,桃芸你就在这儿等着我,我待会儿就回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趁那婢女没留意转身在桃芸的手腕上捏了捏。   桃芸担忧的想要跟着一块过去,见岳岚瑜坚持只好点点头应下。   *   出了厅堂,一阵带着寒意的冷风便吹拂进了岳岚瑜脖颈里头,她掖掖衣袍,手蜷在袖中紧了紧。   果真如岳岚瑜所料,魏展宸分明就在正厅,可那丫头却把她引到了去后园的小路上。   苏府岳岚瑜甚少来,可这条路岳岚瑜却是在上一世就走过,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换了个引路的婢女。   岳岚瑜淡漠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在苏府当差的吗,方才怎么没见到你?”   “奴婢名……名唤翠玉,原是在花厅正厅的,夫人自然不曾见过奴婢的。”绿玉紧跟在岳岚瑜的身侧,随意胡诌了个名字糊弄道。   绿玉?看来岳清清这次当真是学聪明了些,岳岚瑜闻言在心中暗自回想岳清清身边并没有这么个丫头,便猜想是她在外头另找的人来。   两人顺着小路越走越深,岳岚瑜冷眼看着前头,冷不丁忽然开口。   “我们这不是去见魏大人吗?”岳岚瑜故意紧张的询问道。   那丫头有些慌乱,着急之下得竟是顾不得会不会露馅,转身拉住了岳岚瑜的胳膊。   “夫人别着急,咱们就是去见魏大人,一会儿就到了,您可千万别跟丢了。”   岳岚瑜心中暗自发笑,面上却不显山漏水,“好,我一定跟好你,但是你能不能松开些手,这样抓的我有些疼了。”   翠玉‘呀’了一声,连忙说着抱歉,只是手却松了松并没有离开。   这条路通向苏府的后院,秋天没有多余的植物,都是些枯败的草木。   看着越走越深的路,岳岚瑜却没了前世的紧张。   当年,岳太守虽病着却还能走动,苏老太君寿宴他自是不能缺席的。   宴席中途,岳清清身边的婢女借口岳太守在后园晕倒唤岳岚瑜过去,岳岚瑜当时一心担忧父亲的病情,没来得及想其他的便跟着去了后园,   苏府的后院中有一片泥塘,里头中的荷花早已经枯败,只剩下枯黄的叶子与根茎。   当时那丫头将她带过去后便叫他等着,自己离开了,而后在岳岚瑜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便被人在身后猛然推到了泥塘中。   岳清清也许是担心出了人命闹大,因此只是寻了个只到人膝盖的泥塘。   只是那泥塘中的污浊的很,她跌倒在里面后,出了半个身子湿透外,还弄的满身都是泥浆。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起身时早已吓得惊慌失措,再加上又是秋天,天寒地冻之下,身上衣裳越发冰凉。   岳岚瑜当时顾不得什么便跑到了前厅去,而后自然便被来赴宴的人嘲笑了一番。   深秋时节后院中鲜有人走动,纵是岳岚瑜记得那丫头是岳清清身边的,奈何并未有旁人注意到,她也只能暗自忍了下去。   待岳岚瑜再出门时,已经冻得浑身发抖,也就在那时,满身泥泞落魄的她正好遇到了才赶回来的苏子耀。   这一世,只要岳清清能安分守己,岳岚瑜并没有打算去报复她,可是如今岳清清仍旧如此,她却并不会再任由旁人摆弄了。   “夫人,你且在这里等着。”那姑娘将岳岚瑜引导了泥塘旁边。   那泥塘外本有护栏挡着,可岳岚瑜偏偏站到了一个没有护栏的地方。   “魏大人呢?”岳岚瑜明知故问道。   魏展宸此刻恐怕正在厅堂内听着旁人说着谄媚的话呢,怎么可能会到这里来。   那丫头笑了笑,道:“方才魏大人还在这里呢,这会儿许是等的着急了,便去了旁的地方吧。奴婢这就去找找。”   岳岚瑜点点头,“那你快些去,我一个人在这里有些害怕。”   那丫头以为自己得逞了,见岳岚瑜没有半分怀疑,心里免不得嘲笑起岳岚瑜是个没脑子的,“好,夫人放心,我这就去 。”   那丫头说着便匆匆朝着出府门的方面走去。   四周转眼间只剩下岳岚瑜一个人,秋天的风声紧俏,一阵寒风吹拂过,岳岚瑜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也不知道推他那人究竟是谁。   按道理来说,那丫头应该是没这个力气的,若是岳清清倒是有些可能。   可她出来时刻意看了眼岳清清,她仍在屋内,想来应该是岳清清另外找了人来吧。   岳岚瑜这样想着,又坐了一会儿,便听到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   岳岚瑜转过身子侧目望过去,“谁?是魏大人吗?你方才去哪里了,我才过来一会儿。”   窸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浅碧色身影越过遮挡的枯黄灌木渐渐露出了真面目。   “姐姐怎么在这里等魏大人?”   来人并非是岳岚瑜所想的下人而是岳清清,她扭捏着腰身款款走过来,左手中握着牛皮制的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竟是只半人高的黑狗。   岳岚瑜心下有些诧异,目光落在那黑犬上时,露出一丝惧怕。 第15章 布局 没瞧出来夫人胆子这么大   那黑犬有人膝盖般高,比寻常家犬还要高大一些,漆黑的眼珠子正死死盯在岳岚瑜身上。   岳清清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看着缓缓往后退了两步的岳岚瑜,终是在泥塘前停住了脚步。   “姐姐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方才在厅里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   她细长的眼睛中尽是厌恶,声音尖锐故意质问道。   岳岚瑜缩在袖中的手紧了紧,“我与你并没什么好说的。”   “也对,姐姐的确跟我没什么说的,往日里在父亲身边时,父亲可最疼姐姐了,恐怕姐姐从未来意过我这个庶出的妹妹。”   “不过姐姐既然连我母亲都敢污蔑,自然也不会将我放在眼里。”   尖锐的声音带着狠戾,岳清清接连走进了两步。   随着距离拉近,岳岚瑜甚至可以看到那黑犬半张的嘴里还冒着白色的哈气。   来苏府前,岳岚瑜便叮嘱了桃芸,若是自己中途被人喊走,她便要立即去寻魏展宸,借口自己失踪许久让他到后园找人。   岳岚瑜本以为自己只是会同上一世般被人推下泥坑,只要自己多加防备便只会沾湿裙角。而到时候即便是魏展宸来迟,也会抓住推她下去的人。   可却没料到因着今日自己在厅中一番话,岳清清也跟了过来。   “我们同是岳家的女儿。”岳岚瑜掩下惧怕,稳住心神,跟岳清清对视道:“只要没做有违礼法的事儿,我待你从未有过歹心。”   言罢,岳岚瑜挪开目光,似是无意的瞧了一眼岳清清身后的小路。   “你有没有歹心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只要有你在,所有人,每个人都只会将目光投到你身上,我的好姐姐。”   岳清清一步步走近,言辞间的妒意更甚,“就连婚事你都可以嫁到魏国公府去,一个本来快要没命的病秧子比谁都威风,凭什么?你这命就这般好?”   “你要做什么?”岳岚瑜袖中的手已经攥的手心生疼,面上的镇定堪堪撑住。   瞧见岳岚瑜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岳清清得意的笑了笑,“做什么?我只是想看看若是你没了这张脸蛋后,那病秧子还会不会将你带出门而已。”   “这里可是苏府,你不怕被人看到?”岳岚瑜提醒道:“而且若是我出了什么事,你以为我夫君不会查个清楚?”   她的话越发激起了岳清清的妒火,“苏府又如何,没有证据谁会信你的话,你不就是仗着狐媚样子勾引男人吗?等你这张皮毁了,我看那魏展宸还会不会替你出头!”   言罢岳清清转而又讥笑起来:“姐姐,我这是帮你啊,叫你瞧瞧你毁容了还有那些男人心甘情愿喜欢你,姐姐难道不应该谢谢我吗?”   说着岳清清已将藏在怀中的剪刀拿在了手上,“姐姐要么老老实实挨上这一刀,若是嫌麻烦了,外祖母家的小黑可以帮帮姐姐。”   许是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那黑犬当即兴奋的往前跃了起来。   纵使岳岚瑜再如何强装镇定,此刻也已经撑不住了,她声音轻颤着,“你,你当真要如此决绝?”   “决绝?姐姐说什么呢?这只是这些年来姐姐应得的报应而已,反正那魏展宸听说也活不长了,你这张皮留着也早晚守寡的命,再者我看着实在心烦,还不如做做好事让我往后过的舒心些。”   眼瞧着岳清清越走越近,那黑犬更是跃跃欲试着要扑过来。   岳岚瑜身后就是泥塘,退无可退。   而岳清清手中的剪刀已经被举了起来,刀刃略带锈迹,但伤人皮肉却并不困难。“姐姐可站好了别动,若是伤着脖子丢了命,我可不负责的……”   她扬起的胳膊堪堪要挥下去时,骤然凭空从岳清清身后射来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   利刃直插岳清清的手腕,强大的力道穿过皮肉还不够,竟是就势连带着岳清清也倒在了地上。   ‘当啷’一声,剪刀应声而落,鲜血顺着刀柄上缠绕的红线流了下来。   随后,便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岳清清已禁不住这钻心的疼痛呼喊惨叫出来,而她的手腕已经鲜血淋漓,将衣裙都染成了红色。   前几日方下过雨,泥地中尚还有水未干透,转眼岳清清碧色的衣衫已经满是泥泞,方才还嚣张跋扈的人此刻捂着手腕疼的在地上打滚,不住的流着眼泪哭嚎。   至于岳清清手中的缰绳也早已松开,被疾步走来的袁英攥在了手里,那畜生没了主人外强中干,缩着脖子卧倒在一旁。   远处,不知道站了多久的魏展宸一身玄衣负手而立,苍白不带一丝血色的脸上神色冷峻,眼眸中带着漠然,只在看向岳岚瑜时,微微有些探究。   魏展宸在监察司见过太多手段,岳岚瑜这点小心思实在瞒不过他。   不过她好像也并没有想要瞒自己的想法,明摆着,是要让自己替他撑腰。   干涩的细风卷起岳岚瑜鬓前细碎的发梢,方才她吓得脸色已有些发白,寒风凌厉吹的她眼睫轻颤,只是心中的慌乱却已经消散。   “夫人,夫人你没事吧。”桃芸眼眶红着跑到了岳岚瑜身边担忧的问道。   岳岚瑜心中猛然松劲儿,身子微软借力倚着桃芸,摇了摇头。   桃芸连忙扶住岳岚瑜,带着庆幸开口:“方才见她要刺向您可吓死奴婢了,多亏了大人即使出手。”   言罢一边感慨一边检查着岳岚瑜有没有伤着。   而岳岚瑜则一直垂眸避着魏展宸的审视,直到魏展宸走到自己身边后,才抬起眼睫浅声道:“多谢你。”   魏展宸面色微沉并不去回应,瞥了眼仍在地上打滚的岳清清,吩咐袁英道:“把她带到前院交给苏家,再去让咱们的人将方才喊人的丫头找来。”   “是。”   袁英应下,走上前后不管不顾将哭喊着的岳清清一手扛起。   他熟悉魏展宸的神色,连忙向一旁的桃芸示意,桃芸有些犹豫,看了眼岳岚瑜后,方才跟在袁英身后离去。   呼喊声逐渐消失,四下无人。   岳岚瑜苍白的小脸此刻稍回转了些红润,细碎的发梢随风在精巧的下巴上停驻,偶有几根浮在红润的唇角。   魏展宸自是看出了她身子仍有些软绵,走进了一些,将从小路上刮来风挡在了身后。   “前些日子还不曾瞧出来。”魏展宸指尖抚上了岳岚瑜的唇角。   从前岳岚瑜的肌肤总是带着温热,今日却如他的手一般冰凉,魏展宸眸中微顿,整只手掌都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   岳岚瑜感受着来自他身上的压力,垂眸不敢去直视,“瞧出来什么……”   柔嫩的肌肤贴在掌心,魏展宸轻柔划过,最后将指尖捏在了她的下巴。   “没瞧出你胆子竟然这么大。”   熟悉的馨香萦绕在侧,魏展宸呼吸沉了些,指尖不由用了思力气来。   岳岚瑜被他这般捏着下巴,眼神避无可避,直直望进了魏展宸的眼眸中。   “我……我今日并不是想欺瞒你的。”   她知道魏展宸说不定会看出自己的小心思来,可却没办法跟他解释自己如何提前就得知了岳清清会对自己下手。   魏展宸似是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垂首贴近,呼吸交缠,目光微微带着恼意。   “说你胆子……”   一句话未完,魏展宸却骤然松开了指尖,直起了身子,看着远处有些不耐。   岳岚瑜下巴没了束缚,当即又垂下眼睫侧过了身,而后便听见那小路上忽而一阵脚步声传来。   “爷……”来人快步走来,等见了人后小心翼翼的俯下了身。   来人是跟在魏展宸身边过来的另一名小厮,同袁英一样是有些功夫的。   魏展宸不耐的看了他一眼,而后才沉声道:“说。”   “爷,那人抓着了,并不是苏府里的下人,苏府跟岳家的姨娘闹着要个说法,您看……”   “过去瞧瞧。”   魏展宸冷声说完,似是想起什么又回身道:“能走吗?”   岳岚瑜怔了怔方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疑惑他如何知道自己腿软了好一会儿。   “走吧。”   *   前厅。   除了苏家人外,一众前来赴宴的客人也都围在外头,就连李玉檀跟魏沁月也混在其中等着看热闹。   岳清清瘫坐在厅内的椅子上,手腕的刀刃仍旧没被取出来,鲜血流了满地,却无人敢上前收拾,苏姨娘流着泪跪在厅内求苏老太君给个说法。   “老太君,您快看看清清吧,方才还哭着这会儿已经没声儿了,老太君我就这个一个孩儿,您一定要为我做主……”   苏老太君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今日是她的寿宴,结果现在却见了血,先不说吉利不吉利,实在是苏家在面子上过不去。   苏老太君看了眼袁英后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蹙眉开口:“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能否先叫这丫头去里间躺着。”   “回老太君的话,魏大人的意思是等把人都抓齐了,再等他来问话。”袁英在旁边冷眼瞧着,淡漠的答道。   苏姨娘扭身哭喊着怒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到时候我孩儿还有命吗?” 第16章 论罪 做错了,要罚的。   “这点伤并不会致命,大人还要留着岳二姑娘问话,您请放心。”   袁英嘴上说着宽慰人的话,可落到苏姨娘耳中却叫她更是难受。   “好。”苏姨娘咽下眼泪咬着牙,“一会儿我便要问问,光天化日下到底谁敢行凶伤人,不管是谁,难道还就没个王法吗?”   “王法自然是有的。”   冷峻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众人登时没了看热闹的心思,连忙缩起了脖子避开一条路,有些怯懦的当即散去。   “他竟是亲自过来了。”   人群中,魏沁月狠狠的开口,心中同时庆幸自己留了个心眼,没有亲自去喊人。   袁英看见魏展宸过来,方才弯下腰出去迎接。   苏姨娘眼瞧着岳清清呼吸渐弱,顾不得心中惧怕,红着眼眶狠狠问道:“那敢问魏大人,我女儿究竟是做了什么,你竟下这么狠的手。”   魏展宸目光在厅中扫了一圈,最后才落在了苏姨娘君身上,“行凶,伤人。”   他一字一顿的话中充斥着寒意,好似看着死人一般冷漠,苏姨娘强撑着的身子猛然颤抖了两下,却仍是不甘心。   方才袁英过来时把事情说了个大概,苏姨娘握紧了拳头,质问道:“我知晓岳岚瑜一直对我有意见,对着我来就是了,如今又说这没凭没据的话污蔑我清儿!”   言罢,又转身跪在了苏老太君脚下哭诉道:“况且今日还是老太君的寿宴……你们若是瞧不上苏家,何必还要来闹事……”   “闹事?”   魏展宸瞧着她不知真假的眼泪知道她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便不想与她多做争论,不耐的看了眼袁英。   袁英俯身点点头,随即出去将方才唤岳岚瑜出去的丫头拎了进来。   不过是外面一乡野丫头,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没等袁英问话,便已经跪下来哭着将事情一一说出。   而一直守在岳清清身侧的丫头颤抖着也跪倒在了地上。   事情再无可回旋的余地。   “今日是我瞧见了,若是没瞧见,恐怕这位岳家二姑娘或许连自己亲姐姐的命都要带走。”魏展宸冷着脸开口,不耐烦的看了眼苏老太君:“此事证据确凿,依据本朝律法,劳烦苏府一会儿将人送到刑部。”   苏姨娘没了方才的架势,听闻这话越发的着急起来,连声祈求苏老太君替岳清清求情。   岳清清到底是苏老太君的外孙女,她犹豫了片刻,方才开口打圆场道,“这……魏大人,是不是有些严重了,到底岳岚瑜并没有伤着,清儿的手反而成了这副样子,她也遭了罪知道错了,送到刑部还是算了吧。”   言罢,苏老太君复又看向岳岚瑜,“岚瑜,你妹妹也是一时糊涂,你瞧瞧清儿那手腕,哪里还能经受住刑部的责罚,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如就此作罢。”   岳岚瑜在魏展宸身侧一直沉默着,不知魏展宸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岳清清的手腕竟是被利刃直接刺穿,虽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那滚滚流出的鲜血惊到。   岳岚瑜收回目光盈盈道:“并非是我心硬,今日她若好好的,那受伤的人恐怕就是我了。”   魏展宸赞许的眼神看了看岳岚瑜,冷声道:“若是两位有什么意见,大可将人送到刑部后再行上奏。”   苏府如今也只有一个苏子耀在朝中还说得上话,哪里敢谈上奏之类的话。   苏老太君本就只是顾着苏府的面子张口的,岳清清不过是个名义上的外孙女儿,犯不着因为她得罪了魏展宸。   “咳咳,既然魏大人如此说……”   “老太君,清儿她……”苏姨娘着急还要说话,却被苏老太君的眼神打断。   “行了!此事的确清儿有错,律法面前徇不得私!”   苏姨娘哭的更厉害起来,捂着嘴走到昏迷的岳清清身边。   今日本是喜庆的寿宴,就此不了了之。   *   苏府外,才刚回来的苏子耀骑在马上看着提前离府的宾客,随即问道:“宴席这会儿结束的也太早了些,怎么回事儿?”   前来迎接的小厮丧着脸道:“还不是那岳府的人闹的。”   “岳府?”   苏子耀想起前几日岳太守三番五次来与自己说亲,厌烦道:“那岳岚瑜不是已经嫁出去了,怎么岳家还是这么多事儿。”   “您还是快些进去亲自瞧瞧吧,这回是那岳家二姑娘的事儿。”   苏子耀疑惑着下马,随手将缰绳扔给小厮准备过去。   岳岚瑜此时同样恰好出来,她一身妃色儒裙身段婀娜,在一众来往的人群中格外惹眼。   她发髻上金羽步摇随着寒风轻颤,精巧娇媚的面容明艳动人,宽大的袖口被微微吹鼓,如盛放的海棠在苏子耀身侧经过。   分明隔了几步远,苏子耀却似嗅到了佳人身上独有的馨香,他脚步顿住,眸中闪过一丝惊艳。   苏子耀转身走近了几步,正要开口,却清楚的在佳人眼眸中看到了丝厌恶。   他年少有为相貌也并不丑陋,从未惹得头一回见面的姑娘还没说话就厌烦的。   “这位姑娘。”苏子耀怔了怔,嘴角挂上温和的笑意,“我瞧姑娘眼熟的紧,敢问姑娘我们从前可是见过?”   因着活了两世,岳岚瑜掐算着时辰知晓苏子耀此时回府,出来时刻意走在人群中以免撞见。   并非是她心虚,而是担心魏展宸瞧见了多想。   岳岚瑜移开目光,垂眸道:“并不曾见过,劳公子让步,我夫君还在外面等我。”   闻言苏子耀这才注意到岳岚瑜梳着的是妇人发髻,只是她生的娇媚身段又纤细,便容易叫人先入为主以为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打扰姑娘了。”   苏子耀略带歉意的笑笑侧身让开,只是目光却仍不舍得从岳岚瑜身上挪开。   一阵风起,罗裙轻摆,衣衫摇晃着将窈窕的身段映衬出来。   苏子耀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待人走远了才回首问道:“这是谁家的姑娘,何时嫁的人我怎么不知晓?”   “这……大少爷,这是岳家的大姑娘,如今是魏国公府的三夫人。”   苏子耀眼眸微黯,方才的热切消减了几分。   “原是她啊……”   苏子耀口中默念着,随即不再回身去看,转而离开了。   *   “夫人好大的胆子。”   岳岚瑜才上马车,便被车内坐着的魏展宸一手拉到自己跟前。   宽敞的车厢内铺着厚实的绒毯,暖炉早已燃起,暖和的温度一下包裹住了岳岚瑜。   “你,你慢些。”   岳岚瑜被骤然拉进去,手腕又被魏展宸紧紧攥住,纤细娇嫩的胳膊上转眼便印上了微红。   车厢虽宽大却仍有局限,岳岚瑜背靠着一侧,柔声喘息着道:“你弄疼我了。”   魏展宸眼眸微眯,侧目看向岳岚瑜的手腕,见她怯生生地躲避着自己的目光,手心的力道松了一些,复而再度握紧。   “夫人这般厉害,什么也不怕,怎么现在怕起为夫来了。”   魏展宸说着俯首贴近了岳岚瑜,眉眼带着愠怒。   岳岚瑜仍是不敢直视他,却被他如此贴近的动作惊的脸颊热起来。   其实她从前的确是怕魏展宸的,而他却也总是一副要让自己害怕的样子。   虽说已是夫妻,但到底有从前退婚的事儿在,岳家没落,她还要借着魏展宸的势力帮父亲瞧病……   没有一开始那样害怕,却心中仍有怯意。   岳岚瑜深吸一口气,眼眶红红的直视过去,“我今日,今日的确不该瞒着你……”   “不是这事儿。”   魏展宸打断了她,唇角在岳岚瑜泛红的眼尾重重的摩挲了两下,抬眸瞧着她越发红的眼角,这才沉声道:“你想惩治岳清清,直接与我说就是,监察司暗中什么手段没用过,犯得着自己去犯险?”   “可……”   岳岚瑜没办法解释自己怎么提前知道岳清清会动手,而且她心中并不确定魏展宸是否会应下自己。   她沉了眼眸,轻声道:“嗯,下次,下次记住了。”   精致的下巴乖巧的点了点,魏展宸垂下的眸中这才有些满意,握着她的手松开了些,但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方才骤然的动作让岳岚瑜猝不及防,脚上不稳便踩到了裙角,罗裙早已松散,颈下大片的白皙袒出,散着温热的气息。   魏展宸指尖自她腕上拂来,每轻点下便惹得岳岚瑜细痒许久。   马车外,车窗紧关着,车轱辘压在青石板上作响,偶路过街坊便有些细微的噪杂声传入。   魏展宸下巴探入岳岚瑜鬓发中,在她耳边停住。   “做错了,要罚的。”   岳岚瑜看不见,颈后的人眉眼尽是贪恋。   “……”她沉默着不敢开口。   耳边的气息不断拂过细碎的散发,断断续续纠缠着细腻的肌肤。   岳岚瑜知道他不会只是随口这么一说,眼睫轻颤着,最终还是将眼眸抬了起来,小心翼翼问道:“要,要怎么罚……”   外头偶有声响,将岳岚瑜的声音掩下。   魏展宸却闻声抬起头,手指探到了她颈下松散的罗裙。 第17章 委屈 就是要欺负你   车厢内燃着炭火,温暖的空间里两人的呼吸都带着潮热,纵是外间轻浅的声响不断,可贴近的距离却能清晰听到呼吸声。   魏展宸指尖划过引起一阵颤栗,罗裙轻薄,顺着他的动作柔顺划开。   两府间的距离并不远,恰好要经过两处街道,岳岚瑜一想到外面就是街坊,便下意识的侧了侧身子,与魏展宸的手掌拉开了些距离。   魏展宸双眸微低,深邃的瞳中升起丝不满。   “夫人。”他被刻意躲开的手掌抚上岳岚瑜的脸颊,顺着一寸寸的肌肤至已红透的耳尖,沉声道:“我说过,不许躲我。”   岳岚瑜早已羞怯的垂下了眼睫,双颊泛着热气。   “不是躲你,你……这里不合适……”   岂止是不合适,便是不说这里还在大街上,就是一会儿到了魏府,等下了马车旁人见着她衣衫散乱该如何是好?   岳岚瑜目光瞧着车厢的绒毯,修长光洁的脖颈袒出大半,白皙的肌肤上血管隐约可见,她睫毛忽闪着眼尾带着羞涩。   魏展宸呼吸越沉,“与我来说没有不合适的。”   闻言岳岚瑜心里跳的更是厉害,她丝毫不怀疑魏展宸会在这里要了自己。   外头的吵嚷声此刻消减不少,算着时辰恐怕已经要到魏府了。   岳岚瑜感受着面颊上的凉意,怯生生的侧过头,眉眼中带着祈求,“咱们后面还跟着旁的人,一会儿还要下车,别,别叫旁人瞧见了什么说闲话……”   这里实在是太大胆了,她不敢。   魏展宸幽幽叹了口气,“真当我是死人了不成?夫人放心就是,只要不是病入膏肓,这魏府,还是为夫说了算。”   言罢,魏展宸放在她腰间的指尖忍不住微微用力,惹得她忍不住嘤咛,却又努力的压制着。   随后马车的速度渐渐放缓,岳岚瑜知晓这是进了快到魏府的胡同。   再过会儿,马车就要停下来。   她一想到马车内闹出来动静后,外头人心知肚明却又装作不知的情况,便心中越发的慌乱。   岳岚瑜攥着锦帕的手忽然覆在魏展宸的胳膊上,“回去吧。”   轻柔软儒的声音中带着紧张慌乱,隔着衣衫感受着她肌肤微微的战栗,良久后,魏展宸喉轻动,“好。”   闻声岳岚瑜猛然松了口气,复而却又听到魏展宸道:“可夫人要应我一个条件。”   岳岚瑜:“……”   他总是这样,一定要作出副坏人的样子来,而且半分也不肯吃亏,好像亏欠了他什么似的。   “你……”   岳岚瑜有些委屈,眼尾泛红着囔囔道:“你欺负人。”   看着眼前人可怜巴巴的模样,魏展宸垂眸在岳岚瑜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后,直起身子在岳岚瑜泛着泪光的眼眸上吻了吻。   他呼吸微沉,轻声道:“就是要欺负你。”   “……”   岳岚瑜今日本就在苏府内受了委屈,魏展宸身躯宽大又浅浅压着她了许久,听他这样不讲理的话后,心里头便忽然酸涩起来。   岳府不就是从前想过要退婚吗,可那也是父亲为自己好才那般做的,从前更是没见过那苏子耀。   她重活一世,清清白白的嫁过来一心想要魏展宸好好的,怎么他总是做出一副坏人的模样对自己。   虽说今日的事儿没有提前告诉魏展宸,可她已经道歉过了。   越想越是委屈,岳岚瑜眼眶渐渐涩了起来,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红红的鼻尖抽泣着,一声未发,叫人看了却更为心疼。   魏展宸没料到她竟落了泪,一滴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他的手背上,也好似砸在了他心间。   他眼眸中的情.欲渐褪,手掌顿了顿,轻柔的在岳岚瑜脸颊上抚过,将眼泪一一擦拭去。   紧接着勾起嘴角浅声开口:“怎么办,夫人这样我更忍不住想要……”   岳岚瑜心中正委屈着,情绪一旦开始便控制不住,哪怕魏展宸言语中带着威胁,眼泪也断线似得落着。   鬓边散碎的发梢黏在她打湿的脸颊边,眼眶红红的好似有说不尽的难过。   片刻后魏展宸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而后轻柔附身,在岳岚瑜委屈又诧异的目光中用唇角拭去了她脸颊上的泪珠,又用湿润的唇瓣一点点印下去。   在落至锁骨时微微顿住,而后将敞开大半的罗裙替岳岚瑜束好。   许是魏展宸的动作难得的温柔,岳岚瑜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   见她终于不哭了,魏展宸直起身,将黏在她额角的发丝拂去。   岳岚瑜脸颊仍旧热热的,她自是知道魏展宸一直来都是在帮自己,只是姑娘家谁听了那话总是要委屈的。   过了会儿,岳岚瑜才浅浅点头,恰好此时也马车也停了下来。   “大人,到府上了。”袁英在马车外低声道。   闻言两人这才止住对话下了马车,外头大房二房的马车也跟在后面将将停住。   府门外有一身着官服的宽脸汉子候着,见魏展宸便过来行礼问安,随后似是有什么事要回禀,魏展宸便先行去了院中。   而郭氏下了马车跟众人点头示意后便也自行回了府,李玉檀则是在看魏展宸离开后,如晨间时般迈步走了过来。   “幸亏今日弟妹没事。”   魏沁月也跟在后面,上前柔声感叹道:“可说呢,幸好三叔去的即时,否则现下躺着的恐怕就是三婶儿了。”   临近傍晚,风声愈发的紧,岳岚瑜脸上的泪痕早已被吹拂干净,她浅浅附身,柔声道:“劳二嫂挂心。”   李玉檀抿嘴笑笑示意无事,而后瞧瞧瞥了眼魏展宸离去的背影,“你与三弟感情深厚,只是三弟还该多保养身子才好,你没事便多劝劝他……当然了,若是三弟病情已经好转那自是更好的。”   岳岚瑜听出她话中的试探之意,无非还是冲着魏展宸来的。   她忽然想起魏展宸方才在马车上的话,转而嘴角浅浅一笑,“二嫂不知,我的话夫君总是听听就罢,若是二嫂不放心,改日有时间了还得您亲自去劝劝夫君才管用。”   亲自去?   李玉檀心中立即烦躁起来,脸上伪善的笑意有些僵硬,“这就是弟妹的不对了,三弟不听你便多劝劝。”   “是啊,改明儿要是真出了什么状况再后悔可来不及了。”魏沁月附和道。   岳岚瑜蔑了眼魏沁月,她今日不是没有瞧见魏沁月同岳清清凑到一块说话。   “说起来,我从前便听岳清清说与沁月关系好,怎么今日的事儿她没提前告诉你吗?”岳岚瑜淡淡问道。   此时暮色已沉,岳岚瑜神色在昏暗中瞧不真切。   魏沁月心中骤然有些乱起来,暗骂岳清清没脑子,神色闪烁的连忙道:“我与她虽是朋友,可这等害人的腌臢事她怎么会随便告诉人,想来只有身边亲近的人才知道。”   “是啊,到底弟妹如今事魏府的人,怎么会告诉月儿呢。”李玉檀替女儿遮掩着道。   岳岚瑜仍是柔柔的,探究的看了眼魏沁月后道:“原是这样,我今儿去恰好瞧见沁月跟岳清清站在一块说话,故而由此一问,莫要多心。”   魏沁月被她看的有些慌乱,想了想只点了点头不再开口。   李玉檀似也是瞧出了魏沁月的紧张,笑着转移了话题:“岳太守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如今岳清清又进了牢狱,岳大人还昏迷着,真是辛苦弟妹了。”   说起父亲,岳岚瑜神色微滞,随后却还是浅笑着道:“为人子女便是如此,没什么好辛苦的,再者夫君已经帮着找了大夫去瞧,想来也会好起来的。时辰不早了,二嫂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她言罢,便俯身行礼,不等李玉檀开口,便先提前一步转身离去。   李玉檀才要说出口的话被咽进里,等她走远了才回身来。   “今日到底有没有人旁人知晓你参与了此事?”李玉檀想起岳清清满是血水的手腕仍心有余悸。   “当真没有,我只是知晓此事,旁的都是那丫头去做的。就是没想到岳岚瑜瞧见我俩说话,这才紧张了些。”   听着魏沁解释,李玉檀这才放下心来,母女两人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回了府。   *   苏府。   如今岳太守病着,苏欣玉只能希望苏老太君替岳清清求情。   苏子耀听说了这事儿后也被苏老太君叫了过来。   “这魏掌司是什么脾气你就不是没听说过,当面都敢驳我的面子,我也没办法。”苏老太君揉揉有些发胀的额头,倦倦的道。   “那要么叫子耀去刑部说说看?兴许有用呢。”   苏子耀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除了他自己努力外,也有得皇上宠信得缘故。   当今皇上生性多疑,朝中用人喜欢制衡之术,因而爱用年轻尚且没有权势的新人,苏子耀正合其意。   只是他跟魏展宸比起来还不够看。   “唉。”苏老太君长叹了口气。   苏欣玉不过是侧室所生的,搁在从前她理都不想理会。   如今因着那事儿,不得不照看着些。   “罢了,子耀你明日当差便去刑部找人试试看,若是成了自然好。”   苏子耀冷眼瞧着眼前的苏欣玉,半晌后点了点头,苏欣玉自然千恩万谢起来。 第18章 睡意 夫人这次不怕了   暮色阑珊,西沉的落日在青石板路上蒙上了厚重的绛紫,昏黄的灯笼在两侧照明。   “夫人回来了。”宋嬷嬷上前,替岳岚瑜将披风解下,又递过去个手炉。   “嗯。”岳岚瑜轻声应下,侧身将目光投在亮着灯火的书房,   宋嬷嬷是个有眼色的,接着道:“大人今儿有些事务要处理,叫您不必等他,先用饭就是。”   天色渐暗,寒风骤起,乌云汇聚着阴沉下来,看来今晚一场雨是免不了的了。   今日在苏府岳岚瑜应付那些人,回来还跟二房周旋了许久,这会儿神色有些倦怠。   “我没什么胃口,只叫人送些粥过来吧。”岳岚瑜浅声吩咐。   宋嬷嬷依言应下后去了厨房,岳岚瑜又叫桃芸沏了浓茶来饮下,疲倦才消退了些。   今日将岳清清扭送到刑部,苏姨娘如今恐怕还在苏府里求苏老太君去求情,好在岳家如今有魏展宸指派过下人伺候,也用不着苏姨娘。   岳岚瑜简单喝了碗清粥后,魏展宸仍在书房内与属下商议着什么,岳岚瑜想着他不知何时才好,心中又放心不下父亲,思索着又让桃芸去叫袁英。   “夫人。”袁英俯身低头行礼。   岳岚瑜问道:“岳家来人回禀了吗,父亲病如何了。”   “岳大人病情已经有所好转,大夫说这两日间就能恢复神智,之后再好生休养便能根治。”   岳岚瑜诧异的眨眨眼,“这么快?”   前世时,父亲的病情没有这次这般的猛烈,但却绵延数年,一直没见好过。   当年岳家在苏州京城寻遍大夫,魏展宸究竟是哪里找来的人竟是能直接根治此病的?   袁英点点头,道:“若是再拖延几月,恐怕就难说了,好在夫人发现的及时。”   “那大夫可有说,父亲这究竟是何病?”   这病眼瞧着无事,但却叫人一日日的消减虚弱,两世了,岳岚瑜也没能弄清楚到底是什么缘故。   袁英为难的道:“这……奴才也并不清楚,还望夫人莫怪。”   岳岚瑜抿抿唇,这才示意袁英退下。   袁英此话想来也是魏展宸授意,想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最重要的是,岳岚瑜心中怀疑苏姨娘,前几次便想同魏展宸说,却不知道他会不会应下帮自己调查。   “劳累一天,奴婢叫人备了热水,夫人沐浴解解乏吧。”桃芸担忧的开口。   岳岚瑜又看了眼窗外尚还亮着灯的书房,也不知道魏展宸何时处理完事务,便点头先去沐浴。   此时已至戌时,外头风声不减,淅淅沥沥的开始落起了雨水。   屋内火炉燃着,将寒意尽数隔绝,屏风后半人高的木桶冒着雾气,岳岚瑜泡在水中渐渐放松下来。   一开始她还拿手偶尔掀着水花,过了会儿身心松懈了后便被席卷来的困意淹没。   待魏展宸从书房出来,便径直进了寝房。   寝房内灯火未灭却静悄悄的,魏展宸问道:“她睡下了?”   “夫人才刚进去沐浴。”桃芸小心答道。   魏展宸漠然,示意旁人先行退下。   *   屏风上头隐约冒着水汽,魏展宸走进去发觉里头的人没声响,顿了顿越过去,随后便瞧见岳岚瑜歪着小脸睡的正熟。   岳岚瑜睡的安静乖巧,远山眉温柔怜人,浓密卷翘的眼睫上还挂着丝水汽,面含春粉,唇瓣不施口脂仍嫣红水润。   而她纤细的肩膀搭在下面,水中掩映着酥软雪脯,浸湿的发梢卷曲搭在锁骨。   水尚还热着,朦胧的蒸汽在她面前好似蒙了雾。   魏展宸呼吸微滞心下便有暖意轻绕,他上前一步没等人醒便弯身将她打横抱起。   怀中人睡意迷蒙,骤然而来的动作叫岳岚瑜心下一悬,随即眼眸便缓缓睁开。   待抬眼瞧见来人后,岳岚瑜稍稍松了口气,便发觉自己竟是这般无遮的在魏展宸的怀中。   岳岚瑜动着便要下去,却被挣脱不了他强硬的怀抱。   “我……让我先下来。”她轻柔的声音带着羞怯。   魏展宸垂眸,她身上尽是水汽,将自己的衣衫都染湿半数,纤细修长的双腿交叠在臂弯中。   芙蓉半掩,已足够艳媚。   “别乱动。”   魏展宸强硬的口吻不容她拒绝,岳岚瑜羞红了脸,缩了缩身子便将脸颊侧过去埋进了微湿的衣衫中,只露出红透的耳尖。   他的怀中甚是安稳,能隐隐听到一下下的心跳声,岳岚瑜偷偷睁眼看着他玄衣上深色的水印,有些不好意思。   “方才猛然放松下来便没留神睡着了……”   岳岚瑜猫儿的声音在怀里传来,酥酥软软的好似挠在他的心头。   “先睡会儿也好。”魏展宸呼吸沉了沉,快走了几步。   闻言岳岚瑜便又将脸颊往里埋了埋。   自大婚那两日后,她身子疲乏又病了一回,再加上魏展宸总忙到半宿,便没再做过。岳岚瑜本以为今日魏展宸又要很晚才回来。   屏风至软榻的距离不远,岳岚瑜便被搁置在了柔软的棉塌上。   发梢没有擦干的水珠顺着肩膀滑落在缎被,岳岚瑜有些想起身却擦拭却又羞怯于在他面前,想了想便抓起了锦被。   魏展宸瞧着她这般也不多言,衣衫褪去俯下身,软柔好似跳动的心脏,掌中酥软心神轻颤。   “夫人这次不怕了。”   他声音低沉,岳岚瑜瞧不见他的神色,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不,不怕的……”   嘴上这般说着,可语气中还是带着颤抖。   魏展宸轻笑,在她的发髻上轻轻印下后将柔荑抓在手中放下去,岳岚瑜顿了顿意识到后眼睫毛已颤着想要退缩,但却被魏展宸扣住手腕不允离开。   “怎么?”魏展宸垂眸似有些不悦,却又透着浓重的眷意。   “夫人说了不怕的,而且说好的,不许躲我。”   岳岚瑜:“……”   他又欺负人,这次跟上次不一样的。   而且,而且岳岚瑜紧贴着覆在手心的杵玉似要烧着自己般,这怎么能叫躲着他呢。   瞧着岳岚瑜眼角泛起微红,魏展宸眼神眯了眯,在她耳边低语了什么,片刻后才满意的鼓励,“嗯,夫人学的很快。”   风雨声愈发大了,敲打着窗棂将屋内声色掩下,屏风后浴桶中的水仍翻着涟漪,许久后才恢复了平静。   待夜深,下人们又进来换了水,将软塌拾掇妥当,岳岚瑜才昏昏睡下。   烛火一夜未熄,待天亮时燃尽后落了满台的残痕。   第日晨光大亮,岳岚瑜颤着眼睫幽幽醒来,里衣不知道何时被换了上去,她轻揉着眼角,侧目过去才发现魏展宸今日竟还在身侧。   往日他都要早起去浸泡药浴的,岳岚瑜先是有些诧异,待魏展宸抬眼看过来,又羞红了脸垂首。   “你身子怎么样了,今儿不用泡药浴吗?”   魏展宸昨夜的样子可半分不像个病人,但他偏偏脸色总是苍白着,一吹风便咳嗽的厉害,岳岚瑜在他到底病没病之间来回揣度。   “我在等你。”魏展宸起身,将下人唤进来伺候着。   岳岚瑜顿了顿,便听他接着道:“惩罚,昨日你应下我的。”   她这才恍然想起魏展宸昨天回来后在马车上低声与自己说的话来,她怔了怔,垂眸搓着指尖,“不是,不是已经……”   轻软的声音说到一半便隐了下去,岳岚瑜以为昨夜便已经算做他的惩罚了。   “已经什么?”魏展宸回身,眉毛轻挑。   岳岚瑜将后半句咽进肚里,抬眸示意人下来替自己梳洗,“……没什么。”   总归再如何,也不会比昨夜更叫人难为情的了吧。   *   早饭魏展宸与岳岚瑜一同吃的,仍都是岳岚瑜喜欢的口味,精致的苏州小食每样都清甜顺口。   饭罢,看着要去喂苍青的魏展宸,岳岚瑜想了想走上前扯住了他的衣角。   魏展宸虽病着,但是有功夫在身上的,旁人这样的举动定然会被他避开。   “我昨日见了苏姨娘,想起一件事想同你说。”   岳岚瑜水杏般的双眸带着浅浅的试探。   “嗯。”魏展宸停下脚转身,示意她说下去。   岳岚瑜攥着他衣角的手顿了顿,却仍是没有松开。   “不知道回门那日跟去的小厮同你说过没有,那日我曾质问过苏欣玉,为什么两年前她回京去娘家住了些日子,再回苏州后不过半月,父亲便有了这不知道状况的病,这本是我着急时猜想的,可她当时却明显着急了。”   岳岚瑜缓声说着,语气却还是不自觉有些气恼。   魏展宸颔首,“我知道此事。”   不仅知道,而且已经暗中调查了多日。   “并非是我无端猜测。”岳岚瑜接着道:“苏欣玉石苏府侧室生的庶女,可这次进京,苏老太君却莫名待她亲厚起来,可见我父亲的病若当真跟苏欣玉有关联,那苏家必然也藏着猫腻。”   魏展宸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岳岚瑜瞧出他认同自己,便松了口气。   而后,岳岚瑜攥着衣角的手松开来,整理着神色微微俯身,“我想,我想请夫君帮我查一查苏府。”   半晌后,却也没听到魏展宸开口,岳岚瑜垂着的眼眸有些酸涩,才要再祈求他,便见一双手探到了自己的下巴上。   “此事我已经查过了。”   魏展宸俯首与她平视,手指微微用力,白皙莹润的下巴上便印了个红痕。 第19章 药膏 夫人下次轻一些   “唔……”   岳岚瑜禁不住有些吃痛,但心中更多的是因魏展成的话感到诧异。   她皱着鼻子用手心揉了揉下巴,上面还残留着魏展宸的温度,仍是那般冰凉。   “那我父亲的病当真与我猜想的一样吗?”   看着她皱巴的眉头,魏展宸便想到每次自己觉得没怎么用力捏她,她肌肤上却总还是能留下浅浅的红痕,娇气包似的。   他两根手指摩挲着,颔首道:“早在哪日我便叫人暗中查了苏欣玉,此事确是与苏府有关联。”   岳岚瑜顾不得旁的,连声问道:“那可有证据了,我父亲的病是不是被他们下的毒,能找到解药吗?”   “无需解药,监察司派去的人自能帮着解毒。”魏展宸抬眸错过身,将苍青接到了胳膊上。   “岳大人的病情你不必操心,至于苏府……”   岳岚瑜听到父亲的病当真无碍后心中悬了多日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几乎只手遮天的监察司掌司能说出无事,那便当真不用担心。   岳岚瑜见他顿住,便开口道:“父亲没事最重要,旁的为难便罢了。”   她厌恶极了苏家,但却知道有些事需要徐徐渐进,不能急在一时。   魏展宸将肉块喂给苍青,眸中寒意倏然而过,“如今拿出证据来,苏欣玉恐怕只会说是她自己早藏祸心,不会将此事牵连到苏家,苏府旁人需得暂且放一放,至于苏欣玉你若想处置随你的意。”   现在能先将苏欣玉赶走,岳岚瑜已经知足了,这样歹毒的人留在父亲身边,她实在不放心。   “嗯,我这就回去一趟,昨儿听袁英说父亲已经醒了,我将此事说给父亲听,父亲也必然容不下她了。”   “这样也好,至于苏家,早晚是留不得。”   魏展宸浅声言罢,便见岳岚瑜已经作势要走,他眼睛眯了眯,伸手将苍青赶到金笼中。   “岳大人如今一切都安好,倒是夫人,可是忘了什么?”   岳岚瑜脚下顿住,她本以为自己能糊弄过去的……   “自,自是没忘的,我这会儿先去让人备下药浴,再去不迟。”   岳岚瑜言罢见魏展宸点头,自己这才出去唤了宋嬷嬷过来。   昨日魏展宸在她耳边低语,要自己帮他擦拭药浴,虽说两人已是夫妻,可岳岚瑜每每见到他身体后仍是觉得羞怯。   她心中暗自告诉自己只是简单的擦拭,不要想旁的,但看着魏展宸在自己面前将衣衫一件件褪去后,脸颊仍是唰的一下红了。   外人看来,魏展宸自病了后,脸色总是苍白显得乏力,可只有岳岚瑜知道,他身体健硕体力上根本与病人不同。   窗户被帷帐遮挡,仅有屏风前落下的日光照进来,屋内有些昏暗。   不知是不是岳岚瑜闻习惯了药膏的味道,从前觉得刺鼻,现在捧在手里反而觉得只有一阵阵的药香。   “过来。”   魏展宸冲她招招手,两人间仅隔着两步路,岳岚瑜垂眸走了过去,目光刻意的躲避着他。   “这样还怎么擦拭?”   魏展宸手指探上她的下巴,岳岚瑜感受着肌肤上的冰凉,没了之前的痛感。   脸颊抬起,岳岚瑜极为迅速的将眼神从下挪移到魏展宸的脸上,脸上烫烫的道:“我只是不熟练,你,你先转过去。”   魏展宸挑眉,四目相对,他忽然抬手在岳岚瑜的额间轻轻叩了一下,“你若是再乱想,我也不介意在这里做了试试看。”   岳岚瑜自是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连忙抿抿唇,“知道了。”   方才已经有小厮过来将怎么做说给她了,那药膏是青灰色的,碾成粉末混合了几滴水后便成糊状,只需要将这些涂抹在魏展宸身上。   虽然方才那样说,可肌肤相触,结实健硕的肌肉在指尖一寸寸划过时,岳岚瑜仍忍不住遐想起来。   尤其在看到他肩膀上的几道红色划痕时,忍不住顿了顿,那是昨夜她禁不住留下来的。   魏展宸侧目看了眼肩膀,嘴角了然的弯了弯,“夫人。”   他沉声低语,岳岚瑜停顿的手立即重新换了个位置,“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恰后此时背上已经敷完,魏展宸缓缓转身,认真的看着岳岚瑜,瞧着她脸颊越来越红,才淡淡道:“下次记得轻些。”   他这话说的正经又认真,可也容易叫人遐想。   岳岚瑜只能紧张的嗯了一声,便不敢再随意乱动。   待药膏涂抹完后,魏展宸已经气息沉了下来,薄唇轻抿眼眸中似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此时药浴也已经备好,魏展宸上半身的衣衫悬着系在腰间,岳岚瑜将手在屏风上挂着的毯子上擦拭后,顿了顿便要替他解开余下的衣衫。   总归昨晚碰也碰过了,她,她才不怕呢。   衣衫系的松散,很容易便被解开,只是到一半时,魏展宸却忽然制住了她的胳膊。   岳岚瑜迷茫的抬眼,便见魏展宸气息沉重的开口,“已经无事了,你先出去吧。”   岳岚瑜怔了怔,心中松了口气,虽不明白缘故,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依言出去。   等到了门外,又有小厮捧着水给她擦拭双手。   “嘶……”   岳岚瑜才刚触碰到盆中的热水,便觉一阵火辣辣触感传来。   小厮垂眸,连忙道:“夫人莫急,是那药膏的缘故,洗完便无事了。”   药膏?   岳岚瑜回头看了眼已经全身浸入药浴的魏展宸又些疑惑,她只是凉水轻触了一下便已经火辣辣的了,魏展宸那般岂不是更为难忍?   他除了脸色不好身子与正常人无异,可若只是装病哄骗外人,为什么还要让自己遭这份罪。   岳岚瑜回神将手浸入水中洗净,痛感立即便消散,只是肌肤比往常都更热一些。   此时袁英进来回话说马车也已在门外备好,岳岚瑜便先回屋换了身衣裳后去了岳府。   *   仍是监察司的马车嚣张的停在府门外,岳岚瑜临上车前,似是想起什么。   “袁英,父亲今日醒了吃饭怎么样?可有什么忌口吗?”   袁英垂着身子想了想,道:“进食如常,忌口倒是没听大夫提过,想来是无碍的。”   岳岚瑜点点头,“嗯,一会儿路过酥锦斋停一停。”   父亲从前最喜酥锦斋的杏花糕,后来病着口中无味再没吃过。   袁英笑着应下,半刻钟后驱车先到了酥锦斋。   “诶哟,岳姑娘许久不来,我老人家还当是姑娘吃厌了这边的糕点了。”   岳岚瑜下了马车才刚进门,一位须发皆白的婆婆便迎了上来。   这家店口味偏软儒甜腻,因此在京中并不出名,可岳家打南方过来,便只吃得惯他家的东西。   那老婆婆便是酥锦斋的掌柜姓刘,岳岚瑜生的好看又乖巧嘴甜,每次来刘婆婆都要多塞给她些糕点。   岳岚瑜浅笑着,回道:“怎么会呢,只是前些日子一直不得空。”   刘婆婆慈爱的笑笑,也不去问缘故,“今日要带些什么回去?”   “馋您做的杏花糕了,再带些散碎的蜜饯。”   刘婆婆闻声便依言去替岳岚瑜打包,岳岚瑜静静等着,忽然又开口道:“刘婆婆,杏花糕带两份,记得分开放。”   店铺内,空气中都是甜腻腻的糕点味道。刘婆婆回头瞧了眼岳岚瑜新梳的妇人发髻,意味深长的笑着应下来。   就在岳岚瑜等侯时,店铺外另有一人款步走了进来。   苏子耀进门在瞧见岳岚瑜时,微怔了怔,目光几次闪烁,最终走了过来。   她今日换下了宽袖儒裙,一身杏色的束腰缎裙将袅婷的身段衬的更显玲珑。   “上次苏府相见竟是没认出来你,阿瑜表妹。”   岳岚瑜没料到能在这里撞见苏子耀,神色沉了沉,“你是苏大人吧。”   这一世她只同苏子耀在幼年时见过一面,不认识也是正常。   苏子耀颔首,“无需与我见外,咱们两家联着亲,还同从前唤表哥便是。”   这话说的,好似他好心施舍着岳岚瑜一般。   岳岚瑜心中没好气的冷哼,面上淡淡道:“说到底岳清清才担得了这声表妹,苏大人客气了。”   从前,苏子耀记忆中的岳岚瑜长相已经模糊,却也隐约记得她是个性子软和的,如今见她直截了当拒绝了自己,又想起昨日岳清清有意害她,便只当是岳岚瑜因岳清清气恼自己。   苏子耀神色缓和,温声道:“清儿无礼,我待她向阿瑜致歉,我之前也并不知晓此事,阿瑜不要误会。”   一声声阿瑜叫的格外熟悉,岳岚瑜才要开口,便被门口一道声音打断。   “你怎么在这儿?”魏沁月语气中又些愠意,看着岳岚瑜不满的走了过来。   在走进后刻意站到了两人身前,规规矩矩行李,柔声道:“三婶也在这里,好巧。”   而后又转身,亲昵的同苏子耀道:“方才不是让你过来买杏花糕么,清儿哪日说这里的最好吃,咱们一会儿带着正好去看看苏老太君,昨日都没有好好同老太君说话。”   她可以拿捏着嗓子带着撒娇的口吻说话,身子微微侧向苏子耀。   平日魏沁月在京中容貌身段也算得上出挑,可如今这样近的同岳岚瑜站在一起,五官虽精致可瞧着却清汤寡水没滋没味,身段比着岳岚瑜宽厚一圈。   苏子耀在听到‘三婶’二字后眉眼沉了沉,眉间轻蹙开口,“方才碰见了阿瑜,还没来得及同店家说。”   魏沁月闻言顿了顿才想起来阿瑜便是岳岚瑜的小名,袖中的拳头紧了紧。   她带着笑意先是喊刘婆婆包一份杏花糕,又柔声同岳岚瑜道:“原是这样,还没问三婶这是去哪儿,三叔怎么没一块过来。”   岳岚瑜冷眼在旁看着,闻声诧异的眨眨眼,“月儿方才进来没瞧见外头的马车?夫君自是知晓我出来的。”   监察司的马车并非谁都能乘坐的,魏沁月脸色微淡,应付着点了点头。   刘婆婆此时已经打包好了,又些为难的走了过来,“这位姑娘不好意思,方才这次客人已经先订下了两份杏花糕,余下的不够一份了,姑娘头一次来,这余下的我全当送给姑娘了,您再看看别的糕点可好?”   