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清末1909》全集 作者:绝壁滑沥沥 1909年,庞大的亚东帝国仍旧风雨飘摇,黄龙旗下,权力的宝座正摇摇欲坠。 这一年,宣统改元,载沣监国。 这一年,皇家禁卫军成立,立宪运动方兴未艾。 这一年,中华版图还是秋叶海棠,从库伦到唐努乌梁海,从迪化到日喀则,天朝壁垒犹在。 这一年,清朝仍是亚洲第一大国... 同样是这一年,孙大炮还在旧金山募捐,袁宫保还在洹上村垂钓,宣统帝还没有断奶,一个心自现代的将星却已经将晚清政局搅翻了天,施云布雨,阴谋阳策,是扶摇直上,还是问鼎大权?叶开磨了磨指甲,无声笑笑:“咱么...还是觉得把东西握在手心里实在。” 重要提醒:非鞑子文!是卧底文!权谋文! 第一章套上死亡发条的帝国 1908年12月30日,农历腊月初八。一场大雪后的北京城迟迟没有放晴,黑沉沉的铅云将天空裹得严严实实,一入夜街道上就悄无人烟,只是厚重云层中投射出几缕惨淡的月华,将铁狮子胡同陆军部衙门大匾上的铜漆照的庄重而又诡谲。 反常的天气滋生了不少荒唐的谣言,一如这压抑沉重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垂死帝国的肩头,陆军部里就有人说,这是老太后的神驾未消,还在天上看着咱大清朝,死不瞑目呢。 宴席上的叶开神情泰若,这些说法,他自然视之为无稽之谈,不过,对这位主宰中国命运长达半个世纪的无冕女皇,叶开心中倒是感触颇深,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但不可否认正是她一次又一次的滞后甚至愚蠢的政令给这个庞大的帝国套上了死亡发条,留给后继者一手的烂牌,三年后,武昌新军的一声枪响,辽阔如斯的疆域如多米诺骨牌般纷纷倒戈,彻底宣告了“亿万斯年”的大清王朝寿终正寝。 对于这些,叶开也只能付之一叹,如果不是老天爷的捉弄,叶开这个三流大学毕业的倒霉蛋,注定将会被历史的滚滚洪流裹卷而去,不会留下一点一墨,而穿越到清朝末年的叶开,在这里有个崭新的身份,陆军部军学司正使,未来的清末名将,爱新觉罗·良弼。 虽然姓氏是爱新觉罗,但却是和皇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支儿,祖上早就被扯了黄带子,良弼幼年家贫,日本留学期间,和革命党人多有交集,算是清朝官场上的异类。 陆军部大堂里的宴会打一开始就偏离了节日的基调,餐桌上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气氛,目光逐一扫过眼前桌上的一干人等,眼中看到的无一例外全是忧心忡忡的的表情,叶开扯了扯嘴角,悄无声息地流露出一丝颇具玩味的笑容。 “好一个多事之秋的腊八节...”在陆军部一群堂官各怀心事的尴尬气氛中,叶开自斟自饮,仿佛身处事外。 在大学对清末政坛多有浸淫的他,自然晓得此刻宴会上的耐人寻味缘由何处,眼前千篇一律的戏剧化表情就如同一张晴雨表,无比真实的反映着来自紫禁城权力上空的一次史无前例的剧变。 一个月前,光绪皇帝驾崩,紧接着慈禧太后宾天,围绕着皇位近乎白热化的争夺,最终以醇亲王子溥仪承袭大统,其父载沣摄政监国的结局而落幕,而无论座下这些陆军部的官员,还是内阁各部的上上下下,乃至军机班房里的首辅重臣,出于对官场的特殊敏感,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最高权柄的每一次易主,一场腥风血雨般的政治清洗,恐怕马上就要接踵而至了吧... 朝中各集团势力盘根错节,位高权重的陆军部有岂是豁免的了得? 再加上前不久陆军部尚书穆尔察·铁良在御前会议上和摄政王载沣吵得面红耳赤,要不是满朝公卿大臣都在看着,他铁良差点被摄政王给轰出去,光景不同了,一个月前,载沣还是老佛爷眼前的小醇王,论资排辈还不如他这个陆军部尚书,现如今人家已经是代君监国的摄政王,铁良怎么还这么的不识趣?谁都能预见到恐怕一场灭顶之灾马上就降临到他陆军尚书的头上,正所谓树倒猢狲散,想到这,就不难理解为何不少人都是一副愁眉不解的样子。 “良军司,你说老太后怎么就把皇位传给了载沣家的?这大权也让载沣拿着,老太后是崩天了,可隆裕太后还在,按规矩也该太后训政,再不济还有老庆王,哪轮到他载沣啊,铁大人这次可触了霉头!”一道急燎燎的声音打破了餐桌上的尴尬气氛,说话的名叫吴季良,同为陆军十二司厅的堂官。 叶开瞪了一眼,急忙抬高了声调嚷道:“吴军司你这教什么话,就不怕外面人听见!”这话自然是让在座所有人听着,话是你说的,跟我可没关系。要知道大局已定,这关口乱发牢骚可无异于授人把柄,这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丢了顶戴不算什么,权力的屠刀之下弄不好还会丢了脑袋。 一道呵斥弄得场面上紧绷绷的,急忙划清界限后,叶开倒是先叹了一口气,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说话峰回路转:“吴军司,良弼是个直人,话里不投机多包涵,关起门来,咱们陆军部就是一家人,说句心里话,铁良大人这回是保不住了,至于载沣该不该当这个摄政王,哎..老太后的心思有岂是咱们猜的住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叶开的一番话,直接让在场的众人纷纷哑口无言,其实,他们未必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的如此突然,现如今一下子被戳破了,自然如同霜打茄子般,个个止不住的唉声叹气。 盯着这些丑态毕露的面庞,叶开的眼神暗暗的冷了下来,微微一叹,一丝薄凉的叹息悄然沉到了心底。 经历庚子战乱的大清帝国如同将溃的蚁穴一般,早已是千疮百孔,不过好在清廷并非毫无作为,一场涉及政治,经济,教育,文化,军事大刀阔斧的改革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如果众志成城,君臣一心,清朝未必就如此迅速的终结,然而,遗憾的是,正是自己人的内斗耗尽了清王朝最后的一丝气力,而随着大清帝国的覆灭,军阀割据、生灵涂炭的时代也悄然拉开了铁幕。 立宪派,皇族,袁党,清流,激进派,守旧派,保皇党...清廷各方势力如期粉墨登场,大厦将倾,现如今,京城里这锅浑水才刚刚煮沸而已... “不说这些了,今天腊八节,咱们不问政事,不问政事,吃粥吃粥。” 年关将近,宫里面照例给京城里的正四品以上官员送了腊八粥,然而,惶惶人心,又岂是一碗粥能安抚得了的?陆军部本就鱼龙混杂,各派各系交错纵横,现在却是万马齐喑。 “大厦将倾,人心各异,这样的国家如何不亡,只是苦了后世百姓,四十年混乱无中国啊...” 清朝灭亡的原因固然不少,无外乎昏聩无能,因循守旧云云,但是不可否认,比起分裂动荡,一个统一的国家,永远让人无法小觑,特别是在列强环饲的当下,那再无法复原的秋叶海棠,成为中华儿女心中永远的痛...收拾收拾心情,叶开跟着端起了酒杯,看着杯中酒满,心头像突然堵了一块石头,难以下咽。 如果按照历史车轮的碾进,三年后,在大清帝国分崩离析的前夜,这位“不收礼,不吃请,不结党”的三不将军,在举朝无一人应战时毅然挺身,然而却遭到了革命党人的暗杀,临死前发出“杀我者,英雄也,我死,大清遂亡”的末日喟叹,试图拯救没落王朝的最后一次尝试无疾而终,即将倒塌的帝制墙壁就此溅上了一抹血色悲凉。 “这苦果,我绝对不想再吃一次。”带着一颗晃晃未定的决心,烈酒一饮而下,心头像火一般烧开来,叶开闭上了眼睛,念头在胸中汹涌澎湃:“为了后世中华黎民,我必须手揽大权,以独裁者的面孔扫清通往权力之巅的一切障碍,就算日后史书工笔,我是小人,奸臣,独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那也比对着中国的地图扼腕痛惜,那轮廓简直像被狗啃了几块一样。” 诛心刺骨的话无声的飘散在空气里,如果历史注定冷血无声,那就不要指望叶开以柔待人。利用指尖的权力运斤成风,长袖善舞,为了心中的彼岸桃源,叶开不介意成为这样的角色。 朦胧的月光被漆黑的天空衬托的仿佛未开锋的匕首,透过铁窗钉在陆军部办事厅的大堂上,这个在兵部裁撤后仅仅成立不到三年的帝国最高军事机关,却早已在体制的束缚下,一天天的溃烂变质,垂死的黄龙帝国,使劲浑身解数变法图强却终究是徒劳无功,只得无奈的被历史的巨潮一路推搡,精准的走向死亡的终点。 一场风波之后,饭桌上已经意兴阑珊,宴席就此作罢,众人纷纷退席告辞,叶开长叹一口气,站起了身子也准备打道回府。 刚刚迈出两步,迎面快步走过来一道人影,将叶开拦了下来。 “良爷,您留步。”说话的人尖声细语,仔细看是个小太监,打了个千,小太监接着道:“涛贝勒请您去一趟贝勒府,说是有要事相商。” “涛贝勒?”叶开眉头一皱,片刻后,脑中突然打了一个激灵,“载涛!” 记忆里这位赫赫有名的涛贝勒不仅是皇亲贵胄,更是摄政王载沣的亲弟弟,当今皇上的亲叔叔,曾留学德国,属于皇族中的少壮派。 不过,这么晚了找自己去干什么?叶开不由地犯起了嘀咕,不过很快心中就有了计较,脸上渐渐地浮现出一抹了然于胸的微笑。 第二章皇家禁卫军 (新人新书,跪地三尺求收藏!) 时近年关,新年的味道在空气中悄悄的酝酿,皇城内不时地有爆竹声响起,从陆军部出来,叶开就坐着轿子向贝勒府走去,一路上摇摇晃晃,吱梗声从轿子里传到轿子外,不过这些嘈杂的声音都似乎进不到叶开的心里去,他满脑子都在斟酌着当下的形势,想来想去却是脸色越发的阴沉,诚然,清朝最后三年的政坛,就如同门外的天气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一方面革命军起义不断,让本就羸弱的统治基础着火连连,而另一方面清廷内部却是相互倾轧,权权相斗,再看看自己,穿越而来的叶开自然继承了良弼的全部经历和记忆,但是这也正是让叶开暗自苦笑的地方,这位三不将军果真是如同史书所说清贫如洗,正直如一啊,难怪在晚清的官场中处处受排挤,死后竟无余钱葬身。 狮子再强大,也斗不过群狼,更别说是一群会思考,懂钻营的人形牲畜。不懂得假人以利,驱人以谋,严格意义上讲,算不上一名合格的政客。 “良爷到了,您落轿。”一道喊声从轿子外传了进来,打断了叶开的思索,知道目的地到了,短暂的清了清脑子,待轿子落定后从容地走了出来。 “您里面请,奴才给您指道。” 朱漆大门上的五十颗铜钉反射出锃亮的冷光,给人一种威严缥缈却又触手可得的即时错觉,这一幕让矗立在贝勒府门前的叶开印象深刻,迈上台阶的那一刹那他抬起头来,深深地望了一眼重重叠叠的屋檐别院,在即将到来的政治寒冬,这座宅院的主人将和他牢牢地捆在同一辆战车上,而追根溯源都和一支神秘军队的建立有关,叶开算一算日子,差不多十有八九。 呼在手心的哈气在凛冽的寒风中越滚越远,叶开没有多说话,悄无声息地迈进涛贝勒府,向府邸深处走去。 “还不知道公公的名讳?”亦步亦趋的跟在小太监的后面,叶开忽然开口问道。 听到这话,走在前面的小太监顿了一下,回过头来,表情略有些拘谨地回答道:“良爷您真是客气,奴才哪有什么名讳,贝勒爷今年刚刚开府,内务府选派了十几个内监,涛贝勒瞧我年龄不大,人又机灵些就留在身边,平时管我叫小全子,良爷,您叫小全子就成。”小太监不过十七八岁,自然是没见过多少良弼这样的朝廷要员,说话有些不大自然,更重要是,同样是需要自残的高危职业,清朝的太监就要悲催许多,一无权势,二无地位,巨大的身份落差让他们打心底里自惭形秽。 叶开点点头,并没有因为小全子的谦卑而改变脸色,反倒是面容和煦,“我听说新进的太监干的净是脏累的活儿,公公风里来雨里蹚,实在是吃的苦头不少,不过你家主子爷是摄政王的亲弟弟,公公你是贝勒的贴身应侍,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舒坦不少。” 小全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自己虽然心里明白这个理,但是这话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直截了当的说,扭捏了半天也只好支支吾吾地哼唧道:“奴才是下人,想不了那么多...” “良爷天黑小心着路,这边儿。”小全子把灯笼往叶开眼前挪了挪,细心地提醒道:“就快到了,你瞅前面就是内堂,贝勒爷就在里面。”说话间,透着一丝聊胜于无的熟络感。 “多谢全公公指引” 脚步停在内堂门口,叶开刚要推门进入,身后传来了小多子的声音,“奴才在门外面候着,有什么事大人吩咐。” 将脸上的浅笑收敛起来,叶开推门而入,瞬间包裹他的除了温暖粘人的空气,还有屋内似乎无处不在的微妙气氛。 房间里还有一个人,民政部左侍郎,京师步兵统领衙门都统,多罗贝勒毓朗,俗称九门提督。 “今天腊八,良弼给两位贝勒爷请安。”一番寒暄后,叶开开门见山的说道:“不知道涛贝勒召良弼来有什么要事?” “不急不急,良大人先坐。”涛贝勒示意不用客气,这位名噪京城的年轻权贵,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年轻一些。 安坐之后,坐在一旁的毓朗倒是先声夺人,“良大人也是国姓,是宗室?” 叶开差点忘了,这位毓朗贝勒除了身居要职,掌管京城警卫驻防大权,还是宗人府的宗正,也就是皇族的大管家,微微思索,叶开照实回答:“下官祖上和太祖爷是同一系,入关之后赏了黄带子,后来顺治年间,先人犯了王法,被下令撤了黄带子,按理儿算不上宗室。”良弼这样的没落贵族,简直和那位编草鞋的刘皇叔有的一拼,迫于生计,良弼幼年过的是流迁不断的生活。 “古人言,贫穷可以养志,良大人比那些只会靠祖上庇荫鱼肉度日的宗室强得多,要兴我大清,归根结底是要靠咱们自己人,总不能光指望些外人。” 除了追忆入主中原时的雄风凛凛,毓朗也只能这样唉声叹息,离开了马背的女真民族,腐化堕落的速度堪比分崩离析时的蒙古帝国,晚清七十年,整个爱新觉罗家,除了寥寥无几的几个人,皇族内部几乎毫无作为。 偏过头去,毓朗和身后的载涛相互对视一下,后者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良大人,今天把你请来不为别的。”载涛的声音慢慢变得亢奋起来,“摄政王让我和朗贝勒训练一支新军,这新军是皇家的禁卫军,你是大清的人才,更是咱们觉罗家的人才,这禁卫军由你来负责编练。”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是在听到皇家禁卫军这几个字时,叶开的心情还是不太平静,这支被遗忘在历史某个不起眼角落的神秘军队,堪称精锐中精锐,从军装到武器,几乎清一色德国翻版,甚至连当时最先进的马克沁机枪都有装备,远非当时三十六镇新军可比,然而令人倍感讽刺的是,这支武装到牙齿的皇家禁卫军并没有成为拱卫帝国城墙的最后屏障,反倒是没放一枪一弹,成为时代更迭的冷眼看客。 “北洋新军,练来练去都练成了袁家军,有了这禁卫军,害怕他袁世凯再敢揽权不成。”载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有些郁郁不平的说道,显然对于挡在整个皇家最高层的实权人物,让这位深受德国皇族统兵思想影响的少壮派如芒在背。 叶开暗自一笑,并不急着回答,心中反复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分量,才不急不缓的说道:“良弼是大清将领,八旗子弟,统兵练兵责无旁贷,不过...” “良大人有什么顾虑?”听出了弦外之音,载涛追问道。 作为帝国上层精英,又是不知不扣的满人觉罗,叶开非常清楚自己的价值和身份,为了消除所有的掣肘,他才会选择以退为进,接着加码加料地说道:“贝勒爷,自古练兵,一是要有人,二是要有财,若是什么都没有,良弼一人怕是孤掌难鸣。” 考虑了片刻,载涛露出了一丝似乎还以为什么大事的轻松感,言辞肯定的说道:“筹练禁卫军,良大人你全权负责,大事小事皆可自便,摄政王,朗贝勒,我,都会极力襄助。” “谢贝勒爷恩准,有了这两条,不出两年禁卫军一定可成,咱大清必定江山永固。”叶开拍着胸脯的保证,脸上不失时机地涌上一抹义正言辞,“良弼在日本陆军学校学习的时候,那些个日本学员每天清晨起床,必定先喊三声天皇陛下万岁,良弼那时候就在想,若是有朝一日,我大清将士人人都如此,何愁国家不强盛?” “说得好,若是真有那一日,你良赉臣功不可没!”德国军队纵横欧陆所向披靡深深烙印在载涛的脑海里,在这一刻,脸色也因为激动而变得潮红。 同样,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是心旷神怡,计划一拍而定,利益被三个人扯到了最大化,对叶开来说,世界上最美妙的事,就是眼睁睁看着对手吞下阴谋,为了达到最终的目的,他心里面已经炮制了无数颗毒药夹心的糖果。 “抱歉,这支军队绝对不会碌碌无为。”对于这支还停留在纸面上的精锐力量,是否会重蹈历史的覆辙,叶开在心中已经给出了确切的答案,平静的脸庞下,阴谋的暗流却是不断飚动。 “赉臣,明天的御前会议你也去,摄政王要召见你。”载涛干脆称呼起了良弼的字,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有种挽救帝国于危急的磅礴感,停顿了片刻,这位今年才刚刚二十出头对于政治还缺少些火候的年轻贝勒,略带神秘且自信满满的说道:“明天的会议过后,袁世凯的死期要到了。” “为了咱大清基业万年,袁世凯必须死!” 叶开急声附和,然而仅仅是咀嚼肌带动着皮下脂肪轻微抖动了一下,脸上却处处洋溢着一层忠心忘我的凛然感。 第三章凛冬将至 (第二更到,不吝赐票。) 屋门敞开着,新式的西洋灯在电流的输送下发出细微的“嘶嘶”声音,除了庭院里周而复始的踱步声,夜似乎就会一直这样安静下去。 眼前虽然是一位双鬓斑白的老人,但面部轮廓清晰,给人一种老而不衰的劲道感,多年来他始终保持着睡前散步的习惯,据说李鸿章生前也有这样的习惯,然而,今天他的脚步声明显紊乱了许多。 袁世凯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屋内,灯光明亮的厅堂并没有让有任何兴奋的感觉,要不是他力排众议,王固不化的京城洋务怎么会办的这么顺利,大清门前面的街道上去年已经安装上了西洋路灯,洋人的报纸也是赞赏有加,不过,这些锦上添花终究是入不了那些人的眼,他们要的是他手中的权力。 内阁政务处大臣,军机大臣,外务部尚书,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新军练兵大臣,驻朝总督...他能让权欲熏天的慈禧太后费劲心思笼络,又处处小心提防,这一个个重如千斤的官衔,如同飘摇在权力场上空的旌旗,宣示着他不同常人的身份地位,不过现在看来都是些老黄历了,因为天该变还是变了... 诡异的政治气氛,就如同突然降临在北京城上空的天气,快的让人猝不及防。高高耸立在他对立面的这位有清一代史无前例的监国摄政王,是否会像两百年前的多尔衮将成批成批的异见者送上断头台,饶是历经风风雨雨的袁世凯也不敢猜,而接二连三的坏消息是,这样的趋势是越发的明显了。 这位权倾一时的首辅重臣从没有像今晚这么如坐针毡,恐惧的来源,真的是对权力的眷恋使然,还是如外界所说靖国能臣的鸟尽弓藏,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刚站了一会儿,袁世凯就觉得腿有些冰凉,刚想要接着活动活动,一道急急忙忙的喊声便从院门外传了进来。 “大帅,出事了,出事了...” 心里骤然一惊,两三口气的时间袁世凯就迅速恢复了镇定的表情,不急不缓的冲来人笑骂道:“秉均啊,怎么说你现在也是民政部的右侍郎,怎么还是这慌慌张张的。” 民政部的前身是大清巡警部,这位管辖京师上千警察的袁世凯心腹赵秉钧,说是警察头子也不为过。 “大帅,秉均顾不了那么多了,今天宫里传信,有两个不开眼的御史弹劾大帅,折子都递到了摄政王那。” “什么罪名?”脸色沉了下来,袁世凯警觉地问道,出于直觉,他嗅到了一丝与众不同的味道,弹劾的折子本身不痛不痒,以前不是没有遇见过,但这时机似乎也太巧了,袁世凯从不相信巧合,眼中浮现的是折子背后那双看不见的手。 “不知道,宫里压的死死的。”叹了一口气,赵秉钧有些无奈的说道,不确定的事才让人最不安,是一剑封喉还是淬命毒药,未知的事总会让人心生一些出格的恐惧。 “大帅,坏事还不止这一件。”停顿了半天,赵秉钧有些耐不住风寒的搓了搓手,脸上也接着出现了一抹凝重的神色,“听咱们陆军部的人说,载沣正让载涛毓朗他们秘密练兵,好像练新军。” 赵秉钧的消息如同利刃一般,此刻袁世凯恍恍惚惚感觉浑身都是缝儿,寒风一股脑的穿透而过,从朝鲜到北洋,多年运筹帷幄养成的天然镇静也似乎动摇了许多... “大帅,怎么办?咱们得想个法子?” 袁世凯并没有回答,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惨淡的月光落在远处的北海佛塔顶,凝视了好半天,叹息沉重而孱弱。 “这北京城怕是不太平了。” ..... 从贝勒府出来,街道上已经彻底没有人了,只剩下凛冽的寒风无孔不入,撞击着宽大的轿子发出沉重的闷声。 在这种情况下,载涛还是派遣了一队的卫府亲兵护送叶开回家,京城的治安可远非洋人的使馆区可比,革命党不知从哪里伸出的冷枪,准星可是一直指向着帝国重臣的心脏,不少的官员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倒在了枪口下,成为那个年代残酷政治的牺牲品。 叶开可以预料到,明天的御前会议上,将会上演一场激烈的博弈,那些被袁世凯用银子喂饱了的袁党,同情袁世凯的汉臣,立宪派,北洋系等等将会成为阻挠诛杀袁世凯的最大障碍,与此相对立的,以小恭王溥伟为首的皇族死硬派,载泽,善琦的皇族开明派,载涛,载汛这些年轻少壮派,届时不知道正大光明牌匾下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唇枪舌剑,可惜叶开的官职不高,参加不了这种帝国最高会议,只能在大殿外“静候佳音”,想来无法亲眼目睹,多少有些遗憾。 从另一方面上来讲,叶开也没有去的必要,留与不留,杀与不杀,说白点,叶开一点不在乎, 不留,自然会有人来填补这突然出现的巨大权力真空,留下,两大集团之间的派系将会更均势,客观上给了叶开施展权力艺术的空间,这两种结果他都能接受,但有一点叶开始终头脑清晰,永远要记住自己想要什么,被人当枪使的蠢事没有人想犯,但又不是没有人犯过,利益装不到口袋里前,一切将毫无意义。 把袁世凯问题暂时放在一边,叶开彻底放松下来,心满意足的靠在轿子的软垫上,今天的收获不可不谓颇丰,正如做生意需要本金,皇家禁卫军将成为他日后最大的依靠,叶开还需要用它挣出人生的第一桶金,有它才能好好的往上爬。 对于权力,叶开始终把他当成一门艺术,说一句玩笑的话,意志薄弱的人,说不定看一眼就会吐。 现如今,无论从资历,出身,官任,甚至连最起码的年龄,叶开都不具备成为政治恒星的资格,他需要尽可能结交一些政治盟友,对此他已经物色好一个人选,并且他自认为他的条件足够诱人。 当然,风险一定会有,但自从做出了选择之后哪一天不是如履薄冰,风险孕育着数不清的矛盾,有矛盾才会有机会,就像苍蝇从来不叮没缝的蛋,叶开一直将之奉为圭臬。 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叶开定了定神,用手掀开帘子向外望了望,黑夜下的四九城是那么的安详宜人,让人感受不到一点点大厦将倾前夕的紧张感,正如暴风临近之前的宁静夜,需要的不是獠牙与利齿,而是提早预谋的决心已经与之相匹配的速度。 倒袁,练兵,不过巨浪底下的一束束还算看的过去的浪花,真正的危险,是那些看不见的。是在帝国死亡发条上拧一把劲,还是小心翼翼的松一松螺钮,叶开已经开始编制他的罗网。 “大人,府上到...”卫兵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一道心急如焚的哭喊声响彻,“老爷!老爷!你可算回来了...” 叶开觉得不对劲,急急忙忙的从轿子里出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丫鬟,厉声说道:“怎么回事?慢慢说!” “夫人..夫人的病又犯了,这会儿大夫正瞧着呢,怕是要要...” 从玩弄心计的阴谋家恢复到普通男人,只需要一句话的时间,叶开顿时产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兰娘的病吊了大半年了一直不见好,前朝政局风云突变,这时候,还有什么比后院失火更让人扰心? 第四章聪明的女人是一柄温柔剑 (第一更到,第二更得到晚上了,回答一个问题,多尔衮的封号是摄政王,载沣的封号是监国摄政王,确实是清代历史书上独一无二的,比多尔衮还要大一级。) 大步流星的往前迈,叶开急忙奔向内卧,丫鬟和下人们被隔在了房门外,乱成一团。 看见叶开回来了,一群人立马凑了上去,叶开没有搭理,径直从人群中央穿过,直到看见紧闭的卧室房门,他才回过头来,直截了当的问道:“夫人在里面怎么样了?” 领头的丫鬟慌慌张张地回答道:“夫人刚才昏过去就一直没醒,大夫瞧了半天也一直不见好,说..说..” “说什么!” 叶开一瞪眼,丫鬟直接跪了下去,身子颤颤巍巍抹着泪说道:“说夫人是中气不足,五行含虚,咳喘淤急,怕是好不了了。” “混账!说的什么话!”叶开大声叱道,脸色一点点的阴了下来,一股直击心田的沉痛同一时间袭上心头,这个可怜的女人在史书上鲜有记载,给良弼留下三个嗷嗷待哺的女儿就撒手人寰,或许就是因为这次的病患而香消玉殒。 “兰娘,你可要挺住。”叶开在心中默默地祈祷,接着愠色问道:“容妍,容吉,容懿怎么样了?” “格格们都挪到了偏房,都..都还睡着。”听到这话叶开稍稍平了一口气,这种事最好还是不要让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经历。 “起来吧,不关你的事。”说完这句话,叶开转身推开房门,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地上正“咕嘟咕嘟”的熬着中药,三两个大夫在不停地轮流把脉,大丫鬟韩翠儿也跪在地上,在热水盆里不断地换洗着毛巾,不停地擦拭着兰娘的额头。 叶开的心脏砰砰作响,将此起彼伏的悸动狠狠的压下去,一步步靠近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常年的病患让她的脸变得有些蜡黄,尽管昏迷好久了,还是时不时地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隐索的狰狞,叶开明白,这是疼的。 “翠丫头,夫人昏过去多久了?”叶开伏在床边,接过韩翠儿手中的毛巾,轻轻地敷在兰娘的额头上,韩翠儿挪后了一步,轻声回答着叶开的问题:“两个时辰前,夫人就一直不说话了,奴婢见形势不妙赶忙就找来了大夫。” 点了点头,叶开转过身来,冲大夫们说道:“兰娘虽然一直身子不好,可慢慢调理着,这大半年一直没什么出毛病,怎么会突然这样?” 几个老大夫相互对视了一眼,个个面露为难之色,缓缓说道:“良大人,夫人身子虚这是多年的老病根,虽然调理着,但总还有病根在那掺着,天气一凉这病就重了。”说完之后,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有些艰难的小心说道:“恕老朽们直言,夫人怕是挺不过去了,大人还是准备后事吧。” 医生的话犹如死亡宣判书般重重的砸在叶开的心头上,他缓缓转起身来,极力压抑着起伏的胸膛,脸上不怒反笑:“后事?” 叶开渐渐眯起了眼眸,一步一步向前,神色凶狠的仿佛搏命一击的亡命之徒,他冷声道:“神医们年事已高,还是先想想自己的后事吧,来人付诊金,送大夫们回家。” 几个人几乎是同时吓一跳,碍于叶开的身份,也不便多说些什么,低着头悻悻地走掉,赶走了大夫,叶开俯下身来,望着那张憔悴的脸,语调变的轻飘飘起来,“我的兰娘怎么会这样?” 忽然,叶开想到了什么,立马站起身来,向外面大声喊道:“来人,把夫人送到洋人的医院去。” 叶开突如其来的命令把大家都吓一跳,出人意料的,所有人都一动不动,有的只是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看这情形,叶开顿时勃然大怒:“我的话你们都没听见!” 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隔了半天才有几个人壮着胆子,细弱蚊呐的说道:“老爷,那洋人的医院动刀弄斧的,送到那夫人连全尸都保不住。” 叶开差点被气晕了,颤着身子半天说不出来话,这时候翠丫头从身后站了出来,瞧了一眼面前的人,板着脸利索的吩咐道:“桐生准备马车,朝梅,朝杏你们过来一起搀着夫人。” ..... 北京东交民巷同仁医院,急救室外,叶开正一脸疲惫的等待着,夜已经很深了,急救室里的无影灯一直亮着,叶开一刻也不敢放松,旁边韩翠儿守在门口,也是紧张的向里观望着,坐立不安。 门突然开了,一身白大褂的美国医生洛尔斯走了出来,叶开立马迎了上去,“医生,我的妻子怎么样了?” 洛尔斯示意家属不用着急,慢慢的诉说着病情:“夫人得的是肾结石,刚做完手术。”边说边用手在自己的腰部比划一下,生怕自己那有些蹩脚的汉语这位中国官僚听不懂。 “夫人基本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还要住院,我们需要调理一下,防止感染。”洛尔斯一般正经的补充说明。 听这个好消息,叶开总算松了一口气,如同过山车一般,缓缓挺到了终点线,嘴里不住的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医院那边有下人守着,他倒是不用太担心,不管怎么说,兰娘有救了,但是,前前后后的折腾却让叶开有些提不起精神,或者这就是二十一世纪男人的通病吧,琢磨起政治游刃有余,这种料理家庭内部的事反倒是力不从心,兰娘一病,没有了女主人,这家里不知道又会有多少的麻烦事。 叶开一脸疲惫的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拧了拧发酸的眉头,房间里只有一盏油灯亮着,整个人几乎融在黑暗里。 这时候要是有一只烟就好,然而什么也没有,叶开陷入了罕见的呆滞状态,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老爷是在惦记着夫人?”身后面传来了一道温润如玉的嗓音,紧接着是刻意压得细碎的脚步声。 “翠丫头,你来了。”知道来人,叶开没有转头,右手慢慢的扶上额头,那里有些酸痛,然而,还等他伸出手,一丝滑腻抢先触到了那里,冰凉的触感让一切忧烦都化成了绕指柔。 “夫人晕前对我说,要我照顾好老爷。” 韩翠儿恰到好处的按摩着叶开的太阳穴,后者索性也闭上了眼睛,充分享受着来之不易的短暂轻松。 “感觉爷好像最近不一样了。”片刻后,轻柔的声音在耳边盘桓着,听起来很是舒服,“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你倒是说说,老爷有什么不同?”淡淡的清香饶人耳鼻,叶开闭着眼睛揶揄道。 韩翠儿接着说道,手里的活儿倒是一颗不停歇:“爷从前虽然也天天忙,说朝廷这不好那不好,但每天都是劲头很足实,这些天,看着爷好像心里有事,不大开心。” “翠丫头你倒是眼尖”叶开笑笑,“那你说爷应该怎么才能开心起来?” “丫头不知道,但丫头知道爷是英雄,自然不会腻在女人堆里寻乐子。英雄见英雄才有话说,可丫头什么也不会,丫头只会给爷按按头。” “丫头你这话爷爱听。”叶开哈哈一笑,权当做玩笑话。 “咱们府上木头脑袋的人太多,爷是英雄,肯定不待见,见多了爷也会不开心。”韩翠儿停下手来,凑到了叶开的耳边,轻轻的吐声:“丫头有个弟弟叫韩春儿,人机灵也勤快,爷肯定待见。” 叶开睁开了眼睛,嘴角露出了一丝细细的弧度,丫头你错了,爷不是英雄,但你是个聪明人,的确,聪明人和聪明人才有的说话,何况你还是个女人。 “过几天你把他叫来。”经历了今天的事,叶开心中也清楚,身边得有个自己人替他抛头露面,叶开摆摆手,向床边走去,“明天宫里面还有大事,爷还要睡几个钟头,记得准时叫我起来。” 韩翠儿会心一笑,安静的说道:“丫头不睡,丫头坐在外面等着天亮叫醒爷。”说完,弯下身来吹灭了油灯,然后悄悄挪着步子退了出去,小心斟酌着力气合上了书房的门,生怕打扰了酣眠的叶开。 第五章御前会议 (第二更有些晚了,抱歉,说好的晚上变成了夜里,写了一半实在不满意删掉了,这一章主要想加一些清末的社会市井等等,尽量都有涉及,丰满一哈。) 初晨的北京城罩在一层薄薄的雾里,有限的阳光很难穿透过去,街道上熙熙攘攘的没有几个人,大多团着袖子快步走过,空气中冷意依旧,寒风像怪兽般咆哮。 市政工程在大清新政的东风下快速的兴起,京城已经有了现代城市该有的雏形,路灯,交通警戒牌,甚至是斑马线...平坦的马路上尽管已经浇了柏油,但诸如汽车这样的交通还是十分罕见,而远在南方的摩登上海,汽车早就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这些新式物件和老北京那独特的钟楼街巷拼凑在一起,颇有些不伦不类的即视感,仿佛处在历史沧桑巨变中左右为难的帝国缩影。 但不管怎么说,时代的巨轮不可遏制的缓缓向前,终究会淹没那些违抗历史法则的唾沫星子以及愚蠢中伤,不管何时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两种人,对或者错,就像西风东渐中的北京城,有人爱有人恨,爱它的人喜欢它的醇厚古朴,恨它的人讨厌的它的冥顽不化,一成不变。 轿子中的叶开正襟危坐,宽大的朝服披在身上让整个人都显得臃肿了很多,冬官帽也有些遮蔽视线,新军的将领平常都是身穿仿德式的军服,配军刺刀,带窄檐帽,不过今天这些东西统统不能摆上桌面,即将召开的是帝国最高规格会议,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家的最高尊严,所有新式的玩意儿一样都不能出现在紫禁城的任何角落。 朝珠,扳指,黑狐坎肩...韩翠儿准备得很用心,叶开清晨一起床这些东西就整整齐齐的摆在了衣挂上,一应俱全,省心的很。 即便如此,叶开的脸上还是浮现出几缕倦意的皱纹,尽管在来的路上,他反复提醒自己不能看起来这么疲惫,但自我批评了好一会儿,还是一点也打不起精神。 轿子停在午门外,叶开呼了一口冷风徒步向前,在自己的面前,按照官职等级已经密密麻麻排满了马车官轿,算了算时间,参加御前会议的大臣已经提早进入,时间对自己还算宽裕,用不着太赶紧。 就在这停矗的一刹那,清脆的响鞭声撕破了尚在沉睡中的帝国围城,云层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万千光线从那巨大的裂痕中倾泻而下,涂抹在重重叠叠的宫阙金顶上,将这座巍峨的禁城粉饰地辉煌和永恒。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幕,如同一剂强心针,狠狠的灌再叶开的动脉上,几个世纪的风雨,荒芜了一切,却连这里的一砖一瓦也憾不动,权力的至高无上仿佛图腾一般庇佑帝国的心脏,多尔衮,鳌拜,索额图,和珅,肃顺...不管是权臣还是单纯的野心家,都在权力的影子下摧噬成了累累白骨,一瞬之间,仿佛所有的疲倦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叶开抖擞抖擞精神,留给旁人的是一个年轻却精神矍铄的帝国将军形象。 .... 安静的坐在乾清宫一边的配殿里,叶开的手里捧着一杯烹好的参茶,外面寒气翻涌,这里的温度却恰到好处,作为会议正式开始之前的临时休息场所,这里的条件考虑的很是周到,毕竟,能够向前一步踏上乾清宫那每块砖石都承载帝国命运的地面,不是王公贵胄就是帝国重臣,自然是一刻也怠慢不得。 以叶开的官位,自然是跟御前会议无缘,他只能等待着御前会议结束,然后迎接摄政王的召见。 “顺公公,袁大军机今天可到了?”抿了一口茶,叶开似有似无的随口问问。 “袁大人腿脚不便,今早提前挂了缺。”配殿里的值班太监动了动嘴皮子,给出了这样的解释。 意料之中的叶开无声笑笑,今天的会议本来就矛头直指这位位高权重的军国大员,他出现在这里才是有些奇怪,不过,有一点还是让叶开惊讶,袁世凯得到这消息的速度也太快了,在静下来一想,似乎一切不足为奇,帝国内部从来都不是密不透风,从宫闱秘事到军国机密,各种各样的消息在交错纵横的利益链条上快速的传递着,看不见的手拨弄着一切,利用庞大的甚至有些浮肿的官僚体系为自己服务,由此也形成了无数条约定俗成的黑色规则,弹劾奏折背后的人懂得这规则,袁世凯自然也动,并且运用起来似乎更为熟稔。 想到这儿,叶开不禁有些感叹,能在中国20世纪历史上呼风唤雨数十年,袁世凯的政治能量可见一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半开玩笑的叹气道:“袁军机身负国家重任,还真会多灾多难啊,他的一只脚,顶上咱们大清半个身子喽。” 没有在意房间里面哄成一团的忍俊不禁,叶开转过身来,隔着红木编花的窗户,目光注视着那始终紧闭的乾清宫门。 在那扇门后面,究竟会上演一场怎么饱含杀机的庭辨?又会有怎么的博弈暗自角力?答案似乎无从知晓,叶开闭上眼睛,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精准的预演。 各派各系主角的发言顺序,所说的话,争论的焦点,饱含深意的潜台词,甚至连每个人脸上浮现出来的表情,都在叶开的心中一一的清晰起来,处于上帝视角的叶开,像提线木偶师一般用这种隐形的方式参与这场群雄撕咬的盛宴里。 或许是因为穿越的身份,再加上这算得上如数家珍的史学记忆,才带给叶开这超乎常人的自信和镇定。 “咿轧...” 凛冽的寒风中,沉重的宫门被太监们小心翼翼的打开,被压抑了一早晨的空气四散而去,就像历史上这一天发生的那样,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若有若无的阴沉,喋喋不休几个钟头,会议没有达成一致,险些酿成全武行的最后关头,摄政王载沣摆了摆手,争论到此为止,这一次,最高权力的庙堂里,没有赢家。 重臣们鱼贯而出,泾渭分明的形成了两到三拨儿依次离开,针锋相对的火药味随着人群的走远也渐渐冷了下来,冷眼注视那些远去的绣有仙鹤麒麟的朝服补子,叶开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在下已勾兑好了一盏盏权力的毒酒,不知衮衮诸公谁先品尝?” 还有些余温着的茶水一饮而下,叶开披上黑狐的大氅,一步踏进了凛冽的寒风里。 第六章杀还是不杀? (第一更到,第二更要到夜里了,但不管咋样,每天至少两更还是要保证。妥妥,满地打滚求收藏啊~另外谢谢书友发的清末三十六镇新军各军官名单,好详细啊~) 乾清宫弘德殿,做为明清两代皇帝批改奏章,处理政务,以及召见大臣的重要场所,这座宫殿历来是重中之重,地位非同小可,从某种意义上坐在这里的人就等同于皇帝。 一身常服的载沣坐在宝椅上,在他的头顶上是乾隆亲笔御书的“奉三无私”匾,意思是勉励后代的君主要奉公执政,大正无私,这一个多月来,载沣的确做到了,每天一大早就从摄政王府赶到这里批改奏章,一直到傍晚才从神武门回去,他用实际行动践行着他对慈禧太后的临终承诺,试图以高强度的勤政来挽救夕阳落日的帝国。 不过今天的御前会议过后,他迟迟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浩如烟海的政务上来,手中不停掂量着两本奏章,分量似乎越来越重。 载沣有些疲惫的捏了捏发酸的眉头,的确,监国摄政王的头衔带给他超越所有人的地位,但同时也带来的沉重如山的压力,他还未品尝到至高权力带来的无上优越感,帝国浑身各处此起彼伏的阵痛就让他夜不能寐,一个月里,各地督抚的奏折如雪片般纷纷涌向这里,有要钱的,有要权的,甚至是要商议签订条约的...从被宣布摄政监国的那天起,各种各样的麻烦事就困扰着这位今年才二十六岁的帝国最高负责人。 不过这些麻烦事暂时都还都离得远,眼下中央内部的权力洗牌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所有的矛盾都在各种妥协和争斗中集中到袁世凯一个人的身上,为了将手中的权柄拿的更稳,载沣决定优先除掉袁世凯,而手中的弹劾奏章就是最好的借口。 不过极大出乎他预料的事还是发生了,尽管有所准备,但还是明显低估了袁世凯以及他身后的庞大利益集团的影响力,御前会议上几乎旗鼓相当的两方意见,让高居在皇帝宝座一旁的载沣脸色滚烫,尴尬之余,也只好叫停了这次会议,一场并不算多么精心的预谋就此无疾而终。 会议的结局让他自己都有些挂不住,自食其果,颜面尽失都是小事,载沣在那一刻清晰地意识到比杀掉一位权臣更深层次的危机,慈禧太后死去留下的巨大权力真空,不是他这个一纸诏令,奉命监国的摄政王弥补得了的,至少,现在不是。 尽管有些不大情愿再回忆起刚才发生在乾清宫里的不愉快争吵,但权力和身份带来的压迫感还是让他不得不硬撑起精神来,在皇权沦为他袁某人的橡皮图章之前,再做着最后的考量和斟酌。 “启禀摄政王,人都到了。”一旁的太监从外堂跑了进来,放轻脚步,小心的低声道。 “传他们进来。”载沣摆摆手,清呼了一口多少有些郁闷的空气,摆正了身子在椅子上坐好,试图以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大臣。 “参见监国摄政王!” 重臣们从殿外进来,刚要依例行行跪拜礼,来自皇帝位座处的声音将他们的行为制止。 “行了,都是自家人礼就免了,看座。” 载沣冲一旁的太监吩咐道,他不耐烦的叫停了这些无意义的繁琐礼仪,注视着面前,眼中依稀迸着匆促的光。 到场的都是皇族近贵和满人重臣,为首的是陆军部尚书铁良,度支部尚书镇国公载泽,民政部尚书肃亲王善耆,其后有农工商部大臣贝子溥伦,小恭亲王溥伟,海军筹办大臣贝勒载洵,步兵统领贝勒毓朗,专司禁卫军大臣贝勒载涛,以及排在最后被摄政王点名召见的军学使良弼,尽管他们并非铁板一块,但在除掉袁世凯的问题上,勉强可以把他们都算作自己人。 “启禀摄政王,这袁世凯是非杀不可!不杀他袁世凯日后再做大,谁还奈何的了他,到时候,这大清的天下究竟是姓袁还是咱们爱新觉罗?” 首先说话的是一向口无遮拦的小恭王溥伟,这位大名鼎鼎的鬼子六嫡长孙一直是皇族的死硬派,凡是涉及到满汉权力分配的敏感问题,他的态度都无比坚定且旗帜鲜明。 溥伟的强硬如同一颗毫不妥协的巨炮弹砸在所有人的胸膛,座下开始议论纷纷,这一切载沣看在眼里,心里一样不大平静,杀?怎么杀?什么罪名杀?谁来杀?一系列的问题不停地在他的心里窜来窜去,这个有些血腥的字眼忽然让载沣想起御前会议上张之洞说的那句话,“主少国疑,摄政王不宜诛杀大臣!” 稍稍把心情平复下来,载沣深思片刻,开口说道:“恭亲王有什么话就接着讲。” 这位一向桀骜不驯的小恭王早就是迫不及待,得到了载沣的许可,他接着说道:“这袁世凯练新军,办洋务,谋新政,样样都是冲着咱们皇家来的,说的是为了大清国,在本王看来不过是沽名钓誉,这样的人能不杀?” 溥伟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恶狠狠,目光环视一圈,最后望向了高高在上的监国摄政王,“对待这样的人只能用非常的办法,当年鳌拜擅权,圣祖才不过十三岁,不还是一样把鳌拜除掉。”溥伟的话一出,沸议声此起彼伏,他的意思不言而喻,就是效仿康熙杀鳌拜,明的不行,就秘密处死,事后在随便找个理由,杀袁一事自然就变得名正言顺且合情合理了,到那时,一帮阿谀奉承的袁党还不作鸟兽散,在溥伟看来这件事并没有摄政王想的那么复杂。 溥伟不会想到,再听见这话的那一刻,载沣不是激动而不寒而栗,秘密杀袁等同于一场政变,而辛酉政变,戊戌政变,庚子政变...那一次不是刀光剑影,耗的是帝国的血? “臣也赞同恭亲王所言,袁贼必当诛。”载沣正思索时,座下传来了陆军部尚书铁良的声音,军人般的中气十足,“朝廷虽然罢了袁世凯的调兵权,可在北洋新军中势力犹在,长此以往北洋军必然尾大不掉,不肃清袁世凯,这北洋军还是他袁家军。”为了北洋六镇的指挥权,铁良和袁世凯当年可是争得你死我活,涉及到手中实打实的权力,一向耿直的铁良不介意趁这个机会背后添风加火。 载沣没有表明态度,目光转向了另一边,“镇国公你是怎么意思?” 坐在第二排的镇国公载泽站起身来,一脸坚定的说道:“回禀摄政王,杀袁世凯臣附议,这偌大个度支部里都是他袁世凯的旧班底,不杀袁世凯,臣这度支部就是个空壳子,咱们大清的钱袋子早晚有一天成了他袁世凯自己的钱袋子。” 在这说完,载沣也跟着点了点头,“这事儿我也有耳闻。” “肃亲王?” 载沣看向了坐在第一排的民政部尚书善耆,作为皇族中的老铁帽子王,他的态度不容小觑。 “人家都说,这民政部是新部,是他袁大人一手创立起来,可没有老佛爷的恩准,这新部能建起来?他袁世凯的官能当的这么顺风顺水?哎..老佛爷这次是看走眼咯..”善耆的话可谓是绵里藏针,唉声叹气的说道,在民政部尚书的任上他似乎也干得不轻松。 “载涛,载洵,你们说。”最后是载沣的两个炙手可热的亲弟弟。 “臣弟以为袁世凯非死不可!”不拖泥带水,两个年轻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这么说,大家都觉得这袁世凯该杀?” 载沣仰起头来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视了一周,最后落在了坐在末尾的良弼,自始至终,他都是一言不发,成为大殿里唯一的沉默羔羊。 “良弼,你也同意袁世凯该死?” 看了半天好戏的叶开总算回过神来,按照预先想好的那样,将往常的锐利机警统统隐匿下去,随后一脸受宠若惊的站起身来,刻意将话说的结结巴巴。 “回摄政王的话,良弼只会练兵,不懂军国大事,王爷们面前不敢妄加评议。” “你但说无妨,坐在这里的都是朝廷肱骨。”载沣宽慰道,想是以为良弼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闭门会议,在朝廷重臣面前有些怯场。 “臣都听摄政王的...臣...” 叶开满脸尴尬的冲四周望了望,深深地咽了一口唾沫,顺势又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然而卖力表演的同时,敏锐的余光始终打量着那位高高在上的监国摄政王。 叶开在心中数着秒,停顿了片刻后,终于,面前传来了载沣的命令声。 “行了,今天就到这,良弼暂留面奏禁卫军兹事,其他人都散了吧。” 某一时刻,叶开都有些佩服自己在政治钢丝上的表演天赋,从踏入这间屋子的每一分每一秒,叶开都在用一种最无辜最慈悲的目光,循循善诱地驱使着这位帝国摄政王前进的步伐,走两步,再往前走两步,一点点的掉进了自己甜蜜的陷阱里,叶开用缜密的心思和嘴角的笑向世人昭示:他不是猎人,是一只捕捉同类的狐狸。 第七章摄政王的意志 (第二更到) 宫殿的正门被缓缓关上,太监们被全部遣了出去,偌大个弘德殿剩下两个人,仅有的两个人,这也就意味着,什么样不可告人的秘密都可以在这个密室里流通,并且不会流入第三只耳朵。 “良弼,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你留过洋,是咱们大清的俊才。” 载沣直截了当的捅破了隔在两人面的微妙气氛,若是连这种避实就虚的小把戏他都看不出来,他这个摄政王就真的不用当了。 “臣想说的刚才都说过,摄政王替君摄政,代行皇权,臣万事都听摄政王的。”叶开还是一副老腔调,刻意而为的托辞果然让对面的载沣脸色有些微微变的耐人寻味起来。 “行了,这话还是留给外面的人听吧。”轻轻的一声嗤笑,载沣有些待理不理。 “臣不敢诓骗摄政王,良弼说的句句属实。”叶开按部就班的说着永远不会错的大道理,不过他也是点到为止,在对方有些忍不住气的当口,叶开口中的冠冕堂皇转了一个微小的弧度:“良弼觉得王爷们说得都对,但又觉得哪里不对,恭王爷杀袁是为了王家的尊荣,铁尚书杀袁是为了他的军权,泽国公杀袁是为了治下的度支部,肃亲王杀袁是为了他民政部的脸面,良弼刚才在想摄政王杀袁是为了什么?” “偶?”载沣眼睛微眯,同样的话,他似乎听出一丝不同来。 “那你说本王杀袁是为了什么?” 望着被提起来的兴致的载沣,良弼不缓不急运了口气,随后斩钉截铁的说道:“为了咱大清帝国万世不易,皇权永固!” “国家,国家,自然先有国,后有家,没有了大清国,没有了咱们皇上,哪还会有恭亲王?度支部?民政部?北洋军?” “可这理似乎只有良弼知道,王爷们一个个净想着自己府里部里,又有谁真心想过,摄政王为什么要冒着群臣反对的风险去谋划杀袁呢?” 叶开一脸的痛心疾首,越说越激动,仿佛他才是为了帝国的基业披肝沥胆的不二重臣,说到最后叶开直接单膝匐了在地上,沉声喊道:“奴才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袁世凯易除,左右不过一道诏令的事,皇上刚刚登基不过月余,摄政王大权未稳,但谁能保证方才一个个言之凿凿的诸公大员不是下一个袁世凯?” 叶开的话或者说是叶开的表演,将刚才还一脸轻松的载沣深深地震撼住,恍恍惚惚他只觉得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似乎无懈可击,虽然细细想来每一句话都极具煽动力,但在特殊的环境感染下,没有人会细细追究断言的逻辑性。 末了,叶开将头垂到了地上,忠诚如狗般的补了一句:“所以,臣方才说都听摄政王的,可一点也不敢掺假。”一切尘埃落定,第一阶段的表演到此完美的收场,叶开静静等待着载沣的反应,不得不说夸张的表演有时的确会加分。 载沣直起了身子,望着匐在地毯上叶开,一直有些愁眉未展的脸上缓缓地露出一抹微笑,摆了摆手,轻声吩咐道:“起来说话,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礼,到本王跟前来坐着。” “肃亲王恭亲王他们都是朝廷肱骨,国之重臣,哪儿都像你说那样儿!”载沣象征性的责问道,轻飘飘的话,不痛不痒。 摄政王都这么说,叶开自然是要给他台阶下,笑在心里面,脸上慌不择言的胡诌道:“是是是,臣刚才都是胡言乱语,胡言乱语...” 关系在一言一语中被拉近,下一步到了该谈一些正事的环节。 “摄政王似乎对杀袁有些顾虑?” 叶开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心中当然清楚,同为二十六岁登上权力巅峰的两位帝国掌舵人,载沣远远没有慈禧太后那种上台之初就诛杀辅政八大臣的雷霆手段,从某种程度上讲,是他的优柔寡断葬送了大清王朝,当帝国分崩离析的前夜,这位清朝最后的摄政王不得不黯然交出所有权力的时候,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当初没有狠下心来诛杀掉这位帝国的掘墓人。 “为什么这么说?”载沣没有直接回答,涉及到最核心的问题他还是有些分寸。 “臣只是觉得,摄政王既然将一帮大臣都召到弘德殿,几次三番的询问过后,摄政王却始终没有表态,臣猜测那是因为他们说的都不是摄政王要的答案。” 有些惊讶于叶开精准的揣摩,诧异在脸上一闪而过,载沣缓缓地长叹一口气,有些严肃的说道:“良弼,你猜的没错,杀袁一事,军机处的所有大臣都不支持,本王不能一意孤行。” 果然,最大的阻力还是来自军机处,能和载沣并排站在帝国权力金字塔尖的也只有军机处一家。 “军机处里,庆亲王奕劻早就和袁世凯沆瀣一气,世续唯唯诺诺鼠首两端,不堪大用,张之洞虽刚直不阿却轻重混淆,鹿传麟老态龙钟,恐怕行将就木,整个军机处没有一人叫本王称心如意。” 载沣没有掩饰自己心中的郁闷与无奈,为了加强君权独尊精心设计的部门,竟然有朝一日会成为捆住皇权最大的掣肘,或许,也只有在这时,军机大臣才真正做到了“军国大事,罔不总揽”的真宰相。 “还有,这些折子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是替袁世凯求情的,袁世凯还没怎么着,他们倒替本王指手画脚了。”指着案头上堆了一摞的奏折,载沣的脸上终于燃起一抹压抑已久的怒火,他真想把这些奏折统统扔到宫里的恭厕里,反正都是一个味道。 “洋人怎么说?”叶开在一旁小心的问道。 “哼,洋人?”载沣终于有些坐不住了,脸上彻底阴了下来,声音变得狠重起来:“今天早晨,英,法,德,俄的公使们轮着番的向外交部照会,询问袁世凯如何如何,现在一个个都还催着要回复呢。” 感受到空气中那控制不住到处蔓延的激动情绪,叶开明白,此时此刻,这种气氛最适合阴谋的种子快速发酵。 对于这位的权倾朝野的清廷重臣,叶开当然不会让他轻易沦为政治的牺牲品,如果那样的话,就太可惜了。 “既然洋人这么喜欢袁世凯,就让他去洋人那里吧。”叶开说道。 “什么意思?”载沣偏过身来,有些不大明白叶开的话。 “臣的意思是,除掉袁世凯不见得非得杀掉袁世凯,前几天袁世凯不还张罗着大清国和美利坚互派大使的事,正好就让他去美利坚国当全权大使吧,一来不杀袁世凯,摄政王算是卖给那些袁党一个天大的人情,二来没了北洋系,没有了军机处,隔着万里汪洋,他袁世凯再手眼通天也将会是瞎子一个,摄政王也不用背上擅杀大臣的恶名,一石三鸟,摄政王自可万事无虞。” 叶开用一个最稳妥的方式结束了这位赫赫权臣的政治生命,载沣和叶开彼此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在这一刻,载沣想到了雍正爷和心腹李卫的知遇故事,他以为两个人是蒙着眼找到了对方,至少有一半得益于自己的慧眼识珠,然而看不见的绳索正牢牢地攥在叶开的手掌里,将他指引到了一个未知的方向。 “就依卿言!来人,即刻拟旨。”嘹亮的声音回荡在密室里,一桩划算的买卖就这样有惊无险的敲定好了。 (关于载沣要除掉袁世凯的动机,很多人认为他是为了替他哥哥光绪皇帝报仇,但这个观点不太能够成立,第一,光绪皇帝比载沣大十三岁,光绪四岁入宫,迫于皇家的礼数,两人从小几乎没有见过面,没有什么兄弟亲情,两个人并不是一个妈生的,第二,据后人日记记载,光绪被囚瀛台不可能见到载沣,遗命杀袁也不成立,所以,载沣杀袁世凯主要出于夺权的目的。) 第八章吾妻病 (第一更!早上签约通知到了,求一波收藏,大家伙喂养喂养清末1909) 踏出乾清宫的正门,叶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猎猎的寒风像刀子般划着他的喉咙,顺着呼吸道,一直到他的肺部,这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不适,反而却如同喝下一整瓶高浓度的伏尔加般,反馈出的是一种从里到外的畅快感。 就像韩翠儿提到的那样,被突然篡改了命运的叶开,每天如履薄冰的生活的确让心情有些过分的压抑,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罢了,现在连一个女人都能看出他隐藏在心里的不开心,问题的确有些严重,不过,今天这些阴霾统统一扫而空,他头脑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清晰,心情这么志得意满。 袁世凯,这位影响中国上个世纪前二十年走向的政治强人,命运就此被敲定,在接下来的一到两年内,不关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他将从此远离中国政治的主舞台,被压缩到透不过来气的表演空间将会由后来人接替,当然,他的命运不会就此终结,在叶开的考量中,还是保留了他的出场机会。 幼小的蝴蝶,终极有一日,会卷起时代的暴风,吹动着整个世界的车轮踏上另一条不同的轨迹,或许有朝一日,这位权倾一时的帝国重臣,再次踏上那片熟悉的权力场时,不知会不会感慨角色互换的如此迅速,就像他当初作为初出茅庐的驻朝总督一跃成为权倾天下的首辅重臣。 叶开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甚至隐隐的有些期待,这位不知不觉中受雇于叶开的最大牌演员,在最后的出场时刻,为其精心安排的一场压轴大戏上,又会卷起什么样的波澜? 凛冽的寒风擦着叶开的脸庞飞速离去,叶开步履蹒跚的行走在汉白玉的石阶上,身上的黑狐大氅不断抖动,脑海中再次回想起在刚才弘德殿内发生的一幕幕,顿时感觉这冷风简直像春风般吹拂着柔腻的肌肤。 十分钟前,在如释重负略带轻松地气氛中,叶开和载沣之后的交谈顺利且愉快,叶开最后一次忠心耿耿的表示皇家禁卫军将会以最快的速度训练成功,而后者也慷慨地许诺叶开在练兵问题上他会得到最大的权限,在叶开三呼九拜的谢恩声中,为这场大胆却缜密的计划添上了近乎完美的句号。 当然风险什么的,叶开并非没有想过,相反作为一个后来人,站在历史的大潮边旁观,他对于政治的理解似乎更为透彻。 权柄从来都是长满尖刺的游戏道具,想握紧它就要有流血忍痛的觉悟,或许用另一句话来解释更为恰当,政治博弈有时候就是一种交易,如果不加上一点点投机,谁会指望自己手中的股票只涨不跌,何况这年头垃圾股又这么多。 回头望望,太和殿的屋脊上铺上了一层细密的雪粒,所有的勾心斗角都被彼时安静宁人的雪花所淹没,在这个有长又冷的寒冬里,本该是历史意料之外的旁观者叶开,在即将逝去的1908年最后一天,以一种最华丽的方式,一头扎进了即将到来的宣统元年。 ..... 东郊民巷同仁医院,作为一家美国长老会捐赠的教会医院,这里的条件有些先进的离谱,但在那个西医还有点牛鬼蛇神的年代,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去的中国人,多少有些让人侧目以示。 作为一名身份不低的帝国官吏,兰娘的主治医生洛尔斯还是愿意和叶开多攀谈几句,简单的几句交谈稍稍改变了中国官员在他心中的印象。 “向您这样的把夫人送进我们医院的在职官员,其实并不多见。”洛尔斯脸上有几分好奇和以及微不可见的尴尬,医院的建立时间并不短,床铺常年空着,大多数的病患都是附近驻清国的外交官,普通的中国人都很少见,更别说是一位身份不低的武官。 “即使有人来看病,大部分情况下也是被叫到府上,要不就是偷偷摸摸,西方医学似乎并不招你们中国人的喜欢。”叹了一口气,洛尔斯有些无奈的补充道。 医学之争一直是老生常谈了,改变人的观念需要漫长的时间,叶开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转而向洛尔斯问道:“多谢洛尔斯医生的无私救助,我为我的夫人向你表示感谢,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话的最后叶开特地用英语说道:“我真的非常想念她。” “不不,您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病人需要的是不被打扰的休息。” 不知道是出于这位新派官员的谦逊作风,还是最后真挚的英文博得了这个美国医生的好感,洛尔斯的眼睛转了转,改变了主意,笑着低声道:“好吧,看在上帝的份上,良大人可以进去,但要注意时间。”洛尔斯指了指手表,伸出五个指头。 “谢谢!”叶开感激的回答,随即侧身走向了病房。 叶开进来的时候,兰娘还在睡着,麻药过后,疼痛会时不时反复,睡梦中的兰娘咬着牙,有些不太安稳。 除了肾结石,还有轻微的肠穿孔和细菌感染,一开始的情况的确有些不乐观,也难怪洛尔斯不情愿叶开过早进来,不过好在抢救的及时,女人没有了生命危险,但经了一番折腾之后,脸庞到了一种极度苍白地步。 叶开轻轻的坐到了床边,很难想象这位满肚子“阴谋诡异”的男人,眼神会变得那么的柔和,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在脸上轻轻的刮着,试图去抚平女人脸庞不时出现的疼痛与狰狞。 “兰娘,等你好了,咱们去天桥底下看杂耍,喝豆汁,不不不,这还不够,咱们要先去新开的戏园子里听戏,把楼上的雅间都包下来,又不吵又不闹,叫上容吉容懿容妍再去照相馆照合影...还有,嗯不急不急咱们一样一样来。” 叶开的嘴里不断的絮叨着,自言自语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傻气,他似乎忘了女人是听不见的,但他还是愿意说,从日本回来,良弼和老母亲一块儿挤在京城的破胡同里,那时候谁会愿意嫁给他,直到新婚洞房的那晚良弼还觉得不真实,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一个劲儿傻笑,以及“我会对你好,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之类“的话,男人的憨态,女人笑在眼里,什么也没有说,她站起来走到良弼的跟前,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捂着嘴笑道:“你的衣服都破了,脱下来我给你补补。”