两份包裹好的糕点被送到了桃芸手里,而另一边则是些散碎的杏花糕片。   “如此我们便看看别的吧。”苏子耀摆手示意无事。   可魏沁月却顿了顿,转身看了眼桃芸手中的糕点,笑了笑开口,“三婶带了两份,让我一份如何。”   魏沁月其实并不怎么喜爱甜食,只是听岳清清总是说起这里好吃,今日想起来便过来瞧瞧。   杏花糕她也没兴趣,就是想要同岳岚瑜争,想看岳岚瑜让着她的样子。   岳岚瑜才要抬脚离开,闻言停住,想了想苦恼道:“可我不想让怎么办?”   她杏眼微垂,带着淡淡的愁绪,眼睫茂密,渐渐将情绪隐匿下去。   苏子耀忍不住出声劝道:“老太君也并不大爱甜食,换成旁的也一样。”   “不嘛。”魏沁月嘟着嘴轻轻扯住苏子耀的袖口,“我好不容易去看一次苏老太君,就想送最好最出名的糕点。”   “京中最出名的糕点在六方斋。”岳岚瑜恰时提醒道。   魏沁月见苏子耀仍是坚持,静了静收回手,又扯到岳岚瑜的衣角,“三婶,就让给我吧,只是糕点而已。”   她这般模样,像是岳岚瑜这个做长辈的欺负人般。   岳岚瑜垂下的眼眸抬起,浅声问道:“另一份是要带回魏府去的,你当真想要?”   魏沁月哪里知道岳岚瑜还要去岳家,只当她这两份都是要带到魏家的。   她娇滴滴的连声道:“这家店也就杏花糕最出名,我还从未尝过。”   “好。”   岳岚瑜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来,随即示意桃芸将糕点递了过去,自己转身带着人离开。   等到了马车上,桃芸又些忿忿不平。   “夫人您虽说是做长辈的,可也没理由让着她,她真当自己多大面子啊。”   岳岚瑜看着只剩下一份的糕点,笑了笑淡然道:“我自然是无所谓的,只是有人要吃不到了而已。”   桃芸疑惑的挠挠脑袋,心中只感叹岳岚瑜太容易心软了。 第20章 秘事 姑母惦念你   岳府。   岳岚瑜才下马车便发觉府们外被人仔细清理过一番,另有几名小厮守在外面,见岳岚瑜下车连忙上前迎接。   “大姑娘回来了。”黄管家迎上来,面上带着欣喜。   岳岚瑜笑盈盈点头,随他进去。   “那日姑娘回去后,魏府便派了人过来,将那些依附苏姨娘的小厮丫鬟都遣散出去了,老爷如今身子也好了许多。”   黄管家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一一说给了岳岚瑜,岳岚瑜心中暗自感叹魏展宸动作这般迅速。   才到前厅,远远便瞧见岳穆林在外站着,与上次不同,岳穆林神色明显好了不少,原本瘦削下去的脸庞也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爹爹……”岳岚瑜才刚说完便眼眶一热,走了过去。   岳穆林许久未见女儿,如今也是鼻头一阵阵的酸涩,父女俩相顾好一会儿,岳穆林才缓缓开口:“走,先进屋里。”   苍老的声音中仍带着倦意,岳岚瑜连忙扶着岳穆林的胳膊。   “爹爹觉得身子怎么样了,来人都说您好了不少,女儿还给您带了杏花糕过来。”   待进屋坐定后,岳穆林才感叹道:“多亏魏大人寻的大夫,虽仍日日感觉疲惫,但已经比从前好太多了,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我便重新入朝,这样岳家总归还算有人在,你也在夫家不会过于辛苦……”   岳穆林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岳穆林如今病着,母家没有依靠,岳岚瑜在夫家必然也没什么底气。   这些日子来,岳穆林心中一直不安着,也不知岳岚瑜说了什么,才叫魏大人来帮忙的。   岳岚瑜拭着眼角,浅笑着道:“父亲没事就好,如今父亲年纪大了再入朝难免力不从心,父亲多歇些日子就是,我在魏府一切都好。”   “魏大人他……”岳穆林顿了顿,“有魏大人在,魏家旁人想来也不会为难你,只是这都依托在魏大人倚重瑜儿情况下。”   “父亲放心,魏大人他,他待我很好。”   话音落下后,岳岚瑜自己都吃了一惊。   她昨儿还怪魏展宸总是欺负自己,可先下仔细想想,便又觉得魏展宸虽说总在言语上调笑自己,但正经的却没难为过她,而且三两次的替她撑腰。   甚至今日,岳岚瑜瞧出来魏沁月故意找茬,心中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去找魏展宸告状。   她竟是不知不觉间习惯了魏展宸,习惯了依靠魏展宸。   说到这里,岳穆林见女儿所言并非勉强,便又是长叹了一声。   “魏大人虽身子有秧,但却同当年的魏国公一般是个好心的,我从前也是心疼你,才错了主意要退婚,如今你既已嫁过去,便好生与魏大人过日子,家里的事儿等我大好了便不用多操心。”   岳岚瑜乖巧的点点头,而后看了眼们外,犹豫着道:“父亲可知昨日苏老太君寿宴的事儿,苏姨娘回来了吗?”   岳穆林神色微沉,颔首道:“事情我听魏府过来的小厮说了,她昨日出门后便没回来,前几日我刚醒时,她几次想过来探视,都被黄管家拦住了。”   苏欣玉心思恶毒是事实,可自岳岚瑜生母去世后,岳穆林身边便只有苏欣玉照顾着。   这么些年下来,虽没给苏欣玉抬房,可对岳穆林而言到底是有些感情的。   岳岚瑜正犹豫着要怎么将苏欣玉下毒的事儿说给父亲,岳穆林便先开了口。   “瑜儿要说的话我已经听黄管家说过了,她……她心肠狠毒,连带着清儿也误入歧途,等今日回来,我会写封修书给她。”   岳岚瑜默然,心疼的望着父亲,任谁被身边人这样期满陷害,恐怕都会伤心难过许久。   “此事苏府也有参与,只是魏大人说暂时不能动苏家,至于苏姨娘倒是无关紧要。”岳岚瑜试探着接着道。   岳穆林垂眸,苍老的面容流露出丝颓败,“她先不仁义要置我于死地,可也操持岳家多年……罢了,虽有旧情在,但国有国法杀人偿命,将她送到官府处置吧,也顺势震慑苏府。”   岳家书香门第,岳穆林也是当年进士出身,古板惯了。   岳岚瑜点点头,而后问道:“父亲可知道她究竟为何这么做吗?苏家也是,为什么帮她加害您呢?”   “唉……一切不过是为了银钱二字。”   岳穆林饮了口茶水,缓缓解释道:“瑜儿可曾记得,我做苏州太守前,曾是江南盐道使?”   当年岳岚瑜的确有些印象,岳家是后来才从杭州般去苏州的,她点了点头。   “江南盐道使不比太守,虽仅有一品之差,却因掌管盐路,常有人巴结讨好,地位也高,只是我的为人瑜儿也清楚。”   岳岚瑜肯定道:“爹得定然不会收那些贿赂。”   “嗯,但苏欣玉竟然私下瞒着我收江南各家送来的银子,再暗中通过苏府的人送到京城。此事被我察觉后,我便主动辞了盐道使,并警告了苏欣玉将银钱尽数奉还回去,那年她只说回京取银子,我便没多想。后来的事儿你也知道了,她从京城回来后交给我了一份假的名单,从那以后我便开始身子不适。”   言罢,岳穆林抬眸,幽幽道:“我至今也想不通,她一个后宅女子,为什么对银钱这般看重。”   岳岚瑜同样好奇这是问题,想了想眉间紧锁道:“也许不是她,而是苏家看重。”   *   魏府。   大皇子赵煜身着锦衣朝服端坐着,一言不发也甚是威严贵气,自有一番皇家的气度。   而另一旁,魏展宸斜倚在软塌上,懒散的翻阅着赵煜送来的折子。   周文跪在地上,恭敬的回禀道:“大人,事情查清楚了,当年从杭州运到京城的银子全都进了苏家,他们是想将岳大人在不知不觉中毒死,这事儿便再无人知晓了。”   赵煜听着蹙起眉头,“苏家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回大皇子,银钱进了苏家后都被送到了京中的保胜钱庄,属下派人去查过,保胜钱庄后台老板是五皇子。”   周文话音落下,一直没出声的魏展宸忽然笑了出来,他嘴角勾起,眼中却带着寒意,“那五皇子要这么些银子又是做什么?”   当今圣上一共五位皇子,先下最惹眼的便只有三位。   大皇子是先皇后所生,后托付在长公主膝下照拂,因而与皇上并不算亲近,但能力出众,这些年来也颇得重视。   三皇子则是继后所出,早年入过军营,在朝中也有些声望。   而这位五皇子是宫中贵妃所生,养在皇上身边长大,最得恩宠。   “老五一向得父皇宠爱,手里并不缺银子,甚至还很是节俭。”大皇子淡淡开口。   “是啊,这么一位节俭又得宠爱的皇子,竟然暗中勾结党羽加害大臣。”魏展宸薄唇轻启,将折子随手扔到一边。   大皇子瞧他这副样子也不在意,淡淡道:“你这毒与岳太守是一样的,只是你身上的毒性更深,这毒既然出自苏府,那……”   “怪不得魏临身后的人一直查不出来,原来是在宫里头。”   魏展宸一句话说完人已经起了身,眼眸中尽是寒意。   上一世他毒性比此时还要深,硬撑着查了几年却没想到原来这幕后之人在宫里。   “这也多亏了你那夫人了,若是她执意退了婚,这不知道要查到何时去。”大皇子带着调笑故意道。   魏展宸闻言却许久没有回话,的确,唯一与上一世不同的,便是岳岚瑜。   见魏展宸出神不理自己,大皇子也并不恼,过了会儿便起身准备离去,却在出门前忽然转身。   “展宸,姑母惦念着你。”   大皇子口中的姑母便是如今的长公主赵顷妍。   赵顷妍是皇上的亲妹子,已经年逾四十,一生未嫁,大皇子自小养在长公主身边,两人情同母子甚是亲厚。   “因着你的病,她这几日越发忧思,你若是无事……便去瞧瞧。”   魏展宸拿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随即将茶盏送到嘴边,掩去了神色。   赵煜见魏展宸这般,便知自己的劝说又是徒劳,淡淡的说了去告辞后便离开了。   *   岳岚瑜同父亲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过了晌午,才听下人来回禀苏姨娘回来了。   岳穆林休书已经写好,他本不想再与苏欣玉见面,苏欣玉却直接来了前厅。   “穆林,你可知昨日发生了什么吗?”   苏欣玉明显哭了许久,眼眶红肿着,见岳岚瑜也在只瞥了她一眼,便走到岳穆林身边抽泣起来。   “瑜儿竟是让魏大人将清清送去了刑部,清清纵使有再多不对,也到底是亲姐妹啊,穆林你快些劝劝瑜儿吧。”   她声音已有些沙哑,哭的时候难听极了。   岳穆林原本还有些犹豫的神色在听完这话后,骤然沉了下来。   “清清也是我女儿,我也心疼,可她做了错事就要认罚。此事你不必再与我提了。”   “岳穆林?!”   苏欣玉猛的抬头,“你知道刑部是什么地方吗?清儿是个女儿家,怎么能受这种罪!往后又怎么嫁人?你还有岳岚瑜,可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儿啊。”   “岳岚瑜,清儿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这样没心肝……”   “够了。”   岳穆林苍老枯槁的手被拍在桌子上,‘啪嗒’一声,茶盏被摔倒了地上,碎成了几瓣。   “清儿做了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她那样就有心肝吗?还有你,你做了什么,当真以为我还不知道吗?”   这话像是最后一根稻草,苏欣玉方才还哭的厉害,这一瞬便重重跌倒在地上。   反应了片刻后,苏欣玉发了疯一般突然直起身子跪下去抱住了岳穆林的腿。   “穆林你听我说,你听说解释,你知道的都是误会,是别人诓骗你的。”说这,苏欣玉忽然指向岳岚瑜。   “是不是这丫头说了什么?你别听她胡说,她没有证据在血口喷人,穆林,我跟了你几十年啊,她说的那些事儿我怎么忍心去做,你相信我!”   “信你?”   岳穆林抬脚,将她的胳膊摔开,“当年在杭州,我信了你一回让你回京城,如今你还让我怎么信你。”   说罢,抬手将早已写好的休书扔到了苏欣玉的脚边。   “休书已写,你今日便回娘家苏府去吧,我岳家容不下你这种人。”   “休书?”苏欣玉不可置信的拿到手里看了一眼。   随后,苏欣玉骤然笑出声来,眼中混杂着泪水,扬起胳膊将休书抛到了空中。   “不可能!”她声音尖锐喊道。   地上方才摔碎的茶斋尚没有收走,苏欣玉垂首捡起一片脆片,瞪大了眼珠子站了起来。   “岳穆林!我侍奉了你这么多年啊,难道比不过你女儿一句话?你赶我走,好啊,你是想要我死给你看吗?”   说着,苏欣玉手中的碎片便被搁置在了脖颈上。   她动作快极了,袁英跟屋外的小厮虽来得及挡在岳岚瑜跟岳穆林身前,却来不及去抢夺碎片。   如今见苏欣玉是要自杀,袁英反而松了口气。   而岳穆林也有些诧异她竟是发疯了一般的行为,可片刻后,苏欣玉仍旧未动,岳穆林叹了口气,“活也好,死也罢,你离开岳家,想如何都行。”   “你,你竟这般无情?!”   苏欣玉说着,狠下心便要刺破自己的皮肤,可是这个时间已足够袁英出手了。   袁英是有功夫的,抬脚便干净利索的的踹到了苏欣玉的手腕上,那碎片便一下子被抛到了远处,而苏欣玉也跌倒在地上,屋外的小厮迅速进来将她擒拿住。   良久后,苏欣玉仍不甘心的在院外吵嚷着,岳穆林揉着额角,吩咐道:“把她跟这封休书送到苏府吧。”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无情,可真正无情,心思歹毒的却是她自己,   等小厮将苏欣玉送出去后,院内这才平静下来。   这一切结束,岳穆林骤然瘫坐了下来,岳岚瑜连忙上前叫人喊大夫过来。   “我无事,只是又有些乏累。”岳穆林强撑着道。   岳岚瑜担忧的等大夫瞧完,确定他没事后,这才叮嘱了黄管家几句走出岳府。   虽下午被苏欣玉这样闹,岳岚瑜却在出府后松了口气,如今父亲身边便再无威胁,她也总算能放心下来了。   岳岚瑜上了马车,垂眸便瞧见上午买的散碎蜜饯。   她从前便喜欢吃这些甜腻腻的小食,却不曾见魏展宸吃过一回,也不知道这些合不合他的口味。 第21章 谢礼 味道不错   岳岚瑜回府后,天色已经微暗,罕见的书房内灯光并没有亮着。   待她进了寝房,便见魏展宸在躺在软塌上,即便他闭着眼睛,可冷峻的五官仍是叫人看着便心生怯意。   屋内的窗户仅开了条窄缝,细细的风吹进屋内落在魏展宸的肩上。   不知怎的,岳岚瑜想起了晨起时。   那药膏药性强烈,自己接触后已经擦拭过手,再接触水仍火辣辣的疼,而魏展宸还要全身浸泡在水中,这到底要受多大的罪啊。   岳岚瑜冲着桃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小心翼翼走了过去,侧过身子将窗户关上。   而后又寻了条绒毯,轻柔搭在魏展宸的肩膀上。   但等岳岚瑜做完这一切后,再抬身便瞧见魏展宸已经睁开了眼,双目清明,没有半分睡意。   岳岚瑜有些错愕,连忙问道:“我吵到你了吗?”   魏展宸神色淡漠,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岳大人怎么样了?”   他的问话带着丝凉意,岳岚瑜有些莫名,却还是老实的到道:“父亲身子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他写了休书给苏欣玉,我叫人先把她送到苏府了。”   “留她一条命?”魏展宸没有意外,像是并不在乎只是寻常的询问。   岳岚瑜摇摇头,她才要寻个椅子坐下,却被魏展宸瞧出了想法,伸手便将她拉到了软塌上。   桃芸还没有退出去,瞧见这一幕连忙垂下身子退到屋外。   岳岚瑜顿了顿,方道:“父亲说全凭你的意思来就是,你若另有安排便留着她,没有便送到官府去。”   “那女人无用。”   简单几个字,便定了苏欣玉的生死。   岳岚瑜并未吭声,屋内安静下来,过了会儿,魏展宸将她又拉近了一些。   “今天出去,还有什么事儿?”   魏展宸这个人好似哪里都是凉冰冰的,只有呼吸才有些热乎劲儿。   温热的呼吸撒在肌肤上,细小的绒毛被一遍遍轻缓掀起。   岳岚瑜听他说着想了想,起身将桌上的蜜饯拿了来。   “这家店的味道同苏州像极了,你尝尝。”   捏着深黄色海棠果铺的指尖葱白泛着浅粉,生怕掉了似的小心递给魏展宸。   看着她递过来的手,魏展宸却不去接,淡淡道:“这是夫人的谢礼?”   岳岚瑜一怔,细想了想,乖巧道:“算是吧。”   她没办法给他更多的东西了,从前想的是陪他好生过一声世,但重生后随着自己的变动,又发生了太多不一样的事儿。   岳岚瑜这副认真点头的模样,猫儿般乖巧。   魏展宸挑了挑眉,道:“为夫病着,抬不动手。”   岳岚瑜:“……”   若非魏展宸仍是冷着脸,岳岚瑜险些以为他是在给自己撒娇。   无奈,岳岚瑜抬起胳膊将果铺送到了他的嘴边。   刘婆婆的果铺做的与京中都不同,跟苏州的先用刀切开,小小一块捏在指尖,隔着距离都能闻到淡淡的甜味儿。   魏展宸薄唇轻启将果铺含到唇边,果铺小巧,他便就势吣住了那点儿泛着粉的指肚。   岳岚瑜本已经要松开手了,指尖却一阵阵湿润苏麻。   看着岳岚瑜红了的耳尖,魏展宸像又找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般松开唇角,招招手将她拉到身侧。   “味道还不错。”他评价道。   岳岚瑜垂眸,呼吸再度交织,她浅声道:“嗯,这家店我以前常吃。”   “你尝了吗?”   魏展宸问完,岳岚瑜才要摇摇头说没来得及,便被突入其来的气息掩了下去。舌尖轻挑,他熟悉的在唇齿间探着,像在寻觅什么,也像在满足自己的餮欲。   方才果铺的味道隐隐在舌尖泛起,除了清甜以外,还有丝淡淡的咸味,不算甜腻味道正好。   屋外夜色渐深桌上烛火轻摇,屋内安静只能听见越发急促的呼吸声。   “唔……”   他愈发沉溺岳岚瑜呼吸便越发急促,攻城略地般的叫她呼吸不上来。   “等,等等。”岳岚瑜掌心贴到他肩上,轻柔着将他推开,而后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   魏展宸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眼睛微眯,“这家店味道的确不错。”   不知道是在说果铺,还是再说旁的,总归一副意足的模样。   等岳岚瑜缓了缓,魏展宸将目光侧过去,“除了果铺,还有旁的吗?”   岳岚瑜闻言勾了勾嘴角,她就是,自己的事儿总会有人去说与魏展宸听的。   “有的。”   岳岚瑜抬眸,指了指桌上的果铺,“除了这个,原还买了店里招牌的杏花糕,那杏花糕味道比着苏州还要好吃,入口即化而且还参了果仁,我一段日子不吃就想的紧。”   “只是……”   岳岚瑜可惜的叹气,“没想到今日店里就剩下两份,本想送到父亲哪里一份,另一份再带回来的,哪知道恰好碰见你那侄女了,一定要我这个做婶子的让给她一份。”   闻声魏展宸嘿然,他还没来得及去问她那好表哥苏子耀的事儿,岳岚瑜倒是先说起自己起来,原是想等着岳岚瑜自己开口的。   “做婶子?”魏展宸瞧着眼前柔声细语,在自己身侧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称呼很不合适。   “嗯,她一口一个婶子的,我做长辈的,哪里还好意思跟小辈争一个吃的,只能让给了她。”   嘴上这样说着,岳岚瑜却垂眸一副失落的样子。   魏展宸自是明白她此刻哪里是在失落,分明就是来告状的。   “既然是婶子,那她便更应该礼让着你了。”魏展宸顺着她的意思,淡淡道:“明儿叫她亲自去给你买一份送来就是了,总归只有三条街,叫她走着去买可好?”   三条街便是马车也要走上一刻钟,岳岚瑜垂着的眼眸中露出丝笑意,乖巧的点点头。   看她眉眼舒展,魏展宸再度俯首,“这下满意了?”   岳岚瑜知晓自己这点本事还瞒不过魏展宸,也不藏着掖着,眨巴着眼睛嗯了一声。   “那你想想,是不是漏说了什么?”   岳岚瑜闻言揉了揉眉角,思索了半天。   “对了,你那侄女还有个情郎跟她一起,你侄女如今年纪尚小呢,那情郎我瞧着可不是什么好人。”   她换了个方式说,句句不离‘你侄女’。   魏展宸这些日子来头一回发现,自己这个小夫人瞧着柔柔气气的,不光胆子大,心思也这般通透。   “怎么,难道不是你瞧着心里不舒服?”   魏展宸不再与她周旋,直截了当的问道:“论起来,那也是夫人的表哥。”   “呸呸。”   岳岚瑜嫌弃的蹙起眉,“你忘了我父亲都吧苏欣玉休了,苏家跟我门没了关系,他这种人才不是什么我表哥。”   她厌恶的神色没有半分作假,魏展宸方才心里的不舒服这次被抹去了些。   今日遇见苏子耀是岳岚瑜没想到的,尤其还是在外面遇见,魏展宸一定会知道,她是想要避嫌的,可苏子耀却忽然与自己亲厚起来,岳岚瑜也觉得奇怪的很。   方才的话路上时岳岚瑜已想过几遍了,这般说总归不至于再引魏展宸猜疑了。   “还有一事。”   魏展宸话音落下,岳岚瑜便忍不住心中暗道他今儿没完了。   “是什么……”   说到一半,岳岚瑜后面的话便被魏展宸拦了回去,唇齿纠葛好一会儿,魏展宸才抬首解释道:“方才还没完。”   *   苏府。   魏沁月今日带了些糕点去同苏老太君说话,这会儿才刚说完,苏老太君让苏子耀送魏沁月出来。   眼下已近黄昏,魏府的马车已经套好。   魏沁月余光看着身侧的苏子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儿。   她性格好出身又好,在京中不乏权贵子弟追求,苏子耀便是其中之一。   在魏沁月眼中,苏子耀与那些人都不同。   苏家虽也是世家,可苏子耀却没有像纨绔子弟般让家中寻个清闲差事,而是自己参加科考,靠着能力得到皇上的喜爱,是本朝最年轻的三品官员。   尽管苏子耀这优秀,也依旧为人谦和有礼,生的模样更是俊俏。   这样的人,才是能与她相配站在一起的。   “子耀哥哥。”   魏沁月伸手拉住了苏子耀的袖口,往常这个举动她经常做,这时候无论她说什么,苏子耀都会应下自己。   “怎么了?”苏子耀习惯了她总是对自己撒娇般的动作,并未在意。   “子耀哥哥或许不知道,我三婶其实……”   魏沁月犹豫了片刻,似是为难一般,“她家曾想与你说亲,我说这话不知道合不合适。”   苏子耀被她这么说,反而好奇起来,“什么合适不合适,你说便是。”   “我那三婶虽今日在外面十分大度的将杏花糕让给我,但其实她在家中仗着三叔护着很是跋扈。”说到这里,魏沁月顿了顿,“我方才犹豫着不想说,便是怕你误会我是心里不舒服故意污蔑她的。”   她一边说,一边垂下头,委屈的嘟起嘴。   苏子耀却没有去看她,反而想起今日在店铺的画面。   岳岚瑜眉间温和与身边人说着什么,门前一束光打在她的肩头,眼梢含笑,娇柔却丝毫没有做作的意味,只是个侧影,便叫人挪不开眼睛。   这样一个明媚的姑娘,仗势跋扈起来又是什么样子?   那样温柔的眉眼,那样纤细的身段,恐怕也只是如猫儿般假意恐吓别人的吧。   魏沁月低着头等苏子耀出言安慰自己,半晌过去却不见动静,便忍不住抬眼。   结果便见苏子耀似在回味什么般,心中登时气恼起来。   她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柔声唤了苏子耀一声,苏子耀这才回神。   魏沁月压下心头的急恼,浅声道:“其实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月儿很讨厌她,子耀哥哥能不能往后不要跟她说话了。”   “况且,况且她没嫁去魏府前还闹了个人尽皆知的笑话,你们俩总该避避嫌的。”魏沁月委屈着提醒他。   闻言,苏子耀方才耐着的性子又些烦躁起来,尤其听到避嫌两个字时,格外的在意。   他侧过身,魏沁月拉着他衣角的手便被挣脱开来。   “月儿说的什么话,我与瑜儿表妹之间并没有什么,从前也只是在幼时见过一面,况且瑜儿表妹如今已经婚嫁,这种事往后不要再提了。”   苏子耀的动作引的魏沁月心猛然一跳,她委屈的喊道:“你一口一个瑜儿表妹,你是说没什么?是,你们从前没见过,可我看你现在倒是很想见她呢。”   “你若这样说我也没办法。”   苏子耀不想与她分辨,淡淡道:“况且表兄妹间若是还要避嫌,连最普通的交谈都不可以,反而更叫人心生怀疑吧,月儿怎么如今也开始听信市井婆子间的流言蜚语起来。”   魏沁月从没被他用这重的语气说话,眼眶红着,柔声道:“月儿只是想让你看清她究竟是什么人,往后不说话而已,又不是真的亲表兄妹。”   是啊,他跟她不是亲表兄妹。   那当时岳太守来说亲,想必也有她的意思吧,她应该也还记得幼时两人见面的样子。   苏子耀这般想着,转眼看见魏沁月红了的眼珠子,又有些不忍心起来。   “好了月儿,我们两家到底连着亲呢,这事儿不成的,以后也不要再提了,我跟表妹旁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真的什么也没有。”   纵然苏子耀好言好语开始安慰魏沁月,可魏沁月仍是气恼。   从前她说什么苏子耀都会应下的,为什么遇到岳岚瑜时,就不一样了。   “今儿天晚了,我亲自送你回府可好,莫要难受了。”   苏子耀心里早已又些不耐烦,可嘴上仍是安慰着她,魏沁月也只好点点头。   两人才要上马车,便见一辆架子车被人推着到了苏府门前。   待两人看清楚架子车上坐的是失魂落魄的苏欣玉时,险些不敢上前去认。   推车的小厮才要上前与看门的说话,苏子耀已经走了过去,“这是怎么会儿?”   小厮不认得苏子耀,但看他衣着不凡,便做了个揖,“这位爷,小的只是受吩咐将人送过来,旁的也不便多说,我们这就走了。”   言罢,小厮跟另外两人将苏欣玉抬下来,便匆匆离去。   而魏沁月已经走了过去,拿起了落到地上的一张宣纸。   “休书?”   闻言,苏子耀也凑了过去,上头的休书明明白白写着岳穆林三个字。   再看苏欣玉,眼眶红肿着,虽睁着眼睛但表情不知是哭是笑,痴癫的模样全然没了从前的风光。   苏子耀心中一颤,心中立即想到了埋在苏府众人心中的秘密,紧接着连忙招呼人将苏欣玉送进府里,而后急匆匆对魏沁月道:“月儿,今日有事,便先不送你回去了。”   魏沁月并不在乎苏欣玉的状况,她甚至叫不出苏欣玉的名字来,闻声连忙拦住了着急的苏子耀,将岳穆林的休书递过去,着重的强调道:“你瞧这个,如今你与岳岚瑜更是没有半点关系了,难道不能应我这一次吗?”   苏子耀眉头紧锁,也顾不得给魏沁月留面子,将休书接过来便道:“你还有心思说出这话来,我先回去了,改日咱们再见吧。”   说罢他便进了府内,独留下魏沁月,恨恨的跺了跺脚独自上了回府的马车。 第22章 晚饭 夜长   浓云密布天色阴沉,豆大的雨点伴着雷电砸落到地面,顷刻间房檐上的积水淅淅沥沥在窗前织成了帘。   屋内的炭炉燃着,暖和的与外面不像同一个世界。   软塌前的绒毯上,精巧的绣鞋被缎锦外衬遮住了大半,仅能瞧见鞋面上的半朵莲花。   魏展宸的动作一向都不温柔,开始的浅啄尚还徐徐渐进,唇齿相接便再难克制。他将人制在怀中,解开了束缚着丰润的衣带。   岳岚瑜笨拙的学着回应他,呼吸交织着身下浅浅软乏下来。   知道她已没了力气,魏展宸抬首。   岳岚瑜罗裙松散,颈下白皙的肌肤袒出,唇被吻的嫣红,水杏双眸朦胧带着雾气,眼睫忽闪着微有些急促的喘息着。   “咕噜……”   两人都未开口,屋内安静,清晰的听到着这声来自五脏庙的不满。   岳岚瑜紧绷着小脸,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睫。   魏展宸挑眉,她今日去岳府后到现在还没用饭,怨不得惹得肚子抗议。   “叫人送进来吃。”   魏展宸不容拒绝的开口,熟睡饱满的乌雀在他掌心跳动,微微一用力,便引得身前的小姑娘轻颤。   “好。”岳岚瑜知道他的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她依偎着靠在魏展宸的颈边,“我能将外衬穿着吗?”   虽身上罗裙未褪,但领口敞着总归叫人瞧见了不合适。   轻柔的呼吸在魏展宸的颈间撒下,指尖在鸟喙缠绕半圈,听着她强忍着的嘤咛,方满意的勾起嘴角。   “穿了还要褪去,麻烦,没人敢看。”   岳岚瑜尽是试着说一说,闻言便知多说无用,也就默然垂眸。   晚饭送进来了几样小菜与桂花粥,下人垂着脑袋送进来后便匆匆出去。   外头的风雨仍旧激烈,雨水打在窗上噼啪的响。   软塌空荡荡的只有件里衣落在上头,屋内床幔落下,轻纱微掩。   岳岚瑜白皙的胳膊落在榻边,手指蜷缩着。   桌上的桂花粥取了新鲜的花瓣,冒着热气还带着香甜的气味儿,几样小菜精致,瞧着便让人有胃口。   雷雨声下,魏展宸停下身声音低沉:“夫人吃饱了吗?”   岳岚瑜眼梢微红,蜷缩的手指疏散开来,眼眸水润点点头。   只是乌云沉沉,风雨声哪里肯就此停息,夜还长。   ……   此时魏国公府外,一辆马车在密雨中停下。   魏沁月双眼略肿着像是才哭过,身边的丫头举着伞迎她下马车。   雨水淅沥混杂着寒风,她才一下车便被淋湿了衣裙。   “狗奴才,打个伞都不这般愚笨,要你做什么?”魏沁月厉声呵斥着,丝毫不顾及如今尚在外面。   她一向性子活泼伶俐,端着知礼的模样,还从未这般在外发火。   “姑娘,姑娘恕罪。”   那丫头自己身子上的衣衫早已尽数湿透,她吓得连声告罪,想跪下却因手里还举着伞不敢乱动。   魏沁月冷哼一声,便匆匆下了马车进府。   雨已下了半个时辰,魏府门前的台阶被淹了半阶,魏沁月本就心中带着怒火,脚下有快,没留神竟是一脚踩空。   虽没跌倒,但脚下连带着裤腿裙摆都浸湿了。   “没用的东西,这么晚了不知道点灯吗?”   魏沁月厉声说完,伸手抢过丫头手中的伞,自行举着,一步一步小心进了府。   守门的小厮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瞧那丫头可怜,扔过去了一把竹伞。   “月姑娘这是怎么,风雨这样大,灯笼哪里燃的起来。”小厮碎嘴的嘟囔着。   丫头接过伞,心中委屈着道了声谢,便连忙追赶过去。 第23章 花市 你唤我妍姨吧   第日雨过天晴,房檐上沥沥拉拉往下落着水珠,挂着太阳却比前几日还要冷些。   “阿嚏……”   魏沁月打着推开了房门,昨夜风大她又淋了雨,晚上回来后便有些伤风。   她才刚起身后,便有小丫头过来说三房有人过来。   “月姑娘。”袁英瞧魏沁月出来,走上前行礼。   魏沁月识得这是从前魏展宸身边的小厮,掏出锦帕掩口鼻,柔声道:“原是你啊,可是三叔那边有什么吩咐?”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爷叫我过来通知一声月姑娘,月姑娘的婶子想吃酥锦斋的杏花糕,叫您赶着快去买些回来送过去,省的晚了卖完了。”   魏沁月闻言,身子僵了片刻,眉毛蹙着质问道:“让我去?随便打发个下人不就行了吗?”   “月姑娘。”袁英淡淡笑了笑:“我们爷的意思并非是与您商量,奴才也只是通知您罢了。”   袁英身材矮小瘦削,垂首弓腰的,但说起话来却是有几分监察司的决绝狠厉劲儿。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什么想吃杏花糕,不过是拿她撒气儿罢了。   “月姑娘还是快些去吧,没有马车,您走的快些还能赶在晌午前回来。”   魏沁月强忍着委屈,道:“没有马车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让您多走动走动的意思,月姑娘可还有什么问题?”   魏沁月并非呆傻的人,心中早便想到定是昨日岳岚瑜告了状,魏展宸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现下再看袁英的态度便知道此事没有回绝的余地。   魏展宸一来是她的三叔,二来还是监察司掌司,便是她父亲这个做兄长的见了也要礼让讨好。   “没问题了。”魏沁月咬着牙,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声音来。   “那奴才话也通知到了,便先退下了。”   等袁英走后,魏沁月已气的身子发颤,她从小别说是自己去买什么了,便是出门走远一些也有马车代步,酥锦斋据魏府三条街还要远,来回一趟不是要累死她吗。   *   一刻钟后,魏府外的马车窗帘轻抬起半个角。   “真是活该!”桃芸看着外头走的弱柳扶风出门的魏沁月,解气的道。   岳岚瑜扫了一眼后,淡淡的将帘子搁下。   上一世魏沁月给自己下毒时,她隔着院子看也是这般的背影,只是如今,她不再是受欺负的那个了。   “袁英,咱们去离府最近的花市。”   岳岚瑜唤了一声,外头候着赶车的袁英便立即应声,“最近的便是崇文门外了,夫人坐好,咱们这就过去。”   随着马车开始行进,岳岚瑜也懒懒的将身子靠在了软塌上。   昨夜直到三更天也没消停下来,也不知魏展宸这号称病秧子的身体怎么传出去的,她腰间至现在还是软的。   过几日便是重阳节,虽有专门的人往府里送艾子菊花,但一些新奇稀罕的花草还是只有亲自到花市才能挑出来。   早年岳岚瑜母亲还在世时,每年重阳前都要带她去扬州的花市,总能找到几盆生的别致的花草。   岳岚瑜在母亲离世后,便习惯自己过去。   路并不远,岳岚瑜闭目养神着,不过半刻钟便到了地儿。   京城的花市同扬州一样,除了鲜花外还有各式各样的绫绢花、绒花,她们来的早,才开市不久,除了商铺外仅有几个稀稀拉拉的顾客。   还有一辆马车几乎是与岳岚瑜同时到的,一位瞧着三十余岁的妇人款款下了马车。   那妇人衣着颜色素雅,但明眼的便能瞧出那布料不凡,眉宇间自带贵气。   岳岚瑜瞧见了她,她也正好看向岳岚瑜。   遥遥相望间,岳岚瑜先友好的冲她微微点了点头,这才迈步进去。   “哟,这位夫人瞧着眼生,我们铺昨儿才送来的瑶台玉凤,您要不打眼来瞧瞧……”   “我们家墨菊可是京中出了名的……”   岳岚瑜才走进去,便引了不少人家的目光,更是被几个婆子围着请她过去看花。   重阳节前,爱花的大户人家夫人都会到花市走走,要能运气好遇见上品的菊花,摆在家里也显得气派别致。   她们这些商户就等着这几天挣上一笔呢。   岳岚瑜浅笑着示意自己只是随意瞧瞧,那些人也只好悻悻散开。   “往年都有商户亲自送上品的花到府上,夫人您且只当来散散步,不必太费神。”袁英在旁低声开口。   岳岚瑜却仍自顾自挨着细瞧,偶尔回神,才耐心开口道。   “那些花匠只寻些市面上讨喜的品种送去,不出错便罢,却不知花草与旁的不同,种植上稍有变数便另有一种样式,偶尔也有别致漂亮的,但这类的不会被花匠挑出来,逛花市便是要寻这些被埋没的。”   她柔声细语的解释着,声音不大却能叫身旁的人听的清楚。   方才同岳岚瑜一时到的妇人恰巧与她同在一间店中,闻声不禁赞许的点了点头。   “听这话便知道姑娘也是懂花之人。”那妇人走近,周身带着贵气,却叫人感觉格外舒服。   岳岚瑜浅浅俯身,谦虚道:“这些都是家母曾告诉我的,花草不必旁的金银玉器,年年都有新鲜,还谈不上懂花。”   那妇人闻言越发神色越发欣赏,“姑娘能说出这话,便已是难得,不知姑娘家母今日可在,瞧你的年纪我们应年纪相仿,今日如此有缘,说不定能成为挚友。”   “家母早年间已过逝了。”   岳岚瑜浅声言罢,那妇人顿了顿似有些歉意,才要委婉开口致歉,便见岳岚瑜嘴角挂上丝浅笑。   “无妨的,我与您有缘,今日何不一起走走。”   见岳岚瑜如此豁达,那妇人也并非是矫情的性子,顺从的点点头。   “我从前倒是没在京中见过去,不知道怎么称呼?”   两人携同走着,岳岚瑜闻言也不扭捏,大大方方道:“我原是虽父亲打苏州来京的,夫人没见过自是不奇怪。”   “苏州?”那妇人在岳岚瑜发式上看了眼,又打量着她的年纪,“你是如今的魏家三夫人?”   那妇人身侧跟着的婆子闻声似也有些诧异,微微抬眼看了看岳岚瑜。   岳岚瑜下巴轻点,“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她看向岳岚瑜的目光中多了丝探究,声音里少了半分沉稳:“唤我,唤我妍姨吧。”   天朗气清,花市街上空气清甜怡人。   岳岚瑜眉眼温柔带笑,乖巧的甜甜道:“妍姨。”   妍姨闻声,方才略微怔住的神色松动,眉梢弯了弯染上笑意:“今日咱们有缘认识,往后有时间了我可否能约你再出来走走?”   岳岚瑜性子沉静些,出门少,自然没机会认识什么朋友。   眼前的妍姨气度不凡,但却能看出来是个温柔和善的人,而且自她说完身份,看向她的眼眸中还多些慈爱。   虽不知原因,岳岚瑜还是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友善。   岳岚瑜:“妍姨若寻我就叫人到魏府唤我便可,我才来京中认识的人不多,平日也都闲着的。”   两人随后又逛着说了一会儿话,妍姨一直未说自己身份,岳岚瑜试探着问了一句,见她避开了自己的话,便也没再多问。   岳岚瑜见的人虽少,可两世为人如今也能分辨出善意来。   再者这京中不比扬州,藏龙卧虎的高人自不在少数,总归妍姨也只是约她走走,何必那么较真。   等将整条花市街逛过来后,两人不约而同看上了一盆天青色的菊花。   此花另有别名唤绿水秋波,寻常的上品天青色上的花瓣会分成两层,底下铺着层月牙白。   可这盆生的颜色介于二者之间,像是初春草木的嫩芽般,只看着便觉得清爽。   许是这花开在众多的绿水秋波间并不起眼,这才被花匠忽略。   “这盆什么价?”   岳岚瑜才要开口,妍姨便已经提前问道。   商户是个大娘,看了眼妍姨的衣着,又瞧岳岚瑜也盯着那花看,眼珠子转了转。   “夫人当真好眼力,这盆可是我们铺子里最特殊的,今儿与您有缘份,只当跟夫人讨个好,旁人要三两银子的,夫人您给二两便可。   这大娘分明就是自己没挑出来,如今瞧着两人都有意这花,故意抬的价格。   妍姨身边的婆子眉间蹙了蹙,才要争辩,便被妍姨按住了手。   “嗯,帮我包起来吧,记得换盆时小心着些。”   那大娘本是想着两人会争一争的,如今见岳岚瑜没开口,略有失望,但二两已经时天价了,自是拿去好生包好。   眼下花市街也逛的差不多了,岳岚瑜同妍姨走出来后,妍姨看着岳岚瑜同样欣赏的目光,饶有兴致的问道:   “方才怎么没开口,可是不想同朋友抬价?”   岳岚瑜没想到她这般直接,可见是个性子爽利的,于是柔声笑道。   “是也不是,若我朋友是个不懂欣赏这花的,我必然要争上一番的,如今妍姨来养,才不算埋没了它。”   她不知道妍姨的身份,此言绝无半点恭维的意思。   妍姨心中暗道岳岚瑜心思灵巧通透,眼中的欣赏不觉又深了些。 第24章 醉酒 越发娇气起来   日头升高不觉到了巳时, 虽入了秋但今儿放晴,过会儿免不得要晒一些。   岳岚瑜两人相携又逛了两间铺面,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   许是得了那花的缘故, 妍姨心情瞧着不错, 后来虽没再寻得格外别致的品种,她也另挑选了好的送了两盆墨菊给岳岚瑜。   但看妍姨衣着便知是大户人家, 岳岚瑜也不与推辞, 笑着应下,另邀她又时间再出来走走。   待岳岚瑜回到魏府后,府中果真如袁英所言,花匠已送了各式的菊花过来,内外皆摆放了两排, 金灿灿的瞧着喜人。   只是这些虽也好看, 却都是经过挑选修建过的,与岳岚瑜带回来的做比较, 少了几分野趣。   岳岚瑜叫人将带回来的墨菊摆放到三房院中, 另找了个小厮这几日专们照料着。   一切妥当了,岳岚瑜才要进屋,便见书房的门骤然打开。   魏展宸如今对外宣称仍是病着并没去当值, 但监察司的事务自几天前开始, 便光明正大的从正门送进来了。岳岚瑜本以为又是监察司的人。   书房门被推开,魏展宸是与来人携同走出来的, 他与魏展宸身高相似,月牙色长衫贵气雍容,仅在腰间玉坠上,留了两寸名黄色的流苏。   岳岚瑜脚下顿住,走过去行了礼, 淡淡道:“见过大皇子。”   魏展宸在旁瞧着,神色未变,倒是大皇子赵煜有些诧异于惊喜,他虚扶了下,赞道:“三夫人聪慧。”   日头当空,是近半月来少有的晴天。   岳岚瑜直起身子衣裙微动,抬首轻浅的弯了弯嘴角。   见她抬头,赵煜欣赏的目光中多了丝惊艳,可下一刻打量的视线却被魏展宸侧身遮了个严严实实。   赵煜收回视线,看向魏展宸的眸中多了丝玩味。   而魏展宸仍是淡淡的,瞧不出心中所想。   赵煜与魏展宸相交多年,笑了笑便将视线挪开,转而看向不远处才放置好的墨菊。   “重阳将至,我府中也有花匠送了些菊花过去,倒都不如三夫人这俩盆瞧着别致。”   魏展宸闻言,挑眉蔑了眼赵煜。   赵煜此刻也不去管他,饶有兴致的接着道:“我姑母也极爱这些花草,这几日正愁送些什么过去才好,三夫人可肯将此花赠与我,姑母知晓了这是三夫人挑选的,必定高兴。”   岳岚瑜自是知道大皇子的姑母便只能是如今的长公主殿下,魏家虽有魏展宸在,权势无二,可现在大皇子亲口提出来要这两盆花,她怎么也不好拒绝。   正犹豫着,魏展宸看着赵煜的眼神中多了两分威胁,“袁英,去拿两吊钱过来送予大皇子,大皇子如今节俭的紧,连盆花都要来咱们府上拿。”   纵使臣子是如何品级,也没有这般与皇子说话的。   可袁英闻声好似惯了般,应了一声,利索的在怀里掏了掏。   “爷,两吊钱还得开库房去找,奴才这儿还有一两银子,先垫给大皇子吧。”   魏展宸思索着点了点头,冷声道:“也好,改日再叫大皇子把多出来的找给你,别忘了记账。”   主仆两人配合的对话听的岳岚瑜心惊肉跳,这哪里是不给大皇子面子,简直就是在故意挪揄他。   大皇子听着这话却没有恼,顿了顿竟是笑出声来,“罢了罢了,银子收回去,我自己花市街逛逛去。”   魏展宸这才示意袁英退下,淡淡道:“既如此,不送。”   大皇子也不与他客气,应也不应一声,便就此离开。   两人间的对话虽不多,但岳岚瑜也看出了魏展宸与大皇子之间关系亲厚。   上次她听魏展宸同自己说要去见大皇子,只晓得两人私下有往来,而看今天这架势,恐怕已是相识多年了。   等大皇子走远了,魏展宸方回身,挑眉问道:“今日怎么去了这么久?”   天朗气清,微风轻盈扫过岳岚瑜发梢,海棠步摇微颤。   她想了想,眉眼浅笑着道:“遇见了一位同好的夫人,便一起走了走。”   爱花之人多是女子,有共同语言并不奇怪,魏展宸并未深究。   他垂眸,指尖在岳岚瑜细软的腰肢上点了点,看着岳岚瑜脸颊绯红,才接着道:“会骑马么?”   腰肢间的细痒轻碎,待他手指离开,岳岚瑜才颤着眼睫摇了摇头。   江南多山水,平原少,并未有骑马的好去处。再者岳家几代科举出身,并不注重弓马。   岳岚瑜有些疑惑的问道:“是要出门吗?”   “嗯,过几日秋狝,你准备准备。”   魏展宸说的轻松,岳岚瑜却蹙了眉,“秋狝我也要去么?”   她声音软儒又无奈,颇有些撒娇的意味,魏展宸垂眸,思索了片刻后,仍是点了点头。   “要去。”他探手到了她的下巴上。   “可我不会的。”岳岚瑜受父亲影响,同样不喜欢弓马。   魏展宸浅声道:“不会便学,我想看夫人骑在马上的样子。”   他的指尖凉凉的,岳岚瑜瘪瘪嘴,抬眸看了过去,“那别叫旁人看见,我学不好你别笑话我。”   魏展宸眸中起了笑意,手指在她精致的下巴上点了点,而后垂首在她耳边低沉道:“我亲自教夫人。”   岳岚瑜闻言,心中便暗自有些后悔自己要说这话了。   他跟自己在一块时总没安生过,自己方才还说什么别叫旁人瞧见,这不是自己送上门的吗。   似是看懂了岳岚瑜的心思,魏展宸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小姑娘有时候聪明的紧,却也有偶尔呆傻的时候。   秋狝皇上也会亲自去,到时候猎场上都是提前安排好的禁卫军跟暗卫,他纵是有什么想法,也得回营帐里去。   看着岳岚瑜带着愁绪的眉目,魏展宸也不点醒她,任由她去胡思乱想着。   “那,那我可以带着桃芸一起吗?她说不定也想学……”   想了半天,岳岚瑜只能想出来这么个办法,在外面做,凭借魏展宸的性子不是干不出来。   魏展宸眉眼柔和,指尖再度点上岳岚瑜的腰间,“我原也没想旁的,不过夫人有意这样,倒不如……”   “不是不是。”   岳岚瑜连声打断了他,脸颊绯红着,解释道:“我,我没有意,我只是,只是……”   她此刻才想明白过来,魏展宸再如何大胆,猎场的守卫肯定也避不开的。   岳岚瑜羞怯着解释,魏展宸垂眸瞧着,过了会儿才道:“只是什么?夫人要说清楚的。”   他明知道她此时心里着急,还故意要问个清楚。   “只是替桃芸随便问问。”岳岚瑜硬着头皮,强行解释道。   话音落地,便听到头顶几声沉沉的笑意。   自成婚以来,岳岚瑜只在魏展宸脸上见过几次似真似假的笑意,她有些诧异的抬眸,便落入了魏展宸的目光中。   四目相对。   岳岚瑜一直知道魏展宸生的好看,平日冷峻淡漠,如今眼眸带笑,嘴角轻轻勾起,另有一番风采。   腰间的指尖渐尖贴合,微微用力,便引得岳岚瑜回神。   “好看吗?”   岳岚瑜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询问他的容貌。   “……嗯。”她乖巧点了点头。   魏展宸这才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此时院外一阵脚步声,小厮进来说魏沁月求见。   魏沁月一大早出的门,算着的酥锦斋距离,这会儿也的确到了该回来的时辰。   “听说月姑娘走到一半便吵嚷着要回来,今天又热了些,这会儿正被人搀着呢。”进来回话的小厮道。   魏展宸对此事并没有多大兴趣,只叫人将那点心带进来,见也没见魏沁月,便叫人出去吩咐她回去。   至于那点心拿进来后,便再没被人想起来过,夜间叫袁英拿去赏了院中的打更人。   随后几日,传来的苏欣玉下毒谋害亲夫,被刑部逮捕的消息。   此事一出,京中风向当即便变了。   即使苏欣玉将谋害下毒的事儿一人全部担下,但苏府也不免因此受到指点。   苏子耀在朝中为官,自是在乎名声的。   后来逼得苏老太君出面,宣布将苏欣玉逐出家门断绝关系,那些风言风语才算消停了些。   ……   今年秋狝恰逢重阳,接连几日的好天气。   因要去上数日,宋嬷嬷替岳岚瑜备下寻常的衣服外,还另新裁制了骑马穿的束袖骑装。   至当日辰时,魏展宸才从魏府携岳岚瑜跟上了去秋狝的队伍。   要去的是京郊外的芒砀山,路途并不远,岳岚瑜倚在马车内的软塌上眯眼养神,等到了围场,她只觉才小睡了片刻。   燕京周围多平原,芒砀山也并不算高,但周围温度到底比着京内要凉上一些。   岳岚瑜才下马车,从原野深处来的寒风便将她的衣袖吹的鼓起,桃芸紧张的替她系上了披风。   “我先去皇帐,你先进去等我,晚上宴席时我还没过来,你便先去。”   魏展宸说完这话,紧接着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凑声,引得有心人连连侧目。   岳岚瑜点点头,看了眼他单薄的衣衫,转身从随形的马车里取大绒披风。   “这里比着京里冷些,莫要站在风口。”   岳岚瑜将披风递给了魏展宸身边的小厮,柔声说着,神态自然,好似做熟此事,任谁瞧着都以为两人间感情好。   但岳岚瑜并没想那么多,她只是顺手罢了,才来京中时,父亲便不习惯北方的风沙,她就常这般提醒着父亲。   魏展宸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默然点点头便去了皇帐。   等魏展宸走远后,周围其余家的人这也才都暗自松了口气,也有了心思去打量铁面无情的魏掌司新娶的娇妻。   岳岚瑜今日穿着身丹红的束袖骑装,领口不似罗裙轻浅,但贴合腰身,将她玲珑窈窕的身段衬托的越发精致。   只是她身外还另有一件粉白披风,微风下,披风随之轻动,姣好的身段若隐若现。   百皙柔腻的肌肤珍珠似的,朱唇莹润,但看眉眼便觉得温暖柔和。   岳岚瑜马车不远处,便是魏府二房的马车。   宋子耀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去,同魏沁月站在一起。   方才那一幕苏子耀自是瞧的清楚,岳岚瑜方才的话虽着风声传出去,清亮缠绵。   灵动的眉目跟那袅袅身段,将同来的夫人小姐皆比了下去。   而这样的佳人,原是有机会属于他苏子耀的。   “……子耀哥哥?”   魏沁月接连喊了几声未见回应,最后一声猛然放大了音量,苏子耀猛然回神,引得周围人的侧目。   自然,离他们不远的岳岚瑜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回身去看。   而魏沁月此时抬首,也正好看见苏子耀望向岳岚瑜方面的目光。   她不服气的冷哼了一声,扯了扯苏子耀的衣袖,赌气道:“子耀哥哥,你还是回你营帐去吧,月儿自己去骑马。”   岳岚瑜回身,却是被魏沁月的声音吸引过去的,她瞧了一眼便觉得无趣,转身便抬脚离开。   见岳岚瑜动身,苏子耀又被魏沁月扯着衣袖,他垂首眼眸带着疑惑:“方才不是月儿叫人唤我过来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让我回去了。”   魏沁月登时语塞,她方才气恼,着急才这般说。   本以为苏子耀会哄着自己说些好听的,哪知道竟是拿方才的话堵了她。   “我……”魏沁月紧了紧拳头,蹙着眉把目光从苏子耀身上挪到了前面。   岳岚瑜尚未走远,纤细窈窕的背影在微风下另有一番滋味儿。   “子耀哥哥还记得上次答应过月儿的话吗?”   苏子耀茫然:“什么话?”   见苏子耀竟是忘了个干净,魏沁月跺跺脚,上前几步喊住了岳岚瑜。   岳岚瑜本无意理会魏沁月,听到身后的声音,无奈顿住了脚步。   这是魏沁月也走了过来,她脸上方才的气恼已经没了踪影,转而眼眸微垂,带着小心谨慎。   “三婶。”魏沁月盈盈俯身行李,端着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前几日您要我去酥锦斋买的杏花糕的确好吃,就是有些远,我走了个把时辰,送过去时想必都不太新鲜了,下回月儿能否坐着马车过去?”   