就这样,两人说了一宿的话,清晨的时候,良弼的衣服算是有的穿了。 “兰娘你可一定要好起来啊..” “咚咚咚” 洛尔斯敲了敲玻璃,不停地向叶开指着腕上的手表,表情有些焦急。 叶开没有回头看洛尔斯,他悄悄地低下额头,凑到女人的耳边,“兰娘,过些日子再来瞧你,我说的你可都要记在心里。”叶开掖了掖被子角,轻轻地挪开了身子。 “洛尔斯医生抱歉,我...”叶开有些歉意的说道。 “不不不,良大人我说的不是这个。“洛尔斯右手摆了摆,示意叶开不要自责,”刚才外面有人找你,看起来似乎是你的仆人。” “仆人?”叶开有些吃惊,“我去看看。” 叶开向洛尔斯道别,临走之前他缓缓地回过头来,隔着玻璃,看了一眼睡梦中的憔悴女人,然后披上大氅,走出门去。 第九章不请自来的间谍男爵 (第二更到!新书签约期,求推荐和收藏。明天更新会到下午。) “出了什么事?” 来到医院候诊厅的叶开,看到了在一旁焦急等候的车马夫桐生,上前一步讯问。 “回老爷的话,今天中午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东洋人,说要见老爷。”见到了叶开,桐生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急忙回答。 “东洋人?”叶开有些意料之外的诧异,他自然知道这个颇具时代特色的称谓指的哪个国家,但想了想这个时间点怎么会有日本人登门拜访,细思慢想片刻,他接着问道:“什么样的东洋人?” “好像是东洋官府的人。”桐生摸了摸脑门,努力回忆着一个多小时前发生在家里的事,“哦对了,他给老爷带来一个名帖,上面写的什么桐生倒看不懂。”桐生从身上掏出了一个木制的名帖,递给了叶开。 接过这个不过手掌般大小的木牌子,叶开的目光细细的扫着。 “伊集院彦吉?” 当这几个字撞入叶开的眼睛里时,叶开顿时有种冤家路窄的感觉,特别是名帖最后落款的称谓,几乎让他的神经跳了跳。 木制名帖上面用规规矩矩的馆阁体写着:大日本帝国驻清公使。 记忆里,这位未来出任日本情报部长,大清最后一任日本大使的华族男爵,在中国的十几年里,几乎将整个日本大使馆打造成了一个群蜂聚积的间谍母巢,在清末的舞台上猎犬一般的搜捕着各种机密情报。 将名帖攥在了手里,叶开富有深意的笑了笑,“我们走吧,桐生,咱们去会会这位日本国来的大人。” .... 寒风夹着雪花从屋檐上簌簌落下,这一幕,坐在会客厅客宾椅上的伊集院彦吉不知看过了多少遍,千篇一律的景象丝毫没有留下任何触景生情的深刻印象,他始终静静的安坐着,什么也没干,甚至连桌子上预备好的茶水都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皮。 他此行的目标坚定而明确,撬开这位帝国新锐的嘴,刺探清国内部最核心的人事变动。 对于这位刚刚崭露头角的清国将领,伊集院彦吉除了陌生还是陌生,唯一清楚的是这位没落的贵族子弟有过两年的日本留学经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聊胜于无的谈资,尴尬的情报收集也给他接下来的外交工作带来不少的困难。 不过,作为日本世袭外交家族的一颗冉冉新星,他非常清楚中国人的习惯,特别是上层中国官僚的一举一动以及特殊癖好,毕竟长达十多年的在中经历,让这位日本贵族实干派信心满满的表示,对于大清官场我虽然算不上如数家珍却也是涉猎八方,要不然他怎么会和袁世凯这样的大人物私交甚密。 伊集院彦吉看了看自己的怀表,面目沉静的脸皮底下已经渐渐扬了几分不耐烦,从外交规格上,他没有必要亲自到良弼的府上,但是来自特殊渠道的种种消息,已经越来越肯定,这位帝国普通武官已不再是徘徊在最高权力外的边缘人,能在杀袁传闻的关键时期,能得到了摄政王的单独召见,就说明这个人潜力不可估量,很有必要在其发迹之前提早结识,并且越早越好,的确,伊集院彦吉的嗅觉不可谓不灵敏。 “让公使大人久等了,良弼实在过意不去。” 来自厅堂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看见一道风尘仆仆的人影正快速走来,伊集院彦吉快速收起了自己的怀表,恭敬地站起身来,面露笑容。 “实在是叨扰良弼君了,我才是不请自来。”伊集院彦吉不缓不慢的组织语言,除了个别拗口的词汇,他的汉语几乎让人无可挑剔,礼仪也是做得滴水不漏。 “哪里哪里,贵国公使大人掌管两国邦交大小事务,日理万机,良弼真是深感蓬荜生辉。”叶开抖了抖落在身上的雪花,同样不急不忙的开口搪塞道。 “哈哈,良弼君客气。” 作为一名经验老道的外交官,伊集院彦吉像没有寻常日本人那样古板严谨,说起话来落落自然,但对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态,他都在心里琢磨半天,职业的敏感度让他从一开始就悄悄勾勒着这位陌生却至关重要的特殊人物的大致形象。 对于这番说辞,叶开简直没兴趣再听下去,跟着干笑了两声,叶开就恢复了正常的语态。 “无事不登三宝殿,公使大人雪天来访,有什么事还是明言吧。” 对于叶开的直截了当,伊集院彦吉以笑应对:“良弼君多虑了,我今天并无公事,纯粹是私人拜访,另外,良弼君叫我彦吉君就行了。” 叶开在心中冷笑不止,私人拜访?这话听了谁信,伊集院彦吉这近乎生搬硬套的套近乎方式,叶开只能说你这中华文化还是没有学透啊。 “那好,那良弼恭敬不如从命。” 听见叶开肯定的回答,伊集院彦吉暗暗松了一口气,按部就班地接着说:“听说良弼君曾在日本留学,不知良弼君对我日本国什么看法?” 伊集院彦吉的问题多少有些针锋相对,他紧密地注视着对方,试图从他的回答中视出些蛛丝马迹,停顿了片刻,叶开一脸淡然的说道:“贵国以区区弹丸之地,居于世界强国之列,的确让人刮目相看。” 虽然是一句恭维话,但是听见叶开亲口说出来时,伊集院彦吉还是难抑内心深处的兴奋,作为明治维新之后出生的一代,他眼里面看见的都是帝国的欣欣向荣,几十年里,曾经的亚洲巨无霸割地求和,盘踞在西伯利亚的巨熊俯首称臣,伊集院彦吉就和大多数日本人一样,战争带来的自信心已经有些膨胀到畸形离谱的状态。他曾经毫不掩饰的说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像他的岳父,明治八老之首大保久利通那样成为一代帝国重臣。 早过了那个愤青的年龄,撇开民族恩怨之类的叶开的话还算是中肯,他当然明白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大清政局的一静一动,是怎么也绕不开这些搜刮帝国的强盗。 “日本虽强,但终究是蕞尔小邦,小国但若是想得太多,恐怕会给人一种贪心不足蛇吞象的感觉,彦吉君精通我汉文,应该明白什么意思吧?” 细小的情绪变化同样逃不过叶开的眼神,看着对方在兴头上,叶开充满恶意的直接浇了一盆冷水。 伊集院彦吉没有生气,似乎对这句咄咄逼人的话也置之不理,他接着说道:“清国和我日本一衣带水,同文共源,清国地大物博,我国民贵兵强,若两国联手,必然使世界侧目,届时八纮一宇,神州不灭,又岂是笑谈?”伊集院彦吉的话活脱脱是后代军国主义纲要的翻版,二十世纪初走上军事扩张不归路的日本一度扮演起侵华的急先锋角色,就连欧洲的列强都史无前例地称之为黄祸。 “良弼君可愿做两国永世交好的缔造人?”伊集院彦吉所有的心思和着重点都落在这一句上,不动声色中拉拢着叶开。 在对方紧密的目光中,叶开的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嘲笑,慢慢站起身来,嘴上如同开绽放出了一朵绚烂的食人花,眼睛死死地锁定着伊集院彦吉。 “八纮一宇,神州不灭?哼哼...”叶开的眼睛往外迸着捕食者一般的狠光,“这句话取自我古籍《列子》,这就说明...八纮是我祖宗的八纮,神州是我中华的神州!” “良..良弼君...” 突如其来的强硬让这位披着外交官伪装衣的间谍王始料未及,一时间竟然有些微微语滞,嘴里的话刚想要吐出,却被叶开拦腰截断。 “彦吉君,你的茶都凉了,中国人有句话,叫人走茶凉,彦吉君人虽然在这,心可是时时刻刻干的是杀人诛心的事。” 被当面下达了逐客令,伊集院彦吉眼睛微眯,紧抿着嘴唇,欲言又止,他从来没有像今天狼狈过,怒气到最后还是忍住了,来日方长,不至于将两人的关系闹的没有收拾的余地,他站起身来,径直离开。 “本使今天叨扰了,良弼君好自为之。” 耳边传来了伊集院彦吉的愤愤不平声,与之相成鲜明对比的是叶开心中的酣畅淋的痛快,望着吃了满嘴的闭门羹正疾步离开的可怜虫,叶开有种欺负上瘾的感觉,高声说道:“彦吉君踏雪而来,良弼绝不会让公使大人空手而归。”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浑身落满雪花的伊集院彦吉恍然站住,然而,叶开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顷刻之间如坠冰窖。 “可以给公使大人透漏一个秘密,我大清没有外界所说的内斗不断,一切人事安排都在阳光下运行,袁大人不会被送上绞刑架,也不会被关进监狱,而是会出任驻美洲全权大使,听说袁大人此前曾命人在美国秘密外交,暗谋联美抵日,若是真的话,怕是彦吉君今后没有这么清闲的时光到我这里拜访了。” 大雪从伊集院彦吉眼前划过,稠密的像纱幕一般将叶开隔开,看得见,又看不仔细,唯一看清的是他嘴角挂着那抹无时无刻不存在的仿佛恶魔般的微笑。 在这一刻,伊集院彦吉感觉浑身都透着风,从头凉到了脚,他完全忘记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状态走回了远在东交民巷的日本公使馆,正如这天夜里,他在发给外务省的密电中评价的那样,今天的外交完全是失败,有理由相信,我们之前得到的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他将会成为像李鸿章和袁世凯那样的实权重臣,但他不会成为李鸿章和袁世凯中的任何一个人,因为短暂的接触使我预感,他不仅更年轻,而且更难缠,并且更加捉摸不透。 第十章云幕始开 (第一更到,以后会尽量把第二更提到晚上十点前,关于清末国际对中国官方称呼,日本主要是清国和支那两种,一开始支那并不是贬义词,二三十年代这个词才跟侮辱歧视挂钩,西方一般是CHINA(瓷国)或Manchou(满国),沙俄是契丹,大清国对外自称一律“中国”,意思是中央之国。) 1909年一月一日,西方社会的新年日,清廷外务部依照惯例给各国的大使馆发送了祝贺电,对于中国农历日期更加根深蒂固的普罗大众,这一天的到来同样重要,时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准备过年,集市上的稠密人流让维持秩序的京师巡警压力倍增。 雪在昨天夜里就停了,笼罩在北京城上空的阴天也在同一天消失,外面艳阳高照,今天的确是个好天气,年味也随着气温的回升逐渐攀高,叶开不用刻意,都能四处闻见鞭炮响过悬浮在空中的淡淡硫磺味。 略显慵懒的坐在厅堂的椅子上,叶开手中捧着杯淡淡的温茶,目光对准了庭院外,正在玩雪的容吉容懿容妍三人,看着看着,唇齿间的茶香越发的甘之如饴。 难得歇了一口气,叶开自然全身心地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片刻安静,对于三个小娃娃,他倒是不用担心,有佣人和丫鬟在一旁精心的陪着他们,磕了碰了都是小概率的事,其乐融融地仿佛他们才是一家子。 话又说回来,叶开心中时刻清楚和明白,现在还远不到含饴弄孙尽享天伦的年龄,1909年的到来,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年份,新一轮挑战和危急正缓缓浮出水面,他需要抢在所有人的前面做好谋划,领先一个身位以上的优势,才能让他有施展艺术的空间去应付种种棘手和不测,不过眼下,叶开还是选择舒服闭上了眼睛,彻底放空大脑,将这份难得的闲暇时光尽可能在脑海中拖得更长... 同样享受这份轻松的,还有坐在弘德殿正位上的摄政王载沣,初掌政权的一个多月来,没有什么比现在更让人心情舒朗了,那些被袁世凯银子喂饱了的官僚,在权衡利弊之后,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仓皇辞职,暂避风头,对于这些人的辞职折子,载沣连书面性的挽留都没有做,直接批准。 尽管知道距离真正“乾纲独断”的那一天还是有些距离,但这次的倒袁事件给了他更加十足的信心,罢免袁世凯军机大臣的上谕已经拟好,盖上摄政王印章和皇帝玉玺之后,这份骂人不吐骨头的命令正式有了法律效力,唯一有些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诏书上的那句“着即开缺,回籍养疴,以示朝廷体恤之意。”载沣每每看到都有种百爪挠心的不适感,他真想改成“跋扈不臣,万难姑容,此枭臣永世不得叙用。”这样的狠话,但出于皇家的体面,他最后还是忍住了,跟最终的结果比起来,这点微小的瑕疵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在叶开的建议下,袁世凯会在勒令退休后三个月,被一纸突然的任命书挑破平静的退休生活,然后规规矩矩的登上邮轮,不得不赶赴十万八千里外的美洲土地上任。 望着这份免职诏书,载沣再三审视过后,心满意足的拿起皇帝玉玺,狠狠地盖在了上面。 ..... “老爷...” 迷迷糊糊中,一道柔和熟悉的声音传进了叶开的耳朵,把它从睡梦中叫醒,缓缓睁开眼睛,叶开看到了毕恭毕敬站在一旁的大丫鬟韩翠儿。 “翠丫头是你啊...”叶开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答道。 “老爷,这大厅里冷,我给您拿件衣服,您披上。”看着略带疲惫的叶开,韩翠儿关切的说道。 “不用了”叶开摆摆手,冲外面看了看天,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韩翠儿在一旁说道:“还不到傍晚,天还早着呢,老爷您要是累就去里屋躺会儿,那暖和些。” 叶开没有回答,快一上午的休息让他已经没有了睡意,抬起头来,看着脸上冻得通红的韩翠儿,有些调侃的说道:“翠丫头,我看你才是冷呢。”望着身子微微发颤的韩翠儿,叶开越发觉的她那蓝格棉袄紧扎下的腰肢纤细起来,有些皱眉道:“怎么也不多披件衣服。” “丫头不是冷的,丫头刚才出去了一趟。”韩翠儿摇了摇头,挪着步子凑近了叶开。 “哦?干什么去了?” “丫头去医院看了看夫人,给夫人送了鲫鱼汤,但那些洋大夫说夫人不能下口,丫头只好原封不动的提回来了。”不大明白的术后不能进食的韩翠儿,郁闷的样子颇有些无奈。 “夫人情况还好吧?”身子微微扶正,叶开问道。 “嗯,好多了。”韩翠儿的小脑袋点了点,片刻后接着道:“丫头觉得夫人要是能够过年时候回来,爷一定欢喜。” 听见韩翠儿的劝慰,叶开久久没有说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之余只能在心头为这个可怜的女人默默祈祷。 “但愿吧..” 望着这个机灵丫头,最近一直扑颠不止的心情一点点的平静了下来,兰娘不在的日子,多亏了翠丫头,看着院子里悬挂好的灯笼,下人们井然有序的忙碌身影,叶开对这个年轻姑娘干练的印象十分满意。 “还有一件事,老爷你没忘吧?”见叶开一下子沉默了下来,半晌后,韩翠儿鼓起着嘴,样子小心的问道:“今个我把韩春儿叫来了,老爷你看看他?” 韩春儿?叶开忽然想起来了,“是你那个胞弟吧?我记得,你把他叫来。” “是老爷,我这就把他叫来。”不知是为了避险还是什么,韩翠儿脸上没有露出过分的喜悦,只是微微点了点下头,没有再多说话。 “你也下去穿件衣服吧。” 刚想要转身离开,叶开的吩咐,让这个才不过二十岁的机灵丫头心中一暖,十分懂得分寸的她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微微颔首,轻轻的应了一声。 “诶,丫头知道。” 为了给胞弟谋个差事,这位年轻的长姐颇有些煞费苦心,贫苦的出生让他们从小就不得不学会察言观色,小心谨慎,学着用最乖的语言和自己的主子们交流,但在转身的那一刻,她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耳朵根处,一缕精致的细发,正靡靡地蜷在那里,宛如实质的目光久久在那停顿,给座下的某人留下深刻而又特殊的印象。 第十一章鹰犬与马鞍 (第二更,又是凌晨了,汗~大家晚安,深夜错别字有点多,大家可以私信我。) 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叶开始终没有说话,手指在一旁的茶几上轻轻的敲打着,“哒哒”的声音在厅堂中极富规律的响起,目光细密如针。 主人翁的缄默不言,让这位初来乍到的年轻人有些浑身不自然,他的脖颈微微弯曲,低下一个可以躲避目光而不至于喧宾夺主的角度,漫长的等待让他下半身微微有些发僵,出于最起码的礼貌他始终强忍着,气氛尴尬而耐人寻味。 如果仅仅认为叶开纯粹是摆架子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对方的一言一行中可以分解成无数个微小的动作,他就是用这种近乎苛刻的洞察力,开始了他的测验,由此反馈的信息可以初步判断对方是否是可塑之才,而这才仅仅是第一个关卡。 清末变换莫测的政治气氛,让几乎所有身边人都有可能成为隐匿的挖腹人,所以,他必须用最严格的方式,优先在家里构筑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如果这一点都无法保证,那些摆不上桌面的黑色计划几乎无从谈起。 始终将冷静和理智排在第一位,叶开从来都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特殊的经历让他对大多数诱惑已经有了免疫性,它所表现出的不是故作高深的铁面无私,而恰恰是一种自我保护,因此他不会因为一句话就会改变原则,如果仅仅是因为韩翠儿的缘故,他大可以动用是手中的渠道为她弟弟谋一个衣食无忧的差事,不说别的,单单凭借陆军部军学司主管的身份,他还是有这个底气去买这个单。 为叶开做事是一门极具风险的差事,但与此同时,也是一个可以改变命运的渠道,总而言之,想获得与之匹配的身份地位,那首先证明自己的价值。 “叫什么名字?” 叶开从最简单的问题开始。 提出问题的那一刹,叶开几乎可以听见对方如释重负的喘气声,已经有些发颤的回答声:“回大老爷的话,我叫韩春儿。”韩春儿的结束语干净利落,话不多不少。 “原来是做什么?”叶开接着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在京津楼做事,干的是跑堂伙计的粗活儿。” “读过书没?”叶开再次询问着。 年轻人点了点头,“庚子事变之前,读过几年私塾,后来洋人打来了,全家奔到了通州躲着,回来之后就一直没读过书。”韩春儿回答的很具体。 “也就是说你识得字了?”提问过后,后者再次点了点头。 得到了这个关键信息后,叶开顿了顿,没有着急着发问,片刻后,才接着问道:“家里面还有什么人没?婚配了没有?”这一连串的看似拉家常一般的询问,实际上在悄无声息地圈定着对方的退路和底线。 “双亲过世得早,还没有说亲,家里面就一个相依为命的姐姐,庚子年的时候被卖给了别人家当丫鬟。”说到这韩春儿总算抬起头来瞟了瞟叶开。 家庭贫苦,手里拮据,孑然一身,考验进行到这,一个大概的形象已经跃然于叶开的心里,有过这种经历对一个年龄不大的年轻人的确有些悲惨,但唯一的好消息是,举目无亲也就意味着无牵无挂,不过是不是能抵挡得住诸如金钱,女人,大烟这样的糖衣炮弹,还得做进一步的分析和判断,另外,跑堂伙计这个职业也有些鱼龙混杂。 “坐下说话”叶开指了指一旁的座椅,示意韩春儿不用拘谨,脸上缓缓地露出了一丝微笑:“既然是姐姐叫你来的,那你想过没有,到我这谋个什么差事?” 叶开的询问暂时告一段落,固定命题的环节结束,那接下来,就给这位年轻人自由发挥的半命题时间,如果韩春儿真的还算机灵,就应知道这是一个考验,不会不用心把握住这个机会,相反,如果因为莽莽无知,狮子大张口的话,那测试可以提前终止了,然后,在京城随便找个差事随便塞进去。 “爷说干什么春儿就干什么?”韩春儿没想太久,直截了当,片刻后,一脸老城的接着说道:“韩春儿烂柿子一个,没什么见识,就想跟在老爷身边多学学。”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叶开心中微微一喜,简直忍不住想说恭喜你晋级了这样的话,韩春儿的回答圆滑也滴水不流,轻呼一口气,这位前两轮成绩优异的年轻人直接进入了最后的决胜局。 叶开缓缓从身后拿出了一封信,搁到了紧靠韩春儿的桌子上,随即开门见山的吩咐道:“给你三天时间,把这封信交给一个叫伊集院彦吉的人。” 看着这封莫名其妙的信件,韩春儿一时间有些呆住了,一连串的疑问让他顿时脸上露出浓浓的窘色。 “不要问我这封信写的什么,也不要问我送信的地址在哪,甚至不要问我伊集院彦吉是谁,名字在信封上,想知道什么一切自己打听。” 叶开的话让韩春儿所有的断念一扫而空,结束语的末尾,叶开露出一个似乎极为昂贵的微笑,“事情办成了,你就可以留下,三个月后,你就是我的贴身秘书官,如果没出什么纰漏,一年后你将成为良府的管家。” 叶开从来不会说“你替我卖命吧”之类直白愚蠢的话,去笼络和培植人心,他给出的永远是最实际的利益,以及他所能带给的最现实的未来,古往今来,被底下人背叛的凄惨流离的倒霉蛋还少么,要么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要么就用利益牢牢捆绑,毫无疑问,前者更为有效,同时,这句话也意思鲜明的告诉这位初次见面的年轻人,想要在我这混得好,不需要用喉咙和嘴巴,行动会证明一切。 “不过在此之前,你还要办一件事。”叶开含了一口茶水,顺下喉咙后接着说道:“明天早上跟着我出去一趟。” “明天?”有些惊诧的发出疑问,不过很快韩春儿就进入了自己的角色,不再深究下去:“是,老爷。” 叶开满意的摆了摆手,“下去吧” 测试结束了,但还远远没有下结论的时候,韩春儿的第一次表现虽然不错,但别忘了他还有一个同样机灵聪明的姐姐,姐弟之间的交流极有可能涉及到叶开的脾气秉性等等关键信息,不过即便是也没什么,指望在叶开这个伪装大师面前不露出马脚,实在有些过分乐观,日后见识了叶开的手段,韩春儿只能惊叹小巫见大巫,我还有的学之类的。 韩春儿走后大厅中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厅外的飞檐在地上投出一个巨大的影子,占据了半个厅室的面积,叶开苦笑地看着这一切,难得的一天假期就此接近了尾声,果然还是难逃操心的命。 叶开摇了摇头,慵懒的神情逐渐被眼中透出的一股子锐利取代,韩春儿的确就是一副好马鞍,但马鞍的作用只能让自己保持的更平稳,要想给他的对手造成足够大的麻烦,就要用爪子和利齿去撕咬,现在马鞍的问题解决好了,接下来该是饲养一群合适的鹰犬。 对于叶开来说,此时此刻,他手中正有一件最诱人的投喂饲料。 ... 良宅的深处,一间靠里的屋子还亮着灯,房门的玻璃上投射出橘黄色的光,看到这些光时,经过此处的丫鬟佣人都会刻意踮起脚步,生怕打扰里面人思索,对他们来时,这已经是良府的禁区。 晚饭过后,叶开早早的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这间略显杂乱的房间,几个月里,几乎成了叶开的机密室,办公室,兼卧室。除了韩翠儿以外,在得到叶开的允许前,没有人敢走进这间常年房门紧缩连窗户都没有的屋子。 面前的案头上,摆开着几本很厚的花名册,这些都是从军学司的档案处调出来的,叶开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不过,奥如烟海的资料中,他只取了特定的几本。 叶开的目光快速的在上面翻看着,勾勾圈圈中,一旁的白纸上,不断誊写出几个名字。 进入工作状态的叶开,注意力几乎达到一种令人可畏的地步,眼皮都是一眨不眨,在翻到某一页的时候,疾驰如飞的笔头终于停了下来。 看着花名册上的姓名以及后面紧跟着的注解,叶开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丝喜悦,有些兴奋盎然的长舒了一口气,在这份名单的末尾补上了一个三个字:蒋志清 这位保定武备学堂第一期的炮兵毕业生,从简历上看来的确有些默默无闻,不过,在中国的教科书上他还有一个更著名的名字。 蒋中正! 当然,若是将这份名单补充完整的话,还会有不少的名字令人吃惊,孙传芳,蒋百里,梁忠甲,张钫,张希骞,吕公望,童保暄,林绍棠.... 看着这些安静躺在陆军部军学司花名册的名字,叶开突然有种肆意掌控他人命运的主宰感,作为主管军事教育的部门,在陆军部内部,军学司常常被讥讽为没有任何实权和油水的影子机构,现在叶开只想在他们脸上吐上口水。 “世界上最愚蠢的事就是总认为别人是愚蠢的。” 略带嗤笑的轻声道,叶开将这份名单对折,用力捏成了纸团,缓缓地放在了煤油灯上,在纸团在化为灰烬的那一刻,却如同燃魂书一般,以另一种更深刻的方式印到了阴谋者的心里。 第十二章卸妆时刻 (第一更有点晚,时间被一堆破事挤占了,不说了,接着开始码第二更。) 天还黑着,略带潮湿的空气中依稀夹杂着微小的雪粒,荒草被染成了素色,和周遭凋敝的枯木混在一起,显得格外荒凉。 略带清冷的环境中,一辆马车就这样悄悄地驶出了北定门,平淡无奇的规格装饰,冰点以下的温度,似乎没有任何人有闲工夫把注意力留在这辆马车上面。当然若是有人知道坐在他里面的是大清帝国的首辅重臣,不知道眼中会迸发出什么样精彩的目光。 前方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驻足,这样的结局,是坐在马车内的袁世早早预料到的,失去权力的掌权者,犹如一个危险的老鼠夹,任何联系与接触,都会是莫大的忌讳,哪怕仅仅是出于对一位垂暮之年的大臣必要的尊重。 当然,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段无声地离开,袁世凯还是考虑再三,以这种悄无声息的顺从方式退出政治博弈台,不仅可以将他的北洋系最大程度地保护于摄政王的枪口下,而且还能渲染一种“能者惨遭排挤,孤臣垂泪隐没“的舆论氛围,作为立宪派鼓吹者之一,这样做可以给大众留下一个专制集权下悲情受害者的印象,最好能以这样的醒目标题印在第二天的《京报》上。 “刘铨,停车。” 车厢内的沉闷情绪,让袁世凯长叹了一口气,颠簸的路况让他的心情始终平静不下来,无奈也只好让自己的管家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掀开一侧的窗帘,随之而来的冷空气让袁世凯脑袋畅快了不少,饶是经历风风雨雨,心情还是无法做到静如止水,视若无物的地步,从初出茅庐的湘军将领,到权倾天下的军机大臣,第一次被征召时,他就是一个人来,如今又是一个人走。 落寞的神情让他的脸旁显得苍老了十岁,脸上浮现出一抹抹疲惫,昨天傍晚,一道直接从乾清宫发出的上谕,让整个袁府上下都是战战兢兢,在如履薄冰地听完传旨太监宣读诏书后,一个急中应变的计划也在同一时间紧锣密鼓的开始。 首先,他通知自己的心腹赵秉钧,即刻辞去民政部右侍郎的职位,作为袁世凯一手提拔的心腹,这位警察头子的地位实在太招摇了,为了避免落人口实,他必须以退为进暂避锋芒。 其次,电告北洋军的亲信王士珍段祺瑞等人严防军中谣言散布,对于趁机毁乱军心的行为,予以坚决杜绝,一经发现严惩不贷,通过这些措施,来最大程度上稳定北洋集团赖以生存的土壤。 最后,他给远在开滦煤矿的大儿子袁克定发消息,着其立即返京,嘱咐其料理好自己离开后的善后事宜,更重要的是,在京城,他还需要一个最亲近的代言人替他紧密的注视着清廷的一举一动。 在那个的晚上,电报一封接着一封的从袁宅的机要室发出,以一种十万火急的速度,传递给整个袁氏集团的骨干网络。 做完这些事,坐在椅子上的袁世凯总算暂时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是心情极不踏实,那天晚上,他一直处于焦虑的状态,直到德籍私人医生给他开了半片安眠药,才艰难地在后半夜睡下。 “刘铨,给庆亲王的话传到了?” 将车帘往下拉了拉,袁世凯扭过头去,冲外面的管家喊道。 “传到了,庆王叫老爷暂避锋芒,以待不时,他在朝中会极力庇佑咱们北洋。” 管家的消息让袁世凯冷静的点了点头,对于这个他倾注半生心血的组织,他始终摆在考虑的第一位,是他一手缔造了北洋集团,也让他因此成为权势赫赫的重臣,或许,两者的关系已经不是单纯谁依赖谁,而是在纷繁复杂的利益格局下,滋长成一个畸形的共生体。 这个以练兵而起的组织,实在是庞大得有些让人瞠目结舌,以官僚为纽带,凭借宗亲关系,师生关系,姻亲关系等等这些,在短短的十年时间内,发展成一个巨大的利益集体,从权力最顶峰的皇族元老到各部重臣,从中央枢臣到封疆大吏,从官僚到商人,这个名字上还印有“北洋”二字的组织早就突破了地域和身份的局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向外蔓延,对于袁世凯来说,只要北洋不被瓦解,奕劻说的话就不会仅仅停留在口头上。 听到这句答复时,袁世凯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纵横官场几十年,这位老庆王一向深谙臣道,与袁世凯处处强势截然不同,作为政治太极拳达到登峰造极水平的高手,看起来似乎毫无作为却又无处不在,他就是以这种近乎透明的方式扮演者北洋集团幕后最大支持者的角色,北洋集团同样有他的一半心血。 “老爷,咱们还是早点赶路吧,去晚了,可就要再等上半个晌午的火车。”身后响起了管家催促的声音。 袁世凯没有说话,他似乎还有些恋恋不舍的望了望窗外,十多年的官宦生涯,他对这座带给他所有荣辱的城市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就像手里的权柄一旦握惯了,总是不愿意轻易的松开。 雪停了,今天注定又是个好天气,只是这北京城的晴天,再在也不属于他。 “咱们走吧”终于,袁世凯合上了帘子。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前行着,留下两道深深地车辙,但历史似乎早已注定,一代权臣不会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去,半天后,马车突然停住。 “老爷,前面来了两个人。” 听到管家匆忙的声音,正在闭目养神的袁世凯突然睁开眼睛,眉头一皱,“外面什么人?” “不,不认识...”管家再三端详,说道:“好像是给老爷送行的。” 听到管家的话,心况稍稍缓了缓,但又马上骤起波澜,这时候究竟会是谁来为他送行?他掀开车帘,望向了外面。 出于谨慎,袁世凯没有下车,眼睛时刻打量着这两个突如其来的访客,他的心情有些起伏,对方眉角的生硬线条,很像是一位军人。 “老夫足疾未愈,不能下车亲自相迎,多有失礼。” 当叶开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影响中国历史走势的时代巨人时,这一刻,他的心情同样的难以保持恒定。 “袁大人不用客气,下官良弼,听闻军机大人离职返乡,特来相送。”叶开没有介意袁世凯的推脱,开口向他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原来是良大人,老夫躬自多谢。”袁世凯礼貌地回答道,盯着这张有些陌生的脸庞,他有些试探性的问道:“良大人相送,袁某喜不自胜,只是袁大人和老夫非亲非识,似乎...并无理由。”客套话过后,袁世凯推敲着话语,向叶开提出了他的疑问。 “袁大人你忘了,光绪三十一年,袁大人向陆军部举荐下官,饮水之恩,良弼不敢相忘。” 当年尚且处于权力分配者的袁世凯,自然会对每一个有价值的人进行拉拢,这种事他做的不知多少,所以在那个事情,他倒是还真记得不太清楚。 看着袁世凯不大甚解的模样,叶开没有继续解释,转而一脸遗憾的说道:“听闻袁大人被罢直,良某不得不道一声不公,袁公今此排挤出京,无异于国失重器,自墮壁垒,实乃我大清朝一哀。” “良大人此言差矣,老夫年过半百,早已到了知天命的年岁,也该享享桑榆晚景了,袁某今年新添了一个孙子,倒是有闲工夫逗弄一下稚儿,不用天天到军机房里值班。”袁世凯没有反驳,不动声色地向这位突然到访的军官陈述着自己归隐的决心。 “既然如此,良弼只能自怨自艾,徒呼哀哉了,袁公一路走好。”没有多说些什么,叶开在马上抱拳示意。 “借良大人吉言,天寒地冻,大人也请回吧。”在叶开的目送下,袁世凯的马车缓缓离开。 “爷,这人就是袁世凯?!” 瞧着袁世凯终于走远了,一旁骑在马上的韩春儿凑了过来,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问答中回过神来,“看着跟寻常老头儿没什么不同啊?” 轻轻的笑在心里,叶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脑海中重新回味一遍刚才两人的对话,良久,他才回过头来。 “春儿啊,你见过豺狼有吃素的吗,再怎么披着羊皮,还是一样会吃人啊。” 望着已经消失在视线尽头的马车,逢场作戏也到了卸妆的时刻,叶开一脸玄机莫测的说道。 第十三章中国版的最高参谋部 (第二更到,这一更码了四个小时,对晚清新式陆军的编制提前说明一下,最高的建制是军,下辖若干个镇,一个镇人数大约12500人,相当于现代一个师,以此类推,协(旅),标(团)、营(营)、队(连)、排(排)、棚(班),共八级。) 袁世凯突然解职的消息,在谕旨归档军机处后正式公开,出人意料的,大清国的官场对此保持了罕见的沉默,平静的甚至可以用寂寥无声来形容,仿佛只是一位无足轻重的官员的正常调度,只有少数了解内情的人知道,这个结果是经过了一场怎么样的政治角力,对于始作俑者叶开来说,袁世凯事件是他靠近权力中心的第一块垫脚石,尽管十分清楚即使没有自己的参与,袁世凯也会成为宣统元年的政坛上第一个失意人,但说句赤裸裸的话,利用袁世凯这柄政治放大镜炒作自己,这么好的曝光机会摆在面前,叶开不用白不用。 与官场内部集体沉默形成鲜明对比,在充斥在京城上下的社会舆论,这次罢直风波几乎如飓风一般,横扫整个报纸圈的各个角落,几乎达到了沸腾不止的地步,令后现代人大跌眼镜和极为讽刺的是,不少的民办报纸都发表社论,对袁世凯的离职大叹惋惜,感叹国家少了一个能力出众的汉族大臣,甚至有些颇具煽动性的小报,利用这次机会,大炒***,言外之意,矛头直指那位坐在紫禁城大清摄政王。 政治层的换血,成就了一次庶民的狂欢,为迎接那个即将到来了立宪时刻,当下微妙宽松的社会环境,让私人报纸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然而,这些年失控了的舆论热潮一度让大清官方颜面尽失,不得不紧急颁布《大清报律》加以规范和限制,但似乎效果并不那么的立竿见影。 纵观全局,这次的风波,唯有泰晤士报中国版面的文章还算是比较中肯客观,在用整整三个版面连篇累牍地叙述了这位权臣跌宕的人生轨迹后,文章的末尾,泰晤士报给出了这样的总结语:袁是继李鸿章之后中国最有政治潜力的官员,他精通军事和外交,在他的治下,现代化的军事设施和民用施舍在这个称为“直隶”的省份已经随处可观,但也正因为如此,有军队的支持,或许是袁下台的一大原因,这个由少数族裔统治下的庞大国度,忠诚问题,或者更为直接地说对满洲上层贵族的忠心,清朝的统治者似乎对此更为关心。 不管这些评价的倾向性如何,随着冬季的结束,新年的到来,所有这些都将通通淹没在辞旧迎新的喜悦氛围中,仿佛中场休息般给了各方势力一个缓和的空间,正如泰晤士报文章预测的那样,既然最高统治者对于忠心问题耿耿于怀,那也就意味着更多心怀鬼胎的人会成为政治的牺牲品,不过,接下来的历史现实证明泰晤士报的猜测还是太过于保守,一场涉及皇族各派,北洋官僚,立宪新党的政治大乱斗,正在这个看似风平浪静的特殊气氛中无声孕育着... 乾清宫,弘德殿。 一场高级军官的任命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载涛,毓朗,铁良,良弼,以及部分军队系统的高级将领,正接受着来自军方最高层的特殊任命,毫无疑问,在这次任命过后,在场的所有人将会获得更大的话语权。 大殿内的所有人都是一身戎装,半正式的仪式要求并不严格,但仿德式的呢绒军服还是和大殿内古朴厚重的摆设不相容洽,帽子还是清朝冬官帽的款式,在不久的将来,会被更合西方样式的窄檐军帽所取代,唯一不同的是上面会镶上金属材质的帝国团龙徽。 用词古雅考究的任命诏书清晰地传达出摄政王的意志,多罗贝勒载涛,步兵统领毓朗,陆军部尚书铁良为专司禁卫军大臣,而在此前为倒袁立下汗马功劳的良弼,也精准的按照历史发展的那样,成为皇家禁卫军最为重要的第一步兵协统制。 在这次军队系统的任命仪式上,还有一些额外的布告,载涛和毓朗被正式授予郡王的头衔,胸膛带上了龙纹浮雕的郡王爵章,与此同时,良弼也被委任为镶白旗汉军副都统,虽然这个一度实权在握的头衔,已经随着历史的变迁变的犹如鸡肋般华而不实,象征性意义远大于实际,但作为履历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摄政王的特殊用意不言而喻。 太监的宣读声在大殿上空盘旋着,禁卫军的人事任命还在继续,但叶开却早已扭转了枪口。 他对这份任命书本身并没有什么异议,宣布的仅仅是几个主要官员这样的顶棚安排,涉及到具体的职务以及军种编制叶开有足够的选择空间。但在这份任命书上,一个人的名字让微微有些不大称心如意。 目光悄无声息地瞟向斜侧方的陆军部尚书,阴谋家的脑袋在高速的运转。 ..... 紫禁城,御花园。 午膳过后的载沣总喜欢在这里走上几圈,一来是为了消化消化油腻的膳食,二来借这里的景致他可以缓解一下繁重政务带来的压力,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对他也是一种消化。 “良弼,禁卫军的安排办的怎么样了。”载沣一边走一边对着身旁这位新任禁卫军统制搭着话。 “臣正在加紧拟定人员名单,过几天去度支部筹措练兵用的银子,等过了年开春之后,就开始正式招募士兵。” 对叶开的回答很满意,载沣脸上露出了微笑,这个他寄予厚望的军队新锐没有让他失望,片刻后,他接着吩咐道:“这次的征兵,要多添加些骁勇健卒,咱们练出的兵,不能比北洋六镇的差,还有...”载沣扭过头来,颇有深意的嘱咐道:“多征召一些满人兵士,毕竟是为了咱们大清的社稷。” “臣一定不辱使命!”载沣后面说的什么叶开几乎就没在听,但还是他拍着胸脯言辞肯定的保证道,暗地里却已经开始盘算起另一件事,“摄政王,这练兵是一方面,臣在想能不能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把兵权收回来,老佛爷生前让陆军部指挥北洋六镇,可不管是陆军部,还是北洋军,这兵权归根结底到不了咱们皇家的手里。” 叶开的话虽然直切要害,但载沣还是兴味索然地有些叹了一口气,有些悻悻然的说道:“收回兵权?谈何容易啊...当年朝廷缺银子,命各地督抚自筹费用编练新军,如今已经是积重难返,这兵权不是想收就能收回来的。”提及这个难题,载沣几乎是一肚子苦水,如果真要是这么简单,他就用不着花这么大的力气去培植出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 这些表情落入叶开的眼中,几乎在下一刻就脑补好了接下里的戏码,片刻后,他忽然绷直了脸郑重的说道:“臣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曾经遍查各国制度,觉得日本的军制倒有参考之处。” “说说”载沣瞅了叶开一眼,没有阻止他。 “日本的兵制不光有军部,还有参谋部。”叶开不紧不慢地回答:“军部掌兵,参谋部谋划,两者通力合作,又相互制衡,这军权谁也落不到那儿。” “参谋部?”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载沣停下了脚步,似乎从叶开的话中找到些可取之处。 “参谋部平时不涉练兵,统兵诸事宜,专注谋划,但战时却又有指挥调兵的大权。”叶开也跟着站住了脚步,扭过身来解释道:“所以臣奏请摄政王,仿照日本参谋部设立军资府,和陆军部分庭抗礼,铁良权重,摄政王不得不防。” 叶开最后的话并未可以着重,听到铁良这个名字的时候,载沣的眼皮几乎是下意识的跳了一下。 围绕着载沣摄政监国的问题,铁良一直旗帜鲜明的持反对态度,前些日子,两人的关系为此达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几次激烈的争吵都是随时随地,毫不避讳,特别是得到了铁良和隆裕太后暗通款曲的消息,载沣几乎是暴跳如雷,若是再来一次垂帘听政,让自己的儿子像光绪皇帝那样傀儡一生,载沣恨不得把铁良远远的扔到库伦当驻藏大臣,不过最后,烈火燎原的心情还是一点点的熄灭了,铁良投身军旅十余年,根基深厚,在北洋军中也有着不小的影响力,是整个帝国内部仅次于袁世凯的第二号军事统帅,特别是一些原则性的问题上,两人的观点还是趋于一致。 反复斟酌了半天,载沣又想起了叶开御前会议之后说的那句话,“‘谁能保证方才一个个言之凿凿的诸公大员不是下一个袁世凯?’”,现在无异于一桶高纯度汽油,再次点燃了他内心深处对于权力的危机感。 “这件事你先私底下谋划着吧,不过还不能直接叫军资府,”载沣低头想了想,“就先暂定为军谘处吧。” “是” 叶开点头答应,想要戳破利益格局,组建一个全新的实权部门,谈何容易,他明白步子不能太快,但每一步都应该踩得踏实。 “良弼” “臣在” 就在叶开思索的片刻时间,载沣目光扫了一下周围,遣退了身边的随身太监后,用一个仅有两个人听见的音量说道:“军权的事先放一放,今天本王还有更重要的事和你商量。” 第十四章军机处暗流 (第一更到!目标接下来将会轮到军机处。早点码字,第二更会尽量在今天十点送上,新书期,向大家伙求一声推荐票!) 望着突然一脸郑重的载沣,紧随在他旁边的叶开立马竖起了耳朵,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紧密地注视着载沣的一动一静。御花园幽静的小道上,一柄旨在划开权力最高层的利刃,在君臣二人接下来的对答中悄然亮出了锋芒。 “我要跟你说的是军机处的事。”提到军机处,也难怪载沣的神色有些谨慎起来。 作为帝国最高的政务实权机构,在现阶段的体制运行中,军机处的枢纽地位几乎和他这个摄政王并驾齐驱,更何况,能够步入军机处的班房,哪一个不是位高权重资历甚广的一方重臣,单单是那五个人加起来快接近四百岁的年龄,就让现年还不过二十六岁的载沣有些吃不消,在没有得到军机处里的几位重臣支持前,载沣这个监国摄政的名头叫的再响亮,也不过是有名无实的虚位元首罢了。 大清的政坛,资历似乎远远比那些冠冕堂皇的官衔分量更重,从某种意义上讲,资历就代表着资格。 清朝每一位皇帝,都力图将军机处打造成独属于自己一套幕僚班底,而载沣心里十分明白,监国摄政王终究不是九五之尊,尽管在礼仪规格上他已经远远超越了一般的亲王,甚至名正言顺的坐在帝王寝宫里办公,但就是这种无限接近,在某种程度上也就等同于无法逾越,对于军机处的态度,在和它关系彻底割裂前,他用的办法只能是打出手中为数不多的牌,加以招揽,暗暗抽换。 载沣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袁世凯这一罢免,军机处就空出来一个名额。”说到这他突然停顿了下来,头扭向了紧跟在旁的叶开,问:“你觉得谁当这军机大臣合适?” 对于载沣的询问,叶开没有急着回答,他简直不要太清楚载沣为什么突然停顿了那么一下子,永远不要替自己的顶头上司决定选A还是选B,即使再正确的行为和建议也会变成私心自用的佐证,他所要做的就是顺水推舟,至于这船滑向哪儿,会不会偏,那就不是载沣所能控制得了了。 叶开没有提出任何实质性的见解,只是耳恭目顺地反问道:“摄政王心目中可有合适人选?” 载沣自然知道叶开有刻意应付的嫌疑,但不得不说,这样的回答也让他感到很舒心,跟军机处里面的那帮老顽固呆久了,只有这时他才有种“圣裁独断”的感觉,没有进一步的试探,载沣直截了当的说道:“大学士那桐,人品贵重,能力卓著,本王觉得可用。” 当听到那桐的名字时,满脸附和的叶开,几乎想用五体投地的方式来佩服载沣的政治敏感性:业余到简直有些三流。 那桐,全名叶赫那拉·那桐,满洲镶黄旗人,庚子事变后开始在政坛上崭露头角,曾任户部右侍郎,尚书等职,现为体仁阁大学士,外务部会办大臣,被誉为清末“旗下三才”之一,在管理京城市政建设时受到各方极高的评价,有才俊之名。 这一系列的履历,让那桐看起来的确具备作为军机大臣的所有硬件条件,但是,既然是用来替代袁世凯,那就应该把能力放在第二位,至少应该找一个忠于自己的人,事实上,在进入军机处之前,那桐就私底下和奕劻攀上关系,苟苟且且中,成为奕劻集团的忠实干将。 “那桐不仅是大学士还是外部大臣,能跟洋人打交道,就算少了袁世凯这个外务部尚书,那桐也能够弥补,更何况,他还是一个不可多得实干人才。” 看着叶开脸上没有浮现出肯定的意思,载沣接着给出了这样的理由,以示他并非冒进,的确,站在国家最高领导人的角度,这样做也有它的道理,但对历史走向一清二楚的叶开,也只能在心中冷笑,往后的日子里,这个他赏识有加的能臣只会给他带来惹不尽的麻烦。 “那桐大人,臣不大熟悉,但摄政王觉得可以用,良弼并无异议,既然是有利于咱们大清国江山社稷的事,摄政王用人就不需拘泥。”叶开的回答滴水不漏,一方面暗示载沣应该坚持己见,另一方面也将这个任免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不过他还是在停顿了一会儿后向载沣提醒:“不过,那桐贸然入直有点太草率,摄政王可先擢升为军机处学习上行走,给其几个月历练,熟悉熟悉军机处大小事务,若是没有什么问题,再去掉“学习”二字也不迟。”虽然叶开知道,那桐成为军机大臣只是时间问题,但他还是给载沣以及自己留下了一段缓冲时间,因为,在这段时间内,叶开还要花更多的时间却对手中的这张弥天大网修修补补。 听到叶开的建议,载沣短暂思虑了片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好” 围绕着军机处进行的幅度不大的变动就此结束,在添加那桐后,新的五人组将正式负责起帝国机器的日常运转,然而,一次看似慎重的人事任命,却在不久的将来,将成为政坛火药桶上一根长长的引线,关于这位即将步入阴谋漩涡的枢位大臣,他的命运叶开早已经拟定好了:史上最短命的军机大臣。 将引线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叶开的目的清晰而明确,他要引爆的是整个军机处。 了结了军机处人员变动的事,载沣心头轻松了许多,走起路来仿佛步子也轻快了不少,在他看来,新的人员将会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北洋集团咄咄逼人的权力压迫,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一抹轻松的喜悦,片刻后,他随意的问道:“袁世凯现在怎么样了?” 悄无声息的平复下心情,叶开自然照实回答:“已经坐火车回到了河南老家,听说他在家闭门谢客,喂鸭养鹅,他这会儿倒是清闲得很。” 听到这句话,载沣由衷地笑了笑,不管袁世凯是不是真的放下了权欲,能让他位曾经显赫一时的权臣做出这般姿态,这已经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摄政王,袁世凯离职,北洋集团势必一盘散沙,咱们得抓住这个机会,把袁党一网打尽。”叶开再次之后接着提出了一个建议。 没有直截了当的给予明确的观点,载沣态度有些暧昧的回复道:“袁贼势大,笼络的朝臣差不多有我大清官场半数有余,想要全部去除绝非易事,况且其中不少只是表面依附,并非死心塌地,如今袁世凯倒了,他们自然土崩瓦解,如果这时候再细细追究起来,恐怕只能让他们抱团互通,兹事体大,还是小心为慎。”载沣投鼠忌器的看法并非没有道理,如今帝国风雨飘摇,这时候在进行一场内部大清洗,国家伤筋动骨,到头来只会给南方的革命党留下可乘之机。 对于载沣的顾虑,叶开早有预料,不急不忙的说道:“摄政王,肃清袁党,敲打北洋,臣有几个一石二鸟的法子。” “讲” 毫无疑问,叶开的信心满满成功引起了载沣的浓厚兴趣。 第十五章肢解权力的三个建议 (第二更到!明天会起个大早!) 得了载沣的应允,叶开细枝慢结地陈述着他的计划,按照轻重缓急的顺序,在简单调理之后,他开口说道:“袁党权重,重在北洋,这足足七万条枪的北洋军就是袁世凯最大的依仗,若是根基不瓦解,日后,袁世凯卷土重来并非不可能。” 叶开说的并不是危言耸听,正是在1911年武昌首义的关键口,北洋军的停滞不前,暗送风声,在极大程度上迫使清廷不得不重新启用袁世凯,殊不知这一决定就如同下达了死亡宣判书一般,直接将帝国送入焚化室,斩草要除根,袁世凯的政治能量有多大,这一点载沣心里一清二楚,点点头,他示意前者继续说下去。 “臣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冲着北洋军,摄政王你想,士兵得吃粮,军官得拿饷,若是没粮没饷,看谁还效忠他袁大帅。” 对于北洋军,不单提载沣是如鲠在噎,就连叶开也深深引以为患,要想让手中的禁卫军发挥更大的作用,就要利用政治学森林法则里的第一条:喂饱自己,杀死同类,不动手则已,一动手便要准确无误地命中要害。 “所以摄政王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断了北洋军的钱。”话说到这,叶开继续发挥循循诱导的手段,不急着说下去,转而反问载沣,“摄政王还记得前不久泽国公汇报的那件事?” “你说的是度支部?” 载沣微微低下头,慢慢回想起前不久发生在度支部里的风波,户部裁撤后,新成立了度支部总揽帝国财政大权,镇国公载泽就任度支部尚书,等于将国家的财政大权放在自己人的口袋里,载泽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清理户部余银,随后发布政令将原本分散给各省督抚的财政税权收归中央,当然这一改革措施不可避免地触犯了各地督抚们的利益,随后袁世凯凭借着军机大臣的身份,悍然插手度支部内部事务,并且联合他在度支部内的党羽,对载泽的改革进行了强烈的阻挠。 看着载沣若有所想的模样,叶开接着说道:“袁世凯之所以费尽心思,就是怕改革之后,这财归中央,他北洋军真真正正成为吃皇家饭的兵,所以才处处刁难。” 有道是对手最担忧的事,就是自己手中最锋利的诛心之剑,叶开直言不讳的指出袁世凯阴谋下的真实目的,这番话不知道远在河南洹上村做钓鱼翁的袁世凯,听了会不会气的直跳脚。 “不光是度支部,还有邮传部,外人传闻,这邮传部也是袁大人的私人部,银子是想提就提,臣就是不想听见,可这风都顺着墙缝眼窜到了陆军部了。” 邮传部作为整个国家各种资源整合下成立的超级部门,总揽铁路,邮政,船政,渔政,交通,盐运等等大权,样样都是肥的流油的实缺,在海关被英国人控制地情况下,每年千万两的税银让其一跃成为整个帝国最引以为赖的财政来源,同样无独有偶的是,邮传部尚书陈壁恰恰是个铁杆袁党。 听完叶开的话,载沣深深地往喉咙里压了一口气,既有分析过后的豁然开朗,又难以遏制的产生一种沉重感,在这两种情绪此起彼伏下,内心深处反复回荡着一句话:袁世凯啊袁世凯,你的手究竟伸的有多长。 “所以臣觉得摄政王应该在邮传部和度支部上下功夫,一来没了财源,整个北洋集团必然伤筋动骨,二来正所谓财大气粗,咱们也有和袁党继续周旋的余地。”叶开接着在这个问题狠追猛打,不断地给载沣加压。 “本王知道了,你接着说。”话说到这份上,载沣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臣第二件要说的是京畿的事。”按照心中预先想好的那样,叶开接着调转枪口,射向下一个靶子,“自古以来,京畿就是国之首重,天子御土。而首府天津拱卫京师,更是重中之重,所以臣要说的是直隶总督。” “你说的是杨士襄?”载沣想了想,说道。 直隶总督乃清廷八大总督之首,重要性不言而喻,关于这位直隶总督大人的名字,叶开始终奉行着点到为止的原则,没有直接点破。 “总督大人出身北洋,而这北洋军恰恰驻扎在直隶省各要处,若是天有不测风云,革命党造其反来,他究竟拱卫的是咱们皇上摄政王,还是他直隶总督府、他一帮居心叵测的袁党。” 叶开接着说着,在这个问题上他充分发挥想象的空间,甚至不介意拿革命党来为自己摇旗呐喊,这对载沣来说无疑又是一件天大的头痛事。 “总督大人不能为咱们所用,那倒不如不用,毕竟卧榻之侧,若睡在身边的不是忠犬,而是一匹豺狼,早晚咬起主人来。”叶开的话继续小心翼翼地拨弄着载沣的神经。 “知道了...”良久,载沣才慢慢开口回复,脸上沉了下来,叶开不知道前者此时此刻正在想什么,但唯一确定是,他的心境绝不像表面那样波澜不惊,叶开想的没错,载沣在前者精心营造的紧迫节奏中,已经有些难以为继,最后只得发出了近似无声的叹息。 “还有什么见解,你接着说吧。” 到了收官的环节,这是叶开最引以为重的时刻,同时也是表演最卖力的时刻:“臣最后要说的是...”话到这里,叶开的脸上忽然蒙上一层惶恐的面纱,战战兢兢的道:“臣不敢说!” “无妨,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这里就你和我两个人。”载沣摆了摆手。 “那臣就斗胆进言,臣要说的这位现在就坐在军机处的班房里。” 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是否过分浮夸,但叶开的话却是如同一剂封在胶囊里的猛药,用的是一种极为隐晦的却又摸得清的方式,他等待着载沣的回应。 “你不用遮遮掩掩的了...”载沣直截了当的说道:“你说的是庆亲王奕劻吧。” 叶开微微颔首,谈起这位宗室王爷的发家史,连叶开都不得不佩服,能从爵位最低的不入八分辅国公,一跃成为清代敕封的最后一位铁帽子王,奕劻的升迁的速度堪比乘电梯。 作为军机处的领班军机大臣,奕劻对金钱似乎有着深入骨髓的癖好,在他的任上,官员的升迁真正做到了市场化运营,明码标价不说,甚至还有竞拍的部分,时人讥讽之为“庆记公司”,就是这样一个权势熏天资历最老的皇族重臣,让有颗后世之心的叶开既好气又好笑。 有意思的是,这位被贴上贪腐昏庸标签的清朝奸相,却公然鼓吹君主立宪,甚至对美国的三权分立大感兴趣,让叶开不得不感叹历史人物果然不是一成不变的脸谱,靠着立宪派的支持,靠着袁世凯的北洋,更靠着自己步步为营,圆滑处世的外壳,奕劻慢慢爬到了权力的最登峰。 “奕劻的事不要再提了。”出人意料,载沣说出了这样的话。 “是”叶开依旧恭顺的回答着,但这次的回答明显弱了很多。 奕劻的行径载沣如何不知,在叶开提到的那一刻,他心中同样激起了惊涛骇浪,可是在惊涛骇浪又能怎样,慢慢沉静下来的载沣油然而生一种深深无力感,贪污?整个大清国有谁不贪?但是,退一万步他毕竟是皇族中辈分最老的亲王,在整个皇族都被权力弄得支离破碎的时刻,觉罗家内不能有新的裂缝了,同样,羸弱的帝国也再经不起一次最高层的大动荡,就像溺在水里的人,需要的是救生圈,而不是一把匕首或者巨石。 “我知道你心里不平,我不是信他,我确实应该恨他。”载沣的话突然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他抬起头来,目光仿佛穿透了御花园的花花草草,穿透了高耸的紫禁城围墙,向无穷远处延伸,汉人,洋人,八旗,革命党...各色各样的人在他的眼中出现又消失,最后,他转过身来,目光对着叶开,留下深深的叹息声:“但恨又如何,咱们大清国不能再让别人恨了。” “良弼说过,摄政王想做的良弼都照办,摄政王高瞻远瞩,眼里面有良弼看不到的东西,良弼现在不明白,但良弼知道摄政王归根结地是为了咱们大清国。” 戏有演砸的危险,知道今天的计划不能再按照剧本进行下去了,叶开不得不用这句话来补救。 载沣点了点头,手抚上了发酸的额头,随即挥挥手。 “你退下吧” 有些疲累地看着叶开离去的背影,载沣同样心中有些不忍,但是作为帝国的守院人,为了皇室的尊严和利益,权衡利弊他不得以做出这样的决定。 然而不管载沣如何想,出于完全相反的目的,一双黑暗中的眼睛,正在御花园某个角落里,悄悄打量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第十六章处境尴尬的候补太后 (第一更,抱歉评论实在有些影响心情,我想这位书友可能理解有偏差,这书绝不是为某族某朝招魂洗白,如果是的话绝不会有第十三章,只是想通过一个穿越者的眼光,回到中国帝制时代结束前最后三年,看看到底是什么将其送入了坟墓,至于主角选择这样的身份设定,纯粹是为了方便和权谋考虑,关于小说的内容走向欢迎大家伙随时和我交流讨论,如果实在不喜,抱歉滑沥沥只能说一味不能爽百口,永远感谢每一位书友的理解和支持,谢谢。) “看清是谁了吗?” “回太后的话,好像是个叫良弼的。” “良弼?说了些什么?” “隔得太远,他们说的什么奴才们没听清。” ..... “没听清?要你们有什么用!” 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如同一道晴空霹雳般,在耳边轰然作响,太监们趴在地上的头搁得更低了,一个个噤如寒蝉般,口中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奴才无能!请太后恕罪!” 说完就是一道道沉闷作响的磕头声,脑袋砸在地板上都是实打实的,生怕降罪下来,他们的脑袋不保连磕头的机会也没了,一个个都是十分卖力,说来也奇怪,主子的最近脾气可是越来越大,动不动就是摔着摔那,按道理主子晋封了太后,确实应该高兴啊,可怎么一天到晚都是坐立不安的,一帮惹了大祸的太监们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身上的冷汗直冒,太监们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用最细密的余光打量着帷幔后的那个朦胧的人影,良久,才听见一道冰冷的呵斥声。 “你们都退下吧!” 一个个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太监们站起身来,用最快的速度退出去,大门被轻轻合上,屋子内重新被灰暗笼罩。 在那道帷幕后面,站着一道萧索的人影,此刻,她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面前明黄色的太后御衣上,一束亮光从窗户的狭缝中投射进来,那件曾经代表着无上权力和尊荣的衣服反射出充人眼球的光辉,她久久伫立,手轻轻在抚在上面,一寸寸的摩挲,放佛要和自己融合一体。 穿着一身素色的常服,头发在脑后自由披散着,一帮宫女恭敬地站在面前,等待着为午觉后的主子梳洗打扮,但是一连串的坏消息接踵而至让她完全提不起心思,在大发一通脾气之后,头发甚至有些凌乱。 自从搬进了长春宫,更高的礼仪规格和最优越的生活待遇并没有让这里的新主人隆裕太后有半点喜悦,相反,这位年轻太后就仿佛时时刻刻活在噩梦和阴影里,日子过的没有一点换是,至于这噩梦的源头,就是那位代君摄政,奉命监国的大清摄政王。 一个月前,大行皇帝和大行皇太后先后驾崩,丈夫和婆婆的死去没有让隆裕流露出哪怕一点点的悲伤,相反,却有一种病态般的畅快感,在那段充当大清国皇后和大清国第一儿媳的日子,她的寝宫宛若冷宫,而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就是她那位高高在上的姑妈兼婆婆,她没有办法忘怀1889年的那一天,一声命令宣她入宫,人生就此改变,皇后的宝座还未坐稳,之后的遭遇让她如梦初醒,似乎只是权力机器上一件不大趁手的劣质零件,可以随手抛弃。 正是因为这样,再听到那个女人死去的消息后,隆裕油然而生一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轻松,时光仿佛恍恍惚惚又回到了50年前,太后垂帘与皇叔执政双轨并行的时代。不过她又错了,时移世易一切都变了,隆裕不是慈禧,而载沣也不像奕䜣那样听话,在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自己的命运,光绪皇帝傀儡一生,而她连做傀儡的资格都没有。 “老佛爷啊老佛爷,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长长的指套在太后衣冠的领口处停下,色厉内荏在她的脸上也一点点的褪去,她所有的念想都随之慢慢枯萎,轻轻的叹息在房间里缓缓回荡着,无预示着她那至高无上却形如摆设的愤懑心情。 这些充满戏剧化的表情,统统印在一旁的小德张眼里,懂得察言观色的他,知道怎么样把握住向主子献殷勤的时机,作为长春宫四处八司大总管,他是隆裕的心腹。 “太后,您啊不用这么悲观。”小德张不失时机地劝慰道:“老佛爷的遗诏上不写着么‘凡遇有重大事宜,须请皇太后懿旨,摄政王面请施行’,就是还惦记着您呢,怕她走后有人欺负您。” 隆裕的回答迅速且毫不留客气:“大事?什么算大事?”隆裕冷笑着,她转过身来看着这位红极一时的太监总管,咬牙切齿的道:“军机大臣的任免算不算大事?” 隆裕的突然失控让这嘴上圆滑的大太监也一时语塞,他不知道就在今天早上,隆裕太后用商量的口吻向载沣表达了希望东三省总督徐世昌出任军机大臣的想法,然而却遭到了后者的当面驳斥,理直气壮的载沣搬出了慈禧太后的遗诏,讽刺的是他引用的同样是那句话,只不过是截然不同的理解方式。 “我知道老佛爷一直不喜欢我,骂我没用,得不到皇帝的欢心,我也没求着她喜欢。” 隆裕太后叹了一口气,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随后接着说道:“可你猜老佛爷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以后勿再使妇人预闻国政,此与本朝家法有违,须严加限制,尤须严防,不得令太监擅权,明末之事可为殷鉴。” 隆裕太后学着慈禧的口吻重复了一遍,话里的意思顺带着狠狠地打了一下小德张的脸,这让后者的脸上有些微微发烫。 小德张咽了一口唾沫,平复了一下心情,小心谨慎的安抚着正在气头上的隆裕太后:“太后,当年老佛爷是靠着恭亲王才拿稳了权力,所以咱们在朝中也得都有自己的人,载沣跟咱们不是一条心,可总有人跟怎么一条心。” 听着小德张的话似乎有所转机,隆裕接着问:“你说谁?” “老庆王奕劻”小德张毫不避讳的指出,“老庆王在皇族里威望最高,又是领班军机大臣,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载沣这么欺负咱们。” “对对对,还有老庆王,你说的有些道理。”回过神来的隆裕似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老庆王有威望,又有权,又是皇族里的老人...可是奕劻会帮着咱们?” “帮不帮咱们奴才不知道,但老庆王肯定不会帮着载沣,归根结底还是帮着咱们。”小德张接着说道。 听到这话,隆裕总算舒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宫女,示意她们为自己洗漱。 “这良弼是什么人呐?”正在梳着头隆裕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奴才也不清楚,听说是个陆军部的司官。” “司官?一个司官能让载沣这么看重?”隆裕瞅了瞅小德张,吩咐道:“你下去派人看看,是不是载沣的人咱们都要多接触接触。” “扎!” 隆裕闭上眼睛,脑中彻底的放空,安心的享受着宫女们贴心的侍奉,哪怕只是这么短暂的片刻时间。 ..... 叶开从午门出来之前,韩春儿就已经在那边等了半天,看见自己老爷,他立马迎了上去。 “爷,您出来了?” 叶开点点头,坐上了马车。 “那给日本国大使的信春儿送到了,他还让我托话给爷。”刚坐上马车的叶开就听见了这句话。 “噢?说的什么?” “那日本官老爷说希望以后的合作会很愉快。” 叶开无声笑笑,这结果也在他意料当中,毫无疑问那封信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列强在中国盘踞甚久,外交内政都是绕不过去,想要盘活这庄政治死局,就要以玩家的身份亲自参与进去,不过,在伸杆之前,他需要一个诱饵。 “爷,咱们去哪?”韩春儿问道。 把这些政事先放在一边,接下来去向早就在心里想好了,叶开抬起了头,冲外面吩咐道:“同仁医院,听说夫人醒了,去看看她。” 第十七章北洋水师追魂曲 (第二更,想在这一章插个小故事,一直觉得很感人,马吉芬,大家可以去查查他的资料。) 马车平稳地停在同仁医院门口,这位中西合璧的建筑叶开已经非常熟悉,为避免人多眼杂,他嘱咐车马夫桐生在外面等候,只是自己和韩春儿走进了医院。 “良大人...” 刚刚到候诊厅的叶开就听见了身后面传来的一道生硬的洋腔中文,他扭过来,看见主治医生洛尔斯正朝他走来。 “你好,洛尔斯先生。”经历了一番波折,两人已经不再像一次见面那样生疏,叶开礼貌的向他打了个招呼。 对这位作风独特的清朝官员,洛尔斯颇有好感,他微笑着回礼道:“下午好,良大人。” 心里面多多少少挂念着兰娘,寒暄过后的叶开没有多少些什么,直接向面前的洛尔斯问道:“我夫人的病情怎么样?” “看把你着急的良大人,你们中国人不是习惯先说三句话客套话再谈正事吗?”看着脸上有些焦急的叶开,洛尔斯倒是哈哈大笑道,在中国呆久了,他多多少少了解些中国人的习惯,回答也跟着入乡随俗,对于这样的回答,叶开微微一怔,也跟着笑了起来。 “上帝保佑,夫人的恢复情况好于预期。”洛尔斯并没有让这位满心挂念的清朝官员等待太久,给予了明确的回复。 “但还是需要注意作息安排,特别是饮食,另外,如果工作的话时间也要控制在合适的范围内,还有我特别要说明的一点,如果某些不良的习惯无法杜绝,这种病并不是没有复发的可能。”基于负责任的态度,洛尔斯脸上变的严肃起来,接着补充道。 “谢谢洛尔斯先生,我会特别注意。” 洛尔斯的话让叶开心中咯噔了一下,他不知道中国官员的夫人,是不需要进行出于生活目的工作,唯一需要惦记就是家庭内部的事,而这些病都是兰娘早年操劳留下的病根,如果不好好调养,后果还会不堪设想,熟悉这一切的叶开,这番保证的话更多是说给自己听的。 看着叶开表情有些凝重,洛尔斯以为他是被自己刚才的话吓到了,微笑着宽慰道:“没什么问题,我相信你的夫人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谢谢”叶开笑着点点头。 经历了这次的风波,叶开倒不介意和他多说两句,尽管十分清楚在整个清末民初时期,不少烜赫一时的大人物都莫名其妙死在医院里,一双双沾满黑色油漆的手在政治风暴的吹拨下,正逐步侵蚀着这片本应救死扶伤的洁白圣土,但两人的交谈倒并非叶开刻意。 “洛尔斯先生在中国待多少年?”叶开友好的询问道。 “我想想...五年,哦是六年,” 或许是待的太久有些记不清,洛尔斯想了想之后,还是微笑着回答:“我的家乡在美国的匹兹堡,受雇于美国长老会,六年前我来到了中国。” “怪不得洛尔斯先生的中文已经有了中国北方口音。” “哈哈...” 在两人轻松愉快的交谈中,洛尔斯也逐渐打开了话匣子,“良大人,你知道我的中国朋友并不多,你们中国民众似乎对于外国人有些.....我是说不太友好。”话说到这时,洛尔斯的脸上有些尴尬,可见这位美国医生在中国的日子过得并非风调雨顺,在感慨遇见知心人的同时,心中不由得泛起了苦水。 洛尔斯的遭遇并非空穴来风,辛亥年那场发生在中国北方的战争,八国联军的野蛮行径在带来数十万无辜平民死伤的同时,也给中国人心中留下了难以抹去的耻辱和伤疤,特别是在条约签订划分使馆之后,每每看到那一队荷枪实弹的外国士兵如同瘟疫般游弋在东交民巷的使馆区外,那种恐怖的记忆便再度从脑海深处浮现而出,一场由国家机器之间爆发的激烈冲突,却反而让两方平民间也互相竖起了壁垒。 对于这个问题,叶开也只能感叹时代的大潮可以淹死一切。 “是啊,中国人现在对外国人是不友好,甚至是某种敌视,因为他们总是像饿狼一样对中国的土地,金钱,资源垂涎三尺,并且怎么也喂不饱啊。”叶开义正言辞对洛尔斯说道,但对于洛尔斯这个普通医生来说,他实在没必要上纲上线,心中叹了一口气,叶开接着说道:“但我知道洛尔斯先生不是这样人,对了洛尔斯,我是一名军人,我倒是有个军队的故事想讲给你听。” 刚才心情还有些沉闷的洛尔斯忽然来了兴致,“什么故事?” “说到故事里这个人,他跟你一样,同样来自匹兹堡,但他至死却说中国才是他永恒的故乡。”叶开缓缓地讲道:“他是中国海军的外籍舰员,事实上是一名优秀的大副,与他一起战斗过的同事中有丁汝昌、刘步蟾,杨用霖这样的帝国将领,在一场战争中,他作战勇敢,几块破碎的弹片钻进了他的胸膛,却依然坚持在战斗岗位直至最后昏迷倒下,在他醒来听说他的中国同事永远长眠于那片海底的时候,你猜他做出了一个什么选择?” “什么选择?”洛尔斯被叶开的故事吸引住,“请说下去” “两年后,目睹战友在身边离去的他不忍偷生,最后选择开枪自杀,在他的遗书中唯一的心愿就是穿着中国的军装下葬,他的中国名字洛尔斯先生或许应该记住,这个勇敢的战士叫做马吉芬。” 听完这个故事后的洛尔斯似乎难以置信,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尔斯,中国人讲究以心交心,我们对待我们的敌人从来不心慈手软,就像对待和我们一样善良的朋友亲密无间一样。” 叶开用手拍了拍洛尔斯的肩膀,轻声说道:“不用担心,你会有更多新朋友的,最起码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一个。”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洛尔斯马上抬起头来,有些受宠若惊,“哦,当然。” “失陪了洛尔斯先生,我得去看我的妻子,最后,祝你在中国剩下的日子里过得舒心愉快。”叶开冲洛尔斯微笑着说道,在后者还有些发愣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好长时间,洛尔斯还这种状态中反应过来,望着那道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六年里,他头一次感受到了家乡亲人般的温暖。 “哦,我的朋友,你也是。” 洛尔斯的嘴巴喃喃一动,悄无声息的说道。 第十八章一时情旖旎 (第一更!感情戏份不会写太多,这东西写多了跟主线也没啥关系,后面基本不再涉及,此书剩余的空间都被男臣们压榨啦,没有太明确的女主角,嘿嘿。) 叶开进来的时候刻意压低了脚步声,静悄悄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在房间里面,因为术后恢复不能过分运动的缘故,韩翠儿正在给兰娘做着背部按摩,看见叶开进来,还没等她喊出声,就被前者用手势制止。 “翠丫头,家里都还好吧?”兰娘整个人趴在病床上,眼睛闭着的同时,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 “夫人你不用挂念,家里一切都好。” 韩翠儿手上的力度拿捏的很精准,小心的谨慎的按压着兰娘的背部,让后者有些紧绷着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 “老爷最近怎么样?”半天后,兰娘忽然问道。 抬头来,韩翠儿看了一眼面前被忽然拉入讨论话题的叶开,抿着嘴轻声笑道:“老爷自然时时刻刻都想着夫人,巴不得夫人赶紧好呢。” 望着你一言我一语交谈正欢主仆二人,叶开站在一旁,总感觉脸上有些讪讪的。 “你觉得咱们老爷怎么样?” 韩翠儿专心致志的做着按摩,听到这句话时,手不自然的僵了一下。 “老爷人是咱们国的栋梁,说话又和善又客气,对下人们也好。”韩翠儿的脸上有些窘迫,一向能言会道的她这些也有些结结巴巴,眼睛有些尴尬的瞟着叶开。 “诶呀翠丫头,我问你的不是这个。”潜意识里的担忧被一下子言中,韩翠儿的脸上立马浮上了一丝红,顿时感觉如履薄冰。 她只好眼神巴巴的打量着叶开,叶开摆摆手,韩翠儿立刻心领神会地挪开位置,安静的站在旁边,努力不让脸上的那丝红扩散开来。 叶开悄悄地走到了床边,学着韩翠儿的手法,接着用手按压着兰娘的背部,他也不知道兰娘有没有觉察,半天的时间,果然后者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 “翠丫头,我要你照顾好老爷,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什么意思呢?”一旁的韩翠儿简直想把自己的脸蒙上。 “丫头脑袋笨,什么也不明白,丫头只知道照顾好老爷,夫人,小姐们....”韩翠儿慢慢地低下着头,满脸的羞赧像红水一般,生怕一抬头,就被叶开撞见。 “翠丫头啊,你今年几岁了?” “丫头跟了夫人五年了,丫头才二十...”对接下来的事有所预感,韩翠儿的回答都有些说不下去。 “天底下哪还有二十岁的老姑娘,过了年就是二十一了吧。”话里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偷偷看了一眼呼吸急促的韩翠儿,叶开也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手中的力道也失了八九分。 “翠丫头,你愿不愿意嫁给老...” 再这样下去,还不知道这话题会偏到哪里,叶开出声打断了兰娘的话,轻哂道:“病刚刚好,胡言乱语什么。” 兰娘翻过身开,一脸惊讶的看着叶开,同样也让一旁的韩翠儿如释重负,一直提在胸口的气这时才缓缓顺了下去。 “老爷你都听见了。”兰娘明知故问的道。 “我要是不听见,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把我卖了我都不知道。”看着神色明显好了许多的女人,叶开心情也格外舒畅,两眼盯着兰娘,一脸笑意,“你啊,病一好了这话就不停,往常也没见说这么多。” “老爷,夫人,你们聊,我去外面看看。”窘迫半天了的韩翠儿终于找到了一个回避的机会,赶忙说道。 门被轻轻的掩上了,房间中只剩下了叶开和兰娘,叶开将兰娘的身子往上扶了扶,让其半躺在病床上,这样更舒服些。 “翠丫头这人我看着他长大,人机灵又能干。” 又来了,对于兰娘的话,叶开心中之余,也只得无奈的点点头,“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多亏了她。”话到这里,叶开忽然想到了什么,顺着兰娘刚才的话往下说:“你说得对,翠丫头是不小了,过些日子咱们就给她张罗门亲事。” 叶开的这番神情让兰娘笑在眼里,“这么好的姑娘,老爷就没想着自己留着。” 女人问题直接让叶开愣了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停顿了半天也只能这样搪塞道:“久病多闲言,你看你怎么竟说胡话。” 对于这个女人,似乎所有的手段和谋策,都使不上劲,叶开也只能无奈的将桌子上的鲫鱼汤盛了一碗,轻轻吹了吹后,挑了一勺后搁到了兰娘的嘴边。 “看这回还能不能堵上你的嘴。” 男人的体贴让兰娘微微一笑,听话的小口抿着。 “兰娘福分薄,身子骨不争气,不能给老爷生下个儿子...” 片刻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句,轻轻的声音却是裹着抹浓浓的忧伤。 “咱们还年轻,又不是不能生。” 低头看着女人脸上那抹愧疚的神情,叶开心里面同样泛起了一丝不忍,半天后也用这样的话来敷衍,以兰娘的身子骨来看,怕是以后真的不能再生养了,在那个时代,这对女人来说无疑是天大的罪过。 这个心慈又善良的女人,叶开真是拿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小声的安慰:“兰娘,你不用太操心,先把病养好吧。” 将碗轻轻的放到了一旁,叶开又听见女人那充满忧虑的声音,“兰娘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怕以后再也醒不来了..” 叶开把兰娘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胸膛上,右手轻轻地拍着女人的臂膀,用这样的方式平复着女人的不安。 “兰娘真的怕...” “真的怕...” 在叶开的怀里,小声的重复中,兰娘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女人睡着了。 叶开就这样安静的看着,一动不动,他怕自己哪怕轻微的震动都有可能破坏女人来之不易的安宁,直到兰娘的呼吸变的匀称而有力,他才轻轻的挪动着发僵的身子,将兰娘放在枕头上,盖好被子出去。 病房外是等候在那里的韩春儿韩翠儿,房门突然打开的声音惊醒了他们,急忙抬起头来。 “翠丫头你回去吧,守了一天了,今晚我和韩春儿在这看着。”叶开冲韩翠儿说道。 “老爷你还有公务,使不得。” “没关系,你回去休息吧,家里面还得你操心。” “嗯”韩翠儿讷讷的点了点头。 “春儿,你也去吃点东西吧,晚上还有整整一宿。” “是老爷”对于叶开的吩咐,韩春儿没有再坚持。 韩翠儿韩春儿的离开,外面顿时变得空荡荡,安静的听不见一个人说话,叶开静静地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后被紧紧的贴着墙壁,仿佛身后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立即知晓。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星星点点的灯火开始浮现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随着夜幕的降临,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轰轰响起,新年终于如期而至,在即将到来的新的明天,面对新瓶旧酒的大清政坛,他终于开始缓缓收起那张预谋已久的大网,或许以后的生活不会再如此时此刻这般风平浪静,但他要的终究不是荧光棒那样的冷光,而是驱散寒潮的熊熊烈焰,足以照亮身后的所有人。 第十九章度支部里的愤怨 (第二更,求一声推荐,谢谢!) 民政部侍郎赵秉钧去职,直隶校司督办严修乞休,黑龙江布政使倪嗣冲被查办...大清帝国的官场在新年伊始之际就被了一场冷风暴雨浇的体无完肤,短短几天时间,一大批重要职能部门的官员纷纷落马离职,而纵观全局这些人的背后,都无一例外的和那个署名“北洋”的超级政团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官场的巨震引发了一系列意想不到的社会、经济影响,同时这次的剧变,也为整个风雨飘摇的晚清政局重重地渲染上了一抹飘忽不定的底色。 雷霆手段下的权力清洗,并没有因为这些官员的落马而停下脚步,更深层次的政治浪潮还在悄然酝酿当中,毫无疑问,坐在紫禁城内的那位大清摄政王,要是要用这种最霸道的方式向中外宣告,最高权力的意志,不容外人染指,大清皇帝及其家族仍然牢牢掌握着这个庞大帝国的每一次脉搏。 在袁世凯去职这颗政治炸弹还在继续诱发着官场余震的同时,另一则消息也不胫而走,尽管与前者相比,这则消息多多少少有些不为广大民众所熟知,然而,对于端坐在纸牌屋里老手来说,手里的新牌永远比已经扔出去的旧牌,更能牵动人们敏感的神经。 在帝国最高核心部门的人事变更中,体仁阁大学士那桐有些出人意料的拔得头筹,官拜军机大臣学习上行走,尽管这个职位只是军机处内预备大臣,但他已经成为军机四人组之外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离距离真正实权在握的军机大臣也只有区区一步之遥。 显然,这位不速之客,正被来自不同方向的眼睛紧密注视着。 借着袁党纷纷倒台这股东风,坐在度支部大堂里的载泽足足过了一把官瘾,手底下一大批心怀鬼胎的官员被解职,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介意添油加醋,一口气弹劾了十几位此前不合作的官员,在进一步清除完度支部内的残余势力后,这位名义上的度支部一把手,也终于苦尽甘来,饱尝了实权在手的初体验,然而上述那条突如其来的消息,却宛如一道惊雷般,好心情戛然而止的同时,嘴角的弧度也由正转负。 载泽不知道,一场为其私人订制的“狼人游戏”也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悄然展开,作为玩家之一的载泽并不孤独,一套横跨帝国内部数个部门的组合拳正在预谋当中,阴谋,往往就是在这种不经意当中,悄然笼罩在当事人的头上。 而作为那个始终睁着眼的“上帝”,叶开就是要用手中的权力,颠覆着整个游戏的规则,向场内的所有人证明这个变了味的游戏真谛:上帝才是唯一。 ..... 载泽出任度支部尚书以来,工作还算得上兢兢业业,作为宗室中的开明派,他倒是对于西方的经济金融政治制度充满了兴趣,一系列类似的改革堪称大刀阔斧。尽管案头上公务浩如烟海,诸如开设中央造币厂,改组户部银行这样的头等大事还在等待着他做最后裁决,但他却始终提不起心劲,烦闷的心情始终困扰着这位本该年富力强的政治新星,并且一点点蚕食着他的工作热情。 正团团困在焦灼的郁闷当中,尚书办公房的笔帖式忽然来报。 “禀尚书大人,良弼良大人来了。” “良弼?” 对于这位突然到访的朝廷军官,短暂的惊诧之后,未闻其面的载泽就有些意兴阑珊,两人不过是泛泛之交,谈不上熟悉,但对于这样的政坛后起之秀,载泽一向没有什么好感,一想到载涛,载洵,他心中便颇不是滋味。 一个今年才二十三岁,便委以筹办海军大臣的重任,一个连二十岁都不到,就出任练兵大臣,这一对兄弟无非是靠了摄政王的荫亲,良弼和载涛交好,怕是一路的货色。 当然,这些想法,尚在门外的等候的叶开浑然未知,不过,他倒是乐意于载泽这么想,嫉妒和自负,从来都是阴谋发酵最好的催化剂。 “让他进来。” 没有不见的理由,紧了紧官袍上的纽扣,载泽静静地等待着一位“下官”的到访。 “泽国公,近来可好?”进门后的叶开先声夺人,微笑示意。 “良大人别来无恙。” 连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载泽的目光似有似无地盯着面前的度支部大印,有些冷淡地说道:“良大人在事言事,你我都是朝廷命官,公堂在上不言爵称,一声尚书大人还是不为过吧。” 听见载泽这般话,叶开微微一愣,悄无声息的将这抹尴尬从脸上擦去,心中慢慢调整应对。 “别人都说尚书大人博闻海内,骞正不阿,今日良弼一见,外界风闻果然不虚。” “不用说这些客套话,良大人今天前来,有什么正事还是明说吧。”载泽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开门见山的说道。 “既然尚书大人这样讲,良弼也不多言,摄政王饬令下官和涛贝勒,朗贝勒,铁良大人密练禁卫军,练兵所需的军费支出还望尚书大人多多襄助。”叶开将今天的公事一并说出,眼睛时刻紧盯着,小心翼翼的探着这位载泽大人的班底。 果然还是练兵要钱这些老腔调,听到这些话时,载泽脸上微微一冷,道:“军费一事,靡费甚巨,非同小可。良大人知道仅仅北洋军一年的耗度就有多少银子吗?”载泽故意顿了顿,嘴里蹦出个天文数字,“足足一千两百八十万两。” “摄政王亲令,还望大人行个方便。”叶开脸上也跟着严肃起来了,对于这种人实在没必要热脸贴在凉屁股上。 载泽站起身来,背对着叶开,说起话来飘飘然,“别人都当我这度支部是金窝银窝,殊不知庚子赔款,铁路款息,黄河赈灾,样样都是吃金喝银,别看我这大堂还有个模样,私底下可有着无数个窟窿洞,摄政王可是不知道我的苦处。” 对于载泽自言自语,叶开实在没必要多费唾沫,直接了当的问道:“那尚书大人可为禁卫军支多少两银子?” “那良大人要多少两?”载泽转过身来。 “军械九十三万两,饷银一百二十三万两,官员用度十万两,一共两百二十六万两。”叶开报上了自己的预算,历史上禁卫军就是在这种缺金少银的状态中,拖拖拉拉,直到清朝灭亡的几个月前才草草练成,自然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良大人真以为我度支部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对于叶开的要求,这位尚书大人的嗓门顿时提高了几个分贝,“最多八十万两。” 载泽的咄咄逼人,叶开并没有反驳,甚至连最轻微的一丝不耐都没有浮现在脸上,对于这种目的写在脸上的人,叶开甚至乐意遇见,条件再简单不过,无非是用利益来交换利益,或者用权力来兑换利益,要想让他安心的参与游戏,就要先喂他一块糖或者一根骨头,想到这叶开微笑着反问道:“那尚书大人宁愿给北洋军一年一千两百八十万两,也不愿意给禁卫军两百万两?” 载泽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话,他就是想用这种方法让叶开知难而退,也让那位远在紫禁城的摄政王知道,他的官衔前还缺些什么,然而,叶开接下里的话却让这位颐指气使的度支部尚书瞬间动容,“袁世凯能当上军机大臣,靠的是北洋军,那尚书大人要想当上军机大臣,应该靠什么?” 军机大臣...听见这几个字时,载泽的眼睛明显眯了眯。 “良大人,军机大臣人选自有朝廷定夺,你这样说总会给人一种持兵犯上的嫌疑。”载泽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不不不,尚书大人,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 望着这位即将落入陷阱的权欲家,叶开的手重重的推了一把,“我说的是...内阁总理大臣。” 当这个比军机大臣还要重千斤的词汇落入载泽的耳朵里时,整个人的身体轰然绷直了,半晌后,才如同脱力了一般重重落在了座位上。 “来人,给良大人看茶。”这是回过神后的载泽说的第一句话。 对权力一旦上瘾,比吸毒还要可怕,因为它不仅让你倾家荡产,还有可能让你搭上性命,毫无疑问,载泽已经上瘾,因为接下来的话如果被外人听见一个字,都随时有杀身之祸,叶开和载泽都心知肚明,但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第二十章立宪狂潮上的危险冲浪者 第二十章立宪狂潮中的危险冲浪者 (第一更,粗略介绍一下满清的皇族阶层,大致分为宗室和觉罗,宗室中还可以细分为近支宗室,铁帽子王,一般宗室,闲散宗室,统被称为“黄带子”,传统意义上的天潢贵胄主要指的是宗室,还有一些就是普通皇族远裔,一般没有爵位,称为“红带子”,中国的皇族体系比日本更为庞大) 世纪之交的大清帝国如同一艘老旧的破船摇摇晃晃,不断触礁,先是以一个悬殊的比分惨败给了不怀好意的东洋邻居,随后在一场更大规模的战争中输得连底裤都不剩,在愤怒的船员罢工起义愈演愈烈的危险中,这艘破船的掌舵人不得已宣布对甲板上的设施修修补补,然而,船员们早已不满足于此,他们要的是彻底偏转航行的方向,而载泽想到的,除转变航向之外,顺带更换这艘破船的船长。 在1905年日本菊掀翻北极熊之后,世界舆论哗然,称之为继战胜清朝之后立宪对专制政体的又一胜利,也就在这个时间段,一股思潮如洪水猛兽一般,侵入到了大清高层的四肢百骸,欲脱困自强,必先行立宪之政。 作为立宪派的领袖,载泽一度成为当时最炙手可热的政治新星,三十多岁就官拜度支部尚书,然而时过境迁,慈禧死后,新一代的最高统治者似乎暂时对这位鼓吹立宪的皇族远亲并不感冒,在一帮元老和新贵中,年逾不惑的载泽一直处于不尴不尬的地位,在独自愤懑的同时,也只能感概老佛爷的赏识已是昨日黄花。 对于这位载泽的所思所想,叶开当然了如指掌,的确,作为清廷有名的开明一派,载泽既有出身,又有资历,思想上并不落伍,但似乎总还缺少那么一些临门一脚的运气,当然,叶开明白,在运气的背后,是派系之间的暗流汹涌。 手捧着一杯茶,叶开不急着展开接下来的对话,轻轻吹拂着杯中的茶水,饶有兴致地看着上面划出了一个个涟漪,始终无动于衷,而坐在他面前的载泽,同样没有急于求成,两人都明白这是一场怎么样的交易。 半天后,载泽还是耐不住这份微妙的寂静,首先出声,话一刚出口便油然而生一种艰涩尴尬的感觉,怎么说呢,自己刚才摆的谱哭着也要装完。 “良大人你刚才所言是为何意?” 叶开心中冷笑一声,请抿了一口茶,直言不讳的说道:“泽国公,什么意思你我都心知肚明,等我大清实行君宪,政体变更之后,军机处铁定要裁撤,摄政王也将退归藩邸,我皇帝陛下统而不治,届时,谁当上内阁总理大臣,那就是万古无一的真宰相。”两人的对话进行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拐弯子的必要,叶开直来直往。 载泽这时候也不在意称谓上的变化,单单刚才的一番话,就彻底改便了他之前对于叶开本人的种种“偏见”,此人并非载涛载洵不学无术荫亲靠祖之流,最起码对于朝中的政治风向标,把握的还是格外准确。 “不说立宪还有九年之期,就算将来政体变更,内阁成立,这总理大臣对本部来说也是镜花水月,良大人凭什么就这么言之凿凿。”载泽还不想就此将主动权教到叶开手中,既然是交易,就要先探清对方的诚意。 “良弼不过一军队偏将,自然没有实打实的把握,不过泽国公,事在人为,凡事预则立,早作谋划未必就没有好处。”话到这,叶开再接着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转而说道:“泽国公可听说过,光绪三十二年,奕劻袁世凯奉命大行皇太后厘定官制,当时人人皆言,这未来的内阁总理大臣非奕劻莫属,协理大臣也将花落袁世凯家。” 叶开的话无疑是一枚重磅炸弹,摧毁了载泽心中隐藏的所有顾虑,同样作为参与者的他知道,这条消息早已超越了传言的范畴,几乎已经是不少人的心中默许,虽然因为袁世凯被罢免的缘故,协理大臣的位置已经少了一个竞争者,但载泽的胃口远远不止这些,他不想再等下去,那只会为别人做嫁衣。 “良大人有什么办法?”载泽的声音明显不如刚才那么强硬,已经演变成是一种商量的口吻。 “泽国公不妨瞧一瞧,庆亲王奕劻是如何在这领班军机大臣任上岿然不倒十几年,再瞧瞧,他袁世凯如何从一个军旅小卒变成权倾天下的首辅重臣。”叶开不动声色的反问载泽。 载泽没有说话,他等着叶开继续说下去。 “泽公啊,一人之力,终究是势单力薄,泽公的声音再大也挡不住一大群虫蚊鼠蚁整日鼓噪,泽公是君子,奈何周遭一群小人。”叶开声色具下,接着满脸慷慨地说道:“君子朋而党之,同志者互为援引,无可厚非。”叶开的意思拿捏得极为隐晦,说白了就是要载泽组建自己的政治集团。 余声入耳,载泽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他是聪明人,不可能不明白叶开话里的意思,但事关重大又需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不能轻易得出结论。 叶开没有着急,他小心翼翼的探察着载泽的一举一动,“泽公熟悉西洋宪政,又是出洋五大臣,奉命考察英,美,法,德,意,比,日各国内政,咱们大清国要立宪,没有泽公是万万不能,举朝之内,有谁可比,良弼真是遗憾,泽公如此硕才,却仅仅是一部尚书。”叶开表情丰富,几乎将戏演到了极致。 “良弼...”这般极具煽动性的话,载泽听后突然有些欲言又止,脑中缓缓回想起了一年多的考察各国宪政的奔波日子,当年就是他那一句“立宪始成,大清皇位自会万世不易,垂之无极”使慈禧太后最终下定了君主立宪的决心,实行自上而下的改革,所以,在即将到来的君宪时代,他自然不甘心当替补演员。 之所以选中载泽,就是因为叶开站在时代变局的交叉口,在国内立宪狂潮愈演愈烈的关键时刻,他清楚载泽有他的优势,并且足以掩盖他的劣势。 当然,对于载泽的顾虑,光口头上话是远远不够的,他很清楚要摧垮前者的顾虑,就要满足对方最急迫的要求,至于这个要求是不是可行,能不能行,已经不是今天讨论的话题了。 “宪法颁布还需时日,在此之前,泽公还要先谋划一件事?”叶开一脸我都是为你着想的面孔。 “什么事?” “军机大臣”叶开缓缓吐出。 “军机大臣?良大人说笑了,那桐入直,指日可待,军机处已经无缺可补。”载泽不大相信,有些悻悻然的回答道。 “那桐刚入军机,可还挂着一个学习入直的名头,退一万步即便他当上了军机大臣,也是立足未稳,处于军机处的末席。”对于最高权力机构里那套排名,叶开十分清楚,后来者自然依次递补,威望慢慢累积。 “泽公可同意合作?” 话说到这,两个人之间已经形成了某种隐晦的利益链条,载泽也彻底摊牌,明说:“我如何信你?” 叶开缓缓露出了微笑,“四个月后,泽公入直,届时,泽公再细细考虑是否合作?” 对于叶开的自信,载泽半信半疑,“你用什么手段?” “事情交给我,泽公静候佳音。”叶开没有回答,他还需要载泽的态度,“不管如何,泽公身边得需要一支枪。” 交易的筹码是什么,载泽心领神会,终于也缓缓露出了笑容,“本部知道了,禁卫军不会缺一枪一弹。” “泽公放心,大人步入军机,权当是良弼的叩门礼。” 叶开用这句诱惑十足的话为两人的交谈做结束语,到此,第一桩生意做成了。 第二十一章经略陆军部 (第一更!) “泽国公,良弼告辞了。” 重新恢复寂静的度支部尚书办公房,载泽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久久没有说话,半晌的时间,他甚至连动都没有动,目光直直的望着面前早已空荡荡的位置,心中却始终平静不下来。 在完成一场涉及权力的黑色交易后,一连串的后续情绪还在继续影响着这位位高权重的帝国财政大臣。 内阁总理大臣,军机大臣,奕劻,载沣,甚至是袁世凯...他细细地回想着刚才两人谈话中的只言片语,心情像过山车一般,此起彼伏,从叶开一进门到交易的最终达成,一切都仿佛是一场精心预谋好的幕剧,然而,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转折点却又那么的顺理成章,毫无生搬硬套的违和感,缓缓平静下来的载泽得出了一个清晰的结论,对方是有备而来,作为度支部尚书,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不会连这一点政治直觉都没有。 但进一步的问题却仍旧在困扰着这位尚书大臣,他不明白对方是如何知晓自己内心深处最隐晦的想法,关于内阁总理大臣,这个念头他也仅仅是在脑袋一闪而逝,从没有对外人说起过,难道真的是巧合么?那前面得出的有备而来又该做何解释?此刻,载泽仿佛进入死胡同般,怎么也想不通。 到最后他终于无奈的地叹了一口气,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解读,或许这个问题本身并不重要,对方说的没错,要想当上未来的内阁总理大臣,前提就是进入权力的最高层,而军机大臣自然是首当其冲,这才是载泽关心和在乎的,其他的可有可无。 既然这样,那这个合作或许真的没有必要担心,退一万步,即便是最后对方没有给他应有的承诺,自己没有什么赔本的地方,禁卫军的财政供给在自己手上,随时可以断掉,良弼充其量不过就是一个陆军部的三品司官,跟自己这个一品大员之间有天壤之别,归根结底这场交易的主动权还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想到这,载泽终于如释重负,起伏不定的心情缓缓静静下来,他已经做好了应对,对于良弼不可信也不可全信,至少在这四月内对他还要保持一定的距离,这个人远远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能有这份缜密心思的人什么时候都不能不留一个心眼。 “良弼,本部都要看看你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将这些胡思乱想统统抛出脑袋,看着案头上那一摞摞的公文,载泽抖擞抖擞精神,重新投入工作之中。 走出度支部衙门的叶开一脸轻松的笑意,他倒是并没有载泽想着这么复杂,作为操盘手,他的想法和目的一直清晰明确,打出手中的牌,换取更多的筹码,至于后者手上最终拿到了什么牌,花色是好是坏,这已经不是他的考虑问题。 当然叶开并不指望就这一次获得载泽的新人,实际上他本来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充其量今天只是个破冰之旅,要想彻底打消后者的顾虑,就是要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在看到货真价实的利益面前,载泽不会乖乖就范,换句话说这种若即若离的状态还会持续下去。 不过,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他要花四个月去准备着这份大礼,而在这份礼品单上清晰的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那桐! 就像一早预谋好的,那桐意外步入军机,势必会招来不同人的目光,而在这些各怀鬼胎的目光中,叶开是那个最野心勃勃的,他要用载泽来替换那桐的军机大臣。 铲除掉那桐等于在军机处里摘掉了奕劻的一条臂膀,进一步压缩了奕劻的政治空间,更重要的是,将载泽扶上军机大臣,依靠他的影响力组建一支足以与前者匹敌的政治集团,这才是叶开的真实目的,到那个时候才能真真正正的将两人绑在同一辆战车上,然后,在这辆战车上添加上一根根羽翼,叶开的计划中,被深深地烙上车辙印的第一人,就是那个浑然未觉的体仁阁大学士。 “爷,您出来了。”看见叶开走出度户部大门,等会已久的韩春儿立马迎了上去,这几天来,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在独当一面前,叶开必须给予其慷慨和足够的历练。 “记住度支部的地址,今后就需要你替老爷过来。”叶开吩咐道,这次来度支部明面上出于公事,今后,再要亲自过来就会有很不便的地方,他需要在自己和载泽面前隔一层足以掩人耳目的毛玻璃,屏蔽掉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爷,春儿都记住了。”韩春儿左右张望了一眼,暗暗记下了。 “爷,咱们去哪?” 解决完载泽的事,他前进的步伐要暂时缓一缓,步子太冒进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另一方面,在这段时间他还要花大精力,把目光重新收回到自己身边。 “回陆军部衙门。”叶开摆了摆手,坐上了轿子。 铁狮子胡同,陆军部。 有很长时间叶开都没有在位于陆军部的办公室里办公,一来他正在家里专心谋划禁卫军的筹备事宜,二来,陆军部内部各派各系鱼龙混杂,耳目众多,消息极为容易走漏。 关上了门,翻看着军学司司员汇报上来的公文,他此前发下去的命令已经有了明确的反馈,那些日后影响中国历史走向的军事将才,不出意外将会充任禁卫军的底层军官,这对他们其中大部分人来说已经是很高的起点,当然,更高的起点是否意味着日后更高的成就,叶开只能祈祷历史不要给他开玩笑,随后,从一叠厚厚沓沓的文件中,他找到了那位一直念念有怀的“大人物”,结果令人欣喜,从公文上反馈的书信上,这位保定武备学堂的年轻毕业生,毅然放弃去日本深造的机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帝国的征召,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叶开的私人招揽,特殊的命运和时代背景注定他不会像一般人那样成为普通的低级军官,在叶开的考虑中,已经为其量身定做了一套成长方案。 军队永远是政客手中最尖锐的矛,这个已经试验了无数遍的道理,叶开没有理由不去相信,曾国藩的淮军,李鸿章湘军,袁世凯的北洋军,叶开正沿着这条成熟的道路大步向前。 合上了公文,叶开捏了捏眉头,提醒自己振作起精神,作为一个军人,他的根基在军队中,他就是要利用手中这个指挥棒,让自己的未来盟友们知道,他的能量不容小觑,合作并非是谁赢谁亏,永远是站在一个对等的天平上,但这前提是,这个指挥棒始终牢牢拿在自己的手上。 拆分陆军部,是他下一个目标。 (关于禁卫军军官的人选,大家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我考虑后会酌情加入。) 第二十二章改组军谘处 (第二更!) 分割陆军部的权力,叶开想到的第一个方法就是改组军谘处。 成立之初的军谘处仅仅是一个负责军事外交礼仪的部门,作为陆军部的一个下属机关,军谘处的作用是可有无可无,地位更是微不足道,而叶开要做的,是使军谘处彻底脱离陆军部的直接管辖,并且在此基础上,逐步扩大它的职能和权限,进而组建成一个全新的部门,最终升格为中国版最高参谋部的军资府,到那个时候,无论是职权上还是人员上,军谘处都有了和陆军部掰一掰手腕的资本。 按叶开的话说,他心目中的军谘处,不是附属于某个部门的寄生器官,而是独立自主的丛林食肉者,最好长满尖牙和利齿。 既然没有办法一下子达到架空陆军部到目的,叶开自然要步步为营,好好谋划一番,他要在这个幼生的部门上烙印上自己的印记,然后抽丝剥茧般的将原属于陆军部的权力转移过来。 当然,叶开的计划还不仅仅止步于此,在一步步壮大自身的的同时,他还要极力削弱陆军部的权力,避免后者进一步做大,进而威胁到军谘处的地位,最好能使军资府正是发挥作用之前两者处于一个相对平衡的地步。 作为帝国最高军事机关,陆军部的权限实在庞大的有些可怕,在合并了兵部,太仆寺,练兵处之后,陆军部一跃成为整个国家名义上掌管全国武装的实权部门,并且,它还有直接指挥京畿北洋军一,三,五,六镇的权力,要兵有兵,要权有权,堪称清廷第一权力部门。 权力的过分集中,特别是由矛和盾牌组成的军权,都会让每一个位坐在最高庙堂的统治者感到如芒在背,毕竟,剑如果磨得太锋利,总有一天会割伤自己,即便始终装在剑鞘里也会让人隐隐忌惮。 载沣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实际上在军权问题上,载沣的意识不可不谓之敏感和先进,在早年德国访问期间,亲王亨利二世就亲自向载沣传授了君主制帝国强盛的秘诀,那就是皇族掌兵,只有将开启暴力机器的钥匙永远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皇室才能免于野心家和权臣中间沦为摆设,也正因为如此,刚一上台马载沣就不停蹄的组建皇家禁卫军,任命自己的亲信毓朗和七弟载涛为军队首脑,六弟载洵为海军大臣,在涉及到军权的问题上,但凡是有利的见解,他都会大开绿灯。 所以当这份改组军谘处的奏折出现在载沣的案头前,叶开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具体的机构配制乃至人员编制都轻松通过。 当然,有一个问题,叶开还是在奏章里有所保留,有必要当面陈述。 弘德殿,没有陆军部里那种剑拔弩张的生硬氛围,这座皇家的大殿内处处洋溢着古典威严的皇家气息。 此刻,站在载沣面前的,没有铁良,没有毓朗,甚至没有载涛,在军方的所有高层中,只有叶开一个人,这一不合常理的交谈规格无不向人证实着,他的角色已经不同于一般的军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成为载沣的幕僚之一。 相比于铁良,叶开的政治色彩并不浓厚,相比于毓朗,叶开的身份更为低调,同样,与载涛相比,叶开也有知兵实干的优势,提拔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载沣不用担心前者野心会膨胀到威胁自己的地位,然而,这一切充其量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你的折子,本王看过了,这个建议提的不错。”摄政王点着头应允,奏折里的内容很详细,实际上叶开花了足足一个晚上,才将这份军谘处策划编纂完成,可见他是极为看重。 “军谘处这事,还有什么要讲的吗?”载沣将折子合上。 “启禀摄政王,臣以为筹建军谘处应该派遣一位信得过的大臣去总理。”涉及到人选的问题始终是个敏感的问题,这也就是为什么叶开没有在奏折中明说的原因。 “军谘处既然有你提议,那军谘处管理大臣就由你来兼任吧。” 叶开没有想到载沣会提出让这自己去担任这么重要的职位,一时间有些微微发愣,当然,这是不是一种考验,叶开就不知道了。 “臣既无资历,又无权威,摄政王应该挑选一位信得过的亲贵大臣,最好是宗室。”想了想,叶开还打消了自己担任军资大臣的念头,以叶开现在的身份地位,还没有的走上前台的分量。 “你觉得谁合适?”对叶开的推辞微微有些惊讶,载沣接着反问道。 “会摄政王的话,朗贝勒。” “说说为什么?”载沣没有点头,他示意叶开接着说下去。 “朗贝勒担任步兵统领数年,久在行伍,知兵善任,最重要的是,朗贝勒是皇族,对摄政王忠心耿耿。”叶开说的这几条,样样正中载沣的心思,特别是有关皇族的那一句话,更是让他深以为然。 “毓朗是专司禁卫军大臣,再兼任军谘大臣公务似乎有些繁重。”想到了某些事,载沣还是有些疑问。 “回摄政王,练禁卫军不过是得一镇兵马,而筹建军资府,得的可是天下兵马。”叶开悄无声息的偷换着概念。 “摄政王放心,这军谘处一事,事关重大,有朗贝勒在前,臣也定会极力辅佐之。” 要完完全全掌握禁卫军,就要消除任何潜在的掣肘,叶开之所以提议毓朗充当军谘大臣,就是用这种明升暗调的方式悄悄将后者调离,再者,军资府,参谋部,这对整个军方高层来说都是个新鲜玩意,毓朗尤岂能玩的转,到时候,也便于叶开充当影子首脑的角色。 “就这么办吧,毓朗任军谘处管理大臣,你为首席军资使,这军谘处一定要办好了。”权衡了一下,载沣最终下定了决心,拍板定案。 “这筹备军谘处的事要不要知会铁尚书一句,毕竟军谘处原来可是隶属于陆军部,铁良大人性格直硬,怕是有微词。” 叶开的话看似不动声色顾全大局,实则又狠又辣的对着载沣旁敲侧击,若是设立个部门看一位尚书的态度,还要你这个监国摄政王干什么,更何况铁良和载沣之间已经在围绕着最高权力的归属发生过争执,这可已经是不能容忍的政治错误,让这么一位心怀二心的权臣长期掌握军权,终究不是权宜之计。 “不用!”载沣挥挥手,示意没有必要。 “是,臣知道了。” 得到明确答复的叶开赶忙谢恩,低头的那个瞬间,他的嘴角绽放出一抹醉人的仿佛阴谋得逞后的微笑,既然载沣和铁良之间已经有了信任裂痕,那叶开要做的就是在这个裂痕中塞上有毒杂质,在这一刻,叶开的目的暴露的淋漓尽致。 赶走铁良,拿稳军权,让军谘处和禁卫军在没有任何人的掣肘下,用最快的速度崛起成一支令人左右帝国航向的力量,在某种程度上,它的速度,决定了叶开的高度,至于发生在历史上禁卫军碌碌无为,军资府有制无权的事,叶开决不允许发生! 当军谘处成立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铁良那儿,不知道这位脾气火爆,性格直硬的陆军大臣,又会有什么样的出格举动? “我的王啊,既然你下不了决心,那么就等着铁良自己犯错吧,”转身离去那刻,叶开在心中小声说道。 第二十三章铁王爷的怒吼 (第一更到,抱歉一整个白天都没时间,第二更正在加紧码,大概两个半小时后会更新。) 陆军部尚书房的门始终紧闭着,满桌的公文在桌子上胡乱摊开,屋内连灯都没有开,黑暗仿佛主人一般占据着这片帝国最高军事重地,不知是天色的原因,还是这位尚书大人自身的情绪使然,恍恍惚惚中,坐在椅子上的他,面容始终近乎铁青色。 “咱们铁尚书究竟是怎么了?” “谁知道啊,这一下午都在气头上!” “该不会又是哪哪哪的革命党造反了吧。” “.....” 在大门的外面,一大帮司员,科员,笔帖式,参议官挤成一堆,正焦急的等待着这扇大门的重新开启,整整一个下午,尚书大人的房门都没有打开过,听说就在刚才的那段时间,有两个汇报紧急军务的笔帖式冒冒失失的闯了进去,却无一例外的遭到了铁良劈头盖脸的怒斥,手中的公文看都没就被扔在了脸上,两人只得灰溜溜的赶忙离开,今天尚书大人的态度清楚而明确:谁也不见! 瞧着这两个同僚先后碰了壁,有了前车之鉴一帮人自然十分识趣,再没有人敢进去惹这头正在气头上的铁狮子,但是,他们手中的文件哪一项不是关乎帝国防务的机密军报,都在急迫地等待着这位陆军大臣做最后定夺,就在这种矛盾和焦急的情绪中,尚书办公房的外面,呈现成一种怨声载道的气氛。 这些陆军部的低级官员自然无法知晓发生帝国最高层的情报和消息,与外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房内死一般的寂静,铁良坐在座位上,一句话也没有说,唯一能够听见的就是极力压抑着的粗重喘气声,三个小时前,当改组军谘处的消息传到他的耳朵时,这位一向脾气火爆的陆军部大臣的第一反应是就是震惊,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深深的羞辱感,稍作思考后便是大发雷霆,毫不留情的将满腔的怒火撒在那两个不开眼的倒霉蛋上。 涉及到军事机构变更这样重大的问题,高高在上的那位摄政王居然将军队高层头号人物排除在外,更为令人难堪的是,这军谘处是要从他的陆军部中分离,这等同于在陆军部上削肉的消息,直到载沣以上谕这种官方的方式通知他时,铁良才如梦方醒,和所有人一样,他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对于这个新生的军谘处,铁良充满了敌视和一股油然而生的潜在威胁感,在他看来,袁世凯被罢免,北洋军指挥权收归陆军部,载沣根本不需要也没有必要再成立一个全新的军事参谋部门,唯一能够解释这一安排就是,他和他背后的陆军部并不能让摄政王感到安心。 而在此之后的另一条消息,就仿佛预谋好的连环炸弹一般,再次点燃铁良心中不可遏制的怒火,除了军谘处以外,还有同样隶属与陆军部的海军处也将独立出去,而巧合的前者一模一样,这个通知是以正式公文的形式向铁良下达,这也就意味着,这是命令而不是那留有周转余地的商量,换句话说这已经是最后的决议,这极富戏剧性的安排再次旗帜鲜明的宣示一个道理,你这个陆军部大臣已经被踢出决策层。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接踵而至,让脾气火爆,性格耿直的陆军大臣险些丧失理智,然而,当怒火在这个悄无人影的房间内一点点熄灭时,穆尔察·铁良油然而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的一切都是拜那个坐在权力宝座上的人所赐,那么既然是赐予,也就意味着所有这一切永远都不属于自己,他的升迁之路堪称一步一个脚印,从一个普通士兵到出任荣禄的幕僚,再到北洋军的练兵副大臣,当他如愿登上陆军部尚书宝座,一生的死敌袁世凯被罢免回籍的时候,他以为北洋军终于是他的了,再没有人和他争了,然而,他有些高估自己了,既然被定位为一枚棋子,那就算棋子是用金子做的,终究还是难逃有一天被舍弃或者干脆被吃掉的命运,载沣无法忍受一位权力凌驾于他之上的陆军大臣,特别是在军权上。 铁良的眼神近乎呆滞,他没有尝到那苦尽之后的甘甜,反而是那种令人窒息的苦涩,袁世凯也好,自己也罢,终究不能说没有真本事,但是这恰恰不是每那位掌握至高权柄的人想要的,忠心比什么都重要,至于那虚无缥缈的军事才能,总会有更好的人去替代。 “铛铛铛...” 房间内回响起了沉重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响亮,铁良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去应付外面那些喋喋不休的官员,然而,当刺耳的开门声以及随之而来的脚步声传进他的耳朵时,还是不由得他不打起精神。 铁良艰难的抬起了头,眼前的人他并不陌生,军令司副使哈汉章,手中按着一叠厚厚的文件走到了他的面前,看意思是有什么事要自己定夺。 “铁尚书,军令司的紧急公文已经在下官这里羁押许久,还请尚书大人早些定夺,以免延误军情。”哈汉章毕恭毕敬的对着这位自己的上司说道。 “哈军司”铁良摆了摆手,努力的不将刚才的那抹怒意暴漏在下僚的面前,气息有几分的萎靡的回复道:“本部今天身体多有不适,将公文放下吧,本部待会儿再看。” “那好,铁尚书。”哈汉章面无表情的将手里的公文放在铁良的桌子上,转身就要离去,他甚至没有向这位上司说一句话抚慰的话,态度有过不合常理的冷淡。 “哦,对了,铁尚书。”哈汉章突然停住了脚步,再次转过身来,伸手将那摞公文抽出了一张,有些郑重其事地将其摆在了铁良的面前。 “这张公文尤其重要,尚书大人还是现在就看一看吧,这是军谘处的人员调度名单,陆军部不少部门都要抽调些人手...” 哈汉章慢条斯理地念着,他的目光直直的盯着那张公文纸上的内容,他没有注意到铁良根本没有在看那张纸,甚至没有注意到在听到军谘处几个字时铁良骤然瞪大的眼和一点点发紫发青的脸。 “哈军司!”粗暴的打断了哈汉章,铁良的话已经不复刚才那么客气,他站起身来直着脖子。 “本部说过今天多有不适!任何事改日再谈!”铁良轻蔑的看了眼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军令司副使,几乎每一个字都刻意说的强硬。 “这是摄政王的意思,还望铁尚书行个方便。”这些话传到耳朵里,哈汉章仿佛置若罔闻一般,接着不依不饶的说道。 “摄政王?哼哼!”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铁良的拳头崩的紧握起来,眼神像一头暴起的狮子一般,恶狠狠地盯着哈汉章,如果不是看对方是陆军部的司官,他真想他这张废纸戳烂了扔在后者的脸上。 “你一个小小的陆军部副使司官,有什么权力胆敢如此喝令本部?” 对此,哈汉章一脸的淡定,在前者那如同狮子般的大吼中,轻轻的嗤笑了一声,他缓缓的拿起那张人事调度公文纸,指着上面的一行字说道:“我想尚书大人刚才一定没有好好看,本使奉摄政王令调离陆军部,出任军谘处军资副使兼禁卫军总参议官,本使虽仍为下官,但与铁尚书并无隶属。” 哈汉章将这张公文纸安安静静的叠放在那一摞文件上的最上面,转身离开。 “气大伤身,铁尚书既然身有不适,就安心养病,陆军部公务繁重,铁大人可不要忘了摄政王的命令。”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的关上,房间重新恢复了寂静,黑暗笼罩着整间屋子,刚才发生在这里的一幕,仿佛以这种毫不客气的方式预示着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淘汰者的下场,唯有谢幕。 走出尚书房门的哈汉章长舒一口气,轻轻的擦了一下头上冒出的冷汗,起初他还是有些顾虑,这位铁狮子尚书的脾气什么样,整个陆军部没有人不知道,要不是他那位同学兼同事提前拟好了剧本,他只要按部就班的照这剧本演下去,那么除此之外,他真没有胆子敢怎么说的。 “良弼啊良弼,你可真是会给老哈出难题。” 哈汉章脸上出现了如释重负的微笑,不管怎么样,最后的结果还是令人满意,他回过头去,望了望那始终紧闭的房门,再次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之后,他扭过头来,没有返回位于南侧的军令司办公地,而是转了一个弯,直奔军学司正使的办公室。 第二十四章将军之巢 (第二更!) 打开房门的瞬间,哈汉章轻轻嗅了一下,这里的气氛果然迥乎不同,他倒是没有拘束的走了进去,然后,半躺着身子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来宾椅。 “看正使大人的模样,军学司真不像外人说的那样是个闲差。”望着眼前正埋在一堆公文稿里的叶开,哈汉章倒是依旧是那副爽朗的性格,笑着揶揄道。 “这些都是筹备军资府的事,日后你这个军资副使怕也有的忙。”叶开自然知道来人是谁,头都没抬,纸稿上接着响起了沙沙的划笔声。 对于这位日本陆军士官军校的老同学,叶开深知他的性子脾气,所以说起话来也就没有什么顾忌。 “那你推举我当这军资副使,我应该是谢你还是恨你啊?”扫了一眼案头上那一摞摞的厚重文件,哈汉章接着笑道。 “自然是应该谢我,且不说军资副使一年几倍于军令司的俸禄,单就是能让你离铁良这头公狮子远远地,怕你也是愿意。”叶开还在专心忙着他的事情,但一下子戳中了对方的心思,哈汉章倒是哈哈大笑。 然而,笑声过后,哈汉章脸色缓缓变得严肃起来,没了刚才那股神气外现,接下来的说话声音颇有些沉重,“铁良是容不下咱们这些赴日留学生。” 哈汉章说的这些,叶开自然也心知肚明,作为事件的亲身经历者,他也是眼睁睁的看着赴日留学生,在最初的“蜜月期”过后,大部分人都遭到了铁良的排挤和打压。 陆军部的派系斗争丝毫不亚于整个大清官场,从某种程度上讲,这里的相互倾轧更为激烈,因为整个陆军部内没有绝对的权威和核心,处于一种群狼撕咬的放养状态,而正是利用这样的政治生态,那些朝中的实权派才可以大做文章,或者以代言人的方式或者干脆自己就参与到这其中,而在这些势力中,一无根基,二无后台的日本军事留学生群体,自然是遭到了各方旧势力联合打压。 说起这只还在崛起中的力量,其中故事颇为源远流长,不过令人讽刺的是,这批诞生于清朝末年,旨在为大清帝国军队崛起服务的少壮派军人,却在民国的初年最终登上了历史舞台,在接下来的绵延近四十年的军阀混战中,更是大放异彩,处处有他们的身影,当然,这都是后话。 “容得容不得,不是他铁良说了算的,咱们是为摄政王分忧。”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解释,叶开转而问道:“怎么样,铁良什么反应?” “老虎被拔了几颗牙,你说能有什么反应,这下铁良颜面全无了。”哈汉章一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心里面就止不住的激动,能让这位顶头上司吃瘪,不管是嘴上还是心里都十分畅快,当然,作为幕后导演的叶开,想得倒远远不止这些。 “如此甚好,咱们就这看一出好戏。”叶开冲哈汉章神秘的一笑,从容镇定的说道。 利用陆军部内部派系做文章,他的这一步棋算得上有毒又辣,而军谘处的成立,无疑会变成这道变了味的菜上的増味剂,这一套连环棋下来,势必会砍去铁良的半个臂膀,切切实实削弱陆军部的力量,就算陆军部还是名义上的清廷最高军事机构,到时候也会变成一个有名无实的空壳。 重中之重还是在于铁良,经历了这番波折,以铁良的性格绝对不会坐以待毙,有道是惊鹿多失途,站在悬崖边上的铁良时进是退,叶开这一双眼睛会紧密注视,随时等待这对手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汉章,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将这件事放在一边,回过神来,叶开从桌子上拿出了一套文件。 “军谘处下辖七厅一局,分别是总务厅,作战厅,情报厅,交信厅,测量厅,史志厅,和海军厅,以及特殊警卫局,厅下设科,你觉得谁当这厅官合适?” “我觉得这次得多添置些自己的人,咱们那帮同学们可还有不少人都还闲着,把他们都叫过来,省的陆军部里面的那些人在指手画脚。”哈汉章倒是直来直去,说话一点也不绕弯子,真要严格分析的话,多多少少有佣兵自专,任人唯亲的嫌疑,不过在当时那个年代,讲究门生及第,相互依持,他的话到可以理解,从另一个侧面上也反映了叶开和哈汉章之间极为紧密的关系。 哈汉章的提议与叶开不谋而合,事实上,他的这个想法也由来已久,专业素质上来说,这些留学生个个都是军事精英人才,足以胜任新成立的军谘处的要求,更重要的是,作为受到排挤的一方,一个安定可靠的土壤很容易使之结成一个牢不可破的组织,就好比一个升级版的北洋集团,而将他们一手付上这个位置的叶开,毫无疑问会在其中扮演最重要最核心的角色,在旧的官僚和新的势力中间压下自己的筹码,叶开就是要利用手中的权力编制一个铁王座,或者,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嗯”叶开点了点头,并没有急着回复哈汉章,“这事关重大,我会请示摄政王定夺。” 军谘处的人事安排,虽然叶开经有了初步安排,但在这方面他还是要慎重考虑,那些日本陆军士官军校的留学生里面鱼龙混杂,他们其中或者已经被被北洋军招揽,成为北洋集团的骨干,或者在日后投身革命,如一把薪柴般照亮新的未来,再或者成为日后割据一方的军阀头头,他们其中不乏一些重如泰山的名字,蔡锷、蒋百里,何应钦、李汝炯、汤恩伯等等,正因为如此,日本陆军士官军校才被誉为将军之巢...这些都是不稳定因素,叶开需要好好甄别,再作出最合理的选择。。 “咱们这些赴日留学生有多少时间没有在一起聚聚了?”叶开忽然有些感概的说道。 听到叶开这番感慨,哈汉章不由得回想起了那一段在东洋日本努力求学的岁月,现在算起来他们这些人都不年轻了。 “怎么说也有个五六年了吧。”哈汉章跟着说道。 “这么样吧,正好还是过年里,明天咱们就趁这个机会聚一聚,耿光,忠和,舒清阿,我有好长时间没有见他们了。”叶开接着提议道:“汉章,你年岁最长,这件事还要劳烦你去张罗。” “好好”哈汉章笑着答应,多年以后,大家都作为帝国将领出席聚会,跟当年的志向一比,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感概发生。 从叶开的办公室出来,哈汉章的心里就好一直被什么事占据了,他虽然为人爽朗,心思大条,但并不意味着他的考虑并不细密,出于军人的直觉,隐隐地觉察出一点不同。 