她柔声柔气,一副受了委屈还隐忍着的样子。   这话旁人听了,恐怕以为是岳岚瑜故意端着长辈的架子去欺负魏沁月。   岳岚瑜听完也不恼,反而想了想,疑惑道:“我何时让你去买过杏花糕?”   魏沁月浅浅笑笑,垂首将压下声音中的委屈,低声道。“三婶许是忘了此事。”   看着她这副模样,岳岚瑜蹙眉冲袁英招了招手,“月姑娘这话我竟是不知道从何说起,袁英,你可记得此事?”   袁英低头,眼珠子转了转,“夫人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月姑娘对长辈不敬,大人知道了便叫月姑娘亲自出去走了一趟。”   “原是这样。”岳岚瑜暗自赞许着袁英,转而抬眸大大方方看了过去。   岳岚瑜身姿纤细,身材却比着魏沁月高上一些,她下巴微微抬起,竟是和蔼可亲的开了口。   “你既然有错在先,那你三叔做长辈的罚你也是应该,若是你心中不满,过会儿等他回来便去同他说就是了。”   魏沁月在岳岚瑜面前好似蒙了层灰,一个还未嫁人的女儿家反而不如岳岚瑜灵动,周身气质也如小家子出身似的。   “不,不必了。”魏沁月连声拒绝。   而后魏沁月又僵硬的笑笑,“那日我本以为三婶是好心将糕点让给我,谁知三婶心里头介意,还同三叔告状……”   方才魏沁月的话尚且还有余地让岳岚瑜辩驳,如今是实打实的事儿了。   这也是苏子耀知晓,亲眼看见的。   她就是要让苏子耀看看清楚,岳岚瑜是个表里不一的贱人。   “月儿的意思是你受罚是我告状?”   岳岚瑜余光在周围好事的人身上扫了一眼,心中暗自发笑。   当日她只是对魏展宸说魏沁月要了本该送给他的杏花糕,旁的可一个字没多说。   “我并不知道夫君究竟为何罚你,月儿若是怀疑我,大可以大大方方的问,何必跟我拐弯抹角这么久。”   岳岚瑜放下了方才的慈爱柔和,转而有些不悦。   就连周围也有人听不下去,暗自说岳岚瑜到底是魏沁月的长辈,这般含沙射影的不合适。   魏沁月本是故作委屈,如今被人在身后指点,暗自攥紧了拳头。   “三婶莫要误会月儿,月儿没有别的意思。”魏沁月眼梢泛红,委屈道:“是月儿的话说的不合适,还请三婶原谅。”   苏子耀原也并没有猜疑岳岚瑜,只当是魏沁月过来与她随意说说话的。   如今见闹成这样,和事佬一般走上前了几步,“表妹多心了,月儿并没有恶意。”   岳岚瑜闻声眉间便蹙了蹙,这般猪油蒙心的,到底怎么在朝中做了三品的大理寺卿的。   “苏大人。”岳岚瑜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岳苏两家早便没了关系,还望苏大人自重,再者……”   岳岚瑜看了看魏沁月,“你若对月儿有意,按照规矩,将来是要唤我声婶子的。”   京中谁人不知苏子耀心仪于魏沁月,闻言苏子耀脸色有些发白。   “若是无事,我便先走了。”   岳岚瑜清亮的声线中带着江南独有的软儒口音,纤柔婉转,很是动听。   她没有半分犹豫,甚至眼神都没有多在两人停留半刻。   苏子耀脸色微沉,心思却已虽着翩然而去的身姿吸引去。   一切,一切都是误会。   苏家当年毒害岳太守他并不知情,后来他心仪魏沁月,只是,只是他还没见过岳岚瑜而已……   她本该有机会是自己的,也本应是自己的。   *   从魏府到围场的路程,岳岚瑜几乎是睡过去,故而等她到了营帐后没有半分疲惫。   “袁英,你往年可曾来过?你同我说说晚上宴席是什么样的。”   袁英应声,连忙道:“奴才从前只是个护卫,没资格跟着主子,从没进到宴席,不过奴才听说那宴席是与皇室的分开的,官家家眷在外头,不能面圣。”   听到不能面圣,岳岚瑜心中也松快了些。到底是天子,她心中到底有些紧张。   如今不用见面,那便只当做是寻常宴席就行。   ……   不觉间已到了晚间,外头声响渐起。   岳岚瑜出了营帐,便见百十里外开始,数不清的篝火燃起,亮如白昼。   自有人来引着岳岚瑜去宴席上,宴席设立在皇帐不远处,她坐定后望了一圈,却不曾见有魏展宸的身影。   “大人此时应在圣上身边,夫人一会子若是想用什么,便吩咐奴才就是。”袁英在一旁道。   秋狝是为了展示朝廷百姓富足,彰显皇家天威每年必行的事儿,早有提前备好的各类烧肉,因着今年逢上重阳节的缘故,各桌上另备下了菊花酒。   岳岚瑜甚少吃这类烧烤的肉食,尝了两块后便觉得与往日家中的味道不同,便多吃了两块。   为这应和猎场的氛围,往日伶人也一改风格,飘然软绵的歌舞换做了各式马术展示。   京中女子多爱跑马,马术都是自小便学的。有些远瞧着便心中技痒,相约明日一同跑马打猎。   魏沁月今日也换上了一身骑装,她跟相好的玩伴叽叽喳喳说着什么话,过了会儿竟是站起了身。   她叫身边人将自己的马牵了过来,随即动作熟练的翻身上去。   格外飒爽的身姿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魏沁月骄傲的笑着,勒起缰绳策马走到了岳岚瑜身边。   分明耀武扬威一般,脸上却仍是柔柔地笑着:“三婶可愿来试试看?”   众人只当两人都是魏府的关系好,便也跟着起哄起来。   岳岚瑜也不逞强,看了眼魏沁月,淡淡道:“我并不会骑马。”   魏沁月等的便是这句。   看啊,这才是京中大家闺秀的模样,岳岚瑜这等狐媚坯子算什么东西。   她得意洋洋翻身下马,利索的动作又引了些人赞叹。   每年狩猎都有跑马比赛,她明日定要想个法子让岳岚瑜丢一次脸。   *   又过了会儿,另有太监出来宣旨,圣上感勉众卿家,特敬酒三杯。   苏州特产果酒,甜滋滋的,岳岚瑜从前家宴时也爱喝上几口,但是正经的酒却没尝过滋味。   菊花酒的味道儿并不算辛辣,带着丝淡淡的香气,岳岚瑜闻着便以为同从前喝的差不多,端起酒盅便送了口中。   那酒才入舌尖,便好似带着火气般,滑腻辛辣落到喉咙深处。   岳岚瑜没准备一口气咽下,不过眨眼的功夫,腹中便火辣辣的,脸颊染上了红晕。   旁边伺候着的袁英桃芸一个劲儿的着急,这一杯便已经如此,三倍下肚岂不是要直接栽倒在这儿了。   岳岚瑜一开始尚觉胃里辛辣不舒服,举起第二杯饮下一半,便将那股子辛辣抛到了脑后。   皇帐外,玄色身影现身,魏展宸掀帘而出,不去理会周围上前恭维的大臣,目光直直落在了侧面。   小姑娘早已面色绯红,头脑身子微微晃着,眼瞧着第三杯被她举起来就要送到嘴里。   魏展宸面容沉了沉,接着便瞧见本该落入口中的酒水在小姑娘身前滑落。   有几滴不安分的,溅洒在了她的衣袖上。   看来果真不是个呆傻的。   魏展宸眼眸起了笑意,冲帐外的人挥了挥手,俯身低语了两句,随后那人便点点头小跑着走过去。   ……   “夫人,大人说您撑不住的话叫人先送您回营帐。”   岳岚瑜方才偷偷倒掉了最后一杯酒,饶是这样头脑也早昏沉下来。   她从未醉过,自己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趁着脑子尚且还清醒着,岳岚瑜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   魏展宸的营帐内,早有人备下了解酒的汤药,岳岚瑜被桃芸搀扶着进去,才躺到软塌上,便怎么也扶不起来。   “夫人您可有哪里不舒服?先将这解酒汤喝了咱们再睡……”   桃芸跟另外两个丫头小心将岳岚瑜扶起来,奈何她醉的朦朦胧胧的,脑子昏沉着怎么也坐不好。   她只觉得耳边的声音吵闹,尝了一口,便挥手将瓷碗推走。   “……难喝。”   桃芸愁眉苦脸的看着那解酒汤怎么也喂不下去,又试了几次也都不成。   帐外一阵脚步声后,魏展宸走了进来。   看着软塌上已经醉的不知天地,但仍嘟嘟囔囔说着什么的小姑娘,魏展宸眼眸泛起笑意,挥手示意旁人退下。   营帐内燃着两盏琉璃灯,不算昏暗。   方才吵嚷的声音消失了,岳岚瑜眼神迷蒙泛着水雾,她睁开眼瞧着身前的人,将胳膊探了过去。   “……”   一句带着气息的呢喃声,魏展宸只看着她红润的唇角动了动,没听清楚是什么。   他将人抱至身前,岳岚瑜本就身子软绵无力着,顺着动作便倚在了他的颈侧。   暖热的气息在脖颈间撒下,魏展宸心头微热。   “夫人方才说什么?”   岳岚瑜眼睛眯着,眼梢粉红,“你要我等你,你去哪儿了……”   她向来不问他的去向,也许是胆怯,也许是并不感兴趣。   “方才皇上叫我。”   怀中的人并不安分,喝了酒便有些燥热,帐内暖和,这会儿外裳已经没了踪影。   乌鸟轻跳,绵软酥润,轻触在手臂上还带着温热。   魏展宸垂眸毫不客气将余下裳退去,掌心再熟悉不过的探过。   轻咛声渐起,岳岚瑜瘪瘪嘴,似是有些委屈,“酒苦,我想喝粥……”   “粥?方才炭烤的鹿肉还没吃饱吗?”   岳岚瑜摇摇头,柔荑抚上魏展宸的右手,带到了腹上,撒娇般在他脖颈蹭了蹭。   “这里难受。”   怪不得她难受,从没饮过酒的人猛然喝酒胃中的确会有不适。   她在怀中并不安分,魏展宸呼吸愈沉。   鸟喙透过白色里衣显着朱红,小巧玲珑。   “这里难受吗?”魏展宸语气中带着隐忍,低声问道。   岳岚瑜迷茫起来,方才她指的位置不是哪里。   轻晃了晃脑袋,她便觉得天地都旋转起来,于是便在魏展宸怀中安稳了些片刻。   “魏,展宸……”   魏展宸心下猛然漏跳,她并未喊过自己的名字,如今仗着酒意,脑子昏沉,便喊了出来。   许是见他没有回应自己,岳岚瑜不满的轻哼一声。   随后又闭着眼睛摸索了一会儿,直惹得魏展宸呼吸沉沉,方才摸到了他的眉间。   “夫君。”   同平日里一样的呼唤,但却比之更加缠绵软腻。   “想喝粥。”她执着的开口。   可是魏展宸好笑的看看岳岚瑜此时的架势,根本没办法自己起身。   “为夫帮夫人清醒清醒,才有力气做起来喝粥。”   魏展宸弯弯嘴角,在她耳边柔声低语。   “不,不要,我就要先喝粥,夫君,不……”   岳岚瑜还要说些什么,后面的话便被魏展宸吞了回去。   朱唇红润,柔软带着清甜,舌尖微涩,淡淡的酒味儿好似要将人醉在其中。   琉璃灯将屋内照的亮堂堂的,也将人照的清楚。   半刻钟不到岳岚瑜已眼眸泛红,手指卷曲着轻咛叹息。   本在帐外守着的丫头脸红着退远了些,另有人去准备热水等着进去伺候。   ……   至四更天时,营帐外的宴席也已散去,通明的篝火暗下来,只留空中一轮弯月照明。   魏展宸所住的营帐外,几个丫头端着热水进出。   不一会儿的功夫,另有一小厮端着碗散着热气的粥进去。   紧接着里面便传来一声娇软的微嗔:“不要这个。”   小厮将头埋的深深的,不敢说一句话。   魏展宸看着软塌上因为粥不合口味,冲着自己胳膊撒气的小姑娘,揉了揉额角。   从前只觉她乖巧柔软,如今喝了两盅酒后,越发的娇气起来。   本以为做了后,岳岚瑜便会忘了要粥喝,结果非但没忘,还一定要甜腻的红豆粥才行。   “这粥夫人先喝着,再另准备红豆粥还要些时辰。”   魏展宸轻叹了口气,语气略有些无奈。   方才不是没吓唬过她,可醉了的小姑娘就是不知道害怕,反过来缠着他要。   “唔。”醉眼朦胧的岳岚瑜除了觉得头晕晕乎乎的,腰身还软绵绵的。   她探了探脑袋,看了眼碗中的不合心意的粥。   转而,又看了看揉着额角的魏展宸,忽然俯身,学着魏展宸的姿势,将指尖探到了他的眉眼处。   魏展宸方才蹙了眉,自己没察觉,此刻被小姑娘温热的手指肚轻柔抚过。 第25章 喂我 天都亮了,你还要做什么?……   夜色浓墨般, 小厮拎着热水进出,在里间守着伺候的丫头各个屏息凝神。   帐内,半透明的琉璃灯昏黄, 炭炉幽幽散着暖气。   岳岚瑜双眸朦胧, 倚在魏展宸肩上,软绵的身子没有力气, 就紧紧贴着他。   她指尖上蔻丹绛红, 肌肤粉白细腻,顺着魏展宸的眉眼抚上乌黑的鬓发间。   “那你喂我。”   轻柔的语气里带着江南独有的软软儒儒口音,迷蒙的双眸阖下,脸颊在魏展宸脖颈处蹭了蹭。   闻声,魏展宸先是错愕, 而后眼眸沉沉, 勾起嘴角接过了那碗被嫌弃的粥。   “那一会儿我说什么,夫人都要应我。”   岳岚瑜指尖不安分的在他发髻上绕着, 将他披散在脖颈的发梢缠在手上。   “不要的。”   岳岚瑜轻扯了扯手中的乌发, 有些疑惑:“天都亮了,你还要做什么?”   此时不过三更末刻,离天亮还早, 可见还是晕着。   只是魏展宸却没理会这句, 他舀着汤匙递到岳岚瑜嘴边,缓缓送入嫣红的唇瓣中。   看着岳岚瑜喉咙轻跳喝下去后, 魏展宸眉眼这才舒展。   “我从没喂过谁,夫人怎么能说不要。”   岳岚瑜阖着的眼睛半睁开,唇角抿了抿,指尖将粥碗推开,蹙眉软软道:“那, 那不要喂了,我不要的。”   她身上尚还带着淡淡的酒香。   魏展宸俯首将她唇边的汤水拭去,在她喉间点了点。   “咽下去了,说话要算数。”   岳岚瑜:“……”   她方才分明还没有应下,这个人总是要欺负着自己才高兴。   “夫人还喝吗?”   魏展宸心已动单手托着粥碗,另一边捻在朱红鸟喙。   乌鸟轻跳,岳岚瑜试着起身,头脑晕乎乎便有倒在了肩上。   她眼中水雾朦胧,负气般看看粥碗。   “喝。”   轻软的声音自嗓子眼里吐出,带着微嗔气恼。   魏展宸挑眉,一勺勺喂下,渐渐竟是觉得得心应手起来。   这模样,倒是与喂苍青差不多。   只是身间相贴,多了温热。   那碗粥到底没有喝完,便被人重新送了出去,继续在厨房热着。   下人们从帐内退出来,捧着热水在外候着。   不消半刻钟,软绵的呼吸渐促起来,覆在他肩头的指尖划动,落下数道嫣红。   渐至四更云收雨停,碗中舀入热热的红豆粥,被端了进去。   几番下来,岳岚瑜再没了闹腾的力气,俯身在软塌上,锦被轻掩着肩头。   “红豆粥搁了蜜糖,夫人起来喝吗?”   闻声岳岚瑜眼睫微动,脑袋在被角蹭了蹭,将脸颊转到另一边,“唔,真不要了……”   不知她所指究竟是什么,但能明白这次当真是没了力气。   她白皙的肩膀被掩去一半,发丝散下落在旁边,呼吸声渐渐平缓。   魏展宸目光落在上面,片刻后挥手示意下人出去。   帐中静谧。   *   第日天高云阔,一早便有大臣虽皇上同去狩猎,营帐内比着昨日空旷了些。   ’哗啦‘一声,帐内的茶盏落在地上,转了两圈停下,没有摔碎。   岳岚瑜面颊桃红,看着被桃芸捡起的茶盏目光闪烁。   “我昨天……”   岳岚瑜咬咬唇,似是鼓足了勇气,“我昨天当真一直缠着他?”   她方才听了桃芸对昨日的描述,险些想干脆再醉过去得了。   “嗯,夫人您还一直唤大人的名讳来着,而且还一直嚷着让大人亲自喂粥。”   岳岚瑜这下脖子都泛着粉红,她看了眼手中的粥碗,怎么也想不起来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只听桃芸的话,也,也太不知羞了。   桃芸眼中带笑,高兴的接着道:“奴婢瞧着,您跟大人的感情似是比之前了好了,昨儿您那样闹腾,也没见大人不耐烦,还一直依着夫人的意思,后来您要洗漱,都是大人亲自动的手,您还要喝……”   岳岚瑜后面的话没仔细听。   她醒时虽腰间软绵无力,但身上干净,衣衫明显是换过的,原还以为是桃芸替她换的……   “大人此刻去哪儿了?”岳岚瑜打断了桃芸。   桃芸笑道:“一早便虽皇上出去了,吩咐让您多休息会儿。”   这会儿时间已快到晌午,她的确睡了许久。   岳岚瑜简单喝了些清粥,便到了传午饭的时辰,因着昨夜的缘故,厨房便以为她挑嘴,巴巴做了一桌子各式口味的菜样来。   只是岳岚瑜昨夜饮酒,仍是没什么胃口。   魏展宸回来时,正好看见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被送出了帐外。   “若是还不舒服,便传随行的太医过来瞧瞧。”魏展宸蹙眉问道。   岳岚瑜瞧他进来,脸上一热,而后摇摇头道:“才喝了粥吃不下。”   “旁的还有事吗?”   岳岚瑜迷茫的看了看他,魏展宸在她腰间扫过,“可有力气出去?”   岳岚瑜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虽已不是头次,可每每总是经不住魏展宸的折腾。   昨日魏展宸许是念着她醉着,异常温柔。   岳岚瑜眼睫轻垂,浅声道:“没事。”   顿了顿,岳岚瑜看着魏展宸犹豫的开口问道:“在外面,你不泡药浴没关系吗?”   魏展宸淡淡的看着她:“卯时泡过了。”   卯时?   岳岚瑜卯时应该还正睡的沉,完全没意识到他起身。   “若是无事了,夫人还记得来前说过的话?”魏展宸俯首与她对视问道。   “学骑马?”   魏展宸点点头,叫人将提前备下的骑装送进来。   岳岚瑜这时也才注意到,他今日换下了朝服,身上时玄色暗底云纹的束袖骑装。   “你教我,那圣上寻你怎么办?”   魏展宸挑眉,“我病的厉害,过不去。”   岳岚瑜:“……”   她揉揉软绵的小腿,暗道好一个病的厉害。   *   营帐外,早有袁英在候着,他牵着一匹比平常马儿矮上半头的马驹,躬身等岳岚瑜过去。   岳岚瑜走进,那马驹漆黑的双目眨巴着看着她,鼻息粗重带着热气。   它见岳岚瑜过去,脚下不安的踏了两下,摆动着脑袋。   “奴才牵着缰绳,夫人莫怕,这马驹是挑出来性子最温顺的。”袁英道。   岳岚瑜点头,她只是又些好奇,倒并没有害怕。   马驹的背上的马鞍是鹿皮制的,摸着便软和,岳岚瑜瞧了一会儿,正要问自己怎么上去,魏展宸便策马走了过去。   他走进后便翻身下马,在岳岚瑜诧异的目光中将人直接打横抱起,而后放到了自己的马上。   岳岚瑜羞怯的等他上来后,自己则在他背后小心的捏住了魏展宸的衣角。   “这样可不行。”   魏展宸沉声,将她的手臂拉到自己身前,揽过腰身。   而后没给岳岚瑜反应的时间,便策马打营帐后面穿过。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岳岚瑜下意识抱紧了他的腰,魏展宸见状,好似故意一般,策马加快了速度。   耳畔的风声渐起,寒风吹在脸上有些生疼,岳岚瑜垂头将脸颊贴到了魏展宸的背上。   他衣衫上有股子淡淡的药味儿,却又与那日的药膏味道不同。   清清淡淡,带着草木的香气。   约莫不到半刻钟,魏展宸勒马停下来,岳岚瑜跳的厉害的心脏也松了口气。   “怕了么?”魏展宸看着身前紧紧拽着自己的手臂,淡淡道。   岳岚瑜怔了怔,正要收回手臂,却被魏展宸猛然抓紧。   “躲什么,要学就该好好学才是。”   岳岚瑜被他拽着,没办法便干脆扔将脸颊贴着魏展宸的背,声音囔囔着。   “这样怎么学啊……”   魏展宸没有说话,转而解开手臂将翻身下了马。   岳岚瑜没了支撑,孤零零坐在马上,心中猛然一空,正要说话,魏展宸便重新上来,坐到了她的身后。   魏展宸将手中的缰绳放到岳岚瑜手中,自己则握住她的手背。   “袁英他们等会才能过来,你先试试自己拉动缰绳。”   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温热的呼吸自耳畔滑落到脖颈。   此处是块平地,周围无人,远处便是深林,岳岚瑜心下微颤,还是老老实实的拉了拉缰绳。   她试探着动手力气太小,马儿未动,魏展宸在她手背用力,带着她的胳膊,这才有了反应。   岳岚瑜渐渐有了兴致,随后在魏展宸指点下慢慢能试着自己掌握方向。   “自己试试?”魏展宸见她越来越得心应手,便提议道。   他原以为岳岚瑜要摇头,哪知道她竟是兴奋的握紧缰绳,还催促魏展宸下去。   魏展宸嘴角勾起,翻身下了马。   方才身后有人可以依靠,如今只有自己,便要先保持住平衡。   岳岚瑜心中打着鼓点,暗自忐忑着,但目光却聚精会神的看着前面,身子坐的笔直。   她学着方才魏展宸教的轻轻拉动缰绳,那马儿便缓步超前面走去。   魏展宸负手而立,目光全在眼前人的身上。   她今日一身丹色贴身骑装,玲珑有致的身姿越发惹人。   魏展宸远远看着,身侧密林处微声响起,他抬起眼眸,侧身看去。   “谁在哪里?”   话音落下,便见一人牵着马走了来。   苏子耀眼眸深邃,目光在远处扫了眼,而后才垂首俯身,   “见过魏大人。”   魏展宸瞧见是他,神色未变,淡淡道,“起吧。”   苏子耀应声起身,但却顿了顿,眼中带着犹豫,却还是问出了口,“大人不是身体病的厉害,跟皇上告了假吗?”   这两日来,魏展宸脸色仍是苍白不见血色,偶尔咳凑起来身子便颤的不行。   就连皇上都几次询问魏展宸的病情,安抚他多休息。   可苏子耀一直瞧着,却觉得不对劲。   那药……出自苏府,他虽没经手过,却也知道是什么效果。 第26章 郡主 跑马   苏子耀抬头小心打量着魏展宸, 他面色苍白没有血色,两颊消瘦。   上午出行狩猎,在御前魏展宸几度咳凑, 但苏子耀却不见魏展宸眼眸中有半分的倦怠。   “苏寺卿这话何意?”魏展宸神色淡漠, 言语中带着凉意。   苏子耀垂眸,心下一紧。   便是皇子都要敬监察司三分, 他方才的问话确是逾越了。   “魏掌司莫要误会, 只是此处风大,大人的身体还该多休息才是。”苏子耀连声开口。   魏展宸顿了顿,目光闪过寒意,“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问话。”   寒风掠过, 惊起树上一片鸦雀。   苏子耀脊背僵硬, 半晌后沉声道,“魏掌司说的是, 在下, 在下告退。”   话音落地,苏子耀抬身,不远处, 马背上的背影窈窕婀娜, 正小心的学着如何策马,完全没有察觉身后的动静。   魏展宸侧目看着苏子耀望过去的眼神, 眸中寒意渐深。   待苏子耀离开后,袁英牵着马驹也跟了过来。   “大人,周文那边的消息,五皇子今日从滁州回来,晚间应该就会到围场。”   魏展宸搓着手中的扳指, 看了眼身后,“我去见赵煜,你在这儿仔细看着。”   袁英连声应下,魏展宸这才离去。   *   岳岚瑜全神贯注着,身后的动静半点没有察觉,还是袁英过来跟她说魏展宸有事先离开才知道。   魏展宸不在,安全起见岳岚瑜换了小马驹,她学东西很快,这会儿的功夫已经知道如何转动缰绳调转方向了。   又练习走了一会儿,岳岚瑜便想要自己骑着回去。   “奴才就在旁边,左右也没什么事,夫人莫要急,慢慢走就是。”   岳岚瑜颔首,策着缰绳缓缓走着。   芒砀山不算高耸,入了秋后更是没什么景致,唯有偶尔路过的野兔山鹿,还有些趣味。   可惜岳岚瑜是个只知道怎么吃食的,并不会弓箭。   等快到营帐时,远远便听到营帐外围一阵阵的马蹄声与欢呼声。   望过去便见时不时又沙土扬起,不少官家女眷各个身着骑装,围成半圆看着什么。   “前面在做什么?”岳岚瑜第一次在围场,并不大懂这些。   袁英忙应:“这是在跑马,京中姑娘多爱马术,每年秋狝都会举办跑马比赛,甚至宫中的娘娘们也会参与进来。”   岳岚瑜策马走进了些,隔着人群,便见一条整理出来的跑道上正有两抹身影骑在马上。   其中一人岳岚瑜认得,是昨夜在自己面前炫耀的魏沁月,另一姑娘则瞧不清楚模样,但穿着打扮飒爽英姿,应也是大家出身。   这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已快跑完了全程,两匹马并驾齐驱,在临近终点时,最终还是左边那姑娘的马稍快一步。   场中立即响起一阵欢呼掌声,魏沁月瞧着那姑娘赢了,便也笑着下马称赞。   “青阳郡主还是这般厉害,月儿认输。”   青阳郡主坐在马上得意的笑着,“月儿能与我只差半尺已经难得了。”   两人说这话,另有一些姑娘上前恭维。   岳岚瑜远远瞧着,觉得有些可笑。   方才魏沁月明显在快到终点时暗中扯着一把缰绳,魏展宸方才刚教过她,那个动作正是减速的意思。   能让魏沁月这般讨好的,也只能是郡主了。   “这青阳郡主可是五皇子的长女?”岳岚瑜低声问道。   袁英点点头,“圣上宠爱五皇子,连带着也宠爱这个孙女儿,才出生时便被破格封了郡主。”   这便对了,岳岚瑜暗道。   如今稍明眼的都能看出来皇上宠爱五皇子,如今储君未立,除了大皇子,五皇子便是最有可能的未来太子。   怪不得魏沁月能甘心这般讨好青阳郡主,今日这场赛马,恐怕没人敢赢她。   “咱们走吧。”岳岚瑜觉得无趣,淡淡道。   话音才落下,岳岚瑜正努力试着调转马车,便听见身后有人叫住她。   “才来就要走吗?”   魏沁月早便瞧见了岳岚瑜,眼见她就要走,嘴角勾起转身上马在众人注视下走了过去。   “三婶头一次来围场,恐怕还没见过跑马赛吧,不如也来试试?”   原未注意到岳岚瑜这边的人此刻闻声看了过来,青阳郡主骑在马上,也侧目蔑了眼。   岳岚瑜手上动作停住,淡淡道:“我并不会跑马。”   魏沁月瞥着岳岚瑜,接着道:“昨儿你便说不会,今日怎么就骑着马过来了?”   岳岚瑜策马的动作尚有些笨拙,稍看便能看出来,魏沁月自然也是知道的。   “青阳郡主。”魏沁月笑盈盈转头,“我三婶不肯给我面子展露一手,你能帮月儿邀她吗?”   青阳郡主是个性子直爽利索的,她往日便同魏沁月相识,又被魏沁月刚才恭维的话说的心里舒坦,此刻见岳岚瑜藏着掖着似的,便蹙起了眉。   “月儿一番好意,你这人怎么不领情呢。”   此处围着不少官家女眷,当数青阳身份地位最高,她一开口,众人便跟着应和起来。   苏欣荣因着苏欣玉的事儿一直记恨着岳岚瑜,她混在人群中嚷嚷道:“是啊,跑个马而已,你现在又不是不会。”   ……   岳岚瑜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她等众人说完,才抬眸冲青阳郡主道:“青阳郡主见谅,我的确不会跑马,今儿上午才学着如何骑着走路。”   “会走路不就能跑么?”魏沁月疑惑说完,又故意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人道:“啧,这是连青阳郡主的面子都不给么?”   那声音虽轻却正好能叫青阳郡主听见,青阳愠恼的哼了声,策马走到了岳岚瑜身前。   青阳平日嚣张,众人也都宠着她,但却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她骑着马走到岳岚瑜身前,两相对比竟是比岳岚瑜还要低上一头。   “如今可是我在邀你,懂吗?”青阳握着马鞭抬头。   “自是知道郡主的好心。”岳岚瑜不急不躁缓缓开口,“只是方才远远见郡主在马上的英姿,觉得郡主实在厉害,我这才学会的人,入不得郡主的眼。”   青阳从前并未见过岳岚瑜,再者年纪小也还是孩子心性,听岳岚瑜夸自己,心里的恼意便消了些。   “虽是如此,但你也不必菲薄,在场都是过来玩闹的,不如合群一些。”   青阳被夸的心里得意,瞧着岳岚瑜便顺眼了些。   她一向喜出风头,方才已经拉着众人比了个遍,想了想又接着道:“这样吧,我让你半柱香时间,同你比试一场如何?”   岳岚瑜才以为自己过了关,闻声手心再度拉紧。   看着青阳高傲自以为是的神色,岳岚瑜不仅有些头疼。   “郡主。”袁英一直在旁躬身听着,此时忽然站了出来,笑着道:“我家夫人当真今日才跟着魏大人学的骑马,跑马自是不如郡主的,若是一会儿不留神摔着碰着,便不好了。”   袁英的话提醒了在场的人,岳岚瑜如今可是魏掌司的夫人。一些怯懦的渐渐收了议论的声音。   青阳年纪小,却也听说过魏掌司的手段,顿了顿才要说作罢,魏沁月偏偏此时走了过来。   “倒是我忘了,三婶还要回去照顾三叔,昨儿瞧着三叔一直咳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魏沁月表面上是关心的话,实则却是在暗示众人魏展宸病重,不必向从前那般怯怕于他。   青阳神色展开,不再犹豫的开口催促道:“我都说了让她半柱香时间,便是跑不过也没什么,怎么也不可能受伤。赶紧些,比试一场要不了多久。”   “这……”   青阳到底是郡主,袁英只是个奴才,哪里还有他说话的份。   岳岚瑜见怎么也逃不过这个比试,索性应声:“那便比就是了,可一会儿我落后太多,郡主莫要在意。”   她今日才学会骑马,就算是输了也不丢人。若是马儿跑不起来,便只当去那赛道上散步了。   袁英带着担忧,只好将身后的大马牵到赛道前等岳岚瑜换马。   等两人都准备妥当,一声开始后,岳岚瑜便策动了缰绳,而青阳则带着自信的笑意等在原地。   只是……   方才岳岚瑜说不会跑,这会儿当真便慢慢悠悠的从赛道前走着,不紧不慢,甚至悠闲的如同在散步一般。   其实并非是岳岚瑜故意这般,她实在也为难的紧,生怕不小心用力过猛,马儿跑快了自己保持不住平衡。   好在赛道是直的不用调转马头,不然岳岚瑜恐怕转弯都要许久。   青阳在后面看着她悠哉悠哉的,先是愣了愣,随后蹙起眉。   “月儿,她究竟会不会骑马?”   魏沁月看着远处,压下心里的窃喜,疑惑的开口:“百姓人家穷不会便罢了,她可是官家出身,纵然不熟练也不可能只会走才对,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故意装成现在这样。”   “还能为什么啊,看不起郡主呗。”苏欣玉恰时的接了一句。   再看青阳,脸上已经有了怒意,正巧时间已过,她大喝一声,便挥动马鞭冲了过去。   她的马很快,扬起一片尘土遮挡住众人的视线,转眼间,便赶上了岳岚瑜。   “你若再装模作样,我可不客气了。”青阳勒马,在岳岚瑜身前停住。   岳岚瑜温柔的眉眼露出诧异:“方才郡主不是说了,若我落后不会在意,我当真今日才学,郡主见谅。”   她越是表现的不在乎,青阳越是觉得她在挑衅自己。   “还撒谎?月儿与你同在魏家,她都告诉我你是会的。”   青阳仰着脸,厉声怒呵完,冷哼一声,怪笑起来:“好啊,我看你这样还怎么装。”   话音落地,青阳手中的鞭子当即落了下来,正好打在岳岚瑜的马肚子上。   那马儿被打受了惊吓,一声嘶鸣后,前腿猛抬,带着岳岚瑜直接奔了出去。 第27章 教训 郡主身份尊贵   马蹄急促的向前奔去, 扬起的尘土在空中四散开来。   骤然的动作也让岳岚瑜霎那间失去了平衡,上半身被惯性带着朝后仰去,她惊呼一声, 在险些被摔倒地上时, 手中的缰绳又将她拽了回来。   岳岚瑜耳畔风声凌猎,像刀子一般割在脸上, 眼珠子酸涩难忍, 手心也被缰绳拉的生疼。   马儿受了惊纵是驯马师来了也再难控制,更何况岳岚瑜这个才学的人。   她心脏剧烈的跳着,手掌上钻心的痛楚也不敢松开手。   袁英隔着老远看到这一幕也吓着了,顾不得规矩直接翻身上马追过去。   “狗奴才,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过来!”   青阳怒目拦在了袁英身前, 手中的马鞭已经扬起。   袁英堪堪勒住马, 硬着头皮,着急道:“郡主!这样下去要出人命的!”   青阳跋扈了些, 但年纪尚小, 听到要出人命,手上顿了顿,又回身看了眼远处马背上摇摇欲坠的岳岚瑜, 心下有些慌了。   “她, 她……”   青阳自小自视便高,总是此刻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冲动的动作, 但顾着面子,也不肯就此作罢。   “哼,我方才打的又不重,她不会勒缰绳吗?”   “换了熟练马术的或许还能想办法控制,可三夫人才学会哪里能想的到。”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 袁英情急之下语气重了些。   青阳闻言正要发怒,便听见远处又是一声惊呼。   那马儿没了控制步伐混乱,路上尘土弥漫着,岳岚瑜的身影早已偏离了赛道。   若是再不控制下来,恐怕便要冲进皇帐了。   岳岚瑜便是有胆子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也不敢冲撞了皇上,可见当真不懂如何控制。   青阳心下顿时乱了,她瞪了一眼远处仍带笑意的魏沁月,咬了咬牙,“等着,我去追她。”   言罢,青阳的鞭子抽了下去。   可此时已经有些晚了,岳岚瑜早便冲出了赛道,皇帐就在不远处,眼瞧着便要到了。   岳岚瑜在马背上早已吓得没了主意,脸颊被风刮的痛极了,剧烈颠簸下,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作响。   “勒紧缰绳——”   身后青阳公主眼看追不上,高声呼喊提醒岳岚瑜。   岳岚瑜手中的缰绳早已经把她的手心勒出了血来,她艰难抬眸,眼看着皇帐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下一狠,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死拽紧了缰绳。   马儿已奔袭了许久,此刻力气稍减,被缰绳猛然拉住,嘶鸣一声,速度慢了下来。   此时空中忽闪过道黑影,随后一声锐利的鸣叫,那黑影便朝着马头落了下来。   岳岚瑜闻声看去,竟是苍青。   苍青展开双翅后,身子比着男人手臂还要宽长,它在空中盘旋半圈,爪子便朝着马儿双目抓了下来。   马儿再度嘶鸣,因害怕被抓抬起前蹄堪堪停住,岳岚瑜因惯性,连带着便从前面摔了下去。   缰绳仍在岳岚瑜手中,马儿转而还欲再朝另一边奔去,凭空射出一支羽箭,正中脖颈处。   随着马儿轰然倒地,岳岚瑜一直悬着的心脏这才松了下来。   可是随之而来的便是浑身上下的剧痛,两只手心尤为疼痛,等她看去,便见那缰绳已经勒进了皮肉中。   苍青似是认得她,在天上盘旋了半刻,远处哨声响起,它方调转回去。   “好畜生,这是谁家养的?”   才要追赶上来的青阳看到这一幕,心下也松了一口气,她看也没岳岚瑜,盯着飞远的苍青赞叹道。   袁英上前,将岳岚瑜扶起来,岳岚瑜小心将缰绳从手心缠开,声音低哑着道:“我家。”   青阳闻声回头,蹙眉看着她,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便要离开。   这时同样一支羽箭忽然射了过来,这时射中的却是青阳身下的马儿。   青阳没有防备,骤然便跟着马儿摔到地上,血液将她身上的衣裙尽数染红。   “谁,谁在哪儿!”   青阳颓败的揉着腰肢起身,血腥味儿刺鼻,她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五殿下果真教导有方,从前竟是不知道青阳郡主如此厉害。”   魏展宸不知何时到的,他脸色低沉,眸中尽是寒意。   他身边除了大皇子赵煜外,还另有一身着明黄宫服的男人。   那男人虽同大皇子相似的衣着,但身上却不曾带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若非那名黄色,比寻常家公子哥还要简朴。   岳岚瑜想了想,便猜到这便是五皇子。   五皇子赵凌听到魏展宸这般不客气的话,也仅仅是蹙了蹙眉,神色有些复杂。   “父亲?”   青阳见来人是赵凌,正要发作的火气便有了依仗一般。   她迈着步子跑过去行了礼,秀眉挑起,看了眼周围质问道:“方才是谁不长眼射的箭!”   赵凌瞪了眼自己一向宠爱的女儿,转而带着弯弯嘴角朝魏展宸道:“青阳年纪尚小,魏大人莫要见怪。”   魏展宸挑眉,也不去理会赵凌。   “过来。”魏展宸看着岳岚瑜低声道。   岳岚瑜垂着眼睫乖乖走到魏展宸身边,魏展宸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又示意她将手心展开。   她原本整洁利索的骑装裙角有些划痕,白皙的掌心展开,一道深深的红印透过皮肉。   皮肉中沾染了些灰尘,已经不再流血,但看着仍是揪心。   “下回再有人寻事,叫袁英直接动手便是。”   岳岚瑜眼睫轻颤,淡淡道:“毕竟郡主身份尊贵。”   魏展宸闻声不言,郡主又若何,他的人,便是天王老子来了都碰不得。   “去拿药过来。”魏展宸看了眼,吩咐袁英。   袁英应声离去,不一会儿便带了大夫跟药膏过来。   而青阳与五皇子被晾在一边,五皇子几次欲要插话,都被魏展宸脸上的寒意喝退。   大夫动作很快,一会儿功夫便清理了伤口,上了药膏。   岳岚瑜中间痛的不行,却因着在外面,硬是咬牙忍了下来,那药膏也不知是什么制的,敷上后清清凉凉,痛感这才减轻了些。   等妥当了,魏展宸看着她额间的密汗,好似才想起来般,转身看着青阳。   “周文,你另牵一匹马过来。”   青阳被他看的心中发怵,颤了颤躲到了五皇子身后,娇嫩的女声带着怯意:“我知道她是你夫人,你这人想做什么?”   在青阳眼中,监察司再厉害,也比不过自己皇族血脉,他一个臣子,在五皇子面前,难不成还想教训自己?   可青阳不知道的是,皇族血脉矜贵,可也薄情。   如今朝中为了争储君之位,分了几个党派,圣上年纪渐大,信任监察司早已胜过了自己的亲儿子。   魏展宸并不想理会青阳,他接连咳凑了几声,示意周文领搬了椅子过来。   “五皇子当不会介意我代为管教郡主吧。”   魏展宸话说的清淡寻常,青阳心头却猛然发怵,她探头出来,厉声问道:“你难不成还想教训我?我要告诉皇爷爷去。”   “青阳!”   不等魏展宸开口,五皇子先厉声制止了青阳。   赵凌看着旁边只顾着看热闹的赵煜,顿了顿,淡淡道:“青阳今日莽撞却是该教训,不知道魏大人怎么个管教法儿?”   “五殿下入朝多年,难道不知道蓄意谋害别人,监察司是什么规矩?”   魏展宸拇指搓着右手的手腕处,眼眸垂着,似在自说自话。   这动作落在熟悉他的大皇子眼中,大皇子暗自有些诧异,这是魏展宸动怒时起了杀意才有的动作。   赵凌眼神有些闪烁,“魏大人,青阳不过十三岁,难不成还要抓进去挨板子不成?”   “五殿下此言不对。”魏展宸抬眸,眸中阴晦冰冷,“皇上昨日还与我谈起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难道青阳郡主比皇上还要特殊?”   他句句紧逼,分毫不让。   “挨板子?”青阳惊的抖了抖,已被魏展宸周身的寒意吓得不敢多言。   赵凌一直淡定的神色有些松动,监察司的板子可比其他官府厉害多了,他最是疼爱青阳,这样的小女儿家,进去半条命都要没了。   “魏大人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赵凌强忍着怒气,“虽监察司有处置的权利,可魏大人难道不怕将来……”   大皇子冷眼看着,闻声当即在心中替自己这个五弟默哀。   魏展宸最听不得的,便是身份二字。   果真,赵凌说说到一半,魏展宸方才垂下的手指再度拂上手腕。   他接连笑了几声,笑的直咳凑起来,方才停住,“怨不得皇上最是疼爱五殿下,当真是幼子可爱……”   “若是殿下执意袒护青阳郡主,那咱们便去皇上面前评评理就是,不知道皇上知不知道,监察司前些天在京中保胜钱庄查抄了一批来路不明的银钱。”   保胜钱庄名义上的掌柜是苏府,实则背后却是五皇子。   而这位在皇上面前一向节俭的儿子,这些年背地里不知道借着钱庄丝下吞了多少银子。   看着赵凌的脸色逐渐变白,魏展宸嘴角挂上丝笑意,“我本想着银钱已经查抄,便不再接着追究了,五皇子觉得呢?”   赵凌苍白的脸上竟是出了层冷汗,他手心窜成拳头缩在袖子里,好一会儿后,颓然垂头,“魏大人所言有理。”   魏展宸漠然蔑过去,“周文。”   “大人。”身旁一手执弓箭的汉子沉声。   “去,请青阳郡主上马,记得把缰绳撤了,既然郡主身份尊贵,先照着夫人方才的路径绕一圈,再请去监察司。”   “我不要!”青阳闻声大喊着扑倒了赵凌身边,“爹爹,他只是个臣子,你命令他快滚好不好,青阳好害怕……”   青阳顾不得形象,哭的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赵凌拳头紧了紧,最终还是将青阳推到了周文身边。   皇家冷情,没人可以例外。 第28章 青阳 哪儿疼   青阳眼瞧着平日里连重话都不曾对自己说过的父亲将自己推开, 吣满泪水的眼睛全是不可置信。   她被周文拉扯住胳膊,哭喊想要挣脱却使不上力气。   “父亲,青阳方才当真不知道这女人不会骑马, 呜呜呜都是, 都是别人告诉我她在装模作样,青阳这才动了手呜呜……”   青阳一边哭一边张望着四周, 因着方才魏展宸的到来, 赛场上等着看热闹的人都尽数散去了。   而魏沁月也早早躲开,此时不见了踪影。   “青阳这次,这次知道错了还不成吗,我方才着急了呜呜……父亲您……”   耳边青阳郡主仍哭喊着。   “吵的紧。”魏展宸缓缓起身,不耐道。   “是。”周文立即点头, 转而便寻了块布将青阳的口舌堵住。   众人便这样看着青阳被扔到马上, 周文毫不犹豫的拿起青阳的鞭子,抽到了马肚子上, 马儿受惊, 驮着青阳猛然跑出去。   直到这时,岳岚瑜才明白方才魏展宸的话是什么意思。   青阳没有缰绳,慌忙之下拽住马脖子上的毛发, 只是没坚持半刻, 便被重重的甩到了地上。   山中尽是泥地,摔着虽皮肉未破, 可筋骨却是真的疼,再者没有东西做缓冲,比着岳岚瑜方才摔的还要重上几分。   青阳的裙裳沾染了泥灰,又被划破了几道,全没了方才不可一世的模样。   此时她再也顾不得面子, 流着泪着将口中塞着的东西扯开。   只是周文又再度走了过去,动作利索不留情面,将她拽了起来。   另一边的赵凌则不敢去看眼前发生的一幕,他袖中的拳头握的紧紧的,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半分不满。   比着心疼女儿,赵凌现在更担心的是自己的钱庄。   赵凌自信这些年来做的没有半分差错,十分隐秘,即便有官府来查钱庄,也只能查出苏府,怎么可能知道是他呢。   但方才魏展宸言下之意,便是他已经有了自己是保胜钱庄幕后掌柜的证据了。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都不能冒这个险。   “大人,人已经带走了。”周文唤了侍卫过来将青阳送出猎场,才回来禀报   魏展宸颔首,淡淡道:“那便请五皇子两天后再去监察司接郡主回去吧。”   赵凌沉着脸,拱拱手示意:“那魏大人方才所说之事……”   “保胜钱庄搜出来的银子不算多,便不用打扰圣上了,只是到底犯了国法,往后便不要开了。”   魏展宸说完似是有些倦了,揉了揉额角,不与任何人打招呼,便示意岳岚瑜同自己回去。   等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了,赵凌才一拳锤到了方才魏展宸所坐的椅子上。   赵凌瘦弱,椅子分毫未损,自己手背先红了一片。   大皇子一直在旁看热闹,见他这般,眼中露出丝嘲讽。   “五弟啊,生气伤身,你还是留点神吧。”   赵凌收手侧目看过去,顿了许久,方冷声道:“魏展宸如今身子病成这副模样,可除了父皇,对旁人仍是这般嚣张,往后若是大好了,大哥,他能对我这般,你也跑不了的。大哥还是先小心些,别落了什么把柄给他才是。”   大皇子闻言嗤笑一声,“五弟这点便不如三弟聪明,你整日里与魏展宸为敌,三弟可是恨不得亲自去给魏展宸提鞋呢。”   说提鞋是夸张了些,可却也差不多,三皇子赵焱巴结检查司,谁人不知道。   “哼。”赵凌不屑冷哼道:“我可不跟三哥那般愚蠢,魏展宸这样的人是拉拢不过来的……也不知道父皇整日怎么想的,偏偏去信任一个外人。”   “五弟慎言。”   大皇子悠闲的起身,提醒道:“监察司自前朝便设立了,是历任皇上的心腹手脚,你说父皇是信整日盯着他皇位的儿子,还是信任只衷心自己的人呢?”   “而且……”大皇子忽然靠近,在赵凌耳边浅声道:“将来五弟坐了那位置,恐怕也离不开监察司。”   赵凌嘴角僵了僵,等他做了皇位,监察司掌司可就轮不到魏展宸了。   “大哥可是嫡子,我不信大哥对那个位置没有想法。”赵凌阴森森的垂眸,怪异的看着自己这个大哥。   大皇子赵煜是先皇后所生,正经的中宫嫡子,后来又是长公主亲自抚养大的,论起来,他才是最有可能做上皇位的人。   可赵煜却从不与官员结党,朝中争权夺利,明里暗里他都不参与,怎么都不像只是做样子的。   但赵凌不信,那可是天下至尊的位置,谁不想坐?   大皇子闻言莞尔一笑,似是对他的话并不上心,但也并不做解释。   “五弟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眼瞧着大皇子看完了热闹要走,赵凌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笑了一声。   “大哥,他魏展宸比我还小两岁,凭什么年纪轻轻就做得了这监察司掌司?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   大皇子背对着赵凌,神色明显变得有些紧张。   可他反应很快,脚下并未停住,而是挥了挥手:“五弟还是赶紧提前给青阳寻个大夫候着吧,监察司里的板子可都带着钉子呢。”   大皇子的话让赵凌脸色再度沉了下来,方才猛然间想到一个念头顿时被抛到了脑后。   青阳是他长女,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宝贝,那岳岚瑜不过一点伤罢了,凭什么还要青阳挨监察司的铁板。   “魏展宸……”   赵凌沉声说了句什么后,带着怒火拂袖而去。   *   岳岚瑜才回到营帐,桃芸便红着眼走了过来。   “奴婢听说夫人坠了马吓死了,您感觉如何了,要不要再请大夫过来看看?”   岳岚瑜顺势倚住桃芸,摆摆手道:“没伤着骨头,歇几日就好了。”   桃芸见魏展宸也在,便不敢多问,小心替岳岚瑜换了衣裳后,又将大夫送来的药膏拿出来,涂抹着磕碰到的位置。   涂抹妥当后,桃芸方扶着岳岚瑜坐到了软塌上。   只是岳岚瑜才刚挨着软塌,臀部便一阵酸疼。   “嘶……”   岳岚瑜痛的站了起来,做足了准备,方小心翼翼的再度坐下。   魏展宸眼神沉着,示意旁人退出去,这才走了过来。   “哪里疼?”   岳岚瑜眼神闪烁,看着地面浅声道:“腿磕的疼。”   方才她从马上摔下来时有缰绳做缓冲,空中翻了身子摔着了臀部,旁的地方倒是摔的不重。   刚才因着魏展宸在,岳岚瑜这才没好意思让桃芸帮自己涂抹药膏。   魏展宸闻言,有些不悦,“只是腿疼?”   刚才桃芸涂抹时,他瞧着岳岚瑜腿上仅又些红肿,还想瞒着他不成。   说完,魏展宸眼神向下看去。   岳岚瑜见他这般问,抿了抿唇,方道:“屁股疼……”   见岳岚瑜老实交代了,魏展宸神色这才好些。   “方才怎么不说?”   岳岚瑜脸颊微热,刚解下衣带涂抹腿时她便又些不好意思了,更何况这种地方。   她许久未开口,魏展宸打量着岳岚瑜的神色,忽然心中了然。   魏展宸眼中起了暖意,他瞧着桌上剩下的药膏,走了过去。   那药膏是宫里头才用的上的,敷上虽不能立刻便好,却清清凉凉,能缓解疼痛。   魏展宸拿起药膏,垂眸望去:“夫人疼的厉害,不如为夫亲自替夫人瞧瞧。”   才坐稳当的岳岚瑜闻声身子一僵,抬首便撞进了魏展宸带着笑意的眼眸中。   *   青阳郡主受惩罚的事儿不出半刻便传了个遍,那些个上午还围在青阳身边恭维讨好的人,此刻又聚在赛道前等着跑马,嘴里叽叽喳喳议论着此事。   “子耀你是没瞧见,那岳岚瑜当时在马上吓得发抖,可太解气。”   苏欣荣掐着腰同苏子耀绘声绘色说着上午的事儿,那模样只恨不得岳岚瑜能立时三刻死了才好。   苏子耀听她说着,脑海中却浮现出岳岚瑜今日骑在马上窈窕的背影。   那身束袖骑装穿在岳岚瑜的身上,身姿更显婀娜。她那样纤弱,从马上摔下去准腰疼上几日。   苏子耀扭头,苏欣荣仍喋喋不休的说着,她与苏欣玉面容有五分相似,生的就是张刻薄脸。   苏子耀眸中掠过一丝厌恶,淡淡问道:“三夫人摔的伤势如何?”   苏欣荣虽比苏子耀大上不少,可到底是侧房所生,她压下心中的不满,解释道:   “才刚说岳岚瑜摔的不轻,手掌被勒的破了皮肉,子耀怎么忘了呢,后来青阳郡主倒是比她还惨,当时我没敢过去看,听说已经被带到监察司了,啧啧,那可是有进无出的地儿啊……”   不远处跑马场上仍旧热闹,苏子耀蔑了眼,却没有丝毫的兴致。   苏欣荣仍旧陪着笑,苏子耀想了想,接着问道:“你方才说那箭是从极远处射穿马脖子的?”   “对,当时那两支羽箭射过来后,魏大人便过来了。”   苏子耀眼眸半垂,声音渐紧:“可有看清楚是谁射的?魏展宸当时拿弓了吗?”   “不曾看到,瞧见魏大人过来就赶紧散开了。”   苏子耀失落的叹了口气,顿了顿才道:“青阳郡主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今日你在旁边供火,小心日后青阳来寻你麻烦。”   听了这话,苏欣荣方有些心虚,她低头想了想,嘴硬道:“我才不怕呢,是月儿先撺掇着青阳跟她比试的,我就在旁边附和了两句,要找也先找月儿。”   她可跟岳清清那等没脑子的女人不同,只会听魏沁月的,被她摆弄。   “嗯,我去问问月儿,你先去吧。”   苏子耀淡淡说完,便策马离开。   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了,只听描述,那射向马儿的弓箭必定是被功力深厚的高手所发,可魏展宸在皇上面前明明拉不动弓箭的。 第29章 气恼 胆子越发大了   “月儿在府中时, 可看得出来那魏展宸病情究竟如何了?”   苏子耀才喊了魏沁月出来,便将她拉到营帐后面,低声着急的问道。   四下无人, 魏沁月原以为苏子耀是要同自己说些贴己的话, 哪知道上来就听到他这般问自己,心中又些不大高兴。   “子耀哥哥今日都没来寻月儿, 怎么一来就问旁人。”魏沁月抱怨着将身子转到旁边。   从前她便需苏子耀哄着, 苏子耀也都顺着她。   可苏子耀见她这般,便又些不耐烦起来,“你到底看没看出什么来,这是正经事,先别闹。”   魏沁月前几次便觉得苏子耀待他不如从前, 如今没等来熟悉的柔声细语, 心中暗自委屈。   “……我怎么能看出来这些,整日又见不到那魏展宸。”   “就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今日射马的羽箭是谁的, 你可见了?”   