在印象中,他的这位日本陆军士官军校第二期步兵科的同学,一直是那种性格耿直,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直人,也正因为这样才屡屡被排挤,常常神色郁郁,而今天,那始终挂在嘴角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中的淡淡笑容,侃侃而谈的说辞,将他心目中的这种印象彻底改观,特别是在后者绘声绘色告诉他,如何将那份军谘处人员名单甩在铁良面前的时候,他甚至怀疑对面坐着的和当年一同读书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或许是错觉吧。” 哈汉章没有多做考虑,轻呼一口气,心头的疑虑很快就被接下里的宴会行程冲淡了。 第二十五章穷途末路的最后一咬 (第一更到,第二更只能回去再码,估计要到凌晨以后了,不管怎么样都要保持。) 第二天,铁良以身体不适为由宣布居家休养,整个陆军部也因为铁良的缺席,罕见地进入了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如果对于政治还算敏感的话,就不难发现铁良选择在这个时候撂挑子,跟这次的改组军谘处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再结合此前陆军部内传出风声,铁良和摄政王载沣一直不和,甚至存在着某些涉及到核心权力的争执,如果这些都成立的的话,那就证明铁良的病可远远不是身体不适这么简单。 成批成批的紧急公文被送到了陆军部侍郎荫昌的办公室,在铁良缺席的这段日子,他在部分程度上代替了前者的角色,但是,在某些涉及到需要担负重大责任的问题上,他还是没有贸然下达命令,只得以暂时缓办为由将这些公文原封不动的退还给了机密处,这个指挥帝国最庞大机器运行的中枢部门,因为一个人的缺席,一时间有些运转不灵。 相比于这些发生在陆军部的行政堵塞事件,更为焦头烂额的事还正在等待着这位陆军部的最高首脑,如果前一段时间出现的还仅仅是他与帝国最高负责人之间的信任危机,那么接下来摆在他的面前的就是货真价实的权力危机。 而一提到权力,这位陆军大臣就再也坐不住了。 铁良府邸的内堂,几位军队系统的高层人员,挤满了这间并不宽敞的屋子,没有人说话,甚至找不到说话的由头,就在这种现场有些尴尬的气氛中,几道惴惴不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集到坐在首位上的铁良身上。 眼前的这位尚书大人,一直抚着额头,尽管脸上并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表情,可以清楚凸显出他此刻的心情,但是,坐下的几人还是能够从细枝末节中,隐隐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大帅,官制改革这些年变更频繁,摄政王宣旨分离军谘处,海军处,不一定是冲着大帅来的。”作为曾经的老部下,寿勋还是忍不住的第一个站出来劝慰道,但是刚刚说出去的话,就连他自己也感到站不住脚,因为这个时间点无论怎么解释都指向了同一个人,并且显然无法用单纯的巧合来敷衍自己。 政治博弈的微妙之处就在于,它不是用最直接的方式一撸到底,生吞活剥,而是在相互制衡中一点点分割和消化,同时也用这种方式旁敲侧击的告诉你,在彻底成为清洗对象之前,最好乖乖的交出你的权力。 尽管这次的风波非同小可,但是这么多年来,寿勋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性格强硬的老首长,露出如此沮丧的神情,从和袁世凯争夺军权,到后来的官运亨通,直达陆军最高大臣的位置,后者精力充沛雄心勃勃的印象一直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 寿勋的劝慰,铁良没有给予回答,空中的微妙氛围在短暂的波动之后恢复如初,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有些不知所措,内心深处悄无声息的产生一种如临深渊的感觉,如果在这样下去,或许下一步就真的要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寿勋大人说的对,铁帅对摄政王不必如此悲观,北洋六镇中有四镇还在咱们陆军部的麾下,这大清的军权也还原原本本抓在铁帅的手里面,不光这样,摄政王还让大帅编练禁卫军,这就说明摄政王对铁帅还是倚重。”左右扫了一圈,看着各位同僚都没有发言的意思,坐在最后一排的吴季良也跟着开口道,靠着铁良这棵大树,他才能在陆军部做到十二司厅堂官的位置,要想继续往上爬,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恢复这位军队大人物的信心。 “不是老夫悲观,是季良你太乐观了。”铁良总算开口说话了,他不置可否的回应道,看了看眼前的一干人等,嘴角缓缓地浮现出一丝苦笑。 “当年在北洋的时候,袁贼势大,气焰熏天,老夫曾经直言不讳对他说,年羹尧的下场即为尔之末路。”话到此处,铁良极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接着说道:“现如今看来,他袁某人是步了年羹尧的后尘,可老夫也未能幸免啊。”铁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颓靡的口吻,倒有几分穷途末路般荒凉。 铁良的话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是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不错,原以为袁世凯一旦倒台,他们这群人就此高枕无忧,然而还没高兴太久,当相同的命运再次降临,他们这群人唯有唉声叹气,顺带着感概政治风雨变幻的速度是如此迅猛。 “铁帅是我朝功臣,摄政王对待大人这样,实在是有失公允。”座下的几个人愤愤不平的说道。 “铁帅为我大清练新军,谋新政,哪一样干的不是忠心耿耿,如今忠臣不用,能者嫌隙,真叫人想起当年韩信事。” 内堂中顿时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声讨声,铁良的脸上缓缓变了色,他找这些人过来可不是为了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愈演愈烈的关口,他伸出了手,制止了下面的发言。 “各位大人都是老夫的旧部故知,如今老夫蒙难,大家有什么办法,知无不言都说来听听?”铁良站起身来,他从来就不打算坐以待毙,和袁世凯截然不同,铁良并不打算后退,哪怕仅仅是为了暂避锋芒后以退为进,即使站在他对立面是手握绝对权力的大清监国摄政王,他也一样如此,性格有的时候真能决定人的走向,是深受其害,还是赖以而存,铁良自负地认为是后者,也正因为如此他选择硬碰硬。 然而,他是这样想,但并不代表所有都跟他一样,当他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刚才还喋喋不休的一群人顿时寂静了下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只能无奈的吞着口水。 “诸位真就没有办法?”现场的消极态度让铁良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愠色,也难怪,他的问题就等于明目张胆的告诉在场的所有人,是摄政王还是一手提拔他们的顶头上司,这个选择题你们不得不做。 “铁帅,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人群中总算有了不同的声音,铁良的眼睛亮了一下,转过头来。 “季良,你说。” “这个法子有些委屈大帅,季良该怎么说。”吴季良的欲言又止,让铁良眼睛微眯了一下,他摆摆手,示意前者不用吞吞吐吐。 “讲” “是,铁帅,不管摄政王是不是冲着铁帅来的,铁帅都不得不防,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铁帅可以求庆亲王奕...” 那个名字吴季良才刚刚吐出半个边,人群中顿时就沸腾起来,“吴军司,铁帅和奕劻素有间隙,你这不是叫铁帅难堪!” 当年,铁良为北洋军的军权和袁世凯争得你死我活,而奕劻这位北洋集团的最大保护伞,与铁良之间同样没少爆发激烈的矛盾。 “此一时彼一时,当年老佛爷还在军权为重,现如今载沣当政,庆王和铁帅何不抱团取暖,审时度势方为上策。”对于现场的沸议,吴季良倒是不以为然,像如何抱最粗的大腿这种事,他到实实在在有发言权,话罢,他还不忘反过来呛一句,“季良是为大帅着想,那不知各位诸公大员们又有什么法子?” “你...” 一群人唇枪舌剑个不停,倒好像把这里当成了演武场,而作为当事人的铁良,看着这些人的这番姿态,脸色越来越阴沉。 “如此行径,成何体统,还不统统住口。” 铁良的一句话的铁锤一般,重重的砸在所有的心上,也由此宣布这场滑稽的争吵到此为止,他忍住心里的怒火,看了看位于矛盾中心的吴季良,后者心领神会的接着道。 “庆亲王不但是首席军机大臣,还是咱们陆军部总理王大臣,这朝廷里能让载沣忌惮的也只有的老庆王了,如今袁世凯被罢免,奕劻顿失一臂,铁帅作为军部尚书手掌军权,奕劻不会不看重,正所谓天下没有解不开的结,老庆王和咱们大帅还没说些什么,诸位大人又何必庸人自扰?” 吴季良的话等于扇了所有的一巴掌,不过,为了保住他的位子,他到不介意去冒着众怒怂恿铁良依附奕劻,并且在他看来,权权相交,这种事实在太过稀松平常了。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不少人都斜着眼小心翼翼的瞥着铁良,希望后者勃然大怒,怒斥那位出馊主意的吴姓小人,最好再把他赶出去,然而,他们的所思所想都落了空,铁良摆了摆手,脸上有些疲惫。 “你们都退下吧。” 遣退了所有的人后,铁良重重的倒在了座位上,他脑中的天人交战不亚于刚才众人的一哄争吵,是啊这是一步臭棋,要他赌上一切,尊严,荣誉,甚至是忠诚,但却是他最后的机会。 是要正直清高的一个凡夫俗子,还是忍一时辱继续手揽大权?铁良最后下定了决心。 “备车,去庆王府。” 就仿佛他此刻的心情一般,马车以一种急不可耐的速度奔向了庆王府的正门,一路上马蹄声滚滚,卷起的尘烟浩浩汤汤,掩盖了一切,甚至连紧跟在身后的另一辆马车也未曾察觉。 “良爷果然说的没错,这铁良原来是奕劻的人,咱们涛贝勒还有摄政王,真是看差他了。”望着停在庆王府的马车,不远处的另一个车厢内,响起了这样的议论。 “全公公,幸亏我家老爷留了一个心眼,这些还望你如实告诉涛贝勒,切莫让奸人蒙蔽了咱们摄政王。” “良爷慷慨,那是自然。” 韩春儿和小全子对视了一眼,随后,马车缓缓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这样的天色,的确,最适合阴谋发酵。 第二十六章帝国如斯 (这是昨天的第二更,抱歉,网络断片了没有发出去。) 京津楼,这座以北方菜肴名满京城的高档餐厅,却在这一晚早早宣布闭门谢客,所有预约的申请都被酒楼主人委婉的谢绝,酒楼甚至一度大门紧闭,唯一能够看见是这座餐厅的二楼仍然灯火通明着。 当然,这一反常的现象并不是酒楼内部出现了什么危急异常的事,并且也不是禁止所有人进入,事实上,只有某些手持特殊邀请帖的尊贵客人才能从一侧的偏门进入,而这些人,如果早些时候经过那里的话,还能印象深刻地看到他们都无一例外身着陆军军装,这场新年里的特殊饭局,让这里俨然成为陆军部的专场。 二楼的大厅地方足够宽敞,精致的菜肴散发着浓郁诱人的香气,单单闻起来就能感觉出这些食材的奢侈与不菲,安装在酒楼顶部的新式西洋吊灯,发出宛如白昼一般耀眼的光芒,所有人的脸上都印上一层锃亮的银辉,眼神炯炯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如果有幸成为其中一员的话,恐怕第一时间就被这里的布局惊得目瞪口呆,遍布整个大厅的不是那种符合节日气氛的新年红,而是一面面陆军黄龙旗,饭局中央的宴席上,所用的桌布都是绣有团龙国徽的图案,整个宴会的基调,不像是一场专门为庆祝新年而举行的团圆聚餐,更像是一场战时军事会议。 对于这样的摆设,宴会的组织者哈汉章在看到的时候,也是被惊得吓了一大跳,在慌忙的询问酒楼负责人后才知道到这都是他那位同学兼同僚一手安排的,在盯着发愣发呆半天后,才将信将疑的接受了这一切。 这次宴会的着装也是有特殊的要求,赴宴的所有人被要求必须穿戴好全套新式军装,佩戴军刺刀,马蹄军靴,甚至小到连帽檐戴正这种事都有详细的交代。 种种这一切,让包括哈汉章在内的所有人都有预感,这不是一场简单的为了迎接新年兼顾同学团聚的宴会。 进门时脱下的大氅外衣,都被站在一旁的侍者规规矩矩凑在一起,按同样的规格悬挂在一边的衣架上,似乎宴会的幕后组织者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大家,在这间屋子内,没有等级官衔之分,有的只是同一个身份。 军人 “良弼,你这是哪一出?我老哈一点也没弄明白啊。”站在叶开旁边的哈汉章小声的嘀咕道,一脸的不知甚解。 “汉章,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保证这是一场大家都满意的聚会。”叶开低头回复,然后,扭过身来,对着同样有些不明所以的所有人说道:“在场的都是咱们陆军学校的同窗,不管是第一期,二期还是第三期,也不管是步兵科,骑科,还是炮科,既然是同学,又是过年,自然应当好好聚一聚,良弼先干为敬。”叶开冲大家拱拱手,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叶开的话音过后,底下立马止住了窃窃私语,而所有人当中,担任陆军部军学司正使,军谘处军谘使,禁卫军第一协统制的他,无疑是那个说话分量最足的人。 “一别数年,雁行兄,耿光,别来无恙。”将酒杯放下,叶开冲着对面的两人含笑道。 “良军...”这位陆军士官学校第一期的毕业军官,还没有将客气话说出口,就被叶开打断了,“雁行兄,我说过咱们是出身同门,不论官称大小,叫我良弼就行了。” 蒋雁行愣了愣,心头浮过一起暖意,随即也恭敬的拱手道:“良..良弼老弟,好久不见,咱们虽是同僚,平时忙于公务,这见面的机会甚是不多。” “那既然这样,雁行兄你应该自罚一杯。”叶开笑道,顺手将对面的酒杯满上。 “哈哈,好。” 叶开的话,顿时拉近了不少人多年未见,日渐生疏的距离感,场面上也渐渐活泛起来。 “良弼,东洋留学的时候,就属你最用功,我们这群人里面也就属你有出息。”冯耿光举着一杯酒冲叶开说道。 “你这个混成协标统,要不是在日本整天心思都在东洋女人身上,怕现在也是个陆军部司官。” “这事你都还记得...” “哈哈,来来来,都满上。” “.....” 推杯换盏中,尴尬气氛一扫而空,几杯酒下肚后,不少人脸上都有些一抹酡红。时间仿佛回到在几年前,一群人在日本求学时候的场景,说起话来也渐渐没了顾忌。 看着所有人都兴头正酣,宴席上的叶开悄无声息脱离了任何人的视线,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 “诸位请慢,良弼接下来还有一事宣布。” 叶开按了按手,示意大家暂时安静,他从身上掏出了一张纸,一时间所有的目光统统汇聚到上面。 “传摄政王亲令,着升蒋雁行任禁卫军第二协统制,冯耿光任军谘处作战第一厅厅长,舒清阿任军资处情报第二厅厅长,铁忠任....” 这突然其来的一幕,让所有都是始料未及,再看看这四周的摆设,这群人突然明白什么,叶开每说一句,点到姓名的人浑身就突然震了一下,这些安排,可以算得上委以重任。 叶开宣读完毕,全场稍稍寂静了片刻,在这份意外的惊喜慢慢转化为货真价实的狂喜之后,紧接着便轰然沸腾起来。 “谢摄政王隆恩!” 反应过来的众人兴高采烈的说道,脸上难掩心中的激动,被陆军部内部的尔虞我诈压的透不过来气的他们,何尝不是日思夜想这一天的到来,那份被派系倾轧的日渐泯灭的热血情怀,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谢摄政王隆恩!我等定然不辜负摄政王栽培!” 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喊声在酒精的作用下迸发出难以想象的震动,也难怪叶开提前将这整座酒楼红下来,瞧这阵势,怕是整个楼都要晃一晃,而叶开接下来的话,更是让这份震动变的如海啸一般此起彼伏,势不可挡。 “今天,我把这份任命推荐书交给摄政王的时候,摄政王问我,现如今这世界上,欧罗巴,美利坚,亚细亚,这三者谁最强?” 叶开举着手中的任命书,冲着这些被心头的狂热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少壮军官们大声说道:“我当时回答,若帝国之内人人都像诸位一般,三十年以后,唯我中国最强。” “摄政王又问我,欧罗巴,美利坚,亚细亚,这三者军队谁最强?” 叶开将这份任命书举过头顶,“我当时回答,若我军队之内人人都像诸位一般,十年后,唯我中国军队最强!” “摄政王最后问我,若是有一天再来一次庚子国难,问我中国军队敢不敢打,能不能打?” “我当时回答,若是再来一次,有诸位在,欧罗巴,美利坚,亚细亚都不在话下!” 在这一刻,叶开化身为最具煽情的演说家,这些话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像吐下烙铁一般浑身都是发热发烫,他将手中的军刀突然拔了出来,对着群情激昂的众人高声说道:“良弼今天也问问诸位,欧罗巴,美利坚,亚细亚,这三者谁最强!” 坐在座位上的蒋雁行再也坐不住了,眼眶微微有些湿润,1900年,当他在异国他乡听到祖国心脏被攻破的消息,他的心情就像此刻一般无法平静,他恨不得作为一个普通士兵战死,也不愿意在那片罪恶土地多待一秒...蹭的一声,他把军刀拔了出来,第一个喊道。 “我中国最强!” 舒清阿将桌子上的一杯烈酒咕咚咕咚的咽下,烈酒如同岩浆一般灼烧着他的喉咙,食道,在肺部融化成熊熊烈火,站起身来,军刀上的寒芒一闪而过,他跟着喊道。 “我中国最强!” 这场特殊的宴会,终于在叶开的引导下,借着酒精的催化,回归到了它原本的主基调。 “我中国最强!” “我中国最强!” 哈汉章,舒清阿,铁忠,所有人都拔出了军刀,响亮的声音在大厅当中回荡不息。 “我中国最强!” “.....” ———————— 窗户打开了,但空气中的酒精味依然浓烈,在他的身后是宴会结束,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残羹冷炙,冷冷的月光顺着窗户延伸到他的身上。 大厅内已经没有人,只有那一面面黄龙旗,仿佛还在一声声激昂的呼喊中,永不落。 “爷,事都办完了。” 仿佛未卜先知一般,叶开知道来人以及他口中的消息,点点头,目光却沿着月光飘向了无穷远,始终没有回头。 “爷,您在看什么呢?” 叶开没有回答,他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演讲家被自己的谎言骗倒,是不是很可笑呢。 在他的耳边那一声声椎心泣血的呐喊似乎永不停歇,他慢慢闭上眼睛,完全沉浸在其中,清冷的月光撒在他的身上,恍恍惚惚中,棱角分明的眉角,给人一种铁的味道。 帝国应如斯! 第二十七章马不停蹄 (第一更到,百度百科上的东西,太不靠谱,有太多的漏误,汗~越是近代的东西,资料查起来就越费劲,几本专业的大部头还在慢慢啃,所以其中当然免不了一些合理的想象,毕竟咱这是小说不是历史考据。) 叶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杆头,酒劲过后残留的疼痛,让他的脑袋始终昏昏沉沉,强行支起了上半身后,又马上重重无力的倒下,半晌后,只得无奈的露出一丝苦笑,既然原本想的是假戏真做,就应该适可而止,看来这酒真的不能多喝。 叶开的动静让门外的韩翠儿闻讯赶来,看见老爷脸上还是挂着几分醉后的红晕,赶忙盛了一杯热水,递到了叶开的面前。 “爷,喝点水,醒醒酒。” 将杯子里的水缓缓喝下,叶开才觉得稍稍缓解了那么一点,轻轻舒了一口气,示意韩翠儿坐下说话。 “翠丫头,夫人最近怎么样了?”叶开询问,兰娘虽然已经接回家有几天了,不过他这几天忙于公务,到没有时间顾得上。 “夫人恢复得不错,前天已经能下床走了。”韩翠儿如实回答。 叶开点点头,兰娘没什么事,他这一颗心也总算不那么扑腾,对他来说,已经容不得再有其他的事分心。 片刻后,叶开从床上艰难的坐了起来,刚想要抹抹额头上的细汗,韩翠儿便贴心地掏出了手绢,在他的额头上轻轻擦拭。 “爷,喝酒伤身,您下次可要注意点。” 韩翠儿将手绢拿开,然后又在叶开的额头上轻轻吹了吹,一股贴身的淡淡女人香弥漫而来,让后者一时间有些微微失神,只得讷讷的回道。 “好好..” 丫头精致的下巴,细嫩的脖颈,以及渐起丰隆的上半身...这些近在咫尺的好风景让叶开挪不开眼,不过,回过神来的叶开立马反应过来,容不得自己的眼睛支配肾上腺接着放肆下去,叶开毕竟不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咽了咽口水后又摆摆手,以掩饰刚才的失态和尴尬。 “丫头,服侍我穿衣,待会儿,把韩春儿叫到书房,我有事要问他。” “诶” ..... 主仆二人坐在书房的椅子上,韩春儿在继韩翠儿之后已经升级为第三个可以进入这间屋子的人,不过,也只有在得到叶开的允许下方才有这样的权限。 “怎么样?” 叶开这没头没尾的话,韩春儿却第一瞬间就明白他在说什么,这些日子,他一直跟在叶开的身边,形影不离,在后者有意的灌输下,韩春儿以最快的速度摸清了后者的脾气和习惯,甚至已经适应了后者跳跃式的问答,两个聪明人之间的交流,效率惊人,不过,对于前者所交代的这些重重事情背后的目的,他始终是一知半解,不过他也不需要清楚那么多。 “多亏了贝勒府的小全子,涛贝勒今天早晨就火速进宫了,听说一个时辰后,朗贝勒也进宫了,似乎是同一件事。” 他们口中的事自然是面前两人的运作的结果,而在这整件事中起到关键作用的载涛贴身太监小全子,也稀里糊涂的被当成了枪使,不过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坏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知道来龙去脉,他更愿意这样做。 叶开点点头,这步棋他酝酿了很久,他十分清楚铁良的性格,自然要对症下药,在他的眼里,铁良是一块铁疙瘩,任何外界的击打,只会让这块铁疙瘩越敲越硬,所以,对付他就要像对付铁块一样,先加热,在突然遇冷,铁块自然就会从内部裂开,任命他为专司训练禁卫军大臣就是第一把淬炼的火,而接下来的军谘处海军处独立风波则无异于一盆冰凉的冷水浇在铁良的脑袋上,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再稍稍击打,铁块再坚硬自然也会分崩离析,而施加这两个最后两个力的人,一个是载涛,而另一个就是奕劻。 叶开嘴角露出了一丝戏谑的笑容,他完全可以想象出铁良是怎样度过那个难熬的夜晚,在奕劻的府上,铁良几乎是用一种卑躬屈膝的声音表达了希望前者能够扶持自己一次的愿望,然而,他得到的除了冷冷的呵斥外还有充满恶意的嘲笑,从庆王府出来的铁良像丧家犬一般,到家的同时就一头栽倒在床上,气喘如牛般的挨到了天明,这次他是真病了。 尽管即便没有叶开的作用,铁良也会在几个月后被解除职务出京,然而,用最快的速度除掉铁良对于叶开来说意义非凡,陆军部少了这么一个强势人物,将会给军谘处带来最大的发展空间,的确,军谘处也需要这么一个难得可贵的黄金时间段来壮大自身,时间,对于叶开最为重要,而在此之后无论是继任者荫昌还是陆军部侍郎姚锡光,要么碌碌无为,要么就是昙花一现,对于军谘处来说,已经构不成拿得上台面的威胁。 而对于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来说,叶开并没有过分的欣喜若狂,在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外,他的目光和心思悄然落在下一个猎物上来,作为施展政治组合拳的“上帝”,平定好陆军部之后,叶开才刚刚带上拳套。 “载泽那边怎么样了?”这件事告一段落,将之放在脑后,叶开向着韩春儿问道。 “春儿昨天去了一趟泽公府,载泽大人说先给一百万两,还说剩下的要看爷的意思。” 听到这番回答,叶开几乎下意识的在心里面笑了笑,载泽啊载泽,你还真不是一个天生不适合做买卖的人,连这点本儿都舍不得下,怎么才能利滚利,赚大钱。 “一百万两就一百万两,也算是聊胜于无吧。”叶开倒是不急,这些钱也足够这些日子用了,喝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咙后,继续说道:“禁卫军训练在即,练兵场设在郊区,往后一个月爷会有半个月不在家,这京城和兵营之间就要麻烦你来回跑了。” 韩春儿一听,立马单膝跪在了地上,低着头说道:“老爷哪里的话,爷对韩春儿恩同再造,韩春儿就是死了也不敢吝惜这一星半点的脚力。”片刻后,韩春儿抬起头来,嘿嘿一笑,道:“再说老爷这么疼春儿,也不会让春儿白白死了,春儿还要给爷效力呢。” “行了,别得了便宜卖乖了,爷最厌恶这样的人。”叶开摆摆手笑骂道,不理会韩春儿的油嘴滑舌,转而,手托着下巴,眼神慢慢变得深邃起来,韩春儿知道叶开正在心中谋划些什么,不敢打扰,退后几步恭敬地站在一边。 片刻后,叶开抬起头,冲着韩春儿吩咐。 “明天还要你跑一趟。” 第二十八章金钱谈判 (昨天的第二更!不算这章今天还有三更,后天有空闲时间也会爆三更,这周末就这么打算了,向大家伙求一求推荐票,你们的支持就是码字的动力。) 紧扣的窗户将这里和外界熙熙攘攘的人潮声彻底分开,在门外还有两个腰间持枪的便衣护卫时刻盯着附近的一举一动,细致的目光毫无死角地覆盖着所有形迹可疑的人,种种迹象都清晰地表明,接下来发生在这里的,绝不仅仅是一次普通的商业谈判这么简单。 尽管房间内的安保措施已经做到了极致,寂静的可以用落针可闻来形容,但是却并没有把这股焦躁不安的情绪从小田切的心底里排除掉,按照约定的时间,对方早该到了,可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如果换在平时,正式的商业场合发生这样的事,这位日本横滨正金银行的驻京经理会毫不客气的拍拍屁股走人,但在今天这个特殊的环境,纵然他有千般的不愿,也必须老老实实的坐下等人。 急躁和无可奈何之余,小田切这只好不断地喝着茶水来抚慰心中的不满,期间他不时地会回头,盯着身后的那道帷帘凝视片刻后,才将这抹不耐烦使劲压抑到脸皮以底。 就在这时,房门终于打开了,小田切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既然能够通过门外护卫的检查,那想必来者就一定是对方那位谈判的大人物吧,小田切转过头来,按照谈判的必要礼仪,刚想要打声招呼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顿时让他大吃一惊。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脑后拖着根长长的辫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普普通通,是那种可以隐藏在人群中不被人发现的中国寻常青年,出现在他面前的不速之客,跟他所邀请的那位清朝高级军官简直有天壤一别。 就在他还沉浸在诧异当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对方倒是先声夺人,“实在抱歉,让你久等了,你应该叫...”年轻人低头看看手中的名帖,然后一脸恍然的说道:“小田切先生吧。” 小田切打量着这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他没有顾得上回话,或许说压根就没听对方说的什么,他满眼都是诧异,在这一刻,他甚至能够察觉到身后射来的同样的诧异目光,过来好半天,他才从这种短暂的停滞中反应过来。 “对,我是日本横滨正金银行的经理,小田切。”小田切看了看对方手中的名帖,用还算过得去的汉语重复着,确认那是自己此前给予的无误。 “我叫韩春儿” 对方的自报家门,名字之前没有任何的修饰词,韩春儿,这跟我要见的人有什么关系?听见这话,小田切顿时都有一种发蒙发狂的冲动。 看着对面脸上那迟迟没有退却的惊讶,韩春儿倒是没有留露出任何吃惊不适的表情,他不急不缓的说道““小田切先生,你一定在想我跟这份邀请函上的人有什么关系?”韩春儿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邀请函,指着上面印有邀请人名字的那一行。 看着对方拿出了那一份熟悉的邀请函,小田切的心情倒是一下子舒缓了许多,起码那邀请函是真的,不过,转念一想,这份重要的邀请函怎么会在一个陌生人的手上,想到这,才刚刚平静下的心情又是骤起波澜,“对的,韩先生,我们的合作方似乎是良弼先生,这在此前就已经征得了两方人的同意。” 对于小田切的质疑,韩春儿抱以微笑,“你说的没错,走进这间屋子之前,我是你口中的良弼先生的秘书官,但走进这间屋子后,我就是这上面的人。”韩春儿把这张邀请函举到了小田切的眼前,微笑着说道。 “可是...”这种解释简直让久经商场的小田切闻所未闻,一时间说话都有些支支吾吾,而接下来,对方那更加出格的表现则让他镜片之后的眼睛猛然瞪大了几圈。 当着小田切的面,韩春儿将这份邀请函直接撕成了两半,然后直接塞在了面前的茶杯里,不一会儿,两片纸张便在茶水中泡开,然后像两条翻起肚皮的死金鱼般浮了上来。 “好了,现在没有邀请函了,也没有所谓的良弼先生,今天你的合作方是我。” 韩春儿缓缓地说道,随后连茶带杯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悠闲地一屁股做到了对面的座位上,全然不顾后者那懵逼的极点的僵化表情,脸上始终噙着抹淡淡的微笑。 对方的不客气,让身份颇高的小田切脸上横生出一丝不悦,担任正金银行的驻京经理以来,他经手的大大小小的商业谈判有几百场,看见不按正常套路出牌的,还从来没见过敢当着谈判方的面直接撕掉邀请函的,这一系列行为堪称粗鄙,野蛮,甚至是嚣张。 “抱歉,韩先生,这不符合商业谈判的要求,如果良弼先生本人不能亲自到场的话,我不得不考虑推迟这次....” 不能在谈判中处于不利的一方,小田切用这样的商业辞令应付韩春儿,不料这样冠冕堂皇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对面粗暴的打断,韩春儿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殆尽。. “商业谈判?够了,小田切先生,这一套还是给你的主子说吧。”韩春儿说话直来直往,毫不避讳,“你应该知道坐在这里的不是我们两个人,他们之所以不出现,就是要借用我们的手在合同上签下他们的意思,推迟?小田切先生,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儿。” 这种直白的话或许也只有韩春儿能够说的出口,小田切一时间陷入了哑口无言的沉默状态,对方说的确实没错,这场谈判说白了就是一次交易,不用弄脏那些幕后人手的交易。 “韩先生,你能够代表良弼先生吗?”小田切最后确认,因为对方看起来毕实在是太年轻了。 “那小田切先生的说话权又有几分,大到能够取消这次谈判?” 对于韩春儿的诘问,小田切不愿就此认输,绷着脸说道:“我是正金银行的经理,涉及到银行资金的事我有绝对的发言权。” “小田切先生,我不想和你兜圈子,我的主人既然把邀请函交给了我,这就表明他对我是完全的信任。”小田切的回答韩春儿压根就没当一回事,信他说的才怪,最后,韩春儿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应该知道,合作讲究的是诚意,你这样做很容易让人理解贵方没有诚意。” 小田切无奈的咬了咬牙,被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驳斥的无法可说,想想就很丢人了,更何况还是一个中国人。 “那好吧,我们开始,希望接下里的谈判会让我们双方都能满意。”小田切终于松口了,他不想把这种负面情绪带到谈判中来,对方是一个难缠的人,对付这种人最重要的是保持理智和镇定。 “开始吧,小田切先生,哦对了,不过我有一个额外的要求。”韩春儿停顿了一下,缓缓露出了仿佛嘲讽似的笑容。 “我的茶杯刚才扔掉了,谈判很漫长,没有茶水的话很可能会口干舌燥。” 第二十九章镀金的魔鬼 (第一更) “韩先生,这是借款合同,请你过目。” 小田切从公文包中掏出了事先拟好的银行协议,规规矩矩地搁在了桌子上,随后说道。 韩春儿优哉游哉的品着手中的香茶,一点要谈正事的意思都没有,眼睛四处张望着,左顾右盼中,唯独忽略了桌子上的那一纸合同。 一无谈判经验,二无谈判辞令可讲,纯属外行的韩春儿自然不急着翻开,他只要精确地按照叶开之前所布置的一步一步慢慢做就足够了。 “韩先生,这是借款合同,涉及到了双方的切身利益,请你务必要仔细看一下。”看着韩春儿丝毫不为所动,小田切脸上扬起了一丝愠色,把桌子上的合同往前推了推。 “我家老爷来之前特地嘱咐过我,金钱是镀金的魔鬼,对待魔鬼就要缓缓图之,我是个下等人,虽然听不大明白,但也知道既然是借钱的事,就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韩春儿笑眯眯的回答道,如果换个场合,他这始终保持着的温和态度很可能被人误认为是谦逊的表现,而对于小田切来说,对方这话纯属无赖,他一脸愤恨的咬咬牙,甚至怀疑起对方是不是真心实意的要谈生意。 “当然我也不会让小田切先生等急了,”将杯中的茶缓缓饮进,韩春儿这才后知后觉的拿起了桌子上的合同协议,粗略的翻看着,他之所以这么吊着小田切的胃口,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来形容,就是懂得扭捏的歌舞妓才会卖出个高身价。 “条件很优厚,我想韩先生没有拒绝的理由吧。”不管怎么样,谈判终于进入了实质阶段,心头那喷薄欲出的怒火被压下,小田切极尽全力保持着语调,平静地说道。 这一点,小田切的话倒是没有错,合同的内容清晰明了,借款的金额一共是白银十万两,并且利息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从任何角度上看这都是一笔一边倒的买卖。 韩春儿点点头,合同上没有任何的猫腻,既然这份协议原本的过目人是叶开,那么对方就不会蠢到在这里面耍花招。 “既然韩先生觉得没有异议,那就直接签字吧,我们都没有浪费对方时间的必要。”小田切缓缓松了一口气。 “好!”韩春儿再次点点头,合同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只要签上双方的名字,这份价值十万两的协议就正式生效。 看到对方并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小田切总算舒了一口气,一波三折过后,今天的谈判总算进入了收官阶段,他爽快的在合同上签下了日本横滨正金银行的名称以及自己的名字。 “韩先生,该你了。”小田切示意对方可以签字了,不过,他的手指在了借款方的一行,然后提醒道:“鉴于良弼先生并没有亲自到场,这里最好注明良弼先生是借款方。” “小田切先生的话我就不明白了。”韩春儿刚刚拿起的笔又重新放下,“之前我们可是商量好这次的合同是属于私人之间。” “那是因为之前,我们的合作方是良弼先生,而良弼先生今天并没有来。”对于韩春儿的说辞,小田切接着驳斥道:“这是最起码的商业规矩,韩先生应该懂得吧?” “小田切先生大概忘记我之前说过的话了,在这个房间里,我就代表良弼先生,也就意味着我才是合作方,难道你刚才的话并不算数?” 韩春儿的话让小田切一下子呆住了,他这才想到自己被绕了进去,之前他确实说过,韩春儿可以作为代表,但是,一旦在借款方写下后者的名字,就是两份截然不同的合同,而这就和此前的初衷完全相悖。 “不不不,这里一定要标明是良先生委派你和我们谈判,不然的话我们有权终止这次的借款合约。”小田切半威胁着说道。 韩春儿笑了笑,完全不为所动,“小田切先生又忘了我此前说过的话,我们只是这场交易的代言人,他们需要的是签下合约的手,而不是判断是非的大脑。”韩春儿十指交叉托着腮,然后,用一种仿佛替你着想的语气说道:“当然了,你有权终止这次的谈判,因为就像你说的你是日本正金银行的经理,但是有一点我会保证,这将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谈判。”韩春儿的平淡的话,却要比小田切的直接威胁更加显得咄咄逼人,这位来自日本国的猴子,大概不知道中国人最擅长就是于无声处见惊雷,而他们的谈判词完美地继承了这一点。 果不其然,听到这仿佛最后通牒的话,小田切的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可以看见他的胸膛在不断的上下起伏着,强忍着不爆发出来,一脸的气撒不出来憋死自己的表情。 “小田切先生考虑的怎么样了?”看见这副模样,韩春儿差点没笑了出来,接着拿起来桌子上的茶杯品了起来,“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嘛,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是小田切先生非要马上做个了断,你们东洋人做生意从来都是这么急?” 小田切的脸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朝铁青色发展,他缓缓抬起头来,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咬着牙齿说道:“那就非常抱歉,韩先生,我不得...” 就当他这话还有一半没吐出来的时候,身后的帷帘一下子被掀开,一身正装,快步走出来一个人。 “韩先生又见面了,你看起来可比第一次见面时有城府多了。” 韩春儿回过头,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了站在帷帘前的伊集院彦吉,惊讶在他的脸皮上擦出个波痕就消失无影无踪,随后他不卑不亢的说道:“哦,原来是东洋大人,多谢夸奖。” 伊集院彦吉没有理会韩春儿,而是转向了一旁的小田切,说道:“小田君,我相信和韩先生合作也一样,你说是不是?” 小田切愣了愣,半天后才艰难的点了点头。 “那既然这样,我就签下自己的名字了,这是一场私人之间的商业谈判。”韩春儿大笔一挥,在合同的末尾写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后说道:“按照合同上的说法,三天后我会去正金银行取走十万两白银,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碰见小田切先生。”韩春儿微笑着站起身来,转身离去,他说的每一字都好像刺一般扎在小田切心上,让他的呼吸变的骤然急促起来。 “小田君,今天委屈你了,对方是有备而来。” 伊集院彦吉拍了拍小田切的肩膀,后者的目光始终定格在韩春儿消失的那扇门上,一个是银行经理,一个是外交公使,在这一刻,两人的关系不再那么的微妙牵强了,如果说日本大使馆是盘踞在中国政坛的一条毒蛇,那么毫无疑问正金银行就是那两颗锋利的毒牙,但是,今天他们却被自己的毒液溅了一身。 “我不明白,彦吉君为什么不终止这次的协议,我们得到了什么,仅仅一纸空文?”小田切的心情并没有平静下来,他拿起来这只合同愤愤不平的说道,在他看来,这场交易赔了个精光。 “小田君,眼光不要那么的局限,袁世凯曾经借走了我们三百万两白银,十万两对我们来说是个小数目,不过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伊集院彦吉转过身来,解释道:“我们总要压下一个赌注,不然我们只能在日后的赌局中沦为看客,袁世凯已经被排除出了权力层,我们需要寻找下一个对我们有利的人,种种消息表明,良弼很有潜力,并且他有日本留学的背景,接触起来会更轻松。” “轻松?”小田切的内心几乎是苦笑,仅仅是良弼身边的一个年轻人就让他如临大敌,更别说是本人,他真的怀疑伊集院彦吉的眼光是不是看差了。 “婴儿临产前总会伴随着阵痛,放轻松些,小田君,这对我们来说不算坏。”伊集院彦吉安慰道。 “但愿彦吉君的眼光跟以往一样毒辣。” 伊集院彦吉这次没有再回答,既然是赌局,就总会有输有赢,特别是涉及到权力层面的投注,更是让人拿捏不准,他的信心也仅仅存在于直觉层面。 他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和小田切一同交汇在那扇门上,不知怎么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刚才韩春儿脸上的那抹笑容,片刻后,心里面突然一惊,那样自信而富有深意的笑容就仿佛那个人的翻版一般,顿时他感觉空气中似乎到处都是他的影子,令伊集院彦吉怎么也挥之不去。 “你才是镀金的魔鬼吧...” 第三十章铁良时代的终结 (第二更到,今天已经码了三章,第一次写这么多,第四章尽量去码,新书期编辑大大不建议写太多,滑沥沥会把多余的转为存稿,等过几天上了推荐在一块爆发。) 宣统元年的头一个月尾,新年的余热还没有完全消解,一条来从紫禁城的上谕便让整个官场内的气氛顿时燥热了起来。 就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太阳雨般,穆尔察·铁良在这天清晨被革去了所有的职务,消息快的让人稍稍缓一缓才能接受,“怙恶不悛,狂悖糜恩”,谕旨中用这样的词语为铁良的政治生涯画上了休止符号,同时也彻底宣告了陆军部为期三年的铁良时代已经终结。 这位为了抗衡袁世凯而步步高升的军队重臣,终究也因为袁世凯的离职而遭到了最高权力者的猜疑和摒弃,纵观铁良的一生,可以说得上唏嘘不已。 随后一系列的人事变动便接二连三的从军机处的呈旨处发出,陆军部尚书由侍郎荫昌暂时署理,专司禁卫军大臣由禁卫军第一协统制良弼代理,除此之外,一系列的升迁和去职通知也是紧锣密鼓的展开,这份名单同时涉及到了禁卫军和军谘处的多个重要岗位,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新任命的军官背后有一个相同身份,赴日留学生。 整个大清官场在经历了袁世凯事件的洗礼后,又一次的目送一位权臣的黯然退场,这次的铁良罢官,尽管在程度和力度上与前者相比都稍稍不及,但是这也再一次印证了同样的道理,权力与位置的纠葛,将永不停歇。 此刻如果有人置身事外,并且密切关注清朝官场起伏变化的话,就会发现,在这所有人事变动和最终安排的背后,林林总总的都会牵涉到同一个人,而在一个小时前,这个视权力为艺术的阴谋家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紫禁城,最高权力的殿堂里。 ..... “铁良真是可恶,到底还是辜负本王了。” 与往常不同,这次的载沣没有了罢免袁世凯那次的决绝和果断,可以看的出他的脸上多少有些疲惫。 “铁良虽然刻板固执,但还算刚正守成,没想到也是一个结党营私的人。”就在昨天,当载沣听到载涛汇报铁良勾结奕劻的消息时,他陷入了深深的震惊当中,袁世凯与奕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此刻铁良却出现在了庆亲王府上,这是否意味着某种载沣不敢想的可能,种种事情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载沣度过了一个难以抉择的夜晚,再加上毓朗随后的弹劾,铁良罢免的打算才渐渐地登上了载沣议程中。 “铁良久在军旅,根基深厚,北洋军当中也有他不少的亲信,这样的人摄政王不得不防。” 叶开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般压在里载沣的心头,载沣轻轻的摇了摇头,随后缓缓地叹了一口气,而这神情微妙的动作也被叶开敏锐的捕捉在了眼里。 “摄政王,铁良是个能人,但能人不能用,到底是我大清的不幸,但换一步讲,他和******暗通款曲,也是不能轻饶,这样的铁良,实在让人扼腕痛惜。”叶开的话无疑十分讨巧,在铁良埋在土里的肩膀上狠狠踩了一脚后,又让他的脑袋露在了外面,叶开的话说到了这份上,载沣的脸上稍稍有些开解。 “你说得对,铁良是一位能臣,大清能臣不多啊。”载沣轻轻地说道,站在帝国的最高处,他抉择起来将会更加吉安娜,但是反正跟叶开关系不大。 “既然摄政王有惜贤之心,若是对铁良过于严惩,倒是让那些无知小人乘机伺布谣言,再者,没了袁世凯,没了铁良,北洋军也会有生变的隐患。”叶开缓缓说道,他要给载沣一个体面的台阶下,“臣倒是有个法子安置铁良。” “讲!”载沣眼神一亮,摆摆手。 叶开缓缓说道:“与袁世凯一样,先严词革职,以示朝廷之威,等过了几个月在起任他黑龙江将军,一来东北三省刚刚设省不久,龙兴之地人心未稳,二来,东三省日俄窥伺已久,有铁良坐镇,倒是人尽其用。” 叶开的建议无疑给左右为难的载沣指明了一条道路,至于这建议是饮鸩止渴还是深谋远虑,载沣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要首先解决掉眼前的矛盾,而叶开也借着个机会悄无声息地移植进自己的意志,考虑的片刻,载沣终于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吧。” “是” 叶开躬身说道,到此,陆军部内部最大的一张牌被扔进了废牌堆。 “禁卫军的事办怎么样了?”将铁良的事放在一边,载沣转而问道。 “回摄政王的话,一切顺利,禁卫军所用的枪炮,军械,马匹已经陆续购置齐全,臣和涛贝勒朗贝勒商议过了,将会在京城内设立陆军指挥所。” “陆军指挥所?”载沣有些好奇,“何为陆军指挥所?” 叶开抬起头来,认真地解释道:“设立陆军指挥所是为了便于敕令禁卫军,摄政王你想,这禁卫军驻扎在郊区,这样摄政王虽然坐镇京师,也能远控整支禁卫军。” 叶开的话无疑切中了载沣的心思,后者点了点头,一脸满意的说道:“甚好!” 看着载沣正在高兴头上,叶开不介意再多说两句,“事情办得这么顺,还多亏了载泽大人的极力襄助,泽国公为了禁卫军的银子也没少花心思。” “载泽是出洋五大臣,又是度支部尚书,他的眼光本王还是看得见的。”载沣点点头,在某些方面,他对这位皇族远亲倒是印象不错,特别后者最近在度支部干得风生水起。 “禁卫军训练在即,一切不容有失。”载沣最后勉励道。 “是,臣一定尽心尽责,半个月后,还请摄政王莅临禁卫军校场,亲颁训词。” “本王一定。”载沣摆摆手,“下去吧” 叶开走出弘德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体内的废气顺着呼吸道被缓缓吐出,一同带走的还有他这么多天来的殚精竭虑,军权的事总归是告一段落,这么多天来,他所走的每一步,看似顺理成章,实际上却是如履薄冰,小心谨慎,权力的运营,从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不到最后一刻结果出来,谁知道迎接自己的是掌声喝彩还是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 螳螂在捕蝉的时候,还要时时刻刻盯着身后有没有一只黄雀,袁世凯是这样,铁良是这样,叶开要做的同样是这样,而且未来还有更多的人也是这样。 第三十一章阴谋树下的并蒂花 (今天只有一更,八点才赶回来,周日三更,另外明天也会集中改改文章中的错别字,欢迎大家伙指正。) 陆军部的关防大印还静悄悄的安放在桌子上,然而穆尔察·铁良却再没有使用他的权力,他只是嘱咐仆从收拾好房间内的几样私人物品,然而,转身便匆匆离去。 他没有看站在门口的一帮陆军部的司官,也没有对曾经的亲信部下说一个字,甚至连新任尚书荫昌的客套话都没有理会,就这样,径直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处。 这是铁良最后一次出现在了陆军部,他至此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一夜之间被免去了所有的职务,或许这天过后,已经被踢出权力核心层的他,再也没有机会知道。 而在不远处的另一间房间内,这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并没有因为铁良的离去而停下自己的脚步,仍旧是有条不紊的一步步收紧手中的钓线。 “爷,生意谈妥了。” 韩春儿站在叶开的办公桌前,低着头,细细地向他汇报着这那场金钱谈判的结果:“那东洋人说三天后,去他们银行取十万两,这是取钱凭证。”韩春儿把手里的取款凭单搁在了桌子上,这一页薄薄的凭单,无疑是最令人信服的的成果。 “这事儿办的漂亮。”叶开点点头,对着韩春儿赞许道,虽然后者是在自己安排下逼得对方达成了协议,但能够把这件事般的圆满,韩春儿的功劳不小,换做其他人,并不见得会做得比他好。 “中间没出什么差错吧?”隔了一会儿,叶开接着问道。 “应该没什么岔子。”韩春儿挠了挠头,忽然眼睛一亮,说道:“对了,爷,你猜这生意谈到最后怎么着了?” 叶开抬起头来,看着韩春儿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神秘,问道:“嗯?怎么了?” “那日本国的官老爷一直在隔壁听着,最后,这生意差点谈黄了的时候,从帘子后面突然冒出来了。”韩春儿重复着发生谈判桌上那戏剧性的一幕,脸上也缓缓露出了笑容。 “伊集院彦吉?”惊讶过后,叶开也在心中忍不住的笑道,虽然是合作的另一方,但以他的身份,本没有必要亲自插手这件事,毕竟这十万两白银对他来说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数字,看来这条狐狸倒真的是看重自己,同时,叶开也心知肚明,这借款合同仅仅是对方抛出的第一块奶酪,对方理解意义上的实质性合作还没有展开,既然这样,叶开自然不会放过狠狠的吸一次血的机会。 不过,经历过着这次的历练,他对韩春儿倒是放心了许多,尽管在许多方面他还不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但是这种成长速度,作为一副好马鞍,叶开已经极为满意。 “春儿,你再接着办件事。” 把这些事放在一边,叶开之所以借这十万两,自然不是仅仅为了敲伊集院彦吉的竹杠,他还有更为长远的打算。 “爷你吩咐。”韩春儿等着叶开发话。 “三天后,你去正金银行把那十万两白银取出来,第一步先兑换成鹰洋。”叶开首先吩咐道。 “鹰洋?”韩春儿在心里小声的嘀咕了一声,鹰洋不就是墨西哥银币吗,在他看来这白银和鹰洋都是银子,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但是这话他倒是没有说出来,他只需照办就是。 叶开的心思韩春儿自然猜不透,整个清末,尚没有建立起一套现代金融框架下的清朝货币体系,堪称混乱到了极点,市面上流通的除了最普通常见的白银,铜钱。最多的就是这种称为鹰洋的墨西哥银币,因为白银含量恒定,这种银币在市场上的信誉极佳,几乎占到了流通总量的三分之一。 除此之外,流通的货币中,还有西班牙银币,龙洋,光绪元宝,大清弊,奉天币,北洋币、四川币,吉林币...在铸币权还没有收归中央的情况下,各省各地滥发的货币达到了一个瞠目结舌的地步,让人不禁问道这究竟是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纸币方兴未艾,银币又五花八门,这令人大跌眼镜的现实,加剧了整个金融体系混乱无序,由此滋生了难以想象的腐败。 “是,老爷。”韩春儿点头应道。 “第二步,找到一个叫周学熙的人,把兑换的鹰洋支出八万元,然后全部买进他创办的京师自来水公司的股票。” 叶开的这步计划就是实业投资,并非是因为他对这些黄白之物看得有多重,而是在清末官场这个大染缸里,没有钱是万万不能,涉及到开源汇进的事,叶开选择起来自然慎之又慎,千挑万选之后,他看中了前任直隶总督周馥的儿子周学熙,历史上,这位日后富甲一方的实业家,此刻正因为自家公司资金欠缺的问题而急的团团转,他的股票在市场上几乎无人问津,而这些目前低到白送的股票,在日后简直可以用黄金股来形容。 叶开的吩咐韩春儿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后者一字不落的将叶开的话记到了心里面。 “第三,把剩下的所有鹰洋统统兑换成黄金,然后转存到华俄道胜银行。”叶开最后说道。 如果说前面两点韩春儿还能勉强理解的话,那对于叶开所说的这一点,韩春儿就更不明白了,如果按一般常识,除掉手续费以外,单纯的这样兑换似乎并不划算。 叶开当然有他的考虑,事实上,如果不是站在穿越者的角度,他也无法做出这样的决定。 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世界金融界掀起了一股愈演愈烈的风潮,各大国纷纷抛弃了银本位,转而变为金本位,或者金银混合本位。白银在货币圈逐渐丧失了长达近千年的统治地位,由此引发的直接后果就是银价暴跌,而号称“白银帝国”的大清朝廷,在这场货币战争中更是输的体无完肤,甚至与列强之间引发了一系列“磅亏案”,丧权辱国不说,血本还赔了精光,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至于为什么要转存到华俄道胜银行,那就更好解释了,日俄在中国北方明争暗斗,战火自然蔓延到银行领域,存入俄国银行,一来让伊集院彦吉对叶开的金钱动作查无可循,二来也是用这样的方式恶心恶心小田切一帮人。 “是,老爷。”韩春儿清楚在叶开身边做事,就要把好奇心压制到最低点,随后他听话的点点头。 “春儿,去吧。”这十万两白银安排妥当,叶开摆摆手,示意韩春儿可以着手准备。 门被轻轻的关上,房屋内重新化为了寂静,而就在这种安详的气氛中,一颗阴谋的种子悄然在叶开的心里生根发芽,权力能够办到的事情,金钱同样可以,而金钱能够办成的事情,权力也不惶多让,金钱与权力,从来都是一株罪恶的双生花。 金钱滚滚而来的那一刻,就算你是披着上帝外衣的魔鬼,也自会有伪善的信徒对你顶礼膜拜。招满铜臭的金钱,如果作为一样顺手工具的话,叶开并不反感。 而既然谈到钱,那作为大清帝国油水最多的邮传部,自然沦为叶开的下一个目标。 第三十二章失意的红顶商人 (第一更) 安静的房间里,一位发须皆白的老人正伏案着笔,一行行隽秀的小字在他的笔头下慢慢的延展开来,不一会儿便充满了一整张纸,每天记录下自己的所作所为,这已经是他多年不变的习惯,得益于他常年在上海和外国人打交道的缘故,用起钢笔来毫不生疏。 在这张纸上写满了关于建立现代化的金融体系,统一货币制度,设立中央银行的诸多畅想,这些在旁人看来近乎天马行空的想法,却在他心中镶嵌已久,然而,承载这些想法的不是来自权力层的最高文件,只是眼前这张再普通不过的白纸,作为一位行动派和实业家,仅仅用这样的方式来抒发自己内心的志向,多多少少透露出无奈和愤懑,这也就不难想到,为何末尾的字近乎潦草。 白天才刚刚过去一半,盛宣怀就早早回到了京城的家里,在命佣人泡好一杯咖啡后,他就一屁股的钻进了书房里,很多时候,他就是这样过着半仕半闲的规律生活,自从调回北京,更加接近权力中心的位置,并没有让他得到将梦想付诸现实的机会,反而被排挤到一个看不见的角落,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的职务并非什么闲差,而是邮传部右侍郎,帝国最富庶的机构名义上的第二把手。 北京初春干冷的空气,让常年居住在上海和湖北的盛宣怀有些不大适应,然而,比起这里的气候,京城变换莫测的政治空气,更是让他难以应付,更多情况下,他都会用喝咖啡的方式,来打发闲暇的时光,顺带着借着这短暂的愉悦时间,追忆一下在上海滩商场那段呼风唤雨的峥嵘岁月。 盛宣怀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让他脸上的郁闷神情稍稍缓解,但却能把它从心头抹去,三年多来,所有的建议和改革措施,要么石沉大海,要么无疾而终,无奈之余,他也只能疲倦的对着咖啡杯叹口气。 “咚咚咚”房门处传来敲门声,盛宣怀没有抬起头,清楚自家老爷的习惯,管家悄悄地打开门,然后掖着步子凑到了盛宣怀的耳边,低声说道。 “老爷,有客人来了。” 管家的话让盛宣怀有些惊讶,这个时间段少有人造访,按理说也不会有人来,他抬起头来,有些奇怪的问道:“谁?” “来人说他叫良弼。” “良弼?哪个良弼。”盛宣怀一时间有点记不清这个人是谁,只是依稀记得似乎两人从前并无交集。 “他说是军谘处的军资使,老爷,这是他的名帖。”管家把名帖交给了盛宣怀,他扫了一眼上面的字,旋即有些狐疑的说道:“他现在在哪?” “正在大厅里等着老爷。” “好,让他稍等片刻,我等会儿就到。”盛宣怀点点头,让管家下去。 门被轻轻的关上,盛宣怀坐在椅子上,迟迟没有动身,片刻后,表情有些疑虑的喃喃道:“军谘处,就是那个风头正劲的军谘处?” 一个隶属于军队系统,另一个是专注于交通财政,军谘处和邮传部向来是八竿子打不着,这时候怎么会有军谘处的人来家里拜访,盛宣怀实在想不通,只得无奈的摇摇头,将手中上的笔放在一边,简单收拾一下,便走出门去。 .... 与此同时,坐在会客厅的座椅上的叶开,也在心中悄悄地想象这位晚清最著名的红顶商人的模样,在他的身后留下了数不清的商业奇迹,一手创办了中国第一个民用股份制企业,第一个电报局总局,第一个内河船运公司,第一家银行,第一条铁路干线,第一个钢铁联合企业,并且还是中国第一所大学的创始人,中国红十字会的奠基人,11项第一彪炳史册,被后人称为“中国商业之父”,时至今日,盛世家族仍旧活跃在中国各大舞台上。 “良大人,老朽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一道苍老却健硕的声音打断了叶开的思索,看见身后走进来一位白发老人,叶开不用想就知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盛宣怀,叶开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说道:“盛大人不用客气,是晚辈特来拜访。” “那倒是老朽的福分了,良大人坐。”盛宣怀倒是善意一笑,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良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啊。”看见落座的叶开,盛宣怀客气的讲道,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盛宣怀这等话倒是手到拈来。 不过在下一刻,看清楚这位军谘处数一数二的将官大致模样后,盛宣怀有些微微惊讶,后者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岁上下,在整个大清官场中的确算不得什么老资历,年轻轻轻便被委以重任,足见此人的本事。 对于这种客气话,叶开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转而说道:“过奖了,世人都称盛大人是一手官印,一手算盘,亦官亦商,左右逢源,如今一见,果然是确证无疑。” “老朽是大清命官,自然都是为朝廷办事。”盛宣怀呵呵一笑,没有多说其他话。 三两句你推我让的客套话后,叶开终于开始进入正题:“良弼今天翻阅国府档案,看到了盛大人当年给老佛爷写的《奏建铁路折》,不由大为感慨,当年铁路被视为奇巧淫技,国人莫不碍之,现如今,筹建铁路已成大势,盛大人想别人之不能想,良弼深感佩服,所以前来拜访。” “良大人过奖,铁路是国之脉搏,洋人尚且在我国修建铁路,我国自然不能落后。”叶开的话让盛宣怀缓缓回想起了当年那份奏折上的细枝末节,颇有些感慨的说道。 叶开微微点头,接着说道:“良弼出身军旅,曾经在日留学,知道若铁路建成,无需兵多将广,便可一日千里,现在铁路兴建如火如荼,电报,船政也早有造设,如果几者合一,那才真叫兵贵神速。”叶开顿了顿,不动声色的说道:“良弼似乎记得盛大人一手操办了轮船招商局,电报局,那请问盛大人,这些可否为军队所用?” 听到叶开口中的两家企业的名字,盛宣怀的脸突然抖了一下,随即缓缓暗了下来,半天后,才有瓮声瓮气的回答:“老朽去职已久,并不知晓,想来应该可以吧。” 作为盛宣怀一手创办并且引以为重的两家超级企业,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也不为过,正当两者蒸蒸日上的时候,庞大的利润引起了袁世凯和奕劻的注意,随后采用明升暗降的手段,悄无声息的将其从盛宣怀手中夺走,只是委以后者一个有名无实的邮政部右侍郎空衔,这件事一直是盛宣怀的心结。 “那真是可惜,看来这世界上也有盛大人不确定的事啊。”叶开轻飘飘的话语,让坐在一旁的盛宣怀脸上缓缓阴沉了下来。 “良大人怕不是拜访这么简单吧。”听着若有所指的话,盛宣怀转过头来,对着叶开有些警惕的说道,话音明显重了许多。 对此,叶开一点没有躲避的意思,他早就等着这一刻,嘴角微微一翘,然后简单直白地说道:“不错,盛大人,良某前来确有他事,‘欲做大事,必做高官。’还记得李中堂生前对大人说的这句话吗?” 听到这话,盛宣怀几乎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作为李鸿章的幕僚,当年后者可是用这样的话来告诫盛宣怀为官之道。 “良大人究竟是何意思?”缓缓坐下,盛宣怀的手掌微微握了握,旋即又故作掩饰的松开。 “盛大人不用着急。”叶开做出了个压压手的手势,随后慢慢说道:“今天良弼向摄政王保举了盛大人,盛大人马上就要做高官了。”叶开说完,微笑着噙了一口茶水,丝毫没有注意到盛宣怀脸上的表情。 这般赤裸裸的话语,让盛宣怀顿感莫名其妙,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三十三章两个生意人 (第二更,第三更在码,十二点左右。) 作为一位商人,盛宣怀堪称目光敏锐,眼光毒辣,但作为一位官员,他在政治方面的直觉就明显迟钝了许多。 “良大人有什么话还是明说,老朽听得不甚明白。”怔了半天后,盛宣怀突然问道。 听见盛宣怀终于开口了,叶开倒像是耳朵慢了几拍似的,一脸不急不缓的样子,喝下一口茶水后再慢慢说道:“盛大人这些年在邮传部过得怎么样,似乎不用良弼多说吧。” 叶开的话一出口,这位曾经纵横商场的红顶商人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了,过的怎么样?这话等同于问盛大人你在邮传部遭罪遭够了没有,按下心头的怒火,盛宣怀尽量保持平静的说道:“老朽年逾六十,整天无事,倒是可以颐养天年。” “盛大人,这般消极度日,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闻见这话中的浓浓酸意,叶开心中扑哧一笑,一脸惋惜的叹道。 “良弼今天还在摄政王面前替盛大人美言,我倒没什么,你这样可是要辜负摄政王的厚望啊。”叶开摇了摇头,再度深深地叹息道,脸部的表情拿捏得既准确又不至于显得太做作。 “摄政王?”听见这词,盛宣怀有些诧异的张了张嘴,自从到了京城,有多少日子了,他都没有机会面见帝国最高统治者,向他亲自陈述自己的这些济世想法。 “对,正是摄政王,三天后摄政王要召见盛大人,届时入宫奏对,盛大人就有机会面奏机宜。”叶开望着一脸热切的盛宣怀,话到此处转了一个弯,接着说道:“哦,对了,盛大人好像对设立银行,改革币制颇为上心,良弼已经代为转奏,到时候还要盛大人亲自向摄政王说明。”话罢,叶开露出预谋已久的微笑。 如果盛宣怀刚才还对叶开此人仅仅是惊讶的话,那么现在取而代之的,就是一脸的惊骇,他的这些想法在那个年代几乎无人问津,而眼前这个言之凿凿的人不过三十左右,况且还是一个军中武将,怎么会知晓的这么详细。 “良大人也赞成币制改革,创设银行?”盛宣怀有些不敢确定,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叶开当然不会说我是穿越过来的,站在现代人的角度金融稳定关乎国家命脉这样的话,他点点头,然后一脸痛惜地说道:“币制繁杂,有害无益,洋人,钱庄,各地督抚,借机滥发纸币,最终深受其害的还是我中国四万万的子民,良弼哪有不赞成的理由。” 叶开的话滴水不漏,盛宣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没想到良大人竟然也这么想,老朽真是感动之至。”对于盛宣怀的夸奖,叶开嘴上不置可否,心里面只想说搁在现代只要脑子还健全,是个人都会这么认为。 “不过,良弼赞成不赞成无足轻重,关键是摄政王。”叶开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那就要看摄政王能否被盛大人说服了。” “此等利国利民的大事,老朽一定尽力。”盛宣怀义正言辞的肯定说道,听了叶开刚才的一番言论,不由得他不对后者的学识见知刮目相看,并且,既然能够跟摄政王说得上话,那么就肯定不是一般人,再联想起军谘处刚刚设立,对方年纪轻轻便出任军资使,心中更是有了几分的敬服,随即低头小声说道:“不知摄政王对这事是什么意思?” “摄政王的意思本官哪敢揣测。”叶开没有说下去,沉着声音揶揄道:“盛大人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虽然对方并未明说,盛宣怀还是见势就收,拱手说道:“多谢良大人替老朽美言。” “盛大人不要急着道谢,不管摄政王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这事归根结底还是要盛大人来做。” 叶开突然的话让盛宣怀有些不大明白,眼眶微微一眯,随即疑惑的问道:“良大人什么意思?” “盛大人应该清楚,这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比商场更甚,盛大人虽是邮传部右侍郎,堂堂二品大员,却还是一样有名无权,盛大人每做一事,都处处掣肘,就算到时候摄政王被大人说服,让大人来主持币制改革,恐怕盛大人也是无能为力吧。”叶开用一种近乎诱导性的语调说道。 而盛宣怀在听到这话的时候也陷入了沉默,在京城的这几年里,经历了这些风波,他对叶开的话理解的更加深刻了些,的确,在商场上,他堪称呼风唤雨,让一代名商胡雪岩败的倾家荡产,最终郁郁而死,但同样的手法,却在这个偌大个衙门里无计可施,这一系列的现实用一种冰冷的口吻告诉他,官场这张大网远非商场可比,除了金钱,更多的还有权力,而这并不是他所擅长。 “那良大人以为如何?”盛宣怀斟酌着言辞说道。 对于叶开来说,在听到这句话时,这场交易才正式进了上主菜的阶段,他用早就组织好的语言,直截了当说道:“邮传部尚书陈壁窃据高位,碌碌无为,若不去陈,恐怕盛大人这清闲日子往后还多的是。” 看着后者脸上微微有些凝固,叶开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接着加码加料的说道:“李代桃僵,能者居上,无可厚非,更何况以盛大人这样的才能,怎么能过的惯这种无事可做的日子。” 叶开的话像一声声的铜锣敲打在盛宣怀的耳边,震耳欲溃中,他终于理解了一生的知遇者李鸿章说的那句话,“欲做大事,必做高官。”,或许,当他在兴办洋务头几年举步维艰时,一心想的也是这句话吧。 盛宣怀叹了一口气,鼓起了勇气,语言简练却肯定的说道:“如何去陈?” “这个不劳盛大人费心,良弼一定竭尽全力为大人谋划。”叶开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 对于权力,一双吝惜干净的手是拿不上桌子的,盛宣怀心知肚明的点点头,默认了对方的要求,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但是也没有就此放松下来,他知道自己的筹码已经全部出完了,接下来就是对方给出条件的时候,这场交易其实才刚刚谈了一半。 “良大人费尽心机,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叶开微微一笑,直言不讳:“盛大人不愧是商人出身,天底下没有白吃不干的买卖。” 盛宣怀是商人,叶开也是商人,除了必要的默契,商人与商人之间从来都是讲究对等交易,只不过这次他们要交换的商品叫做权力。 “那盛某洗耳恭听。” 盛宣怀正襟危坐,他等着叶开接下来的筹码,商人的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的事不会很轻松。 第三十四章下一步 (昨天的第三更) “盛大人不必对良弼抱有戒心。” 看着盛宣怀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叶开笑着开解道,他试图用这样的话,努力把变的有些紧张的气氛,校正到刚开始那种轻松的状态中去。 然而对于盛宣怀来说,叶开的话简直就是说说而已,短短几十分钟的接触,就已经远远超出盛宣怀的预料,在他的脑中已经形成了这样的印象,对方心思缜密,头脑灵活并且懂得把握时机,对于这样的一个人,是任何在生意场上的弄潮者都不愿意看到的对手,掉以轻心往往意味着满盘皆输。 “老朽垂垂老矣,比不上良大人这般年轻思敏,有什么话还望良大人明言,也照顾照顾我这颗上了年岁的脑袋。” “既然盛大人这样讲,那良弼就直说了。”既然到了这个份上,叶开也不在话里打弯,接下来的都是真刀真枪的硬货,“不知盛大人可知,京师自来水公司最近融资困难,所发股票无人问津,这里还请盛大人帮个小忙。” 盛宣怀没有搭话,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叶开接着说下去。 叶开接着说道:“融资困难无外乎因为,水厂开工需要铺设管道,而要铺设管道就要穿屋破墙,深挖地下,所涉民众大多为了一己私利妄言抵制,一时间议论纷纷,这股利在丰厚也没有人敢买。”话到这,叶开顿了顿,面朝盛宣怀,言辞恳切的说道:“所以,希望大人以些许官资充入,这样百姓见到官家也买这自来水公司的股票,流言自然不攻自破,不知盛大人意下如何?” 盛宣怀并没有急着下判断,缓缓听完叶开的陈述,然后一针见血的问道:“良大人自己可有买进这公司股票?” 叶开微微一怔,随后说道:“在下前些日子买进了八万鹰洋。”这一点叶开倒是没有隐瞒,想要在这位商场大亨面前藏住马脚,简直是难如登天,所以他直接坦白。 听到这话,盛宣怀捋了捋胡须,突然笑着说道:“没想到良大人倒是对实业投资有兴趣。” 叶开不置可否,随即接着说道:“只不过是为日后略作打算罢了,跟大人通商四海一比简直不值一提!”有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叶开回归正题:“大人只需买入五千两,良弼保证待到年末分红,大人绝对不会亏损一分一毫,并且这对大人来说,是举手之劳。” 这对盛宣怀来说的确算不得什么难事,整个盛氏家族富甲一方,不要说单单是五千两,五十万两怕也是有的拿,只不过这是以官方的名义,不容的他不去多斟酌一番,稍稍一想,倒是给出了他的答案,“好,我会派人下去勘察,如果情形属实,老朽愿意祝良大人一臂之力。” “那多谢盛大人的慷慨解难。”听到盛宣怀终于同意,叶开拱拱手,有些郑重的说道。 “各取所需而已,不过,几千两官银换一个尚书,良大人似乎并不合算啊。”盛宣怀不愧是商场老手,对于这种完全不对等的交换,他几乎有种出奇的敏感,更何况眼前这个人城府颇深,心思缜密,不可能做这种赔本的买卖,稍等片刻,盛宣怀接着问道:“良大人怕不仅仅为此而来吧。” 被戳中了心思,叶开倒是一脸大方的笑道:“人们都说盛大人,纵横商场数十年,鲜有失手,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一番恭维之后,叶开站起身来,对着盛宣怀用一种近乎自信满满的语气说道:“等到盛大人官拜邮传部尚书之时,良弼再来叨扰,到时候还要再请盛大人帮一个小忙。” 叶冲着盛宣怀拱了拱手,然而也不理会后者的一脸的不知所以,转身便踏着步子离去。 “告辞了,盛大人。” 望着大步离开的叶开,盛宣怀一时间僵在了桌椅上,半天也没有动弹,随后他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多少年了他都没有这种唇枪齿剑般的博弈感觉,今天发生的事让到现在他都来不及反应,细思慢想中,突然横生一种错觉,莫非自己真的老了,诚然头发已经近乎发花白,手掌也几近枯槁,但唯一不变的是他眼中闪着的商人般的精明的光。 “哦,盛大人,忘了告诉你。”在门口的位置,叶开突然站住了脚,回过头来,冲着还在遐想中的盛宣怀,微微一笑:“袁世凯被罢官,轮船招商局,电报总局之后将由大人管辖,盛大人得而复失,失而复得,这次可要格外珍惜。” 门被轻轻地掩上,然而,这句耐人寻味的话还在盛宣怀耳中不断地回响传荡,有那么一刻,他甚至都在想这个人是不是李鸿章在世,那种心机与城府绝非一般人所有,当然也就只有那么一瞬,这个想法便被抛出了脑海,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更加年轻,远不是当年老谋深算已经官至一方封疆大吏的李鸿章可比。 “来人,准备轿子,下午去邮传部。” 冲佣人大声吩咐,随后,盛宣怀回头望了望,想必书房那种地方以后没有必要常钻在里面了,闲云野鹤的日子过惯了,差点真忘了自己还是邮传部的右侍郎。 ..... 叶开从盛府出来,他倒是依然那般镇定,喜怒不外现与人,当然这其中绝大一部分原因为了不让外人发现,谁知道有没有不怀好意的眼睛此刻正在角落里盯着自己。 外面自然是有韩春儿在等候,不用叶开吩咐,韩春儿就已经把来时的路以及附近的大致模样记得一清二楚,瞧见叶开出来,他立马凑了上去。 “爷,您出来了。” 叶开直接坐上了轿子,随后就听见了韩春儿的询问声,“爷,去哪?” “军谘处” 叶开不用想,直接斩钉截铁的说道,既然和盛宣怀之间已经形成了某种契约关系,那么下一步就应该到了给予对方信任的环节,这是两个商人之间的默契。 “陈壁...” 叶开露出了戏谑的笑容,他手里的罪证可是一把加一把,每一样都有可能让这位陈大人从高高的尚书位上摔下来。 第三十五章七厅一局 (今天只有一更,等会儿要开会,明天会尽量早些更。) 叶开的轿子停在军谘处大门外,就不得不亲自下来,之后,他将要在门口的传达室内规规矩矩的接受安全检查,即使作为军谘处实际上的最高长官,他也并不例外。 事实上,在他亲自拟定的军谘处管理条例中,已经名令规定,所有进入军谘处的人,哪怕是小到负责卫生伙食这样的后勤人员,也必须接收检查,而这条看似苛刻的要求,还只是这本条例上最最基本的。 站在军谘处的门口,叶开没有立刻进入,目光在军谘处周围微微扫动几圈,附近的景象尽收眼底,在门口处站满了目光警惕的检查人员,而在两侧的街道上还不定时有几队巡逻的军警出没,他们组成的交叉网,像铁桶一般将整座军谘处所在的区域包裹的密不通风,军谘处刚刚成立不过月余,已经俨然有重量级部门的几多影子。 看到这些,叶开才满意的点点头,作为这一切非常安排的幕后策划人,他非常清楚,军机无小事,更别说是这个日后帝国的最高参谋机关,没有钢铁一般的纪律,铜墙一般的防御级别,不等那一双双黑手从外面攻入,整个部门就从内部不攻自破,而纵观清末历史,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所以,正因为如此,在他的构想中,无论是现在的军谘处,还是未来的军资府,要么是堡垒,要么就是一座要塞。 除此之外,光有高级别保密措施还远远不够,军谘处想在日后成为一个所向披靡的巨人,拥有钢铁之躯只是一方面,他还需要比别人更睿智的大脑,以及和别人更敏感的中枢神经。 .... 会议厅里,并不宽阔的空间却网罗了军谘处内部所有的高级将领,坐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军资使叶开,左手边的副座上是军资副使兼军谘处总务厅厅长的哈汉章,在他们两人的面前,依次列坐的是,军谘处作战第一厅厅长冯耿光,情报第二厅厅长舒清阿,交信第三厅厅长铁忠,测量第四厅厅长蒋百里,以及史志第四厅厅长宝瑛,至于海军厅和最末尾的特殊警卫局的位置上,还暂时空缺。 在这些人当中并没有军谘处管理大臣毓朗的影子,所以这次的会议基本属于留日军官系的内部会议,而在会议过后,作为常务负责人的叶开,只要把这次会议的大致精神传达给毓朗便可以,当然,具体的内容,叶开还会略微润色。 既然是闭门会议,这次的会议级别就是最高的,房门始终紧闭着,在门外几排全副武装的警卫正严阵以待,房屋上方的吊灯让这件屋子显得略微有些灰暗,然而,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呈现高度紧张和全身关注的神情,或许是因为这次的会议是军谘处成立以来的第一次高级别会议。 “想必各位进来的时候都经历了一番波折吧?” 目光扫了一下座下的几个人,叶开倒没有一上来就直接进入正题,而是一脸笑容的调侃道。 叶开说的什么意思他们几个人自然都清楚,的确,进入军谘处,无论级别高低都要一视同仁的接受检查,让不少人一开始都是略有微词,要知道,他们当中大多数都是在军队中担任着营级以上的职务,不过,在铁的纪律或者说是在叶开的刻意安排下,他们很快就明白,这条纪律丝毫没有任何余地可商量, “我看啊这规矩定的也好,正所谓上行下效,咱们军谘处刚刚成立,百废待兴,要是没有咱们几个上面的带头,那底下的人还不更乱了套,所以啊,我老哈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哈汉章的发言让底下的几个人都是面面相觑,既然军资副使都这么说了,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作为接受过新式教育的军官,他们接受起来也更加容易。 叶开点了点头,他之所以这么做并非作秀,如果一开始就日此松散,那么军谘处日后也会变成一个新的官僚部门,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和叶开的设想背道而驰,所以他也就不得不适当牺牲下军官们的权利,至于以后,等军谘处走上正轨后,这条规定倒是可以适当通融一下,毕竟长官和普通人员待遇一样,有损必要的威严不说,面子上的确也不好看。 “那好既然这样,咱们的会议就正式开始了。”看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这场会议也正式开始。 “咱们军谘处直属禁中,摄政王之下,任何人无权调遣,军机大事也只有摄政王和各位管理大臣有权过目...军谘处下辖总务厅,情报厅,作战厅等七个厅,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特殊警卫局...”叶开的话基本上照本宣科,底下一群人没什么要表达意思的想法,这些最基本的机构名称和权限,他们早先也就知道。 “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那接下来的事,汉章你来说吧。”叶开对着一旁的哈汉章使了一个眼色,按照两人预先的安排,他可以开始部署具体的任务。 哈汉章点点头,接过叶开的话,接着说道:“军谘处成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军兵汇总。”哈汉章缓缓说道:“这十几年来,八旗绿营,湘淮两军相继裁撤,但是,还有不少的地方私自保留,吃拿军饷不说,还滋扰民生,另一块,全国各地的新建路军良莠不齐,兵员不定,各省各地的军队号令不一,番号混乱...” 哈汉章一口气点出地这些问题,几乎所有都是最尖锐的,同时也是涉及各方利益最稠密的部分。 “所以,军谘处第一件事就是对各地军队,包括新军,八旗,老绿营,骁勇营,步兵衙门,蒙古各旗卫队的番号,人员,装备详细记录在案,这件事就交给交信厅来办吧。” 哈汉章说完,看了看坐在面前的交信厅厅长铁忠,说道:“铁军厅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铁忠低头思考了片刻,然后抬头问道:“新军当中,有不少的番号人员配给,陆军部都有备案,是不是要和那边而知会一声。” “没有这个必要,铁军厅。”对于铁忠的疑问,哈汉章直接反驳道:“所有这些军谘处都要认真检验,重新记录,况且不少地方的兵员资料陆军部未必记载,就算有记录也未必正确无误,所以,铁军厅还是务必要详细勘察,重新记录在册。” “末将领命。”铁忠没有什么问题了,哈汉章接着讲道。 “第二件事,就是绘制军事地图,包括地形,水文,气候,人口,甚至是各地的风俗,这些...”哈汉章的头转向了测量厅厅长蒋百里,“百里,这些就交给你的测量厅了。” 对于哈汉章的命令,蒋百里倒是没有急着回应,这位曾经考过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全校第一的中国留学生,在略作思考后,突然问了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问题。 “敢问良军使,哈军使,这地图所涉范围应是多大?可有参考?如无定论,末将不知从何下手。” “当然是光绪大清全图...” 这颇有些刁钻的问题,哈汉章刚想要回答,然而最后几个字还没有吐完,便被旁边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给硬生生的噎了回去。 “慢着,汉章,这个问题我来回答。” 叶开慢慢支起了腰杆,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挨个停顿,最后定格在了正等待着的蒋百里脸上,语言坚硬且毫不凝滞的说道:“百里,你去理藩院找找那张《康熙皇舆全览图》,就按它那上面的测量,唐努乌梁海,外兴安岭,库页岛,台湾,阿克赛钦一个都不能少,哦对了,还有韩藩,锡金,尼泼尔,越南...” “末将领命!” 第三十六章常系盔带者胜 (第一更) 在听见叶开这铿锵有力的话语后,所有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涨红了起来,呼吸变得微微急促的同时,神眼中透着一股使命加身的迷离感,这是一种从心底由然而生的亢奋。 叶开就是用这样毫无掩饰的方式告诉在座的所有人,帝国的版图虽然辽阔,但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不是最高层的几个人一纸合约就可以永久的割让,更不是列强眼中的蛋糕,随便拿一把刀就可以切走的,如果可以的话,叶开真想把这个意思清晰地传递给每一个人,不管是那些手拿刀叉的东西方强盗还是最普通的中国民众。 另外,他的话似乎还有这样一层潜台词,我们的江山是祖辈用血肉和军刀打下来的,从战场上失去的,就要同样的方式夺回来,无关乎政客的嘴脸,这是独属于军人的尊严。 “百里,绘制地图,事关重大,你一定要尽心尽责,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了。”话后,叶开还是用这样的话勉励蒋百里,这位日后在中国现代军事史上占有赫赫地位的军事理论家,现如今跟所有人一样,都还是一名年轻但朝气蓬勃的热血军官。 当然,叶开这话也多少透露些无奈,由于上层的短视,清末的地图资料堪称匮乏到了极点,甚至一直到新中国成立之后,诸如东北某些地方用的居然还是当年日本关东军绘制的地图。 “两年之内,我蒋百里一定将这份地图原原本本的交到军使大人的手上。” 蒋百里拍着胸脯保证道,考虑到中国国土面积的辽阔性和复杂性,这样的速度已经是极为惊人,叶开点点头,他的发言顺序直接越过了哈汉章,干脆自己亲自往下说。 “下一步,就是往各地军队中调任军谘官,军谘官在军队中的地位将仅次于统制,并且在调兵权的问题上,除了军谘官,任何人没有权力指挥一兵一卒。” 叶开的话无异于将各镇统制的兵权完全架空,的确,这样的意思他也毫无掩饰,所以不出意料,当他把话缓缓说完的时候,底下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议论纷纷。 除了叶开和事先已经知道的哈汉章,底下所有人几乎都有些不大理解,如果真按叶开所说的做的话,这次的动作不亚于在军队系统中做一次开颅手术。 “这样是不是有些...” 一直没有发言的作战厅厅长冯耿光,想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的发问。 “冯军厅,你是想说军谘官越俎代庖吗?” 非常清楚他的做法会引起怎么样的动荡和疑虑,既然是闭门会议,叶开也不介意彻底把话点开,他知道眼前的这些人,曾经都在军队中担任高级军官,所以自己的命令会对整个部队产生什么影响,自然一清二楚。 “良军使,请恕我直言,这恐怕很难办啊。”半天后,冯耿光小心斟酌着说道。 “再难办也要做!” 丝毫不给任何提出异议的机会,叶开毫不拖泥带水的给出了他的回复,说话的口吻已经不再是商量,而是措辞强硬的命令。 如果他们也跟叶开一样,以这种特殊的身份,站在历史的大潮边上,看着未来发生在这块土地上的大事小事,或许他们就不会有这样的疑问,然而,这终究不过是一句笑话,想要改变这一切,就需要一只强有力的手,去斩断所有荆棘,拨动历史的车轮改变前行的方向。 清末的军队已经不再是拱卫国门,捍卫民众的盾牌和长矛,而是独立王国下私人武装,如果他们的眼光再放远些,能够穿透时空,看到那一场历时三十多年军阀混战留下的浩劫,看到军队成为刽子手和独裁者手中的利刃,或许,他们就知道叶开这样做的紧迫性和必要性,以及良苦用心。 “耿光,这件事就交给你的作战厅了,具体的安排和行程,你的人要制定出详细的计划,我会不定期的过目。” 叶开以近乎独裁者的语气说道,在他看来,军队的基因中就应该写满忠诚这两个字,这在个问题上,任何人不容置喙。 叶开的话,让冯耿光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才硬着头皮问道:“良军使,如果军谘官到任之后没人听令怎么办,这种事也不是不....” 叶开心中冷笑一声,他的头脑并不莽撞,想要打破利益格局,除了要下重拳,还要讲究策略,既然形成了某种利益共生体,那么新产生的军谘官势必会遭到联合抵制,如果强行暗插进去,到那个时候,有可能架空的不是陆军统制,而是根基薄弱的军谘官。 “当然了,这件事不可能一蹴而就,我们可以从最底层开始,比如一个营,一个协,然后在逐步上升到镇和军。” 温水煮青蛙的手法,叶开几乎手到擒来,他就是要在这种潜移默化中,一点点树立军谘官以及军谘处的权威,如果做得不够,结果必然是将来军队尾大不掉,他想了想,接着说:“就从京畿的北洋军开始吧。” “对了,我们可以在军队中设立一个军谘会议,作为最高军事会议,决策权在军谘官手中,统制只有旁听而没有下令的权力。”在做出了针对北洋军杀鸡儆猴的安排后,叶开接着给出了具体的措施,以及进一步更实际的树立军谘官权威的方法。 “耿光,清楚了吗?”叶开微笑着问道。 在叶开坚决的目光中,冯耿光也只能苦笑着点点头,他清楚接下来将会面临怎样棘手的局面,以及数不清的麻烦。 不过,让他稍稍放心的是,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军谘处,以及在这个问题上展现出近乎强人姿态的叶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座的所有人都清楚现在的帝国更需要这样的角色,如果前者所有决定都正确的话,他们不介意把叶开交代的都竭尽全力完成。 “末将领命。”冯耿光下定了决心。 “今天的会议还有最后一件事。” 解决完军谘官的问题后,叶开马不停蹄的把目光朝向了宝瑛,后者在军谘处中担任的职务是史志厅厅长。 仅仅从名字上看,在军谘处所有的七大厅当中,史志厅的地位似乎相对来说处于弱势,但是,在叶开的计划中,没有一个部门会处于闲置状态,就像一个人,要想发挥所有的实力,除了手脚并用,耳聪目明也是必不可少,而史志厅恰恰扮演这样的角色。 如果清楚的掌握史志厅的人事安排和基本运作的话,它完全可以用另一个名字来代替,宣传厅,这也就意味着看似毫无实权的史志厅,将会成为军谘处乃至整个军队系统的喉舌。 “宝军厅,你的任务是筹办《帝国陆军报》,以及在营以上的军制里派遣随军记者,定期摘录一些军队的资料,广布于民...” 非常清楚舆论战在未来的战争中扮演何种角色,叶开一口气吩咐了十几项必不可少的宣传手段,其中不乏一些超出当时时代的现代舆论措施,而这些听得宝瑛是云里雾里,不过后者在略作思考后,还是全盘接受。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要最先办理。”叶开抬起头,望着正在努力跟上叶开说话节奏的宝瑛,郑重地补充道。 “末将谨听良军使吩咐。” “编录一册《军人手札》,要做到随身携带,人手一本,上面的内容要包括军人纪律,帝国版图,陆军军歌,以及历朝历代开疆拓土的贤君圣王,武将名臣...” 话到末尾,叶开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伸出了一只手指,眼睛直直地看着座下的宝瑛,着重的要求:“宝军厅,手札的最后一页要特别注明一句话。” 此刻的宝瑛满脑子都在转录着叶开的话,艰难地在记事纸誊抄着前者刚才的说话要点,他甚至都顾不上抬头,然而,再听到下一句话时,他的脑袋猛然抬了起来。 “国运悬于我辈之肩上,古训刻于我辈之胸膛,兹中国军人当谨记,常系盔带者胜,常拭枪膛者强,常握缰绳者靡四方。” 他看到前者伸出的手掌缓缓卷曲成了一个拳头,然后紧紧的贴在胸口上,刹那间,鲜血似乎以一种超乎常理的速度和热量游遍全身。 第三十七章黑屋密谈 (第二更到!) 会议厅的房门打开了,紧张的气氛也在瞬间被涌入的空气稀释了许多,然后是鱼贯而出的军谘处高官,因为严格保密的缘故,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没有什么多余表情,以至于旁人从外观上都无法猜出了刚才会议的大致走向。 事实上,这也是在叶开的一再要求下,见识了叶开的手段,所有人都毫无异议的遵从了他的指示,然后战战兢兢的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 军谘处虽然仅仅是个过渡机构,但是从人员编制、经费投入上粗略一看,就知道这个小小的处级名称并非有名无实,抑或权限微薄。 经过这次会议的洗礼,他们终于摸清了这位军谘处最高长官兼同学的脾气,同时也为自己今后生活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接下来的工作将会是繁重而且艰巨。 按叶开的要求就是,一切都要马不停蹄,并且井然有序,最好效率和质量并重,会议结束的最后一刻他还饶有深意的对所有人说,各位同僚们,享受你们的工作吧。 一帮人想破脑袋都不明白叶开怎么就蹦出这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在后者的口水催化剂作用下,军谘处这台新生的机器直接跳过了人机磨合阶段,进入了高负荷运行的阶段。 所有的这些都预示着,军谘处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一个再也无法被人小觑的实权部门,在帝国最高领导人的直接属意下,他的成长速度将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 房间内的灯光有些灰暗,远处看去不过是莹莹一豆的亮光,外人只能从窗户上看到几道模糊不清的影子,其余的再无从知晓,新成立的军谘处情报厅就是这个样子,特殊的使命不允许他们暴露在阳光下。 散会以后,情报厅厅长舒清阿没有去别处,而是直接走进了这幢独立成栋的三层楼房,除了外观上和同属于中式洋楼的陆军部相差无几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简单的回忆下刚才的会议内容后,办公房里的舒清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次的会议连情报厅的名字点都没点,作为这里的最高负责人他当然有些疑惑,不过很快这股念头就被手头上的繁重工作所挤占了,他掀开一沓文件认真的阅读着,一个人的房间显得空旷和寂静。 这些文件上内容大多数都是叶开一手安排的,主要是情报厅的机构设置,按照他的指示,情报厅暂时下设七个科室,分别是第一情报科,第二情报科,技术科,机要科,档案科,内务科和人事科。 在这七个科室中,最重要的就是第一情报科和第二情报科,在第一情报科的麾下,还被进一步细分为五大股,日韩股,俄意股,英美股,德奥股,以及南洋股,所以第一情报科又被称为对外情报科,与此相对立的第二情报科,重点就明显放在帝国内部,下辖蒙藏股,西北股,华北股,华东股,东北股,西南股,华南股,以及诸藩股。 除此之外的人事科,技术科,机要科,档案科,内务科几个辅助科室,则更是情报厅顺畅运行的保障,他们的存在将使整个情报系统如虎添翼。 舒清阿合上文件,慢慢的闭上眼睛,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是一个庞大的情报网络,从国内到国外,从军事机构到行政部门,它的情报对象几乎覆盖了方方面面,这一计划堪称野心勃勃,想到这舒清阿不禁倒吸一口气,如果这些真的能够实现的话,那未来的军谘处将不仅仅成为一个单纯的军事指挥机构,而是帝国之内最具控制力的强力部门。 “咚咚咚” 细小的敲门声从房门处扩散过来,打断了舒清阿的思考,他抬起头来,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人,让他既熟悉又愈感陌生。 “清阿,这情报厅的工作还习惯吗?”叶开关上了门,轻轻地走到了舒清阿的面前,语态缓和的问候道。 “良军....” 舒清阿刚要出口的话被叶开伸手制止,随即,后者用一种多年老朋友般的语气说道:“这里没有其他人,叫我良弼就行了。” 舒清阿微微一愣,然后半推半就着说道:“是,良弼兄。” 叶开轻轻的对面的椅子上,然后似乎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清阿啊,我听说你日本留学归来后,在袁世凯手下任职。” 似乎理会这话中弦外之意,舒清阿顿时脸上生出了一股紧张的神情,连声道:“良军使,末将只是在袁世凯的直隶总督府当参议,并无深交。” “清阿你不用紧张,你我同学,闲谈而已。”叶开微笑着说道,轻轻地摆摆手,示意后者不用过度紧张。 然而,话虽如此,但舒清阿的脑门上还是突然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凡是沾上袁世凯三个字的人,都无情的遭到了最高权力层的清洗和排挤,他作为一名武将,前朝发生这么大的事还是有所耳闻。 深吸一口气,舒清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的等待着叶开接下来的提问。 “清阿,咱们同学里面,你是脑袋是最灵活的,知道我为什么奏请摄政王调你当这情报厅的厅长吗?” “良..良弼兄请直言。”舒清阿已经有些坐不稳了,手不停地擦着汗。 看着舒清阿一副如临深渊的模样,叶开轻轻笑道:“清阿,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干情报工作需要不择手段,心思缜密。说句不好听的话,狗如果不趴在地上慢慢嗅,鼻子再灵也闻不见味道,太刚正的人反而做不了这些,所以,清阿,这情报厅厅长非你莫属。” 良弼站起身来,拍了拍舒清阿的肩膀,随后一脸惋惜的叹气道:“像你这样的人才,在袁世凯手下才仅是一个参议,确实有些太屈才了。” 听见叶开这话并非是翻旧账,总算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的舒清阿赶忙谢道:“末将谢良弼兄提点。” “不要说这些话,你我是兄弟,自然是要相互提携。”叶开的一再坚持下,后者也只能点头应是。 “末将一定尽心尽责,绝不辜负良弼兄。” “是绝不辜负摄政王。”叶开笑着纠正,同时也悄无声息的将话引向了另一个更深层次的方向,他紧接着补了一句,“当然了摄政王日理万机,对咱们兄弟们多有顾及不周,如果清阿有什么需要的地方,还望告知愚兄,也让良弼尽一尽兄弟袍泽之情。” “良弼兄的话,清阿都记在心里,有什么求到良弼兄的地方,清阿一定不吝言避词。”听见叶开这般话,舒清阿总算恢复到平静的状态,缓缓说道。 “清阿啊,情报厅在你的手上一定会发挥更大的成效,袁世凯给不了你的,军谘处给能给你。” 作为军谘处的实际负责人,用绝对权威来形容叶开也不算夸张,这句话也就等同于另一层意思,这一切都是我给你的,并且会比任何人给你的更多。 舒清阿是聪明人,聪明人的特性之一就是清楚自己的定位,并且会以最快的速度适应自己的定位。 “清阿明白” 舒清阿点头示意,叶开勉励的拍了拍前者的肩头,然后缓缓坐下。 “你也坐下清阿,时间还久,咱们慢慢谈。” 第三十八章情报至上 (第一更) 舒清阿缓缓坐到座位上,然而一颗心却没有随之彻底落定,刚才还稍稍平静的心况浮现出了几抹游移不定的涟漪。 不知为何,眼前的人总是给他一种如影随形的压迫力,让他一刻也放松不下来,这种关系远远不是当年的同学情谊可以比拟,或许是在职为官的缘故吧,舒清阿也只能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清阿,你这情报厅筹备的怎么样了?” “回军使..额不,良弼兄,按照预先的安排,情报厅已经首先设立好了人事科,机要科,档案科,内务科四个科室,共有科员一百八十九人,下一步就是第一二情报科的筹备,这些还需些时日。” 在前者淡淡的笑意中,舒清阿及时的改了口,然后将详详细细将自己的工作进度交代清楚。 实际上,从建立起军谘处起,情报厅的工作已经在同一时间启动,一连串的动作可谓是紧锣密鼓,如果考虑到科员层层筛选,严格检查耗费的工作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招募和调集到这么些人,进度已经可以称得上喜人了。 听到舒清阿的回答,叶开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极富深意的摇了摇头,说道:“这还远远不够啊,清阿。” 叶开的这番表情落到舒清阿的眼里,第一时间他就忍不住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这个速度和进展已经到了极致,莫非还是没有达到目标?舒清阿心里一阵起伏不定,然后颤颤巍巍的问道:“良弼兄的意思是?” 叶开微笑道:“清阿,你知道日本的情报省仅在我东北一地派遣的谍报人员就有多少吗?” “愿听良弼兄分解。”舒清阿抬头看着叶开。 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叶开伸出了两根手指,表情严肃的说道:“逾两千人,而且这还不算日本军方和大使馆派出的细作。” 这个数字让舒清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叶开之所以告诉他这些,就是让前者清楚情报工作的重要性和紧迫性,因为现代军事理论的落后,整个晚清年间,大多数人都对情报收集抱以忽视的态度,而反观列强方面却恰恰相反,由此产生的最严重的一次恶果便是,在朝鲜战场初期,清军在人数优势的情况下却屡屡被日方提前得知动向,最终一溃千里。 “日本窥伺我东北三省日久,沙俄也对我蒙古新疆图谋不轨,两者几欲吞之而后快,倘若情报做的不好,毕将重蹈覆辙,我们已经丢了琉球,朝鲜,台湾,海参崴,剩下的不能在丢下去了,不然,你我百年之后如何面见列祖列宗。” 叶开用这样的话再一次的强调了情报收集的重要性,而对于战争之前,日俄的大量谍报人员已经高度渗透的现实,清朝的高层居然都还处于朦胧之中。 舒清阿自然表情沉重,缓缓听完叶开的嘱托后,他也只能重重的点了点头。 “当然了,这才刚刚开始,一切还有待完备,不过情报厅的事,我会给你足够的权限,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汇报我。” 叶开郑重地保证,在军谘处中,他会给情报厅最优先的权限,要的就是让这种黑暗中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膨胀,最好能将触角伸到方方面面。 “说说你下一步的安排吧。”叶开交叉着手指,喜怒不现的看着舒清阿,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舒清阿从刚才的思索中反应过来,然后缓缓说道:“接下来就是情报科的筹组,预计要等到下一个月才能正式开始...”话到这,舒清阿瞟了瞟叶开,见他没有要插话的意思,然后再接着说下去:“第一情报科,涉及到精通外文的专务人员,以及派驻到各国大使馆的机要人员,故而所需人员较多,事项比较繁复,还有这些人都要从各地学堂中选调,恐怕要颇为耗费些时间....” “多长时间?”叶开要更准确的数字。 “完全建成,时需两年。”舒清阿有些心虚的说道,其实两年建成已经是最乐观的预计了,毕竟这张网络要涉及到不远万里外的西方国家,而且这张网还不见得有多密。 叶开点点头,想了片刻后,说道:“既然这样,先从日韩股,俄意股开始吧,这两个国家离我大清最近,先易后难。” “是!”舒清阿点头应道,这样任务量就相对轻松许多,“第二情报科就好办多了,除了诸藩股,其他的一年左右就可以建成。” 对此,叶开没有什么异议,接着问道:“技术科呢?” “技术科要从外国购置电台,电报机,这些东西也要过个一年半载才能运来。” “所有的这些都要尽快办,缓不成军。”叶开语重心长地说道,在他的构想下,军谘处内能要成立一个综合电报处,军队所有的军令都要从这里加密发出,当然这些现在都还在陆军部的掌控下,但想要取其而代之,就得提前做好准备。 “是” “对了,清阿,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交给你亲自办。”叶开忽然出声。 “听良弼兄吩咐。” “你的情报厅内要成立一个京师股,不隶属于任何部门,直属于厅长,这件事你要先放下手头上的,优先办理。” “京师股?”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舒清阿眉头一皱,随后吃惊的从嘴里嘣出了一句:“京城之内?” “嗯”叶开点点头,很正式的说道:“京师股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严控京师内外电报往来,你要即刻去办。” 舒清阿不禁心里一悸,他很清楚,情报收集做到了京城里来,这已经单纯的超出了军事防卫的范畴,至于这背后的目的,他根本不敢想,即使想到也不敢说,更没有人可说,他所要做的就是照本宣科,按部就班。 “就从京师电报局开始。”叶开接着下达命令,“安插我们的人进去。” “京师电报局是朝廷下辖,邮传部直属,这恐怕不好办。”舒清阿皱着眉头说道。 叶开缓缓站起身来,近乎微笑着说道:“清阿,情报难道还要等着别人白白的送来?”听到叶开的话,舒清阿若有所悟的低下了头,这话不言而喻,已经默认他可以使用一些黑色手段。 “清阿,明白。” “我会提前知会一声电报局,你的人进去不会太困难。”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叶开还是提供必要的协助,他的目光自然放在了盛宣怀身上,他现在掌管大清帝国电报总局。 “这一段时间,特别是开春前后几日,要严密监视汇入京师的所有往来电文。”叶开接着吩咐道。 京师向来是通信枢纽,几天下来电报怕有上万条,而且还要解码转译,工作量将会十分惊人,想到这舒清阿面露一丝难色,不过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最后叶开还是着重提醒道:“所有的往来电文中,要尤其注意河南彰德地区发出的电报,一经发现要用最快的速度到交给我。” “是” 这次没有过多的思考,河南彰德,舒清阿把这个地点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听见舒清阿这毫无迟疑的答应声,叶开再次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而,后者却觉得格外沉重,心里缓缓吊了一口气,这恐怕就是一种重任在身的感受吧。 第三十九章千里之外的博弈 (第二更到,大家伙儿顺便收藏,推荐一把,^6^) 舒清阿或许会有疑问,叶开为什么首先将刀口指向京师电报局,尤其是密切监视从某个特定地点发出的电文,但疑问归疑问,他仍将忠实无误的执行着叶开的命令,因为他不需要思考,只是一个依令而行的军人,而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除了身份是军人外,还是一个政客,在更广阔的政坛上占有一席之地。 或许有一天叶开会给出他这样做的理由,前提是那个时候,前者已经是他的心腹追随者,而现在除了自己,谁也不能说,话从嘴里出来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而这种不确定性意味着危险。 河南彰德...如果有人对这个地点还有那么一点点敏感的话,就应该知道在千里之外的洹上河边,一位曾经权势占了大半个帝国朝堂的重臣,正手拿钓竿,戴着斗笠,像一位钓翁一般,悠然田园。 他选择的这个地方,与其说是归隐之地,倒不如说是蛰伏之地,京汉铁路在他门前修建了站台,当地电报局专门为他架设了电线,小小的洹上村内,居然还有一个电报房,翻译馆,滴滴答答的电报声,从早到外,不绝于耳,这里俨然成为一个微缩版的北洋巢穴。 一系列措施,让袁世凯对发生京城内在的实时动态了如指掌,并且,通过北洋集团的一张张嘴,他在千里之外,继续向羸弱的帝国施加着政治影响力。 叶开非常清楚,袁世凯是不会甘心做一名“钓叟野老”,对于这位日后呼风唤雨的时代巨人,他要始终保持足够的警惕。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之所以要对电报局下手,矛头便直指邮传部尚书陈璧。 普通的弹劾不痛不痒,想要把他拉下马,叶开知道什么才是最致命的,就跟铁良一样,但凡是涉及到结党谋权的问题,一定会激起那个端坐在紫禁城的摄政王对权力的高度保护欲,而这,才是一剂催人命陨的猛药。 “袁大军机,钓竿虽长,可不要断了线。” 叶开冷笑一声,在心中这样调侃道,作为老谋深算的政治玩家,袁世凯确实算得上一位旗鼓相当的对手,但是很可惜,因为这位脚踩bug的穿越者,他所站的位置始终与上帝平行。 从军谘处的大门出来,叶开的心情倒是十分轻松,不同于在乾清宫里的小心谨慎,三思而行,他每一口呼吸都是随心所欲,在这片他一手缔造的区域上,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主宰者的神气,他回头望去,渐渐隐在夜幕中的军谘处,已经有了点参谋本部的大致雏形。 “春儿,咱们回家去。” 看了一眼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韩春儿,叶开心舒体悦的吩咐道。 ..... 叶开躺在房间的躺椅上,半闭着眸子,一摇一晃中,安心的享受着身上传来的轻松和惬意,在他的旁边,兰娘正坐在床边绣着针线活儿,这几天里,叶开难得有了空闲的时间。 从军谘处回来,他先是让韩春儿找了一趟盛宣怀,在情报厅人员秘密入驻京师电报局的问题上,后者同意给予方便,也算是了却叶开一桩不大不小的心愿,做完这件事后,他手头上就没了什么要紧的事,再有几天,就是禁卫军开训的日子,趁着这段难得空闲时间,他一直在家里,陪着兰娘和一帮小丫头。 “老爷,这个荷包你带着。”兰娘拿着绣好的荷包在叶开头上晃了晃,一副正经事的模样,“里面还有一张平安符,这是我和翠丫头在广化寺给老爷求得。” “又不是上战场,用不着这些。”叶开懒洋洋的回答,眼睛半张着,看着兰娘身体恢复的不错,他倒是打心眼里高兴。 “就在京郊待着,一个月也能回来三五次,不用这么着急着把我往外赶吧。”叶开摆了摆手,把那荷包胡乱的推了推。 “老爷!”没想到这个小小动作捅坏了篓子,兰娘一跺脚,脸上有些怒气腾腾的说道:“好几天的辛辛苦苦,倒比不上老爷这一句轻巧的话,那好,这荷包就让丫头们带了。” 听见这话,叶开既好笑又无可奈何,只得依了这个女人的好意,把荷包恭恭敬敬的佩在了身上。 “动什么肝火啊,好好好,我带就是了。”叶开嬉皮笑脸的说道,难得有这么一个对人求饶的机会。 “老爷这幅模样真是不多见啊,看来也只有夫人能够看得见了。” “吱”的一声,韩翠儿推门进来,看着两人这幅模样,她笑着打趣道,手里面还拖着一个皮箱子。 “老爷我真是命苦,这下连翠丫头也看见了。”听见叶开的挖苦声,兰娘和韩翠儿都捂嘴大笑。 “诶?翠丫头,你手里拿的什么?”看见韩翠儿手边的箱子,叶开好奇的问道。 “这是夫人让丫头给老爷准备的衣服。”韩翠儿打开了箱子,挨个摆在了兰娘的面前,“夫人你再看看都齐备了没有?” 看着这些衣服,叶开脸上飘过一阵黑线,这些事儿看来还是女人们操心啊。 “翠丫头,这段时间都是你在照顾老爷,你记性好,你瞅瞅看。”兰娘看了一圈,对着面前的韩翠儿,笑着说道。 “夫人,丫头数过了,这七八件衣服够老爷穿一阵子了。” 自然是对翠丫头一百个放心,兰娘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突然唉声叹气的自言自语道:“要是翠丫头能跟过去,给老爷洗洗涮涮那就好了,要不然连个服侍的贴心人都没有。” 兰娘的话音一出,韩翠儿的脸上微微地泛起了潮红,马上把脸侧了过去,顿时,房间里的一男一女都尴尬了起来。 “军营里都是男丁,女人家的跟过去成何体统。” 清楚兰娘的心思,叶开知道再这样下去,话题肯定被主仆二人给带歪了,所以急忙打断。 “老爷饿了,翠丫头快去准备晚饭去,老爷要是吃不上饭,你们的话谁也不听。” “诶,老爷,丫头这就去。” 听到这话,韩翠儿如蒙大赦,招呼了一声,就紧着步子急忙离开了房间。 .....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难得吃个团圆饭,叶开看着饭菜一样一样的端上来,井然有序的场面让他十分满意,多亏了韩翠儿,要不然靠他自己,家里还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 心头小小的感慨了一番,叶开食欲大开,刚想要动筷子,正当口,就听见了韩春儿的报告音。 “老爷,全公公来了。” 叶开抬起头来,果然在他的后面看见一位太监模样的人,自然是载涛府的内监小全子。 “全公公,真是稀客啊。”叶开拱手作揖,笑着说道。 “良爷使不得,您这要乱了身份,是小全子给您请安。”小全子三步并作两步,赶忙上前制止了叶开,随即打了一个千。 “公公来我府上就是贵客,今天一定要好好坐一坐。”叶开并没有问小全子的由来,而是大方热情的拉着小全子,让他坐下。 “良爷,真对不住,奴才有正事才过来,涛贝勒请您戏园子去看戏。”小全子满脸歉意的说道,他对叶开倒一直是颇有好感,平易近人的印象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 “看戏?”叶开惊诧了几秒,早就听说过这位涛贝勒是铁杆票友,不过自己对京剧一窍不通,这时候请自己看什么戏? 禁卫军训练在即,他也难得清闲,有大把时间在,就当单纯的放松吧,叶开不在胡思乱想,微笑着说道:“好,公公坐,我随后就来。” 第四十章戏院子里的来客 (今天回来的很晚,所以只有一更,周日会三更。) 夜幕才刚刚降下来,这里便迫不及待的张灯结彩,稠密的人流几乎可以用摩肩接踵来形容,作为京城十二大梨园之首,广和楼的大戏园子几乎是场场爆满,门口张布的票价单虽然涨了又涨,仍然是供不应求。 在这个戏园的主台上,无数名伶登台献艺,唱红了的有之,唱黑了的也不少,四大徽班的名伶都这演过戏,自然是引来了滚滚人潮,更大的舞台让这些人无一例外地受到了人们的热切追捧,同时也以这种方式将京戏的影响力延伸到更广阔的地方去,身份低微的优伶一旦成了角儿,不仅衣食无忧,还会万人追捧,受尽荣宠,待遇堪比现在的电影明星。 似乎从诞生之初,京剧就以一种骇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上至王公大臣,下到庶民百姓,几乎所以人都对新生的剧种日痴夜醉,并且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内,成为最大众的消遣方式。 而在这些人里面,就包括这位贝勒爷载涛,载涛对于京剧的喜爱程度,已经不能用痴迷来形容了,按他自己的话说,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将来肯定是半个梨园行,他不仅看戏,而且学戏,长说短打样样精通,从德国留学回来,载涛就拜了京戏大师张淇林为师,和名噪京城的名角杨小楼是同门师兄弟,更让人吃惊的是,载涛的戏艺绝非花拳绣腿,后来的北方猴王李万春也在他这学了三年的猴子戏,在他的熏陶下,贝勒府上上下下几百人,没有人不会耍一两句唱腔的。 坐在广和楼二楼的头等包厢里,载涛满脸兴奋的朝窗户望着,眼睛在一楼的大厅里扫来扫去,离今天的演出开始还早,底下的观众就急不可耐的躁动起来,九百多人地呼喊声加起来,震耳欲聋的声音让他有种临近沸点的感觉,要不是顾及身边的毓朗,载涛正想趁着这股劲头,大声来那么一嗓子。 “良弼怎么还没来?” 时间不久了,毓朗心里稍微一琢磨,随口说道。 “已经叫小全子叫去了。”载涛这边倒是不着急,心里面除了接下来的演出,其他的都顾不上了。 “也不知道良弼瞧不瞧得惯京戏,听说自从筹办禁卫军始他一人就忙得很,这些戏园子怕是一直没来过。”毓朗自言自语地说道,自从见的第一面起,叶开给他的印象似乎就和这种场合格格不入。 “这京戏啊,他肯定喜欢。”对此,载涛微微一笑,然后一脸自信的说道:“看过的人没有说不喜欢的!” 与两人的轻松惬意不同,另一边,叶开则陷入了麻烦当中,马车只能远远地停在广和楼的外围,前面人流汹涌已经挤不进去了,喧嚣的声音,庞大的人流量,让人丝毫联想不到这是帝国崩溃的前一夜,上层的歌舞升平,逶迤求安,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映刻在这些灯红酒绿的闹市中, 既然是应邀听戏,叶开没有必要叫韩春儿过来,他也是秉着放松的心态过去凑凑热闹,但刚刚落地的那一瞬间,他就为刚才的决定深感后悔,面前像墙一般的人群,真不知怎么挤的过去。 “良爷,您这边请。”正当叶开手足无措的时候,小全子及时的提醒道:“咱们从这边儿进去。” 叶开随着小全子走去,一路上始终紧跟着后者,不然,极少出入这些场所的叶开,很有可能在中途迷路。 “良爷,咱们到了。”小全子在一道偏僻的小门前停了下来,然后转过身来给叶开指路,“这个是偏门,咱们从这里进去快些儿。” 叶开点点头,这里肯定是少数有身份的人才能进入,跟着小全子走进戏院子里,前后用了不到十分钟,这个时候,他充分体会到了特权阶层的好处。 走进这家大戏园,第一瞬间就被震耳欲聋的吵闹声包裹,说实话这是叶开第一次来这种高级别的剧院场所,盯着眼前黑压压的一帮观众,他还真有种心灵震撼的感觉。 一楼大厅里,座位席间穿插着卖各式各样卷烟的小童,还有端茶到水的跑堂伙计,甚至在某些座位上,还有那些特殊职业的男人落座,他们的称呼叫做兔儿爷,由于清朝特殊风气的影响,这些打扮得白面粉光的俊俏男子,在各大非正式场合,几乎屡见不鲜。 “良爷,咱们的房间在二楼,奴才给你领路。” 叶开跟着小全子上了二楼,然后在一间包厢外顿住了脚,推门进去后,正好看到了载涛和毓朗的面孔。 “良弼,给涛贝勒,朗贝勒请安。” 叶开的话刚刚从嘴里蹦出来,就被毓朗笑着给挡回去了,“赉臣,咱们今天看戏,不用这么些礼数。” 载涛也转过身来,冲着叶开点点头,笑道:“过几天禁卫军就开始训练,咱们几个难得有空来这戏园子,趁着这日子,得好好瞧一场戏。” “听说涛贝勒听戏看戏品戏都是一绝,今天良弼也好好见识见识。”叶开笑着回复道。 一番恭维话后,叶开坐在了椅子上,朝着窗户边找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然后心满意足的等待着好戏的上演,清末时候北京是京剧的滥觞之地,尽管他对京剧一窍不通,但想到能够以第一人称的方式,现场看到这些名角的表演,他心里也是隐隐有些期待。 “涛贝勒,这戏怎么会不开?底下人的嗓子都快喊出来了。”等了好长时间,就是不见舞台两侧有人进来,不大清楚的叶开回头问道。 “不用急,赉臣,还有人没来,这戏它开不了。” 载涛的话让叶开心里一疑,有人没来?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谱?被这话弄得不明所以,他随即笑着打趣:“什么人能让贝勒爷这么一直干巴巴的等着?” 就在叶开刚刚出口的同一时刻,包厢的门打开了,紧接着一道尖细的嗓音从门口处传了进来。 “哟,二位贝勒爷都在啊!” 顺着这道声音的来处望去,叶开看见来人穿着一身便服,脑袋上带着一个翡翠叩顶的瓜皮帽,一副小圆墨镜遮住了半个脸,除此之外,似乎一切都平淡无奇,然而,当他听见载涛毓朗两人的回答时,心里面顿时就不淡定了。 “德公公,我们都到了半天了,反倒是你这主人迟迟不来,这戏是开始还是不开始啊?” 叶开瞪大了眼睛,德公公?小德张?眼前这位就是权倾一时的大太监小德张? 最初的惊诧一闪而过,平静下来后,叶开的心头缓缓浮出了一抹笑意,看来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一章大太监的心思 (第一更,回来之后盯着电脑卡文卡了半天,又不想水章节,第二更只能凌晨在码,争取明早放出来,给等更的大家伙儿说声抱歉。) “让二位爷久等了,给赔不是,赔不是...” 小德张笑着给毓朗载涛做了个揖,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然后给旁边的人打了个手势,示意这戏可以开始了。 “俗话说这好戏得在袖子里暖一会儿才看的热乎,二位贝勒说是不是?”场上终于响起了久违的锣鼓声,小德张对于刚才的延宕一点也没有辩解的意思,他用这样的理由把尴尬悄无声息地化解掉。 叶开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这种层面的交谈他自然插不上话,不管短短的几分钟内,这位权焰冲天的大太监就他留下确定而深刻的印象,说起话来没有一点点的盛气凌人,诙谐解趣甚至略带一丝自嘲风,的确,能从一个紫禁城最底层的小太监混到这个份上,除了头脑灵活,还有就是一张讨众人巧的油嘴皮子,这种身份的人,绝非单纯是后世演绎的那种盛气凌人,走哪都是一副螃蟹样子。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小德张就是以这种方式交友八方,结拜兄弟不乏朝中重臣,文臣武将,甚至在清亡之后,还和民国各路名流来往甚密,一辈子活下来简直不要太风生水起。 听着小德张这面中带柔的解释,载涛笑着挤了挤眼睛,调侃道:“谁不知道自从德公公当了四司八处的大总管,这活儿总也忙不完,没准刚才正得皇太后的召见呢?” “贝勒爷真是笑话了,咱这大总管还不顶个鸡毛,太后叫咱往南去,咱就得乖乖往南走,太后要吃个麻酥糕,咱就得在御膳房盯一下午,这手底下没一个省心的人。”小德张一脸倒酸水的模样,戏剧化的脸部表情看的叶开都有些忍俊不禁,话到这这位大太监倒是停顿了一下,目光透过镜片看向了叶开,“倒是听说贝勒爷手底下有位精明干的人,连摄政王也是夸耀有加,不翻山水不看庙,咱今天是过了山又过了庙,终于见着这位真菩萨来瞅一瞅。” 听到这话,载涛回头看了看叶开,小德张在宫里面是耍戏出身,他和小德张自然是多年的密友,关系匪浅,不过,早些时候他还奇怪,为什么这位宫内的大太监,特地说明要请良弼过来?两者似乎并无交集。 同样,叶开也听出了话中的意思,倒是第一时间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德公公真是说笑了,您是太后面前的红人,谁不知道这里最大的菩萨是德公公,见一面都觉得脸上增金,良弼真得好好的供着。”说话的同时,叶开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他起初还以为是载涛请自己来看戏,没想到竟然是这位风头正盛的大太监,这不得不让他有些奇怪。 “菩萨再大也大不过佛爷,这面前可坐着两位佛爷嘞。”小德张满脸挂笑,端起了座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缓缓说道:“戏开始了,咱也不说这废话讨人嫌。” 