魏沁月认真想了想, 转身问道:“子耀哥哥是不是觉得他病情有异?”   苏子耀眼中放光似的,抓住了魏沁月的胳膊:“你知道什么了?”   魏沁月吃痛的摆脱他的手,一边揉着道:“我倒是没知道什么, 平日里三房那边总是一股子药味儿, 在外面,他神色也总倦怠苍白, 至于今日的射箭的,是我临走时瞧了眼,是魏展宸身边一个叫周文的人射的。”   听了这话,苏子耀失望的叹了口气。   这毒药没经他的手,到底魏展宸喝下去多少, 还得亲自问问五皇子才行。   “子耀哥哥,好不容易来一次围场,咱们去走走吧。”魏沁月压下委屈,提着精神挽住了苏子耀的胳膊。   苏子耀心中仍惦记着魏展宸的事儿,“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月儿先回去吧,改日我再去找你。”   “改日是那日?过几天咱们就要回去了。”魏沁月落寞的垂下头。   苏子耀正要说有时间了就去,忽而想起了什么,转身笑了笑,看着她认真道:“明日可好,我今天当真有事,还有,月儿往后帮我在魏府私下打听打听魏展宸的病情可好?要小心些,别被魏展宸知道了。”   “真的?那我明天等你。”魏沁月眼眸带笑,接着道:“私下打听打听自是没问题,至于知道了又怎么样,他还能把自家人也抓起来不成。”   苏子耀闻言笑意更深,又哄着魏沁月说了些好话,这才离开。   *   营帐内,魏展宸手持着墨玉制的药膏瓶,打量着缩在软塌内侧的岳岚瑜。   她方才将一身骑装换下,只着了里衣与件轻薄的外裳,耳垂白皙,泛着淡淡的桃红,姣好的身段若隐若现。   岳岚瑜怯怯的拿起绒毯,故意搭在自己的身前,“我,我自己来就是了。”   “夫人自己够不到。”魏展宸幽幽开口。   “那唤桃芸进来帮我。”岳岚瑜连忙道。   魏展宸握着玉瓶的手忽然紧了紧,目光冷咧下来,“夫人又忘了,不许躲我,更不许怕我。”   看着他突变的神色,岳岚瑜眼睫颤了颤。   他这样子,怎么叫人不怕他!   “可是这个位置……”岳岚瑜急的脸有些红,“这个位置不方便的。”   虽说是夫妻,但除了在床上外,岳岚瑜仍是怯着他的。   不对不对,床榻上也怯的紧……   “夫人还有什么位置是我不曾见过的么?”   魏展宸不以为意,抬手便将岳岚瑜拉了过来,直接把人翻了过去。   软塌上铺了厚实的绒毯,任由他如何折腾也不回磕着碰着。   紧接着岳岚瑜便觉身后一凉,仍痛着的部位展露出来,她还没顾得上脸红,魏展宸已经将药膏缓缓擦了上去。   “……”   岳岚瑜感受着身后的冰凉酥麻,默默将脑袋埋到了枕头下面。   这也太羞人了!   魏展宸瞧见她身上的青紫色,脸色却沉了下来,手上动作未停,眼中好似冰窟般。   “夫人,你可知道除了皇上外,没有我监察司不能动的人。”   他声音仿若待着冰雪,冷的叫人发抖,脑袋埋在枕头下的岳岚瑜怔了怔。   监察司掌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今权势稳固,便是皇上还要仰仗着检查司做事,不敢轻易动魏展宸。   “嗯。”岳岚瑜轻声应道。   “那夫人若是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可知道该如何做了?”   岳岚瑜将脑袋探出来,托着下巴想了想。   她今日的确闹的狼狈了些,魏展宸这样向来横着走的人,今日是自己给他丢脸了。   “我只是想着青阳是郡主,这才没有直接拒绝了她,给,给你丢脸了……”   给他丢脸?   怎么这般不识好人心,他只是不想她吃亏而已。   魏展宸心下顿时更加不悦,手上的动作也不留神便重了些。   “嘶……”   岳岚瑜疼的立即吸了口凉气,红着脸将脑袋重新埋到了枕头下面。   四下安静,魏展宸没再开口,冷着脸涂完。   等涂抹妥当了,魏展宸转头瞧见仅剩下半只耳朵的岳岚瑜,嘴角不觉又弯了弯。   可转头,魏展宸又想起方才岳岚瑜的话,心中好似坠着个秤砣般。   他将药膏随手搁下,冷着脸转身离开。   岳岚瑜等了许久不见身后又动静,待转过身才发现人早已没了踪影。   她心里嘟囔着魏展宸变脸变得比六月天还快,一边缓缓起身将方才被魏展宸粗鲁拽开的衣衫穿好。   桃芸在外面见魏展宸离开,这才走了进来。   看见岳岚瑜正在拾掇身上的衣裳,脸唰一下红了。   岳岚瑜自是看出来桃芸在想些什么,一指头戳到了桃芸脑门上。   “这大白天的,乱想什么呢。”   桃芸连忙不好意思的笑笑,随后一副什么都懂了的样子,嘿然上前替岳岚瑜系上衣带。   “对了夫人。”   整理好了,桃芸忽然道:“奴婢刚才瞧着魏大人好似带着气出去的,脸色不大好。”   总归周围没旁人,桃芸又是自小跟在岳岚瑜身边的,方才又见魏展宸莫名其妙恼了出去,凉凉道:“他脸色什么时候好过。”   要么就是凶自己,要么,要么就是……   “不是。”桃芸解释道:“从前大人跟夫人说过话后,离开时步伐都要轻一些,总之瞧着便是好心情的样子 ,今儿却是冷着脸的。”   岳岚瑜倚在软塌上,身上几处疼痛的地方用了药膏后已经缓解了很多,只有手心上的伤口需要再过几日才能好。   她瞥了眼帐外,淡淡的开口叫桃芸把茶盏端过来,“许是旁的事儿吧,桃芸你外头守着,我想睡会儿。”   魏展宸的心思她是摸不透的,身上本就疼着,与其费时间想这些,不如先休息会儿。   这样想着,不出半刻在,岳岚瑜已经渐渐在软塌上睡熟。   *   暮色渐深,远处的深林已瞧不起轮廓,夜色下鸦雀惊起,寒风轻拂。   魏展宸沉着脸色走到营帐前,看着里面灯火未亮,脚下顿了顿没有走进去。   “夫人呢?”   他眉宇间的寒意惊人,袁英硬着头皮走上前,“回大人,您走后夫人便睡下了,这会儿应是还没醒。”   果不其然,袁英话音刚落下,魏展宸眸中的寒意便又深了几分。   当真是没心没肺的。   他恼了,便不管了?   魏展宸长吸了口气,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他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平日走路可没声音,但魏展宸偏生故意走的重了些,想要弄出来动静。   屋内未点烛火,隐约能瞧见软塌上的窈窕的身影一动不动。   走过去,便听见均匀的呼吸声,她没被自己的动静打扰,仍睡的沉沉。   魏展宸轻咳一声,抬手到她的肩上,本想将人摇醒。   隔着夜色,岳岚瑜脸前好似蒙了层黑色雾,神秘诱人,绒毯下,玲珑身姿若隐若现,乌鸟蓬勃呼之欲出。   魏展宸手上动作停住。   自己独自生闷气,她倒是没事儿人般睡的香甜。   这小丫头胆子倒是越发的大了,总该受些惩罚才是。   魏展宸掌心顿了顿,挪离了她的肩头,转而换了方向抚上了绒毯。   ……   岳岚瑜做了梦。   梦中的她好似溺水了般,呼吸逐渐困难,等她快要坚持不住时,却又不知被谁拉了一把。   那人生的强壮,在冰凉的水中紧贴着身子,就能感受到一阵阵炽热。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得救时,那人却不安分起来。   “唔,不行……”   岳岚瑜艰难的转身想要挣脱,手腕却被那人粗鲁的捉了回来。   她心下着急,不由便握紧了拳头,指甲正好碰到掌心的伤口。   痛感强烈,岳岚瑜猛然惊醒,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四目相对,却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岳岚瑜大惊,当即便要叫出声来,不想却被身前人掌心温柔挡住口鼻。   “夫人睡的可好?”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8_0_8_0__t_x_t . c_o_m   她闻声知道是魏展宸,才勉强松了口气。   心中紧张退去,岳岚瑜这才留神到裳衫早已没了踪影,绒毯下滑腻冰凉,小腹部被什么紧贴着。   无比炙热。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不点灯。”岳岚瑜不敢躲开,心虚的问道。   魏展宸声音带着凉意,幽幽道:“为夫怕扰了夫人好梦。”   绒毯下动作并未停下,岳岚瑜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他分明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伤的。   “你,你今天生气了么?”岳岚瑜声音闷闷的,“是因为我躲着你吗……”   魏展宸也不应她,气息在她脖颈中缠绕。   许是顾念着岳岚瑜的伤,他并未如往日般,而是捏住她的腰身让她坐了起来。   岳岚瑜不大惯,眼角垂泪几欲停下,都被魏展宸按住。待吃的下后,片刻舒服的浅咛声渐响。   不知过了多久,魏展宸沉声在她耳边低语:“我恼的是你让自己受了伤。”   只是岳岚瑜已累的再度睡去,耳边的声音只惹的她轻哼一声,指尖微动,便再没动静, 第30章 莫浅(二更) 不想见罢了……   因着岳岚瑜手上有伤, 魏展宸明令禁止了她再出去学骑马,她虽觉得闷,但想想魏展宸生气起来后的惩罚, 还是应了下来, 保证之后都在营帐里乖乖待着。   魏展宸上午仍是要到皇帐陪圣上去狩猎,他提前起早泡了药浴换上玄色官服, 脸颊更显苍白。   待魏展宸带着周文行至皇帐前, 恰巧碰上了大皇子的名黄步辇停下。   魏展宸淡淡撇过去,见大皇子下来正要上前说话,便见步辇外的纱帐再度被一只女人家的手掀开来。   女人衣着雍容华贵,瞧着年逾五十,除了眼角的细纹外, 肌肤保养得当不见颓色。   另有一俏皮可爱的姑娘在她身边陪着, 两人亲昵如同母子。   见这一幕,魏展宸才要迈出去的步子稍稍停住, 眸中闪烁, 继而神色逐渐冷淡下来。   他走上前,垂首轻言:“微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赵顷妍扶着身侧姑娘的手僵了僵,神色有些落寞, 她身侧的姑娘有些胆怯的偷偷瞟了一眼魏展宸, 随后担忧的望向长公主。   赵顷妍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与自己可以保持着距离的魏展宸, 轻叹了一声,“起吧。”   魏展宸闻声起身,目光再没往赵顷妍身上多看一眼。   而赵顷妍却仍关切的在魏展宸身上打量着,看到他略显苍白的脸色时,眼中透出丝心疼, 几欲上前说话,都被他淡漠的神色打了回来。   “母亲,外头风大,咱们先进去吧。”   赵顷妍身侧的姑娘见气氛僵住,小心翼翼的浅声提醒道。   “……嗯。”   赵顷妍落寞的收回目光,缓步走进了皇帐。   魏展宸这才抬眸,眼中带着厌烦,没有丝毫犹豫的转身离去,才走几步,便被追上来的大皇子拦住。   “都到了,你这时候离开,不怕皇上问你?”   魏展宸凉凉的蔑着大皇子,“多话,问起来我自有我的缘故。”   四下并无外人,大皇子有些无奈的低声道:“今日姑姑并没必要过来,只是听说你要来,便想着瞧你一眼,你又何必这般躲着她。”   “躲她?”   魏展宸有些好笑的抬眸,“若不是她总想方设法见我,我何必费这些劲,我并未躲着谁,只是觉得她很烦,不想见罢了。”   “魏展宸。”   一向好脾气的大皇子声音有些愠意,他是在长公主膝下抚养长大的,听不得旁人说长公主的不是。   “你怎可这般说!她这些年来做的努力已经够多了,下次再让我听见这话,我对你不客气!”   魏展宸直直迎上大皇子的目光,挑衅道:“我们之间的交情与她无关,你若是因这跟我动手,便来试试。”   “你……”   大皇子瞪着他,手中的拳头举起又放下,最终冷哼一声。   “我不打你是因怕长公主知道了难过,你也真是,非要这么犟……”   说到一半,魏展宸不耐的打断了大皇子:“没什么事我先去猎场了,时辰不早了,一会儿圣上问起来你替我回禀下。”   “你这人,惹了我还要让我帮你。”大皇子嘴里抱怨着,却还是应了下来。   而皇帐方向此事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方才赵顷妍身边的圆脸姑娘策马急急的奔了来,在两人身边停下后翻身下马。   “莫浅,你怎么过来了?”   名唤莫浅的姑娘似是很害怕魏展宸,她先是胆怯的看了眼魏展宸,缓步走到了大皇子身边。   她顿了顿犹豫着小声道:“听说魏三夫人受了伤,正好我带了上好的金创药,便想送过去顺便看看她,烦请魏大人同意。”   莫浅原是莫将军的女儿,莫将军当年在战场亡故,为表皇恩,皇上便将莫将军的独女莫浅送到了长公主身边抚养,住在宫里享公主待遇。   魏展宸自是识得莫浅,他冷冷撇过去,质问道:“是你想去看,还是长公主的意思?”   莫浅缩在大皇子身边,闻声抖了抖,圆圆的脸蛋憋了半天,才弱弱的道:“是,是,是莫浅想去看!”   看着魏展宸尽是寒霜的神色,大皇子终是看不下去了。他侧走一步,将魏展宸的眼神挡住。   “莫浅也是好意,你若不让,一会儿我便不替你回话了。”   魏展宸细想了想,淡淡道:“现在还早,她贪睡些,若是没醒你把东西放下,莫去扰她。”   见魏展宸同意,莫浅连声应道:“诶!魏大人放心!”   等魏展宸转身离去后,躲在大皇子身后的莫浅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就数你没出息,怕他做什么。”   大皇子转身在莫浅额头点了点头,随后又略带宠溺的揉了揉莫浅圆圆的脸蛋。   莫浅比大皇子小近八岁,虽没血缘关系,但却比宫里的孩子更像他的妹妹。   “说吧,到底谁要去看的?”   莫浅任他捏着脸蛋,嘿嘿笑笑,却在对上大皇子目光时,心跳不自觉加快,脸上热热的垂下眼眸。   “是母亲让我去的,她叫我把这个带过去。”   莫浅说着,将手心藏着的玉瓶拿了出来,那是上好的金创药。   大皇子没发现莫浅神色变化,了然的点点头,给莫浅指了指远处的营帐,这才离去。   *   岳岚瑜原本就是能静下来的性子,只是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能多出去看看,仍是觉得有些遗憾。   “夫人伤口今日看起来已经浅很多了,再过两日想来就没事了。”   岳岚瑜任桃芸给她涂药,懒懒道:“过两日便要走了,我还想再试试骑马呢。”   主仆两人说着话,便听见袁英进来回禀:“夫人,外头莫浅姑娘听说您受了伤,给你送了金创药来。”   “莫浅?”   岳岚瑜默念着这个名字,想了想道:“可是跟大皇子一起养在长公主身边的莫浅姑娘?”   当年莫将军以身殉国,圣上亲临京外迎莫将军的棺椁,岳岚瑜身在苏州,也有耳闻。   “正是呢。”袁英点点头。   岳岚瑜虽有些疑惑她为何忽然来看自己,但想想大皇子与魏展宸私下交好,许是大皇子的意思,便叫袁英让她进来。   营帐挡布掀开,便见一圆脸肉乎乎的姑娘钻了进来。   她眉眼柔顺,五官团成一团,着了身桃色宫装,外衬锦绣开衫,梳着两股发髻,眼中却怯生生的。   等她走到岳岚瑜面前,原本带着怯意的目光骤然亮了,“是,是魏三夫人吧。”   岳岚瑜看着莫浅小心谨慎的模样,连忙起身示意。   莫浅将门之后养在宫里长大,比那些个不受宠的公主身份还要高贵些,却没想到是个这般可爱的小丫头。   “听说你受伤,长公主担心的很,便叫我送了金创药过来。”莫浅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玉瓶交给了桃芸。   长公主?   岳岚瑜心下差异,她从未见过长公主,怎么对自己如此上心。   “待我多谢长公主殿下挂念。”岳岚瑜笑道。   那玉瓶与桃芸方才放到桌上的一般无二,莫浅瞧见了也并没有觉得尴尬,反而眨眨眼问岳岚瑜道:“莫浅能陪夫人说会儿话么?”   她这话说完,便知不单只是为了送药而来。   岳岚瑜笑吟吟点点头,“我一个人待着正闷呢,莫浅姑娘快坐。”   见岳岚瑜答应,莫浅立即松了口气,她规规矩矩坐下,随后目光便不自觉的盯着岳岚瑜,一个劲儿的看。   “莫浅姑娘来前用过早饭了吗,外头风大,先尝尝刚煮好的梨茶。”   秋梨最是可口,岳岚瑜来前便叫人备下了些,头天搁在炉子上煨一夜,晨起时撇去秋梨搁些蜂蜜,只喝茶水。   莫浅点点头,谨慎的捧起桌上的瓷杯。   梨茶带着淡淡的香甜,仅嗅上一嗅便叫人心情舒爽。   “好喝。”   莫浅尝了一口赞道,而后将杯中剩余的一饮而尽,完了嘴边还带着水渍,见岳岚瑜看着自己,不好意思的擦了擦嘴角。   岳岚瑜对莫浅很是有好感,她瞧着年纪虽小,做事却带着谨慎,只是一言一行中仍是透着稚气,是个心思纯净姑娘。   “还有一些,过会儿姑娘回去时我叫人盛出来姑娘带着,若是长公主殿下不嫌弃便也尝尝,喜欢了再来跟我要。”   莫浅欣喜的弯了眉眼,抬首见岳岚瑜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羞涩的笑了笑。   “夫人好漂亮。”莫浅憋了半天,由衷的开口赞叹道,随后又补充道:“还很温柔。”   她这般直白的夸奖抛去了所有修饰词,岳岚瑜却觉得格外真诚。   岳岚瑜看着她红扑扑苹果般的脸蛋,柔声道:“莫浅姑娘也漂亮,而且特别可爱。”   与莫浅说话,岳岚瑜不自觉也变得直白简单的起来。   莫浅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后,开口道:“唔,夫人唤我名字就好。”   “好啊。”岳岚瑜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莫浅也可以随意唤我的。”   “可以吗?”   莫浅差异又高兴,岳岚瑜长她几岁,她原是要唤她声嫂嫂的。   “当然没问题。”   岳岚瑜越发喜欢莫浅,与她又说了会儿话,谈起来自己好不容易学会骑马,却因为受伤不能现在出去,忍不住有些沮丧。   “这有什么,京中也有几处跑马的地方,等阿瑜伤口好了,咱们一起去。”   莫浅拍着小胸脯,兴奋的说起了一些她当年学骑马的事儿。   到了晌午,岳岚瑜留她吃饭,莫浅小心的打听着魏展宸会不会回来,知道魏展宸有事后,猛然松了口气应下。   “浅浅怎么好像……很怕魏大人的样子。”   莫浅缩了缩脖子,看着周围没旁人,才凑到岳岚瑜身边低声道:“魏大人太凶了,我只喜欢跟阿瑜一起吃饭。” 第31章 相熟 你们原是见过的   莫浅的话让岳岚瑜想起从前自己还没见过魏展宸时, 那时候她只听外头的传言,说他是个冷面冷心的罗刹。   可成婚后,他虽总是言语上嘲弄戏闹, 但也并不曾如传闻一般所说是个阎罗。   “其实倒也还好, 魏大人并非外界所说的那样凶恶。”岳岚瑜宽慰着莫浅。   莫浅蹙着眉头拨浪鼓似的摇了摇脑袋,“才不是, 我几年前跟在大殿下身边见过几次魏大人, 他总是没有个好脸色,听说一笑就要杀人!”   言罢,莫浅似又觉得自己的话说的不合适,连忙捂住嘴巴,带着歉意道:“魏大人是阿瑜的夫君, 我不应该这么说的。唔, 魏大人他……他一定是对外人就这样子,对阿瑜才会最好。”   岳岚瑜笑眯眯的, 并不生气, 看她着急便宽慰道:“没关系,我从前也常这样想的。”   莫浅见她不恼,绷着的小脸才算舒展, 却仍是有些不好意思。   午饭时, 因着在围场,吃食上便是些烧肉之类的, 两人吃完,莫浅又给岳岚瑜挨着细数那些猎物最是可口。   “阿瑜手上若是好了,定要试试弓箭,自己打回来的猎物吃起来最过瘾了。”   莫浅圆嘟嘟的脸蛋红红的,下巴上还带着些婴儿肥, 眯着眼睛向往着。   桃芸笑着将解腻的菊花茶端上来,捂着嘴笑道:“莫浅姑娘果真是将门出身。”   莫浅嘿嘿笑笑,正要接着说什么,营帐外便是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夫人,大人回来了。”   岳岚瑜轻点头,抬眸便瞧见方才还活泼嬉笑着的莫浅脸色瞬间白了些。   另一边魏展宸才刚进来,便也瞧见了莫浅,他眸中有些不悦,走过来后冷声问道:“送药送到现在这时辰?”   莫浅身子一僵,缩起脖子半天没敢开口。   而岳岚瑜看着魏展宸明显带着寒意的神色怔了怔,他向来对谁都是淡淡的,纵然是不喜之人,从他面上也瞧不出个什么,如今怎么对着莫浅这么个小姑娘这么的敌意。   “是我留浅浅吃午饭的。”   岳岚瑜起身,指尖触上了魏展宸的衣袖,轻轻扯了下。   魏展宸目光转到岳岚瑜脸上,冷漠却并未退去半分,但也并不再问旁的。   旁边莫浅感激的看了眼岳岚瑜,连忙起身,“那我今日便先回去了,阿瑜,我明日再来找你。”   说罢,莫浅跟身后有老虎似的,小跑着出了营帐,岳岚瑜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出来。   等莫浅走了,魏展宸已坐在软塌上怪异的看着她,“阿瑜?你们两个倒是熟的挺快,明天你们还要做什么?”   跟个才刚见面的人都能亲热的叫阿瑜,怎么同他这个枕边人反而陌生的紧。   昨日的事儿本惩罚过她了,如今却再度想了起来。   他独自闷着了一下午,也没瞧见岳岚瑜想起来什么,反倒刚才急着替莫浅说话。   看着魏展宸越发沉的脸色,岳岚瑜有些莫名其妙,“她一番好意来送药,而且浅浅又是个单纯的姑娘家,我们约着明天去外面走走而已。”   “走去哪里,谁准你出去了。”   魏展宸气不打一处来,他整日里无事时,也没见岳岚瑜这般热切的说要同他出去走走。   “我身上都不疼了,而且只是手上有伤口,只是去走走也不行吗?”   岳岚瑜眉头轻蹙,明明今儿晨起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后跟炸弹似的。   她不就是昨儿没在意他生了气,已经给他罚过了,还要自己怎么办。   魏展宸神色越发难看,他抬眸示意,营帐内的下人便都慌忙退去。   “过来。”他语气很轻,但却带着凉意。   岳岚瑜眼睫颤了颤走近了些,随后便被魏展宸拽到了软塌上。   他俯身垂首与她对视,“莫浅都同你说了什么?”   岳岚瑜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了好多。”   魏展宸眼眸微寒,“嗯?”   “……她说自己骑马厉害的很,还喜欢吃自己打的猎物,兔肉的话要拌了辣子最好吃,还喜欢喝我备下的梨茶,但却不能太甜了,需减去一半的蜂蜜……”   岳岚瑜掰着手指认认真真将两人的话说了个遍,而后看着魏展宸逐渐变得诧异的目光,忽然停下。   她气息温热,语气柔和,“夫君觉得她本会同我说什么?”   方才她便觉得奇怪,莫浅分明就是个小姑娘,魏展宸怎么看见她那般的刻意疏离。   魏展宸神色一紧,随之顿了顿眯起眼睛。   “谁给你的胆子,来试探我。”   岳岚瑜开口前便知道他能察觉自己的意思,嘿然一笑,揉着衣角转过头看向地面。   “随口一说罢了,夫君莫要在意。”   是她高看了自己,不该去想知道这些的。   原本就只是想同他相敬如宾安稳度日,如今他不过护着纵自己了几次,自己便想要更多起来。   岳岚瑜虽将脸颊侧了过去,可眼眸中淡淡的失落仍是被魏展宸瞧了出来。   魏展宸漠然看了她良久,才将紧握着她腰肢的手松开。   腰间身上的重量消失,岳岚瑜淡淡笑了笑,侧目道:“我才刚说要送些梨茶给莫浅,忘了吩咐桃芸,这会儿去瞧一眼就回来。”   她不再去提方才的事情,见魏展宸不说话,便拾掇了衣衫走了出去。   等出了营帐,岳岚瑜方轻轻的叹了口气。   “夫人……”桃芸担忧的走过来。   岳岚瑜已抬起头,眼中的失落不见了踪影,“跟我去瞧瞧梨茶还剩下多少,都给莫浅姑娘盛了送去。”   ……   待岳岚瑜回到营帐时,魏展宸正倚在软塌上翻看着折子。   她见他忙着,便也不打扰,随手将晌午打发时间没看完的话本拿了起来。   “夫人。”   岳岚瑜闻声回头,见魏展宸仍盯着折子,却缓缓开口道:“明日风大,同莫浅出去记得带着披风。”   他方才说了不许自己出去的,莫不是因为刚才……   岳岚瑜惊喜的起身,“当真?”   魏展宸侧目过来,疑惑看着她:“若是不愿便好生在帐子里待着……”   “不是,愿意的。”岳岚瑜连忙补充道。   见岳岚瑜高兴了,魏展宸这才重新看向手中的折子。   帐中片刻后便只剩下翻动书页的声响,两人谁也没再去提刚才的事儿。   魏展宸不想说,她便也不问。   *   岳岚瑜在京中相熟的人少,如今有了莫浅的陪伴,白天无聊的岳岚瑜总算是有了事情做,手伤虽没大好,但也可以同莫浅一起在山间走走。   最令岳岚瑜吃惊的是,别看莫浅年纪不大,但弓马竟是比有些男人还要厉害。   山间的野兔獐子,但凡是莫浅看得上的,都没能逃脱她的弓箭。   “浅浅弓术好厉害。”岳岚瑜由衷的赞道。   莫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道:“这些我很早前在边关时就学会了,这里的山兽都是些驯养出来再放到山里供人打着玩的,边关山野里的山兽才叫难打呢。”   “浅浅这么厉害,那日跑马怎么没见上场,肯定要拿头筹的。”   莫浅撇撇嘴,嬉笑着解释道:“我才不跟她们玩呢,母亲说我的弓马是京中姑娘中最厉害的,那是因为我从小就接触这些,我的弓马学的是杀敌保命的招式,跟她们比试不公平,也没意思。”   “母亲?”岳岚瑜疑惑道。   “嗯,就是长公主。”说起长公主,莫浅顿了顿,方笑着道:“母亲是个跟阿瑜一样温柔的人,等你们见面了肯定会聊得来,而且母亲跟我说她很喜欢你。”   听她这样说,岳岚瑜对长公主越发好奇起来。   长公主赵顷妍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先皇还曾将她许给当时朝中的某位臣子。   可后来却不知道因着什么缘故,赐婚圣旨竟是被先皇取消了,而长公主自那以后便再没嫁人。   此后多年,先皇去世,长公主年岁越发的大了,因大皇子母后去世,她便仍住在宫里照顾大皇子,长公主府也一直空着,这些年莫浅来了,赵顷妍才带莫浅住了过去。   岳岚瑜从没见过长公主赵顷妍,可她好像很想了解自己一般,这些日子里还总是借着莫浅的口问自己的喜好一,因是重阳,还送了两盆品种新颖的墨菊过来。   “长公主对我多有照拂,若有机会了我一定亲自前去致谢。”岳岚瑜柔声开口。   “过几日就能见到的,走之前的晚上大家都会把猎来的山兽拿出来再做一次宴席,到时候你就能见到母亲了。”   莫浅言罢又好似有些苦恼的撇撇嘴,“就是到时候皇上跟皇后娘娘也会在,要拘束着,要不这样吧,等回京了,阿瑜去长公主府玩。”   岳岚瑜只当莫浅是小孩子心性,笑着道:“长公主怕是禁不住我们嬉闹的。”   “怎么会,旁人就算了,若是阿瑜去母亲一定欢迎的。”   岳岚瑜眼眸闪烁,才要试探着问一句,便想起前日魏展宸的反应来。   莫浅却好似知道她在想写什么一般,不加掩饰笑吟吟的道:“等阿瑜见了母亲就知道了,你们原是见过的。” 第32章 酒壶 阿瑜,你等着看好戏吧   三两日转眼即过, 明日便要回程。   帐内熏着淡淡的梨花香,攢金丝铜炉燃着炭火,帐门微开着, 此时已至黄昏, 略有些昏沉。   桃芸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岳岚瑜手上的白纱绕开,原玫红色的裂口已经合好, 只留下了道淡淡的粉红色痕迹。   “夫人别担心, 奴婢问了大夫,这两道浅痕再过几日就消失了。”   “嗯。”   岳岚瑜点点头,随后轻轻握了握掌心,这几日手掌一直缠着绷带,猛然间松开还有些不习惯。   过会儿就要去晚宴了, 岳岚瑜心中想着前几日莫浅说的话, 有些期待。   她说自己原是见过长公主的,可岳岚瑜仔细回想了很久, 也没丝毫的印象。她从小生养在苏杭, 怎么可能见过。   只是任凭岳岚瑜如何询问,莫浅都一副神秘的样子,不肯说缘故。   “夫人, 莫浅姑娘过来了, 邀您一块儿去晚宴呢。”外头小厮回禀。   岳岚瑜应声,起身便走了出去。   相处几日后, 岳岚瑜才发现自己跟莫浅甚为投缘。两人同样都是生养在京外,虽说莫浅早几年便跟在了长公主身边,可她仍是带着幼年时在边关养成的习惯。   才出营帐,莫浅苹果般的脸蛋便挂上了笑意,小跑着过来挽住了岳岚瑜的胳膊。   “阿瑜手好了, 一会儿宴席结束了我带你去猎野兔!这里的野兔忒不经吓,阿瑜只要会挽弓,它们就蹲着乖乖任你打,啧啧,打回来烤着吃,我一顿能吃半个。”   看着比自己还要矮半头,带着婴儿肥的小姑娘说着这话,岳岚瑜已早习惯了。   岳岚瑜顺手在莫浅圆圆的脸颊上捏了捏,“等宴席结束天都黑了,哪儿还有时间,到时候将你猎的野兔送我些可好。”   “当然好,我还有些鹿肉也给你带过去……”   莫浅说起吃食来便没个结束的时候,两人就这么一路走过去,她便说了一路。   直到皇帐临近,外头早已是篝火通明,宴席摆出百十桌来,男女分坐两东南两端。   魏沁月今日也早便到了,一身鹅黄色罗裙,乌黑的发髻上戴着嵌了红玉石的步摇,穿着打扮上比着前几日都要出彩。   她见两人同行而来,似是有些诧异,随后才上前柔柔道:“婶子,莫浅姑娘。”   岳岚瑜撇了眼魏沁月,见她俯身也不说起,只等着看她腿肚子有些发颤了,方应了声。   此处皆是宾客,另有各官家的夫人在,不同那日在跑马场都是些年轻姑娘家,魏沁月便是心有不满,也不敢开口说岳岚瑜这个婶子的不是。   莫浅初还有些不认得魏沁月,等看清楚,神色便淡漠下来。   待岳岚瑜同莫浅走到桌前时,莫浅才怒瞪了远处魏沁月的身影一眼。   “这个人我讨厌的紧,那日就是她撺掇着青阳郡主跟你比试的,当时阿瑜你应下来后,青阳本已经有些信你不会跑马了,她还刻意去拱火。”   岳岚瑜听莫浅这样说,才蓦然想起来那天莫浅也在人群中,只是当时两人并不相识。   她在莫浅的胳膊上拍了拍,淡淡道:“那日青阳郡主受了责罚,回去后我倒是忘了问之后的事儿了,原就知道魏沁月不安好心,她心思重,有什么事儿只撺掇别人,从不自己出头,一时半会儿倒是难拿着把柄。”   “哼,分明就是她刻意利用青阳的暴脾气,害得阿瑜坠马的,方才还厚着脸皮假惺惺的来问安,我真是从没见过这样坏的人。”   莫浅仍是气不过,她的身份地位从小就无人敢欺辱,便是父亲亡故,也另有长公主的庇护。   桌上摆置着各类吃食,另有岳岚瑜前几日再熟悉不过的菊花酒。   岳岚瑜坐下后,心有余悸的问道:“浅浅,今日皇上可会再赐酒给大家?”   莫浅挠挠脑袋,想了想道:“大略是不会的,除非是单独赐给谁,阿瑜不会喝酒吗?”   “我只能喝些果酒的。”岳岚瑜浅声道。   莫浅闻言,看着岳岚瑜桌上的酒壶眼珠子转了转,“阿瑜方才说拿不住魏沁月的把柄?”   岳岚瑜眨眨眼睛,嗯了一声。   “她这样的坏人,总该要有些教训才是,让她知道知道厉害。”   莫浅暗中指了指还未坐下的魏沁月,和她桌上的酒,随后附身在岳岚瑜耳边低语了几句。   “噗……”   岳岚瑜听完便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主意倒是不错。”   “嘿嘿,我等会儿再去找大殿下说一声,阿瑜等着看好戏。”   说罢,莫浅便示意身后的丫头将岳岚瑜桌上的酒壶偷偷藏到了身后,自己则同那丫头从人群后悄声离开。   又过了不到半刻钟,魏沁月仍在同一些夫人姑娘交谈着,莫浅也坐了回来。   时间正好,她刚坐下,皇上也恰巧过来。   岳岚瑜起身行礼时,莫浅冲着岳岚瑜眨眨眼睛,示意做成了。   岳岚瑜看着她俏皮丝毫不惧的神色,心里也放松了些,另一边皇上示意平身,她这才抬眸看去。   当今皇上年纪已逾半百,鬓发斑白,隔着夜色远远看去,肌肤已略显枯槁之色,但眉宇间仍不怒自威,带着天家的气势。   身侧的皇后娘娘原是继后,虽也有些年纪但凤服金冠,容貌仍旧迤逦。   而在另一边的长公主,却是岳岚瑜熟悉的面容。   前些日子因着重阳节,岳岚瑜曾去花市过一趟,而如今高堂之上,衣着锦绣华服的长公主,竟是那日有缘相逢的妍姨。   怨不得那日妍姨不肯说自己身份,莫浅也说两人原是见过。   赵顷妍坐在上首,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似是注意到岳岚瑜诧异的眼神,看了过来与她对视,而后带着慈爱淡淡一笑。   岳岚瑜眨巴着眼睛回神,随后也连忙回报笑意,随后竟是心有灵犀一同举起了桌上的酒盅。   浅酌入口,清淡的果香便袭入舌尖。   “味道怎么样?”莫浅眼巴巴的看过来。   岳岚瑜心知是她方才替自己暗中换了果酒,笑着道好喝。   远处,随皇上一同过来的魏展宸举酒杯时余光撇了一眼,看着岳岚瑜两人间的互动,挑了挑眉。   *   宴过三巡,歌舞怜人退下,另设了些把戏供众人嬉闹。今日最新奇的当属五皇子提前命人打造出的投壶两尊。   投壶原是最普通不过的游戏,可今日五皇子带过来的琉璃尊外有双耳,相邻开着三个大小不一的壶口,内撒置了红豆,弓矢投入后能看的一清二楚。   “这倒是新奇。”岳岚瑜饶有兴致的看过去,“从前只见父亲顽过独口的青铜壶。”   这话原是同莫浅说的,声音不大。   可场内站着的魏沁月便不不远处,闻声顺势拿起弓矢,走了过来:“婶子觉得有趣,不如也来试试?”   魏沁月声音清脆,在喧闹的人群中格外明显,恰好引了上首者的注意。   “这位是魏三夫人吧。”皇后娘娘楚氏闻声看了过来。   岳岚瑜无法,只得起身行礼。   她今日衣着淡雅,水色儒裙广袖迤地,俯身行礼时秋风掠过,身姿窈窕柔媚,抬首时,乌黑鬓发间的海棠步摇轻动,远山眉中带笑,温柔怜人。   “臣妇见过皇后娘娘。”   软儒的声线清亮,宴席众人目光皆投了来,些许好色之辈已目露贪恋,赞叹声私相不断。   “免礼。”皇后娘娘笑着示意,而后道:“方才听月姑娘所言,三夫人可也是觉得这壶具新鲜?”   皇后娘娘出了名了仁德大度,亲生三皇子被派遣到蜀郡赈灾,也并无怨言,反而将几位皇子皆视为亲生。   这壶具是五皇子所献,露脸也是五皇子的,皇后娘娘却并不在意。   “臣妇方才看这壶具新奇,便赞了一句。”岳岚瑜轻声解释。   “今日宴席无须多礼,自在些就好,这玩意儿本宫才与长公主商讨要设个彩头才有意思,方才月姑娘说的在理,可有意试一试?”   皇后并无意强制她,只是既然当众邀了岳岚瑜,她便不好再推脱。   旁边一直未言的魏沁月见岳岚瑜点头,暗中得意的笑了笑。   魏沁月方才一直站在岳岚瑜不远处,因着听见岳岚瑜与莫浅说她从前只看别人玩过投壶,这才刻意高声叫旁人听见的。   而皇后娘娘本就喜爱这些个玩意儿,自然会开口邀岳岚瑜,到时候不应也要应。   从前在外,旁人对魏府的注意力都在她魏沁月身上,如今即便是在这么个玩意上压一压岳岚瑜的风头,魏沁月心里也觉得舒服。   她便是想叫人知道,岳岚瑜就是不如她。   弓矢很快分发到一众妇人姑娘手里,便是皇后娘娘,也拿了两支做把玩。   魏沁月刻意选在了岳岚瑜后面的位置,只等岳岚瑜出丑后,她再过去。   而岳岚瑜则一直安安静静的等待着。   她方才便发觉魏沁月在自己不远处,刻意听着自己同莫浅的对话。   的确,她方才是说了从前见父亲玩过单口青铜壶,可却没说过自己不会。   非但不会,还很是擅长。 第33章 矢气 恶有恶报   宴席外围篝火通明, 时不时有些许噼里啪啦的干火声响。   因着方才皇后娘娘提议,皇上便赏了听风瓶供众人做彩头。   听风瓶寻常,难得的是皇上赏赐, 故而便引了不少夫人姑娘们来凑热闹。   岳岚瑜手中执着一根才拿到手的弓矢, 那弓矢只做嬉闹玩耍,并未开刃, 头部嵌着大红色的羽毛, 握在手里即轻盈又好把握用力的方向。   “好!莫浅姑娘不愧将门出身,一发既中。”   岳岚瑜前面便是莫浅,她听到夸奖,苹果似的脸蛋微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琉璃双耳壶共三个大小不一的口, 最前面的有鼎口大小, 而最后面的则只有手腕般细,每人三支弓矢, 中的最多, 且难度最大的,便为胜利。   莫浅方才中的,是中间的壶口, 第二支时, 她便想试试最细的壶口,可惜那弓矢在旁边擦蹭而过, 莫浅微微沉了沉气,第三支最终还是射到了中间的壶口。   即便如此,莫浅也已经比前面那几个姑娘家成绩好很多了,她冲皇后娘娘福福身子,转身用悄悄冲岳岚瑜眨眨眼。   岳岚瑜心领神会的走上前, 她将手中摩挲许久的弓矢微微举起,放在身前随手做了个投掷的动作,但却是虚晃一招,并未掷出。   岳岚瑜是在用目光丈量距离,岳府家中只有两个孩子,她又不喜同岳清清玩闹,便常自己在院中寻些有趣的游戏,投壶便是她最擅长的玩意儿之一。   篝火大亮,暖黄色的光投身在岳岚瑜纤细袅袅的身姿上,精巧的唇瓣微微抿着,目光认真且坚定,耀眼的如同这黑夜中的明星。   即便今日那弓矢不中,也必不会将她本身的光彩掩盖半分,从今以后,众人都会记得,岳家大姑娘,监察掌司的夫人岳岚瑜,是这般明艳不可忽视的。   只是在侧面阴影处,魏沁月嘴角露出丝嘲弄。   她在等,等着岳岚瑜在众人眼中出丑,等着在岳岚瑜失败后,自己再上前露脸展示……   ‘叮’的一声,众人的目光顺着岳岚瑜手中的弓矢投了过去。   中了。   那带着红羽的弓矢在岳岚瑜手中如乖顺听话的猫儿,一脑袋便落入了双耳壶最细的瓶口,结结实实的砸在壶中的红豆中。   比手腕还要细的瓶口将将能容下两支弓矢,从刚才开始,这是第一支落到这个瓶口中的。   “好身手!”   不知谁先开的口,紧接着便是阵阵夸赞的声音,皇后娘娘也遥遥看过来,露出诧异的神色。   魏沁月方才还等着看笑话的脸瞬间耷拉了下去,她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这一定是运气!魏沁月不服气的心道。   岳岚瑜并未受到议论声的影响,她微微伸手,便有宫人将新的弓矢递了过来。   另有在前面伺候的宫人上前,要将岳岚瑜方才投掷出去的弓矢拿出来。   岳岚瑜接过来后,眨了眨眼,眉间浮上丝疑惑。   “拿出来做什么?”   宫人的手停下,连忙道:“回夫人,这瓶口太小,公平起见才要拿出来,弓矢也好更容易落入。”   岳岚瑜闻言目光投过去,认真打量了片刻,拿着弓矢的指尖纤长白皙。   “就搁着吧。”一息后,岳岚瑜淡淡道。   宫人有些诧异,但还是依言退了下去。   岳岚瑜余光借此机会暗自打量了眼四周的目光,自己既然开了口不让拿开,那这若是不中,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不过……   ‘叮’的一声,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第二支弓矢便又投掷出去。   就顺着方才那支的边缘,将将滑落到瓶口中。   两支弓矢尾端的红羽簇拥在一块,黑暗中远远看去,像朵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杜鹃。   这般精准的投掷,就连对这些玩意儿不甚在意的皇上也都起了兴致。   那细细的瓶口被两支弓矢堵着,只剩下一指的缝隙。   宫人带着吃惊才要问岳岚瑜是否拿走弓矢,第三支已破空而来。   岳岚瑜手臂举起,同样的方位,同样的精准,只是手腕上力道上却加强了不少。   第三支弓矢顺着前面两支的缝隙落中到一半,尾部红羽的阻力下,那弓矢再也不能进去分毫,仍有一半在外留着。   吵嚷的声音略微静了片刻,随后便是阵阵叫好声。   岳岚瑜左右瞧了瞧,似是有些不满意,微微叹了口气,抬眸却注意到远处魏展宸正静静看着自己。   魏展宸坐在皇上下首,甚至比大皇子还要近些,两人隔着朦胧夜色,四目相对。   周围的赞叹声下,岳岚瑜回神,她冲着上首俯身行礼,浅声道:“手腕力道没用够,第三支便当作未中吧。”   语气柔和带着几分遗憾,她乖巧垂首,退到了一边。   皇后娘娘见她知礼不张扬,慈爱的笑着道:“魏三夫人谦虚了,即便这般也已远超旁人,本宫瞧着后面也未必有人能再超越你了。”   岳岚瑜后面便是魏沁月。   诚如皇后所言,即便魏沁月能三支连中,也没有岳岚瑜头一次来的出彩,更何况她也不能三支连中。   魏沁月此刻只觉得手中的弓矢烫手,恨不得扔了去不比试的好。   可眼瞧着到了自己,她远远看了眼目光仍钉在岳岚瑜身上的苏子耀,心中憋着一股子气。   魏沁月走上前,沉了沉气息方才举起弓矢,她目光瞄准了最细的瓶口。   说不定,说不定岳岚瑜就是运气好而已,她也要试试。   弓矢投掷而出,‘叮’的一声,却打在了瓶身上。   周围的人都还在赞着岳岚瑜的身手,此刻见魏沁月一击未中,只嘲弄的笑笑,便又交头接耳起来。   魏沁月一次不中便已有丧气之意,后面一支被草草投掷出去,正中中间的瓶口。   就在魏沁月正要接过宫人递过来的第三支弓矢时,却肚子一阵剧痛,面部随之扭曲起来,像憋着什么一般,脸色渐渐便红。   宫人吓了一跳,连忙去扶着魏沁月,而她怪异的举动引来了皇后的注意。   “月姑娘可是不舒服?”   魏沁月强忍着呼之欲出的矢气,脸色已涨红起来,“回娘娘的话,月儿无事……”   “噗——”   绵长又响亮的声音自魏沁月身上传来,原本有些吵嚷的宴席瞬间因这声响安静。   紧接着,便又是一连串打雷般的动静。   而这声响均是从魏沁月身上传来,片刻后众人反应过来这是魏沁月排矢气的声音,人群中便开始了此起彼伏的笑声。   拉屎放屁这是人之常情的事儿,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个姑娘家能发出这样剧烈的声音,着实没人能忍住不笑。   就连皇后娘娘反应过来后,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皇上神色本有些疲累,闻声侧目过来,眉间蹙起,尽是厌恶。   一些本没注意到这边的人,听着满堂哄笑也凑了过来,才问了句怎么回事儿,便有人捂着肚子挡着口鼻去给他解释。   那人听了,随后又是一阵大笑。   而魏沁月已经满脸羞红的垂下了脑袋,又因腹中疼痛,身子佝偻起来,整个人恨不得当场找个坑钻进去。   生理上的不舒适感仍在继续,魏沁月腹中绞痛难忍,矢气根本憋不得,必须排出来才能缓解痛感。   她身后原本站着的宫人已经捂住了口鼻,悄悄退后了两步。   魏沁月脖颈都已经红的滴血,她硬着头皮顶着尴尬,上前道:“月儿身子,身子不适……”   她话说到一半,身下便又是一阵根本挡不住的轰响。   “啧,这般重要的宴席,月姑娘不注意吃食啊,如此失礼,一会儿别惹了娘娘不高兴吧。”   “我瞧皇后娘娘方才也笑了呢……”   交头接耳的声音不断,魏沁月腹中越发的难忍,只是天子尚在,她怎么也不能未经允许退走。   “月儿身子不适……”魏沁月声音已如蚊蝇,“请皇后娘娘允我先离席。”   皇后娘娘笑意已收敛了些,她压着嘴角,清了清喉咙,“嗯,月姑娘身子不适便先退下吧。”   说罢,皇后娘娘故作不经意的抬起了手中的锦帕,覆在了口鼻上。   “月儿,月儿告退。”   魏沁月连忙应声,强忍着示意丫头来扶自己。   看着魏沁月慌忙逃出去的背影,莫浅早已笑成了一团。   她捂着口鼻滚在岳岚瑜怀中,只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了,才捂着肚子直起身子来。   “诶哟,笑的我肚子都疼了。”   岳岚瑜眉眼间也带着笑意,替莫浅揉了揉小腹,“今日后,此事恐要在京中传开了。”   “在天颜面前放屁,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我原是要她拉肚子的,哪知道她偏要出风头,当真是恶人自有恶报,活该!”   莫浅咕咚咚灌了两口茶,想了想又忍不住笑了许久。   ……   黑夜中,魏沁月桌上被莫浅调换的酒壶,被一道身影藏在袖中迅速撤走。   “殿下,东西已经处理掉了。”   大皇子随意点了点头,冲着身侧的魏展宸举起了酒杯。   “浅浅倒是跟三夫人聊得来。”   魏展宸不置可否,抬首饮下冰凉的酒水。   侧目望去,灯火映照下,岳岚瑜笑意盈盈,眉眼如画。 第34章 掌嘴 你算什么东西   当晚宴席结束, 那听风瓶自然归了岳岚瑜。   青白的瓶身,底部圆润不能独立放置,随风而动, 只能隔在木托中, 故名听风瓶。   “夫人,这回头放在您寝房中倒是正好。”   岳岚瑜用温水润着手, 闻声懒懒看了一眼, “等回去了寻个盒子放起来吧,这玩意儿虽新奇,可到底是御赐的,又本就易碎,放在打眼的地方还要时时看顾着, 累的紧。”   桃芸笑嘻嘻的应下, 随后又道:“旁人得了御赐的东西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去,夫人您怎么瞧着不甚在乎呢。”   “在乎个瓶子做什么。”岳岚瑜随口应声, “管它御赐不御赐的, 到底是死物。”   主仆两人正说着,岳岚瑜便听见外头一阵阵叫热水的声音。   桃芸掀开帘子看了看,过了会儿才回来, 捂着嘴解气的笑道:“是二房那边儿的人, 听说魏沁月回去到现在还跑着茅房呢。”   岳岚瑜想起今日莫浅同自己说要给魏沁月下泻药时,不禁也笑了出来。   “她整日里跟夫人您过不去, 也不知回去照照镜子。”桃芸嫌恶的道。   “有些人就是见不得旁人好,心眼小。”岳岚瑜擦拭着手背,倚在了软塌上,“她出言讥讽几次我都不与她计较,可偏生还坏心眼的撺掇着别人, 让别人给自己当枪使,当真可恶。”   桃芸点点头,而后又道:“前日大人当着几位殿下的面,替您教训那青阳郡主,这次回去了,看她们还敢不敢在夫人您面前放肆。”   说到魏展宸,这些天来,皇上几乎到哪儿都带着他,可见荣宠并未消减,而且他虽外人面前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但却也不好不坏的。   仅凭这些,恐怕已经足够那些人有所顾忌了。   外头篝火早便熄了,屋内烛火大亮,岳岚瑜瞧了眼帐外,问道:“几更天了?”   桃芸瞧了眼漏刻道,“不到三更,大人许是有事儿绊着了。”   魏展宸这些日子竟是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他那身子到底吃不吃得消。   夜色渐深,岳岚瑜熬不住便先歇下,帐中仍留着盏昏暗的灯。   又过了不知多久,睡梦中,岳岚瑜睡梦中察觉到锦被微动,一阵寒气贴近。   她睁开迷朦的双眼,魏展宸也正看过来。   “原还不知夫人竟有这等本事。”   魏展宸抬起她的手腕,在自己唇边摩挲着,她肌肤在被中暖的温热,触及冰凉的唇角,忍不住一阵颤栗。   “唔,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晚?”她声音细软,带着浓重的困意。   魏展宸好似对她的手腕十分感兴趣,握在手中把玩着,眼眸微垂,“跟皇上议了几个时辰赈灾的事情,又问了岳太守的病情,明年开春岳太守应该就能回朝当差了。”   他声音沉沉的,岳岚瑜半阖着眼,翻了个身子朝向他那边,而后将脸埋下去,浅声道:“父亲年纪大了,多大的官职从前也做过,只求往后不要太累就好。”   “嗯,我会安排妥当。”   有了魏展宸的承诺,岳岚瑜便放下心来。   “好困……”   她呢喃一声,脑袋不自觉在魏展宸肩上蹭了蹭,随后气息渐稳。   暖软的气息拂过魏展宸手臂,他静了片刻,将岳岚瑜身前的被褥掖紧。   这般温暖安定的感觉,魏展宸既陌生又熟悉。   这是他两世从未曾感知的温暖,却又在成婚后的日子中,每天都在身边。   岳岚瑜像只蜷缩在自己怀中的猫儿,时不时的会擦蹭着相触的地方。黑暗中,魏展宸的冰冷神色逐渐温和。   *   第日拔营,魏展宸一早便去了皇帐,岳岚瑜随众人上了马车。   不远处,魏沁月脸色苍白,还被人搀扶着,腿脚不住的打颤。   她一路过来,便有人在身后一路议论着。   “月姑娘,昨儿听说你身子不适,今日可好些了?”苏欣荣不咸不淡的问候道。   魏沁月嘴唇干涸,眼底乌青一片,她费力的抬头看去,声音虚弱道:“已无大碍。”   她与苏欣荣说白了并不算有交情,苏欣荣是个嫁不出去的庶女老姑娘,魏沁月自视甚高,平日里也只与她是点头之交。   苏欣荣还欲开口,想了想苏子耀将来说不定是要娶她过门的,遂也不愿与她交恶,点点头便上了马车。   魏沁月神色衰败,脚下软绵绵的,才要离开,便听见身后有声音叫住了她。   “哟,这不是月儿吗?”   魏沁月身子一僵,停下了身子。   那是汪尚书家的汪宛姑娘,与魏沁月年龄相仿,平日里两人均爱巴结青阳郡主,只是汪宛因着口舌不如魏沁月,便一直不太得青阳郡主的喜爱。   汪宛一张脸瘦长,带着讥笑道:“月儿以后可千万要记住,不要随便乱吃东西了。这下月儿可要在京中出名了。”   魏沁月身子虚浮,闻言脸色更加惨白,“不牢汪宛姑娘费心。”   “我也是一番好意提醒你,你不领情便罢了。”汪宛笑盈盈的越过魏沁月。   临走前,汪宛顿了顿捂住口鼻,“则,怎么才一过来就有股子味道,臭的人脑子涨呢……”   话音落下,便引来周围人群一阵哄笑,魏沁月脸色青白,再不与愿多留一刻,连忙逃命般上了马车。   岳岚瑜在旁边冷眼瞧着,魏沁月虽说在京中交好的朋友不少,可这般小心眼的人,处下来的也不过是些见风使舵的人罢了。   回去的路上,仍是没见魏展宸的身影,直到到了魏府,袁英才过来回话。   “皇上吩咐下了差事 ,这会子直接去了监察司。”   岳岚瑜点点头,随后问道:“大人身子如何,今日天冷,可千万要记住让跟着的人带着手炉。”   袁英笑着一一应下,便回身去吩咐过来报信的人。   过了重阳,天气便一日日冷下来,风中夹杂的寒意刺骨,岳岚瑜看了眼皇城的地方,眸中有几分担忧。   “三弟妹放心,三弟一向是心里有数的,想来身子也快大好了。”大房郭氏走下马车,瞧见岳岚瑜的神色,浅声宽慰道。   魏国公长子魏贤是个逍遥散人,他喜游山弄水,并未入朝堂,郭氏也是同他一般的寡淡性情,虽算不得待岳岚瑜热切,但却并没什么坏心思。   岳岚瑜盈盈俯身,温声道:“多谢大嫂,希望能如大嫂所言罢。”   “可不是吗,魏家谁不操心着三弟啊,弟妹,他这病况到底怎么样了?”李玉檀缓步走了过来。   她三番五次想从岳岚瑜这里问出些什么,岳岚瑜笑意淡了些,看了眼李玉檀身后的虚弱的魏沁月。   “二嫂还是尽快带着月儿回房中歇着吧,我看她属实难受的紧。”   跑了一晚上的茅厕,如今李玉檀还有心思寻自己的麻烦,真不知这她到底怎么当得这个母亲的。   李玉檀尴尬的笑了笑,“月儿已经吃过药了,倒是三弟,平日里若是需要什么药材了,只管吩咐。”   许是在围场时,魏展宸替岳岚瑜出了气的缘故,李玉檀顾忌着,话便比从前说的柔和了不少。   “不必了。”岳岚瑜淡淡的说完,便懒得再与她说话,转身看向郭氏,“这里正是风口,大嫂咱们快些进去吧。”   郭氏才要点头,便见魏沁月被搀扶着走了过来,眼眸带着讥讽,“三叔这病才有好转,婶子这便开始拿起架子来了。母亲,咱们还是快走吧,省的人家回去告状。”   郭氏话被打断,蹙眉有些不满,可她向来懒得与人争论。   她语气虚弱,是对着李玉檀说的,并未看向岳岚瑜。   岳岚瑜目光逐渐沉了下来,她款步走了过去,正要离去的母女两人眉宇间带着诧异与几分讥讽。   “诶哟,月儿年纪小,弟妹莫要当回事儿。”李玉檀像前几次一样打着哈哈。   可岳岚瑜却神色淡漠,只看着魏沁月。   ‘啪’的一声,岳岚瑜一巴掌已落了下去。   魏沁月冷不防被扇了一巴掌,本就软哒哒的身子险些被那力道掀倒。   她趔趄着稳住脚,火气已将她青白的脸染红。   岳岚瑜手腕力道重,眨眼功夫巴掌印子便起了,魏沁月捂住脸颊,大声吼道:“你竟然敢动手打我?”   李玉檀也有些诧异,反应过来后便要上前,却被袁英眼疾手快的拦在了身前。   “二嫂这是做什么?我动手教训不懂规矩的小辈,二嫂难道还要打回来不成?”   李玉檀被她的气势震住,顿了顿,才冷声道:“月儿身子不舒服你是知道的,便是有什么错,说一说便是了!”   岳岚瑜冷声笑笑,“月儿不懂规矩,随便插嘴不是一次两次了,前几回说了如今又再犯,总要打一打长记性。”   魏沁月眼中含着泪,见李玉檀不说话,强撑着身子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用得着你教我规矩?贱……”   话音未落下,岳岚瑜已再次扬气胳膊打了上去,这次距离近了些,岳岚瑜手心一阵微痛。   魏沁月被打的有些懵,回神后便要上前,却被袁英怒目盯着。   岳岚瑜收手,用锦帕擦拭着掌心,浅声道:“二嫂也听见了,方才月儿这话难道不该教训?这次只是张嘴,若再有下次,我这个做婶子的,不介意动用家法教一教侄女儿。”   “弟妹教训的没错。”一向不爱沾惹是非的郭氏上前,看着李玉檀冷声道:“这些年府中宠着月儿,月儿当真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弟妹教训教训也好,省的往后出去了给魏家惹事。”   李玉檀紧握着拳头,看着面前的两人,“好,好啊!”她将魏沁月挡在身后,目光转向郭氏,“大嫂,今日的事儿,我记下了。”   岳岚瑜有魏展宸护着,你大房凭什么敢来踩一脚。   郭氏神色自若,不急不躁道:“记下便好,回去多教导月儿才是。”   “你!” 第35章 贵人 夫人想我了   李玉檀气的浑身发抖, 搭在魏沁月身上的手抓的紧紧的,一双眼睛瞪的极大,好似要吃人一般。   “到底是大嫂明事理。”岳岚瑜淡淡道, 一副她来给郭氏撑腰的架势。   大房魏贤是个没权没势的, 平日也常不在家中,幸而郭氏是个性子寡淡的, 否则也不知道要受多少气。   “好啊。”李玉檀恨极了, 咬着牙道:“大嫂的话我记下了,咱们且看着吧。”   说吧,李玉檀冷哼一声拂袖而去,魏沁月不甘心的跺跺脚,捂着脸跟了进去。   等两人身影逐渐消失, 郭氏累极了一般叹了口气, 随后抬眸冲岳岚瑜浅声道:“平白陪着这两个人在这儿吹了许久的风,弟妹若是无事, 可愿去我那儿喝杯热茶?”   岳岚瑜浅笑着点点头, 郭氏平日在府中甚少与人交谈,但就是这样的性子,反而更加难得。   她随着郭氏去了大房所居的北院, 入眼便是一片竹林, 小却休整干净的池塘旁便是红顶亭台,与前院奢华的风格大不相同。   厢房内, 一应摆置也颇为独特,多是些文玩字画,清雅幽静。   “我这儿旁的玩意儿没什么有趣的,但茶却极好,知道你是南方来的, 便取了这茶来,你尝尝看。”郭氏坐下,便命了人端茶上来。   岳岚瑜依言接过,浅尝半口便赞叹道:“这是峨眉白芽,京中倒是甚少喝到这样的新茶。”   “这是方之才叫人送来的,你喜欢一会儿带回去些。”   岳岚瑜顿了顿才想起来郭氏所说的是大房的独子魏方之,听说他同魏贤一样,平日里喜好读书却是个厌恶官场的人,从小被魏贤送到山中老道身边修行。   “那就多谢大嫂了。”   郭氏浅浅点头,随后搁下茶盏,想了想回忆道:“你来魏家的晚,但想来也知道魏家从前的当家主母并非如今的萧氏。”   “当时二房还是庶出,魏家人连同我来了之后,也从未因身份原因就瞧不起二房,后来萧氏抬房,国公爷去世,她们竟是越发仗着身份嚣张起来。”   岳岚瑜点点头,“大嫂一向明哲保身,今日因着我才跟她撕破了脸皮,大哥平日不在家中,若是将来二嫂寻您的事,便叫她找我去。”   李玉檀今日的话明显便是要针对郭氏,岳岚瑜有魏展宸护着她一时半会儿不敢做什么,便是做了也是不用怕她的。   “你莫不是以为我唤你来这里是想要你庇护?”郭氏浅笑了笑,接着道:“一来我并不怯那李玉檀之辈,二来,便是没有今日之事,我也要去寻你的。”   听她这样说,岳岚瑜疑惑起来,“大嫂的话是……”   郭氏掏出锦帕擦拭了双手,看着她迷茫的眼神,将手伸了过去,“弟妹可肯借右手一观?”   她掌心平整肌肤细腻,就摊在岳岚瑜身前。   岳岚瑜虽不理解,但还是将手递了过去,郭氏冲她点点头,随后将手中的一手握住,仔细的翻看着。   片刻后,郭氏才抬眸,“弟妹可注意过自己右手掌心这枚红痣?”   郭氏的指尖在岳岚瑜右手小指与无名指之间点了点,那枚红痣还没有米粒大,岳岚瑜看过去,道:“日日看见,但却不曾在意过,这红痣何时生出来的我都有些不记得了。”   她胳膊上也另有两枚红痣,仍是不记得何时有的,因都不是能示人的地方,岳岚瑜也并没注意过。   “弟妹不曾注意?大约应是六个月前有的。”   郭氏说完便定定看着岳岚瑜,她原本淡然的神色刹那间变为震惊,一双眼睛瞪大,瞳孔中全是不可思议。   六个月前,差不多也就是岳岚瑜重生回来的时间。   看着郭氏的似笑非笑的神色,岳岚瑜猛然间出了一身的冷汗,她自己都未曾注意过这个小红点般的痣,郭氏又如何得知的。   而且还把时间说的这般准确,就好似,盯着她了许久一般。   “我并未注意过这痣是何时有的,六个月前,我才虽父亲到京城不久,当时看到了也没有多想。”   岳岚瑜声音有些颤抖,手心的温度逐渐变得冰凉。   郭氏又在她手心看了看,才收了回去,宽慰道:“你莫要怕,这个时间我也是知道个大概。”   说到这里,郭氏停下来示意旁人先退出去,等屋中安静下来,郭氏看着岳岚瑜紧张的神色,解释道:“前几日与这茶一同送来的,还有封我儿书信,信上所言府中进了位贵人,她半年前便入了京城,掌中有枚红痣,因此我便想到了你。”   “我?”岳岚瑜问道:“我之前并没有见过方之,他怎么知道的?”   “不知弟妹可信神佛之说,我儿方之自幼跟随师傅修行,因而也窥得几分玄机。”郭氏缓缓说着。   岳岚瑜心中早已惊愕不已,她从前是不信这些的,但她自己既然能够重生,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信一些的。”岳岚瑜浅声说道,眉宇间蹙着,“只是仍觉得不可思议,或许我这红痣只是恰巧才有的,并非方之所说是什么贵人。”   郭氏闻言笑了笑,也并不纠结这些,淡淡道:“也许吧,再有两个月就是年下,到时候方之回府,弟妹若是仍有兴趣,可以问问他。我寻你来,一是自己对这些也有新新奇,想要求证,二来我觉得弟妹是个好想与的,想邀你说说话。”   好家伙,说说话给自己说了一身的冷汗。岳岚瑜勉强的笑了笑,道:“大嫂今日所说倒是给我吓着了,这会子身上黏腻,不如改日我再来同大嫂说话可好?”   “既如此也好。”郭氏并不勉强,点点头送她出了门。   外头风紧,岳岚瑜才一出去,后背残余的冷汗便被吹拂干净,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夫人?”桃芸见她失了神般,连忙关切道:“方才大夫人同您说了什么,怎么额角上都是密汗。”   说着,桃芸连忙替岳岚瑜披上披风,擦拭着额角。   岳岚瑜回过神,眼神仍有些迷茫,她轻轻扶住桃芸。   “桃芸,你可还记得我手只红痣是何时有的?”   桃芸日日伺候在岳岚瑜身边,岳岚瑜才问完,桃芸思索着便道:“这痣位置在两指之间,有些隐秘,但奴婢隐约记得,您来京城之前是不曾有的。”   岳岚瑜手指摩挲在右手上,脸色沉沉,瞧着心事重重,桃芸犹豫着问道:“您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   “没什么……”岳岚瑜幽幽开口,“咱们先回去。”   *   雪下的很突然,岳岚瑜才回到房内,本晴朗的天忽然阴沉下来,过了不到半刻,便飘起了细密的雪花。   直到傍晚,院中落下的雪已经将墙头染白,铺盖上了一层糖霜般。   两盆墨菊因精心照料着,还开的娇好,这下落了雪,岳岚瑜又叫人搬到了暖阁中。   岳岚瑜用过饭,便坐在窗边,托着下巴瞧着漫天的飞雪静静思索着什么。   “大人回来了。”   不知那个奴才说了一声,将岳岚瑜扰醒,她回过神来,随便踩上绣鞋,迎了过去。   才走到门口,便跟魏展宸走了个正对面。   他一身湛蓝官服尚未来得及换下,肩膀上因方才进门,落了几点雪花在上面。   岳岚瑜自然的伸手,将他肩膀上的雪花抚开。   “今年的雪下的早,原以为今儿只是冷了些,我原想着叫人给你送披风过去,但又觉着你那边儿备下的有,瞧着这势头,明早恐怕要埋到脚脖子了。”   她声音柔和,带着闲淡,说着些琐碎的事情。   魏展宸伸手将她扶去雪花的手腕握住,而后看了眼岳岚瑜脚下只穿了一般的鞋子,嘴角扬起笑意。   “看来夫人想我想的紧。”   岳岚瑜闻言,脸颊一热,垂眸道:“你才去半日,谁想你……”   魏展宸手掌一紧,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贴在纤细的腰身上,沉声道:“那夫人想谁告诉为夫,为夫这便叫人……杀了他去。”   好好的话到了魏展宸嘴里,便总是带着冷意。   岳岚瑜愣了片刻,使劲摇了摇脑袋,“谁也没,倒是担心你身子禁不住冻,前几日在围场时,便总见你时常嗑的厉害。”   魏展宸不甚在意的走进屋里,将有些潮湿的官服换下。   “那是做给旁人看的,为夫身子如何,夫人还不知道吗?”   岳岚瑜心中暗自发笑,魏展宸若有病但在家中却是再正常不过了,可若无病却还要整日药浴,她那里知道去。   好似看透了岳岚瑜的心事一般,魏展宸脸色沉了沉。   窗户未关,开了小小的缝隙,好在屋内暖和,一点点的细风反而不那么沉闷。   魏展宸背过身子走到窗边,风雪有些落在窗棂上,他随意染在指尖一点,那雪花便顷刻融化。   他抬手,亲自将窗户关上,转过身看着岳岚瑜。   “夫人想知道为夫的病到底如何是么?”   岳岚瑜诧异的看过去,魏展宸眼眸深邃带着冷意,烛火摇曳,映在窗上,投射过去一个小小的阴影。 第36章 一更 千万别同魏大人说   魏展宸换下了官服, 只着浅色里衣站在那里,入鬓的眉角带着一丝晦暗,叫人看不清他眼眸中是何神色。   落雪的声音清浅, 但在静谧的屋中仍能听到落在窗檐上的声音。   岳岚瑜早便想知道魏展宸的病情究竟怎么样了, 她确是关心魏展宸的情况,那毕竟是她一生的夫婿。   只是她几次试探, 却都被挡了下来。   “想的。”岳岚瑜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 想来即便是掩饰了魏展宸也能知道。   魏展宸今日好不容易能认真的同自己说起此事,岳岚瑜自然想追问的。   “夫人可明白,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活得更轻松些。”   魏展宸看着她倔强的神色,似是想起了什么, 悲悯的笑了笑。   他当年也这般去问的父亲, 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来坐监察司掌司的位置,父亲也同他说了这番话。   岳岚瑜站着与他对视良久, 猛然一动腿上便僵硬的酸软。   她微微转身, 手撑住桌角坐下,看着魏展宸悲悯的神色,心中忽而如同腿肚子上的肌肉般酸了一下。   魏展宸心中一定也承受了很多事情, 她一直知道的。   他入军营三年便已有战功, 原也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如今虽权利加身, 却也落得中毒的地步,纵是所有人都惧他怕他,可他不见得有当年那般快活自在。   “我明白的。”岳岚瑜揉了腿肚子,抬起的眸中带着温暖的笑意,“那夫君可明白, 不论什么事情,两人承担总比一人要更轻松些?”   她笑起时温柔的远山眉弯下,如黛如星,轻软的声音抚上胸膛,格外熨帖。   魏展宸目光渐深,直看的岳岚瑜有些不好意思,方才走近。   他的手一如才刚进屋时那般冰冷,冰块似的,总也暖不热,就这么贴在岳岚瑜的眉间,这是他向来喜欢的动作。   “夫人可怜我?”   魏展宸手指用力,岳岚瑜脑袋便下意识朝后面缩了缩,她蹙眉有些意外:“可怜这个词用的不对。”   魏展宸便是罗刹阎王又如何,岳岚瑜也许有惧怕的时候,但那也是她的夫君。   至少她的夫君待她向来没有凶恶之时,他护着自己,自己不是没有看到,这便够了。   “不对么?”魏展宸俯身,直视着她。   岳岚瑜郑重的点头,额角便又触到了他冰凉的手心。   “我心疼你。”   温热的气息在脖颈流转,她清甜的味道萦绕鼻尖,魏展宸眸中深邃,却隐隐有了暖意。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放下,片刻后却直起身子,走到软塌边斜倚下来。   “不必。”   不必她来承担,自己一人足矣。   魏展宸侧身,轻薄的里衣已经褪去一般,结实的胸膛露出,他眼眸轻佻,看着脸颊微红的岳岚瑜,“夫人若是执意,便来这里心疼心疼为夫。”   岳岚瑜:“……”   这局面发展的方向不太对,原不是要问魏展宸病情的么,怎么两句话功夫就又到塌上去了。   岳岚瑜方才一片真心尽数没了踪影,她脸颊热热的,有些发愁的揉揉额角。   “那可否告知夫君的病情究竟有没有危险,旁的,我不多问。”   魏展宸见她无意,便转身随手将软垫垫在背后,拾掇好了,方低声问道:“怎么?怕为夫死了守寡?”   “嗯,怕你死。”岳岚瑜目光灼灼。   许是今日逗弄她了几次,魏展宸收敛了几分,看了眼墙角那两盆墨菊,懒懒道:“这毒在我身子中积累多年,是不能大好的。”   他说的轻松,却叫岳岚瑜禁不住吸了口凉气。   “竟有多年?不是半年前才发作的么?”   魏展宸并不在意,浅声道:“半年前若不是我发现,这毒便要再深上几分,到时候恐怕那一日醒来便没了性命。”   “你身为掌司多年,谁敢这么大胆给你下毒?”岳岚瑜蹙眉,忍不住有些气恼。   魏展宸凉凉瞥了她一眼,岳岚瑜连忙捂住嘴,随后又解释道:“我只是随口说的,你不必回答。”   听岳岚瑜解释,魏展宸方收回目光,“放心便是,虽不能大好,可也死不了,只是一日日的要泡那药浴压制毒素,平时倒是与往常无异。”   虽魏展宸这样解释,岳岚瑜的仍愁眉不展,“但那毒素留在体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而那药膏虽有用却也厉害的紧,我碰一下便肌肤刺痛,可有什么办法彻底根治?找到下毒的人可有用?”   “没用。”魏展宸轻轻摇摇头,嘲讽道:“这是剧毒,下毒的人便没想给我留活路,如何能有解药?”   屋中端进来的两盆墨菊散着清冷的香味,周围暖和,岳岚瑜却不自觉心中打了个哆嗦。   这究竟是何人,才有这样狠厉的心。   “我曾听人说,世间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总有什么是可以制服这毒的。”岳岚瑜不依不饶的乱想着。   魏展宸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只觉岳岚瑜天真,“举监察司之力半年来都尚且没有找到办法,夫人还是省些力气来心疼为夫的好。”   他向来擅长转移话题避重就轻,岳岚瑜还想要追问,便被他的话堵了回去。   魏展宸探手,她这才起身行至软塌,近了便被魏展宸一手拉到怀中。   外头漫天的风雪声仍在,夜深寒重。   *   第日。   雪后初阳,暖光打在岳岚瑜眼皮子上时,她方觉困意渐散。   “夫人您醒了。”早便在外候着的桃芸备好了水进来。   岳岚瑜揉着惺忪的睡眼,习惯的探手在魏展宸睡得地方摸了摸,果然仍是冰凉。   岳岚瑜起身洗漱后,看了眼窗外的侧屋,“大人呢?”   侧屋外没有候着的小厮,更没有水声。   “大人一早天还没亮便去了监察司。”桃芸依言应道。   此时岳岚瑜已经穿好了衣裳,热水洗过脸,便觉一阵凉意袭来,昨晚上下了一夜的雪,今儿便出了太阳,自然要比前些日子凉上几分。   “入了冬,晨间便比往常更冷一些,你记得提醒袁英给大人带着毛毡披风。”岳岚瑜顺口吩咐道。   桃芸笑意盈盈应下,“夫人如今越发有夫人的架势了。”   一边说着,一边替岳岚瑜穿上大毛外衬,岳岚瑜穿好后,随意整理着问道:“这便奇怪了,那原来是什么架势?”   桃芸想了想,才道:“从前奴婢还把夫人当奴婢的岳家大姑娘,可这次从围场回来,您便开始常把大人的事儿挂在嘴上……哦不,挂在心上。”   桃芸的话让岳岚瑜安静下来,她思索着,却不觉得自己这几日经常提起魏展宸。   岳岚瑜笑了笑,没再答话,待用过饭,便有小厮来传话说莫浅过来了。   “快叫进来。”岳岚瑜吩咐着,一面同桃芸道:“昨日才见过,她倒是个爱玩的。”   桃芸笑笑,“正好您也无事,奴婢瞧着浅浅姑娘跟您投缘。”   才说着,莫浅便怯手怯脚的走到了屋外,她隔着园子看见岳岚瑜,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却要进门时,先是探了探脑袋。   “怎么好生一个姑娘整日跟个鼠儿似的。”岳岚瑜调笑着走过来,拉住莫浅的手腕,将她带进厅内。   莫浅怯怯的跟在岳岚瑜身边,悄声道:“魏,魏大人不在吧。”   岳岚瑜故意屏气了一会儿,看她吓得坐立不是,这才点点头。   莫浅猛然松了一口,好像重生一般,瞬间高兴起来,反过来拉住岳岚瑜的手,“阿瑜,昨儿下了一夜的雪,皇城里头跟铺了棉花一般好看,我想着你指定没见过这般的大雪。”   莫浅的话倒是说对了,岳岚瑜从前在苏州,便是最大的雪也只与昨日才开始飘雪花时差不多。   “我今儿瞧见院子外扫出来的堆雪也觉得吃惊呢。”岳岚瑜笑着道。   “魏府奴才也忒勤快了些。”莫浅摇摇头,“那些积雪都是扫出来,房檐上都没了,等过几日再下几场,便是扫也扫不完的,到时候梅园梅花开了,咱们再去赏梅。   梅花喜寒,南方的梅花便是开了也蔫蔫的,岳岚瑜常听人说京中冬天赏梅,一直心向往之,便也应了下来。   才坐一会儿,莫浅便要拉着岳岚瑜出去走走,才出门,便见袁英提溜着一个小笼子从院中经过。   “奴才给夫人问安,给莫姑娘文案,嘿嘿,俗语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夫人您可千万留神保暖。”袁英一贯油嘴滑舌,他笑嘻嘻的说着起了身。   岳岚瑜倒是留意着他手中的笼子,那笼子只是最简陋的木笼,外头盖着个破破烂烂的手巾,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   “这里头是什么?”岳岚瑜问道。   袁英连声答道:“原是前些日子在围场得的。”   他说着将笼子上盖的手巾掀开,接着便见里头一窝白色毛茸茸的小兔子缩成一团,不知是吓得还是冻的。   那些小兔子看模样才生出不多久,有一日连身上的毛还没长好。   “本来只猎了几只兔子,谁承想半天没瞅见便成了这么一窝,应是母兔子原就怀着崽儿。”   袁英解释着,又见岳岚瑜很是有兴趣,连忙道:“这些原要带到厨房里去养着,夫人若是喜欢便拿过去叫桃芸姑娘给养着,平日逗个趣儿也好。”   那几日兔子缩在笼子的角落里,只拿毛茸茸的屁股对着外面,岳岚瑜探手进去,抚了抚,“叫人先养着吧。”   莫浅也甚是好奇的端详着岳岚瑜手中的那只小兔子,“倒是有趣,就是没些肉,养大了再烤了也好。”   她话音才落,岳岚瑜便觉得手中的兔子一哆嗦。   莫浅看周围人都笑着看自己,也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脑袋,苹果似的脸颊红扑扑的。   等袁英走了,莫浅才在岳岚瑜身边低声道:“阿瑜我悄悄告诉你件事儿,可千万别同魏大人说。” 第37章 二更 不许骗我   莫浅比岳岚瑜矮上半头, 梳着两股发髻,衬着圆圆的脑袋更是可爱。   她比岳岚瑜早来京城数年,是跟在长公主赵顷妍身边的, 自然也比岳岚瑜早认识魏展宸。   岳岚瑜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 又拉着自己朝着院子里走,便好奇道:“莫不是京城中的那些流言?若是那些浅浅都不必当真。”   院子外面的石子路上, 许多积雪都还没来得及洒扫干净, 岳岚瑜走在上面,松松软软的。   “当然不是。”莫浅神秘兮兮的,又挺挺胸膛,“我知道的可比那些传流言蜚语的人多。”   莫浅看身后跟着的人只有桃芸一个,悄悄压低了声音, “我听大皇子说, 在魏大人小时候的一次秋猎,母亲也曾特意送给魏大人过两只小兔子, 当时魏大人还小呢, 母亲本是想叫魏大人养着,哪知道第二日母亲去看望魏大人时,就剩下两条兔腿。”   莫浅说完, 岳岚瑜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魏展宸小时候也同莫浅一般是个只知道祭拜五脏庙的。   “嘿嘿, 当时母亲还没留意,特意问了魏大人一句, 结果魏大人就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可把在场的人笑翻了。”   只听莫浅的话,岳岚瑜便在脑海中构想出了幼年版的魏展宸,嘴角抹油,指着自己鼓起来的肚子的模样了。   两个人笑了好一会儿, 岳岚瑜才停了下来。   “长公主殿下当时可有生气。”揉着自己笑疼的太阳穴,岳岚瑜问道。   莫浅摇了摇头,肯定道:“虽然大皇子没说,可我猜母亲肯定没生气。”   她顿了顿,方有些气恼的嘟嘟嘴,“母亲可疼魏大人了,他那么凶,但母亲总是向着魏大人。”   “怎么会呢。”岳岚瑜笑盈盈捏了捏莫浅的脸颊,“其实大人并没有传言那么凶恶的,他只是对监察司中犯了错的犯人才狠了些。”   “才不是。”莫浅态度十分坚决,“我跟母亲每次见到魏大人,他都黑着脸色,要吃人一般,也只有阿瑜觉得他不凶。”   岳岚瑜顿住,好像确实这样,在她能接触到的人里面,各个都惧怕魏展宸,跟怕阎罗王一般。   便是她父亲,也总告诫岳岚瑜在魏府要小心行事。   只有岳岚瑜自己从来只是有些怯意,甚少有凶她的时候。   “就像这次在围场,魏大人本来见了大皇子殿下要过去的,瞧见了我母亲过来,便黑着脸直接离开,哼,也亏得我母亲好脾气,亏得阿瑜好怕脾气……”   莫浅的话还没说完,便好像是一道雷劈在了岳岚瑜的脑海中。   魏展宸为什么见了长公主便脸色黑沉?   若是魏展宸只是针对长公主,那怪不得一直跟在长公主身边的莫浅会怕魏展宸。   可是魏展宸分明只是个臣子,他便是再权势滔天,面对宫里面一个公主,能有什么仇怨的?   而且长公主为什么能在魏展宸小时候便总去关照他,她常年住在深宫,朝臣无数,偏偏去看魏家的孩子……   岳岚瑜垂眸思索着,转而试探问道:“方才浅浅为什么说长公主殿下最护着大人?长公主难道不疼大皇子么。”   “母亲也疼大皇子……”莫浅犹豫着,解释道:“只是我跟大皇子都很敬重母亲,从来没有做什么无礼的事情。”   岳岚瑜踩在石子路上,积雪发出吱吱的声响,时不时有寒风抚过她的脖颈处,一片冰凉。   “阿嚏……”岳岚瑜不自觉打了个喷嚏出来。   她今日照着在苏州深冬的衣裳,已经穿的很厚实了,这会儿起了风,便禁不住的冷。   莫浅紧张的挽住岳岚瑜的胳膊,“这会儿起了风,阿瑜若是冷了咱们便回去屋里说话。”   岳岚瑜示意自己无事,才要说再走走,便听见一阵脚步声。   魏展宸隔着老远便瞧见了岳岚瑜通红的鼻尖,他蹙眉大步走过去,直接将岳岚瑜拉到了自己身边。   他身材高大,正好将寒风挡的严实。   “连个暖炉都没带?”魏展宸有些不悦,看着把岳岚瑜带出来的莫浅。   莫浅撇撇嘴连忙躲在桃芸身后。   “是我想着只在园子里走走,这才没带的。”岳岚瑜替桃芸解释道。   魏展宸垂眸在岳岚瑜脸上深深看了一眼,这才道:“京中不比苏州,胡闹。”   岳岚瑜暗自扯了扯魏展宸的衣角,抬眸眨眨眼睛,“我没事的。”   指尖的小动作在斗篷下并不明显,却叫魏展宸心情好了些,他不再与岳岚瑜计较,转而看向莫浅神色沉沉。   “我……我是来找阿瑜说说话的,咳咳,要不,要不改日我再来找阿瑜。”莫浅说着,拼命朝岳岚瑜使眼色救命,“那什么,正巧过几日去梅园赏梅,到时候阿瑜莫忘了。”   岳岚瑜笑着点点头,才说说什么,莫浅便逃命一般,快哭了似的小跑着离开了。   看着莫浅着急的身影,岳岚瑜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丫头,怎就这么怕你。”   魏展宸闻声眸中闪过丝冷意,看着远去的莫浅,淡淡道:“回去吧。”   “嗯。”岳岚瑜轻声应下。   两人并排走在石子路上,园中静谧,岳岚瑜脑海中却时刻想着方才跟莫浅的对话。   她脚步微重,眼眸闪躲着刻意不去看魏展宸。   “有心事?”   低沉的声音在自身边传来,岳岚瑜纠结了半晌,“没有的。”   “……”魏展宸忽然停住脚步,手已经落在了岳岚瑜的肩膀。   “不许骗我。”声音中尽是寒意,比这刺骨的北风还要难忍。   她便知道瞒不住他的,岳岚瑜微微叹了口气,有些后悔刚才犹豫着没有承认。   但岳岚瑜此时的心事便是关于魏展宸的。   “方才,方才听浅浅说长公主甚是关心你,她到底是长辈又是长公主……”岳岚瑜说道这里顿了顿,最后咬咬牙,道:“你还是要敬重些长公主为好,不然叫外人知晓了,便要说你没规矩的。”   岳岚瑜说完,便看向地面。   果然,魏展宸许久没有开口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手放在岳岚瑜的下巴上。   岳岚瑜肌肤温热到有些烫手,四目相对,魏展宸眼眸深邃,黏着寒冰般。   “我,我只是觉得你应小心些为上。”岳岚瑜怯生生的看着他。   昨儿她才应下多余的事情绝对不多问。   魏展宸沉默良久,淡淡道:“圣上授意我有权监察除他以外所有人,你可还觉得应该小心些?”   岳岚瑜脑海中浮现出长公主慈爱的神色,她犹豫着,却还是开了口,“可长公主是个好人,你没必要,嘶……”   岳岚瑜话说到一半便觉得下巴上的手指用力,她吸了口凉气后,便见魏展宸眼眸阴晦下来。   “一个人是好是坏,不是只看表面的,有时候眼见未必为实。”   魏展宸温热的气息在她额角拂过,岳岚瑜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夫人,明白了吗?”   话音落下,魏展宸眼中阴晦骤然散去,转而笑了笑,在替她解释一般道,“还是说,夫人真正好奇的,是长公主为何待我与旁人不同?”   岳岚瑜一怔,最终还是在他灼灼注视下点了点头。   她,她这应该不算骗他,只是换了个种说法。   魏展宸手指松开,岳岚瑜连忙揉了揉。   看着岳岚瑜有些怯意的神色,魏展宸淡淡道:“你也知道,我生母原是顾家的。”   魏府如今的老夫人萧氏原是在魏展宸生母顾氏去世后抬的房,岳岚瑜此前便知道这事,点了点头。   魏展宸看着她接着道:“从前我母亲与长公主交好,她们二人是故友。”   魏展宸声音低沉,一面说着一面走着,岳岚瑜连忙跟了上去。   “她们两个在未出阁前,便相约以后要两家订娃娃亲,可是因着长公主一直未婚嫁,她便格外疼爱我母亲的孩子,当年幼时,我也经常受长公主照拂。”   “至于如今为何生疏……”魏展宸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这才接着道:“当年母亲病重离世,她身为挚友却不曾过问一句。”   “这便是缘故。”   魏展宸的故事戛然而止,岳岚瑜抬眸,便看见他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夫人可还有什么问的 ?”   岳岚瑜看着他,隐隐察觉着哪里不对劲,却还是下意识摇了摇头,“没了。”   “没了那便进去吧,我还有些事儿要处理。”魏展宸言罢,便转身进了书房。   岳岚瑜看着他的背景,搓着手中的锦帕,思索着回了屋内。   *   书房。   魏展宸神色阴晦。   “啪”的一声,他手中的笔便被折断开来。   “爷。”周文连带着屋内的小厮跪了一地,各个屏气凝神,不敢多说半句话。   书房门窗紧闭,有些昏暗,魏展宸在阴影中神色逐渐寒了下来,他手中的狼毫笔被随便扔到了一旁,半晌后,方抬眸。   “大皇子今日可在宫里?”   周文连忙答道:“回大人,大殿下今日去了巡防营。”   “你去,跟他说我有急事,叫他过来。”   “这……”周文有些犹豫道:“大皇子在巡防营是去勘察的,一时半会儿许是……”   “你只去同他说。”   魏展宸眼神瞪了过去,周文再不敢多说,连忙起身离开。   ……   两刻钟的功夫,魏府书房的门便被推开。   大皇子赵煜急喘着,走到了屋内,看见魏展宸便先松了口气,而后将他面前的茶水咕咚咚饮了下肚。   待喝完了茶,赵煜方才抹了抹唇角,正要一拳锤过去,便被魏展宸挡了下来。   “周文说你有急事,也不说是什么,我便只当你那毒发作了赶过来,谁知道你没事儿人一般。”赵煜气恼不过,冷哼了一声,坐到了一旁。   魏展宸冷冷瞥过去,“今日莫浅来了。”   “来便来呗,浅浅又不是找你。”大皇子不甚在意道。   “她来找谁你也知道。”魏展宸随手捡起一本折子扔了过去,正好砸在大皇子的小腿边。   “原便交代过你,让她有些话不要乱说。”   大皇子闻言,原有些气恼的神色收了一些,而后眼角浮出一丝笑意来,随后不紧不慢的自己将茶水沏上。   “展宸啊,莫浅不过是知道一些你小时候的事儿罢了,她年纪又小,到底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儿,只当是长公主疼你而已。再者说了,长公主的确待你不错的,这么多年了,你也……”   “啪嗒”一声,又一本折子被毫不留情的扔了过来。   “她不知道,不代表说出去旁人不怀疑猜想。”   “诶唷,说给你夫人,这怎么能叫旁人呢?”   大皇子的话让魏展宸一怔,可他随即又瞪了过去,“这件事我再说最后一遍,若是莫浅再没个分寸,我便亲自堵了她的嘴。”   赵煜看他如此,只得点了点头,而后看着魏展宸的晦暗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 第38章 三更 魏沁月不是喜欢男人么   头一场雪下完只晴了一日, 便又是接连两天的霜雪。   原本魏府下人打扫的及时,可后来几日房檐上的落雪便很难清理,只得落在上面。青石墙面橙黄的砖瓦, 落雪点缀上倒是另有一番景致。   看着就连冬青树上都压着厚厚的白雪, 岳岚瑜禁不住又裹了裹身上的披风。   “桃芸呢?”岳岚瑜今儿才起,便没瞧见桃芸的身影。   “夫人。”话音落下, 便瞧见院外走进来一个裹成球的丫头, 外面的棉袄又罩了绒外衬,脖子里另还缠了条围脖。   没等桃芸走到跟前,岳岚瑜便忍不住笑出来,“你这是做什么去,咱们是到梅园赏梅, 怎么好像你是另去深山老林子里呢。”   “嘿嘿。”桃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随后解释道:“夫人您知道,咱们在苏州时候哪儿有这么冷啊, 奴婢起得早, 晨时太冷了,奴婢怕冻伤风了没办法伺候您。”   说着,桃芸将早已提前准备好的暖炉给岳岚瑜塞进手里。   岳岚瑜好不容易笑完了, 上下打量着桃芸, 随后摇了摇头,“去个丫头, 把往年我用的暖炉拿过去,给桃芸带着。”   “是。”   旁边的小丫头才应下,桃芸连忙道:“不用了夫人,奴婢走走就不冷了。”   “我听浅浅说今日去梅园的可还要不少旁人家的姑娘夫人,你这般过去不知道要被那些人的丫头怎么笑话呢, 行了,快些去拿,咱们也好尽快过去。”   今日是梅园今年头一天开园,必定有不少人赶着过去。   桃芸这才欢天喜地应下,拿了后跟岳岚瑜到了府外。   府门外早有马车备下,梅园距离魏府并不算远,莫浅早与岳岚瑜约好了时辰,她的马车刚到,便见莫浅的马车也跟了上来。   只是今日莫浅并没有跑下马车来找岳岚瑜,岳岚瑜正好奇着要过去,便见莫浅小心跳下马车后,俏皮的冲岳岚瑜吐吐舌头,看了看马车。   紧接着,便见长公主赵顷妍被人扶着下了车,岳岚瑜大惊,连忙上前行礼。   “给长公主问安。”   岳岚瑜今日一身妃色披风,里头便是夹棉狐绒的小袄,她身姿纤细穿着这些并不显得臃肿,巴掌大的瓜子脸唇瓣娇嫣。   “无须多礼。”长公主带着慈爱,柔声道:“今日出宫在外,不拘那些规矩,再者咱们能在那日花市便相识便是有缘,你仍唤我声妍姨就是了。”   岳岚瑜想起那日魏展宸的话,长公主与魏展宸生母交好,唤她声妍姨原也不打紧。   “妍姨。”岳岚瑜笑着应了一声。   长公主果真便更是高兴,连带着说了几声好,这才进了梅园。   那梅园之所以在京中出名,除了因着里面种了百亩的梅书,还有便是它品种的多样,连最为出名的龙游梅也在其中。   “这梅花倒是往年没见过。”莫浅随手指着才进园子便瞧见的梅花,疑惑道。   那梅花花瓣浓密,颜色深浅均匀,但多为粉嫩之色,岳岚瑜笑了笑,道:“这是宫……”   “宫粉梅。”   岳岚瑜话未说完,便听见身后一道温和的男声接着她的话道。   梅花影影绰绰中,苏子耀却一眼便瞧见了岳岚瑜独有的身姿,狐绒披风下,她依旧窈窕,举手投足尽是妩媚。   看着岳岚瑜柔荑轻抬,似若无骨白皙娇嫩,苏子耀喉头微动,便忍不住在身后接了话。   “微臣冒昧了,望长公主恕罪。”苏子耀上前几步,恭敬的俯身行礼。   赵顷妍柔和的示意他起身,“苏寺卿今日也有雅致过来。”   今日梅园头天开园,自然会有很多宾客过来,梅园迎的都是些宫中权贵,一般人家是来不起的。   “梅园景致在京中别具一格,自是要来看看的。”苏子耀笑着说完,余光却若有若无的看向岳岚瑜。   岳岚瑜自他过来后,便刻意的退了两步,同莫浅站到了一起,眼眸只在苏子耀身上扫了一眼,便再没留意。   苏子耀心中骤然有些失望,神色却仍是没变,反而与长公主攀谈起这梅园中各类梅花起来。   他是进士出身,又是世家,对这些东西自是很有研究,就连莫浅都在旁边听的入了迷。   岳岚瑜在旁随行,却没什么心思。   “一会儿梅花宴长公主可也要去?”苏子耀兴致勃勃的问道。   这梅花宴便是用梅花制成各类吃食,是梅园的特色之一。   “既然来了这儿自是要去的。”   听见长公主应下,苏子耀更是高兴,说了两个关于梅花的精怪故事,又同三人一起到园内入了宴席。   *   “阿瑜你瞧,青阳郡主也在。”   才进花厅内,莫浅便拉着岳岚瑜的袖子指了指。   岳岚瑜顺着看过去,果真便见青阳郡主一身天青小袄坐在那里饮茶。   “才从围场回来,便听人说五殿下去监察司接了青阳,她那日在围场丢了脸,也好意思在出门。”   莫浅说的是那日青阳被魏展宸教训的事儿,两人说着进了花厅,青阳也看到了岳岚瑜。   只是同上次不一样,这次青阳身边虽仍有不少的人簇拥的,但青阳看见岳岚瑜时,眼中虽带着恼意,却还是怯怯的收回了目光。   “看来她上次在监察司没少受教训,倒是个知道害怕的。”莫浅笑盈盈道。   “嘘,她过来了。”岳岚瑜拉住莫浅的手说着,见青阳过来给长公主见礼,自己也回了个礼这才入了席。   过了会儿,另有梅园的下人过来,告知今日客人到齐后再上菜。   岳岚瑜没想到的是,今日魏沁月竟然也过来了。   魏沁月一向缠着苏子耀,方才岳岚瑜只见苏子耀一人,便以为魏沁月并没有跟过来。   “见过长公主。”   魏沁月先是过来行礼,长公主仍记得上回在围场时,魏沁月挑衅岳岚瑜,便觉她是个乖张的,蹙着眉头淡淡的应了一声,便没再多说。   因有长公主在,魏沁月也没去看她身边的岳岚瑜,只转身走到了苏子耀身侧的桌子上坐下。   “方才要子耀哥哥等我,怎么我出来便找不动你人了。”魏沁月才坐下便埋怨道。   苏子耀清了清嗓子,淡淡道:“月儿去了有半刻钟,我便以为月儿先过来了。”   听他这样解释,魏沁月仍是不满意,缠着苏子耀非让给自己道歉。   只是魏沁月光顾着苏子耀,却没留意到花厅另一边,青阳郡主正满眼怒火的看着她。   汪宛一向同青阳郡主交好,平日里只恨自己没有魏沁月会说好听话,不能引青阳欢心。   今日来之前,听说青阳有意要找魏沁月的麻烦,汪宛眼珠子转了转,便开口道:“哟,不知道月姑娘肠胃今日好些了没,若是没有可万万不可多吃,今日长公主在呢,可别又闹得大家伙没了兴致。”   汪宛的话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魏沁月在御前放矢气的事儿京中早已经传了个遍,她话音落下去,就连伺候的下人都跟着笑了出声。   魏沁月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她看着苏子耀没有丝毫要帮自己说话的意思,硬着头皮开了口。   “汪宛姑娘还是先管好自己吧,你也知道殿下在呢,莫要寻无端的事儿。”   换了往常,魏沁月必然是要争上一番的,可方才抬眸便瞧见青阳郡主正盯着自己,她心虚便不敢多说。   汪宛闻言,果真顿了顿,转头看长公主正与身侧的岳岚瑜说着什么,便知道她无意管这些事儿,笑了笑起了身。   “寻无端的事儿?”汪宛狭长的脸笑起来更显得怪异,她端起刚送上桌的梅子汤,边走边道:“哈哈哈,我竟不知道,这京中还有谁能比你魏沁月更配得上这几个字了。”   那梅子汤盛在白瓷碗中,深红色的剔透晶莹,随着汪宛走路轻轻摇晃着,煞是好看。   她不紧不慢走到魏沁月身边,没等魏沁月起身反应过来,便已顺着魏沁月的脖颈将那一碗梅子汤浇了下去。   “诶唷,白瞎了这梅子汤了。”莫浅在旁边看热闹,忍不住感慨道。   岳岚瑜闻声轻笑着,“她也是该,如今没了青阳郡主庇护着她,京中应是无人给她撑腰了。”   虽说魏沁月是魏府的,可谁都知道魏展宸是个不顾情面的人,早年在外面,没少给魏沁月脸色看。   而现在都知道她得罪了青阳郡主,便是往日同她没有仇怨的,为着青阳出气,也得上来踩她两脚。   “诺,阿瑜你瞧,她可是在苏寺卿身边呢。”   正如莫浅所言,魏沁月并没有急着跟汪宛争论,她先是一愣,随后便落了泪下来,一面一面还要往苏子耀身边凑。   “汪宛姑娘这是何意,今日来梅园只是为着个兴致,我也并未去招惹你,你,你别欺人太甚。”   魏沁月眼泪婆娑,一副被逼着没路走的样子,凑在苏子耀身边。   苏子耀到底与魏沁月相识多年,他蹙眉拿出帕子递给魏沁月,随即起身淡淡道:“汪姑娘这是何意?”   汪宛狭长的脸做出吃惊的模样,连忙俯身,“诶唷,苏寺卿莫要误会,我走到这里一不留神手滑了,月姑娘实在抱歉,你就谅解一下吧。”   魏沁月藏在袖中的手指早已掐如肉中,只是碍着苏子耀在,便隐忍着点了点头。   汪宛这才点点头,同青阳对视一眼,笑盈盈回到自己的桌前。   “瞧她那副样子,真是恶心。”汪宛才坐下,便讨好的冲青阳郡主道。   青阳郡主冷哼一声,稚嫩的声音里却透着冷意,“别急,等会儿有她好看的,魏沁月不是喜欢男人么,今儿就送她一个……” 第39章 陌路人   梅园的花厅本就是为了贵人们随时能观赏园内风光建造的, 屋檐半掩,落雪点点落在青石瓦上,抬眼便能瞧见厅外一簇簇的梅花。   但也因此花厅内虽设了几处暖炉, 却也仅比外面暖和了一点, 寒风没有遮拦的刮进来。   魏沁月穿着的夹棉小袄被汪宛浇了冰凉的梅子汤,那本就是用来饭后解腻的, 不带半分温度。   还不等汪宛坐下, 魏沁月已经接连打起哆嗦来。   “阿嚏……”   她用锦帕掩盖着口鼻打了个喷嚏,眼泪婆娑的望向苏子耀,“汪姑娘也太不讲道理了些,方才就连子耀哥哥的面子都不给。”   魏沁月话中有话,她其实恨极了汪宛, 只碍于自己平日里摆出来的乖巧模样不能亲自动手教训她, 便想着引苏子耀替自己出口气。   只是苏子耀并非任人摆布的青阳,他闻言便蹙了眉, “你们之间若是当真没有半点仇怨, 那汪宛的确过分,可方才我出言后她便已道了歉,现下也不好再去寻她事端了。”   魏沁月意识到此招对苏子耀不管用, 连忙点头应是, 随后又可怜巴巴的解释道:“月儿没有别的意思,汪宛行事跋扈, 月儿不能同她一般见识的。”   她眼中含泪,鼻尖红通通的,颇为怜人,只是后半湿淋着,颈后的青丝上也沾染了不少汤水, 着实大煞风景。   “月儿能这般明事理便好。”苏子耀点点头,目光落在魏沁月的后背,“现下正冷,今日既然如此,月儿还是先回去尽快换了衣服休息吧,伤风起来每个数日是不能好的。”   魏沁月身后早已黏腻冰凉一片,她点点头,试探问道:“子耀哥哥能送我回去吗?”   往常便是魏沁月不说,苏子耀也会亲自送她回家。   “这……”苏子耀犹豫着,余光看了眼前面自己惦记了数日的身影。   难得今日岳岚瑜身边没有魏展宸在,他早便想寻个机会同岳岚瑜将心中的话讲个清楚。   “我今日难得休沐,还不想这样早回去,魏府的马车就在梅园外面等着,月儿今天先回去,改日……”   “又是改日。”魏沁月藏在袖中的手掐的掌心生疼,她强忍着身上冷意,从脸上挤出一个笑来。   “子耀哥哥从前绝不会推脱月儿的要求的。”她声音轻颤,带着哭腔。   苏子耀原还只是有些犹豫,如今听魏沁月这样说,瞬间便来了气。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要事事都依着你?莫说什么从前如何,我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只是月儿把我做的事情都当成了理所应当,是月儿你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   苏子耀说话时,眼眸中的厌恶就浮在脸上,魏沁月看的一清二楚。   一开始还隐忍着的魏沁月此时委屈的掉眼泪,分明就是他没有以前对自己好了,还偏说是她变了,苏子耀若能一如往常,自己怎么可能总是出口要求他。   “我怎么不一样了,都是你的不对!”   花厅足够大,两人谈话的声音又压着,旁人看来以为两人只是普通的交谈,可魏沁月一时没有忍住,声音便吵嚷的人尽皆知。   四周投过来的目光好像刀子打在苏子耀的脸上,他垂眸不想再去看魏沁月满是怒火丑恶的面容。   苏子耀压低了声音道:“你闹够了没有,你瞧瞧自己的样子,还有从前半分的温柔吗?”   魏沁月眼泪断线似的落着,她被宠着惯着,从没听过重话,可苏子耀接连几次,都让她感觉这个人好像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子耀哥哥。”   魏沁月抹抹脸上的眼泪,扯了扯苏子耀的衣袖,“你莫要生气了,都是月儿不对,月儿去换身衣裳就还过来陪你。”   苏子耀正巴不得魏沁月赶紧离去,闻言心下更是烦躁,正要拒绝,魏沁月已经转身跑了出去。   她走后,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苏子耀的身上,他低着头独自饮了两杯酒,再抬眸便没了半分方才的怒意。   而另一边,青阳小口抿着糕点,看见魏沁月跑了出去,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来。   “去,叫咱们的人跟上。”青阳含着梅花糕,稚嫩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她身侧的小厮却立即明白了青阳的意思,犹豫着,还是开口劝道:“郡主,她到底是苏府的,咱们是不是要……”   青阳才被监察司放出来十几天,当日她是在昏迷的情况下被五皇子接回去的。   “苏府?”青阳冷哼了一声,“苏府现下只有个魏展宸罢了,我打听过了,他才不会在意这么个侄女呢,你且去就是。”   提到魏展宸,青阳后脖子便一阵阵发寒,忍不住便抬眸看了眼岳岚瑜。   “是。”小厮只得应下跟了上去。   汪宛在旁边瞧着,笑盈盈替青阳递上一块糕点,“苏寺卿倒是还愿意陪着那贱人,我方才瞧着两人似是有了矛盾。”   青阳洋洋得意的接过来,瞥了眼厅外,“等今儿过去了,我看苏子耀还看不看得上她。”   言罢,青阳又在自己旁边的几个姑娘家身上扫过,淡淡道:“她还当真以为我年纪小,便是个好糊弄的不成?总要让人知道知道我的厉害才行。”   汪宛闻言脸色猛然变白,顿了顿连忙又亲自递过去了两块糕点,其余的姑娘家也都讪讪笑着说了些好听话。   她们这些人,虽都是官宦显贵家的,但却大都巴结着青阳,原也是因觉得青阳心思浅容易糊弄。   只是这次青阳被魏沁月挑唆吃了亏,便被父母好好教育了一通,自己也懂了不少人情世故,教训魏沁月的确是青阳厌恶她,但也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   伴着梅园小厮送来的各式各样的吃食,莫浅在旁边看着戏,不觉便撑得肚子鼓起来。   “阿瑜你从前不在京中不知道。”莫浅饮着茶水道:“那苏寺卿自两年前见到魏沁月,便跟丢了魂儿一般,处处顺着魏沁月的意思。啧啧,从前觉得苏寺卿是个痴情的,怎么今日瞧着两人竟是恼了呢。”   岳岚瑜瞥着莫浅桌前干干净净的碟子,淡淡道:“少吃些,虽说都带着梅花看着新鲜,可也不过是些寻常糕点,肚子吃坏了怎么办。”   言罢,又将自己眼前的茶盏递过去给莫浅,这才接着开口,“世间最容易改变的便是心意二字。”   两人就坐在长公主右侧,赵顷妍听了这话,眼神有些错愕,随即抬眸笑着道:“这话说的透彻,可是魏掌司也做过什么叫你难过的事儿?”   岳岚瑜有些诧异,连忙搁下手中的糕点,低头思索着,浅声开口。   “与大人无关,他……他待我很好。”   她不过是想到了苏姨娘,十几年的枕边人,却也比不过银钱。   赵顷妍打量着岳岚瑜,确定她不似说谎后,轻轻抚了抚岳岚瑜的手背。   “两人之间相处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很是容易,若有什么想法,便把话说开了就是,魏掌司并非坏人。可若是他有什么不对,你只管来告诉我。”   岳岚瑜怔了怔,手背上的温热很是熨帖,抬眸看去,身侧的莫浅先嘟起了嘴。   “是。”   岳岚瑜还是点头应了下去,但心里却肯定,魏展宸不会希望看到自己去找长公主。   又略坐了一会儿,莫浅仍觉得胃里难受不消化,便央着长公主出去走走,赵顷妍上了年岁,晌午走动了几步便觉乏了,只叫岳岚瑜跟她出去。   梅园因着照顾景致,只洒扫了石子路上的积雪,旁的地方都没做清理。   岳岚瑜陪着莫浅走路消食,顺便给她说着这院中各类不同的梅花,哪知道才走出去不远,莫浅便捂着肚子直喊疼。   “方才便说你少吃些,花厅本就冷,还就着风……”   岳岚瑜一面说着,一面连忙叫了梅园里的小厮过来,引着莫浅去如厕。   她有些放心不下,便带着桃芸先在园子里走动着等莫浅,并没有回花厅,只是才转过身去,便见苏子耀不知何时已在身后站着。   岳岚瑜见是他便不自觉蹙了眉,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   苏子耀望着眼前佳人窈窕身姿,杏眼中却流露出疏离,心中便有些委屈,“表妹……”   他才一开口,便被岳岚瑜冷声打断。   “苏寺卿莫要忘了我之前便说过的话,苏岳两家并无联亲,况且苏欣玉还图谋加害我父亲,若是苏寺卿无事,还请让路吧。”   她句句有理,苏子耀听在耳中,心里却着急万分。   “好,那我唤你名字就是。”   “照规矩,苏寺卿应喊一声魏三夫人。”岳岚瑜目光落在右侧,并不想多看苏子耀一眼。   她实在不明白,为何苏子耀一而再的非要来与她攀谈。   “魏,三夫人。”苏子耀怔了怔,蹙着眉接着道:“我只是想与你说明白,岳太守的事儿我并不知情,你无需这样戒备的,咱们幼年时曾见过一面的,你本不该跟我如此生疏。”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急切,说到激动时甚至上前走了两步。   岳岚瑜不动声色的后退,冷声道:“幼年的时我已经不记得了,而在我眼中,如今岳苏两家不做仇敌,也是陌路人罢了。”   梅园中梅花一簇簇盛放,冷冽的霜雪也不减它们的风姿。   在苏子耀看来,眼前的岳岚瑜一如高洁孤傲的梅花一般,只要给自己机会再进一步,便能嗅到花蕊上的清香。   “忘了也罢,那便说说这眼前的事儿吧。”苏子耀眸光闪动着,“你可还记得几个月前岳太守登门?” 第40章 走水   苏子耀自信的看着岳岚瑜, 灼热的目光似是想立即融了这多在自己面前孤傲的寒梅。   “当日谈及你我二人的婚事,我并不在家,祖母意思是要等我回来再做答复的, 可旁人却以为是我拒了岳太守。”   苏子耀一步步走进, 但看岳岚瑜后退,缓缓停了下来, 柔声接着道:“其实我第日便应了此事的, 但却得到了你不愿意的消息,我便猜是你恼我,这才宁愿嫁给那病……嫁给那魏掌司,你我本应成就一段……”   “苏寺卿。”   