随着小德张的话音刚落,戏台上的大幕缓缓拉开,“噔噔锵锵”的锣鼓声中,身着各色行当的戏子从两侧的台口步入场内,到此,今晚的大戏终于开始了。 “今天可是富连成的班子,几位爷好好瞧瞧。” 名角儿的出场自然引得了一片爆炸般的响声,在整个广和楼的大堂里不断回荡,小德张神情悠闲的品着茶水,然而,那两道从镜片底下伸出的目光,却有些跑题似地集中到叶开的身上。 这出戏的曲目叫做《霸王别姬》,婉婉的唱腔自然是无可挑剔,叶开虽然懂得不多,但在这种气氛引领下跟着大饱眼福,连连鼓掌。 “这腔调叫云遮月,几位爷觉得力道怎么样?” 涉及到京戏的深度知识,载涛毓朗自然在行,品头论足道:“有个八九成的功夫,要说云遮月还是三庆班的王老板唱得妙。” 小德张哈哈一笑,点着头笑道:“那当然,梨园通天教主的名头满京城谁不知道,王老板的云遮月要说第二,这京城谁敢说第一。”话到一半,他扭过头来望向了叶开,“良大人觉得怎么样?” 从华丽的演出中反应过来,叶开苦的一笑,目光打量着小德张,一摊手坦白的说道:“不管是云遮月还是月遮云,良弼一窍不通,只能看个热闹,不过,愿听德公公粗讲一二。” 小德张脸上始终挂着抹无时无刻不在的微笑,听见叶开的请求,他并没有任何的不情愿,而是耐着性子的讲解道:“这云遮月是京戏里面的一种唱法,初听起来沙哑乏味,往后愈唱愈觉嘹亮动听,使人感到韵味醇厚,潜力无穷,正所谓弦外有音,话里有话,这活儿不是一般人能学得会的。” 载涛和毓朗也跟点了点头,叶开自然一知半解,不过也笑着回应道:“多谢公公讲解,在各位梨行大拿面前,良弼倒是献丑了。” “无妨良大人,这戏看多了自然就懂了,往后还有的是日子,这包厢是咱们的,可以经常来,咱虽然是不才,也能给良大人指点指点。” 小德张淡淡的笑意让叶开终于听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意思,莫名其妙的慷慨势必倒映着别有用心,他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注意力缓缓从戏台子上转移回来,看来走到哪儿,这心思都不能放松。 看戏是假,拉拢是真,将小德张这话再次过滤了一遍,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在这种各怀心思的气氛中,台上的戏终于结束了,场下响起了经久不息的喝彩声,叶开和小德张的一问一答也隐没在了暴风似的掌声中。 “唱得好,赏!”载涛率先站了起来,连声叫好,直接叫人给后台的角儿们送了赏钱,一出手就是几十两银子的大手笔。 而叶开也跟着鼓了鼓掌,不过,他的心思早就不在这了,目光瞥了瞥小德张,悄无声息的露出了一缕笑容。 从广和楼出来,叶开并没有急着登上马车,而是在车旁停住了脚步,他在等一个人。 “良大人请留步!” 身后传来了一道急匆匆的招呼声,叶开缓缓转过身来,面前疾步走来一个传话的小太监。 “德公公请您去吃祥珍楼吃茶糕,马车已经备好,请吧良大人。” “好” 叶开没有迟疑,直接上了马车,台上的戏演完了,台下的戏也该开始了,小德张啊小德张,你演的这一出也叫云遮月吧。 第四十二章摄政王还是皇太后? (昨天的第二章,现在到凌晨码完三更,看盗版的书友也请到起点收藏,推荐一下,这些都是免费,谢谢^_^) 小德张靠在椅子上,手里托着个巴掌大小的紫砂茶壶,小口不断地嘬着,期间还时不时的拿起一两块糕点塞进嘴里,茶香和祥珍楼的糕点香气一起在嘴里化开,小德张愉悦地舒了舒鼻翼,满意的把背贴在了椅子上,一副轻松惬意的模样。 回想十多年前,哪有这样的生活,当年,一心想要改变人生命运的小德张亲手给自己去了势,从此踏入了紫禁城的太监行业,靠着为人机灵,办事圆滑的作风,这位的太监步步发迹,一路当上了长春宫四司八处的大总管,由此也成为隆裕太后的铁杆心腹。 上任不到几十天,这位辈分尚低,根基不稳的新任太监总管,就展现了令人胆寒的一面,怂恿隆裕直接赶走了宫内九百多个不合拍的太监,凌厉的手段终于让人意识到,这位太后身边一直默默无闻的心腹太监,绝非是一位逢人打哈的笑面虎,而是动作狠辣且城府颇深的狠角色。 然而,他的目的远远不止于此,小德张清楚搞定了宫内的不同声音,只是巩固现有的位置,而要想更上一层楼,就得让自己的主子隆裕大权在握,也就是在这种目的驱使下,他的目光就自然而然的放在宫外,种种消息表明,这位政坛初崭头角的将官正受到了载沣的青睐,所以,他的目标自然落到了叶开的身上。 从看戏到吃茶糕,小德张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一步步的接近叶开,并且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叶开的态度,如果有机会的话,最好把后者拉拢到隆裕太后的这一边。 “禀告德总管,良弼来了。” 等的人终于到了,小德张站起身来,不慌不忙的擦了擦手,冲着来人吩咐,“请!”,然后安心的坐下等着。 走进房间的叶开自然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位总管大太监,白嫩发圆的脸庞,标志性的黑圆墨镜,无不给人一种在天下禁中混迹多年的感觉。 “良大人坐”小德张伸出手来,倒是客气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多谢德公公” 叶开拱手谢道,其他的话也不多说,顺势就坐在小德张一侧的座位上,他今天来就是抱着主动入瓮的态度,倒要看看这位大太监的有何手段。 “良大人不用客气!都是自家人。”小德张一副主人翁的模样,手指轻轻的点着桌面说道:“今天的戏看着还顺心吧?” “德公公请的戏哪有不顺心一说。”叶开淡笑着揶揄道,这白开水一般的客套话他也是快听得耳朵磨出茧子了。 “良老弟身居要职,这戏啊曲儿啊肯定是不常听,也是,干一行专一行,良大人是官府的英才,咱要是进了这官府,那不还得两眼一瞪懵个半死。”小德张嘿嘿笑道。 注意到这称呼起了变化,叶开心中冷笑一声,脸上却不着痕迹,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公公的活儿,良弼怕也干不来。” 小德张脸上的油笑始终悬而未落,伸手推了推桌子上的两碟糕点,对叶开说道:“良大人尝尝这祥珍楼的茶糕,这茶糕全北京就属这做的好,咱们边吃边谈。” 叶开也不客气,反正这种有求于人的事,费的是小德张的脑细胞,他只要留个心眼,见机行事就可以,伸手拿起两块茶糕填进了嘴里,随后又喝了两口酥茶润了润喉咙。 见叶开是来者不拒,一点也没有拘束的样子,果然,在耳边再次响起了小德张的敲打声。 “听说过几天,良老弟就要和涛贝勒朗贝勒到城郊练兵,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小德张凑过来,低头小声问道,这种朝廷大事,军事机密,一般人唯恐不及,他一个内监倒真的敢说出口。 “公公深居宫内,可真是耳聪目明啊!”叶开没有把话扯明,哈哈一笑,故意转了个弯,把皮球踢了回去,他就是要让小德张感到一种若有若无的戒备,而这种戒备在正是进入谈条件之前是必须的。 对此,小德张脸上微微一紧,不过下一瞬间这抹尴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仿佛没事人一般接着回答道:“在皇太后身边办事,这耳朵鼻子又不能堵上,哎,军国大事哪能不耳濡目染一些。” 望着小德张一脸我也是受害者的嘴脸,叶开倒是心中不禁一笑,随后不急不缓的问道:“哦?莫非太后也知道这件事?” “咱们皇上年幼,一切都是太后悉心照顾着,大事小事自然是太后担当,这大清国的事怎么能不知道?”说的这,小德张像是某种暗示般的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的说道:“良大人,你觉得是不是这个理?” 小德张的话里直接连载沣都省略掉了,有了前面那位执政47年的政治女强人做铺垫,太后两个字似乎自然而然的跟帝国大权挂上了钩,然而,这位新太后似乎忘了,在她的面前可是横着一个史无前例的监国摄政王。 叶开没有回答,谁才是最合法的最高权力持有者?这是一个辨不清的语言陷阱,他只需要远远的观望就可以。 看叶开没有表露态度,小德张脸上丝毫没有泄气的意思,接着问道:“良大人,你说练出来的兵该效忠谁呢?” 脑袋一转,叶开选了一个最不会错的答案,“自然是皇上” 叶开含糊不清的答案显然不是这位大太监想听到的,小德张没有感到意外,这样的话换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回答,而他也不愧靠一张油嘴皮子混迹到这个显赫的地位,不给叶开思索的机会,接着说道:“良大人这话是没错,可皇上年幼,这一遇大事还得听大人的意思。” 话里暗含玄机,大人是谁?无非是皇帝血缘上的亲爸载沣,或者是法律上的亲妈隆裕,这句话说白了就是要叶开在载沣和隆裕之间选一个人,这是一个涉及到政治站队的双项选择题,而这个选择,将会决定今后彼此的关系是敌是友。 “摄政王奉旨监国,总揽朝廷内外大权,良弼是朝廷武官,自然是听摄政王的调遣。” 直接绕过了小德张的圈套,叶开搬出了那道遗诏,照本宣科的读了一遍,总的来说就一个意思,法律上是这么写的,跟我想不想愿不愿没有关系。 小德张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然而话头一转,他接着说道:“载沣是奉遗诏当上了监国摄政王,可良大人不要忘了,这遗诏还有一句话:凡遇大事者,需由皇太后亲裁方可实行。”对于那道遗诏,小德张可谓是背的滚瓜烂熟,前段时间他搜章摘句地挑出来一处对隆裕有利的话,现在也用在了地方上。 说了这句话后,小德张的胆子仿佛也大了许多,随后进一步,颇具蛊惑性的冲叶开暗示道:“载沣是摄政王不错,可终究还是一个臣子,自古人臣当政,下场没一个落好的,多尔衮也是摄政王,可良大人你想想,多尔衮可是死后掘棺鞭尸,他的一帮党羽结局可是更惨啊...” 小德张一边嘴巴不断向外蹦着词,一边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叶开,自己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对方也该知晓了吧? 对于陌生的湖,如果不知深浅,还是不要一脚蹚进去的好,对于小德张这近乎直白露骨的话,叶开不变应万变,直接和起了稀泥。 “德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良弼愚钝。” “良大人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话说到这,小德张终于止住了脸上的笑容,他挥挥手,把一帮随从都清了出去,然后用一种一本正经的语气侃侃说道。 “载沣为人不臣,早晚必成祸患,良大人忠贞能干,定能为太后分忧。” 第四十三章双色人生 (今天的第一更又晚了,第二更得码到凌晨以后了。) 如果刚才还只是试探的话,那么这次小德张的目的就彻底显露无遗,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一旦被外人听去,恐怕第二天他就会被绑到菜市口,直接砍了脑袋,而他背后的主子隆裕太后,也会从此脸上无光。 不过,这对于小德张来说,似乎一切都不值得一提,自从进入宫来,他干的哪一件事不都带有风险,作为一个投机者,他非常清楚,只有下更大的本钱,才会得到更大的利润。 “良老弟,不知你意下如何?”小德张小心谨慎的探问道,他等着叶开的最后决策。 “若老弟效忠太后,日后加官受爵,想想也是易如反掌。”见叶开许久没有说话,小德张也不急,这种事没有人会轻易的做出决定,趁着这段时间,他需要把价码一点一点的加在对方的心头,任何事归根结底都是利益使然,他相信他手中的条件足够让人屈服。 “良老弟,你现在的官职不过一个陆军部司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老弟的才俊,怎么也得是个陆军部侍郎,可惜啊可惜。”小德张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一脸惋惜的摇摇头,他用这样的话,一步一步的向叶开倾销着他手中的筹码,“若老弟能辅佐太后,赶走那贼臣子载沣,那自然是居功甚伟,到时候肯定能封个陆军部左侍郎,这可是二品顶戴。” 与小德张的声色俱下迥乎不同,仅仅一臂之隔的叶开始终无动于衷,脸上看不出一点点倾向,他之所以一直引而不发,就是在等着对方给出最后的条件,步步攀升的价码背后,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自己处于一个什么样位置,为了尽可能争取有利的时机,他需要耐心等待。 “良老弟不要忘了,等皇上亲政了,依照遗诏,摄政王将会退归藩邸,到时候他载沣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亲王,而咱们太后还是皇上的母后,还可以母仪天下,威震六宫,等到那一天太后的话那就是板上钉钉子的懿旨,谁敢不听?”小德张接着说道,他需要除去后者的后顾之忧,而叶开也要最大程度的摸清前者的底细。 “德公公,二品顶戴是好,可到时候没有脑袋去戴,那可如何是好?” 天底下没有一谈既成的买卖,更何况是凶险万分的政治生意,一旦事情败露,太后或许还是太后,可一帮党羽必然会被一网打尽,成为政治斗争的炮灰,这一点不管是叶开还是小德张都非常清楚。 “良弼人微言轻,德公公过分抬爱了。”叶开故作推脱,面带一丝犹豫的说道。 “老弟莫不是嫌着官小吧?”小德张仍旧是不依不饶,他深知如果能把叶开拉拢过来,那就相当于手中多了一杆枪,毫无疑问有了军权的支持,这场博弈的赢面将会更大,所以他不愿就此放弃,不过,这些充其量就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若大事可成,我可以拿脑袋向老弟保证,陆军部尚书,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这三个随你挑。”话说到这个份上,这已经是小德张能开出的最优厚的条件,尽管他所说的不一定都能成真,但为了得到叶开的投靠,他不介意预先开出一张空头支票。 “老弟以为如何?” 叶开轻声笑笑,一针见血的指出,“皇上亲政尚有十余年的光景,期间,载沣还是代行皇权的监国摄政王,而皇太后不过深宫一妇人,孰强孰弱,孰优孰劣,德公公不用我明说吧?” 在叶开的这般摊牌的话缓缓吐出的同一刹,小德张的脸终于阴沉了下来,说话的态度明显骤冷了许多,“看来良大人是不愿意助太后一臂之力了?” 将心头的愤息缓缓压下,小德张狠狠地咬了咬牙,前前后后这么折腾,看来还是白费心机,交易谈崩了,他也没必要在坐下去,一甩手,起身就要离去。 看着小德张一副吃了瘪吐不出来的模样,叶开明白等了这么些半天,自己的时机终于到了,将对手逼得越远,自己面前能走的空间才会越大,别人无路可走,自己才会通途无阻,这一套自己总结出来的生意经,他拿捏得精准而又不露痕迹。 “非也,德公公。”叶开偏过头去,一脸轻敲的说道:“太后要当政,事关重大,一切要慢慢来,小心来,哪像德公公这样说走就走。” 叶开的话让小德张刚刚抬起的屁股又坐回到了座位上,这时候他也顾不上什么身份级别,满脸狐疑的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在下的意思是,要想赶走载沣,还政于太后,就得有个法子,一步一步慢慢来,不然,咱们就是再忠心耿耿,也是胡拆白搭。”叶开朝小德张笑了笑,话里的意思着实耐人寻味。 叶开的点到为止让小德张有了兴趣,他赶紧把脸凑了过去,急不可耐的说道:“什么法子?良老弟请直言。” 对于急病乱投医的小德张,叶开开出的是一剂毒药,他不急不缓的说道:“载沣之所以势大,无非是身边有一帮身居要职的宗室亲贵,只有把这些人都除掉,太后这位置还能坐得稳当,德公公,你说是不是?” 小德张重重的点了点头,不过,细思满想了片刻后,又苦笑着说道:“载泽,善耆,毓朗,这些都是朝中重臣,树大根深,良老弟这谈何容易?” “德公公糊涂啊。”叶开早就等不及的说下去:“他们是位高权重,不过再重还能有老庆王重吗?只要老庆王站在太后这一边,这事儿不就成了一半吗?” “老庆王?”小德张微微一愣神,立马反应过来,当即重重的拍了一下手,老庆王?这不是和他原先的想法不谋而合吗,那天在隆裕面前,他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庆亲王奕劻。 看着小德张一脸顿悟的模样,叶开接着用一种循循善诱的口吻说道:“若是能联合老庆王,在和北洋军的人搭上话,一旦除掉了载泽善耆等人,那还愁这大权不从载沣的手里交出来吗?当年大行皇太后走的可是这步棋。” 慈禧是怎么拿上大权,恐怕没有几个人比小德张更清楚,当年她那可是联合恭亲王奕欣,除掉了顾命八大臣后,才荣膺宝座,成为无冕之王,小德张越听越兴奋,不停地点着头,脸上快笑成了一朵菊花。 “老弟说的是,以茶代酒,愚兄敬良老弟一杯。”小德张端起了茶杯,红润的脸上掩盖不住的激动。 然而叶开却一脸神秘的推开了手,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帽后才说道:“这茶就不必了,德公公,等日后太后如愿以偿,你我再到京城里的奉贤居开怀畅饮,那才是畅快人心,德公公请我听戏吃茶,日后良弼也会投桃报李,今晚不早了,良弼就告辞了。” 将衣服披在身上,留下了意味深长的一段话后,叶开径直的离去, “良老弟慢走!” 看着匆匆而来有匆匆而走的叶开,小德张急忙追身喊道,随后将杯中酥茶一饮到底,这个时候,他真想畅快大笑一番。 ..... 回到家中,兰娘和一帮丫头们都已经睡熟了,叶开没有打搅任何人,一个人静悄悄的钻进了书房内。 一灯如豆,寂寥无人,这时候,叶开真想抽一支烟,借着烟气那极微量的尼古丁,把自己心头上的那股兴奋慢慢提升到畅快淋漓的地步。 大后天就要离开,赶赴教场,而在这之前,他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一步棋,在他的身后留下一个庞大的纠缠八方的棋局。 载沣,******,这个因为袁世凯的离去而稍稍倾斜的天平终于回到了均势,有了最后一味佐料隆裕太后的加入,京城这锅水将会更加沸腾。 而在这其中,叶开看似是一枚影响两方天平的重量级砝码,但他的所作所为却似乎在暗示所有人,他从不和任何方站在同一条战壕里,自从穿越到这里的那一刻起,他的属性就早已注定,就像一张背对背黏在一起的大小鬼牌,一面是灰色的麻烦制造者,一面是彩色的麻烦解决者,一人身兼两职,他就是这样的身份,不断变换着角色,游走在两方之间,在京城这八方云涌的权力庙堂里,攫取着属于自己的最大利益。 “小德张啊小德张,下棋的人成了棋子,这是不是世上最悲哀的事。” 与那位左右逢源的大太监截然不同,小德张的笑是笑在脸上,笑给别人,而他的笑却是笑在心里,笑给自己。 (第一卷《京城龙虎斗》完) 第四十四章军营议事 (昨天的第二更,挤时间干!) 京郊南苑,晾鹰台东。 这座昔日辉煌的皇家狩猎围场,已经不复当年荣光,因为几十年来很少使用的缘故,在西风的吹拂中,日渐凋敝。破败的栅栏,荒芜的草场,让人极难和当年康雍乾三朝千骑围猎的壮景相提并论,取而代之的数不尽的哀叹和悲凉。 而在这座破败围场相隔不远处,一座崭新的军营却在短短几个月内拔地而起,近万人的队伍驻扎在这里,中式洋楼的建筑格局虽和一旁的围场格格不入,但在军营楼顶高高悬挂的,依然是那面熟悉的黄龙旗。 在叶开的一手安排,这座曾经属于北洋军第六镇的临时驻地,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将会成为禁卫军的大本营,第六镇在被派往东北驻防后,这座现代化的军营就一直闲置下来,所有的设施都是现成的,并且极具现代化,这也最大程度上满足了禁卫军快速成军的要求。 除此之外,他之所以选择这里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二十多年后,就是在这块相同的土地上,抗日义师二十九军被日军尽数围歼,数万忠胆埋骨于此,这对他来说无疑有着特殊而深刻的意义。 禁卫军训练在即,此时此刻,站在军营会议厅的有专司禁卫军训练大臣载涛,毓朗,训练大臣兼禁卫军第一协统制叶开,第二协统制蒋雁行,总参议官哈汉章,以及训练处军需,军法,军械,军医各辅助部门在内所有禁卫军高级将领。 今天,他们在这里的目的是对即将到来的练兵做最后的商议,而重点就是手上这份叶开草拟的《练兵章程》。 按照《练兵章程》计划的那样,禁卫军第一期下辖两个步兵协,一个炮兵,一个马队标,一个辎重营,以及一个工程营,这些人员将部分从北洋军第一二镇中抽调,更多的从京畿附近招募,要求二十五岁之下,身无暗疾,且无不良前科,另外,在《练兵章程》的附加一栏,他还特别交代,这些招募的新兵当中,有文化的秀才举人将会优先录取。 叶开之所以这么要求,就是着眼于未来,以后的战争将会越来越依靠武器装备的效能,禁卫军需要的不是一群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而是一群会熟练操作现代化武器的精兵悍将,这也就要求使用者必须具备更高的文化素质。 禁卫军所有士兵将清一色的采用标准的德制装备,包括毛瑟步枪和105mm德制陆战火炮,值得一提的是,在每个步兵协中还特别有一个机关枪营,装备有当时最先进的马克沁机枪,对于这种堪称步兵绞肉机的陆战大杀器,在见识过德国方面的现场演示后,得到了载涛毓朗等人的特别青睐。 除了人员装备之外,《练兵章程》中规定了新式的军服,军旗,当然,这些都和北洋军截然不同,新式军装将以德国军服为蓝本,个别的地方附加上明显的中式风格,帽徽采用了紫铜制造的团鹰徽,在肩章这方面,也做了详细且有别于其他的部队的设计,还有在剪辫子的问题,叶开斟酌了半天还是没有写进其中,虽然包括北洋军在内的诸多新军中,剪辫子已经是一件很司空见惯的事,上级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禁卫军毕竟是载沣亲自下令要求组建的皇家军队,至少在仪表上还不允许有太出格的变动,不过在未来,叶开还是打算慢慢逐步推行。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这次的禁卫军首次采用了军衔制,这在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是尚属首次,不同于于后世对外国的照搬照抄,这次的军衔名称明显是中西合璧,最上等分别是大将军、将军,其次是正都统,副都统、协都统一级,再往后第三等是正参领、副参领、协参领,以及第四等的正军校、副军校、协军校。另外士官的等级也有划分,分别为上士、中士、下士。普通士兵也分为正兵、—等兵和二等兵三种,这一系列的细致规定,可谓是有了现代军衔制的大致雏形。 总的来说,这一套《练兵章程》几乎是凝聚了叶开所有的心血,字里行间都折射着他的意志,站在现代军事训练的金字塔上,这一套规章无疑要比同一时期其他新军的练兵计划科学得多,如果都能顺利的实施下去,一年之后,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将会是一支完全由现代化思想武装的钢铁之师。 “良大人?” 盯着手中的《练兵章程》看了半天,毓朗突然有些疑问,皱着眉头说道:“这条是不是太严苛了。” 看见叶开把脑袋凑了过来,毓朗指着章程上的一条军规,对他叙述道:“凡军中有逃跑者,无论何因,若经查实一律交军法处枪决,其部长官杖五十,罚俸三月。” “还有这两条”毓朗翻过去前一页,接着说道:“凡军中有私收贿赂者,无论何因,若经查实一律开除军籍,交付朝廷有司咎其责,其部长官杖三十,罚俸一个月。” “若军中有训练怠慢者,无论何因,若经查实鞭二十,扣饷半月。” 毓朗说完,抬起头来,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道:“诸位大人也想一想,议一议,这些是不是太过于不近人情?” 对于毓朗的疑问,不少人都是暗自的点了点头,军规若是过于严格,到时候万一激起了兵变可如何是好,这些事不是没有发生过,在朝鲜战场上,就有士兵质疑长官决策爆发了哗变,从而间接地导致了一场重大战役的失利。 这一切,叶开都看在眼里,心中几乎是当下便冷笑一声,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更被说是维护国家,抵抗外敌的战争机器,任何一个细小的零件缺失都有可能导致整台机器的运转不灵,一个人逃跑将会影响一群人的思变,对于那些害群之马,他的做法堪称简洁明了,直接赏一颗子弹。 载涛也是为难的拧着下巴,这个章程他早先看过,不少的内容都得到了他的批准,现在却有人提出异议,这无疑让他陷入进退维谷的地步,无奈之余,他只好暂时不表态,目光看向了叶开,等待着他的解释。 “朗贝勒,北洋军曾有士卒强暴民女,你可知袁世凯是如何做的?”叶开毫不退让,用手在脖子上抹了抹,几乎眼放狠光的说道:“直接现场给砍了脑袋!” 听见不少人都轻吸一口气,叶开轻笑一声,对所有人说道:“我请问诸位,袁世凯严酷至此,为什么这北洋军上上下下都还听他袁大帅的呢?” “那是因为军规虽严,但严而有信,上至将官,下至士兵,一视同仁,如此军队焉能不强?”看着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的模样,叶开毫不停顿,接着说下去,“军规不在于严,而在于是否可行,若可行,则应当无所顾虑,照准行之。” 叶开这番说辞咄咄逼人,让毓朗毫无反驳之力,他这个还属于上个世纪老式军队的生锈脑子,哪能跟上现代军事发展的节奏?在这个问题上叶开不容旁人置喙。 “良大人虽说如此,但北洋军的军规似乎也没这么严吧?”想了半天,毓朗总算说出了一个反驳的理由,不过,在叶开的语言攻势下,丝毫站不住脚。 “禁卫军一个最普通的士卒每月要拿十七两饷银,各地新军拿多少?北洋军又拿多少?京城里的七品官也不过如此吧。” 叶开洋洋洒洒,侃侃而谈,说得一群人是哑口无言,话的最后他还不忘大谈感情牌:“摄政王命你我练兵,可是要再练出一支北洋军?再出袁世凯这样一个乱臣贼子?再让这紫禁城昼夜不得安宁?” 叶开这颇具煽动性的话,无论是谁听了都深受感染,或者,说不好听点是深受蛊惑,所有人都在思虑片刻后赞成了叶开的想法,最后毓朗也不再坚持,缓缓点了点头,看到这些后,载涛终于松了一口气,拍板说道。 “就按这章程办吧,缓不成军,明天校场点兵,摄政王亲至,诸位还是早做准备吧。” “是!” 众人异口同声,叶开也跟着退去,的确,这一晚可还有很多事要准备,一刻也怠慢不得。 第四十五章毕业生们 (清明节,缅怀先烈!) 暗夜虽深,但禁卫军第一协的指挥大厅内却灯火通明,几十盏高光汽灯同时亮着,坐在大厅主位上的叶开几乎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一天忙下来,叶开累死累活地处理了一大堆事,不过此时此刻,他仍然饶有兴致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十几个年轻人,看着他们的目光统统汇聚到自己身上,个个都是标准军人的站姿。 七天之前,突然接到陆军部命令的他们,放下了手头上的所有事,甚至还没有等到新年结束,在略作整顿后,就从祖国各地踏上了通往帝国心脏的火车,一路上风尘仆仆,并且几经辗转才来到了这座位于京郊的军营,之后,他们的步伐再次停寂下来,随后的几天里,耐心的等待上级传来下一步的命令。 虽然紧凑的旅途让他们所有人都是倍感疲惫,但是个个仍旧是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叶开,能在这天晚上,有幸得到军队长官的突然召见,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兴奋不已,来之前他们还在暗自猜测,这位堂堂的协统大人模样几何?脾气怎样?年龄哪般?当他们真正踏入这个大厅之时,个个都是脸带惊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竟会如此年轻,而这个看起来有些年轻的长官不知道比他们的官衔高了多少级。 对于叶开来说,冷静镇定的外表下,一颗心也在微微抖动,他的目光在这些人的脸上挨个扫过,努力把每个人都记得更清楚。 而叶开这番表情,在这些毕业生眼中却是另一番盘算,会不会是某种试探?亦或者是下马威般的摆谱?但不管他们怎么想,上级不说话,他们只得静静地站着,各个绷着呼吸,大厅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持续了半天后,终于听见面前传来一道不含任何感情的询问声,然后才如释重负的悄悄把呼吸理顺。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身世如何?挨个报来。”叶开伸了伸手指,说道:“从你开始吧。” 被指到年轻人面容清瘦,个子不高,听到叶开的指示后,略作停顿当即回答道:“回统制大人的话,我叫孙传芳,山东泰安人,光绪二十七年投身行伍,后在保定武备学堂就读,现已毕业。” 年轻人颤颤巍巍的回答完,然后规规矩矩的接着站着,看得出他神情有些紧张,而在他面前的叶开,心中同样也泛起了一丝波澜,这位未来的直系军阀首领,五省联军总司令,竟然会以这种面目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这如何让他能安之若素? “馨远,家中老母可好?”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孙传芳突然楞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自小和母亲相依为命,过着寄人篱下,孤苦流离的生活,这些经历也磨就了他小心谨慎的性格,不过这位高高在上的统制大人是如何知晓?来不及细想,他赶忙回答:“好,好,老母今天五十有三,身体还好。” 看着孙传芳脸上那富有戏剧性的变化,叶开也在不会告诉他是如何知道,这些人都是他日后的倚仗,出于这个目的,不管是笼络人心也好,刻意拉拢也罢,他都需要趁这个时机施以小小的恩惠,而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恩惠却无异于破冰之前的那一榔头,随着时间的增长,这个裂痕将会越来越大,他摆了摆手,随后示意后面的人接着说下去。 “回统制大人,我叫张钫,河南新安人,保定武备学堂第六期炮科生,现已毕业。” 叶开看了看这位名叫张钫的年轻人,满意点了点头,脑海深处的记忆和眼前这个体态微胖的军校毕业生缓缓重合在一起,这位未来的国民党上将,在日后将会担任第20路军总指挥兼河南代理主席,在抗日战争中担任第一战区总指挥,作为国民党元老,可谓是将声赫赫。 “回大人的话,我叫梁忠甲,昌图县人,也是保定武备学堂炮科生。”后面的人接着回答道。 “子信,你是东北人?”叶开插了一句话。 “是,大人。” 勉励似得点了点头,对于这位在中东路事件中和苏联老毛熊浴血奋战的爱国将军,叶开油然心生敬意。 “我叫吕公望...” “我叫童保暄...” “我叫张希骞...” ... “我叫蒋志清,虚岁二十二,浙江奉化人,也是保定武备学堂的炮科毕业。” 听到这句话时候,叶开顿了一下,目光这个年轻人的脸上多停顿了几秒,个子不高,身体瘦弱,发际线已经有些后移,但一双不大的眼里却精神矍铄。 “....” 所有人的都自报家门过后,叶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留给所有人一个大大的微笑,随即明知故问的说道:“你们都是保定武备学堂的毕业生?” “是!统制大人!”众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道,他们中有不少人都是一期的同学。 “今后你们都是禁卫军中一员,军营之中没有等级尊卑,你们都是军人!”叶开接着说道:“知道今晚为什么叫你们来吗?” 听了这句话,不少人都是面面相觑,要是知道他们也就不用这么焦急忐忑了。 叶开不等他们回答,迈出步子,缓缓走到他们中间,面容和善说道:“光绪三十二年,本人出任陆军部军学司副使,主持保定武备学堂校务,你们算得上我的学生,咱们保定武备学堂历来都是人才集聚之地,叫你们到禁卫军来,我才放心啊。”叶开一边说一边拍了拍孙传芳等人的肩膀,脸上也跟着同步浮现出语重心长的模样。 “这兵你们能不能当好?” “绝不辜负校长的期望!”不知谁先喊了一声,随后接二连三的响起了附和声,一时间整个大厅内,都是回荡着这一句铿锵有力的呐喊声。 扭过头的那一刻,叶开的嘴角绽出一抹志得意满的微笑,一声校长,足以让他心中得意窃喜半天了,有了前人的成熟经验,叶开直接使用拿来主义,靠着这根师生关系的纽带把他们绑在一起,至于人群中那位,因为上级赏识而倍加喜悦的委座大人,叶开也只能对着空气说一声抱歉了。 叶开回到了座位边上,拿起了一张公文纸,清了清嗓子,随后对着这张纸宣读了起来,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印有禁卫军的关防大印。 “孙传芳!” 叶开看了看孙传芳,后者当即行了个军礼,挺正身子大声喊道。 “有!” “兹循摄政王令,陆军部通文:特命孙传芳为禁卫军第一协第一标标统。” “张钫!” “有!” “兹循摄政王令,陆军部通文:特命张钫为禁卫军第一协第二标标统。” “梁忠甲!” “有!” “....特命梁忠甲为禁卫军第二协第一标标统。” .... “张希骞!” “有!” “兹循摄政王令,陆军部通文:特命张希骞为禁卫军第一协第一标第三营管带。” .... 叶开每说一句话,都仿佛惊雷一般在那个人的心中炸响,身子几乎是颤抖着喊道,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黄袍加身般的巨喜。 这些职务或许对这些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说,有些过分委以重任,但是拥有不错的底子,再加上还有一年多的训练期,他们将会和这只新生的军队一同成长,磨成尖牙利爪的同时,深深地烙印上禁军系的印记,对叶开来说忠诚大于一切。 叶开合上了公文纸,随手放在一边,抬起头来,对着一帮还没过了兴奋劲的年轻军官,郑重的命令道:“明日下午三点之前,把你们的队伍统统调到校场,任何人不得延误,违者革职发回原籍。” “是!校长!” 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叶开摆摆手,说道:“接到任命的人下去吧,明天上午整顿好你们的部队,事关重大,都务必小心。” 严格遵循叶开的指示,所有人鱼贯离去,从现在开始他们已经不再是普普通通的士兵,而是一名身份不底的军官,众人散去后,大厅中顿时变得空荡荡了起来,但那一道道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就如同他们心中的喜悦般还在不断的持续着。 叶开坐到了座位上,接着拿起了手边的公文纸,在他的面前还孤零零的站着一个人,他没有接到前者任何的职务任命或者其他指示,只得依旧挺拔的站着,而叶开也只顾低头看着纸上的文字,一点要跟他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第四十六章局座 (今天的第二章,这几章写起来感觉有点黑色幽默。) 长久的沉默,让这个身子瘦小的年轻人有些不知所措,而大厅内空荡荡的氛围,更让孤身一人的他每一寸皮肤都时刻绷紧着,迫于权力,他对于这样的安排,不敢有丝毫的反对和异议,或者哪怕是脸上流露出一点点的不耐情绪,都将是极大的忌讳。 尽管如此,但这并不代表他心中不满怀疑虑,就在几分钟以前,他的同学们一个个委以标营级的军官,而他至今一无所获,一上一下,他的心情落差可想而知。 其实,如果他能在多想一步,或者和当下房间仅有两个人的现实联系在一起,就应该知道这样安排的背后,可能隐藏着某种重大的秘密,但是,陌生人之间的生疏感,还是让他把这样的想法归于离奇一类。 揉了揉眼睛,叶开把手头上的任命书放在一边,然后抬起头来,目光锐利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希望从后者的身上找到一点世纪枭雄的蛛丝马迹,不过,端详了半天后,内心还是无奈的泄了一口气。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眼前的这个人都过于普通了,尤其是那条托在脑后的辫子,让人啼笑皆非。 叶开摇了摇头,单纯用这样方式难度太大了,如果叶开不是站在后世人的立场上,仅凭一双眼睛,这样的审视无异于盯着一只蛹遐想蝴蝶的模样。 “坐” 叶开伸出了手,示意他坐下,在他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叶开能清晰地觉察到后者微微舒了一口气。 “多谢校长” 蒋志清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在叶开的耳朵里,怎么听都有些别扭,将这抹尴尬悄无声息从脸上抹去,叶开接着问道:“我听说你前些日子打算东渡日本?” 惊讶于前者的消息灵通,蒋志清微微一怔,随即如实回答道:“学生本来打算筹款去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军事,前几天收到陆军部的函文,学生就放弃了赴日行程,然后星夜赶来。” 叶开点了点头,前者说的这些和自己熟知的基本对得上,他没有着急着马上和进入谈正事的阶段,而是顺着这个话题问道:“说说为什么要去日本?” 蒋志清这次的回答倒是迅速,看来当初的决定也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他缓缓说道:“日本以一弹丸小国,人力物力不及我国三十分之一,然明治维新后仅三十年,便与西方并强于世界,几度陷我中华于困臼之中,学生觉得,对于此国,诋毁谩骂是愚人之所为,弄清原委方才是上上策,正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蕞尔小邦犹可选鉴。” “好一个师夷长技,犹可选鉴!”叶开一拍手,神色飞扬的说道:“你这番话若是被外人听去,不知道要惹得多少骂,但要记住,固步自封终究是作茧自缚,妄自尊大不过又是一****遗梦。” 能做到客观而不跪舔,蒋志清这番话着实难得可贵,能成为东方唯一一个免于殖民地噩运的国家,不管是何因何故,这样的民族堪称可怕,也难怪日本成为中国一个世纪以来的头号大敌,对于这样畏威而不怀德的国家,就有以强制强,用拳头说话,当然在这之前,你要有足够的实力,空谈只能误国。 “你能有如此想法,难能可贵,易经中有言:‘介于石,不终日,贞吉也’,从今以后,你的字号就改称介石吧。” “介石..”蒋志清默念了一遍,这无疑是莫大的荣耀,立马谢道:“谢校长赐字!” “既然你想东渡日本,学有所成,我也不能夺人之美。这样吧,你此去日本的一切学费,路费我会全程资助。”叶开说完顺手拿起了桌子上的一杯茶,悠闲的喝了起来,按照他的说法,似乎不打算将这位年轻的毕业生留在禁卫军中。 而在蒋志清听到这句话时,几乎是两眼一瞪,说话声顿时变得吞吞吐吐,“学生...”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叶开放着茶杯,盯着蒋志清。 “学生想投身军营..想追随校长...”蒋志清壮着胆子说道。 “你也看到了,禁卫军各协各营已有人选,难道你想跟着我当个大头兵?” “学生...” 蒋志清支支吾吾的几乎说不出来话,同行的一群人当标统当标统,当管带的当管带,轮到自己的时候什么也不剩下,这让他是两眼一黑,心中悔恨不已,早知道刚才就不说什么日本... 看着未来“委座”竟是这副窘迫的样子,叶开把想要笑出口的冲动狠狠按下去,不含任何感情的说道:“当然了,还有一个职位一直空缺着...” 听到话里有转机,蒋志清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眼神专注的看着叶开。 “...军谘处特殊警卫局。” “学生愿意去!”蒋志清想都没想,重重点着头,这时候也不敢挑三拣四了。 “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没等高兴起来,听到的却是一道措辞严厉的呵斥,如同骤降的霹雳一般,在蒋志清耳边炸响,“警卫局不是军队,但比军队还要严苛百倍,警卫局不上战场,但干的每一件都是杀人不见血的事!” 蒋志清几乎是傻眼了,赶忙低下了头,随后用最谨慎的余光打量着叶开,在他的视野中,后者始终板着脸,然后一字一个炮弹的说道:“你还愿意去吗?” 蒋志清的喉咙狠狠地滚动了一下,隔了半天,才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管何职,学生愿效犬马鞍前之劳。”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叶开的嘴角掀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但却用最淡漠的话冷冷说道:“好,既然你有此心,那我认命你为警卫局的代理局长,至于能不能去掉这代理二字,三个月之内看你的表现。” 叶开的意思很清楚,如果你的成长速度低于我的预计,三个月后,绝对会被一脚踢开。 他之所以这么安排,就是不敢过于自信,历史的波浪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以一种因果相连的方式辐射到其他人的时间轴,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太狗血淋头了点。 但是,他还是选择相信历史,给这个尚且稚嫩的年轻人一次机会,毕竟这位日后占据中国二十世纪史半壁江山的枭雄,是无论怎么样都跳不开的。 “在这里有必要提前告诉你特殊警卫局的职能,第一,保护军谘处所有军官的人身安全。第二,逮捕,刑拘,叩拿,探听潜入军谘处的奸细...”说的这里,叶开刻意的停顿了一下,然后脸带微笑的冷说道:“还有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按照上级指示去做一切有必要做的事。” 最后这饶有深意的话,在蒋志清的脑中仅仅停留了几秒,就在嘴上化作了一句义无反顾的回答:“校长放心,学生明白!” 这样有些偏黑色基调的人事安排,叶开几乎是一手为其量身打造,1912年,暗杀出身的委座当年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位亡命之徒,当然,如果这些蒋志清还能接受的话,那么叶开接下来的话,或许就算是他,也不会在淡定应是了吧? 叶开把那张任命书交到了蒋志清的手上,然后指着上面的名字,语无波澜的说道:“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监视任命书上的所有人,为期同样是三个月。” 叶开最后的命令,在蒋志清接过任命书的时候,如同发烟的硫酸一般,整个人顿时心惊胆战起来,因为,刚才站在这里每一个人的名字,都是原封不动地落在上面。 “你的任务现在开始,三个月之后,如果你还能留下,就可以搬到铁狮子胡同81号的军谘处。”叶开说完,没有看他一眼,就迈着结实的步子快速离去。 空荡荡的大厅像长满了一双双惊悸的眼睛,一时间无数思绪涌入蒋志清的脑海中,他没有动,任凭着思绪在脑中翻来覆去,但不管他怎么想,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将消失在公众的视野里,作为一把锋利的匕首,替叶开割开一切妄想发出反对声音的喉咙。 第四十七章周密安排 (第一更,收藏,我需要收藏,兄弟们!) 房间内仅有一盏台灯亮着,有限的光像包裹在黑夜中的卵,绝大部分的空间都被看不见的黑暗填充着,除了笔落在纸上发出的“沙沙”声,这里能听见的,就只有窗外传来的细小虫鸣声。 叶开在办公桌上高速读阅着军谘处的呈上了秘密文件,除了手腕和一颗飞速转动着的大脑,他的身子几乎一动不动,在近三个小时专注工作后,叶开将这些文件打理好,然后按照轻重缓急然的顺序一张张矮个叠放整齐,每一张的上面,他都用红色的钢笔做好了批改和指示,字里行间里这无一不体现了他的意志和绝断。 除了桌子上的浓茶,叶开也只能单纯的用意志力去抵抗昏昏沉沉的睡意,有的时候他也会闲下来苦笑一声,原以为自己也能像其它穿越者那样,动动嘴皮子就能把所有事办好,不过现在想想,这个没有根据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自己毕竟不是活在yy小说里。 而在他的身后,同样受罪的还有韩春儿,他始终恭敬地站立,半天的时间内,快站成一块大理石雕塑。 叶开没有丝毫理由去怨天尤人,这一切要怪还得怪自己,按照他的吩咐,每过五天,韩春儿就得到军谘处把一大堆文件打包带过来,而从京城跑到这里,中途耗费的时间,不见得比叶开批阅文件花的少。 捏了捏发酸的眉角,叶开喘了一口气,身心俱疲地靠在了椅子背上,片刻后,冲着面前的黑暗开口说道:“春儿,辛苦你了,这些东西很关键。” 作为沟通自己和京师的交叉点,韩春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某种意义上讲,他就是叶开的耳朵和半只眼睛。 “替爷办事,是春儿的福分。”韩春儿嘿嘿一笑,也趁机活动了活动发酸的脖子脚背。 叶开没有多说别的话,韩春儿虽然嘴上油一点,但交代给他的每件事都办的井井有条,赞赏夸耀什么的这种客套话,以他们的二人的默契程度来看纯属多余。 “把这些文件转交给哈汉章,并督促要尽快办,就说是我说的。” 韩春儿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这摞文件,数清之后,规矩的放在缝在大衣里面的口袋中,等到把最重要的整理好了他才开口说道:“对了老爷,舒清阿大人让春儿告诉爷,他那边暂时还没有爷要的消息。” 韩春儿话里的意思,叶开自然知道,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那些有用的电文情报,也真是够难为他了,不过,他还有到松懈的地步,这毕竟是打翻多米诺骨牌的第一把锤子,任何事都马虎不得,否者倒霉的就有可能是他们。 “你回去告诉他,要务必仔细小心,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思虑了片刻后,他接着补了一句,“此事是重中之重,请舒军厅严查再三,就这样,把我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他。” 韩春儿点了点头,记下了。 处理完这件事,叶开接着把目光转向了自己这一边,问道:“京师自来水厂怎么样了?” “在盛大人过问下,已经筹齐了款子,再过半个月就可以正式开工了。”韩春儿一字不落的将真实信息如实告知。 “嗯”叶开点了点头,在他的安排表上这是件不小的事,要想在官场里玩得转,吃得开,没钱没银子可不行啊,同时,出乎这预料的结果也表明,盛宣怀在这个问题上已经有了初步的诚意,剩下的就要看他给予回应了。 韩春儿这些事办的漂亮,叶开满意的同时,没有顾虑地把接下来这件事也交给他:“有件事你再跑一趟,后天是隆裕太后的寿辰,你替我选一件礼物,送到小德张的府上,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爷,这选礼物春儿可看不好。”听到叶开的吩咐,韩春儿摸了摸脑袋,有些讪讪的回答道。 “你这个死脑瓜,爷又没说让你选。”叶开笑骂一声,随后缓缓说道:“去东交民巷仁爱医院找一下洛尔斯,告诉他我要最新式的柯达布朗尼相机,买回来之后,不要原装外壳,直接送到琉璃厂贴金店,重新用金锭银篦包装,再配上红玛瑙,告诉他们要做那种最精细的...” 这一连串的停下来,韩春儿是惊了又惊,半天后转着眼珠子问道:“爷,这得用多少银子?” 不说相机在那个年代还尚属奢侈品,价格实属不菲,就光听后面的那些金银珠宝的装饰,样样都是撒银子的干货。 “我想想..”叶开心中琢磨了一会儿,随即说道:“去先支一万鹰洋,也应该够了。” “春儿知道了”看着自家主人都是一副不心疼的模样,也不由的他瞎惦记,点头应是。 叶开这么做自然是有理由,他要借这个机会,进一步的和隆裕搭上关系,另外,从价格上尽管听起来不菲,但是这件礼物,作为贺礼贡给隆裕太后基本上属于垫底的水平,所以叶开只得另辟蹊径,在他的记忆里,这位一生郁郁不得志的替补太后好像对摄影照相颇有些兴趣,他也算是投其所好,拿出来搏一搏眼球还是有这个分量的。 将这些正事都安排好,叶开也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自从到了南郊军营,他这手头上就一刻不闲,特别是在禁卫军人事任免的问题上,他更是费劲了心思,在同一个群里内,用一波人制衡另一波人,这种伎俩,几算得上政治斗争的必修课, “对了春儿,家里怎么样了?”叶开抬起头来,看着韩春儿的脸轻轻的询问道,对着冷冰冰的公文纸看久了,一时间竟然有些不大习惯。 “一切安好” 韩春儿没有多说别的,对叶开来说,有这四个字就够了。 “没什么事你下去吧,今晚你还要连夜赶回去,”叶开摆了摆手,最后特别的嘱咐道:“注意不要让其他人看见。” “是,老爷。” 韩春儿无声地退出房间,十分钟后,一匹快马从军营偏门极速驶出,趁着漆黑的夜色奔向京城,这一幕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在韩春儿走后,房间之内重新化为了寂静,然而叶开却仍然没有彻底闲下来,明天载沣要亲临校场训示,他还有一场预谋已久的好戏演给他看,缓缓闭上眼睛,他在脑中做着最后的彩排。 第四十八章检阅场上的尴尬一幕 (昨天的第二更,这一章因为文言文比较多,想了半天,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另外要补充的一点是,清朝末期的官方宣言都采用典雅古朴的文言文,而且越正式的场合,文言文就越高古晦涩,并且,清末王公大臣大部分都不会说满语,后期语言上基本被汉化,也就逐渐形成了今天的北京话。) 褪去严寒的京郊又一次迎来了一个新的开始,乍暖还寒的空气,万物复苏的翠色植物,让人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春天的到来,至于这个日趋没落的政权是不是也在同一时期步入春天,恐怕所有人的心里都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而对于载沣来说,没有谁比他更希望是。 三个月前,慈禧临终的一句话,让这个年仅二十六岁的年轻人,犹如黄袍加身般的登上了帝国最高权力的宝座,然而当他真正坐稳的那一刻,才如梦方醒意识到,他接手的是怎样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 在最辽阔的北方边境,日俄两个国家对满蒙疆虎视眈眈,最南方,法国势力不断侵入广西云贵,而在西部地区,英国也在加紧部署其在西藏的利益范围,甚至绕过中央政府,单方面的与十三世****签订了《拉萨条约》,对于这些摆在桌面上的领土危机,刚刚入主权力殿堂的载沣显然没有做好准备,而更大的麻烦就接踵而至,在帝国的内部,革命的火种在悄然的酝酿当中。 在这种前狼后虎的危局困扰下,隔着半个地球的两个君主制国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同一条道路,载沣想到的方法就是仿照德国制度实行皇族掌兵,在他看来,一旦掌握了军队,势必会碾碎一切谋叛者的图谋不轨,至少,能在最后一刻成为拱卫帝国大厦的不倒门柱。 抱着这样近乎理想化的信念,载沣开始了他的建军计划,第一步,就是组建一支完全忠于皇室的军队,在所有人当中,他选中了二十岁的亲弟弟载涛,四十四岁的皇族贝勒毓朗,以及三十二岁后来居上的良弼。 清一色的满人身份,再加上两个还是皇族宗室,载沣以为这样的安排就可以万事无虞,然而,他的想法还是太过于乐观了点,在不久的将来,现实会告诉他,有一个人,在起点处就和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站在检阅台上的载沣的确称得上威风凛凛,暗黄色的朝服正装在规制上已经与皇帝差别无几,仪仗也远远超过一般的亲王,有清二百六十年来,他是唯一一位的监国摄政王,在法律上已经无限等同于国家元首,难怪前些日子,京城内外那些“国贫弱宜立长君”的传闻又甚嚣尘上。 其实,载沣自己干脆入主紫禁城的想法也并非不实际,在清除了袁世凯这个心腹大患,庆亲王又识趣称病的情况下,他基本上控制了京城的军政大权,皇族内也再没有人敢出来挑刺,更别说当今的皇帝还是他的亲儿子。 当然,流言会不会成真,叶开可以确凿无疑地给出否定答案,以载沣的个人性格出发,废掉自己儿子登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在台下是近万名士兵,个个身着清一色的仿徳制军装,肩扛毛瑟步枪,紫铜浇筑的帽徽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而在载沣的身边,同样是身着仿徳制军官服的载涛叶开等人,这让一身传统行头的载沣粗看起来,和当下的基调格格不入,这一刻,仿佛他才是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涛贝勒,时候到了可以请摄政王训示。”看着规定的时间到了,叶开小声的冲一旁的载涛说道。 “好”载涛看了看手表,点了点头,随后大声喊道:“诸位将士,现请监国摄政王亲颁训词!” 载涛的声音透过设置在校场四周的高音喇叭在校场中反复回荡,每个人都是一脸紧绷,呼吸微微急促,国家最高元首的莅临,他们内心出身无不战战兢兢,除了面对皇权油然而生的那种磅礴感,在那个年代,这种特殊权力还暗含着某种天佑神权的成分。 载沣微整衣冠,拿出来一份镶黄纸印,然后照本宣科的念道,当然,为了体现郑重,这份特殊的训词是以皇帝的名义颁布的。 “朕冲龄践祚,本生考醇贤亲王,代朕行统治中国之大权,军国大政,悉由监国摄政王裁定,他人万万不可轻取,自朕以下,诸臣工当一体服从。” 载沣抬了抬眼,看到场下投射过来的敬畏目光后,才满意的接着读下去,这样的语头是他特地加上去。 “庚子以往,国运日艰,摄政王夙夜忧思,谋大计以光我国。今朕特令摄政王代朕行练兵诸事宜,所司之专事可委于臣下,然兵马调度之大权仍归朕总揽,臣下万不可自专,后世子孙须善体斯旨。” “朕既为汝辈军人之陆海大元帅,则汝辈皆为朕之股肱,当效其性命,仰朕为元首,朕之能否保全国家,光我国威,全视汝辈军人之能否克尽其职。” “我朝国威之不振,汝辈当与朕共其忧,我朝武功光耀四海,汝辈亦当与朕共其荣,汝辈各尽其职,与朕一心,勠力卫国,诚诚于竭,上不负祖宗九庙,下不负亿万舜民,则我国苍生将享万世太平之福,朕亦欢愉达度,故有此训谕五条述之如下。” 说到这,一番铺垫才总算是做完了,这载沣清了清嗓子,抬高了两三个声调接着说道。 “一、军人当以尽忠竭诚为本分。 二、军人当以礼仪尊上为本分。 三、军人当以尚武奋勇为本分。 四、军人当以信义始先为本分。 五、军人应以听令行事为本分。 此五条乃为天地之公道,人伦之常经,愿汝辈军人深体朕意,谨守此道,以尽报国之忠,是此岂独中国苍生欢欣鼓舞,朕亦为之欣慰焉!” 这份气势恢宏的训词听在耳中,叶开也只是皮动肉不动的附和一声,心中暗笑之余,也只能道一声理想很丰满,现实么...呵呵! “谨遵摄政王训令!” 场下自然是一阵阵的山呼海啸,载沣将这份纸印放在一边,心满意足的走下校阅台,接下来,他就要在叶开等人的指引下,亲自巡视士兵和武器装备。 “摄政王,这里是步兵第一协,现有健卒四千余人。”叶开一边走一边介绍道,整齐的军容让一旁的载沣很满意。 “摄政王,这边就是机关枪营,备有马克沁机枪四十五挺,子弹七万多发,这些弹药都有专门配给...” “这边是山炮营,共有徳制克虏伯火炮七十余门,炮弹六千余发。” 载沣一边巡视一边点着头,这些现代化的武器都是花大价钱从德国运来的,在火炮和机枪的前排还站着不少的德国教官。 “摄政王,这里是马队标,共有战马..额...共...共...” 走到这里,叶开嘴上突然梗住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话,一脸的尴尬神情。 叶开这突如其来的古怪变化,载沣也跟着楞了一下,随后向马队标望去,眼中除了十几匹瘦马,就是一大堆后勤模样的士兵,和身后的辎重车一比起来,简直有些弱不禁风。 “马队标怎么没有马匹?”载沣皱着眉头问道。 “回摄政王的话,这些马匹本应是喀尔喀蒙古四部选调来,各部应调度四百七十五匹膘肥战马充抵禁卫军,不过一个月以来,这些马匹至今没有到京,各部亦没有回文表述,臣知会陆军部及理藩院,尚没有下文。” 叶开当然不会就这样简单地告诉载沣,在外蒙古地区,皇帝的命令已经沦为一纸空文,这些马匹恐怕至今还停留在蒙古各部札萨克的公文纸上。 “岂有此理!” 出了这样的事,作为禁卫军的幕后策划者,载沣面子上肯定第一个不好看。 “臣今天再电问理藩院,看看怎么回事?” 叶开急忙回复道,同时也在偷偷打量着载沣,他再清楚不过,从一开始载沣就再三强调,禁卫军一事关系重大,务必做到滴水不漏,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后者自然恼火万分。 胸膛起伏着,看得出载沣是强行压下心头蔓延的怒火,随后才语态阴冷地说道:“你去吧,告诉陆军部和理藩院,本王就坐在这等,看他们什么时候回复?” “是!” 载沣摆摆手,叶开躬身退后,转身那一刻,叶开的嘴角悄无声息地露出一抹细小的弧度,计划都在有条不紊的实施中。 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载沣的怒火烧得旺一些,再旺一些,最好能在这鼎盛的怒火中,失去一位统治者应有的理智。 (文言文部分参照了日本明治天皇《军人敕瑜》,《清史稿德宗本纪》,《摄政王瑜令》) 第四十九章远眺喀尔喀 (第一更!这算是一个小副本吧。) 在载沣的严令催促下,陆军部和理藩院的回复效率堪称惊人,当天下午,一直等候在禁卫军电报房的叶开,就在第一时间拿到了这份电报的原文,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在同一时刻,将这份电报原封不动的交给载沣,而是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之后房门就一直紧闭着,中间没有和任何人搭话。 坐在办公椅上,叶开拿出密码本,亲自动手将一个个字码的转译成可阅读的文字,然而誊录在手边的空白纸上,十几分钟后,拿到全部内容的叶开,甩甩手,长舒了一口去,果然不出他的意料,电文上的内容跟他之前熟知大致相当,喀尔喀蒙古方面报告说春天畜力有限,马场里马匹不足,请求延期交付,至晚会在四个月内送抵京城,还有就是恳请监国摄政王恕罪之类的客套话,当然,这些文字统统是用语意简明的电报文写就。 而在叶开的眼中,这份语意不详、措辞又极为简短的电文,分明就是一块加工阴谋的绝好原材料,他要做的就是稍微动一动脑,再动一动手,把这份电文偷龙转凤般的添加上另一层意思,然后像汽油一样浇在载沣怒火燎原的心头上。 众所周知电报惜字如金,历来是删一字则意寡,添一字则糜费,而清末时期更是如此,虽然这份电报属于政府之间的公文,但上面也是字数寥寥,总共也就一百多个字,言简意赅的几行字,给了叶开极大地施展空间。 首先他大笔一挥,将最后的恳请恕罪的话语全部删除,这种让人稍稍心安理得的话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其次,又在申请延期交付一段,去掉了前面那些表达请求态度的词语,做完这些之后,叶开小声默念了几遍,稍稍顿思凝想片刻,在电文的末尾加上了这样一句话:奏清室摄政王,依蒙俄先前所署之条约,一切马匹用度皆以俄方为先,彼方虽甚急,宜当按次配给,岂可损喀尔喀诸部之信义。 极为微妙的是,在叶开补充的这段话里,根本没有中央或者中国的字眼,甚至连大清皇家的称谓也变成了语意暧昧的“清室”,唯一彰显上下级关系的“奏”字,在这个语境下也显得无足轻重。 