苏子耀眼眸越发热切,正说得起兴, 便再次被岳岚瑜冷声打断。   她宽大的衣摆在风中鼓起, 高抬着下巴终于肯正视苏子耀一眼,“苏寺卿这番话是在说给我听吗?”   看着眼前故作柔情的苏子耀, 岳岚瑜心中一阵阵的恶心, 若不是此刻只有她跟桃芸,当真想就此拂袖而去。   当时的苏子耀,应该一心还在魏沁月身上吧, 若是应下婚事, 自己不外乎又是同上一世一般的结局。   如今,他有魏沁月的青睐欢喜, 便开始不屑一顾。   果真得不到的便是心间明月!   这般心性的男人,不论是谁他都永远只会觉得不满意。   苏子耀见她看向自己,脸上的神色更温和了些,“自然,这是你我之间的事。”   看他仍自信满满的模样, 岳岚瑜竟是觉得此人既好笑又可怜。   “那么敢问苏寺卿。”岳岚瑜顿了顿,侧身不再看他,“你究竟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因恼你才嫁去魏府,甚至觉得自己能同魏大人比较。”   苏子耀似是被她说到了痛处,顾不得顾忌,急切道:“我的确没有魏展宸的品阶高,可那又怎么样,他不过是个病秧子,更何况除了品阶外我哪里比不上他?监察司的人都是活在黑暗中的老鼠!”   自那日见过岳岚瑜,他便时时刻刻下意识去关注着她。   在围场,他便站在远处看岳岚瑜学马,看着她那般纤细柔弱,却又能在投壶时百发百中,好似总有能令人惊喜的地方在。   他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单独同岳岚瑜说话,一急起来,便越发嘴上没个把门的。   听到后面,岳岚瑜几乎想上去给他一巴掌才解气。   “那好,苏寺卿这番话可敢当面说与魏大人听?”岳岚瑜横眉咄咄问道。   果然,话音落下,苏子耀当即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苏子耀方轻叹了口气,柔声道:“是我着急了,都是同朝为官,方才的话说的不妥当。可是我不信你会是个在乎品阶地位的人,难不成就为了能做掌司夫人,你便要去嫁给那样的一个人?”   四下安静,唯有时不时的风声吹拂花叶的动静。   片刻后,岳岚瑜平复着心中的厌恶,笑了出声来。   “我与魏大人本就有婚约,苏寺卿你怎么不明白?我不会因为你生一点的气,因为在我眼中,你是个还没我府中两盆墨菊重要的人,而且……”   岳岚瑜顿了顿,蔑了眼苏子耀,“你连魏大人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她话落下如同钉子钉在苏子耀的心间,只觉得登时多日来的愁绪团成了秤砣,压得他喘不上气。   “烦请苏寺卿让开,否则等魏沁月瞧见了,你怕是不好解释了。”   岳岚瑜不再与他废话,当即便要离开,只是这条石子路后面只有墙壁,前面又被苏子耀挡着。   苏子耀听见她提起魏沁月,眼中忽然一亮,方才灰沉的脸色好了一些。   她是因为介意魏沁月才仍恼着自己的吗?   “我……”   “不好了,不好了,后屋走水了!”   苏子耀才刚张开嘴,便听见远处梅园小厮呼喊着疏散花厅内的宾客,呼吸间的功夫,花厅里的人便一窝蜂涌了出来。   “夫人。”桃芸连忙拉过岳岚瑜。   此时不比方才,走水是件大事,别看周围尽是霜雪,大火烧起来了,这满院的梅树便是最好的燃料,一点点积雪根本没有办法阻挡,   桃芸蹙眉冷眼瞪了眼苏子耀,随后扶着岳岚瑜便直接从旁边积雪里绕过苏子耀。   苏子耀也甚是诧异,顿了顿便跟了过去。   “夫人咱们走直接走小路,奴婢扶着您快些,等烧过来了可不得了……”   岳岚瑜轻应一声,同样焦急的她再也不去看苏子耀一眼,目光却一会儿一看不远处的人群。   花厅距离后屋那么近,也不知道莫浅跟长公主怎么样。   *   魏沁月才离开花厅,便立即叫丫头墨玉去马车里去从前备着的衣服过来。   “姑娘,要不咱今儿便回去吧,那衣裳淡薄了些,奴婢怕您冻着了。”   魏沁月瞪了眼墨玉,“废什么话,叫你去你便赶紧去。”   墨玉没办法只得应下,等拿回来了,魏沁月又寻了个梅园的下人过来。   “月姑娘可是要找换衣裳的屋子?”   魏沁月寻来的小厮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身后另一小厮打扮的下人打断,他走上前笑着道:“奴才引您过去吧,后屋有间房很是僻静,又没什么人经过。”   魏沁月只顾着看墨玉拿过来的衣裳,便没在意这些,“换件衣裳的时间很快,静不静的倒是无所谓。”   “奴才这不是顺嘴一说,您跟我来吧。”小厮陪着笑道。   魏沁月随意点了点头,转个身的功夫,方才被她叫住的第一个小厮被人从身后打中了脖子,昏了过去。   要去梅园的后院要经过两条小路,外头寒冷凌冽,魏沁月身后冰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月姑娘可是冷了,正好叫您身边人过去给您捎个手炉来。”   那小厮一路说着,魏沁月想也没想便应下叫墨玉过去,这里到底是梅园,前面还有长公主在,她并没有朝旁的地方多猜疑。   等魏沁月跟着小厮到了后屋,才进门,便瞧见里面有一印着梅花的屏风遮挡了里面。   她心道这小厮是个有心的,便不做他想直接带着衣裳进去。   等魏沁月绕过了屏风,当即就瞧见了里头床榻上一个漆黑的人影。   “这屋里怎么还有人在……”   魏沁月高声问道,转身再去看,那小厮早已没了人影。   屋内桌角处,燃着一柱线香,不等魏沁月前去拍门,缕缕白烟便绕进了魏沁月的鼻尖,眨眼功夫人便昏倒在了地上。   *   梅园外两株珊瑚格外红颜,成色一瞧便是上品,只是在上方,尚还隐隐冒着黑色的浓烟。   门前不停有小厮挎着水桶进出,各个灰头土脸的。   方才因发现的及时,花厅中的人都散了出来,莫浅见岳岚瑜过来,连忙跑过去拉着她左右看了看。   “方才我出来后,便以为你去了花厅,正要找你去便听见有人喊走水。”莫浅悻悻说完,低头便瞧见了岳岚瑜湿漉漉的脚腕。   “怎么湿了?”   “还不是怪……”桃芸蹙着眉瞪了眼远处的苏子耀,没说完便被岳岚瑜拦下了话茬。   岳岚瑜浅笑着将裙角遮掩住脚踝,“方才走的着急,便踩进了积雪里,不碍事。”   莫浅狐疑的看了眼桃芸,见她垂着脑袋不说话,便也作罢,只担忧道:“这梅园的主人今年也忒疏忽了些,阿瑜你若冷了我便陪你先回去。”   两人说着话,又被长公主拉过去好生问了一番,确定都没事后她才松了口气。   围在园前的人各自议论着,众人皆因着忽然走水有些慌乱,偏偏青阳却气定神闲的站在一旁,迟迟不肯离去。   “这怎么只见烟不见火星呢?”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这时为首的小厮也正巧从院中出来,走到长公主面前,犹豫了半晌,最终才挠着脑袋开口。   “长公主恕罪,不知是谁将后院废弃厨房里的灶台点着了,那灶台许久未用,便只见得有烟,却并没有失火。”   赵顷妍今日出来身着的是便服,只因往年也常来,梅园小厮才认识她。   “没有伤着人便罢了。”赵顷妍有些不悦,却也并未发火。   那小厮连忙称是,却挠着头踌躇着没有离开。   “还有一事,小的可否借殿下身边的丫头一用……”   赵顷妍有意疑惑,“到底什么事?有话便说。”   小厮看着周围因为好奇围过来的人,不好意思低头解释道:“方才去后屋灭火,正巧瞧见园中不争气的小厮正跟个姑娘在一屋里,那灶台就在隔壁,两人许是被浓烟熏着了,一直昏迷着,那小厮我已命人抬了出来,可那姑娘我们却不大方便进去……”   他这话的意思,那丫头定是衣衫不整的。   在场的人均是一怔,长公主更是蹙了眉。   宾客中尚有像青阳郡主这般大小的姑娘家在,这种不上台面的事怎么能拿出来说呢,梅园中自也有丫头伺候,为何非要来寻长公主?   赵顷妍正要有些恼意,正要开口,小厮余光瞥了眼远处的青阳,紧接着开了口。   “园内原也有丫头,但是她们进去瞧了后,便说,说……说那姑娘是魏家的月姑娘。”   他话音落地,众人便立即喧闹起来,莫浅震惊的想要上前再细问,却被岳岚瑜暗中拉住了胳膊。   “天啊,魏沁月怎么还好这口?”莫浅小声在岳岚瑜耳边嘀咕道。   本朝不乏有富家夫人在夫婿死后豢养面首的,但未出阁的姑娘家这般做还是头一次。   “谁说一定就是面首了。”岳岚瑜淡淡看了眼远处的青阳郡主。   莫浅满脸错愕,她怔怔的思索着缓缓道:“那即便不是,听他那意思,魏沁月是衣衫不整的被这梅园中的小厮看了个遍吧。” 第41章 再吃多些也养得起   因着小厮的话, 方才正要离开的人此刻也都停了下来,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   “方才魏沁月不是回去了,怎么就跑到后屋了?”   “我方才仔细听着, 好像是说要去换衣裳后再过来, 原来这么久是去……”   “嘘,你瞧那苏寺卿的脸色, 小声些吧。”   苏子耀虽说并未与魏沁月定亲, 可京中谁不知道两人间关系亲密,据说两家都已经默认了等魏沁月到了年纪,便要结亲呢。   如今就当着苏子耀的面,魏沁月衣衫不整跟别的男人睡在一起,这不是明摆着打苏子耀的脸嘛。   而苏子耀此刻也没了方才那般淡然, 他眉头紧锁着, 不与旁人交谈。   耳畔叽叽喳喳的动静越发厉害,长公主蹙眉听着, 今日她单纯是来赏景的, 哪知道遇见这么个糟心事儿。   赵顷妍一向清静惯了,本就不爱管些乌七八糟的闲事,可如今梅园里头虽没起火, 但浓烟瞧着还是吓人, 到底人命重要,便随意指了自己随身的丫头过去。   不肖片刻, 魏沁月便在人搀扶下衣衫不整的被拖了出来,身后则另有一名小厮打扮的人昏迷着被带了来。   两人被随意搁置在了梅园前,小厮衣着倒还整齐,可鬓发凌乱。魏沁月也好不到哪里去,外衬被随意套上, 脸颊被烟熏的黑黢。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却都心里私下猜测无非苟且之事。   魏沁月身边的丫头墨玉此时才反应过来,连忙扑上去唤着她的名字,只是无论怎么喊,都不见人醒。   苏子耀方才心中还有些疑虑,如今见了人果真就是魏沁月,当即冷哼一声,不愿再站在这里被人消遣议论,直接拂袖而去。   “也不怪苏寺卿无情,这但凡是个男人见了,心里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呢。”汪宛探着脑袋,看着苏子耀远去的背影讥笑道。   她话音落下便又引了一阵哄笑,有些姑娘家还觉得苏子耀可怜。   青阳郡主目光从苏子耀身上挪到地面,嘴角勾起丝得意的笑,“不是整日里喜欢缠着男人么,魏沁月醒了真得要感谢感谢我。”   “郡主,您小声些……”汪宛提醒道。   “怕什么?”青阳篾了她一眼,“等着吧,往后还有热闹瞧呢。”   汪宛讪讪笑了笑,连忙称是,青阳是郡主身份有底气,她可不能没心没肺的,还是小心些未上。   “一会子叫人去魏家过来带月姑娘回去吧,再找个大夫瞧瞧有没有大碍。”见人已经抬了出来,赵顷妍淡淡的吩咐了一句,便要离去。   她早没了停留的意思,一个大姑娘家光天化日出了这档子事,便是没发生什么,可说出来谁能信?更何况还是被梅园里的下人看见过了,赵顷妍本就对魏沁月没什么好印象,现下更是巴不得快点走。   “是。”   为首的小厮连忙应下,眼珠子转了转,便走到了岳岚瑜身前。   岳岚瑜是魏家三夫人,也是魏沁月的婶子,他便想着能叫岳岚瑜把人带回去。   虽说魏沁月是官家姑娘……那小厮心中也仍觉得此事发生在梅园着实丢人。   “魏三夫人,您看……”小厮犹豫着上前试探问道。   岳岚瑜才要转身跟长公主离开,可见小厮的意思,便停了下来。   长公主见她驻足,神色沉了沉,她温热的手掌贴到了岳岚瑜的胳膊上,转而对小厮道:“魏三夫人到底只是月姑娘的婶子,这事儿你们还是去一趟魏家寻二夫人过来,给她个交代的好。”   既然赵顷妍都这般说了,小厮本想着省事儿,这下也不敢再留,只好依言退下。   长公主这才点头,冲岳岚瑜宽慰的笑笑,松开手掌带着莫浅离开。   待岳岚瑜上了马车,桃芸这才有些感叹道:“长公主真是个好人,这魏沁月要是被您带回去,不知道二夫人那边怎么寻您事儿呢。”   今日若不是长公主开口,岳岚瑜其实自己也没有要带魏沁月回去的意思。   一来岳岚瑜明白李玉檀定要不依不饶的询问自己,这种事儿能少沾染还是少些未好,二来,岳岚瑜是觉得魏沁月脏了自己的马车。   “长公主心善。”岳岚瑜点点头,心中疑惑却更深了些。   长公主这般偏向着岳岚瑜,也是多少顾念着当年同魏展宸生母的姐妹情,可既然如此,当年长公主为什么还不去看萧氏最后一面?   “呸!真是恶心!”   一声婆子的咒骂自马车外面传进来,伴随着还有几声讥笑。   岳岚瑜思绪被这声音打断,掀开帘子看过去,便见魏沁月仍昏迷着半躺在梅园外的红珊瑚旁。   她本就凌乱的鬓发此刻被风吹的更加松散,贴在黑黢的脸颊上瞧不清楚模样,墨玉在一边哭着唤她。   而梅园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出来,走过路过的街坊邻居自然也好奇围了过来,一些婆子更是直接在旁大骂魏沁月下贱。   “夫人,你瞧那边儿。”桃芸在另一边探头。   岳岚瑜依言看过去,便见青阳郡主等人此时才上了马车,神色中带着些得意,只是在上马车时,腿脚显得颇为费力。   “青阳郡主这次可不敢再来招惹您了,奴婢听说她在监察司挨了板子,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能下地,这算着时间估计也才好没多久呢。”   “她今日来估摸着也并非全是冲着赏景。”岳岚瑜搁下帘子,不再去看外面。   方才岳岚瑜便瞧见所有人都着急走水时,只有青阳郡主悠然自得,她不慌不忙也就算了,好似一幅等着看热闹的模样。   说着,岳岚瑜吩咐车夫动身,这才接着道:“我猜着今天魏沁月的事儿跟青阳郡主有关。”   桃芸有些诧异,转而高兴道:“当日魏沁月下作着挑唆,活该有今日,她们之间才是真的狗咬狗一嘴毛。”   车轮碾在青石板路上,偶有压雪的声音,岳岚瑜浅笑着不再开口,随手抓了个毛毯搭在了自己身上,小憩了片刻。   *   待回到岳府,岳岚瑜才下马车,转首便瞧见李玉檀急匆匆的出了府门。   “梅园的人动作倒是比咱们快。”岳岚瑜远远瞧着梅园骑马而来的小厮,淡淡说道。   “这下二房可就热闹了。”   主仆二人说着,便进了府内。   等岳岚瑜进了院子,正好便瞧见魏展宸手中拿着镊子给苍青喂食。   自岳岚瑜嫁过来到现在,苍青整只鹰都胖了一圈,小家伙听见了动静,转头看过来,瞧见是岳岚瑜后,甚是有灵性的扇了扇翅膀,随后又乖乖回去啄魏展宸手中的吃食。   “它如今倒是认得我了。”岳岚瑜走过去打量着连双颊都胖了不少的苍青,笑了出来,“怎么没多久便肥了这么多。”   魏展宸垂首并未答话,他今日提早回来的,一身藏蓝灰的官服早已经换了下去,难得穿了件月牙色的外衫,一双剑眉入鬓,眸中神色沉沉。   等喂完了碗中的最后一块熟牛肉,魏展宸方挥动胳膊,让苍青自己飞了出去。   苍青展开翅膀,宽大双翅在湛蓝的空中划过一道灰白,它盘旋在上空,随之便是几声清亮的鸣叫声。   岳岚瑜抬首瞧着,便觉心中也好似如苍青般自在了不少。   “冬天为了保暖,一些畜生便会生出更多的羽毛御寒。”魏展宸骤然开口回答了岳岚瑜方才的话。   岳岚瑜闻声,这才明白自己以为苍青长胖其实只是它羽毛变多了而已。   “原是这样。”岳岚瑜了然点头,“我从前并没养过什么,还只当是它整日吃的多的缘故。”   “听袁英说你将那几日兔子养下了。”魏展宸眯着眼,侧头看过去。   岳岚瑜收回停在苍青身上的目光,浅笑着道:“瞧着可爱,便叫人先养着,不过莫浅倒是惦记着养大了拿去烤了。”   说到莫浅,魏展宸似是有些不悦。   “我才去瞧了,那些兔子养了些日子仍不见长大,哪里像夫人一般,只肉长的多。”   魏展宸说着,一双冰凉的手便不老实的贴上了岳岚瑜软绵的腰肢。   她来时才从苏州到京城半年,那时候每日吃什么都不对胃口,比着从前更加纤细瘦弱。   但不知怎么得,魏府中的吃食却总是无比可口,像是照着岳岚瑜的口味每样菜都特意做出来的一般。   于是岳岚瑜顿顿多吃上了那么几口,可却也没像魏展宸所说的只长肉了啊。   “肉哪里就多了。”岳岚瑜有些气闷,这莫不是嫌自己吃的多?   魏展宸垂眸,指尖轻轻揪住她腰间软肉,调笑道:“那这是什么?”   说话间岳岚瑜的脸上已经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确是比才嫁过来时稍微胖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只有一点点,也就是被魏展宸揪住的那么一些。   “好,好啊。”岳岚瑜涨红着脸,倔强的直视过去,“堂堂魏掌司竟是嫌自家夫人吃的多了。”   她唇瓣嫣红,眼眸闪烁着,脸颊粉嫩的叫人想咬上一口。   魏展宸嘴角的笑意满眼到了眼眸中,他似是很满意这句话,手中的力道松开,掌心缓缓朝上面挪动。   “再吃多些也养得起。”   腰肢间的游动若有若无,岳岚瑜禁不住轻颤着便要说话,但却瞧见魏展宸垂眸,眉头皱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魏展宸蹙眉瞧着岳岚瑜脚腕上的水渍问道。   岳岚瑜随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这才想起来方才在梅园时,因着苏子耀阻拦自己只能踏雪走小路,这才染湿脚腕。 第42章 莫动(二更) 难道只有自己重生吗……   妃色襦裙裙摆下, 脚腕上的水渍明显比着其他地方颜色深了些,虽方才桃芸在马车上已经替岳岚瑜略微烘烤过了,但仍有些潮湿。   岳岚瑜脚尖下意识缩了缩, “方才在梅园走的着急了些, 积雪又没扫干净,便沾了些。”   方才还没察觉, 此刻魏展宸说了, 她才感到脚腕上一阵阵冰凉。   魏展宸没再答话,蹙眉示意岳岚瑜进屋。   “怎么不知道先换下来。”   屋内暖和,岳岚瑜才一进来,魏展宸便叫桃芸去拿了鞋袜过来替岳岚瑜换上。   “是我叫桃芸拿炉子烘热的,方才顾着去看苍青便忘了。”岳岚瑜一边解释道, 却不敢抬头去看魏展宸的眼睛。   屋内静谧, 桃芸垂着脑袋换好后,担忧的看了岳岚瑜一眼, 便也匆匆退了出去。   “梅园今日走水了。”魏展宸随手端起茶盏, 放在嘴边润了润口舌,语气淡漠,听不出个意思来。   岳岚瑜诧异的看过去, 今日走水后她便赶了回来, 几乎没在那边停留,而魏展宸不知何时回的府, 竟是这么快便知晓了。   她踩着换好的鞋袜,走过去也替自己将茶水倒上,浅声道:“嗯,但好在只有些烟雾,当时我只听人说走水, 便着急跑出去,这才踩了小路上的积雪。”   岳岚瑜打量着魏展宸的神色,确定他并没有被疑惑后,又接着开口。   “只是今日还有一事,魏沁月被梅园的救火的小厮撞见跟一男子睡在一起……”   岳岚瑜说到一半顿了顿,既然魏展宸能知道走水的消息,便也肯定知道这事儿才对。   果然,魏展宸并没有感觉到意外,反而淡淡道:“青阳这次动手倒还利索。”   “你知道?”   岳岚瑜吃惊的看过去,魏展宸神色如常,挑了挑眉道:“夫人不是也知道了么?”   “我……”岳岚瑜一时语塞,随后才解释道:“我也只是猜测,因着今日走水时,便只瞧着青阳没有半分慌乱,又想着那日马场时的事,以为是青阳报复她呢。”   魏展宸将手中茶盏搁下,看着岳岚瑜没有穿好的鞋袜,抬胳膊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猛然的腾空让岳岚瑜有些猝不及防,她连忙将手中的茶盏抱在怀中,生怕撒在魏展宸身上,而后便要挣扎着下来。   “别乱动。”魏展宸轻声叮嘱着,快走几步将她放置在了软塌上,伸手轻而易举将她手中茶盏抢到了自己指尖,仰头饮了下去,随意扔到了一旁。   “青阳这次得了教训,特意叫人去监察司将那日魏沁月挑唆的事儿说了一遍,我瞧她有意动手,便默许了下去,虽不知道她具体做什么。”魏展宸淡淡解释道。   岳岚瑜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今日分明是青阳暗中作为,却还甚是淡定不怕旁人知道。   “怪不得呢,青阳原是得了你的意思。”岳岚瑜垂眸,小声嘀咕道。   魏展宸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探手到她的下巴,将岳岚瑜脸颊抬了起来,“怎么?夫人介意?”   岳岚瑜没有说话,反而是微微抬头,难得的将下巴抬高,脱离了魏展宸指尖的控制,淡淡道,“我介意什么,人家青阳郡主还是小丫头呢。”   其实也不小了,再过一年便及笄了呢。   魏展宸手中的温热滑腻缓缓溜走,空荡荡的一片,看着明显就是有些不乐意吃味儿的岳岚瑜,心情竟觉得很是不错。   “青阳怎么可能派人找我,她只敢托旁人去问周文,是我告诉了周文不必管的。”   岳岚瑜自然记得周文是魏展宸身边的人,她默默的没有说话,顺势倚在了软塌上,嗯了一声。   她难得在魏展宸身边这样放松,魏展宸也不介意,接着道:“而且便是青阳不动手,二房也该吃些教训了,他们勾结着五皇子,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呢。”   二房勾结五皇子?   岳岚瑜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瞪大了眼睛,“若是这样,那二房若是知道事情是青阳找人做的,岂不是要去给五皇子告状?”   “他们不敢。”魏展宸不以为意的道:“凭着魏临的胆子,估摸着就算查出来也不敢当面去问五皇子,一条狗罢了。”   魏临是魏展宸同父不同母的兄长,但好似两人间并不甚交好,岳岚瑜甚至没见过两人说话。   至于他同父同母的长兄魏贤,更是常年在外游历,连个人影都没瞧见过。   岳岚瑜思绪飘忽着,忽然间觉得身上一沉,回神便瞧见魏展宸已经倚了过来,胳膊正好搭着自己。   “今日长公主也去了?”魏展宸问道。   他问的淡然,但岳岚瑜方才还羞涩着,闻言却顿了顿,才浅声开口。   “嗯。”岳岚瑜点点头,“我们一同走了走,用了些吃食,但因着那事儿,便也没说什么就各自回来了。”   岳岚瑜想了想,还是没有将今日长公主的话说给魏展宸。   她心中紧张,但是魏展宸似乎并不在意,接着随意问道:“苏寺卿,也去了?”   魏展宸一个个挨着问,说着无意,但岳岚瑜却心中猛然一紧,“对,好像还跟魏沁月吵了一架。”   岳岚瑜并非是想瞒着魏展宸今日苏子耀单独寻自己的事情。   她只是觉得,苏子耀这种脑子不太好喜欢臆想的人,实在没有必要浪费口舌,再者自己也与苏子耀说了清楚,想来他也不会再来找自己了。   魏展宸身材比岳岚瑜高大很多,岳岚瑜看不见他的神色。   他问完以后,沉默了良久。   平缓的气息撒在岳岚瑜的脖颈处,萦绕着发梢,酥酥麻麻。   岳岚瑜正疑惑着他怎么不说话,转身过去,便见魏展宸不知何时眼皮子已经放了下来。   “……”   魏展宸睡觉时,那双深邃的好似幽谭般的眸子闭上,身上的阴晦便散去不少。   从前便是如此,岳岚瑜也仍觉得他是冰冷阴郁的,可如今瞧着他安静下了的面容,反而心中有些亲近。   岳岚瑜将胳膊小心挣脱出来,学着魏展宸的样子,轻柔的抚在了他的眉间。   触手的冰凉一如往常,他便是这般好似呼吸都带着凉意的人。   这样亲密的动作,在岳岚瑜心间莫名生出了丝暖意来,此时已过晌午,正是睡午觉的时辰,岳岚瑜生怕再有别的动作打扰了魏展宸,便收回了手指。   她垂下眼眸,本想将身边的绒毯搭在两人之间,却在扭头时,忽然瞧见了魏展宸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掌指缝中,有一颗小小的不易察觉的红痣。   那枚红痣就藏在他右手无名指缝中,又小又隐蔽,若不是今日岳岚瑜恰好撇过去,根本看不到。   而且,若不是那日郭氏所说,岳岚瑜手中也有一颗红痣,岳岚瑜便是瞧见了,也根本不会在意。   岳岚瑜心中猛然漏跳一拍。   不知是不是恰好,那红痣的位置同她的几乎一模一样,就连颜色都是浅淡的绯红。   岳岚瑜沉默下来,一动也不敢动。   她重新将自己重生后发生在身上的一切思索了一遍,这一世的确与上一世有很多不同。   比如上一世,魏展宸虽然同样中毒,但据说甚是眼中,在府上卧床一年才能起身。   但如今,魏展宸却很早便回了监察司当值,甚至还随行去了围场。   岳岚瑜不是没想过是因为自己重生的缘故,这才改变了很多事,而且上一世的自己对魏展宸的了解,都处在听说的阶段,说不定上一世魏展宸也跟如今一般,只是状作病重罢了。   可她此刻看着魏展宸手指间的红痣,心中起了另一个念头出来。   既然她自己能重生,那旁人呢?   这个念头好似最冷的北风刮进了岳岚瑜的脑海中,若是旁人也同她一般……   不可能。   岳岚瑜心中又再一次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所有人都重生,那世界岂不是乱套了。   而且魏展宸若是重生了,怎么不想办法避开中毒。   郭氏的话在岳岚瑜脑海中回荡着,岳岚瑜蹙着眉,大着胆子抬手抚上了魏展宸的右手。   她想细看看,或许真的只是个巧合而已。   只是岳岚瑜才一动手,身边人便立即有了动静。   “莫动,听话。”   魏展宸声音低沉,有些慵懒,说着,右手便顺势将身侧的绒毯掀起,搭在了两人的身上,随即右手也被盖了进去。   听着耳畔的气息逐渐沉下来,岳岚瑜这才缓缓松了口气,她侧目在魏展宸眼皮下打量着。   他整日起的比自己早一个时辰,有时有很晚才能回府,白天却总很是精神的样子,从前还当他是石头做的,原也是会乏累。   听着魏展宸平缓的呼吸,岳岚瑜心绪也逐渐平复下来。   她微微松了口气,目光在魏展宸胳膊上停了片刻,才要思索方才的事,困意竟也跟着席卷而来。 第43章 下厨 魏临大人似是有些按奈不住了……   魏府二房。   李玉檀蹙眉立在床榻前, 手中的锦帕已经被卷的不成样子。   她瞧着大夫在魏沁月手腕上把脉了半晌,焦心不已,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大夫, 月儿怎么还没醒过来,她一定是被人下了药, 您快给个准信啊。”   那大夫四十来岁, 不过是京中一郎中,来前便听说了魏沁月的事儿,如今瞧着李玉檀话里话外都在想着替魏沁月开脱,心中忍不住讥笑了两声。   便是被人算计了,这没出门子的黄花大闺女就这样被不知道多少男人瞧了身子, 说出去谁还觉得是清白的。   “咳咳。”郎中清了清嗓子, 起了身。   “夫人莫急,姑娘只是因浓烟熏的厉害, 一时昏迷过去, 等再过半个时辰就自然醒了。”   李玉檀神色微滞,有些不大满意,她太高了声音, 有些不可置信, “什么?只是因为浓烟,月儿身子里没有什么迷药之物吗?”   李玉檀心知自己女儿的为人, 她便是偶尔骄纵了些,但一心都在那苏子耀身上,怎么可能去找别的男人。   更何况那男人不过是个最低微的下人,这怎么也不可能是魏沁月能干出来的事儿。   “的确没有。”郎中肯定的答复道。   “你再给好好看看,是不是没有仔细瞧?”李玉檀着急起来。   郎中有些不悦, 理论道:“夫人,您这是何意,医者父母心,我怎么可能欺瞒您,若是您怀疑在下的医术,便另请高明吧。”   “等等!”   李玉檀厉声呵斥,叫下人拦住了郎中,眼神狠厉的瞪了过去,“您也明白,如今您站的地方可是魏府,我说月儿是中了迷药,她便一定是。”   如今魏沁月没有醒过来,李玉檀虽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可也知道要先保住她的名声要紧。   说着话时,李玉檀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言罢,又叫人拿了包散碎银子过去。   郎中瞧着那包银子苦笑出来,“夫人,便是谁府上,也该讲个道理才是,在下胆子小,您要将来打起来官司了,在下可不敢去给您作证。”   “谁说要打官司了?”李玉檀顿了顿,“我只要你出了府门这般说就是。”   如今虽没查出来,她至少保住魏沁月被人陷害的说法。   “这……”郎中眼睛盯着那包银子,有些心动。   “应下来吧,你便是不答应,我也会再去另找……”   李玉檀话还没说完,外面便忽然有下人跑进来,“二夫人,长公主听闻姑娘还没醒,便叫了宫里的太医过来呢。”   话音落下,李玉檀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眼神灰败,方才的小心思转眼便被打入了冰窟中。   “叫,叫太医进来吧。”李玉檀有气无力的吩咐道。   而一旁的郎中则依依不舍的看了眼银子后,收拾了医箱转身离去。   ……   太阳落山时,魏沁月才幽幽醒来。   她才睁眼便瞧见李玉檀哭丧着脸,坐在自己床边发呆。   “母亲怎么在这里,嘶……”魏沁月才一动,便觉得脑袋好似被撞过般的疼。   李玉檀眼神灰败,抬眸看过来正要开口,门便被外力撞了开来。   寒风没了遮拦,便从敞开的门外吹了进来,魏沁月冷的哆嗦了一下。   魏临一身官服尚且还没有褪去,满脸怒气冲了进来,不等魏沁月说话,扬手便是一巴掌。   魏临是个男人,手本就重,一巴掌下去,魏沁月脸颊上已经起了个巴掌印子。   她怔了怔,下一刻眼泪便稀里哗啦往下掉,“父亲,父亲这是做什么?!月儿便是做错了什么,也该先告诉我一声啊……”   魏沁月自小便被宠着,何时被这般打过,魏临从前更是一手指头都没动过她。   可如今的魏临哪里还有半分理智,魏沁月的事儿不过半天便传遍了京城,叫他在外面好生被嘲笑了一番。   “你个没脸的东西,还好意思张口!把我的人都给我丢尽了!前些日子在围场时便罢了,如今又跟个下人私通,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魏临气的五官都缩成了一团,嘴角抖动着便又要一巴掌打下去。   “私通……父亲这是什么话?”魏沁月捂着脸哭的厉害,泪珠子噼啪往下掉,“今日到底怎么回事女儿都不明白……”   “行了!”   旁边的李玉檀一开始也被魏临的架势吓着了,她眼圈红红的赶过来护住魏沁月。   “你个没出息的!有本事出去封住那几个太医的嘴啊!”   魏临看着哭成一团的妻子女儿,扬起的手硬是顿住放了下来,最终叹了一口气,“到底怎么回事,月儿怎么今日……”   见魏临冷静下来,李玉檀这才转身安慰了魏沁月几句,示意魏沁月将今日的事好生说一遍。   魏沁月好一会儿才止住哭声,抽泣着将事情说完,又听李玉檀说自己是跟个下人一起被抬出来的,登时傻了眼,心中只觉坠入了地狱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等回过神,便拉扯着李玉檀的衣裳,“女儿是清白的母亲,当真是清白的,当时我昏迷过去了,什么也没发生……子耀……对了,母亲替我去苏府先跟苏子耀解释解释好不好。”   看着魏沁月崩溃的神情,李玉檀抹着泪儿叹了口气。   这连太医都来瞧过了,便是当真无事发生也根本说不清了。   别说是苏子耀,不论那家男子,谁还愿意接纳出了这么多事端的魏沁月。   *   霜雪不过停了两日,便又纷纷扬扬下个不停,凌冽的西北风顺着半掩的窗户窜进岳岚瑜裹得紧紧的小袄。   岳岚瑜手中捧着的姜茶尚还冒着白色的热气,她搁在嘴边缓缓润着口舌,另一只手则轻抚上开的有些败的墨菊。   “这花儿到了时节就如此,奴婢叫人再去花市寻些好的回来。”桃芸替岳岚瑜紧了紧衣裳,说道。   岳岚瑜却好似有什么心事一般,淡淡道:“昨儿莫浅才过来说,长公主改天另叫人送些宫里培育出来的品种过来,咱们不必去花市瞧了。”   “这是好事啊。”桃芸高兴的开口:“长公主真是有心,说起来快要冬至了,昨儿莫浅姑娘还顺便捎了宫里头的赤豆来呢。”   桃芸并没有想别的,只心里认为是长公主好心,但岳岚瑜却没有答话,反而眉间有一丝忧虑。   “长公主待我们好,只是也有些太好了……”   并非是岳岚瑜小人之心,毕竟魏展宸面对长公主时态度着实不怎么样,凭什么长公主却仍要费劲把热脸贴过来呢?   桃芸有些疑惑的看着岳岚瑜的神色,想了想道:“许是因莫浅姑娘与夫人投缘吧。”   “也许吧。”岳岚瑜浅声随意应了一句,便不再答话。   过了会儿桃芸瞧着岳岚瑜仍闷闷的,眼珠子转了转,想起今儿才在下人哪儿听的闲话来。   “夫人,月姑娘的事儿据说查清楚了。”   “这还如何查清楚,宫里太医都说了并无中迷药的痕迹。”顿了顿,岳岚瑜瞥了眼空旷的院子,才道:“难不成查到青阳了?”   “奴婢听说啊,是二房找了那小厮来,特意澄清了两人只是恰好在着火时在一间屋子,而魏沁月则在换衣裳,两人间清清白白的呢。”   桃芸促狭的笑着,“这解释说出去谁信?”   岳岚瑜不禁也点了点头,这种事当真是有理也说不清的,只该是她魏沁月亏心事做多了,如今也是恶有恶报。   外头的霜雪比着昨日小了许多,零零星星落着,岳岚瑜看着厨房方向冒出的炊烟,忽然来了兴致。   她早便听说京中习俗冬至要用饺子,便想到魏展宸许是没尝过赤豆糯米饭。   往年在苏州,岳岚瑜都要同娘亲一起将赤豆洗净,和着糯米团好到冬至吃,今年父亲独身在家,她也正好明日送过去些。   尽管有下人洒扫,可仍是不及雪下的速度,岳岚瑜走过的青石板路上,立刻便留下了一串脚印。   虽说魏府现下是魏老夫人萧氏当家,可实则她也只能掌管着二房杂事,便是厨房,三房也各自另外分设了出来。   正忙着的小厮婆子们被岳岚瑜突然到来吓了一跳,连忙搁下手中的物件行礼问安。   岳岚瑜示意无事后,又瞧了眼仍瘦弱的一窝兔子,便叫人另拿了赤豆糯米,自己则挽起衣袖,亲自上了手。   “袁爷。”厨房中的婆子怯怯走到袁英身边,看着岳岚瑜正起兴,为难道:“爷吩咐过,夫人若用什么吃食奴才们这边便随时备着,这,这夫人想用什么吩咐奴才们不就行了。”   袁英斜靠在门框上,瞟了眼那婆子,不争气道:“赶紧去给夫人搭把手,在旁边等着吩咐就是了,夫人高兴了爷那边自然也高兴。”   那婆子眼珠子转了转,嘿嘿笑笑:“诶,多谢袁爷指点。”说罢,便连忙走过来伺候着岳岚瑜亲自洗那些个赤豆。   ……   魏展宸回府时才刚临近傍晚,绛紫的天空下,霜雪掩映。   “爷,今日魏临大人似是有些按奈不住了。”周文跟在魏展宸身边,俯身说道。   进了院子,魏展宸目光不自觉便扫在了寝房的窗户上,屋内漆黑,并无烛火。   魏展宸眉间不由皱了起来,他垂眸浅声道:“我病了这些日子还只是有些咳凑之症,他也该着急了,你去吩咐人,死盯着五皇子那边,两人一旦有什么动作,不用顾及情面,当场拿住就是。”   “是。”周文连忙应声。   魏展宸目光仍未从寝房漆黑的窗户上离开,他才要进书房的脚顿了顿,转身问院中丫头道:“夫人呢?” 第44章 冬至(二更) 烟火气将他身上带来的寒……   魏展宸行至厨房时, 正好瞧见岳岚瑜正挽着袖子拨弄碗中煮的软儒的赤豆。   白皙葱段般的手指托在红木碗下,银色的汤匙舀着半勺,探在嫣红的唇边, 被小口小口吃了进去。   “煮的时间还不够。”   清亮的声音好似赤豆般甜软, 岳岚瑜眉间微蹙,探手过去, 将碗筷重新放置在桌上:“再过一刻钟应该便好了。”   岳岚瑜说着侧过头来, 便正好看见衣带还沾雪的魏展宸立在门口。   她只怔了片刻,眉眼便舒展开来,带着笑意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魏展宸喉间微动,目光落在岳岚瑜挽着的衣袖上, “寻你不着。”   说着, 魏展宸指尖已经探在了她的衣袖上,两根手指轻轻提起衣袖一角, 岳岚瑜的胳膊便已经悬在半空, 魏展宸指尖用力,那衣袖便被重新拉了回去。   岳岚瑜初还诧异于他的话,后见他这般, 十分自然且自觉地将另一边的衣袖也拉了下来, 眉眼温柔。   “明儿冬至,往年在苏州我都亲自下厨房做赤豆糯米饭, 不吃可要冻坏耳朵的。”   魏展宸微有些疑惑,略想想京中好像是要吃饺子才对,往年他倒是不曾在意过什么节日的。   “夫人如今愈发不担心长肉了,竟直接到厨房来了。”   “才不是。”岳岚瑜正说着,旁边另有一口锅冒起了白气。   岳岚瑜蹬蹬跑过去, 随手抓起长勺,在锅中翻转了几下,这才接着道:“原也是特意给你做的,我会做的吃食不多,赤豆糯米饭算是一样。”   奔腾升空的白气在岳岚瑜面颊前蒙了层浅薄的雾气,隐约间只能瞧见她弯弯的眉眼,一身天青襦裙上隐约可见些细碎的面粉,   “我想着她们做的终是没我要的味道。”岳岚瑜没顾上看魏展宸,便侧着身说道。   魏展宸静静看她忙着,片刻后仍立在原地,厨房内的下人各个垂着脑袋,安静的只有锅中的水声。   “还要多久?”魏展宸这话问的却不是岳岚瑜。   身边的婆子连忙陪着笑,胆战心惊的低声道:“回,回爷的话,夫人做的方式与奴才们不同,想来大概还要半个时辰。”   “哦,那去给爷寻把椅子来。”   那婆子有些诧异,却还是依言连忙去将厨房内唯一的椅子拿了过来,随后更是用自己的衣袖在上面擦了两三次,这才敢递过去。   可那婆子才抬头,便瞧见魏展宸蹙着眉衣服嫌弃的模样,吓得连忙跪倒了地上。   袁英瞥了眼她,连忙笑嘻嘻上前道:“大人,外头有亭子呢。”   岳岚瑜这会儿也忙完了,听见身后的动静,走过去便拉住了魏展宸的衣袖。   她身材比着魏展宸矮了近两头,仰着脖子才能勉强跟他对视,岳岚瑜小小一团在魏展宸身边,贴在胳膊上的指尖还带着方才长勺上的热度。   “夫君可要来尝尝味道?”   岳岚瑜话音落下,厨房中的人便各个屏息凝神,便是袁英也都脸色有难看起来。   自打魏展宸中毒后,这府中的吃食上看管的极为严格,每样菜上桌前都会有人拿着银针试毒,便是平日饮用的茶水都不曾漏缺。   袁英想了想,正要上前同岳岚瑜说一声,便见魏展宸已经随着岳岚瑜走了过去。   那糯米被岳岚瑜团成了几个团状在锅中蒸着,雪白一团,瞧着格外喜人。   岳岚瑜从中熟练的夹出一个来,小心用筷子夹开一块,便露出里面金黄色的南瓜来。   “喏,我是照着自己口味做的。”岳岚瑜小心将筷子递过去,笑盈盈道。   魏展宸顿了顿,并没有接过来,反而挑了挑眉,示意她自己来。   厨房中的下人见状连忙垂头,生怕自己的眼神惹了两位主子不高兴。   岳岚瑜没料到他在外面也这般,脸颊一红,手上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夹起来喂了过去。   魏展宸的唇瓣很薄,微微抿起时格外好看,却中日里没什么血色,岳岚瑜动作小心翼翼的,等喂到嘴中,这才松了一口。   而后岳岚瑜便期待的仰头看着魏展宸等着给自己建议。   魏展宸垂眸看着眼前满眼期待的小姑娘,忽而心里如口中的糯米一般流过一丝温热。   “不错。”   虽然短短两个字,但听到评价的岳岚瑜还是高兴了起来。   她眉眼弯着,毫不掩饰心中的兴奋,“等会加了赤豆才好吃,小时候我都是同母亲一起做的,那些赤豆都要挑最大的来煮。”   魏展宸唇角随着她的深神色也挂上了丝笑意,周身的烟火气将他身上带来的寒霜尽数驱散。   甜腻软儒的赤豆糯米饭吃完唯一不好的地方便是吃多了不容易消化,当晚魏展宸便已消食为借口折腾了她半宿。   *   第日。   岳岚瑜才用过早饭,魏展宸已经穿好官服准备出门。   “怎么不多睡会儿?”魏展宸走过去,手指习惯性的抚上岳岚瑜的眉间。   岳岚瑜身上的暖热总是跟他指尖的冰凉形成对比,叫他格外舒服。   “一会儿准备回去看看父亲呢,毕竟是冬至,好歹算个节日。”岳岚瑜任他抚着,眨巴着眼睛道。   昨夜折腾了半宿,腰间酸软着,岳岚瑜因惦记着岳太守,这才早早起了身。   魏展宸点点头,指尖滑落在她温热的唇瓣上,轻轻点了点,这才放了下来,“今日你先过去,带年下时,我与你同去。”   岳岚瑜诧异的看着他,说起来才嫁过来时回门,魏展宸并没有过去,如今到了年下,寻常人家的都会带着夫君回娘家瞧瞧,岳岚瑜却没料到魏展宸会想到这些。   两人说着话,前院的小厮此时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紧跟在小厮后面的,竟是岳岚瑜甚少见过的魏临。   岳岚瑜上次在围场时远远见过一次魏临,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眉眼细小,并不似善辈,再加上李玉檀的缘故,岳岚瑜对他印象并不怎么好。   魏临是魏展宸名义上的二哥,官阶品极却都在末等,这些年靠着暗中巴结五皇子,才得了个四品闲职。   他才一进门,目光便落在魏展宸身上,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才款步走近。   岳岚瑜本想要上前问安,但余光瞧见魏展宸明显疏离又厌恶的神色,脚下停住,只浅浅点了点头。   “三弟,母亲病况越发不好了,你今日得空了进宫请太医来瞧瞧吧。”魏临并没在意岳岚瑜的无礼,反而带着近乎讨好的态度开了口。   自那日魏沁月的事儿闹出来后,听说魏老夫人萧氏当即昏了过去,之后也请了不少郎中来看,却一直没见大好。   而太医也并非是谁都能请的,出了宫里的贵人亲自授意外,即便是官宦家也不能直接去请。   魏展宸眼神淡漠的扫了过去,“得不了空。”   短短几个字,没有丝毫客气,好想多说一句都觉得厌烦一般。   魏临碰了冷钉子,有些尴尬的看了眼院中的小人,却嘴上仍讨好着道:“三弟也知道,为兄进宫并不大方便,这母亲如今年纪大了,可是拖不得的。”   魏临一面说着,一面余光暗自打量着侧屋与魏展宸的脸色。   他还记得五皇子给自己药是说过,那毒无色无味,是慢慢蛰伏在人身体内的,只等爆发时,便再难有回天之力。   魏临一直算着日子,虽说那毒药竟是提前了几个月发作,可魏展宸也不应该是现在这种模样才对。   前些日子因着魏沁月的事儿魏临没少烦心,甚至托到五皇子哪里,希望五皇子能出面找人调查一番,结果五皇子便以他办事不利为由,质问为什么魏展宸毒性还没彻底发作。   魏展宸这里平日只有他自己亲自挑选的下人跟属下能进,魏临没了办法,这才迫不得已过来看看。   “与我何干?”魏展宸仍是不留情面。   他看着魏临细小的双眼在院中打量,心中暗自发笑。   这才多久便忍不住亲自在打探了,真不知道是自己痴傻,还是五皇子授意。   “你……”魏临来前便知道魏展宸一向不拿萧氏当做主母的,可如今被当面打脸仍是气恼。   “三弟。”魏临重新整理着脸上的表情,“到底是一家人,你便行个方便吧。”   魏展宸原不想与他多话,可见魏临只顾着打量周围,便忽然想多留他一会儿,魏临不是想打探自己的身子状况么,那便叫他打探就是。   “你若当真想请太医。”魏展宸随意寻了把椅子坐下,接着道:“便按着规矩来就是。” 第45章 我家主子约夫人一叙   萧氏的身子自打几日前便一直不大好, 魏府中人都知道,请了几波的郎中来都不管用。   魏临一双豆眼四处乱转,他此来一是想探探魏展宸的病况, 二来的确想着萧氏的病。   如今魏临若是请太医, 需得递交折子上去,折子经过监察司后, 再送到御前, 此番下来,需得两日方可,但病最是不能拖的。   “咱们都是一家人,三弟权当折子已经看过就是了。”魏临言罢,便垂下头, 神色悲伤:“母亲如今年纪大了, 早一日瞧不是更好么。”   说话间,魏展宸余光便瞥到周文正在院门口徘徊, 便懒得再与魏临纠缠。   “你先回去吧, 我今日若得空便进宫。”魏展宸淡漠的说完,便起身欲离开。   谁不知道魏展宸几乎日日都要被皇上召去御前,魏临心中不满, 知道魏展宸不过是借口推脱自己, 却也不敢再多做要求。   看着魏展宸就要离开的身影,魏临咬了咬牙, 谄媚的笑着喊道:“三弟留步。”   魏展宸背对他的身子顿住。   “三弟,我头前儿想起个话本,在外头寻了几日都不见有,我隐约记得幼年时在三弟这边书房瞧见过,可否……”   魏展宸闻声, 嘴角微微勾起,暗中给袁英递了个眼神,便道:“书房没锁,要袁英带你进去就是。”   说罢,魏展宸便直接离去,而魏临则得逞的垂头笑了笑,随袁英进了书房。   岳岚瑜方才一直在旁,魏展宸浅淡的表情恰好落入她的眼睛,她不知魏展宸究竟何意,但心中却对魏临越发有了成见。   自己母亲病着,还操心什么话本,分明就是借口罢了,这般卓略的借口真以为旁人看不出来?当真是个蠢材。   岳岚瑜摇了摇头,便带着桃芸去了岳府。   早在去围场前,便有魏展宸留在岳府的小厮过来回禀,岳穆林病况已经大好了,只等围场回来,皇上再亲自召见。   待岳岚瑜到了岳府,脚才沾地抬眼便见门前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上头挂着个刻有‘苏’字的牌子。   “苏家?”岳岚瑜不觉眉头便蹙了起来。   自苏欣玉下毒谋害亲夫之事被查出来后,两家可以算的上仇敌了,他们怎么还敢舔着脸来岳家?   带着疑惑,岳岚瑜才走几步,见着迎过来的黄管家便问道:“可是苏府来让给苏欣玉求情的?”   苏欣玉如今仍跟岳清清一起被关在刑部中,苏府也曾托着苏子耀的关系去找魏展宸求情,可都被挡了回去,原本应该执行死刑的苏欣玉,便也一直在牢里拖着。   黄管家一面引着岳岚瑜进去,一面解释道:“苏府原也派人过来说过情,但都被魏大人的人拦住了,今日是苏寺卿来宣读皇上旨意的。”   皇上疑心重,甚是喜欢启用新臣,苏子耀进士出身,才入朝也没什么党羽,如同魏展宸一般,也是算得是皇上的心腹之一。   只是宣旨一事,即便是皇上吩咐下来,臣子也大多只派个下人跟着太监来走个过场,甚少有亲自前来的。   若是为了求情,这倒是个好主意,府里的人还的确不敢阻拦。   眼瞧着便要到前厅了,岳岚瑜的脚步忽然顿住。   她看向黄管家,柔声道:“知道家中也会做赤豆糯米饭,但还是想叫父亲尝尝我亲手做的,您叫人先带到厨房去热着。”   如今岳府没有女主人,父亲自是不记得这些。   黄管家接过来,笑着道:“昨儿老爷还说呢,惦记着姑娘您做的这赤豆糯米饭,一会儿老爷定要高兴。”   岳岚瑜见黄管家交代下去了,却仍驻足着,“我现下也不便过去,你去回父亲一声,我先去房中待会儿,正好也想将旧日的几本书带过去。”   黄管家怔了怔,随后想起什么一般,连忙依言应下离去。   岳岚瑜倒是不害怕那苏子耀,只是瞧乐他那模样便心中厌烦恶心。   而岳岚瑜才去自己从前住过的寝房中小坐了一会儿,便有下人来告知苏子耀已经离开,岳岚瑜这才去了前厅。   岳太守这些日子身子已经大好,气色也恢复到了从前,岳岚瑜与他说了些家常话后,思索着,神色沉了沉,问道:“今日苏寺卿来宣旨,可是叫父亲重新回朝当值?”   岳穆林因着身子缘故,虽仍挂着个苏州太守的称号,却人在京城,连个实权都没有。   “嗯,皇上有意让我回苏州。”岳穆林淡淡道。   岳岚瑜一怔,她尚还记得魏展宸说过要替父亲去皇上哪里说一声的,便疑惑道:“虽说父亲在苏州过得更舒心清闲些,可京中也有这般的官职,怎么就偏要您去苏州呢?”   岳穆林苍老的面容带着慈爱,他轻叹道:“是我主动要求的,因着魏大人的缘故,皇上原是要我去做个三品的学士闲职,可我过不惯这京中的日子,与那些朝臣也相处不来,不如还去苏州来的舒服。再者,我如今知道你在魏府过得好,魏大人待你也好,便也放心,这太守虽不在京城,可到底也牵制着半个江南的银税,你在外也有底气些。”   岳穆林仍是想着女儿在外会不会被人小看,也的确过惯了苏州的日子,岳岚瑜虽有不舍,可反复劝说几次都没用后,便也只得应下来,又另问了离京的日子,知道是在过年后,方才略微高兴些。   “对了,圣旨原宫人来传便可,怎么苏寺卿也跟了来,可是求情的?”岳岚瑜想起苏子耀,便不自觉蹙了眉。   岳太守自是了解自己的女儿,他早便发觉提起苏子耀时,岳岚瑜便不大高兴。   “我原也以为是为着苏欣玉来的。”岳太守顿了顿,看着岳岚瑜的脸色,接着道:“我从前只当苏子耀年纪轻轻便有此成就,定是个有好孩子,他为着自家人来求情虽脸皮厚,也是无可厚非。”   岳岚瑜明白父亲一向心善,便略有些不高兴,“父亲,他们家这般对您,心思也太恶毒了,您若是要为他们说话,我可不依。”   岳穆林笑笑,摆手道:“我是从鬼门关过来的,他们便是全家来求情,我也不理会的。今日苏子耀先是提了一嘴,见我不悦,便没再说了。”   “哼,还算他又几分眼色。”岳岚瑜冷哼一声。   “他又向我赔了罪,说此事他并不知晓,随后……”岳太守脸色也沉了下来,“苏子耀跟我提起了你的事。”   “我?”岳岚瑜话音落下,手中的茶盏已被重重搁在了桌上。   “嗯,我原并不想多理会他,可顾忌着他出去乱说,还是听他把话说完了。但不过也就解释几句当日提亲他原是答应的,说起来也幸好当日瑜儿你没应下。”   “苏子耀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怎么便这般无耻又多事!”   岳岚瑜冷着脸,却又怕父亲担忧,连忙又说此事她早便同魏展宸解释过了,岳穆林这才放下心来。   等父女俩说完话,已是两个时辰过去,岳岚瑜又叮嘱了黄管家几句,这才离开。   入了冬天便黑的早,岳岚瑜出了后,桃芸便已经将灯笼点了起来,在前面照着路。   “夫人您别担心,奴婢懂得不多,可也知道在苏州当数老爷官最大了,便是奴婢这样做下人的出去,谁家都要高看一眼呢。”桃芸生怕岳岚瑜担忧,宽慰道。   岳岚瑜浅笑着点点头,“这倒是真的,虽不能常见了,可只要父亲心中高兴就好。”   桃芸说着便要扶岳岚瑜上马车,结果下一刻便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眼下街上昏暗,天上零零散散几颗星星,却也照不清楚。   “三夫人且等等。”马上那人还没到跟前,便已经呼喊道。   此处才出岳府,仍有些魏展宸留下的小厮在,虽不知来人是谁,岳岚瑜心中也病不害怕。   她才要抬起的脚落在地上,看着那马上的身影落地,走到了自己跟前。   “三夫人,我家主子约您一叙。”   岳岚瑜顿了顿,带着笑意道:“这是什么话,一不说你主子是谁,二又没缘故的。”   