将修改过后的电文最后再读一遍,顿时,这份态度陈恳的道歉说明,就变成了一份措辞强硬的来往公告,之间的差距,有着天壤之别,叶开只不过把说话的方式变更一下,增增减减中,透露出来的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看着手中的这份似有千斤重的电报,叶开满意的笑了笑,他完全可以想象到,当载沣看到这上面的内容后会有什么样反应,就算始作俑者的他,粗看起来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当然,这样做无异于背地里狠狠地坑了一次喀尔喀蒙古,不过,它这锅背得不算冤,这些年,喀尔喀蒙古背着中央政府和沙俄干的那些勾当,哪一件不是骇人听闻的大消息,只不过趁着帝国内忧外患的局面,无力对付那些心怀鬼胎的蒙古王公们,他们才日渐嚣张起来。 三十多年来,沙俄势力的不断渗透,以及部分蒙古贵族的野心作祟,分裂的种子已经在悄然在那片广阔的草原上发酵,要不然也不会在辛亥革命二十天后,就迫不及待的脱离清朝统治。现阶段碍于一个统一的帝国,他们暂时还不敢明目张胆的行动,然而,背后的小动作已经是接连不断。 近几年,他们恶意制造蒙汉对立的假象,散播蒙古中心论,以及对合法的商客大肆劫掠,让内外蒙古边境一度紧张,对于这种吃里扒外的附属民族,叶开还嫌坑得不够。 叶开之所以要炒大这次的军马事件,除了震慑那些图谋分裂的不轨分子,还有就是惊醒一下尚处在梦昧当中的清廷高层,在沙俄侵入外蒙已成既成事实的情况下,不能在步割地保疆的后尘,当然,他还有更深层次的目的,接着这次的事件,达到他的一石三鸟计划。 “这帮图谋分裂的鞑靼蛮子,这回是撞到铁板了。”冷笑了一声,叶开拿着这份阴谋满满的电报走出门去。 ..... “啪”的一下,这份电文被重重的甩在地上,载沣只看了一遍,脸色就骤然变的铁青。 虽然整个清帝国内忧外患,不复当年的雄姿,但至少还体面地维持一个满蒙联盟老大哥的身份,而这份电文里的内容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挑衅,绝对是赤裸裸的挑衅! 与内蒙的盟旗制度不同,喀尔喀蒙古历来是独立于中央的半自治体,除了驻库伦的办事大臣和乌里雅苏台将军外,在广大的外蒙古地区都是实行扎萨克制,四大部落首领对本部落事务仍然有巨大的权力,当然这些权力存在的前提是,绝不能与中央权威相抵触,而现在,这条不能逾越的红线似乎已经变得岌岌可危了... 土谢图汗部,车臣汗部,扎萨克图汗部,赛音诺颜部,维持了两百多年的漠北蒙古四大部落臣服史,会不会因为这次“公然唱反调”的电文事件就此改变,就连围在载沣周围的一群军队高层也没有人清楚,甚至,如果不是叶开的刻意篡改,在这个国内革命愈演愈烈,帝国摇摇欲坠的时刻,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块瑰丽的秋叶海棠,在不久的将来,被贪婪野蛮的西伯利亚老毛熊一口咬掉半个。 叶开就是要用这此的机会,对站在火药桶边缘的外蒙古地区提早作出安排,不然两年之后,他就要再次目睹“大蒙古帝国”成立的荒唐闹剧,甲午之后,绝不能再让一块土地无端的失去。 当然,一切都要轮到载沣来决策,摆在他面前的道路一共也就那么几条,是不痛不痒的严词训斥,还是真刀真枪的割藩废爵,甚至像康雍乾三代帝王那样,在将近一百年的时间里,用铁血对付那些不臣服的西北异族,就如同当年的蒙古准噶尔部,来一次彻彻底底的种族灭绝。 作为帝国的最高负责人,载沣没有退路,他需要在这个问题上做出最后的绝断。 本书的讨论范围 一个简简单单的人物设定,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非议,从五万字的时候,就陆陆续续有人提出这个问题,说实话让滑沥沥之前始料未及,看到书评区的留言,人几乎是懵逼的。 在这里也有必要澄清一下,这本书是权谋文,重在人物之间的勾心斗角,权力斗争,打一开始就没有想涉及到民族立场这一类的敏感话题,所以,本书谈论范围也仅限于历史人物,军事知识,政治制度,社会风情等等。 之所以选定《清末1909》这个中性的书名,就是因为这段历史,很奇怪的没有出现在教科书以及同题材的影视剧中,这让人不经产生疑惑,大厦将顷之际难道人人都是束手无策?也基于这样的想法,本书会回到清朝覆灭前的最后三年,用尽可能客观的眼光,去记述发生在那三年里的大事小事,并且不带任何有色眼镜。 关于本书的结局,滑沥沥在心中草拟了一个相对圆满的,大致的剧情走向也基本确定,不过书完结之前一切未定,一些你们想看的副本和最终的结局,欢迎大家随时和我讨论,随时等候。 还有网上一个很热的话题,元清是不是中国?这个讨论没有意义,如果要水,百度上有类似的贴吧,不在本书的内容之内,不要过分深究。 新人新书,码字不易,只能晚上和凌晨抽出时间,谢谢书友们的打赏和支持!滑沥沥感激不尽! 第五十章争论 (不好意思,回来有点晚,赶紧滚过去码字,另外回答前章的一个问题,喀尔喀蒙古就是外蒙古,清朝的时候一般不叫外蒙古,现在听起来怪心酸的。) “诸位都看看吧!” 被刚才的举动惊了一大惊,所有人将信将疑的看着载沣,直到叶开从地上捡起来那份电文,挨个传着看了看后,才不约而同地都面色阴沉了下来。 “岂有此理,这帮妄自尊大的漠北蒙蛮子!” 在这件事上,所有人都展示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态度保持惊人的一致,毕竟,这份电文的内容可是在结结实实的扇中央政府的脸,换做任何一个脑子还算清楚的人,都会有这样反应,而在这些人当中,反应最激烈的就属这位皇族少壮派,贝勒载涛了,当他看到这份电文,特别是最后几行字的时候,鼻子几乎都气歪了。 “摄政王,对付这喀尔喀蛮子,不能再用怀柔的方法,这次定要施以惩戒,绝不能姑息。” 载涛紧握着拳头,疾声厉色的说道,作为第一个发言者,他的态度十分明确,就是要下重拳头。 “涛贝勒所言极是!臣也这样认为。”有了载涛打头阵,哈汉章一帮人也附和的说道,其他人纷纷送来了赞同的目光,在这个问题上,所有人的态度空前团结。 听到这些声音,载沣不自觉得冷笑了一声,这些话还用他们说?作为帝国的最高负责人,他自然不可能淡漠无视一个赤裸裸挑衅书甩在他脸上,在看到电文的那一刻起,载沣已经动了这样的念头,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的大动肝火。 但问题是,要惩戒?如何惩戒?是小惩大诫,还是大动干戈?载沣其实需要的是这个答案。 载沣将这冒烟的情绪暂时收敛起来,缓缓顺了一口气后,面无表情的冲所有人说道:“诸位说一说,这次的事端,该怎么处理?若要惩戒喀尔喀,又该具体如何施行?” 载涛似乎对这样的话题异常活跃,在听到载沣的问话后,又是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振振有词的说道:“喀尔喀诸部素来桀骜不驯,冥顽不化,可见这次的衅言绝非偶然,定是有所预谋,近年来喀尔喀诸部和俄国暗通款曲,背着朝廷不知道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臣弟觉得喀尔喀蒙古之所以敢这么明目张胆,就为因为依仗着外藩自理的地位,目无王法,胡作为非,连我朝廷都不放在眼中。” “这次的电文可见是喀尔喀诸贼子们的试探,若我们不击之以痛,喀尔喀势必会趁机做大,更加不把我朝廷放在眼里,喀尔喀如果丢了,我国又失一屏障,到那个时候,沙俄野心勃勃,视我国如膏脂,定会卷土而来。” 不管载涛出于什么目的,他说的这些倒是头头是道,毕竟在德国军校喝过几年的洋墨水,对于这种地缘政治和国际形势,他要比一般人看得更远,但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大厅内的所有人都惊了一惊,心里想着这步子也太大了点吧。 “所以臣弟觉得,治乱当用重刑,摄政王当仿照新疆的例子,废藩建省,设府,州,县三级衙门,废诸部汗王自理部落事务之权,由朝廷任免大小官吏,大权权归于中央。这一来,夺了他们的权,他们不敢再肆意妄为,二来,这也有敲山震虎之意,断了俄国南扩的念想。” 载涛侃侃而谈,他的这条建议无疑算得上爆炸性,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尽管左宗棠收复新疆,而后建立行省,的确确保了西南边陲的安宁,阻止了分裂势力的蔓延,但是,仅仅是因为一次电文时间,就公然施加这么重的处分,无论怎么样都缺乏些说服力,而且还会让人觉得小题大做,除此之外,恐怕那些不安分的人也会趁机造谣生事,这样反而不利。 与载涛的声色具下不同,载沣倒是不置可否,没有急着表态,他作为最后的仲裁者,他需要再听听别人的意见。 “启禀摄政王,臣倒是有个不成气的见解。”毓朗看了看一脸等待神色的载沣,谨慎的说道。 “讲!”载沣摆摆手,示意他说下去。 毓朗清了清嗓子,“喀尔喀虽然目无尊法,但也不至于到了废藩的地步,当年,新疆建省是因为浩罕伪国的阿古柏谋反在先,这才促使朝廷兴兵讨伐,如果这次也在蒙古建省,非但不会有什么实效,还会有巨大的祸患,喀尔喀自理已有百五十年,一旦废除必然招致蒙古动荡,恐怕只会让俄国趁机侵入,近一步讲若两者联合,举兵造反,到时候对我大清恐将更为不利,便宜的只会是俄国人。”毓朗不急不缓的陈述着他的想法,他随后提出的建议,倒是比载涛的缓和得多,“所以臣以为这次的惩处当施之有度,将四部大汗的汗位降一等,另外减免各部王旗卫队的兵马,这一番敲过后,喀尔喀定然会有所收敛。” 毓朗刚刚说罢,还未等载沣表态,载涛就迫不及待的反驳道:“朗贝勒这样做,未免也太不痛不痒了吧,汗位降一等仍是汗,各部兵马减免仍是他们的兵马,只是我朝廷的脸面是找也找不回来了!” 载涛对毓朗这样的做法是一百个不愿意,在他看来,这惩罚还不如挠痒痒,如果仅仅是这样就大事化了,息事宁人,那还要他这个禁卫军大臣做什么? “那涛贝勒提议的建省一词,若是蒙俄联合,共举反旗,又该如何收拾?”毓朗同样不遑多让。 争论愈演愈烈,载沣及时伸手制止住,随后,他沉了沉气,看向了其他人,“你们是何意见?” 面对询问,大厅内不少人都是低着头,要么不说话,或者只说一句无足轻重的“臣等无知,难堪其用”,要么就是态度暧昧,暗自指指载涛或者毓朗,以示立场,总之就是不敢明说。 之所以表现出这种姿态,哈汉章蒋雁行这群人心知肚明,他们的身份远远不是禁卫军大臣可比,离决断国事的军机大臣更是十万八千里远,如果他们贸然表达了意见,将来一旦出了什么始料未及的事情,这个责任可不是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能担得起的,载涛毓朗还好,最严重的也不过是严词训斥,真正倒霉是他们,丢官都是小事,弄不好还会掉了脑袋,所以面对这种情况,最好的方法就是不予表态。 他们是军人,这个场合他们没有表现的权利,或者说他们只是枪,至于枪口朝向谁,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枪总是没有错的,有错的是那个扣动扳机的人。 这些都看在眼里,载沣脸色渐渐的绷了起来,前者的想法他如何不知,所以也明白,即使再讨论下去,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就按照载涛所说的,废藩建省,对那些不顺从的喀尔喀蒙古蛮子施加最严厉的惩罚,但他同时也清楚,这样做的阻力将是无穷大。 而另一路就是毓朗指出的那条,用模棱两可的措施结束这次的风波,然而,这样做的后果,载沣同样能预料到,姑息养奸,等日后再出一个阿古柏,蒙古草原上再出一个中亚浩罕国,那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 无论哪种办法,载沣都是犹豫不决,不敢下最后的决定,似乎,从奉旨监国的那一天起,类似这样的问题就一直困扰着这位年轻且缺乏历练的帝国摄政王。 不过,今天他还不是最糟的,因为每当他走到了岔路口,脑海中总会想到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在面对这种情况时,又总会屡屡提出最富建设性的意见,让面前的窘境瞬间变通途。 他转过身子,目光穿过所有人的衣衫帽檐,最后落在了叶开的身上。 “良弼,你怎么看?” 听到载沣这句话的时候,叶开会声一笑,沉寂了整场的他终于有机会登台献艺,而作为这场压轴大戏的主角,他的作用就是就只有一个.... 结束争论,一锤定音。 第五十一章大阴谋家 要不是载沣提起,大厅中的人几乎忘了叶开的存在,在所有人的当中,这位地位仅次于载涛毓朗的禁军三大臣之一,今天竟然一反常态的保持沉默。 而对于叶开来说,他这样做就是为了韬光养晦,捕捉最合适的机会,话不在于说的多少,而在于是否说对地方,显然这样的时机他拿捏得恰到好处,还没发言,已经取得了后手优势。 事情的开端本来就他一手挑起,而现在也轮到他来结束,怎么回答载沣,从一开始叶开就打好了腹稿。 “回监国摄政王,臣以为涛贝勒所言甚是,喀尔喀为臣不尊,若不严惩,必留祸患,到最后恐将尾大不掉,弄不好就会再次步新疆的后尘。”叶开一上来,就直截了当的表明了他的意思,严惩,当时要严惩,对付分裂者就要毫不留情的下重拳。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旁载涛也暗自弯了弯嘴角,以为叶开站在了他这一边。 “这么说你也觉得应该废藩建省了?”载沣皱着眉头说道。 叶开没有是或否,而是轻轻摇了摇头,接着说道:“非也,废藩建省关系重大,处置稍有不慎,定然会适得其反,喀尔喀狼子野心,沙俄又步步紧逼,如果公然废藩,最有可能的后果就是两方苟合,反过来共同对付我们,喀尔喀若举叛旗,与我朝大不利焉,所以,臣觉得毓朗大人说的不错也。” 听了叶开的话,载沣眉头上的皱纹更深了几圈,他这话不清不楚,相当于各打五十大板,还是没有说明白,这个往日言语犀利、见识独到的良赉臣,怎么今天也罕见的打起了官场太极拳。 “良弼,你究竟什么意思?”载沣心里有些不大得意。 看着载沣脸上微微起了变化,叶开暗自一笑,吊的就是他的胃口,随后瞅准时机的说道:“摄政王莫急,听良弼接着说,臣以为虽然涛贝勒朗贝勒的话都不错,又都有失偏驳,所以应当另寻其他处置之策。” “哦?你有什么方法?”载沣总算听出了点别的意思,示意叶开接着讲。 “既然喀尔喀诸部权势过大,那朝廷就应该对其严密监视,并分其权。这第一条就是调换驻库伦办事大臣,此举意在敲山震虎,让那帮漠北蛮子不敢再造次。” 小心的观察着载沣的脸色,后者若有所思的神情,让叶开心想刚才的话载沣是听了进去,于他趁热打铁的进一步说道:“这办事大臣的人选,臣推荐杭州将军三多,三多为人敬重耿直,威正不阿,定然能够胜任这个差事。” 叶开之所以选定三多,首先是因为这个人跟他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不会引起载沣的猜忌,更重要的是,让三多提前一年做到这个位置,在纷繁复杂的蒙古局势,他还有有更大的施展空间。 历史上这位清朝最后一位驻库伦办事大臣,一到任就在蒙古权力上层开始了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此举自然触及了那些旧贵族的利益,三多与喀尔喀最高领袖哲布尊丹巴八世之间爆发了极大的冲突,为了维护中央的权威,直接逮捕了上千名闹事的喇嘛,同时在对待俄国人的问题上,他也是据理力争,毫不退让,主政喀尔喀两年的时间里,正是因为有他,蒙古的主权才不被沙俄进一步蚕食。 不过,充满悲情意味的是,对于喀尔喀独立倾向,这位办事大臣早有预料,屡次上书朝廷请求派兵镇压,然而,清廷当时内忧外患,辛亥革命火烧眉毛,根本无暇顾及,在赶走三多仅仅几天后,沙俄就联合一些蒙古上层的野心家,悍然宣布拥戴八世哲布尊丹巴为皇帝,成立大蒙古帝国。 载沣想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相比于废藩建省这样激烈的做法,调换库伦办事大臣倒是缓和了许多,不过,这样的人事调动,虽然看起来是中央对喀尔喀的无礼行为有所保留,但也算给了蒙古方面一个清醒的警告。 巴掌虽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是面前的人也总会吓出一身冷汗。 “你接着说吧。”对刚才叶开的的话若有所思,载沣催促道。 有了刚才的铺垫,叶开接着说出了他第二条建议,相比上一条,他的这个建议就是真刀真枪了,充满火药味。 “臣奏请摄政王派北洋军第二镇,第三镇入蒙,分别进驻库伦和边境重镇恰克图。”叶开说完,继续解释道:“当年新疆就是因为没有重兵驻防,阿古柏才有恃无恐谋反,沙俄也明目张胆的进侵我国,现在把北洋军派到喀尔喀,必然能够起到安邦守国的时效,王师一旦驾到,那帮蒙古蛮子怕有谋反的心思也没有这胆子。” 把北洋军调到蒙古,不但在一定程度上化解了边境危急,对叶开的好处更大,这样他手底下的禁卫军,就无疑成了京师地区最不可忽视的力量,而瓦解北洋的想法,也正中载沣的下怀。 “嗯”载沣痛快的点了点头。 “第三条,就是恳请摄政王在蒙地和内地之间架设电线,这样以来,喀尔喀有什么动态,朝廷也可第一时间知晓。” 其实,叶开本来他还想在加上修建铁路这一条,但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不提草原地势修建铁路难度巨大,困难重重,最要命的就是资金问题,几百万两的钱往哪要?再向洋人借钱?恐怕这个消息一出,国内那帮公知们就第一个不同意吧?反正这钱又不是向他们要,他们当然不在乎,只要站在道德高度动动嘴皮子就可以,顺带还能落得个好名声。 “摄政王,派员,驻军,电报,这三条并行而下,可解当前之危机。” 相比于载涛的好高骛远,毓朗的小心翼翼,叶开说的这三条,无论从可行度还是实际效果上都更为高明。 “诸位觉得这三条建议如何?”载沣沉思了片刻,目光看向了其他人。 哈汉章,蒋雁行一行人自然站在叶开这一边,不光是因为叶开已经成为禁卫军系的核心首脑,而且现在情况的情况来说,谁都能看出来叶开的建议更为妥当,摄政王恐怕早就在心里做好了选择。 “那好,就以良弼所言,准奏!” 载沣重重的点了点头,算是为这件事来势蹊跷的电文事件下达了最高指示。 听到载沣最后的话时,叶开才松了一口气,心中这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按照他的性格,不到最后一刻定然不会放松警惕,而现在,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完成了这个一石三鸟的计划。 警示清廷,敲打蒙古,瓦解北洋。 叶开可以想象到,当喀尔喀方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会浮现出怎样懵逼的表情,他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而同样,叶开也不指望靠着这次的措施就一劳永逸,他需要的是拖出足够的时间,等到手握大权的那一天,再对分裂者施以最毁灭性的打击。 对待分裂分子,等待他们的除了剑,还有就是永远无法愈合的痛。 “蒙古蛮子,你们蹦哒的时间不多了。”阴谋家在心里这样说道。 第五十二章俄国人的动态 (上一章有误,应该是八世哲布尊丹巴,已改正。) 几天后,当理藩院的一纸命令传到喀尔喀蒙古的时候,如人所料,蒙古王公上层圈掀起了一场席卷四大部落的暴风雨,一时间议论纷纷,并且愈演愈烈。 对于这件事情的起因,他们当然毫不知情,但在这一张措辞严厉的公告面前,没有人会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就这几年前,清朝实施新政时,蒙清关系就一度紧张,所以当这次的命令,再次降临到蒙古贵族脑袋上的时候,自然而言,他们就简简单单地理解为中央政府对漠北蒙古的又一次重大打压。 借着这股东风,那些隐藏在蒙古各部落的分裂分子再次跳了出来,大肆宣传要重新夺回蒙古人的生存空间,与此同时,喀尔喀中最大的部落土谢图汗部也开始蠢蠢欲动,和沙俄的互动愈加频繁了起来。 当所有的蒙古上层都陷入在焦躁与不安中时,得到这个消息的俄国人彼得洛夫却喜出望外,作为俄国在蒙古的接洽负责人,他第一时间请求晋见外蒙活佛哲布尊巴丹八世,在去的路上,他还特地带去了大量的沙俄卢布,以及几件价值不菲的金钟金表。 洞悉蒙古事务的他非常清楚,这位封号为哲布尊巴丹的大喇嘛,在喀尔喀诸部中的地位犹如泰山一般,即使是各部的大汉也只有仰望的份儿,只要说服了他,就等于拥有了支配四大部落的通行证,作为整个喀尔喀的最高精神领袖,哲布尊巴丹八世的话语权极重,他出身黄教格鲁派,与西藏的达赖,班禅,内蒙的章嘉活佛,并称为四大转世活佛。 “敬爱的哲布尊巴丹活佛,我不得不对清朝粗鲁行为深表愤慨,这样的行为堪称野蛮!” 彼得罗夫一上来就迫不及待的指手画脚,对着哲布尊巴丹振振有词的说道,全然不顾这位大喇嘛已经被清廷的斥令搅得焦头烂额了好几天。 “清朝人奴役了伟大的蒙古人民两百多年,现在连最后一点自由也被剥夺。”彼得罗夫接着痛心疾首的说道。 不过他在这么说的时候,似乎忘了当年蒙古铁骑践踏莫斯科的屈辱历史,正因为蒙古人奸淫掳掠的百年统治史,才导致俄国人血统中至今保留着蒙古蛮人那种彪悍好斗的性格,甚至到了现在,欧洲根本没有俄罗斯人这个称谓,只有长得像白人的鞑靼人。 对于彼得罗夫的喋喋不休,八世哲布尊巴丹始终保持沉默,一脸阴郁色。 “恕我直言,活佛先生,只有我们俄国才是蒙古人的好伙伴,这三十年来,我们帮助你们建立医院,发展贸易,驱赶汉人,这才保持了喀尔喀作为一片净土而存在,不过,我认为我们做的还不够,针对这次清朝的政策,我们双方有必要签订新的条约,这才能更好的帮助和保护...” 彼得洛夫一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的嘴脸,但八世哲布尊巴丹也不傻,他如何不知道俄国人的想法,清朝的确步步紧逼,但沙俄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这几十年来,他们通过签订不平等条约,在蒙古开采金矿铁矿,一度和当地的牧民爆发了激烈的冲突,还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对立事件,沙俄屠杀了不少人,这其中就有大量的蒙古人,并且俄国人还借口条约的规定,买走了大量赖以生存的马匹,没了马匹,等于要了喀尔喀蒙古人的命。 八世哲布尊巴丹一直不说话,彼得罗夫还自以为是的认为,前者是不是正在考虑他的条件,所以一脸笑容的接着说道:“活佛先生,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的军队可以进驻到恰克图,甚至是库伦,这样便于防范那些清朝军队,同时这样也是为了你的安全。” 彼得洛夫想起了公文上的驻军一事,心里面甚是不快,清朝这次派遣不是普通腐朽的八旗军队,而是一支连西方人都赞不绝口的现代化军队,一旦他们进驻到蒙古来,将对整个远东局势平衡将会起到重大的影响,而对俄国方面来说,也无异于横生出一块心腹大患。 “俄使先生,驻军之事不用操之过急吧。” 八世哲布尊巴丹总算开了口,他要是再不说话,恐怕就没有说话的余地了,迎接他的将是一场灾难。 虽然俄国在蒙古也有驻军,但在名义上是为了保护俄国商人,规模也只有几百人,如果一但允许俄国的正规军进驻库伦,无异于正面挑战清廷的主权和威严,如果这样做的话,迎接他的就将是一场爆发在草原的战争,无论哪一方胜利,倒霉都将是喀尔喀,所以尽管这位大活佛想另立门户都快想疯了,但至少现在他还没有勇气。 哲布尊巴丹眉头紧锁着,前车之鉴可是摆在那里,一百多年前,那支不臣服的漠西蒙古,尽管统治整个新疆,征服了哈萨克汗国,占领了西藏,并且让青海诸族也臣服在脚下,一度在中国西北建立起了疆域四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庞大国家,但最终的命运也不过是国灭人亡,他可不想成为下一个葛尔丹。 听到哲布尊巴丹这委婉的拒绝,彼得洛夫还不打算放弃,这件事如果一旦敲定,俄国在战略上将会迈进一大步,而这对于他个人来说一次,也是一次不小的功绩,足以让他官运亨通。 “活佛先生是怕清朝的报复吗?”彼得洛夫挺直了腰杆,“你的担忧完全没有必要,我们的军队会一直保护整个喀尔喀部落,清朝军队在我们面前什么时候取得过胜利?” 彼得洛夫自信满满的话并没有打动哲布尊巴丹,卖队友这种事他们还干的少吗?更何况喀尔喀在他们眼中什么时候算得上朋友了,不过是一块肥肉罢了。 “我得为喀尔喀的几万名喇叭负责,一旦兵事蔓延到库伦,早先遭殃的是他们,所以这件事还是缓一缓吧。”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哲布尊巴丹还是坚持拒绝。 “活佛先生,你的立场让我很失望。” 在听到哲布尊巴丹这番话后,彼得洛夫再也耐不住性子,他冰冷的笑了笑,然后用极具威胁式的语气说道:“我得到消息,清朝正预谋在喀尔喀建立行省,不知道这件事活佛先生知道否?” 这句话后,哲布尊巴丹眼睛猛然瞪大几分,毫无疑问,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他的心腹软肋,而在听到彼得洛夫随后的话后,他的心尖更是狠狠地颤了颤。 “喀尔喀一旦成了清朝的行省,那你这个转世活佛是不是有些多余呢?” 第五十三章走钢丝的大活佛 (第一更,求推荐票,大家伙推滑沥沥一把!) 彼得洛夫的话让哲布尊巴丹不得不慎重考虑,如果前者所言属实的话,他这个活佛真的将会沦为摆设。 蒙古喇嘛教的兴盛,本来就是清廷为了在喀尔喀蒙古实施有效统治而刻意扶持的,没有官方的支持,喇嘛教不可能取代萨满教成为蒙古第一大宗教,并且成长到现在这个地位,而哲布尊巴丹这一称号,也只有得到中央政府承认才有法律效力,换句话说,你的一切都是中央政府给予的,既然这样又就意味着,中央政府有权随时随地收回,喀尔喀一旦废藩,成为清帝国的一个行省,那他这个活佛,或许也没有保留的必要。 “为了你和整个喀尔喀地区的自由和安全,驻军是必须的!”彼得洛夫已经不是商量的口吻了,眼睛不留一丝死角的盯着哲布尊巴丹。 面对彼得洛夫咄咄逼人的态势,哲布尊巴丹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已经陷入了两难的地步,一方是几百年来臣服的宗上国,一方是实力蛮横的西伯利亚北极熊,哪一方都是不好惹。 “当然了,哲布尊巴丹活佛,我知道你的顾虑,驻军计划可以慢慢来。”彼得洛夫的分寸拿捏得很准确,步子逼得太紧了,也该让对方适当松一口气,他也知道强行提出驻军要求的阻力有多大。 “第一步,我们的士兵可以伪装成商人,驻守在恰克图一带,然后慢慢的推进到库伦,如果清朝有什么不轨的行为,我们俄国军队可以快速的支援,你也知道清朝军队不堪一击,用不了多少时间,喀尔喀蒙古将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不用再受那些中国侵略者的野蛮统治。”彼得洛夫提出了他的缓兵之计,话的最后他还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当然,这需要你们那些部落的首领管好他们牧民的眼睛和嘴巴,一旦泄露出去会很不好看。” 彼得洛夫完全不在乎那些喀尔喀普通牧民的死活,如果被他们发现,俄军会毫不犹豫的开枪击毙,把这个秘密永久的留在脑袋里,在他的眼里,不光是哲布尊巴丹,整个喀尔喀都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既然横在两个大帝国中间,你一个弱国还能有权决定自己的命运? 哲布尊巴丹脸色依旧沉重,他的脑袋中做这激烈抉择,不管是倒向那一方,他接下来的生活都将是如履薄冰,提心吊胆,不过最后他还是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念头,与其束手就擒,倒不如挣扎一番,万一成功了呢?这种事谁说得清,抱着这种侥幸心理,他终于点了点头。 “好吧,俄使先生,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这可关系到我们喀尔喀几百万人的大事,你可要小心谨慎啊。” “那是必然的!”彼得洛夫得意的行了一个喇嘛礼,郑重其辞的说道。一旦俄国的军事存在在喀尔喀得到确立,他们就有足够的空间去运作,直到把整个外蒙古地区从清朝国土中彻底分裂出来。 如果有可能的话,喀尔喀最好能纳入沙俄帝国的版图,彻彻底底成为双头鹰上那一只朝向远东的鹰头,退一步,如果这个计划不成立,也至少应该在中国和俄国之间成立一个缓冲国,这是三年前沙皇在内阁会议上就已经确立的战略方针,彼得洛夫深得其精髓。 “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俄使大人清楚吗?” 哲布尊巴丹的突然问话,让正在兴头上的彼得洛夫有些惊讶,他收敛了一下脸上的得意笑容,问道:“什么事?” “清朝要更换驻库伦大臣,派遣杭州将军三多入蒙,不知道俄使先生对此有何想法?” 哲布尊巴丹忧心忡忡的说道,比起驻军建省那些十万八千里远的事,这个威胁似乎更为直接,库伦办事大臣的驻地也在库伦,那可是在他的眼皮底下,等于说是清廷安插在喀尔喀内部一只眼。 “还有清廷要在喀尔喀和内蒙之间假设电报,不知道俄使大人又有何对策?”哲布尊巴丹接着说道。 早先时候,彼得洛夫就得到俄国驻京公使的密信,即将到任的这位办事大臣是个狠角色,他此前的职务是杭州将军,属于军事领域的高级将领,这样的安排似乎也证明了彼得洛夫一伙人的猜想,清廷已经开始关注和警惕俄国在喀尔喀的动向,所以他的到来将是一个极大的麻烦,但是他当然不能对哲布尊巴丹直接这么说。 “哲布尊巴丹活佛,这件事我有所耳闻,先是派军,然后又派遣主战派大臣到库伦来,清廷想干什么不用我在说下去了吧。” 他的暗示已经很明确了,清廷决定采取军事手段解决问题,至于你这个大活佛还想接着当下去,那就只有投奔我们俄国人这一条路可走,看着哲布尊巴丹被这话吓得不轻的窘迫模样,彼得洛夫得意的笑了笑。 “至于为什么架设电报,那就太好解释了,电报可是现代战争的必属品,他们的意图已经很明确。”彼得洛夫接着恐吓道:“哲布尊巴丹活佛,现在你还对俄蒙联合有什么顾虑吗?” 这次换到彼得洛夫一脸轻松悠闲的模样了,他优哉游哉的喝了一口马奶酒,目光时不时的打量着哲布尊巴丹的脸色,如他所料,对方的心理防线已经有些崩溃了。 “好吧,我知道了,俄使先生。”哲布尊巴丹点了点头,已经到了不得不做出抉择的时候了,既然注定要选择一个,得罪另一个,那么为什么不选胜算更高的那个呢? “看来哲布尊巴丹活佛已经做出了令我满意的选择,那我们以后就是亲密无间的兄弟了。”彼得洛夫得意洋洋的看着哲布尊巴丹,兄弟?那种眼神分明就是看一块到嘴的嫩羊肉。 “我们会提供枪支弹药,训练你们的人马,如果清朝军队打过来,倒时候我们两军就可以联合作战了。” 哲布尊巴丹的脸色始终提不起来,他只想保住他的地位的声望,和清朝彻底撕破脸皮,兵戎相见,他并不情愿走到这一步。 同样,彼得洛夫的话他也不会相信,联合作战?哼哼,恐怕喀尔喀人到了战场上只能是炮灰吧? “俄使先生,还是说说三多怎么办吧?”哲布尊巴丹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说道。 “放心,我的活佛,他就交给我们俄国人处理吧,我保证他在库伦过的每一天都会惊心动魄。” 彼得洛夫满脸洋溢着狂妄的神情,他举起了酒杯,对着哲布尊巴丹得意的说道:“但是这需要你们的帮助,活佛先生,为了我们的友谊和目的,干杯!” 与彼得洛夫截然不同,哲布尊巴丹神色郁郁,他当然知道前者口中的帮助指什么,无非是用无辜百姓的血,换取更多无知的人对清朝的厌恶,这些年来,发生的还少吗? “干杯..” 哲布尊巴丹端起了酒杯,只喝了一口就放下,马奶酒化在嘴里,不是香甜和甘醇,更像是闷酒的味道。 第五十四章延迟炸弹 (第二更,大家可以关注一下“硬改历史”这个威信公众号,一个书友的,我看了看感觉还不错。) 一次蹊跷的电文事件,引得整个喀尔喀蒙古上层动荡不安,在哲布尊巴丹和彼得洛夫的肮脏交易过后,那些谋叛分子终于如愿以偿的倒向了沙俄那边,其中蹦的最欢快的就是土谢图汗部,土谢图汗部的汗王甚至一度在公开场合宣称,俄国才是我们蒙古的伙伴和亲人,弄得好像跪舔老毛子是多么光荣的一件事。 不过,有了土谢图汗部这个喀尔喀最大的部落带头,很快整个草原都将会被分裂的阴云笼罩,那些个叛逆分子巴不得清廷对喀尔喀采取严厉制裁,这样他们就可以从老鼠洞里钻出来,正大光明的叫嚣,而作为一手操控这次事件不断发酵的始作俑者,叶开自然有他的打算,他这么做并非是唯恐天下不乱,既然外蒙古早晚要叛乱,还不如趁早把他们的阴谋暴漏在阳光下。 有了俄国人掺一脚,蒙古草原势必会形成中俄军事对峙的局面,而这种对峙将长期存在,至少在短时间内谁都不敢放那第一枪,俄国在三年前的那场战争中输的远东舰队的家底都不剩,元气自此大伤,而清朝也在新政之后急需一段消化时间,所以也不敢贸然发动战争,叶开瞅准的就是这个时机,他就是在这个剑拔弩张、却各自又小心翼翼的时间点上,布下自己的局,然后炮制一颗延迟炸弹,一股脑的扔在喀尔喀草原上,随时等待着某个不开眼的先踩一脚。 ..... 王命急急,在接到载沣的谕令后,驻扎在京师附近的北洋军第二三镇即刻开拔,一同前往的还有新任办事大臣三多,突然而至的命令,都不给各方势力任何反应的时间,直到北洋军即将出师的前一刻才后知后觉的得到了这一消息,然而已经无能为力。 启程前的出师仪式弄得像杀敌誓师大会一样,蒙古的形势有多严峻,北洋军将士多多少少有所耳闻,所以完全是抱着平定叛乱的目的去的。 这次重要的典礼,摄政王载沣自然盛装出席,发表训令以示勉励,而北洋集团方面的重臣却没有一个人参加,奕劻以体弱多病为由高挂免战牌,其他人也借口无关紧要的缘由推脱不来,弄得北洋军好像连爹妈都嫌弃似的,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作为禁卫军系首脑的叶开,这次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典礼现场。 看着两万余名整装待发的北洋军将士,高高站在礼台上的叶开有种难以言表的畅快感,瓦解北洋,无疑是他谋划已久且最希望看到的状况,北洋六镇中,除了第一镇外,其余五镇是整个北洋集团赖以生存的根基,只有彻底捣毁它,叶开才能在牢牢地把握住京城附近的军权,而现在,他已经成功了五分之二。 今天之所以出现在大会上,叶开倒不是以胜利者的姿态看别人笑话,而是有更实际的目的,根据他的命令,军谘处选派两名军谘官加入到即将开赴蒙古的北洋军中,而这也是叶开实施的军谘官掌军计划的第一步,知道困难重重,不可能一下子把所有的军队都安插上自己的人,所以一有这么好的机会,叶开当然直接拿来当实验田了。 “守土有责,汝等当恪尽职守,抵抗外侮,不负朝廷之重托....” “谨遵摄政王训令!” 山呼海啸的呼喊如同过眼云烟,叶开目送着这支军队齐步离开,向着凶险未知的喀尔喀大草原进军,或许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们这支生力军将会为了祖国的尊严,领土的完整,而勇敢地和侵略者浴血奋战。 叶开没有过多停留,大会一结束就急速赶回了京郊南苑,禁卫军的训练刻不容缓,对他来说,那才是更重要的事。 ..... 京郊南苑附近,方圆七八公里的地段都被拉上了铁丝网,每隔几百米就有一个岗哨,并且还有哨兵不定期的巡逻,敏锐的目光可时刻提防着可疑人员的靠近。 在这片军事重地内,随时都会听见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这是105mm口径德制炮弹爆炸声,其中还掺杂着75mm山炮的声音,在这种撕裂耳膜般的强烈噪音摧残下,单纯的机枪声或者毛瑟枪的射击声,在那些士兵们的耳中,听起来简直就像欣赏优美舒缓的大提琴音乐。 在叶开的属意下,训练章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如果能看完这份章程上全部内容的话,所见之人只会倒吸一口凉气,然后不约而同地得出同一个结论,禁卫军的训练堪称魔鬼式。 除了步兵最基本的体力训练,射击训练,还时不时进行五公里越野负重跑,或者十公里长途跑,叶开这完全仿照现代的练兵方式,要的就是在榨干士兵力气的同时,锤炼出最坚韧的军人意识。 除了这些,他还会随机的进行抽样检查,如果发现偷懒的状况,士兵连同着长官都要接受一定的处罚,如果你觉着这些太严格的话,那么和后世中国某几所高中学校比起来,这都还不算什么。 在射击训练方面,叶开丝毫不吝惜炮弹和子弹,一个合格的士兵没有经过上千发的实弹射击,你能指望他在战场上取得好的成绩?如果觉得随便捡一把毛瑟1904步枪,然后按着准星就能射中四百米开外的目标,那不是cs打多了就是抗战电视剧看多了。 想组建出一支现代化的钢铁之师,必要条件之一就是,士兵要有足够的训练量,可以说,这样的军队有一半是拿钱砸出来,所以不到十天的时间,禁卫军的账目上就花去了十万两银子。 盯着账目的叶开总算体会到花钱如流水这句话的含义,军队一向是吞金巨鳄,一颗炮弹就要顶上几户人家半月的生活费,饶是心有准备,看着不断飙升的军费数字,叶开也只能在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这些问题叶开暂时还不担心,现在的余额还能拖些日子,至于四个月后,他的练兵计划能不能继续实行下去,度支部尚书载泽的态度无疑是重中之重。 而对于这个人,叶开始终没有忘却,因为所有计划的出发点都跟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将是叶开最大的一块招牌。 “载泽啊载泽,我还等着你的银子呢。”叶开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的低声道。 “咚咚咚..” 天气越来越热,把这些事先放在一边,叶开刚想要出去透口气,这个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急迫的敲门声。 打开门,一个军务兵喘着气钻了进来,行了一个军礼后,就急急忙忙的报告道:“禀告统制大人,宪兵队抓了一个逃兵,军法处的人请问大人该如何处置!” 听到这话,叶开刚放下的心立马提了上来,眉头剧烈一皱。 第五十五章汝为何而战 (第一更,兄弟们不好意思,杂事耽误了,码字码字...) 从练兵正式开始的那一天起,叶开就对逃兵问题三令五申,一旦发现决不轻饶,不仅本人会遭到灭顶之灾,就连自己的直属上官也会跟着受到重罚,这条命令之所以白纸黑字写在《军人手札》中,就是要旗帜鲜明地传达给每个人,做逃兵等于死路一条,十几天还没有人敢越雷池一步。 但是这个节骨眼上,怎么会出这种事,看来重罚之下,果然还是有人踩雷线。 相比于北洋军,禁卫军的逃兵数量已经算得上一个不小的奇迹,要知道在那个年代,一年下来,一个镇内逃兵能少于五十人就不错了,而军纪更差的地方新军,数量更加触目惊心,但是,叶开显然对这样的结果还不满意,他的要求是彻底杜绝!在他的部队中,决不允许有这种害群之马。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反应过来后,叶开首先问道。 “今天傍晚时分。”军务兵一五一十的回答,“大人今天下午不在,小人看统制大人回来了就第一时间来报告。” 他今天上午出席北洋军的出师大会上,赶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自然不可能第一时间知道,点点头叶开接着问道:“那人现在关在什么地方?” “军法处的营房里。” “带路!” 叶开低喝一声,然后就疾步走向军法处,一路上脸上始终挂着一抹凝重,看来又是一个棘手的麻烦找上门来。 ..... 军法处的营房里,密不透风,除了两扇小窗能透进光来,还有就是挂在屋顶上的暗油灯,所以整间屋子一直处于光线不足的状态,让置身于此的人心中顿感压抑万分。 作为禁卫军中专门处分肇事士兵军官的军事司法部门,军法处里只有高墙和黑暗,这段时间,不断有犯错的士兵到这里接受处分,甚至是关禁闭,久而久之,这几间营房也被称为阎罗地,所有人都畏而远之,进去的人往往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黑暗的房间里,一名身着军装的年轻士兵趴在地上,哆哆嗦嗦,脸上遍布着惊慌和恐惧,穿在身上的拘束衣极大地限制了他的运动能力,那堪比十张牛皮的韧性,让他从头到脚都动弹不得,而在他的脑袋后面,两根黝黑的枪管始终对准了他,显然,他已经被作为了危险人物对待。 今天,禁卫军的几个营展开例行的越野跑训练,就在那段时间里,他趁着天色已晚,想要逃出军营,可惜还没跑出几里地,就被站在高高的观察哨上的士兵首先发现,随后被人抓了回来,五花大绑。 禁卫军军令如山,连军官都是一视同仁,所以他也知道,今天他闯的祸有多么大... 军法处长忠和坐在房间的主位上,看着坐下那位满脸惊恐像的逃兵,一时犯了难,要是单纯的违反军规,关关禁闭或者随便赏几鞭子,这些还都好说,一旦涉及到了人命,饶是铁面无私的他,也不得不仔细斟酌起来,思来想去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只得派人去请示最高长官叶开。 “砰!” 房门被人从外打开,一排荷枪实弹的警卫兵鱼贯而出,随后叶开走了进来,沉重的脚步声让趴在地上的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心里想着是不是行刑的宪兵队到了。 “统制大人,您终于来了。” 看见叶开到了,苦等半天的忠和暂时松了一口气,赶忙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腾个地方,不过叶开根本没有要座下的意思,依旧站在原地。 “怎么回事?” 瞥了一眼地上那吓不成样的人,叶开板着脸问道。 “今天傍晚时分,值班的岗哨发现一个逃兵,随后宪兵队追了半天,终于抓住了...”忠和详细地叙述整个过程,叶开听着听着眼神越发的凝重,心中的那丝侥幸落了空,看来果然还是有不开眼的人撞到了枪口上。 “良统制,这是逃兵者的身份资料,刚刚从禁卫军档案处调了出来,您过过目。” 从忠和手中接过档案袋,叶开打开看了看,然后脚步缓缓地移动到了那个逃兵的面前。 “你叫张啸光?”叶开冷冷的问道,对照了一下档案上的照片,然后就锁定了面前的人,眼神看着有些可怕。 “..是..是...小人..是..”那人支支吾吾,强烈的恐惧让他语无伦次,脑袋始终垂在叶开的膝盖以下。 “良统制,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已经调查清楚,此人确系逃兵,不知统制大人该如何处置,是不是真的....” 忠和最后的话没有说出来,然而大家都心知肚明,逃兵者的下场将会极为悲惨,他低头瞟了一眼地上的那个年轻士兵,心中居然猛然跳了一下,因为后者的脸色惨白到了极点,汗流如注。 “忠军处,《练兵章程》上是怎么写的,你掌管军中司法,不用我多说吧?”叶开转过身来,对着一脸紧张的忠和,冷冷的吐出了几个字,“军令如山,违令者按军法处置,任何人断无可免。” 听到叶开这不含任何感情的话,刹那间,忠和不自然的咽了一口唾沫,练兵章程上的军规第一章第一条就写得清清楚楚:凡军中有逃跑者,无论何因,若经查实一律交军法处枪决,其部长官杖五十,罚俸三月。 “良统制,真的要枪决处理?这是不是...”忠和声音越来越弱,他知道自己的话站不住脚,但觉得就这样杀了实在有些可惜,如果能够准其戴罪立功什么的就好了,至少不用白白丢了一条命。 “忠军处!” 然而,没等忠和把话说完,一道毫不妥协的声音便如同铁锤一般重重砸来,“按照练兵章程,为官者不按军规办事如何处置?下级违抗上级命令又该如何处置?” 叶开用一种不留任何余地的语气说道,而后者在他强大攻势下,只得闷着声音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将此人带到刑场,宪兵队执行枪决!” 忠和下达了命令,对着屋内的军务兵说道,就在此时,一道道紧锣密鼓的脚步声便从门口的地方骤然传来进来。 “良老弟,可否听我俩一言?” 房间突然走进来几个人,熟悉的声音让叶开耳朵一振,他朝门口方向望去。 “老哈,雁行,你们也来了。” 瞧清来人,叶开出声说道,看来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已经惊动了禁卫军的一帮高层人员。 “逃兵的事我们也听说了,要杀要剐,一切依照军法处置,本来我老哈没意见,”哈汉章一进来就开门见山的说道:“不过,我觉得就这么杀了这小子太不值当,不如这样,暂时让他多活几年,要是日后能在战场上砍死几个人,这脑袋就还给他。” 哈汉章说完,还冲地上的张啸光唾了两口唾沫,骂道:“你小子真是孬种,敢干什么不好非当那千人骂,万人戳的逃兵!我老哈第一个瞧不起你!” “哈参议说的对啊,良兄,不如留他一条小命,日后看他如何表现,如果真是孬种,倒时候再杀他不迟!”蒋雁行同样表达了请求不杀的意思,然后愤愤不平的对着地上的人说道。 “这...” 听到两人的话,叶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迟迟没有表明态度,他半眯着眼,似乎正在做着艰难的抉择。 这紧张的一捅就破的气氛,让房间内的其他人都捏了一把汗,半天后,叶开终于睁开了眼,连同着胸中的气也一并散去,他缓步走到了张啸光的面前,俯下身去,厉声问道。 “张啸光,我问你一句话,你答对了我就饶你不死。” 这话飘入耳中,一直萎靡在地的逃兵猛然睁了睁眼睛,眼中有道亮光一闪而过,那是一种求生的渴望,他等待着叶开伸来那根纤细的救命稻草。 “汝即为军人,可知为何而战?” 第五十六章记住你是一名军人 (第二更,凌晨码字,兄弟们求张推荐票~) 叶开的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人,他要听见后者说出那个令他满意的答案,这是他最后的机会,最后活的机会。 叶开不会因为谁的求情而萌生恻隐之心,军令如山,一视同仁,他的决心和意志不容动摇,任何变革,哪怕是最细小的改变,都会有人不满意,如果现在就妥协,那么等到日后,遇到了更大的涉及到亿万人的国家大计,他又该如何抉择?决定一件事往往很容易,而勇敢的贯彻下去更为重要。 “说!汝为何而战?”叶开大声重复了一遍。 “为了我国家强盛...为了我民族雄立...”张啸光抬起了头,强烈的恐惧让他的吐字有些含糊不清。 “国家,民族,哼哼,这些你倒是记得清啊...”叶开冷笑一声,咬着牙,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可是张啸光,你在当逃兵的时候,心中可有国家,可有民族!” 叶开这一声声训斥让张啸光彻底呆住了,他绝望的把头埋在了地上,然而脑袋却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给抬了起来,迎上他的是一双坚决愤慨的目光。 “我辈即为军人,若遇战事当冲锋最前,以血肉铸我长城,不单单是为了民族国家,而是为了身后的那一个个人,永远不要让她们哭泣。” 叶开抓着他的脖襟抬到了半空中,声声力竭,仿佛要把这句话印在他的脑袋里,“他们可能是我们年迈的老母亲,可能是我们兄弟姐们,甚至是陌生人,但是只要和我们说着同样的语言,写着同样的文字,我们就有义务保卫她们,这才是一个军人的意义!” 叶开的话让房间里的所有人都隐隐动容,稀薄的泪水在眼窝里打转,军人,什么是军人,这才是一个军人最准确的定义。 永远不要让身后的人无助的哭泣..... “大人大人...” 张啸光顿时哭的稀里哗啦,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死刑,还是被叶开的话触及到了内心,他哽咽着说道:“大人,小人不是一心想当逃兵,小人是家中的独子,前些日子老母病重,几番来信催促小人回家侍奉,再有,小人原本是名秀才,只会提笔写字,原本想做个记事的主簿,哪想军中训练甚为严苛,小人体虚身小根本吃不消...” 张啸光一哭说一边说道:“小人犹豫再三才出此下策,真是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良兄,此子虽不是合格的军人,但也算是一个孝子,姑且饶他一命罢了。”蒋雁行在一旁说道。 “是啊,良统制,留他在军中,让他戴罪立功,也算是人尽其用。”忠和也附和着说道,听了张啸光的叙述,他多多少少有些不忍,之前他看过档案,这个人确实原是个秀才,长得也是又矮又小,以禁卫军的人员选拔标准,估计是勉勉强强才加了进来。 “诸位大人,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于****说,良弼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男子弱冠,本是鼎盛年华,若是突然断了命实在是暴殄天物,可是军法在先,铁律无情,良弼身为这军法的制定者岂能不带头恪守?”叶开面朝着哈汉章蒋雁行等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同样是一脸为难之色。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犯了难,叶开说的也没有错,他们这群人对那份练兵章程上的军规可是点头同意了的,现在总不能说变就变吧,如果仅仅为了保全犯错之人一条命,那军威何在?朝令夕改他们这些禁卫军的首脑们脸上也会没有面子。 进也不行,退也不是,讨论陷入了两难之中,而对于那张啸光来说,这短短的片刻时间,等于在生死之间,被两种意见揉来揉去。 “这样吧,我有个方法。”叶开突然出口的话,让所有人从沉思中抬起头来,他们看着叶开一步步走向了张啸光,随后对着后者冷冷说道。 “你是个读书人,应当知道断发如断命的说法吧。”叶开冲着张啸光一字一顿的说道:“现在,割去你的头发,权当是替代了你的枪决,记住!从此你的命就是禁卫军的!” “谢大人不杀之恩,谢大人不杀...” 断发如断命...张啸光一听这话如蒙大赦,当年曹操马践民田,以军令当斩,他便是用此法来抵消杀头之罪,古人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割去头发等同于殒命,张啸光赶紧跪在地上磕头连连,涕泗横流的哭喊道。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叶开冷叱一声,随后吩咐旁边的人,“解开他的拘束衣。” 张啸光胳膊上一块青一块紫,松绑之后浑身仿佛脱力了一般,整个人再次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站起来!”叶开的声音充满了命令的口吻,他扫视着这位刚刚从鬼门关上逃出来的年轻士兵,声嘶力竭的说道。 “记住,你是一名军人!” 所有人在听到叶开的话时,都不由得浑身一震,军人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泰山一般,带有某种无坚不摧的力量感。 ..... 逃兵时间虽然费尽周折的解决完了,但是余温仍将会持续发酵着,恐怕几天后,整个禁卫军上下都会知道这件事始末,以及最终的处理结果。 当然,他们可能会知道事情的大致经过,但是,永远不会知晓真相背后的另一面。 “老哈,雁行,这次多亏了你们,不然真不好收场。”回到办公房后,叶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戏卖力演了这么半天,累是肯定累。 “这种事也只有你良赉臣想得出来,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哈汉章还是那副爽朗样子,叶开一开始讲这个计划的时候,他们还一脸怀疑,不过到了现场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结果出人意料的满意,“这件事也算是解决完了,不然还真是棘手。” “良兄,那个逃跑的小子以后怎么处理?”一旁的蒋雁行问道,“逃跑这事说出去可不光彩,对咱们禁卫军影响也不好。” “那是他自作自受!”叶开白了一眼,对于懦夫,他素来瞧不上,无论任何理由,都不能行懦夫之实,想了一想说道:“放他一个月前的假,回去照顾母亲,另外通知军需处,发给他一些银两,要不是看在他还算孝顺的份上,这次就没有这么走运了。” 两人各自点了点头,虽然表面上,这位禁军大臣总是以一副严厉面孔示人,但真正了解的人才清楚,他内心的柔软之处用在了什么地方上。 哈汉章,蒋雁行走后,办公室中重新化作了寂静,但叶开并没有闲下来,他需要加班节点,把这次逃兵事件的影响利用到极致,几天后,它将是《帝国陆军报》上的一则好素材。 再将这次的逃兵事件声色并茂的叙述一遍后,文章的末尾,他以“铁血匹夫”的笔名加上了这样的一段话。 古尚武之精神,起于秦汉,盛于唐朝,泯于两宋,近代以来,坊间更有戏言,称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而今,列强欺我华民日愈甚,割我土地日愈急,值此亡国灭种之际,当举全国之力,首倡尚武之精神,若有一日,我泱泱中国,上可拳打欧罗巴,下可脚踢亚细亚,“匹夫”纵血荐轩辕,舍命一条,有何足惜? 第五十七章最好的礼物 (第一更) 禁卫军的训练进行的如火如荼之时,远在十几里地外的京城,却风平浪静一副太平无事的模样,大清政坛仿佛在这个春季进入了“无风期”,完美的照应了圣经中“日光之下,并无新事”的那句话。 然而,这种特殊而又微妙的局势,仅仅是巨浪到来前的暗流时间,各方势力并不会就此偃旗息鼓,而是躲在黑暗处蠢蠢欲动,悄悄地酝酿着新一轮的争斗。 当然,这些最机密情报也只有少数人才能知晓,而叶开就是其中之一,人虽然远在京郊,但京城内的一动一静都通过各种渠道源源不断的汇入他的耳中,有了韩春的眼线,再加上舒清阿的情报厅,即便叶开大部分的时间都扑在练兵上,也能有条不紊的对京城内的动向做到同步和更新。 根据韩春儿送来的军谘处机要档案,近段时间,京城内还算值得关注的一件事,就是隆裕太后的寿辰。 ..... 长春宫,绥寿殿。 小德张正指挥着一帮太监宫女在大殿内到处张灯结彩,贴金挂银,忙的不亦乐乎,今天是隆裕太后四十一岁的生日,一切不容马虎,为了留给主子一个好印象,这位大太监干起来格外的卖力。 因为不是整十整年的寿辰,这次生日宴会的地点选在了隆裕太后的寝宫,但即便如此,规格上也没有降低太多,毕竟这是她当上太后以来过得头一个生日,所以派头什么的还是要尽量摆足了。 长春宫的寝殿里,气氛难得的喜庆,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熏香,在那道珠帘的后面,隆裕太后正在梳妆打扮,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她格外的仔细,仅仅梳头一项就有几个人同时伺候着,之后是盘发,喷香...繁琐的工序之后,她将披上那件明黄夹红的太后朝服,亲自到正殿里,宴请到来的王公大臣。 披上朝服,戴上指套,站在镜子面前的隆裕着实过一把太后的瘾,满脸得意的坐在座位上,安心享受着那份来之不易的雍容。 闭上眼睛的隆裕安详的靠在椅背上,心中突然横生出个念头,那个女人在世的时候,想的差不多也是这样吧。 “太后,王公大臣们都来了,奴才瞧了瞧时间,您也该出去见见面了。”小德张从帘子外钻了进来,凑到隆裕跟前,轻声轻语的说道。 睁开眼睛的隆裕没有急着回答,她依旧悠闲的座着,一点也没有要动身的意思,如今已经是太后了,自然要有太后的威严,反正等的是他们,再着急又能怎么样?隔了半天,她才缓缓开口问道。 “载沣来了没有?” “摄政王今晨去了外务部巡视,来不了,不过让人带了贺礼,也算敬着太后。”小德张低下了头,知道有些不对头,他尽量挑着好话讲。 “哼!”听到这话,隆裕顿时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人家是监国摄政王,代行皇权,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到我这来?” 看见隆裕一脸酸溜溜的模样,小德张赶紧打个圆场,叔嫂不和,在宫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对于这位替补太后,载沣或许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但在这个场合,隆裕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太后您可别生气,于私您是载沣的长嫂,他得敬您一尺,于公您是咱们大清国的太后,而他载沣也不过是一个亲王,载沣薄情寡恩,太后可千万不要跟这种人过不去。” “哀家没生气了,这生日宴会又不是给他办的,载沣爱来不来。”隆裕阴沉着脸,缓缓吐了一句冰冷的话。 隆裕话虽如此,但小德张怎能不知道,隆裕正一肚子气,直接给拂了面子,不管是谁肯定都不好受。 “载沣不来,有人可来了。”小德张脑袋一转,把话题赶紧从载沣身上扯开。 “谁?”隆裕闷声道。 “老庆王,奕劻。” “庆王来了?”小德张的话总算让隆裕燃起一丝喜色,为了这事,请帖可是头一个送到了庆王府。 “庆王来了就好,庆王来了就好。” 隆裕口中不断念叨着,“庆亲王”三个字仿佛强心针一样,她终于如释重负的打起了精神,在整个大清官场,奕劻是仅次于载沣的实权人物,奉旨监国有怎样?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奕劻的权力比载沣还要大,几任军机大臣做下来,他的根基远远不是载沣能比的。 看着自家主子面露喜色,小德张自然不会就此停手,不愧是察言观色的行家里手,尺度拿捏得极为精准,在这个节骨眼上,兴奋剂要一针一针地打,随即他接着冲隆裕说道。 “太后,老庆王来了算是第一件喜事,再凑上另外一件事,就是双喜临门。” “什么事?”隆裕好奇的问道。 “奴才恭喜太后,又得一良将。” 听了小德张的话,隆裕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良将?你这奴才净打嘴皮子。” “禁卫军的良弼良大人愿为太后效力。” 隆裕眼睛瞪了瞪,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些日子她让小德张去接触接触良弼,并告诉如果有机会的话,最好能够把他拉拢过来,本来也没有抱着多大的希望,没想到这事竟然成了,这可真是喜从天降。 “他人呢?在哪,哀家要见见他。”隆裕一脸兴奋地问道。 “回太后,良大人军务在身,不能亲至,不过他托人让奴才给带来了寿礼。”小德张回答道,话音刻意在寿礼两个字上加重了几分。 “拿上来,哀家要看看。”隆裕正在兴头上,顺着小德张的话要求道。 “来人,把良大人的寿礼带上来!”小德张赶忙吩咐,不一会儿,门外的几个太监就搬进来一个大礼盒,拆开之后,一台精致的新装相机躺在里面。 照着叶开的吩咐,这台最新式的美国相机,别出心裁的用金银珠宝镶饰,一打开礼盒,就往外冒着闪闪金光,典雅大气又不失实用之效,这一件礼物一出现,顿时就吸引了隆裕的眼球,紧紧的盯着盒子里的东西,她素来喜欢照相,当年她就是靠着这种西洋玩意儿,熬过一天又一天冷宫般的日子。 “良弼倒是有心啊!”隆裕终于露出了笑容。 “太后,时候也不早了,王公大臣们还在等着。” 小德张再次催促道,隆裕这时候的态度就和刚才截然不同,她满意的点点头,将指套一个个的戴好,然后心满意足的走出门去。 就和小德张此前谋划的那样,接下来的当然不是一次普普通通的生日宴会,而让隆裕真正满意的也不一件精致讨巧的礼物,而是从那上投射而来的权力感。 说说心里话 下午感冒到现在,长期处于用嘴呼吸的状态,第二更实在码不下去,抱歉各位,老规矩这周末补上。 休息前,再说最后的一段话吧,今天是清末上传的第三十天,三十天来,滑沥沥从未断更,作为一个白天时间塞得满满的兼职写手,每天晚上熬夜码字,委实不易。 煽情的话点到为止,还是回到书的问题上来,滑沥沥每天会瞅几眼书评区,也许是必然吧,两种不同的观点互相吐口水,挺我的有之,贬低的也不少,所说的无非是老生常谈的民族立场。 清朝是少数民族统治,众所周知,起点几千本清末的书99%都是反清割据造反流,这点也是共识,但是,部分书友仅仅因为我选择了更为温和的改良夺权,就主观臆断的认为滑沥沥是挺清派,这是极不合理的,书评区乌烟瘴气的叫骂,让我每天写都像是顶着雷,背着沉重的道德包袱。 这所以选择了这样一条线路,如果硬要解释的话,就是着重于两个字,“骨”与“皮”,跳出民族选择论的伪命题,这才是本书最根本出发点。 