桃芸侧身挡在岳岚瑜身前,冷眼看过去质问道:“你是谁家的,这般无礼。”   那下人瞧着并不似寻常小厮打扮,他垂首低声道:“怪奴才最笨,夫人恕罪,是五殿下约夫人您到前面一叙。”   五皇子?   岳岚瑜想起当日在围场时,五皇子那副在魏展宸面前怯懦的模样,心中满是疑惑。   他定是不敢招惹魏展宸的,可也不该有胆量找自己麻烦才是,更何况如今又是在岳府前。   “既是五皇子,你先起吧。”岳岚瑜沉声道。   见那人起来,岳岚瑜又接着开口:“虽不知是何事,可如今天已经晚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过去不合适,若是五皇子有什么事,先去寻魏大人商量便是,我做不得主。”   那人连忙又道:“夫人放心,您过去在马车上坐着便是,只有几句话。”   岳岚瑜见他这般执着,蹙眉才要拒绝,那人便忽然开口,幽幽道:“殿下交代,夫人您若不愿意,便说奴才说这事与魏大人的病情有关。” 第46章 以死谢罪   天色越发沉, 岳岚瑜敛起神色看着眼前的人,细细辨别了一番后,忽然冷声开口问道:“前面当真是五皇子?”   她尚还记得魏展宸曾说过, 苏家面上看来只有一个苏子耀在朝中有些权势, 且保持中立,实则私底下是投靠五皇子的。   而眼前这个来传话的人虽腰间配着宫里侍卫才有的刀鞘, 但他刚才也只是说自己主子是五皇子, 却并没有说前面等着岳岚瑜的究竟是谁,再加上今日苏子耀才来过岳府,她心中不免有些疑虑。   “这……”那人有些犹豫,讪笑着,察觉到时是自己的小伎俩被看破了, 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前面等着夫人的是苏寺卿, 五皇子在奴才过来前已经离开了。”   见他说了实话,岳岚瑜冷笑一声, 甩袖子上了马车。   车里温暖, 岳岚瑜隔着帘子,声音懒散:“你去回话吧,苏寺卿跟你家主子若得了什么好药, 尽管送去魏府, 若是有用必有重谢,而我却是个不懂医术的, 与我说没有半分用。”   她不再丝毫犹豫,催了车夫动身。   今日袁英因着有事,便没跟在岳岚瑜身边,随行的车夫却也是个极有眼色的。   车夫应了一声,拿眼睛篾了一眼来人, 看他还欲再说话,便不等他开口,就直接挥动了鞭子。   细长的鞭子扬起,在空中打了个弯,将将在来人脸庞前划过,险些擦到皮肉,吓得他连忙往后退。   车夫也不理会,鞭子落下,马车便借着夕阳迅速消失在了青石路上。   片刻后,街道恢复了宁静,来人摸了摸鼻子,转身上马原路返回到了茶馆中。   “苏大人。”他翻身下马,进去便俯身在苏子耀身边,低声将方才岳岚瑜的话重复了一遍。   苏子耀听完,心中又气又憋闷,他压下不悦,道:“劳烦你了,这信封你且拿去交给殿下吧,切不可弄丢。”   那人原是五皇子派来寻苏子耀拿些东西的,恰好苏子耀想寻岳岚瑜将那日梅园没说完的话解释一遍,又担心自己去岳岚瑜不应,便叫这人过去传话。   “诶,苏大人放心就是。”   那人也不啰嗦,小心翼翼的接过信封,手指悄悄捏了捏边角,便藏进了里衣中。   别看这信封不大,装的银票却足够养活半城的人了,他便是把自己丢了,也不能丢了信封。   *   魏府。   岳岚瑜回去时,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的了大半,她见屋内亮着烛火,便将手中的暖炉随手递给桃芸。   绕过屏风,岳岚瑜便瞧见斜倚在软塌的魏展宸。   他手中翻阅着类似账本状的东西,闻声也不抬头,神色有点倦倦。   屋内温暖的空气让岳岚瑜猛然送了肩膀,她将披风解开,才走过去,便听见魏展宸沉声道:“怎么这么晚?”   岳岚瑜转头看去,他神色依旧,头都没有抬起。   “父亲说他过些日子要回苏州去,我便多留了一会儿。”岳岚瑜说着,便自行走了过去,只好看见魏展宸手中账本上翻开的那一页,写着江南盐税几个字。   魏展宸并不对她有所避讳,伸手随意将账本搁在了一旁,淡淡道:“岳大人此去,恐怕不如往年那般清闲了。”   岳岚瑜目光在那账目上掠过,便不禁蹙了眉。   “盐税?我从前边厅父亲说新派去的盐道使是宫里贵人的心腹,可是出了什么问题,那父亲怎么明知道还要去苏州趟这浑水……”   “岳大人自是有他的抱负,你如今知道了想劝也是劝不动的,不过放心就是,苏州那边我会叫监察司的人多照顾着。”   听魏展宸这般说,岳岚瑜才算放心下来,看着魏展宸仍看着自己,思索着,走到了魏展宸身边坐下。   “今儿本还会早些回来的,只是出府前,竟是有人过来寻我去说话。”   岳岚瑜浅声说着,声音细软,魏展宸眸光却渐渐起了层寒霜。   “我想着你之前才与我说过病情,我自然是信你,不信别人。”岳岚瑜说完又道:“只是不知为何五皇子竟放心让自己身边的人出来帮苏子耀。”   魏展宸目光阴晦,瞥了眼桌上的账目,“还能为何,新任的江南盐道使是苏子耀的父亲。前些日子赵凌的保盛钱庄查封后,银子竟是莫名少了一大半,赵凌平日又不出京,他贪这么些银子时做什么去。”   “银钱有用的地方多了去。”岳岚瑜思索着道:“用来笼络人心倒是好用。”   魏展宸听她说着,却摇了摇头,“那也用不了这么多。”   顿了顿,魏展宸看岳岚瑜也蹙着眉陪着自己想,忽而心中一阵暖意,随后探手过去抚平了岳岚瑜的眉间。   “有我在,你莫要操心。”   说着,魏展宸便起了身,叮嘱了桃芸将晚饭送进来,自己则是去了书房。   *   当晚,五皇子派去找苏子耀的侍卫在临近王府时,被两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拿麻袋蒙了脑袋,不知带去了何处。   而五皇子赵凌在王府中枯等到了后半夜,这才心急火燎的亲自带着暗卫去了趟苏府。   他与苏子耀当夜所谈之事旁人不得而知,守在墙角的黑衣人却是听见了摔砸东西的动静,便是苏老太君也被惊动了。   “与你苏家合作多年,我怎么可能因着半年的盐税,便扯什么谎,说人并没有带回去呢?”赵凌坐在上首,目光赤红。   今年保盛钱庄被查封,虽藏在地下的银子被保住了,但还是损失了大半,他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本想着这盐税能暂解燃眉之急,却偏偏出了岔子。   苏子耀跪下地上,上半身却直挺挺的,目光直视着赵凌,“殿下,微臣也不至于在这事上欺瞒您,那银票我的确给了那侍卫,叫他好生带回去,若是不见人,许是他自己贪……”   “放你娘的屁!”赵凌怒骂道:“他一家老小都在我手上,怎么可能私吞。”   “苏子耀,爷今天把话搁在这儿了,若是银子三日内找不到,你苏家便另送一份过来!否则,咱们走着瞧!我贪银子最多削了王爷之位,你苏家,可是脑袋的!”   赵凌心急火燎便也顾不上许多,他怒斥完,苏老太君便也着急忙慌的跪了下来,满是褶子的脸上尽是可怜。   “殿下您消消气,这便是叫我苏家家产全数卖了也赔不起的,子耀!你快些想想啊,到底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苏老太君着急的拉着苏子耀的衣衫,枯瘦的手指在他衣裳上面印下浅浅的印子来。   苏子耀听了这话,恍然想起他叫那侍卫去找岳岚瑜的事情来。   当时他只想着叫那侍卫帮忙,便没顾上考虑别的,再者岳岚瑜一个女流之辈,怎么可能会对那侍卫有威胁。   除非……   苏子耀此时脑子中冒出一个最是危险的想法来。   除非岳岚瑜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魏展宸,凭着魏展宸的能力,想做到将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并非难事。   难道岳岚瑜如今已经同魏展宸这么个冷冰块一样的人这般亲密了?   苏子耀猛然抬头,“殿下,那侍卫您既然信得过便罢了,可他的身手究竟如何?”   赵凌冷哼一声,“京中能敌过他的不到三人,便是军队阻拦,他亦能在京中逃走。”   苏子耀便是在皇上面前也甚少下跪过,他看着苏老太君一大把年纪也陪着自己跪着,膝盖上越发冰凉,眼中冷光忽闪。   “殿下可想过没有,唯一能敌过他的那三人在哪里?”   苏子耀话音落下,几个人便同时想到了监察司。   监察司高手如云,暗卫更是深不可测。   “不可能!”赵凌脸色变白,随后反驳道:“魏展宸不可能查到这么多,况且那盐税银钱何时到了京城,他也根本不知晓。”   魏展宸的确此前并不知晓,可偏偏苏子耀送到了他嘴边上。   苏子耀顿了许久,终究没把今日的事儿说给赵凌。   他心中尚还存了一分侥幸,此事最坏的结果不过如此,可若是他猜错了,岳岚瑜并没有说出去呢。   这般想着,苏子耀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我可告诉你,这银子我是做什么的你不是不清楚,那边等不得的。”   苏子耀脸色越发的沉了。   五皇子这些年暗中勾结北狄,在境外养了自己的军队,怎么可能不缺银子。   “殿下。”苏子耀沉声,抬首道:“给我三天时间,此事有蹊跷,我一定能查清楚。”   赵凌思索了良久,最终点了点头,起身随手便将卓上的茶盏扔到了苏子耀的额头上。   破碎的瓷片在苏子耀的额头上划过,血迹顺着眉毛滴到了地上。   “好,我便给你这个时间,若是不成,咱们一起死。”   赵凌既然敢暗通北狄,自然早就给自己留了后路,到时候他死不了,恐怕苏家要被先灭九族了。   “殿下!”苏子耀沉声,不顾额角的鲜血,死命的在地上扣了几下。   额头敲击着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若是不成,我愿意以死谢罪,还望殿下放过苏家。” 第47章 夫人不乖   苏子耀垂着头看不清是何神色, 但语气里满是祈求,苏老太君更是在旁边连声叹气。   赵凌已走到了门口,不耐烦的开口道:“我要命有何用, 苏寺卿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就你这条烂命,一文不值!”   声音字字刺耳, 苏子耀俯下的身子僵住, 耳根已涨红。   若不是苏府当年贪污的把柄在五皇子手中,何至于如今落到这种地步。   这么些年,他在人前意气风发,殊不知背后却也尽是五皇子手下的一条狗。   如今看五皇子的模样,或许连狗都算不上吧。   “苏寺卿, 三天后我在王府等着你。”五皇子扔下一句话, 便将带着人趁着夜色离开。   屋内大理石的地板冰凉,膈的苏子耀膝盖生疼, 只等五皇子离开, 才抬起头,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来。   “祖母安心,我会想办法的。”苏子耀额角上的伤口仍流着血, 苏老太君终于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拉扯着苏子耀起身。   “子耀,这次究竟是多少银子, 若是三天后没消息,实在不成,咱们家凑凑,总不能丢了命啊……”   苏子耀颓败的被下人扶到了椅子上,扯出一丝苦笑, 比了个手势出来。   “八十万两?”苏老太君吸了口凉气。   苏子耀却摇摇头,“老太君,我自会去想办法的,您先回去歇着吧……”   他声音孱软,目光呆滞起了身,推开上前替他包扎伤口的下人。   八十万两便已经要举苏家全部之力才能出的起了,更何况,这是八千万两……   苏子耀一步步走到屋里,反手将门关上,屋内漆黑一片,他当即瘫倒在了地上。   为什么呢?   他不过只是想与岳岚瑜说几句话罢了,更何况岳岚瑜她本应就是自己的才对啊,怎么就闹到这种地步。   方才即便受伤也没有吱一声的苏子耀眼泪不自觉流了出来,脑袋歪在门上,看着屋内灰暗一片,好似在一瞬间坠入地狱。   *   “大人,人被关进监察司秘牢里了。”周文跪在书房中,说着昨夜发生的事儿。   魏展宸将手中的信封拆开,简略看了看那一沓银票,沉声道:“这上面的钱庄倒是换成旁的了,他们此刻定急着找这银子。”   “可是呢,昨夜五皇子竟是坐不住亲自去找了苏子耀。”   闻言,魏展宸嘴角勾起丝嘲弄的笑意,“这点耐性还敢做些背地里的勾当……”   两人说着,便听见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魏展宸神色一顿。   “外头怎么回事?”   他声音足够让外面的人听见,片刻后,外面安静下来,袁英才垂首推门进来,“殿下,外头差人送来了些新鲜的梅花,夫人方才在带着人清洗。”   魏展宸听是岳岚瑜,蹙起的眉间舒展开,手中的银票被他重新装进信封,随手放在了一旁。   “你先下去吧。”   这话是说着周文的,他应声退了出去,路过门口,便见袁英仍守在一旁。   面对这个昔日的同僚,周文免不得聊上几句。   “爷不是让你跟着夫人么,怎么还守在这里呢,在爷身边办事还不更小心着些。”周文说着,手掌已经握成拳头锤了过去。   袁英熟练的接过周文的拳头,嬉笑着说:“老兄弟,这你便不知道了,爷过会儿肯定是要出来的。”   周文撇撇嘴示意自己不明白,又随意说了上句话,便听见屋内有了脚步声,这才诧异的看着袁英。   袁英连忙躬身回到了门前候着,得意的笑着目送周文离开。   “有什么趣事儿笑成这样。”魏展宸推门出来便见袁英傻笑着。   袁英连忙解释道:“方才跟周文说了几句,奴才原是跟周文一块办差的。”   听他解释,魏展宸并不甚在意,凝神看了眼院外还堆着两盆粉嫩的梅花,问道:“这梅花要来是做什么的?”   袁英忙道:“夫人昨儿便叫人去梅园送了些来,说是制酒用的,这会儿正在后院呢。”   整个小院中,一股梅花独有的冷冽清香,魏展宸才站了半刻便神思清明了不少。   他知晓岳岚瑜并不擅饮酒,听袁英解释,便更觉疑惑,迈步去了后院。   *   随着魏展宸慢慢走到后院,便另有一股子混杂了梅香的酒味儿。   待他走近了,便瞧见岳岚瑜正认真的将洗干净的梅花平铺在琉璃罐中,另一只手则轻捏了把细砂糖,一层层往上面播撒着。   岳岚瑜衣摆在轻风抚弄下微微飘起,白皙的指尖在嫣红的花瓣上格外娇嫩,她脸颊粉嫩,目光认真,丝毫没察觉魏展宸的到来。   “咳咳。”魏展宸假意清了清喉咙。   岳岚瑜闻声转身,见是他,怔了怔,忽而眉眼中掠过一丝歉意。   “原也没想到他们这时间将东西送过来,吵到你了。”   岳岚瑜知晓魏展宸在书房同人说话,还叮嘱了送东西的下人动静小些,但脚步声仍是避免不了。   天寒地冻,岳岚瑜说话时,白色的哈气便从她鼻尖嘴角呼出,在脸颊前蒙上雾气,却又很快消散开来。   魏展宸走上前,看着几坛搁在一旁还没用到的白酒,道:“夫人的酒量我可见识过一次了。”   岳岚瑜闻言,想起上回在围场时放肆的那一次,脸颊一热。   “这梅花酒不醉人的,先用细砂糖腌渍上,明年开春便能喝上。”   因着岳太守没事便喜欢饮上几杯,岳岚瑜便想起从前在话本上看过怎么腌渍梅花酒,便想着开春时,刚好能给父亲带去些。   她将细砂糖撒开来后,另用干净的手掌压在上面,一一压好后,正要转身去把手洗干净,抬首便见魏展宸仍立在哪里注视着她。   岳岚瑜怔了怔,下意识指尖指了指不远处的酒坛,“诺,要拿过来搁进去了。”   她眉目温柔,片刻后,魏展宸才意识到原来这是在指使自己。   魏展宸心中暗道她的胆子越发的大了,身体却很是老实的走了过去。   他才要拎起酒坛,袁英便心中大惊,连忙上前,笑嘻嘻的道:“还是奴才来就是。”   另一边,岳岚瑜已经将手泡在桃芸送来的热水中,她撩起清水泼在手背,洗干净了,也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竟胆子大到指使起魏展宸来。   看着袁英已经眼疾手快拎起了酒坛,岳岚瑜连忙补充道:“不用那么多,这梅花得要腌渍两天呢,只搁半碗酒就行了。”   魏展宸闻声,探出的胳膊转而拿起了旁边的木碗,舀出来半碗,亲自端了过来。   岳岚瑜正好擦拭干净手,探手过去接了来,指尖不经意相触,便感受到一阵冰凉。   她目光扫过去,便见魏展宸指缝中一枚红痣若隐若现的。   岳岚瑜心下恍神,怔了怔的功夫,便被魏展宸察觉到了她神色不对,还没等岳岚瑜接过去,便提前松开了手掌。   木碗擦着岳岚瑜的指尖掉落,岳岚瑜这才回神,慌乱的要去抓住,却无能为力。   眼瞧着盛着酒水的木碗落地,掀撒在了地上,其中几滴顺势染湿了岳岚瑜的裙角。   “诶唷,奴才来收拾。”袁英察觉的气氛不对劲,连忙笑着上前,利索的将木碗捡起来,另有叫人送了半碗过去。   只是魏展宸目光却沉着,四目相对,他挑眉道:“夫人心里有事儿?”   岳岚瑜目光有些闪躲,正好袁英将新的酒送了来,侧身过去,拿来来缓缓倒入盛着梅花的容器中。   “没,没有的。”   “那怎么忽然跑神,在想什么?”魏展宸声音带着凉意。   梅花被酒水覆盖,却因细糖压着没办法飘起,原本粉嫩的颜色变得更加嫣红。   岳岚瑜看着已经全部妥当了,再没什么可给她借口避开,便轻声叹了口气。   “这酒明年开春正好能喝上,原是想着给父亲带去些的,又想到往后不能时时同父亲见面,便有些跑神了。”   魏展宸眼睛微微眯起,目光落在岳岚瑜的脸上,打量了片刻,忽而转到岳岚瑜的裙角,“换了去。”   他命令式的口吻,容不得人犹豫。   岳岚瑜看着魏展宸明显不满意的神色,垂首点了点头,便吩咐人将腌渍好的梅花埋在起来,两天后再开封,这才进了寝房。   而魏展宸则仍停在原地,看着下人收拾岳岚瑜留下的酒坛,目光有些冰冷。   他是个直觉很准的人,也因此,旁人的话很少能欺瞒住他的。   岳岚瑜方才神情犹豫,分明没有说实话。   *   岳岚瑜进了寝房,裙衫才刚褪下,正要叫桃芸拿新的衣裳过来,便觉身后一凉,自己的腰间被宽大的手掌握住。   屋内暖和,魏展宸并没顾忌她衣裳没有穿好,袒着大半的脖颈落在外面,细弱的好似一手便能掐断。   “从前我便说,夫人胆子大的厉害。”魏展宸微微抬胳膊,岳岚瑜整个人便落到了他怀里。   岳岚瑜略微侧过脸颊,看了眼他眼中的阴晦,眨巴着眼睛道:“夫君此话何意?”   温热的呼吸撒在耳畔,魏展宸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垂首唇角便印在了白皙的脖颈上。   他身上冰凉的温度叫岳岚瑜禁不住一颤,随后魏展宸抬首,看着眼前人,一字一顿认真道:“夫人不乖。” 第48章 跟我的一模一样   魏展宸眼睛微眯起, 熟悉的人一看便知他这是心有愠意。   原本轻轻扯住岳岚瑜胳膊的右手抚上方吻过得白皙脖颈,魏展宸是要稍一用力,眼前人的脖子便会在手中折断。   冰凉的肌肤好似蛇信子, 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岳岚瑜呼吸稍稍放浅, 抬眸看过去,片刻后, 眨巴着眼睛就势半倚在了魏展宸的肩膀前。   她吸了一口气, 魏展宸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清冷药香。   “方才的确跑了神,但并不是什么大事。”岳岚瑜轻声说着,感受着脖颈上缓缓摩挲的的手掌,半阖着眼。   岳岚瑜从未在魏展宸面前这般主动接近过,魏展宸眸中一怔, 垂眸看着身边人的脸颊。   她一头青丝束在后面, 为着方才方便,便仅用了根玉簪, 偏而格外清爽可人, 耳边的碎发掩映着白皙的脖颈,身间独有的清甜袭入鼻尖。   魏展宸有一瞬间,甚至想将她融入骨血中去, 这样便不必去猜她的心意如何。   “夫君?”   见魏展宸仍不说话, 岳岚瑜疑惑的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魏展宸, 嫣红的唇瓣红润,好似最美味的桃子。   魏展宸胳膊一紧,将人带到自己身边,胸前乌鸟蓬勃,软绵异常。   “嗯……”岳岚瑜下意识发出一声呢喃。   轻软的声音自鼻腔传出, 带着诱人的甜味儿。   下一刻,岳岚瑜便觉自己身子腾空而起,眼前一晕,便被打横抱着带到了软塌上。   魏展宸身子魁梧强健,在他面前,岳岚瑜好似只猫儿化作的一般,腰身细软眼神朦胧。   云雨相逢,甘霖倾泻。   “不是什么大事么?”魏展宸身间动作,开口语气却很是轻缓。   岳岚瑜手指抓在他的肩膀上,眉间轻蹙着,在他肌肤上留下几道印记。   “嗯……”她发髻上的玉钗散下,绒毯被掀落在一旁,“只是刚才你递酒时,恰好瞧见了你指尖的……”   后面的话岳岚瑜还没说完,红润的唇瓣便被他赌上,岳岚瑜呜咽着,指尖便不觉用力。   软塌上的绒毯跌落在地,将绣着海棠的绣鞋遮掩住。   屋外候着的桃芸脸颊绯红,唤了几个丫头去备下热水。   *   许是岳岚瑜今日主动迎合着他的缘故,魏展宸便并未有所忍耐,下人进来送热水时,被拽起来的绒毯下,岳岚瑜仍昏睡着。   她是在朦胧中,感受到魏展宸在帮自己清理,却因着疲累,怎么也睁不开眼。   岳岚瑜醒时,里衣已经被换好,干净整洁。   “嘶……”她腰间软绵,才要坐起,便觉大腿无力,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魏展宸侧目看过来,挑眉,“夫人主动招惹,可是要承担后果的。”   闻言,岳岚瑜垂下眼眸,不经意流露出一丝后悔来。   要知道是这后果,她打死也不敢去惹魏展宸的。   只是现下后悔也没用了,岳岚瑜委屈巴巴的抬首,便见魏展宸仍目不转睛看着自己。   “方才夫人有话可没说完。”   魏展宸仍未忘了那事,分明就是他方才没让自己说完的,岳岚瑜想着,眨眨眼睛。   她眉眼上的浅红仍未褪去,眼梢轻缓抬起,“方才是恰巧瞧见你指间了,心中诧异,这才略微恍神的。”   看着魏展宸疑惑的神色,岳岚瑜伸出胳膊,抬起他的手掌。   她浑身都是软绵的,手指也如此,小巧的手掌在他手心反转着,最终握住魏展宸的无名指。   “诺,你瞧。”   无名指缝中,一枚小巧浅淡的红痣落在上面,他手掌宽大许多,若不是方才特意的角度,轻易瞧不出来。   魏展宸似也是头一次看着这红痣,不甚在意,但却很是喜欢她手指握着自己的感觉,任她弄着。   “嗯,可有什么不寻常的。”魏展宸语气淡漠,似是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岳岚瑜嘴角挂上一丝温柔的笑意,摊开自己的手心。   “我有颗跟你一样的,连位置都相同。”   岳岚瑜几天前便发觉了魏展宸无名指间的红痣,当时心中大骇,多日过去,心里早已想了无数次,便没有那般担忧,反而说的很是轻松。   她语气轻快,配合着嘴角的微笑,便似是有些惊喜一般。   魏展宸看着她无名指间那枚大小颜色都与自己的那枚一模一样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   只是魏展宸并没有听过大房郭氏那番话,便并未想及别处。   “这红痣生的位置蹊跷,颜色又淡,我从前倒是并未在意。”魏展宸缓声说着,语气已比方才缓和了许多。   岳岚瑜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她倚在软塌上,百无聊赖拿手指在魏展宸掌心画着圆圈。   “也是这便是缘分吧。”岳岚瑜轻声开口,目光投向窗边放着的墨菊。   从前那两盆早已经败了,另换了新的来,开的正好,若不是她从前留心照料,根本分不出与之前有何不同。   魏展宸顿了顿,神色却沉了沉,手心骤然缩起,将她葱段般的指尖包裹了起来。 第49章 他什么都知道   苏子耀自那日太子走后, 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关系来想办法,甚至带着银票去求了掌管城防部的大皇子,只求找到失踪侍卫的踪迹。   可是那个侍卫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带着能养活半支军队的银票, 彻底不见了踪影。   路边的积雪没有人清理,混杂着泥土变成深灰色。   苏子耀垂头走着, 心中本就丧气一不留神便踩到了泥水中, 将整条裤腿染湿。   “哟,这不是苏寺卿吗。”   苏子耀抬眸,便瞧见礼部的刘司务亲自下了马走过来,颇为关切的叫身边的下人过来扶自己。   “多谢刘大人。”苏子耀眼神有些涣散,淡淡说了句。   刘司务抚摸着胡须, 眼睛眯着讨好的笑道:“下官早便听人夸苏寺卿最是没架子, 咱们同朝为官,何须言谢, 小事小事……”   刘司务只是个六品小官, 往日只恨巴结不上苏子耀。   这是苏子耀心中却只苦笑,如今他能这般待自己亲厚,等过了明日, 恐怕多一眼都不会再看自己。   苏子耀这般想着, 推过来搀扶自己的下人,摇摇晃晃的起身离去。   “苏寺卿怎么是一个人, 要去何处?下官这会儿正巧无事,不如送大人一程。”刘司务有些诧异的看着苏子耀,他还从未见过苏子耀这般衰颓的模样。   苏子耀已走出去了几步,听见声音,背对着刘司务, 淡淡道:“去魏府。”   向来人都知道苏子耀与魏府的月姑娘交好,只是前一阵魏沁月行为不检点,被人耻笑。   刘司务愣了愣,讪讪的道:“苏寺卿果真是长情之人……”   话说到一半,刘司务便连忙捂住了嘴。   他便是因为不会说话,常常得罪人,一直没有晋升渠道,如今这话,不是在提醒苏子耀那日魏沁月的事儿嘛。   可是苏子耀闻言也仅仅只是身子顿了顿,并没有回头,苦笑:“刘大人可还要送我,我这会儿要见的人,是魏掌司。”   刘司务手掌才放了下来,立刻又瞪大了眼睛,而后竟是不等苏子耀说话,直接决绝道:“嘿嘿,那什么,既然苏寺卿是有公务,那便罢了,下官先告辞,告辞。”   接着便好似有人追着他一般,上马离去。   马蹄声逐渐远去,苏子耀身形微动,抬头看了眼灰白的天空,重重叹了口气,继续朝着魏府走去。   *   魏府。   今日魏展宸晌午才出去,岳岚瑜瞧着阳光好便倚在靠椅上小憩,过了午时太阳落下,便又起身拾掇那日酿的梅花酒来。   “夫人,前面传话过来,说是苏寺卿求见。”   岳岚瑜眉间轻蹙,抬眸看着同样神色满是厌恶的桃芸,问道:“叫人去回二房就是,与我说什么。”   “他称是想见夫人您。”桃芸说完,有小声嘀咕道:“真是个没脸没皮的,什么事非找您说不可。”   “管他什么事,叫袁英回了他,说我不得空。”   岳岚瑜浅声吩咐着,仍是继续摆弄着已经腌渍好的梅花。   待过了会儿,便见袁英同桃芸一起走了来。   袁英仍是嬉笑着,麻利跑着替岳岚瑜将温水端过去,道:“苏寺卿许是遇着什么难事了,说是见不着夫人您便一直在府前等着。”   岳岚瑜垂眸净完手,抬眸在袁英的脸上扫过。   她知晓魏展宸有事会暗中吩咐袁英,见他这般模样,顿了顿,忽然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交代?”   袁英笑意更深,连连点头,“大人料到苏寺卿会来魏府,您若嫌烦便叫他等着,大人过会儿回来。”   袁英的话让岳岚瑜安静下来,她看着已经封口的梅花酒,想起几日前,自己与魏展宸说起苏子耀要见自己的事来。   只是她却想不明白是何事情,想着袁英也不大可能同自己说明,便侧身冲着桃芸示意,随后去了花厅。   花厅内。   苏子耀垂头丧气,原本总是挺得笔直的后背驼着,发丝也有些凌乱。   他才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随即便嗅到了股清甜的酒香。   苏子耀连忙回头看去,便恰好见岳岚瑜目不斜视的从自己身边走过,随后坐到了上首。   岳岚瑜俯视着他,扬起的下巴精致光洁,眼眸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岳……”苏子耀才开口,便连忙住嘴,舔舐着干涩的唇角,缓缓叹息道:“魏三夫人,咱们终于又见面了。”   岳岚瑜见他站着,也懒得跟他客气,“我一向不与无赖讲道理。”   苏子耀闻声,苦笑的扯扯嘴角,他从前何等风格,如今却落了个‘无赖’的名号。   “三夫人,我今日来,只是想问一句,那日您从岳府回来,可曾与魏大人说过有一侍卫喊你去么?”   岳岚瑜心中暗道自己猜对了,果真是那日的事儿。   只是,岳岚瑜听着苏子耀质问一般的话,篾了一眼,冷声道:“我与夫君间的说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再者,今日还轮不到你来问我。”   岳岚瑜直接了当的话让苏子耀心中越发的凉了,他想了想,还欲再解释。   “三夫人未免太绝情了……”   “苏寺卿。”岳岚瑜淡淡打断了他,“我与你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何来绝情一说,想来你今日是有事,我不管你何事,但我有几句话要问,不过你若不愿答,便也罢了。”   苏子耀贪婪的抬首看着眼前人,点了点头。   “那日,你说知晓我夫君的病况,可是事实?”   “是。”苏子耀声音有些沙哑,他顿了顿,露出一个苦笑,“若是三夫人那日真同魏大人说了,那今日,我便是要来同魏大人做个交易的。”   “魏大人所中之毒想必一直没有化解吧,他若应了我放了那日的侍卫,我便亲手将解药奉上,并且……”   苏子耀说到了这里,看了眼花厅内垂首的袁英,确认周围再没旁人后,浅声道:“并且还有给魏大人下毒的人。”   苏子耀说这话时,虽有些破罐破摔的心理,但却仍有底气。   他不信,魏展宸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   而岳岚瑜同样有些诧异,她还记得魏展宸曾说,这病只能暂时压制,若是苏子耀当真有办法,或许这个交易可以试试看。   只是苏子耀话音才落下,厅外便一阵脚步声传来。   接着便有一枯枝凭空而来,正打在苏子耀的膝盖后,他身子不稳当,当即跪了下去。   魏展宸沉着脸迈步进来,篾着苏子耀,冷声道:“苏寺卿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能力与我做交易,既是来求人,还该有求人的样子才是。”   他这辈子,只与皇上做过交易,交换条件,便是一条条性命。   苏子耀闻声回头,有些失神,甚至忘了请安,“魏掌司难道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吗?若是没了命,可什么都没有了!”   他激动之下,言语有些激烈,魏展宸却并没有再理会他。   魏展宸缓步走到岳岚瑜身前,细嗅了嗅,便道:“好了?”   岳岚瑜闻声也看了过去,这会儿正抬眸看着魏展宸,她眸中厌恶褪去,眉眼带着笑意,“今日才开封,怎么可能这样快,都说了来年才好。”   两人间默契的对话,旁人听着便只觉稀里糊涂。   苏子耀看着眼前的魏展宸,恍神间,全然忘了从前自己是多么瞧不起监察司这种只知道杀人的地方,甚至觉得自己若是魏展宸该多好,   若是当时自己提前回家,应下岳家的婚事,或许一切都不会成现在这样。   等与岳岚瑜说完话,魏展宸这才看过去,神色变了人一般冰冷,“苏寺卿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方才那一跪,苏子耀膝盖疼的现在也没站起来,他垂眸,叹道:“我知魏大人神通广大,可是这解药,想来也不好寻。”   地板冰凉,大理寺卿苏子耀跪在那里,分明心中尽是不平,却也不敢站起身来。   魏展宸篾过去,“你以为我帮了你,五皇子还容的下你?”   苏子耀猛然抬眸,眼神闪烁。   原来魏展宸早便知道了五皇子与自己私下的交易,原来真是他抓的人。   若是,若是魏展宸当真不给五皇子留后路……   苏子耀忽然间匍匐着爬到了魏展宸的脚下,一改方才的态度,祈求道:“求魏掌司救命,我愿将解药奉出,还有五皇子这些年背地里的那些勾当全部交代给大人,只求大人在事发后绕我一命,不!只求不牵连我苏家,魏大人……”   看着他突然的转变,魏展宸越发对他不屑。   这般一个心思活络没有半分忠义可言的人,留在身边不如养条狗。   “苏寺卿读的圣贤书真是喂狗肚子里了。”   魏展宸嫌恶的踢开苏子耀,见他吃痛捂着心口,仍要再度爬过来,神色淡漠的起身,示意岳岚瑜同自己一起离开。   苏子耀眼瞧着魏展宸要走,眼睛已经通红,忽然大喊道:“魏大人,五皇子在做什么,你真的不想知道?这件事说是能揭发到皇上哪里,可是大功一件!”   就算他魏展宸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可五皇子勾结北狄私自养兵,意欲谋反的事儿,整个京城知道的不超过五人。   魏展宸除非把监察司手伸到千里之外的北狄,否则不可能知道。   “凭魏大人的本事,恐怕如今也没查出个头绪来吧,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全国都找不到到去那儿了,魏大人当真不想知道?”   苏子耀的声音沙哑,因故意抬高格外难听。   魏展宸正要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回身瞥着已然是强弩之末的苏子耀,缓缓道:“方才不知道。”   话音落下,苏子耀瞳孔猛然缩紧,紧接着便见魏展宸沉声,一字一句道:“可苏寺卿既然说全国都没有,便那是在……”   魏展宸顿了顿,看着苏子耀明显后悔的神色,挑了挑眉。   “我朝外只有南疆与北狄,一一排查又有何难?袁英。”   魏展宸不再与他多言,沉声吩咐道,袁英立即上前,将已经僵住的苏子耀拖到了一边。   外头天光尚亮,苏子耀的眼眸却似看到了无尽的黑暗。   没错,他魏展宸的监察司手眼通天,他早便猜到了几分,只等自己上钩,他才好确认。   而那病,方才魏展宸进来后,自始至终都没如在外面一般咳凑。   自己与五皇子以为布置好了戏台,只等魏展宸来唱,却没想到,他们自己却先提前落幕。   以为是布局人,没想到早已落在魏展宸手中。   完了,一切都完了。   袁英拖死狗般将苏子耀才拖出花厅,便见魏临满头是汗的疾跑过来。   魏临瞠目结舌看着神色呆滞的苏子耀。   方才魏临收到五皇子的报信,说是苏子耀进了魏府找魏展宸,让他赶紧过来盯着,以防苏子耀狗急了跳墙投靠魏展宸。   但看苏子耀如今这般狼狈的模样,想来应该魏展宸并没有给他好脸色。   “这……”魏临指着苏子耀,半天才喘过气来,“这苏寺卿是怎么了。”   袁英垂头躬身,嬉笑着道:“许是着急的了,二爷,您这风风火火的是到哪儿去?”   袁英明知故问,魏临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也不理会,“你先下去吧,苏寺卿这边我来带出去就是。”   “是。”袁英眼睛滴溜溜转着,随后打了个千,便退了下去。   而魏临见他远去,这才连忙俯下身,着急的凑到苏子耀脸前,压着声音悄声问道:“你怎么会事儿?这般冒失来见魏展宸!”   魏临是个没本事的男人,文不成武不就,只靠着巴结五皇子,五皇子利用他去探听魏展宸的消息,一直也不把魏临当回事,魏临自然也不清楚五皇子背地里究竟做的什么。   魏临问完话,苏子耀仍是目光呆滞着,看着眼前的地板,活死人一般。   “苏寺卿?”魏临试着探手过去,摇了摇苏子耀。   好半天,苏子耀才反应过来。   他目光直直转到魏临的脸上,看了半天。   魏临连忙问道:“你太冒失了,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小心出去了殿下责罚。”   闻言,苏子耀手指着魏临,讥笑起来,直把魏临笑得心里发毛。   “苏寺卿,你这是魔怔了不成?”魏临看着四下无人,压着声音再次依照五皇子的吩咐问道:“你没有说不该说的话吧。”   苏子耀笑着笑着停了下来,垂着眼睛盯着魏临,“没说,什么也没说。”   魏临猛然松了口气,只是随后,苏子耀又紧接着补充道:“不必说。”   “不必?”魏临心下一凉,“什么意思?”   苏子耀抬头看着不知何时放晴,湛蓝的天空,叹道:“我们都被耍了,不必说,他什么都知道。” 第50章 心疼(一更) 脸皮太厚了一些   他魏临打出生起, 便是二房庶出,分明比魏展宸大数岁,却从小只能看着他的眼色行事。   后来好不容易母亲熬出头了, 魏展宸也离府去了边关, 魏临便想着,大哥魏贤心性散淡, 家中只有他一个儿子了, 父亲总该多看自己两眼才是。   哪怕从前总在魏展宸面前显得逊色些,可好歹也是父亲的亲儿子,早早已成了家业啊。   当时魏国公病重,日日守在床前的是他魏临,而不是那个只顾自己的魏展宸!   凭什么, 凭什么他已经做到了最好, 父亲还是给皇上举荐了魏展宸做监察司掌司,凭什么一提起魏家, 人人最先想起的惧怕的都是魏展宸, 而他魏临,至今还只是个末品小官。   魏临整个人在听完这话的一瞬间仿佛掉进了冰窟中,寒冬风声凌冽, 他后背却汗津津的。   多年来惯性的惧怕, 让他脑中不断浮现着魏展宸淡漠带着寒意的眼神,魏临垂头沉默良久, 忽然直起身子。   “不可能!”魏临声音沙哑,瞪大了眼睛,双手紧紧握住了苏子耀的肩膀摇晃着。   “苏子耀你别被魏展宸欺瞒过去了,他的话就是在诈你,别, 别忘了,他身上还有那没解药的毒……”   魏临声音低沉,却仍能听出颤抖来。   他憎恶极了魏展宸,却没有办法,本能的还是惧怕他。   苏子耀肩膀被他的手掐的生疼,却也不去挣扎,眼神空洞的望了眼灰白的天空。   “没有解药又如何,你看他,不还是活着呢……”   虽然不知道魏展宸如何压制了毒性,但至少他能活过今日,那他苏家便再没明天。   四下无人,小厮都被魏临打发走了。   魏临眼睛赤红,看着苏子耀,“当日,你亲口说那毒药能在不知不觉中要了他的性命!”   一年前,赌博欠了银钱的魏临被五皇子撞见,五皇子替魏临还了账,以此要挟魏临替他做线人。   后来,五皇子从苏子耀哪里拿了魂消散交给了魏临。   监察司中藏有天下百毒,却独独没有魂消散。   那魂消散,是魏临一日日看着苏子耀喝下去的,无色无味,不过半年,中毒者身体器官便能逐渐衰竭,根本没人查的出原因来。   魏临眼瞧着魏展宸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只等他死那天,这魏府他便能当家做主,挺直身板做人。   “是我说的。”苏子耀转过头,看了眼这个被嫉妒蒙蔽双眼的魏临。   “如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魏临大人,您,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苏子耀篾了他一眼,颓然艰难的起身。   “站住!”魏临身子抖得越发厉害起来,“那,那他现在可知道是谁下毒了吗?”   魏临能有胆量下毒,便是想着魏展宸必然没有活路的,如今中途生了变故,自然害怕自己被供出来。   “我本来是想将知道的都告诉他,以求换取苏家安生。”   魏临瞳孔猛然紧缩,正要动手,苏子耀及时解释道:“魏临大人放心,我这般想,却没有说。”   魏临猛然松了一口气,“算你还有点良心。”   “良心?”苏子耀冷笑一声,觉得魏临比自己还要可悲。   他们这些人,谁还有半分良心?早已不知喂了那条野狗了。   “我没说是因为,魏展宸拒绝了我,他好像早便知道了这一切……”看着魏临神色转变,苏子耀接着道:“当然,这是我的猜测而已,魏临大人您若还有良心,我劝你一句话。”   苏子耀背过身去,双手耷拉在两边,一边走一边道:“您尽快将家里人送出京城,自己前去谢罪,或许还能保她们的命。”   他声音随着越走越远,渐渐变弱,只留下魏临站在原地。   魏临双目赤红,看着苏子耀一副颓然无救的状态,七尺男儿,竟是吓得当场落了眼泪下来。   他,他不想死。   他原想的是跟着五皇子,叫旁人都能高看自己一眼的,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越想,魏临心中越是害怕,他抹了把眼泪,快步走去了门口。   “大人,咱们去那儿?”   魏临一把推开小厮,不等他替自己准备车马,在马厩中牵出一匹马来,笨拙的翻身上去。   “滚开,别挡路。”   小厮被冲出来的马车掀开在地,看着魏临离去的方向,心下一顿,立即起身去找袁英。   *   魏临一路奔波到了五皇子府。   五皇子府门外,几个看门的还在嬉闹打趣,看见魏临过来,也不甚在意。   “魏临大人,我们殿下今儿有事,您改日再来……”   “混账东西!”   魏临甩手打在了看门小厮身上,小厮有些发怔,随后反应过来,才不悦的道:“您这是什么意思,便是奴才们有错,您也得回禀了殿下才是。”   往日里,魏临在五皇子身边做狗腿子,他们这些王府中的下人也都知道,再加上魏临官职不大,没人将他放在眼里。   可如今小厮这般说,魏临仍没有如往常那般露出惧怕的神色来。   “你们几个快去找殿下,若是误了大事,脑袋都不够掉的。”   许是从没见魏临这样着急过,小厮虽心有不满,最终还是瞥了他眼进去回禀。   半刻钟后,魏临才被放进王府中。   五皇子这几日心中也焦急着,北狄的人已经来催了他几次了,银钱却仍是拿不出来,瞧见魏临火急火燎的过来,气便不打一出来。   他正要发火,却见魏临跪下去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魏临将今日苏子耀去见魏展宸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魏临并不知道五皇子背地里做了什么,他只想求五皇子不要将自己下毒的事儿供出去。   “殿下,那苏子耀不能再留了,若是他将我下毒的事儿说出去,依着魏展宸的性子我便没活路了。”   五皇子看着跪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的人,原本就焦躁的心情越发烦闷。   苏子耀去见魏展宸,那说明银钱当真落到魏展宸手里了。   “求殿下救救我吧,可千万不能再让苏子耀出去乱说了。”   魏临的话提醒了五皇子,他冷眼看过去,道:“这你到是说对了,苏子耀不能留了。”   如今魏展宸只是拿到银子,可却不知道自己拿那银子做什么,而京中唯一知道的,便只有苏子耀了。   魏临忙不迭的点到,随后又小心翼翼问道:“还有一事,殿下可否准我去离开京城?”   五皇子目光缓缓挪到魏临身上,“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若不盯着魏展宸,当你还有旁的用?”   魏临身子僵硬,但知道苏子耀活不过这两日了,便也不敢再做要求,磕了头便匆匆离去。   *   当晚,五皇子杀苏子耀的人还没派出去,苏子耀便亲自送上门。   月色下,苏子耀并没有下跪,他直视着五皇子赵凌,凌乱的发丝在寒风中乱窜。   “银子拿不回来,微臣自知活不过今天了。”   他淡薄的衣衫在风中飘荡,声音显得格外低沉,苏子耀往日一向温和的神色此时反而凌厉起来。   “既然知道,还来我这里做什么?”五皇子并不想与他多言。   不管是苏子耀还是魏临,在五皇子眼中,不过是枚棋子罢了,这一切对他而言都是能随时舍弃的。   “我来这里,是想求五皇子一件事。”   “求?就你还有什么资格?”   苏子耀轻轻扯动衣衫,嘴角弯起,从怀中抽出一本账目来,缓缓道:“我来便是有的,这里记了这些年来殿下您贪污下来的所有银子,以及去向,还有几封您与北狄的通信,当时您叫我送过去的,我仿照您的字迹另外防制了一份送过去。”   看着五皇子目光逐渐寒冷,苏子耀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我这里的也都只是复制本,您知道我要什么。”   苏子耀的东西各个致命,五皇子冷眼看着,淡淡道:“苏家平安,没问题,我可以保证,只是你还需要替我做些别的。”   苏子耀了然笑笑:“我已经递交了折子,把贪污银钱的事儿担了下来,五皇子放心就是。”   说完,苏子耀看着五皇子点头,这才将东西随便扔到地上,转身缓缓离去。   身边的人想要去追,五皇子却拦下他,“不必我们动手了,苏子耀是个聪明人,他会自己解决的。”   夜色下,苏子耀听着五皇子最后一句话,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渐渐露出一个微笑来。   这丝笑意自嘴角绽开,等转过街角,苏子耀竟是大笑出声音来。   看啊,不光是他被魏展宸戏耍,五皇子还不是一样。   他们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其实魏展宸早便知道了。   五皇子以为通敌卖国在外养兵的事儿还能瞒多久呢。   *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京城青石板路上时,已经有商贩出了摊,卖馄饨铺面冒着白色的炊烟,沿街叫卖声渐渐响起。   早已结冰的护城河不知为何被人砸开了一个大洞,有几个孩童顽皮,跑过去捞鱼,大人赶紧跑了过去,揪着耳朵将孩童揪到了岸上。   “瞧,那是什么?”   年龄稍长的孩童指着大洞,里面隐隐漂浮着几块黑色的衣服布料。   有好奇的上前打探,紧接着便是几声锐利的尖叫。   “死,死人了!”   ……   苏子耀尽管官至大理寺卿,可他的死,却并没有对偌大的京城有什么改变。   岳岚瑜听说苏子耀跳河自杀的消息后,只是沉默了良久。   但是在第日清晨,魏展宸仍照旧提前起身泡药浴时,转身时衣袖却被睡在里面的岳岚瑜拉住了。   岳岚瑜睡觉一向沉,再加上魏展宸动作又轻,岳岚瑜从没这样早醒过。   “魏展宸。”   她声音带着淡淡的鼻音,睡眼迷蒙。   魏展宸回身看去,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唤自己的名字。   “嗯?”   岳岚瑜抓着他衣袖的手指紧了紧,眉头微微蹙着,眼中带着担忧与害怕。   她的不安让魏展宸有些疑惑,“怎么了?”   魏展宸的脸色仍比不得一般人的好,四目相对,岳岚瑜攥着衣服的手越来越紧。   她听说苏子耀死时,没有开心,更没有悲伤难过。   这个人对岳岚瑜而言,还比不得一个陌生人。   可这却是岳岚瑜这一世头回意识到,死亡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平等的。   她只要想到,魏展宸同苏子耀一般都在朝中做事,且更加危险,便心中不安。   昨夜岳岚瑜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什么都没有,只有她自己,同上一世一般。   她在虚无中,想到了父亲,想到了魏展宸。   岳岚瑜的不安很是强烈,魏展宸从疑惑变得有些担忧起来,他蹙眉,反手将岳岚瑜柔软的小手包裹在手心中。   冰凉的温度下,岳岚瑜回神。   “魏展宸,你一定不要有事好吗?若是你病一直不好,身子撑不住,我便陪着你去寻大夫,偌大的天下,总有办法的,但你一定不要有事好不好。”   软儒的声音中,带着不安与胆怯。   魏展宸怔了怔,看着委屈巴巴的小姑娘,忽然心中便又一丝难过。   他心疼她,只是叫她害怕,他便心疼的不得了。   魏展宸宽大的手掌抚上岳岚瑜的眉间,将她蹙着的眉头抚平。   “这毒还要不了我的命,况且我若有事,你也不会被牵连,有人替我照看,保你一生平安。”   虽然魏展宸不愿承认,可他也明白,长公主会替他照看岳岚瑜。   岳岚瑜顿了顿,以为魏展宸说的是大皇子赵煜,眉间再次蹙起。   她撒娇一般,握住魏展宸伸过来的两根手指,轻轻捏了捏,“我只想让你照看。”   轻轻软软的声音好似世间最动听的音乐,魏展宸心下轻颤。   这是岳岚瑜第一次主动的向他表达心意。   “好不好。”   见魏展宸许久不言,岳岚瑜忍不住有些着急,轻轻晃动着他的手指。   呼吸交缠,魏展宸看着她,回神点了点头。   他怎么可能再舍得离开她。   *   大皇子赵煜很诧异的魏展宸怎么忽然舍得过来找自己的,自打成婚后,虽然为魏展宸嘴上不承认,可他的确能在家陪着岳岚瑜,便甚少出去。   便是平日里处理折子,都搬到了魏府书房里,这在从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哟,他今儿倒是舍得来找我了。”赵煜将手中的书搁下,吩咐道:“还不快去请进来,难得走一次正门,难道要我亲自去接不成。”   小厮连忙陪着笑,解释道:“奴才已经请魏大人去前厅了,只是今日魏三夫人也来了。”   “……”   赵煜方才的疑惑这下有了解释,不是舍得了娇妻,而是直接带在了身边。   半晌,赵煜才冷静下来,揉着额角,缓缓道:“请王妃陪着去,这小子,当真是越发不一般了。”   从前多冷漠多绝情的一个人,如今走哪儿都要把夫人带在身边了。   “这……”小厮又顿了顿,犹豫着不敢开口。   赵煜起身看着他的反应,一脚踢了过去,不轻不重的,并无大碍,“有话快说,什么时候学的磨磨唧唧了。”   那小厮从小跟在大皇子身边,被踢了一脚也不恼,笑嘻嘻的揉了揉屁股,接着道:“殿下,是莫浅姑娘也在呢。”   “莫浅怎么也来了。”赵煜想了想,接着道“嗯,那丫头倒是跟三夫人投缘,行,我知道了,你快些去请王妃过去就是。”   小厮看着赵煜一副自然而然的模样,苦笑着应了下来。   但凡跟莫浅大皇子亲近些的,谁不知道莫浅姑娘的心思,偏偏大皇子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便是长公主,都甚少在王妃在场时,唤莫浅过去。   前厅内。   魏展宸独自坐在上首,因着莫浅的缘故,岳岚瑜陪着她坐在一起。   今日魏展宸有事来找大皇子,正好在门口撞见了莫浅,莫浅本想拉着岳岚瑜去看看瑞福祥新到的布料,顺便依照长公主的意思去给大皇子送些点心。   也是巧合,三人便一同先到了大皇子王府。   都说冬天人最容易长胖,岳岚瑜从前倒不觉得,但半个月不见莫浅,她倒是双下巴都更厚了不少。   莫浅本就圆的脸蛋这下更加肉嘟嘟的,岳岚瑜坐下一会儿,便忍不住伸手捏了过去。   “好丫头,长公主怎么养的你,怎么这么快便胖了一圈。”   莫浅脸颊粉嫩,顺手拿起桌上摆置的糖糕,边咬了一口道:“母亲说冬天胖些便不怕冷的。”   岳岚瑜看她吃的香也顺手拿了个丢进嘴里,浅笑道:“是有些道理,你爱动,等开了春瘦的也快。”   两人正说着,便见大皇子缓步走来,莫浅余光瞥见了,连忙搁下手中的糖糕,抹了抹嘴角,有些羞涩的起身问安。   莫浅的小动作被岳岚瑜看在眼里,她顿了顿,心中有了丝疑惑。   正想着,便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岳岚瑜闻声看去,便见一与大皇子年龄相仿的女人身着罗群款步走来。   她神色温和,见岳岚瑜正瞧着自己,回了个笑意过去,又同大皇子甚有默契的对视一眼,这才走进来拉住正要起身的岳岚瑜。   “三夫人莫要多礼,殿下与魏大人相熟,咱们之间不用讲那些个规矩,上回狩猎我正巧受了风寒,否则咱们早该见面了。”   她身上自带着一股子令人忍不住亲近的感觉,一瞧便是个利利索索性子外向的人。   岳岚瑜前来打听过,大皇子的王妃曲芙柳出身并不高,只是个尚书家的女儿,但却性子直爽,不多事,是长公主亲选的。   大皇子与曲芙柳成婚也已多年,虽未有儿女,两人间却感情深厚,便是皇上赏赐的侍妾,都被大皇子拒绝了。   岳岚瑜对曲芙柳很有好感,但想想方才莫浅的反应,心中思索着,也只浅笑回应道:“早便听说王妃性子爽利,今日得见果真如此。”   另一边,大皇子已经与魏展宸离开,莫浅这才走到岳岚瑜身边。   岳岚瑜余光打量着莫浅,下意识的朝莫浅这边靠了靠。   方才的发现,让岳岚瑜心中有些担心。   可莫浅却早已暗自收起了表情,笑嘻嘻的道:“嫂子,母亲叫我带了些自己制的糕点来,里面的榛子酥最好吃了,你记得多吃点,别给大哥留。”   看着莫浅没有半分吃味,岳岚瑜险些以为自己方才看错了。   曲芙柳也一副寻常的模样,手指在莫浅鼻尖刮了刮,“好好,待会儿我再叫人把那榛子酥特意挑出来给你留着可好。”   “真的?”莫浅顿了顿,又连忙摆手:“我吃了好多,母亲说不能再吃了,嫂子你留着吃,哦对了,阿瑜说约我去瑞福祥看看呢,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嫂子了。”   莫浅脸上笑容不减,兴冲冲的便要拉着岳岚瑜出门。   岳岚瑜却隐约觉得莫浅是故意这般急着走,正要跟着她离开,曲芙柳又担心的道:“小时候你常来玩,这些年怎么都不过来了呢,你大哥念着你,我也整日闲着,改天可一定多过来看看,我给你做好吃的。”   说到吃食,莫浅眼神一亮,连连点头,却还是拉着岳岚瑜出了门。   前厅中,曲芙柳看着莫浅远去的身影,有些担忧的叹了口气,“这丫头……”   其实莫浅待大皇子的感情曲芙柳是知道的,只是她最懂自己的夫君,赵煜长了莫浅近十岁,只是把她当做小妹妹。   莫浅是个懂事了,自打她自己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后,便顾忌着,甚少再来王府中,曲芙柳日日瞧着,担心两兄妹因此便疏远了。   “王妃,好似莫浅姑娘上回过来也这般说的。”   曲芙柳点点头,“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只是我担心……”   担心莫浅会一直惦念着赵煜,放不下这份感情,耽误了她自己。   *   王府外。   莫浅拉着岳岚瑜上了马车,面上虽仍是寻常模样,可岳岚瑜还是发觉她情绪有些低沉。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走着,莫浅拖着脑袋坐在窗口前,一手轻轻将帘子掀开了一些,寒风顺着缝隙吹进来了一些,莫浅耳畔的碎发被吹起,圆圆的脸蛋被托在手里。   王府离瑞福祥还有些距离,马车内气氛却有些沉闷。   莫浅平日总是叽叽喳喳的有说不完的话,此刻安静下来,倒叫人心里有些不安。   到底是冬天,马车内烧得有暖炉,但风吹一会儿还是有些冷。   岳岚瑜离窗户远一些倒还好,她看着莫浅仍失神的坐在哪里,便探手过去。   触手便是凉意,岳岚瑜担忧道:“便是热也再忍耐一会儿,等下了马车便凉快了,坐在风口该着凉了。”   莫浅拖着脑袋点点头,甚少没有主动靠过来。   岳岚瑜看她目光仍旧看着窗外,便知道莫浅没听进去自己的话,叹了口气,伸手将窗帘拉了下来。   眼前景色消失,莫浅这才反应过来,怔了怔回头,挠着脑袋不好意思笑道:“阿瑜方才说什么?”   岳岚瑜没好气的敲了敲莫浅的脑袋,“我说你坐在风口容易着凉,你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她的话问完,莫浅眼神便闪躲着,解释道:“嗯……想,想一会儿挑什么颜色的料子才好,咳咳,今儿这路怎么这样远,还不到呢。”   莫浅分明在掩饰什么的神色格外明显,岳岚瑜不用猜,便知道一定跟大皇子有关。   “跟我还有什么隐瞒的,还不实话实说?”岳岚瑜侧过头,故作恼了模样。   这下莫浅着了急,连忙靠过去,揽住岳岚瑜的胳膊,“阿瑜别生气,我当真没留神,来前母亲还说让我好好替她也挑个布料,这才没注意的,好阿瑜,饶了我吧。”   说着,莫浅便要去挠岳岚瑜的痒痒,几番下来,岳岚瑜便是想故作恼意,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但想想莫浅方才明显有些衰败的神色,心中便忍不住的心疼。   “行了行了,我不生气了。”岳岚瑜止住莫浅的手。   莫浅连忙道:“这便好,待会儿咱们看完再去尝尝馄饨吧,估计到时候也饿了。”   “又想着吃。”岳岚瑜无奈的笑着,转而又道:“等会儿,你别转移话题,方才没与我说清楚呢,到底想什么呢?”   莫浅楞了片刻,看岳岚瑜一脸认真,正要解释,便被岳岚瑜打断。   “要不我先猜猜看?”岳岚瑜沉默了片刻,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又方才,“这瞧着方向,我猜肯定是因为大殿下吧。”   被岳岚瑜说中,莫浅立即脸红起来,她本就粉嫩圆滚的脸颊,这下跟个苹果一般可爱。   “不,不是,怎么可能是大皇子呢,跟他才没关系,我,我……”   莫浅结结巴巴的反应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岳岚瑜浅笑着等莫浅说完,也不着急。   又过了会儿,岳岚瑜才开口道:“跟我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快老实交代了,否则我可亲自去问王妃了。”   莫浅脸颊更红,连忙拉住岳岚瑜胳膊,“你,你问嫂子做什么,这,这有什么好交代的啊。”   少女怀春,莫浅这般年龄的小姑娘,自然都会有个心中欢喜的人。   安静了一会儿,莫浅不见岳岚瑜说话,垂着的脑袋抬起来看了一眼,见她一副了然的样子,嘟着嘴道:“阿瑜知道了还要问我。”   她这便是承认了。   岳岚瑜沉默了一会儿,方又开口,试探着道:“那,那大殿下跟王妃可知道吗?”   莫浅摇摇头,忽然又来了底气,挺着胸膛骄傲道:“怎么可能,大哥跟嫂子感情好,我这才没叫他们知道的。”   看着莫浅一副深觉自己伪装很好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心中轻松了不少。   只是想想方才王妃的态度,以及莫浅并不怎么好的演技,大皇子知不知道这份心意难说,可岳岚瑜估摸着,王妃曲芙柳八成是明白的,只是担心莫浅难堪,并没有点破。   “傻姑娘,你既不想打扰他们,又何必自己难过。”   这种事到底只有自己最明白,岳岚瑜嘴上这样劝,却也知道没什么用,总要自己想明白,想清楚了才行。   莫浅嘿嘿笑笑,目光落在绒毯上,缓缓道:“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心意,总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吧,不打扰他便好,只要他开心,我也就开心。”   “小时候我才跟在母亲身边,宫里人人都不理会我的,只有他护着我,那时候我还不服气,跟他打架,他怕伤着我,宁愿让着些自己受伤……”   莫浅缓缓说着幼年时的一些事情,大多都是与大皇子赵煜相关的。   那时候,赵煜生母去世,而莫浅孤零零一人去宫里,两个孩子取暖一般凑在一起,虽然不过几年,却也足够温暖人心。   莫浅说这些话时,嘴角带着浅笑,“其实,他如果知道了,我反而会有些担心,担心他会担心我。”   绕口的话,却表达着最温柔的意思。   “阿瑜,其实现在这样就挺好,我远远听着他的消息,知道他开心,过得好,我便也跟着开心。”   岳岚瑜沉默听她说着,心中却一个劲儿的心疼。   她从前只觉得长公主教得好,莫浅虽没了父母,却比大多数人还要温柔可爱,但现在听来,莫浅能一直这般纯真,也少不了大殿下这些年的庇护。   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怎么能不对这样一个护着自己的大哥哥动心呢。   “浅浅……”岳岚瑜顿了顿,安抚的拍了拍莫浅的胳膊,“将来你会遇到更好的人,你喜欢他,他心里也只有你自己的。”   莫浅摇摇头,执拗道:“不要,旁人都不要了,这样便很好。”   在莫浅心里,没有人能比得上一个在幼年时温暖她的大殿下。   岳岚瑜还欲再说,马车却已经停了下来。   再看莫浅,小脸上又恢复了精神,掀开帘子看了眼,便拉着岳岚瑜要下车。   两人来坐的马车是莫浅的,她是瑞福祥的常客,老板自然知道莫浅是谁,连忙命人清了门店,亲自陪着,将上好的料子拿了出来。   瑞福祥的料子虽与宫中仍有差距,可新奇的是样式,岳岚瑜瞧着喜欢便多选了些,莫浅挑挑拣拣的,替长公主选好,又特意替曲芙柳挑了些。   “总归都是些好样式,不知道她喜欢不喜欢,都带着吧。”莫浅选了半天,最终大手一挥,叫人都包了起来。   掌柜的乐的笑开了花,连忙迎上来,“两位待会儿看完了,小店二楼还有雅间,两位歇会儿也好。”   这附近半条街都是做布料衣裳生意的,但要说最名贵的当属瑞福祥,一般都是王公贵族才买的起的店,店中自然也做足了招待的准备。   只是掌柜的话音刚落下,便听见外面一阵阵吵嚷声响起。   “我也是你们店中的常客了,怎么如今连门都不让进,怎么,你们这些人也有资格瞧不起别人了不成?”   “姑娘,这今日店中有贵客在,当真……”   莫浅与岳岚瑜听着声音,对视了一眼,岳岚瑜便开口道:“掌柜的,我们也瞧完了,你放人进来就是,总不好一直耽误你做生意。”   掌柜的闻声这才松了口气,只是她们两人买下的东西足够不知道多少人的消费了。   “诶唷,夫人您心善,小的这就去叫人进来。”   说着,掌柜的走出去两步,才冲看门的招了招手,等那吵嚷的女人进来,掌柜的忍不住心中冷哼了一声。   呸,这人那里是来卖东西的,不叫他赔钱就不错了。   原来,来人便是苏府的老姑娘苏欣荣,从前她也是瑞福祥的常客,虽然看得多买的少,却不似现在这般来碰瓷。   苏欣荣一进门,便直接奔去了柜台,便没瞧见正在里间看布料的岳岚瑜两人。   “掌柜的呢。”苏欣荣话没说完,便先将怀中的包裹扔到了桌子上。   包裹扔下后散开,露出里面的衣裳来。   那里面的布料原是苏绣,虽不比得蜀绣名贵,可从前也值不少的银子。   “诶唷,这不是苏姑娘嘛。”   做生意与人为善,掌柜的纵然再不乐意,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掌柜的,你瞧瞧我在你们店里买的衣裳,我当时没仔细看,回去一看竟然是破的。”苏欣荣掐着腰,责问道。   掌柜的依言,拿起看了看,果真见那衣裳的边角出已经破了个手指大小的洞。   “这……苏姑娘,小店当时卖出去的一定是没问题的,是不是您穿的时候不小心碰着了。”   苏欣荣冷哼一声,“怎么,你们卖出去的东西不好,还不敢承认了?今儿你必须吧银子给我退了才行。”   掌柜的挠挠头,想了想后,笑道:“可这衣裳是我们今年五月卖出去的样式,这都过去了半年了,您这……这当时若是破的,怎么不来找我们呢。”   “我不是说了吗,当时没发现!”   苏欣荣越发着急,干脆直接道:“行了,你们也不容易,退我一半,便罢了。”   “……”   已经卖出去半年的东西再来让退款,这说出去,谁能退?   外头吵嚷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岳岚瑜同莫浅也逛的差不多了,才从里间出来,便见掌柜的一脸为难站在苏欣荣面前。   苏欣荣背对着两人,并没有瞧见她们。   岳岚瑜随手招了小厮过来,问道:“这怎么会事儿,吵吵嚷嚷这么久了。”   小厮苦兮兮的先给岳岚瑜赔了不是,这才道:“自打苏寺卿畏罪跳河自杀,原本靠着苏子耀才起势的苏家再次没落,府中就连给下人发的银钱都已经发不出来了,大多都遣散了。”   “小的听说的啊,苏欣荣姑娘这种庶出的女儿,自然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脂粉例银要么只发一点,要么直接不发,再加上苏姑娘年纪越发大,但却一直嫁不出去,自己心里着急,据说过几日要去相看一个书生,但今年过冬的棉衣都是往年剩下的,又没有多余的银子,这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整日里拿着旧日买的衣裳,来寻事,让我们掌柜的退钱呢。”   莫浅听着听着便张大了嘴,诧异道:“这,这脸皮也太厚了些吧。” 第51章 (二更) 瞌睡   莫浅下意识的声音引了前面柜台上的注意, 苏欣荣闻声转头,待瞧见是岳岚瑜后,脸色唰一下变白下来。   “哟, 我当时谁呢。”苏欣荣白了岳岚瑜一眼, 便扭过去身子,不再看她们。   岳岚瑜还没生气, 莫浅已经蹙了眉, 正要发火,便被岳岚瑜拦了下来。   她走过去,随手指了指才刚拿出来的布料,冲掌柜的道:“这些一会儿记账上,叫人送到魏府就是。”   掌柜的连忙点头, 眉开眼笑着便要过去拿。   苏欣荣眼瞧着自己被晾在哪里, 憋闷了一会儿,手重重拍到了桌子上面。   “掌柜的!快些把衣裳给我退了, 我还有急事呢, 怎么回事,买个衣裳都要分人了吗?你们还想不想做生意。”   莫浅篾过去,轻飘飘道:“若是买也没什么, 可有的人倒是拿银子来啊。”   别说叫苏欣荣拿银子买瑞福祥的衣服了, 便是普通店家的衣服,都要攒攒钱才行。   “你!”苏欣荣指着莫浅, ‘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她本就没理,这下更加难堪起来。   她便就这样站在那里等着掌柜的将岳岚瑜的布料包好,这才没好气的道:“快点, 给我算银子。”   掌柜的苦着脸,拿着那件破了的苏绣罗裙,道:“苏姑娘,当真不行,您这衣裳都过去半年了,而且这口子是您自己划破的,与我们没关系。”   “这明明白白就是瑞福祥的衣服,怎么可能没关系,要么赔银子,要么咱们去官府理论理论去。”   苏欣荣不依不饶,而瑞福祥掌柜的还要做生意,再加上商者本贱,苏府说不定在官府认识什么人,到时候结果如何更难说了。   岳岚瑜本已经打算离开,听见这话,便有些替掌柜的委屈。   她停下脚步,转身过去,缓缓道:“苏姑娘可要去官服理论,我瞧着姑娘没坐马车,不如我们捎带你一程?”   苏欣荣登时面上挂不住了,扭头恶狠狠道:“用不着你管!”   岳岚瑜也不与她多说,反而冲着掌柜的道:“这掌柜的,若是苏姑娘硬要去官府理论,到时候你可以去魏府知会我一声。”   掌柜的当即感激不已的连连点头,不再去管脸色黑沉的苏欣荣,亲自送了岳岚瑜上马车。   等岳岚瑜离开,掌柜的回到柜前前,瞥了眼苏欣荣,笑着缓缓开口:“苏姑娘,您看咱们是今儿便去官府呢,还是再选个良辰吉日?”   苏欣荣脸一阵红一阵白,说什么去官府不过是吓唬他而已,他们家如今能自保便不错了,哪里还敢多生事端。   苏欣荣重重哼了一声,抓起桌上的衣服包进包裹中,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等苏欣荣一路走回苏府,才进门,便一把将包裹扔到了床上,匍在床上便开始落泪。   “诶唷,这是做什么,怎么好好的出去回来就哭,遇到什么事儿了,银子换成了吗?”   苏欣荣的母亲不过是个姨娘,姓楚,家中父亲只是个秀才,早便没了联系。   楚氏膝下只有苏欣荣苏欣玉两个女儿,如今苏欣玉关进了大牢,便只能指望苏欣荣能嫁个好人家了。   苏欣荣将今日的事同楚氏说了一遍,眼泪也渐渐止住了。   “唉,没办法,要不你便穿往年的衣服就是,我瞧着还能穿。”楚氏早已上了年纪,粗糙的面庞上布满皱纹,一头乌发白了一半,只比苏老太君年轻一些。   “母亲,那衣裳受潮都泛黄了,怎么能穿,您还嫌没人说我是老姑娘吗?”   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苏欣玉便像极了楚氏,可苏欣荣生的跟苏老爷子一般,宽大的脸颊上长着个细长的眼睛,瞧着便不讨喜。   楚氏重重叹了口气,看着外面院落衰败的样子,沉声道,“我明白你着急,我也着急,当真不能拖了,再过几日,咱们连苏府这座宅子都住不成,便更难相好人家了。”   “什么?”   苏欣荣细长的眼睛猛地睁大,诧异的大声问道:“住不成,为什么住不成,这宅子府邸是祖宅,不住这里咱们住哪里去?”   楚氏连忙拉扯着苏欣荣的胳膊,“小声些,莫要叫人听见了,如今府中紧靠着老太君的私房钱过日子,你父亲那边还没个消息,叫人听见了,你连每月的银钱都没了。”   “哼。”苏欣荣苦笑一声:“银钱?早就不发了,叫人听见又怎么样?母亲,到底怎么回事?”   “唉,你出去时,吏部来人了,苏子耀贪污的银子大多都找不回来,家中补贴了不少进去,可还是不够,说是咱们这座宅子过几日便要给卖了。”   苏欣荣越听,心中便越绝望,“如今着宅子已经是苏府最后一块遮羞布了,咱们,咱们往后日子该怎么过啊……”   *   魏府。   魏临自那日从五皇子王府回来后,虽然苏子耀已经自杀,可心中却一直隐隐不安。   “你怎么又愣着呢,赶紧派人去给母亲抓药啊。”李玉檀走上前,催促道。   魏临本就心中烦闷,被李玉檀这样唠叨两句,便更加不耐,“你去不就行了,烦死了,赶紧出去,我还有事。”   魏临是个没本事的人,李玉檀又强势,听见这话哪里能忍得住,当即将魏临桌上的书摔到了地上。   “你有几斤几两我不能不知道吗?跟我装什么呢!”   魏临一见李玉檀真的发了火,叹了口气,道:“行了行了,我今儿没心情跟你吵架。”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苏子耀都死了,你还怕什么,五皇子总不可能把你给出卖了吧,毕竟他还需要你。”李玉檀施然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水一口口送进去。   “魏展宸再如何厉害,没有证据,又能怎么样?监察司杀人不需要证据,可杀自家人总不能没有吧。”   李玉檀的话虽说有道理,可魏临仍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我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五皇子要那些银子究竟做什么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心中不安。”   李玉檀轻笑道:“银子能做的事儿多了去了,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人家五皇子有本事,你管呢。”   魏临愁眉苦脸的,并没有半分因为李玉檀打趣的话而高兴。   又过了一会儿,魏临忽然开口道:“月儿这几天怎么样了?”   “唉,还是老样子,待在屋里整日的摔打东西,真真是……”   魏临眼珠子转了转,打断道:“这下毒的事儿败露出来,恐怕五皇子也保不住我的,眼下有个主意,你得帮我去同月儿说说。”   魏临还记得苏子耀生前对他说的话,让他家里人先离开京城。   可若是想保住家里人,也不是只有离开京城这一条路可以走。   “什么主意?”李玉檀疑惑问道。   魏临顿了顿,道:“让月儿嫁到五皇子王府去。”   “你说什么呢?!”李玉檀拍着桌子站起身来,“五皇子比月儿大那么多,如今五王府还有王妃,你这说的什么话?”   魏临知道李玉檀着急,可此事还要说通她才行,便忍着气,耐心道:“有王妃如何,做侧室也不是不行,便是妾室,等五皇子登基,那也是宫里头的娘娘啊。”   “我知道你心疼月儿,月儿也是我的女儿,我也心疼,可如今月儿的名声说亲的都难上门,若是能求五皇子收了月儿,一来有了去处,而来将来我出了事,五皇子总归会顾念着照拂一二不是。”   李玉檀眼泪刷拉拉往下流着,一边哭一边道:“你这话说的,倒像是当真明儿就出事一样。你怎么不想想,若是你不会出事,五皇子反而被先查出来怎么办?”   “五皇子到底是皇上的儿子,除非是通敌叛国的死罪,怎么也不可能出事的,你想想,若是赌赢了,将来我可是国丈啊。”   李玉檀仍是不愿意,魏临劝了许久,她方才应下来。   “月儿那边若是说通了,五皇子能应下吗?”李玉檀有些担忧。   “放心就是,五皇子什么人我还不了解吗,再者咱们月儿生的好,到时候我把那日梅园的事儿解释一番,成婚后就没问题了。”   夫妻二人在屋内商讨了许久,便替魏沁月定了下往后余生的道路。   直到半刻钟后,魏沁月寝房中传来一阵惨烈的哭声,以及摔打物品的声音,闹得魏府人尽皆知。   ……   “这晌午不睡午觉,二房闹什么呢?”桃芸走出寝房,走到袁英身边问道。   此时一个小厮走了过来,在袁英耳边俯身说了些什么,袁英这才嬉笑着走过来。   “夫人可是被扰着了?”   桃芸点点头,担忧道:“许是越发冷的原因,夫人这几日都有些贪睡,这才刚睡下,外头便打雷般的闹。”   听见这话,袁英也蹙了眉,他可是魏展宸吩咐的留在府中照顾岳岚瑜的人,“怎么回事儿,可要找太医过来瞧瞧?”   桃芸挠挠脑袋,顿了顿道:“倒也没什么不对,睡得比往常都多了些,但醒了以后便也没什么了,吃食上许是跟莫浅姑娘在一起多了,也用的多了点,却不见着胖。”   “没事便好,你平日便多注意些。”   “自然的,诶对了,方才那边说什么事儿来着?”   袁英这才又嬉笑着,将方才小厮传的话说了一遍,桃芸听完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这才进去回话。   寝房内,岳岚瑜缩在软塌上打着哈欠,听见桃芸进来,这才懒散的坐起身来。   “外面闹什么呢?”   桃芸将方才的话说了一边,岳岚瑜才拿起的橘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这,这也才荒唐了!”   “可不是呢嘛,奴婢大胆说一句,就没见过这样的爹娘。”桃芸也跟着说道。   桃芸重新拿了颗橘子来,剥好后,递了过去。   岳岚瑜接过橙黄的橘子,放进口中,道:“只是这样说来,青阳郡主到时候岂不是要唤魏沁月一声母亲?这下五王府有热闹了。”   桃芸促狭的笑笑,道:“夫人您忘了,五皇子有王妃,估摸着她嫁过去也是个妾室,凭着青阳郡主的性子,也不知道两人到最后谁能占上风。”   两人说话间,便听外头另有传报声,桃芸出去,接过来一封帖子,重新进去递给了岳岚瑜。   岳岚瑜捏着瞧了半天,缓缓道:“曲芙柳问我明儿个有空没,说是要过来拜访。”   “唔,夫人您明儿并没有事。”桃芸想了想认真回答道。   可是岳岚瑜却犹豫起来,上次见面,她虽对曲芙柳印象不错,可到底没说过几句话,怎么忽然便要过来寻自己说话。   曲芙柳同莫浅可不同,她打小便在京中长大,父亲身为尚书职位不高,但在朝中也说的上话,她在京中相好的姐妹朋友自然不少的。   “外头的人还怎么说?”岳岚瑜抬头问道。   “那边来的人说您要有信回个话就成,人现在还在府门外候着呢。”   岳岚瑜犹豫着,将帖子放在桌上。   桃芸本以为岳岚瑜是在想什么事情,下一刻,岳岚瑜却打了个哈欠来,眼皮子耷拉,眼睫唿扇着,轻声吩咐道:“去回话有空就行了,桃芸,我先睡会儿,你且叫外头的人看着点,别再闹大动静出来了。”   话音落下去,岳岚瑜便翻身躺下,不一会儿功夫便睡沉了。   当晚,魏展宸回来,便瞧见岳岚瑜一个劲的打哈欠。   “怎么今儿困成这样?”   岳岚瑜才刚要回答,便又一个哈欠上来,她揉了揉眼眶,这才答道:“许是冬天了,容易犯困吧,过会儿我便先睡,不等你了。”   她困的实在支不住,不等魏展宸点头,吃完饭便先回了寝房。   魏展宸看着她的背影,把桃芸唤了过来。   “回,回大人的话,近日天冷下来后,夫人便一直困得紧,每天晌午都要睡近两个时辰才行,睡饱了后,便没什么不妥当,可,可今日夫人晌午没睡成。”   桃芸虽一直跟在岳岚瑜身边,却甚少单独回过魏展宸的话,颤着还是把事情说完了。   魏展宸听完,便脸色沉了下来。   他把袁英叫过来后,便厉声道:“跟了我这么久不懂怎么办事?”   袁英扑通跪了下去,连忙道:“爷您恕罪,奴才已经命人到二房那边看着了,若是再扰了夫人休息,便直接绑了就是。”   听了这话,魏展宸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示意他出去。   *   第日。   昨天李玉檀才同魏沁月说了两句,魏沁月便哭闹着,摔了满屋子的东西,死活不肯点头,便是李玉檀,也被赶了出来。   “月儿,咱们先吃点东西吧,婚事慢慢来如何?”   李玉檀带人端着食盒在魏沁月寝房外,柔声唤着。   昨儿说完后,魏沁月便一直没有吃饭,到底是自己女儿,还是心疼的紧。最重要是,魏沁月这边不答应,五皇子那边便也不能去说。   亲房内,半晌后仍是没有动静。   李玉檀叹了口气,柔声道:“好月儿,爹娘也是为了你好,再者,你也要替我们想想啊。”   魏临走出房门,看着李玉檀为难的样子,同样心中着急,他使了使眼色,示意李玉檀直接进去。   李玉檀无奈,只好道:“你若是一直不吃饭,那我只能叫人开门了啊……”   话音落下,便听见花瓶砸在门框上的声音。   这声音吓得李玉檀猛然往后退了一步,可下一刻,便见从院外进来了几名监察司的侍卫,不由分说,便直接上前将门踢开。   里面的魏沁月垂头散发,阳光照进去,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闭上眼睛,随后睁开,便已经被人用绳子绑住了手脚,用布塞住了嘴,使劲呜咽挣扎着,却没有半分作用。   袁英此时也笑吟吟走了进来,他身子矮小,恭敬的给魏临行了礼。   “你们这是做什么?当我死了不成!”魏临厉声呵斥着。   袁英却不甚在意,笑道:“二爷,我们大人的吩咐,谁扰了夫人休息,便直接绑起来,您若想吵尽管吵,声音吵嚷的大了,奴才也只能将您也绑起来了。”   他话音落下,原本正要哭喊的李玉檀看着闯进来的几名侍卫,登时闭上了嘴巴。   “你,你这说的什么话,狗奴才,你你你……”   “奴才说的话都是事实。”袁英仍是笑着,不急不躁的冲里面的侍卫招招手,“您若不信,尽管替月姑娘解开绳子,奴才就在外头候着您。”   魏临气的浑身哆嗦,好半天,才从嗓子眼儿挤出句话来:“滚,给我滚出去。”   话说的厉害,声音却压的很低。   袁英满意的点点头,笑道:“当然,若是月姑娘跟您都安安静静的,奴才也不会继续打扰。”   说罢,袁英便直接带着人离开了院子,只留下满心愤恨,瞪大了眼睛不甘心的魏临夫妻两个,以及屋内被捆住手脚,鼻涕眼泪流了满脸的魏沁月。   *   没人打扰,岳岚瑜今天晌午睡得很少,醒来时,恰好曲芙柳也到了。   岳岚瑜连忙叫人给自己换衣裳,正要出去亲自迎接,她便已经走到了院外。   曲芙柳她、比着岳岚瑜大几岁,面庞也圆润些,今日身着水色小袄,狐裘的披风宽大,将她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瞧着便很是贵气。   “三夫人。”曲芙柳笑盈盈走过来,亲热的扶住岳岚瑜的胳膊,“咱们之间无需这般客套,往后便想你跟浅浅一般互唤名字就是。”   岳岚瑜与曲芙柳满打满算不过见了两面,而且都没说上几句话,她这般直接的亲热,岳岚瑜猛然间还有些不太习惯。   “王妃客气,外头冷,快些进来喝杯热茶才是。”   曲芙柳目光在岳岚瑜身上停了停,便笑着松开了手,等进了屋饮下茶水,方才缓缓开口。   “我这人性子便是如此,与人有些自来熟,方才若是冒犯到夫人,还请见谅。”   曲芙柳说的诚恳,岳岚瑜也诧异于她竟然能够那般迅速的察觉到自己的不适,暗自赞叹她的观察能力。   这般想着,岳岚瑜又记起当日莫浅说曲芙柳没看出来她心思的话,这般观察细致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没关系,我也只是方才刚睡醒,有些诧异,咱们多说几回话,自然就熟了。”岳岚瑜也不扭捏,大方认了下来。   曲芙柳欣赏的看着她,赞叹道:“如此把话说开也好,往后咱们多来往便是。”   曲芙柳说话直来直去,岳岚瑜这会儿才有些适应了,笑着点点头,又命人上了糕点茶水来。   “这些日子天气寒,但等年关到了,还要冷上几分,我想着三夫人从前在南方住着,恐怕耐不住这冷气。”   岳岚瑜点点头,“现在这时节已经够冷了,刮了风时,我连门都不敢出的。”   曲芙柳笑笑,命人将一个精致的木箱拿了过来:“这是往年殿下狩来的貂裘做的小袄,如今芒砀山上的猎物一年比一年少,这样品色的东西根本没有,不算名贵,但暖和的紧。”   貂裘小袄前些日子魏展宸也命人制了件送过来,箱子打开后,岳岚瑜才发现两件倒是十分相似。 第52章 心结   早在去芒砀山狩猎前, 魏展宸便叫人送了貂裘小袄过来,当时的天还不算冷,不过只是晨起时有些寒意, 岳岚瑜便没放在心上, 只叫人先收了起来。   现下看着曲芙柳打开的箱子,岳岚瑜觉得眼熟, 这才想起来。   “咱们这等子人家也不是缺银少物的, 我便想着你头一年在京城过冬,定然耐不住。”曲芙柳笑盈盈说着。   岳岚瑜连忙叫桃芸接过来,这是她一片心意,她改日再回礼便是。   “多谢王妃,这料子只瞧着便好, 前些日子大人也才送过来一件, 瞧着倒是有些相似。”岳岚瑜浅笑着答道。   她原也只是顺口说来,可曲芙柳听了, 神色有些错愕, 继而好像想明白什么一般,回过神,道:“魏大人当真是怜惜夫人的。”   岳岚瑜并未多想, 才要开口, 便见曲芙柳瞧着眼小袄,接着道:“这是当年长公主赏下来的, 一共也就三件,一件给了当时才成婚的我,还有一件比着这小上写多,给了殿下做了靴子,再有, 便是魏大人那件了。”   曲芙柳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岳岚瑜的神色,暗中搓了搓手指。   上好的料子,连从小养在长公主身边的大皇子也拢共得了个做靴子的料,偏偏魏展宸就能比大皇子还要例外。   凭什么?   她别有深意的话,让岳岚瑜心下一怔,却还是连忙道:“原便听莫浅说,长公主总护着大人,想来两家大人从前果真是极好的关系。”   岳岚瑜表面没有露出破绽,言语中试探着问完,便注视着曲芙柳。   曲芙柳却也坦然,笑笑道:“的确如此。”   “对了,我今日来还有一事,夫人可还记得那日你同莫浅姑娘同去王府的时候吗?”   岳岚瑜点点头:“自然。”   曲芙柳盈盈笑着,屏退了身边人后,才道:“这是小女儿家的心态,总不好叫多的人知道。”   说到这里,岳岚瑜便已经猜到了八、九分来。   “我与大皇子成婚多年,莫浅姑娘之前便很是依赖殿下,想来……”曲芙柳说到这里,笑着道:“夫人是聪慧之人,想来也看出来了。”   岳岚瑜心知她所说是什么,便点点头。   曲芙柳这才接着道:“我并非是那等刻薄妒妇,但这些年来留心看着,殿下当真对莫浅姑娘无意,只不过殿下一直当她是个妹妹,没有多想,这才没去点破。可如今莫浅年岁大了,长公主同我说过几次,让我劝着些。可那日你也瞧见了,莫浅是个好孩子,只是我与她之间,总归不好明说这事。”   “莫浅姑娘心思好,我若亲自去说,免不得更伤她的心,甚至也容易叫人想岔,那日正好见夫人与莫浅姑娘相处甚好,这才想到了来麻烦夫人。”   曲芙柳的话说完,岳岚瑜心中便已全然明白她的来意。   岳岚瑜想起那日莫浅的神情,还有她说这辈子再不会去想别的话,心中便一阵阵的酸楚。   “我明白王妃的意思了,王妃能为了莫浅同我说这些话,已经是很为莫浅着想了,只是……”   岳岚瑜顿了顿,犹豫道:“这孩子心眼实,或许一时半会儿解不开这个心结。”   曲芙柳笑道:“她还小,早晚能找到自己的良人,只是需要有人在旁多多劝说着,夫人能应下我便好。”   “这是自然,我也希望莫浅将来能幸福。”   曲芙柳心下松了一口气,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她又忽然开口道:“夫人过几日可有空,长公主托我约夫人进宫一叙。” 第53章   今日魏展宸并不在家, 一直站在岳岚瑜身后的袁英闻声,在没人瞧见的阴影里,下巴微动。   袁英缩着脖子又低着头, 他这幅样子便也没人注意到。   另一边, 岳岚瑜闻声后,诧异着怔了怔。   曲芙柳已经笑盈盈的拉起了岳岚瑜的手来。   “长公主是个最慈爱的长辈, 来前我便听长公主念叨着, 你与她是有缘分的,原先便见过,三夫人莫不是怕宫里头吓人,那当真是不必要,尽管挑着夫人得空的日子, 我陪夫人一同过去。”   曲芙柳说的真诚, 处处在照顾着岳岚瑜的感受。   岳岚瑜把话听进去,却心中仍有些狐疑。   怎地好像身边的人都甚少提起长公主, 但长公主反而却总是明里暗里想与自己亲近?   魏展宸的态度也怪异的很, 瞧着与大殿下亲近,可跟养育大殿下长大的长公主却好似疏离甚至厌恶。   “王妃与长公主一片心意,我自该前去拜会的。”岳岚瑜浅声接着道:“只是我原也进京不多时, 宫中规矩尚且还没有习个完全, 等过些时日,准备好了, 我定然递上拜帖。”   岳岚瑜心中虽有疑虑,却顾念着魏展宸会不高兴。   曲芙柳却好似早已料到岳岚瑜会拒绝自己,便也没有在意,说了会儿话后,便也不再多留, 只叮嘱岳岚瑜无聊了便去找自己,这才要离去。   *   因着冬天,屋内烧的炉火旺盛,岳岚瑜原本坐的已有些困倦。   她送曲芙柳出门时,院中冷气猛然袭来,这才回过神一些。   曲芙柳走在岳岚瑜身旁,余光看到岳岚瑜神情倦怠,想着此刻方才不过酉时,思索了片刻,顿住脚步。   岳岚瑜没留神,仍要继续走,曲芙柳出声道:“岚瑜?”   “嗯?”岳岚瑜骤然定住,回身时,忍不住揉了揉眼角:“这些日子总是容易困倦……”   寒风拂过岳岚瑜的微红的脸颊,曲芙柳看着笑意更甚欢喜,“我瞧着你也不必担心,可请了大夫来看?”   岳岚瑜探手下来,摇摇头,“冬天原就容易犯困,屋里炉火又烧的热,嗜睡些不是大事也就没去请大夫。”   岳岚瑜生母去的早些,婚嫁前的一些事宜还是嬷嬷教导的,魏展宸这院子中仅有的一位嬷嬷今日也回乡探亲去了,便更没人在意这些。   曲芙柳带着深意打量了眼岳岚瑜,替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衫,一面拉着她走着,一面道:“瞧瞧,这幸亏是我来了不是。”   她相较岳岚瑜长些岁数,膝下早已生育一女儿,方才只听岳岚瑜说近日来尝尝困倦,便已经察觉到了。   “你与魏大人成婚早已有些时日了吧。”曲芙柳意味深长的开口。   岳岚瑜闻声便也立即想到这里。   只因着岳岚瑜来葵水的日子偏靠月份后面一些,别说她自己了,就连桃芸也并未想到这上面去。   可岳岚瑜第一反应却并非要为人母的欣喜,反而还紧张起来。   “王妃的意思,可是说……”岳岚瑜试探着开口。   曲芙柳便立即笑盈盈点了点头,“可算着日子呢?”   岳岚瑜面色一红,俯首过去,浅声道:“嗯,只是没想那么多,况且上月的葵水正常来的。”   “既然正常……”曲芙柳沉吟片刻,“那我也就说不准了,但到底应该找大夫来瞧瞧,便是不为着那不知有没有孩儿,也该顾着自己的身体才是。”   若非曲芙柳的提醒,岳岚瑜恐怕也难想到这些,便连声告了谢,这才亲自将人送出府外去。 第54章 有孕   等曲芙柳离开后, 原本沉默的袁英率先蹦了起来,激动地差点在积雪的地方摔了一跤。   “快快快,你们几个赶紧把夫人扶进去, 那个谁, 去喊大夫……算了,直接去宫里请太医来, 还有桃芸, 整天跟在夫人边儿上怎么没有眼力见呢,还不去厨房炖燕窝送过来,要热腾腾的才行,这才吹了风,万一冻着……”   一院子的人被袁英指挥的团团转, 只有岳岚瑜一脸黑线被人簇拥着送进了卧室。   等魏展宸回来的时候, 正巧看见袁英匆匆忙忙接马车里的太医进府。   瞧见主子回来,袁英连忙上前请安, 那太医自然也是认得魏展宸的, 跟了过来。   能让袁英做主去宫里请太医,也只有岳岚瑜了。   魏展宸心里莫名一慌,蹙眉问道:“夫人病了?”   袁英连连摇头, 一脸喜色的开口:“今儿大皇子妃过来了, 说夫人的症状瞧着像是有孕呢。”   话音落下,魏展宸竟是愣了片刻。   可随后, 魏展宸便被心里的欢喜占据,“还不赶紧请王太医进去。”   “诶唷,大人可折煞奴才咯。”谁敢担得起掌司大人的一句请哦,这不是折寿吗这不是。   王太医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进了院子,心里却打鼓打的厉害, 比着给公里的皇亲国戚瞧病还要跳的快。   只看魏展宸这架势,就知道有多在乎了,自己可千千万万要好好瞧才行。   “你怎么回来了。”岳岚瑜看着魏展宸有些不可思议。   但说来也奇怪,魏展宸今儿偏偏就着急着回家来。   “自然是事情办完了。”魏展宸没有说实话。   岳岚瑜也不细究,随后将胳膊伸出去给王太医把脉。   白皙纤细的手腕上面搭着块丝帕,王太医右手放上去,片刻后,心里便有了数。   “可是喜脉?”袁英沉不住气,见王太医起身,连忙问道。   “小臣不敢乱说,这夫人的脉象的确显得像是喜脉,只是,现在月份尚且浅,女人身体上或许有些不调也有这种结果,不过有八成的可能夫人是有孕了,只等月份多些了,再诊断一次就可。” 第55章 幸好幸好,与你再度相逢……   闻言, 岳岚瑜自己先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孩子。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有一个生命。   虽然两世为人,可岳岚瑜是头一次做母亲。   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从今往后, 就要对一份生命负起责任,自己跟她血脉相连, 是她的骨肉。   魏展宸一向沉稳, 可在没人瞧见的地方,手指还是颤了颤。   他有孩子了,跟岳岚瑜。   “王太医稍等。”看着王太医要走,魏展宸想到了什么。   他曾听说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哪有什么容易的。   如果以岳岚瑜的身体为代价换一个孩子, 那他魏展宸宁愿不要孩子。   “你瞧夫人的身体状况如何, 可安好,若是当真有孕了, 身体会不会有所损伤, 影响大吗?”   王太医摸着胡子,淡定道:“夫人如今年轻,身体正当康健, 虽说是第一胎有些风险, 但女人都要经历这一遭的,之后也就没事了, 至于胎儿对母体的损伤嘛,也是有些的,不过好好养着,一年间便可恢复如常。”   “风险?”魏展宸准确捕捉到自己想听的话。   “有什么风险? ”   “这……怀孕变数很多,或许是孕期受惊, 吃食上出了问题,等等都会影响到胎儿。”   “我是问会不会影响到夫人。”   王太医:……   “咳咳,胎儿跟母亲血脉相连,胎儿有问题,自然也会影响母亲。”   也就是不管怎么说,都有风险。   魏展宸沉默了,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跟着他沉默了。   王太医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心里默想到底说错了什么话,让魏大人忽然浑身散发着冷气。   “我记得王太医家住的距离魏府并不远吧。”   冷不丁被问到家里,王太医立即想到了魏展宸杀人全家的传闻。   一把年纪了,王太医腿脚差点软到地上去,“远!远得很,小臣家里到魏府要足足走上一炷香的时间,还有走过很长的一条街。”   “才一炷香,看来也不算远。”魏展宸并没有听他后面说什么。   “袁英,去收拾间屋子出来,夫人这几个月,就有劳王太医住在府里了,等孩子平安出声,定然有份谢礼。”   “啥?”王太医不淡定了,“住,住这里?”   那跟住在监察司的大牢有什么区别!   “大人,小臣一把年纪了,每日还要进宫回家,奔波来回怕身体吃不消啊。”   魏展宸奇怪的看了眼王太医,“王太医说什么呢,给我办事的人向来没有吃亏的,这几个月你不必再去太医院了,我会跟皇上说的,至于例银,会给你在宫里的双倍。”   “至于回家嘛,我方才想着既然家里离得近,每日叫人送您回去就是,可既然您这样说了,那便三天回去一次也行,例银照样给,您若还觉得麻烦,将您家里都搬过来住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这些日子他打算把二房那边给处理了,正好空出来房间。   “啥?”王太医傻眼了。   举家搬过来,那他不是要断子绝孙?这这,这万万不可!   “大人!小臣,小臣自己住下就行,自己就行,每日回去也不麻烦,小臣身子骨硬朗的很,能撑住,绝对能撑住!”   岳岚瑜:……   这是在干啥呢,怎么好像要让王太医赶赴刑场一样。   而且魏展宸的反应是不是过分了点,这才第一个月啊,万一只是因为葵水不调才脉象混乱的怎么办。   王太医开了张安胎的方子后,就由袁英亲自带着去王家拿些平日用的药箱一类的东西,然后在距离魏展宸院子不远处,另找了间房子给王太医住。   等屋里人都离开了,岳岚瑜这才试探着开了口。   “夫君是不是思虑的多了些。”   “多?”魏展宸现在只觉得自己对医术不精通,甚至还想去让袁英给自己找几本医书看看。   “不多,我原本还想着让太医院再过来几个,但又怕吵着你。”   岳岚瑜:……   真把皇宫当自己家呗!太医都过来了,皇亲们去宫外请郎中去瞧病吗?!   “这样不妥当吧。”   魏展宸:“确实不妥当,太医院甚少有擅长给妇人瞧病的,回头叫人再去寻个大夫来。”   岳岚瑜:……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   *   第日,魏府的前院腥风血雨。   二房夫妻跟魏沁月还在睡梦中,就被人忽然闯进房门,先是捆住了胳膊,不等反应过来就把嘴给捂上了。   “你们几个兔崽子,动静小点,大人吩咐了,要是把夫人吵醒都得扣半月例银……诶呦月姑娘,您就别挣扎了,这动静再大点,只能给您打晕过去。”   说的话正是袁英,二房的下人们早就被袁英打发走了。   魏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竟是把口里的布团吐了出来,他双眼通红,恶狠狠的看着袁英。   “你们这是动用私刑,我可是朝廷命官,我要见皇……唔唔……”   袁英一脚跺在了绑魏临的小厮屁股上,“都说了给我看好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那小厮也是委屈,“大人,谁知道他嘴比旁人大那么多。”   魏临:……??   伤害很大,侮辱性也强。   就过分!   袁英走过去,微亮的光线下,他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您诬陷我们家大人,设计毒害亲弟弟,就这罪名,恐怕您的朝廷命官身份是保不住了,至于皇上的意思嘛,也就是我们家大人的意思,如今你要死,也要给你个明白。”   “至于老夫人跟二夫人和月姑娘,我们大人积德行善,只说让打发出去,只是这京城里,恐怕是待不下去了。”   “小的话说的这样明白了,想来您也就瞑目了,来人,赶紧送到监察司去。”   “是。”   半刻之后,一切安排妥当。   魏展宸一身里衣披着披风走出来,“都打发好了?”   袁英恭敬点头,“中间闹了点不愉快,奴才给魏临大人解释了一番,想来他也知道自己往后也没路走了。”   “哼。”魏展宸冷哼一声,“我原本还想留他们一段时间,可眼下他们整日里吵闹个不休,我也没什么情面好留了。”   他重生归来,因为带着前世的记忆,要抓住魏临下毒的证据不难。   只是想着还想要揪出五皇子这个背后靠山,这才等了这么久。   不会五皇子也闹腾不了几日了,身为皇子,通敌卖国,这可比魏临的罪名还要大些。   当今圣上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也正因如下,才培养出心狠手辣的监察司来。   回到房间内,魏展宸目光落在了床上。   岳岚瑜正睡得香甜,小小的一团包裹在被褥中,浅浅的呼吸着。   魏展宸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把眼前人放在了心底的最深处。   可能从她嫁过来那日,她唤自己夫君开始。   也可能是她心疼自己开始。   魏展宸小心翼翼重新回到了被褥中,右手轻轻抚上身边人的发髻,像在抚摸绝世珍宝。   *   几个月过去,岳岚瑜的身子越发明显。   长公主赵顷妍邀岳岚瑜进宫一次后,得知她有孕,高兴的不得了。   之后几次,赵顷妍都亲自来魏府,魏展宸想要避开,也没有办法。   而岳岚瑜跟长公主相处多了后,越来越觉得,魏展宸的相貌竟是跟长公主有几分相似。   她心中自然是有疑心的,但这事关魏家跟皇室的私密,只能旁敲侧击去打听。   但赵顷妍却是个爽快的性子,她见岳岚瑜几次打听,干脆将事实都告诉了她。   当年,赵顷妍虽然另有婚约,可那人却是个负心之辈,又因为与魏老太爷自幼相识,便私下相许终身。   可哪知道,魏老太爷家里竟是没通知他,给他定了亲。   而成亲的,就是赵顷妍自小到大的朋友,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与赵顷妍大吵一架,赵顷妍自持身份高贵,一怒之下,竟发誓与两人断绝往来。   哪知道回宫后,赵顷妍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这孩子就是魏展宸。   到底孩子是无辜的,顾老夫人还是同意将孩子私下抱回自己身边。   魏展宸长大后知道这些,自然把心中的怒火都发在赵顷妍身上。   但这几个月来,赵顷妍几乎天天来照护岳岚瑜,而魏展宸又不想当着岳岚瑜面跟她生气,一来二去,这对亲生母子间,竟然相处起来和谐了很多。   直到后来孩子出生,两人关系才算彻底缓和。   怀孕期间,魏展宸在外面默默做了很多事情。   把岳岚瑜的父亲调回了京城,还跟大皇子一起把五皇子通敌卖国的事儿抖搂了出来。   一切尘埃落定。   *   岳岚瑜孩子满月酒上。   已经是太子的大皇子,前来贺喜。   “展宸,你瞧这孩子一点都不像你。”   赵顷妍怀里的小女孩生的粉雕玉琢,煞是好看,大皇子赵煜看了有看瞧了又瞧。   “老子的孩子,不像我像谁?”   “你瞧这孩子生的多可爱,软乎乎的,大眼睛一瞧就知道往后是个美人坯子,温温柔柔的小女孩,哪儿都不像你,凶神恶煞的。”   说着,赵煜就要上前去抱孩子,魏展宸紧张的不行,“你会不会抱啊,小心点。”   “我可是当过爹的人,哪儿像你,哼。”   说着,赵煜伸手去逗孩子的下巴。   小孩儿本来睡得香甜,这回儿被吵醒,又被不认识的人摸着,自然不爽。   挣扎了几下,别人都以为她要哭出来了,结果小丫头一低头,一口咬在了赵煜手上。   “诶哟。”   赵煜痛呼一声,缩回了手,其实并不疼,可还是装模作样的甩了甩手。   “瞧,殿下刚才的话说错了不是。”   岳岚瑜在旁边笑眯眯道:“这丫头才满月就这样凶,瞧着可不就是随了展宸的性子吗。”   一圈人笑了起来。   被岳岚瑜打趣,赵煜连声道岳岚瑜如今也跟魏展宸学会了。   只有魏展宸严肃的说,自己在岳岚瑜面前从来没有凶过。   岳岚瑜:……才怪!   想想自己刚进府里时,魏展宸可没少对自己冷脸。   不过现在,魏展宸别说冷脸了,只怕她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一群人正说笑着,莫浅吵着进来说要当孩子干妈,一顿满月酒吃的好不热闹。   等晚上,将人都送走,孩子也哄睡了。   魏展宸搂着岳岚瑜躺在床上。   “我什么时候凶过你啊,我对你不够好吗,还有哪里,你说出来。”   委委屈屈的语气,岳岚瑜差点笑出声来。   “可能是上辈子吧。”   “瞎说,上辈子我都没有见到你。”   “就是因为没有见到啊。”岳岚瑜应声答道。   等两人反应过来,才骤然一起瞪大了眼睛。   怪不得她这一世嫁了过来。   怪不得他这一世平安无事。   两人错过了一辈子,这一世终于有了善果。   灯影绰绰,昏黄温馨。   墙上倒映着相拥的身影。   他们这一世总算是没有错过,幸好幸好,与你再度相逢。   ---end---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