百年中国风云史,“君主立宪”是皮,“共和制”是皮,“联省自治”是皮,“议会”是皮,“汉人统治”是皮,“三权分立”等等都是皮,满人是推翻了,革是打响了,共和是建立了,但专制的幽灵仍然盘踞在这片“民主”先天贫瘠的大地上,此后四十年,军阀混战,日本践踏,国已不国。 那什么才是“骨”呢? 那些彪炳千古的普世精神为“骨”,人人生而有尊严为“骨”,“权力是笼中物”为“骨”,民魂独立自强为“骨”,百年来兜兜转转,大家见仁见智,感兴趣的可以看看《走向共和》的最后一段,最近应该解禁了。 最后说说主角叶开,侠之大者,肯抛弃私怨,为国为民,那叶开置身于那个年代,自然不可能像愤青一样,无脑的去造反。金字塔顶尖的人拨一拨手指,就能改变千万人的命运,叶开想要到那个位置,就要不择手段,从这个角度上讲叶开是“小人”,但他的血并不是冷的。 清末类历史本来就是冷门加小众,偏偏滑沥沥的还是非主流,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打赏,这更加坚定了滑沥沥的决心,不管怎样本书都会有个圆满的结局,就像在某些恶意分子天天叫嚣此书“药丸”的口号中,《清末1909》还是倔强地生存到了这一天。 另外,对于评论区那些某遗某奸,甚至问候家长的肮脏话语,依照滑沥沥的性格,实在说不出太狠的话,本来听之放之,但以后会一并删除,这也是采纳一位书友的建议。 出于对历史的爱好,我们走到一起,不要让害群之马毁了大家的兴致。 “不是所有人都理解和支持我们的信仰,但并不能否认她的伟大。” 这句经典的话送给看书追更的大家伙儿,也送给滑沥沥自己,还有笔下的叶开。 ps:身体要没啥事了,明天正常更新! 第五十八章宴席上的招揽 (第一更到,民族问题已经想好了解决方法,大概会到叶开上台之后,现阶段主要是发展势力,种田,夺权。细心的书友看简介应该能看出来点什么。) 绥寿殿里的装潢极其奢华,金银饰品将整个屋子装点得富丽堂皇,几十盆黄月季也是连夜从京外的花卉场采摘过来,点着露珠的花瓣还往外不停地冒着香气,奢靡的气氛让每个刚刚步入这里的人,都无一例外的脑门一清,在慈禧死后,这样的仪仗已经多年未见了,而这似从相识的场景背后,所隐含的潜台词早就不言而喻。 无论是仪仗还是平日的用度开销,这位新科太后处处效仿慈禧,多年的耳濡目染,让她的一行一动,都或多或少戴有后者的影子。 大厅内十几桌宴席依次摆开,呈圆弧形,如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中间的主座席,那为数不多的十几个座椅,每一个都是含金量十足,能坐在那里的人,非侯即相,身份远非他人可比。 在小德张的精心运作下,出席这次宴会的人堪称阵容豪华,当隆裕缓步进入大殿,眼睛看到这些人的时候,瞬间有些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庆亲王奕劻,恭亲王溥伟,荣寿固伦公主,军机大臣世续,大学士兼预备军机大臣那桐,邮传部尚书陈壁,陆军部尚书荫昌,就连因为政治丑闻多年不见的前农工商部尚书载振,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宴席上。 皇族当中,分量最重就是老庆王奕劻了,作为仅存的“奕”字辈的王爷,无论是年龄上还是威望上,皇族中都五人敢望其项背。 除了他之外,同来的还有另一位地位非凡的皇家人物,就是荣寿固伦公主,作为慈禧太后的养女,这位作风跋扈的大公主,就连隆裕见了也要敬她几分,甚至有传闻说,当年就连慈禧太后也不敢在她面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唯恐被那张疼爱的刀子嘴数落。 站在固伦公主旁边的,是她的亲侄子小恭王,虽然辈分上他远远不及皇族中的许多人,但是靠着祖父鬼子六积攒下来的声望,溥伟一度炙手可热,慈禧垂危之际,这位年富力强的近支亲王,普遍被让外界认为是皇位的强力争夺者。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载沣彻底拿稳权力之后,这位桀骜不驯的小恭王被自然而然地排挤到权力殿堂的末位。 除了皇族之外,更让隆裕意想不到的是,出席这次寿宴的朝廷大员,五位军机大臣一下子来了三位,各部尚书也该来的都来了,侍郎,御史,都统更是不计其数,都挨个排着队站在宴席的后面,这一幕无疑让隆裕脸上极有面子。 至于那些不能亲自来的官员,也大多派人送了礼物,按照小德张的吩咐,各地督抚的贺礼都摆在了长春宫的院子里,那里正是所有人的必经之道。 “老庆王,大公主,你们也来了,哀家脸上真是有光。” 这些人中谁最重要,隆裕自然一清二楚,走到主座席的她,笑容满脸的向两人问候,不过这话刚刚说完,她便道貌岸然地冲四周的人疾声训斥道:“你们这不开眼的奴才,还不给各位王爷大臣加上软垫。” 说完这些话,她便再度冲着所有人笑笑,和颜悦色道。 “早春天寒,诸位都请坐吧,小德子,你叫人生上炉子。” “扎!” 隆裕点点头,她之所以在这个场合做出这谦卑的姿态,就是为了博取来人的好感和忠心。 众人纷纷落座,当然这作为的顺序也是极为讲究,主坐席上自然是隆裕,奕劻,荣寿一等人,而紧靠着的周围宴席上,也是等级分明,总的来说,官位越小,离权力核心也远。 坐下之后,奕劻率先回谢,作为皇室中辈分最老的人,他不说话,旁人也没有开口的份儿。 “多谢太后恩典,老臣祝太后万寿无疆,福禄永驻。”宦海沉浮几十年,老庆王自然深谙臣道,话说的不多不少。 随后自然是一旁官员的齐齐道贺声,“臣等,祝太后万寿无疆!福禄永驻!” 看到这一幕的隆裕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自始至终,她脸上的笑容都从未落下,虚荣心也是跟着膨胀到了极点,她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个女人要独揽大权四十多年,身份和待遇永远是挂钩着的。 “王公大臣们,今天是哀家的寿辰,也是个高兴的日子,各位不必拘礼,多饮无妨。” 大殿中自然跟着响起了一声道谢的朝拜声,在这种精心营造的气氛中,宴会正式开始。 燕窝鸡丝笋叶汤、海参烩猪筋、鲜蛏萝卜,海带猪肚丝、鲍鱼烩珍珠菜、淡菜虾子吊熊掌、鱼翅螃蟹羹、蘑菇煎鸡卤、鱼肚煨火腿、鲨鱼皮鸡汁羹...各种各样的精致菜肴不断地被摆上宴席,取材自然极尽奢华,算得上一饭千金,太监宫女们一个接着一个从御膳房端着盘子出来,都快连成了一条不中断的长龙。 饭是流水席,上完一轮就换下一轮,光这一顿皇家饭,怕也有个数万两银子打底吧。 然而花的再多,隆裕都不会眨一下眼,只要能够把这些人笼络到自己这一边,一切是值得的,从这个角度上讲,几万两银子根本无足轻重。 当然,这些话不会直接从她嘴里说出来,但只要换一种说话的方式,同样可以表达相同的意思。 酒过三巡后,她举起了杯子,站起身来,对着所有人说道:“自从大行皇太后崩天以后,哀家是每天以泪洗面,这深宫后院无依无靠,哀家孤儿寡母,只能对着老太后的灵位追思先人,想着太后到了那边,也能保佑她那可怜的媳妇....” 隆裕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晃着酒杯,大打感情牌。 “太后,今天是个喜庆日子,不说这些话。”小德张见风使舵,按照预先商量好的唱着双簧。 “小德子,哀家不说不行,前些日子太医还说,哀家这样整日伤心,怕是其寿难永,应该通知摄政王细心瞧着,可哀家一想,摄政王日理万机,哪会想着他那丧夫失母的嫂嫂?” 说到这,隆裕抹了抹泪,刚才的那番话,等于告诉所有人,他载沣忘恩负义,变着法子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不过,那强行挤出来的眼珠仅仅在手帕上沾了沾,隆裕便抬起头来,笑颜逐开。 “哀家得幸,见了诸位王公大臣,不胜感激盛情,今天不过是哀家的小岁,原本不想如此铺张,国运日艰,这银子也应该花到正道上,可是,各位大人齐齐来贺,哀家又岂可怠慢?只能尽心尽力让各位不虚此行。” “多谢太后款待!” 在小德张的起头下,大殿中有响起了朝贺声,随后他使了个眼色,隆裕心领神会的接着说道。 “诸臣工肯来为哀家祝贺解忧,哀家心里都记得,常人尚且知恩图报,更何况是哀家,自今以后,诸臣工的难处便是哀家的难处,诸臣工的事便是哀家的事。” 隆裕这变相招揽的话刚一出口,便是群情激奋,一时间所有人都满尝感怀之心,山呼海拜的死报忠心,只有庆亲王奕劻,安心吃着菜,脸上波澜不惊。 “诸位慢饮慢用,哀家有些乏了,先到后殿歇着了。” “恭送太后!” 宴席还未结束,隆裕便先行告退,对她来说,确实也没必要待在这里,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以及,更重要的人要见。 就在隆裕走后不久,小德张就从一侧侧殿返了出来,在一片欢声畅饮的喧闹声中,悄悄地挪到了奕劻的身旁,然后用仅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庆王爷,太后要单独召见您,请吧。” 第五十九章紫禁城内的政治两极 (第二更) “老臣参见太后” 一道身影伏倒在地,珠帘后的隆裕赶紧冲两边的太监使唤道,听她的话可没有半点乏累的感觉。 “老庆王,快快请起,小德子,给王爷看座!” “谢太后恩典!” 虽然眼前这新太后比自己小了三十多岁,可奕劻该说的话还是说了,一套礼数做下来没有半点纰漏,全然没有因为自己是皇族重臣而偷工减料,或者倚老卖老,为官几十年来,他就是靠着这种官场中庸之道,从一个没落的闲散宗室走了到今天这个地步,对于形如慈禧这样的封建王朝决策者来说,奕劻也许无用,但是放心。 “庆王是大清重臣,又是皇族老臣,不必多礼,今后你见了哀家,不必行跪拜礼。”隆裕满脸微笑的说道。 “臣就是岁数再大,也不敢胡乱僭越,更不敢乱了尊分。”奕劻当即回应道,也不知道脸上的诚惶诚恐是刻意还是心中所想。 “庆王不光是重臣,还是忠臣。”奕劻的话让隆裕忍不住的拍手叫好,话到这里,她脸上却突然浮现出一丝忧虑神色,“庆王是忠臣,对哀家,对皇上,对咱们大清忠心耿耿,可眼下却有人天天做那不臣之事,哼!他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王爷。” 奕劻人老成精,他当然知道隆裕口中的人说的是谁,不过说出来跟心里知道根本是两码事,凝思片刻,奕劻含含糊糊地说道:“有这样的事?这人是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他载小五!” 自从载沣当了摄政王,这个儿时的称谓可再也没有人敢提起来,不过,这是在自己寝宫,隆裕没必要躲躲藏藏,当即了断的说道。 “庆王,哀家眼里可就只有你一个忠臣,这里没有旁人,庆王无须提防。” 隆裕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了,奕劻在装糊涂下去就大不合适了,这对皇家叔嫂之间的嫌隙有多么大,整个紫禁城恐怕无人不知,所以来之前他就猜到隆裕的心思。 “载沣虽然是摄政王,但终究是臣子,主上生辰,哪有臣子不来拜见的,庆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接着这次的生日宴会,隆裕再次数落了一番载沣。 “太后说的是,载沣这事做得有些过头了。”奕劻终于明确的表达了意见。 有了奕劻的支持,隆裕心里稍稍安慰一些,片刻后,她接着愤愤不平地说道:“我脸上折损一些还是小事,可是咱们江山社稷不能有失,我看啊,他载沣八成早就有了不臣之心,这样的人怎么能把国家大权交付给他?” 如果刚才的指责还只是发牢骚的话,那么隆裕这次的话就更为露骨了,她直截了当的表明对载沣的不满,以及对他手中权力的垂涎。 隆裕和小德张小心翼翼的探察着奕劻的脸色,想要找到一点点反映心中所想的蛛丝马迹,只要有了后者的支持,她的计划就不是无稽之谈,成功率将提高一大截。 “太后所言极是,载沣年轻气盛,不过弱冠出头,当政百余日来,屡屡排挤能臣,听信晦言,结交私党,江山委实社稷所托非人啊...” 奕劻这话等于亮明了态度,其实他根本也没有选择,当政不足一个月,心腹重臣袁世凯就被罢免,如断一臂,他本身也是打压的对象,只不过因为皇族的身份,载沣不愿弄得沸沸扬扬,再者,奕劻作为帝国内的一颗特大号钉子,如果暂时没有什么危险的话,没有人会费着劲拔掉他,一旦载沣大权独揽,想要换掉整面墙壁的时候,即使是冒着坍塌的危险,奕劻也会被清除掉。 “庆王真是慧眼如炬!” 隆裕抑制不住激动的神色,身子微微颤抖着,筹码了这么久,奕劻终于倒向了她这一边,一想到当年慈禧和奕欣这一对政治组合,隆裕的心情就兴奋不止,现在也如法炮制的用在了自己身上。 “庆王有什么办法能夺了载沣的权?”隆裕前倾着身子,急不可耐的问道。 “太后莫急,听老臣慢慢讲。” 也知道自己刚才有些不太雅观,隆裕坐正身子,尽量压着激荡的心情,缓缓说道:“哀家不急,庆王慢慢说,来人,给庆王上茶。” “欲去载沣,必先去其爪牙,老虎没了牙那也威武不了,所以老臣要说的第一步,就是除去载涛,载洵,毓朗,善耆等人,此乃一也。” 奕劻接过茶杯,不慌不忙一步一步的道来,“再有,老臣身位军机处首席大臣,按照规制,摄政王所发上谕须有军机处副署,否则不得私发,老夫在军机处交友甚广,定会极力阻挠,让他载沣左右为难,这样以来摄政二字也是有名无实,此乃二也。” 奕劻说到这里,喝了一口茶水,并不着急接着讲,而反观隆裕则深深的进入到一种权力漩涡,庆亲王在军机处有多大的影响力,整个大清官场怕没有人不知道的,如果说朝廷是他载沣的,那军机处就可以说是奕劻一家独有。 “哀家记住了,庆王接着说。” “最后一步,就要靠太后了。” “哀家?”隆裕有些诧异的看着奕劻,“庆王直讲” “太后还记得大行皇太后的遗诏么,上面曾书,若遇大事者,摄政王须请皇太后定夺?”奕劻说道。 “不错,是有这句话,但...” 隆裕怎么会忘记,正是这句不清不楚的话害苦了她,载沣就是仗着这句话,公然对前者插手政事的行为予以驳斥,谓言称朝堂之事算不得大事,只有祭祖祭天这样的冠冕堂皇的才算得上大事,大事一词本来就十分含糊。 “大事,什么是大事?”奕劻缓缓把头扭向了隆裕,问了一个颇具玩味的问题,“免去摄政王监国之权算不算大事?” 隆裕一下子愣住了,这句话在她的脑中反复回味。 “等到载沣无权无势,没人替他说话的时候,太后说什么是大事什么就是大事!” 奕劻的一句话让隆裕茅塞顿开,对啊,既然这个词本身就模糊,有为何硬要弄清呢,只要找到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就行了。 奕劻不愧是官场老手,他的几步棋堪称老辣,同时也让隆裕一下子找到了曙光。 “老庆王真是安国首臣,哀家听了茅塞顿开!” “太后谬赞了,犬子载振前年因“杨翠喜”案罢了官,若是太后大权在握,看在老臣精心谋划的份上,还望准其为国效力。” 光绪三十一年,时任农工商部尚书的载振卷入了卖官案,那件案子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闻,迫于压力,清廷宣布革去载振的官职,永不叙用,这也就意味着这位权势赫赫的庆王独子,政治生涯从此终结。 “自是当然!”隆裕当即答应,等她掌了大权,谁上谁下,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老臣年事已高,特请太后,准许老臣先行告退。”奕劻俯身叩首。 “好,庆王退下吧,小德子,送庆王回府。” ..... 一场生日宴会就此落幕,奕劻走后不久,众人就纷纷散去,在权力这瓶辣味剂的催化下,宴会本身早就变了味,一个新的政治集团的轮廓隐隐浮现。 不过,这其中,有一个问题始终悬而未决,究竟是谁倒向了谁这一边,奕劻和隆裕想的截然不同,不过至少在现阶段,两人的轨迹还是一致的。 第六十章特务头子 (握草,昨天的59章发了两遍,已改。) 京郊南苑,禁卫军训练场。 在离军营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几个人策马伫立,透过高倍率的军用望远镜注视着军队训练状况,期间还不时的相互攀谈,各个脸上倒是洋溢着轻松的神情。 这几个人中除了随行的武官,站在最前面的赫然是禁卫军三巨头,载涛,毓朗,和叶开。 今天,他们之所以齐齐聚在这里,就是受了叶开的邀请,观摩禁卫军的训练情况以及战术演练。 透过望远镜,他们可以清晰的注视新兵们的一举一动,良好的视野,舒爽的天气,也让他们观察起来一点也不费劲。 远处的训练场,一道道布置有序的战壕俨然出现在地表之上,并且根据地形深浅程度各有不同。尽管在现代战争中,战壕推进已经彻底的落伍,退出历史的舞台,但在当下这个年代,却是极为先进的,在中日战争中,就是这一个小小的战术竟然中国军队吃尽了苦头,为之付出了极大的人员伤亡,十七世纪的军事思想和二十世纪的一比较,结果不得不让人唏嘘。 当然,这些战壕并不是由作战士兵亲自挖掘的,而是由禁卫军中的工程兵完成,叶开之所以这样安排,就是让部队合理的分配体力,最大程度地将作战士兵的全部精力用在战场上,所谓战有专战,就是这个道理。 在每条战壕内,还配有医疗兵勤务兵这类的辅助兵种,也只有站在后世的角度,才能深刻准确地认识到辅助兵种的重要性,在二战太平洋战场上,美军能战胜狂热的武士道切腹军,很大程度上就是凭借这近乎完美的后勤体系,即使在最艰苦的越战泥潭中,军用罐头还能做到人手两份。 禁卫军,这支二十世纪初的军队,却完全用二十一世纪的思想武装,两者结合起来,自然是如虎添翼。 “良大人这套战法倒是看着稀罕啊。” 看着远处那军容整齐的队伍,毓朗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不禁出口称赞道。 “哈哈,朗贝勒慢慢瞧慢慢看,往后还有更多的新战法。”叶开爽朗的笑道,也不枉费他多日来花的功夫。 毓朗作为曾经的旧式军队的领,一度对新军的战术抱着不感冒的态度,甚至对外国的军事理论充满了鄙夷,而多日来的所见所闻,不但让他大改其观,内心深处也对叶开的诸多想法油然佩服。 “涛贝勒你在德国念过书,咱们禁卫军和那德国军队一比,孰优孰劣?”毓朗冲着一旁的载涛问道。 “依我看,是不遑多让。”载涛也是连带轻松的笑道,禁卫军本来就带有浓浓的德国血统,这样的纵向比较并非没有道理。 “德国军队中也分为三六九等,我看咱们禁卫军也能排在前三等里。”片刻后,载涛回头过来,冲着叶开毓朗等人说道,十九世纪的德国军队号称欧陆雄狮,这样的评价载涛给的不低。 叶开等人相视而笑,当然,在他的心里,这支禁卫军的分量可远远不止于此,集中了庞大帝国的所有资源,这支禁卫军至少要排在世界的第一行列,特别是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日俄军队,要有碾压的优势。 “良大人,这些日子为了禁卫军的训练,你可是居功甚伟啊。”片刻后,毓朗突然说道。 “朗大人过奖了,若无朗贝勒,涛贝勒,禁卫军断断不可能进展神速。”听到毓朗的夸奖,叶开当然没有自鸣得意,把这绣球掰成了两半,又送了回去。 “哈哈...” 在这种轻松愉悦的氛围中,一场战术演练就这样落下了帷幕,毓朗和载涛策马返回了军营,只有叶开还留在山坡上。 而在他们走后不久,身后同行的武官中走上前一位,和叶开并马而立。 他的身材不高,面容还能年轻,多日的风吹日晒让他的皮肤有些黝黑,这样看起来也增加几分干练,然而,令人惊诧的是,他的军装与一般士兵别无两样,肩上的军章也表明他是那种没有任何军衔的普通士兵,不过,就是这样身份悬殊的两个人,居然站在了一起。 这当然是叶开的安排,在他的眼中,这位日后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需要在他身边进行必要的磨砺,这是成为了一柄利刃的必要条件。 最近一段时间,蒋志清实际上成为了叶开的副官,一天到晚都跟在他的身旁,几日下来,他已经大致摸清了叶开的脾气秉性,两人之间养成了必要的默契。 “校长交给学生的事都办妥了,那帮人没有什么异动,这段时间都在老老实实练兵。”蒋志清有条不紊的汇报道。 “难为你了,这些都是你的同窗。” 叶开叹了口气说道,并不是他生性多疑,对那些新任军官不加以信任,而是血的教训让他不得不留个心眼。 清末这一段乱世,人心可真是难猜,就难北洋军来说,看似铁板一块,但是袁世凯一死,顷刻间分崩离析,成为军阀手中争权夺利的武器,各派各系混战不止,苦的可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他可不能重蹈覆辙。 “替校长办事,学生别无他想!”蒋志清脸色一正,行了个标标准准的军礼。 叶开摆了摆手,示意后者不用这么正式,“这里没有别人,不用行礼。” “介石,明天你就到军谘处报道吧,剩下的事不用做了。”半天后,叶开突然吩咐道。 “校长..” 对于叶开这提前结束监视任务的安排,蒋志清刚开始听了还有些诧异,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证明了叶开对他的信任。 “你到任之后,要加紧组建特殊警卫局,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情报厅厅长的舒清阿,他会给你一切必要帮助。”叶开随后说道。 “多谢校长” “介石,警卫局事关重大,你要尽心尽责,所招人员一定严格甄选,务必做到忠贞可用。”说到这,叶开把头转向了这位未来的特务头子,眼神严肃的说道:“记住,人不在多,而在于忠。” “学生明白!”蒋志清一提气,恭敬地回道。 “下去吧” 蒋志清走后,叶开一个人在山坡上伫立了许久,居高望远,可是会让所有雄性生物,油然而生一股豪迈之气,这一刻,他挥鞭策马长奔。 “但愿世间无战乱,百姓多安居,华夏光辉浩存亿万年。” 仰天长叹一声,这些话他只能说给自己听,他所做的一切,哪一件不是为了这些吗?可旁人听了会信吗? 有些事,语言说来终究是苍白无力,做就好了。 “韩春儿今天也该到了吧?” 半天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马蹄,喃喃地说道。 第六十一章绝密情报 (第二更) 回来之后的叶开没有急着见韩春儿,而是先去了卧房内的洗浴室,借着冰凉的水流带走过热的体温,顺便缓解一下这些日子积攒的疲惫。 在浴池里面泡了十几分钟后,叶开才一身轻松的穿好衣服,然后端了一杯凉茶走到了办公室,就着椅子坐下。 在他的面前自然是心腹韩春儿,此刻他正毕恭毕敬的站在身旁,等待着叶开的问话,而在他的办公桌上,已经工工整整安放好了几摞文件。 文件的外皮依次用红色,橘色,蓝色的袋子包装好,显然红色文件的等级要远远高于其他两种,其次是橘色,最后是蓝色,蓝色的数量自然是最多的,这一点也是参照了后世的做法。 按照叶开的习惯,他首先从蓝色的文件开始批阅,这些文件的内容大多是一些常规事项,翻阅起来的速度也是最快的,不过今天,叶开倒没有急着打开文件袋,而是悠闲的坐在椅子上,问韩春儿几句话。 “春儿,最近京城里面有什么大事?说来听听。” “回老爷,这段日子倒没什么显眼事,不过,隆裕太后耳朵寿辰倒是弄得沸沸扬扬。”韩春儿如是说道。 “哦?怎么个沸沸扬扬法?”韩春儿不说,叶开都快忘了这茬事,他还派人给隆裕送了礼物,也不知道反馈怎么样。 “听说老庆王,小恭王,荣寿公主他们都去了,军机大臣也有好几个过去了,文武百官更是数不胜数,现场好不热闹。”隆裕太后的生日盛况弄得满城风雨,从宫内传到了宫外,这几天还在疯狂的发酵中,毕竟,京城里可有些日子,没有举办过这么高规格的宴会了,开春之后平静无奇的时间段里,这算的上一件大新闻。 听到韩春儿报告,叶开不禁在心里笑了一声,如果不是他的加入,在帝国倒塌的最后三年里,这位替补太后将会一直隐没下去,那会像今日这般风光,至少在面子上和载沣并驾齐驱。 “你刚才说庆王也去了?”忽然回想到了什么,叶开立马问道,庆亲王这三个字对他来说可格外敏感。 “是的,老爷,春儿后来还到小德张府上去打听,听说庆王还被隆裕太后单独召见。” 生日宴会一结束,韩春儿就跑到了小德张府上去探问,顺带着得到了这么一个重要的消息。 点了点头,满意的冲韩春而笑道,这个消息可是十分关键,看来奕劻和隆裕两人果然是不甘寂寞啊,明知这样会让载沣更加忌惮,可还是选择正面对抗,权力的诱惑之下,果然会让人铤而走险。 “德公公还说,爷的礼物隆裕太后很满意,还当面夸爷来着。” 叶开冷笑一声,说道:“她哪是夸我,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惦记着我手中的军权。 用礼物来投石问路,看来这块石头的效果还不错啊。 “不管怎么说,能让一国太后惦记的人,咱们大清国可没有几个啊,这是爷的本事。”韩春然嘿嘿笑道。 “你这油嘴,几天不见,功夫倒是见长。” 听了韩春儿这拍马屁的话,叶开当即笑骂道,随后,他也不再多说,缓缓收敛了笑容后,目光转移到了桌子上的文件。 而韩春然也很识趣的闭上了嘴,低头保持沉默。 前一秒还是有说有笑,这会儿便猝然无语,寂静的都能听见屋外的虫鸣声,状态转换之快,若是旁人看见定会大为诧异,不过,这对默契的主仆,彼此之间早都习惯了。 将最低级的蓝色文件快速批阅完后,叶开打开那几张包有橘色外皮的袋子,耐心的看着上面汇报的事情。 第一张是蒋百里的报告,他的测量厅工作正在如火如荼的展开,地图的绘制更是出人意料的顺利,至少在这个尚且统一的国度里,中央的命令还算管用,根据叶开之前的建议,地图绘制优先在东北三省和蒙藏地区推进,而这些无一例外都是敏感地区。 东北三省,几个大城市周围的地图基本绘制完毕,而在相对辽阔的喀尔喀蒙古地区,则相对来说延缓一些,由于大部分地势都是人迹罕至的草原,绘制工作初期受到了一些阻碍,不过在掌握了经验之后,速度大为提升,外蒙古二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已经进行了六分之一。 看到这以后,叶开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于蒋百里这个未来的军事理论大家,叶开抱有极大的兴趣,能以一个中国人的身份,取得日本士官学校全校第一名,这名头果然不是盖的。 在批阅栏的地方叶开提笔写上了这样一句话,“善哉方震(蒋百里的字),汝之所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本军使深以为然。”,之后放在了一遍,叶开又接着拿起了另一张蓝皮文件。 这次是关于《帝国陆军报》的情况,在叶开的亲自过问下,报纸原先的官话套话大为减小,取而代之是一则则事例生动的真实故事,选材也是颇为广泛,一改原先机关报的呆板滞后,这些事例有古代的,也有现代的,在报纸的末尾还有一个特殊的版面,全文用来记载西方列强的军事动态,以及最新式的武器装备,并且还有定期的笔者刊登特约评论,这里面,发表最多的就是署名“铁血匹夫”的叶开。 当然这份报纸并非十全十美,现阶段这份报纸还只是在官僚阶层流通,等日后,这套模式成熟了,叶开最考虑转向民间,并且适当的加印一些白话版。 办报纸看似一件小事,然而对于叶开来说却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陆军报是军队的喉舌,他所宣扬正是中国人丢失已久的尚武精神,当时所有的报纸中,这无疑是独树一帜的。 文件袋里还附属了一期报纸,叶开打开仔细看了看,不由得笑出声来,上面所记载的正是那天的逃兵事件,而叶开那最后的一段评论,赢得了不少的喝彩。 面带轻松的打开了剩下的几页文件,反馈上来的信息让叶开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中,军谘处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一切都顺风顺水。 将这些文件整整齐齐的摞好,叶开的目光缓缓落在了那一份红皮文件上,几天来,这种级别的文件可少之又少。 用剪刀小心翼翼的裁开,叶开细密的翻看着着,不知不觉中,他的眉头缓缓褶皱了起来,而当看到某一行字的时候,眼瞳猛然扩大... “春儿,备马!今天咱们要连夜赶回去!” 一旁的韩春儿还没回味过来,叶开就已经披上大衣,急不可耐的走出门去。 第六十二章暴雨夜 (第一更,第二更在码。)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轰隆隆的声音不断响起,整个北京城都仿佛要裂开。 而在位于铁狮子胡同八十一号的军谘处,并没有因为这次突如其来的暴雨而改变分毫,警戒程度一如往常,肩上靠着枪的军警依旧矗立在岗位上,看起来一切都有条不紊。 倒不是内心多么愿意在这样恶劣的天气继续工作,他们何尝不想在这个时候舒舒服服的躺在休息室里,手捧闲书,喝着热茶,但最起码的理智告诉他们,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在脑袋里过过瘾罢了,因为《军谘处条例》上明确的写明了这样做的后果,罚俸半年,留籍察看。 军谘处内的一幢独立建筑,还依稀亮着几排灯火,这里正是情报厅所在。 作为二十四小时待命的机构,情报厅像是一始终拉紧的弓弦,按理说应该是人手不少,然而,奇怪的是,无论是出入口还是楼道里,都几乎鲜有人走动,如果不是窗户上还都依稀亮着灯,真叫人觉得这里是不是还有人在,再加上滴滴答答的声音不停从房间中传出,诡异的气氛让靠近这里的人都会感到不寒而栗。 在电报房一旁的机要室内,情报厅厅长舒清阿却是坐立不安,他在这间屋子里已经等了将近六个小时,焦急的心情让他不停的在房间内来回踱步,而屋外突然下起的这场大雨,更加加重了舒清阿内心的不安。 他透过窗户,看到的是灰蒙蒙近乎黑暗的天空,糟糕的天气让他停下了脚步,心中不断地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在他传达给叶开那份红皮的文件后,他接到的命令就是在原地等下去,直到后者的到来。 而现在...舒清阿看了看手表,眉头紧锁,他都有些怀疑这样的天气,叶开到底会不会来。 对于这位一手提拔他的顶头上司,舒清阿始终是看不透,就仿佛隔着一层纱交流,看的听得都只是一知半解。 当然,想归想,舒清阿并没有继续深究下去,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他只知道一件事就可以了,在那个新星强人的羽翼下,他可以躲避政敌随时射过来的冷枪暗箭,并且,这些日子过下来,他也体会实权在握的优越感,虽然情报厅每日的工作忙碌繁重,但至少他不用再去当那些军队官僚的受气包。 “吱”的一声,屋的门被突然打开了,不期而至的尖锐响声,让屋内那种闷涩的气氛一吹而散,同时也彻底打破了萦绕在舒清阿心头近乎窒息的焦躁。 一个身披军绿色雨衣的人影走了进来,雨水滴滴答答的顺着他的军靴一路流淌,直到他站住的地方汇成一个小水洼,脑袋上的兜帽虽然遮掩了来人的面容,不过听动静他似乎还喘着气。 舒清阿被这阵势惊了一惊,他刚想要看清这位不速之客的面孔,熟悉的声音便从兜帽下传了过来。 “清阿,给我拿一把毛巾来。” 听到那声音后的两三秒,舒清阿都不敢相信那是叶开在说话,直到后者将兜帽摘下,他才百分百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良..良军使!?”舒清阿惊讶的哆着嘴。 “怎么不认识了?” 叶开没有看向舒清阿,而是自顾自摘下了厚重的军雨衣,话中依稀带着几分温暖的笑意。 “卑职当然知道...” 反应过来后的舒清阿当即脑门一清,他赶紧跑到一旁的架子上,拿来了一块毛衣,以及一杯热水。 趁着这段时间,叶开抖了抖落在身上的雨渍,半路遇上这么大的暴雨真是始料未及,即使有所准备,他和韩春儿两人也在泥泞的道路上耗费了半天的时间,一直到了现在才赶到军谘处,不过夜已经很深了。 “这雨下的这么大,路怕是不好走吧,良军使如期而来,真是让卑职感佩。”看着叶开接过了热水,舒清阿在一旁随口说道。 “清阿,我如期而至可是为了听你这些话。” 叶开直接打断了舒清阿的客套语,不知是风吹得还是什么,他的脸色有些僵硬,不过这样的话还是触动到了舒清阿,后者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同时叶开也在用这样的态度告诉后者,那套官僚规矩在这里不成立,说话要讲究效率。 “我看了你的文件,说说具体情况吧。” “是..是...” 有些尴尬的打了个磕巴,脸色略微调整后,舒清阿言归正传:“根据大人的上次的指示,咱们的人潜入京师电报局后,工作就是日夜不停,今天上午,安插在电报局的人传来了消息,如大人之前所说,京城中动态频频,有几封正是从河南彰德那边传来的。” 听到这个熟悉的地理名词后,叶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这么多天他都在等着这些消息,说是不急那是假的。 当然,这些电报的内容舒清阿并不知道,因为原始电文并没有经过密码转译,还处于无法阅读的状态,而他之所以这样做,就是要等待叶开亲启。 听到这些消息后,叶开满意点了点头,舒清阿做得很出色,特别是保密方面,要知道这些电报不知道流经多少只手,才传回军谘处,而且,即使在军谘处内部,叶开也不敢保证能百分百没有人怀有别的心思,所以长久以来,他把保密工作要求的近乎苛刻。 “几封?”叶开需要知道具体的答案。 “一共五封”舒清阿想了想,实话实话,片刻后,他接着补充道:“根据电报局那边的消息,这五封电报有三封是属于私人,而另两份似乎走的是官府的专号。” 虽然不知道内容,但舒清阿根据电报花费的费用,大致也能区分出这几份电报的不同和轻重。 官府?听到舒清阿这句话时,叶开的眼皮本能的跳动了一下,如他所料,这里果然有猫腻,而这一点,也是他一直在等待者的。 “良军使要不是现在看看?”舒清阿向前一步,问道。 舒清阿的询问,叶开并没有急着回答,他在脑海中前前后后想了一遍确认没出什么纰漏后,才冲舒清阿说道:“把那五封都拿来,再拿几支笔,今天要看完这些。” “是” 舒清阿应了一声,转身就去拿那几份机密电报,他知道以叶开的脾气他是绝对不会等到明天,即使天色再晚。 “良军使,这些都是。” 叶开接过舒清阿手中的电报,就迈着步子向前走去,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后者的办公椅上,然后,马不停蹄的开始了颇为耗时的转译工作。 这些工作是叶开一个人亲自完成,舒清阿自然不敢打扰,他恭敬地站在一边,目光始终游离于那些电报之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人就这样保持着各自的状态,即便这里是舒清阿的办公室,但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似乎一目了然。 第六十三章密文 (码字码着睡着了...) 屋外的雨哗啦啦的下个不停,屋内却出奇的静谧。 叶开的目光不停在的密码本和手边的纸上来回转移,全神贯注下,一行行字也渐渐的清晰的了起来。 “果然是他...” 当看到这五封电文相同的落款时,叶开不由得笑了笑,末尾无一例外都有慰亭两个字,而这正是袁世凯的字。 守株待兔终于有了结果,叶开却一刻没有放松,他把这几封电文拿在手里,仔细地阅读和比较起来。 其中有三封是袁世凯发给他的大儿子袁克定,都是询问最近发生京城内的大小事态,以及外国使馆区的动向,还有就是家务事,这三封都是普通电文,内容对叶开来说没有太大的价值。 将之放在一边,叶开的注意力转移到剩下的两封官府专号电文上,这第一封是袁世凯发往******府,目标人自然是奕劻,这封电文的内容涉及到了一些北洋集团内部的情况,包括这次的北洋二镇三镇调到喀尔喀蒙古的事,其中尤为提到了隆裕太后。 看到这叶开不难猜到,这位太后最近能够如此风光,这其中果然有袁世凯的掺和,单单靠隆裕或者奕劻一个人绝不可能下得了这么大的一盘棋局,这也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想,这位北洋集团的缔造者和最大首脑,还乡归隐是假,他的心思一刻也没有从官场政局中撤去。 袁世凯,你这个老狐狸果然耐不住寂寞,等在再过几个月,一纸调令让你等上大洋彼岸的渡轮的时候,看你的手还能不能隔着太平洋伸过来? 隔着空气对袁世凯奚落一番,无疑,他之前的安排是明智的,让袁世凯离开中国的地界,出任美洲大使,是最为合理的选择,对于袁世凯这个危险人物,决不能听之放之,更不能以为他暂时离开北京政治中心,就可以对其放松警惕,如果这样的话,历史上那一场窃取革命果实的事件就有可能重演,而叶开也将在那一刻沦为政治斗争的失败品。 “清阿,这封电报有没有回复?”叶开抬起头来问道,“从庆王府发来的。” 舒清阿看了看那封电报上的编码,微微想了想,回答道:“暂时没有” “如果有的话,要及时汇报给我。” 他也不急,没有接着追问下去,这种事更是急不得,政治博弈需要足够的耐心,所以他只嘱咐好舒清阿严密监视,及时传达消息。 将这封电报放在一边,叶开拿起了最后一封,逐字逐句的转译了起来。 ....朝中诸事近来可安,愚兄挂念甚急,忘即速回晤,抵邮传部尚书,陈壁... 这段话很简短,但当看到最后两个字时,叶开的眼皮下意识跳了跳,就仿佛黑夜中猛然看见了一道刺眼的曙光,虽然明知道接下里会是黎明,却仍然止不住的欣喜。 陈壁不但是邮传部的最高级官员,更是袁世凯密友加亲信,北洋集团骨干,邮传部掌管邮政,电文,铁路,集诸多大权于一身,这个位置可是帝国部门的重中之重。 这位邮传部尚书贪污受贿,私吞公款,早已是绯闻缠身,但是如果仅仅是为这个原因,就能将一部大吏拉下马,也未免有些太异想天开了,贪污?何人不贪,要是依据这个理由,怕是一抓一大片,那整个大清官场还有没有人了,就连作为帝国最高负责人的载沣,恐怕也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不敢轻举妄动。 腐败成风,政事溃烂不堪,很大程度上说,这就是清末的现状。 有了这封电文,叶开终于可以将陈璧至于不复之地,如果贪污的罪名不够的话,那么再加上一条勾结外臣,结党谋私够不够,只要是涉及到袁世凯这三个字,载沣一定会头发直竖,所以这份电文的分量不言而喻。 小心翼翼的折叠好,叶开将之踹在了自己的口袋里,放在最里层。 “很好,清阿,这几份电文很关键。” 做完这些后,叶开轻呼了一口气,对舒清阿勉励道:“你的人要继续监视,尽心尽责,这种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了。” “清阿明白。”舒清阿点头。 “没有打草惊蛇吧?”想起了最关键的问题,叶开又问道。 “没有大人,这些都是复印本,咱们的人抄了两份,剩下那一份立刻发了出去,想必这一会儿已经发到了收件人的手里。” 知道叶开的重心在哪,所以舒清阿也对保密工作格外珍重,电报的传递他并没有敢多留一分一毫,这样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好” 叶开点了点头,舒清阿做的很周到,他没有理由不满意。 缓缓站起身来,叶开拍了拍发软的身子,从进入这间房间,到转译工作彻底完成,前前后后花去了他们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到现在已经是半夜时分,窗外黑布隆冬,不时电闪雷鸣。 这么晚了,舒清阿本以为叶开会留在这,军谘处建造之初就有供人休息的场所,不过等他转过头来,却看到了正在穿雨衣的叶开。 “大人,今夜还要赶回去?” “嗯” 叶开没有多说其他话,只用一个音节轻声回道,紧接着便走出了门去。 ..... 楼下是一直等候的韩春儿,看到了叶开后,他赶紧凑了上去。 “爷,去哪?”韩春儿照常问道。 “回府,明天还有要紧的事。” 叶开摆摆手,一步向前骑上了马,暴雨哗哗的打在雨夜上,隔着厚重的军服,竟然有些生疼。 “对了,春儿,明天还要你跑一趟,去都察院。”骑在马背上的叶开说道。 “都察院?”韩春儿有点诧异,这地方他可从来没去过。 “找一个叫谢远涵的御史。”叶开接着吩咐道。 “爷,那人春儿听着耳生。”韩春儿有些尴尬的说道,要不是这些天,他一直跟在叶开身边,那些官老爷在他的眼中都是隔着十万八千里,而这个人韩春儿当然不认识。 “甭说你,爷自己也不认识。”叶开没有多解释,只是说道:“你不用多说话,把一件东西交给他就行了。” “好” 韩春儿没有再问下去,叶开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明确了。 半天后,叶开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隔着哗哗的雨声,韩春儿这次听得不太真切。 “春儿这些日子在京外待久了,这回要轮到咱们出手了。” 看着漫天的雨线降落,叶开心中有些慨然,袁世凯罢免,铁良下台,如果说,这两桩事件还是叶开循着原有的历史轨迹,因时而动,坐收渔翁之利的话,那么接下来他要做的这些事,就是他自己设下圈套,自己需要经营了。 钓鱼台做久了,如果碰上鱼上钩了,当然要自己挽起袖子去抓。叶开早就做好了打算。 “春儿,我们走吧,去搅一搅这趟浑水。” 趁着夜色,两人在雨中疾驰。 第六十四章两难的御史 (第一更) 第二天一大早,韩春儿就根据叶开的命令,来到了都察院,不过以他的身份,肯定没法直接进去,而这一点叶开当然也知道,所以在他的嘱咐中,只是要求韩春儿把带的东西,交给一个叫谢远涵的御史。 虽说是这样,现实情况却要复杂得多,韩春儿好说歹说半天,外带着塞了点银子,总之费了半天劲儿后,他才如愿的把东西代为转交进去,然后就一个人坐在都察院的门口等待。 东西是一个包裹模样,韩春儿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装的什么,不过掂量起来轻轻的,应该是书籍文献一类的东西。 “韩姓兄弟!” 刚刚坐了一会儿,屁股还没有暖热,韩春儿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这样的的声音。 他赶忙扭过头了,看到了一个不入流官品的官吏冲他跑来,而这人自然是他刚才花了银子临时收买的中间人。 “谢远涵大人让你进去!说要见你。” 听到这话后,韩春儿拍拍屁股,刚要准备进去,却看到那人右手拍了拍韩春儿的肩膀,然后一脸的热乎。 “韩兄弟,你那转交的东西是什么?我看大人似乎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劲。” 那人回想起了刚才递交包裹时发生的事,他清晰地记得,当谢远涵拆开那包裹之后,脸上就一直阴沉着,这让站在一旁的不由吃了一惊,自从这位新御史从四川监察道调任到中央,一直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怎么会突然脸色这般变化?诧异之余,心也跟着紧了紧,这要是什么不好的东西,说不定自己也跟着倒霉。 “跟你有什么关系?” 韩春儿话等于直接给后者泼了一盆冷水,刚才的一脸跋扈的神情顿时僵住了,然而这还不算完,他看到韩春儿用鄙夷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冷冰冰地说道。 “莫不是大人们应该知道你这不入流的小吏也想知道?” 韩春儿牛气哄哄对后者吹了口气,刚才他还对韩春儿的请求颐指气使,故意推诿,摆明了就是伸手要钱的意思,这种狗仗人势设关设卡的苍蝇,最令人厌恶。 眼神直接略过此人,韩春儿大摇大摆的进去。 ..... 都察院的大院难以想象的宽阔,然而一眼望去,却是透着股荒凉劲儿,树木鲜有人打理,肆意增长,不少的明清建筑虽然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但同样是日渐破败,料峭的春风中,唯有那特殊含义的松柏翠青依旧。 这也似乎意味着,与之息息相关延续两千多年的御史制度,到了今天即将走到终结。 随着历史大潮的不断涌进,西方的学说开始不分好坏的进入了中国人的脑袋里,而在这场变革中,御史制度被当成了糟粕,根据清末新政的要求,原本要裁撤都察院,十三科道御史等等,然后在中央设立审计院和最高审判厅,权能的重叠让察院顿时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但是这一计划刚刚出台,便遭到了士人分子特别是旧官僚极力抨击,甚至演变成一场对新政鼓吹者袁世凯的反对浪潮,一看事情闹得这么大,清廷不得不下令宣布,裁撤都察院计划暂时搁浅。 虽说如此,但谁也能看出来御史制度的消亡是大势所趋,所以在清末的官场上,那些“以九品微末官职,敢弹劾督抚大员”的御史们也正面临边缘化的危机。 谢远涵望着院子这一切,内心百感交集,作为科举选拔出来的翰林学子,他自幼受到的是四书五经的传统教育,但公车上书的参与者之一,他的脑袋并不僵化。 他虽然知道西方制度比大清的好太多,也现代化许多,但对于御史制度他始终抱以支持的态度。 御史,就是风宪官,正的是国家的纲常,为什么一定要废除?要是出现大奸大恶之徒,窃据高位,蒙蔽圣听,又该怎么办?这一点谢远涵想不明白。 所以当他看见包裹里的东西时,那股嫉恶如仇刚正不阿的火焰在内心深处轰然被点燃。 “小的,拜见御史大人。”韩春儿巴声巴气的凑到了谢远涵的身边,说道。 “这东西是你拿过来的?”谢远涵问。 “是小人的”韩春儿低头承认。 “大胆!” 谢远涵一拍桌子,瞪着眼说道,突如其来的声响让韩春儿吓了一大跳,他颤颤巍巍的退后了两步,此刻更是一头雾水,那包裹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让这个人大动肝火。 “捏造假证,陷害府部大员,你可知该当何罪!” 谢远涵接着质问道,而韩春儿自然是半个字也回答不上来,支支吾吾。 看对方被自己的两声响吓得不轻,谢远涵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接着恶狠狠地发问道:“你是何人?” 最初的惊悸过后,韩春儿定了定情绪,他努力想着叶开之前的交待,半天后,才紧张的说道:“大人不用知道小人的名字,小人微不足道草民一个,重要的是大人是对包裹里的东西信还是不信?” “哦?”这样的说辞显然出乎谢远涵的意料,略一思索,他接着探问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谢远涵随后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包裹,道:“你无根无据,本官凭什么信你?” 凭什么?韩春儿哪知道凭什么,他只是照着叶开的吩咐,把该说的说下去,不该说的一句也不多说。 “信不信在于大人,小人听说谢大人为人刚正,眼里揉不得沙子,是清官,所以才敢斗胆检举。”韩春儿说这话的时候,也是感到奇奇怪怪,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个了,一切照办就是。 “没什么话小人告退了。”点到为止,韩春儿拱了拱手,身形退后。 谢远涵还能弄清怎么回事,人就消失不见了,他只好气馁的拍了拍桌子,目光重新回到了包裹处。 在那里面,除了一摞写满文字的纸张后,还有一本厚厚的账目。 而翻开那本账目,谢远涵的眉头就一直紧锁着,上面勾勾画画,详细地罗列了邮传部陈璧侵吞公款,化为私用的事实,而更让他捉摸不透的是,这本账目详细到每一笔银子,每一个用处就记录在案,就如同亲身经历一般。 这上面的种种记载,摆明了是剑指邮传部部尚书,朝廷一品大员,陈璧。 这账目究竟是不是真的,或者还只是个圈套?谢远涵一时有些为难。 第六十五章再会盛宣怀 (第二更,御史制度有利有弊,大家觉得呢?) 谢远涵那一边愁眉未展,叶开却在淡定地喝着茶,账目当然是真实的,因为上面的信息完全是由盛宣怀提供的。 而那位愤慨不平的御史到底会不会采纳陈璧的赃证,叶开倒不过分担心,前者多半会信,首先从性格上讲,谢远涵为人正直,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在四川监察道当御史时,他就是出了名的能言铮臣,并且,品级越高,他弹劾的越厉害。 而有一点原因支持,叶开就更加有恃无恐了,因为历史上那位倒霉的邮传部大臣,就是被受了谢远涵的弹劾,最终被悍然剥了官,只不过这次的弹劾经历,提前被印上了叶开的印记。 当然,他这样做自然是有他的打算,陈璧下台远远不是他的目标,他需要借着这次难得机会,把主动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也不枉老天给他穿越者这么bug的身份。 “爷,那个御史把东西接下了,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把春儿刚才吓一跳。” 韩春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就跑到了叶开的书房,然后,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详细的叙述了一遍。 “哦,有这样的事?谁还能把你韩小爷吓到。” 叶开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笑着揶揄道:“里面装的是陈璧的赃证。” 韩春儿已经成为叶开的心腹,所以,有些东西可以在事后告诉了他了。 “陈璧?邮传部尚书?”韩春儿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随后笑出口来,“怪不得那御史开始怎么也不相信。” “不要说他,换做任何一个人也不会相信。”叶开心里当然清楚,那么重的砖头本砸下来,谁都不会好受。 “不过开始相信不相信不重要,人往往越多想就会离自己的初始目标越远,最后的结果有可能恰恰相反,不是这样吗。”叶开笑了笑,随后接着说道:“所以说,这两天要盯紧谢远涵,咱们万事都得提前准备。”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谢远涵这几天内会有所动作,至少弹劾奏折是必须要写的,虽然这期间,他有可能会针对账目上的信息暗自调查一番,但和最终的结局相比应该差不多。 “春儿明白,这两天会派人盯紧了。”韩春儿心领神会的说道。 “等等,这件事不用你做了。” 听见叶开的话,韩春儿稍微惊讶了一下,不过他很配合点了点头,没有问为什么。 叶开自然有他的打算,实际上,这次的监视任务并不困难,用不着韩春儿再亲自跑一趟,所以,他准备把这次机会交给蒋志清的警卫局来做,按照叶开的性格,他不会百分百的信任这个尚且稚嫩的新部门,在成熟之前,任何事任何人都需要熟悉和历练,而这杆利刃一旦磨快了,将会比韩春儿单枪匹马更加有效。 “那谢远涵最后还说了什么?”把脑子里的事放在一边,叶开最后问道。 “爷嘱咐过,不要多说话,春儿也没有多问多说,东西放下就走了。”韩春儿回答。 “嗯,这次干得不错。” 叶开肯定的点了点头,韩春儿的表现无可挑剔,他十分满意,虽然后者还算不上独当一面,但是叶开的交待他都完美的贯彻和执行,从这一点讲,他的成长速度已经远远高于常人。 所以,现在已经可以把韩春儿在良府的地位再提一提,就像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叶开保证的那样,三个月后他将成为叶开的贴身秘书官,一年后成为大管家,不过就两人现在的关系而言,急着这样做也不是太有必要,不过,至少在每月发的月钱里,要单独加上那么几成,这也算是奖励吧。 凝思了片刻,叶开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站起身来,接着吩咐道:“春儿,备车,咱们还要出门一趟。” “去哪?”韩春儿忙不迭的跟上了叶开。 “盛宣怀府上” ..... 马车停在盛府门前,叶开走上台阶,抬头看了一眼宽大的牌匾,这次的感受和上次截然不同。 当时,他还是一个锐志勃勃的陆军部司官,而这座府邸的主人盛宣怀,也被残酷的政治斗争打压的意志消沉,就在这种情况下,完全不搭调的两个人居然达成了一桩特殊的交易。 上次的交谈过后,盛宣怀给叶开极大的帮助,京师自来水厂现在蒸蒸日上,民众在克服最初的恐惧后,自然是踊跃入股,自来水无论是口感上还是卫生程度上,都远胜酸涩的井水,尝到甜头的普通大众也很快转变了观点,借着这股东风,叶开最初投入的八万元也是水涨船高。 作为其中不可缺少的一大推动者,叶开自然没有忘记这位盛大人,有来有往是信任的基础,而他的筹码也快要到了兑现的时候。 叶开坐在大堂的椅子上静静等待,不一会儿,盛宣怀便从侧门走了过来。 “良大人,别来无恙。” 目光快速打量了一下盛宣怀,叶开不由得一笑,虽然前者已经年逾六十,两鬓也尽数花白,但和上次那种满脸失落迥乎不同,看起来,大有当年创办汉阳铁厂时那种矍铄劲头。 “盛翁的身体真是越来越健硕,” 话虽然是客套话,叶开这次在称呼上也进了一步,两人不能说是知根知底,但也是利益相连,休戚相关。 “多谢盛翁的协助,自来水厂进来生意丰隆,年底分红定然少不了盛翁的份儿。” 盛宣怀纵横商场几十年,作为一个红顶商人,不说富甲天下,那也是家财万贯,所以叶开这话明显就属于客套的范畴,后者听了只是客气的笑了笑,不言不语。 叶开当然没指望这能提起盛宣怀的兴趣,作为两个生意人,话题之内,非钱即权,他们都彼此清楚对方需要什么,所以叶开也不在浪费唾沫星子,直截了当的说下去。 “盛翁,今天良弼是来送喜讯了,陈璧倒台在即,盛翁自此以后可以扬眉吐气了。” 叶开笑了笑,眼睛直直的望着盛宣怀,直到后者日渐浑浊的老眼中,突然迸出一缕商人般的精光。 第六十六章前奏 听到陈璧倒台四个字的时候,盛宣怀的眼皮下意识地跳了跳,叶开话里的意思直白露骨,而他对此自然也极为敏感。 两人之所以能继续交谈下去,前前后后为了就是四个字,这既是叶开手中的筹码,也是双方合作的基础。 “良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盛宣怀眯着眼问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设计扳倒一位府部大臣,他还是有些不大敢相信。 “良大人该不会觉得单凭一本账目,就能扳倒堂堂一部尚书吧?” 皱眉凝思了片刻,盛宣怀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叶开向他索要的陈璧私吞公款的罪证,虽然这本账目内容是确凿无疑,但连署名落款都没有,也不可能有,说白了就是一本无头账,如果仅仅这样就想除掉陈璧,那说明眼前这位新锐军官,政治经验有些太浅薄了。 “盛翁不妨看完这个再说。” 盛宣怀的疑虑叶开当然能猜到,他没有多说什么废话,直接从身上掏出了一张薄纸,递给了前者。 “这是...” 盛宣怀将信将疑的接过这页薄薄的纸张,目光在上面扫了扫,顷刻之间,他便觉得手中的东西重如千斤。 “盛翁,那本账目再加上这份电报,不知道能不能让陈璧就此倒台?”叶开微笑着问道。 那天截获的电报内容,原封不动的出现在了这张纸上,也难怪盛宣怀看了会有这样的反应,贪污腐败私吞公款的罪名前头,再加上一个暗通旧臣,妄议朝政,任你当再大的官也要黯然滚下台吧? “良大人,这东西可属实?”这次换成盛宣怀不平静了,事关重大,他只好反问叶开。 “确凿无疑”叶开自信的回答。 “这东西从哪来的?”盛宣怀接着问。 叶开笑了笑了,“当然是拜大人的京师电报局所赐。” 叶开说完,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杯,自顾自的饮了起来,完全没有在意盛宣怀脸上吃惊的表情。 这时,盛宣怀才突然想起了前段时间,军谘处的人传话要进驻电报局,叶开还托自己行个方便,当时他还对此有些不太明白。 先是从帮助自己夺回了京师电报局,再通过这层关系,取得对电报局的实际控制权,这些就发生在自己眼力底下的事,他居然浑然未知。 反应过来的盛宣怀脸色不禁暗沉了下来,眼前这个人的手段可真是有些捉摸不透,起码在城府就远远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 将这抹惊讶缓缓压下来,盛宣怀重新调整叶开在他心目中的印象,这个人的心思,可真算得上细密如丝,而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也堪称步步为营,当然,如果盛宣怀知道在罢免袁世凯的过程中,后者同样出了不少力的话,不知道还会吃惊到什么地步。 “怎么样?盛翁,这次该相信良某了吧?”放下茶杯,叶开再次问道。 结果摆在这里,盛宣怀心知肚明,还有什么好说的。 “良大人,这两样东西加起来,陈璧不被弹劾下来也难,果然是后辈压前辈,老朽佩服。” “盛翁过谦了”叶开笑着说道,不管是夸奖还是诋毁,叶开对此基本上已经免疫,这些外在的东西缚不了他的心,他的最终目标永远放在第一位。 “虽说有了这两份东西,但究竟如何实施,良弼还需要与盛翁详细的谋划一番。”稍微停顿了片刻,叶开忽然说道。 “有什么需要老朽帮忙的,良大人但说无妨。”盛宣怀直截了当地回复,谋划什么的就不必了,具体怎么做,对方怕早已想好了。 叶开会心一笑,果然,和聪明人说起话来一点也不费口舌,多说无益,他直接报上了自己的计划。 “那本账目我已经交给了御史谢远涵,他这个人刚正不阿,相信这几天,弹劾陈璧的折子就会送到摄政王那儿。” 在叶开的计划里,这位御史大人充当排头兵的角色,而他当然也不会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当成了枪使。 “下一步就要看盛翁的了,这份电文要当面汇报给摄政王。” 叶开这步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充分把握时机,不同的时机会发挥不同的作用,叶开当然是要效果最好的那种。 “何时进宫,我会派人通知,盛翁可要记得我的传信。”叶开最后说道。 叶开的计划很详尽,盛宣怀没有什么可多想的,终于点了点头。 “就依良大人所言” ..... 自从离开了盛府,叶开哪也没去,直接返回了家中,此后的几天时间里,他几乎足不出户,所有有关他的消息,半点也没有流露出来。 虽然没有离开家门半步,但他的两只眼睛,韩春儿和蒋志清,却一直在外面替叶开盯着大清政坛的一举一动,有了他们实时反馈的信息,叶开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耐心等待... 借着这段短暂的空闲时间,叶开好好享受一把天伦之乐,舒舒服服荣辱到丈夫和父亲的角色中,虽说如此,他的心思仍旧一刻没有放松。 几天后,韩春儿的到来,让这种生活又一次匆匆结束,不复存在。 “爷,今天德公公那儿传来了消息,那谢远涵的折子今晨递到了摄政王。” “嗯” 叶开点了点头,稍早些时间,蒋志清就传来了信儿,谢远涵乘车出了都察院,两者一结合,看来这位御史大人终于要行动了。 “春儿,我在家的消息没人知道吧?” “爷,您放心,准没人知道。”韩春儿拍着胸脯保证。 “府里的丫鬟,厨妈,伙夫我都特地叮嘱过来,不能把老爷在家的消息透露出去,谁要是敢乱嚼舌头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恐怕现在外面的人,还真以为大人在京外没回来的呢!”韩春儿说完,嘿嘿笑个不停。 叶开白了韩春儿一眼,后者立马打住,不管怎么说,为了营造一种叶开不在京的假象,这些也算是非常手段吧,不过,到了今天,这些措施就没必要了。 因为前奏过后,就是重头戏,自然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春儿,备车,今天我要进宫述职。” 第六十七章钦差大臣 (大家觉得叫良弼还是叶开好,我觉得叶开读着挺顺溜的啊~) 马车停在了午门外,叶开就不得不下来徒步前行,从午门到乾清宫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他不仅一点也不着急,反而刻意将这段路程走的又慢又缓。 叶开其实心里一直在盘算着,这个时间点,谢远涵的折子怕是已经到了载沣那里,稍晚点到有起码两个好处,一是能确保载沣看完了这道弹劾折子,第二嘛,就是让载沣尽可能的把注意力多停留一会儿,最好是他一个人,这种有气撒不出来的感觉相信会让每一个人发疯。 一路走来,叶开的脚步缓缓停在了乾清门前,目光望门西侧的那些普通建筑,那排低矮的不起眼的班房,却拥有一个极富含金量的名字。 军机处! 作为清廷实际上的政治中枢,能够进入那里办公的人,无一不是朝廷重臣,而他们所接触都是国家最重大的机密,因此在始建之处这里就有规定,军机处门前不允许有人驻足,所以但凡是经过这里的人,脚步都是急匆匆的。 然而,叶开非但没有立马离开,而是饶有兴致的盯着那里看,嘴角更是戏谑的一笑。 一边是只有皇帝才能在那办公的乾清宫,一边是代表最高政权机构的军机处,在这个象征帝国心脏的紫禁城中,竟然有两股争锋相对的势力,这是不是莫大的讽刺? 中央尚且如此,整个中国又何尝不是这样? 大臣勾心斗角,百姓离心离德,国力日渐衰驰,堂堂中央之国,沦为板上鱼肉。 叶开想要的不仅是版图上的统一,更重要的思想上的团结,只有四万万中国人团结一致,才能让一个兴盛过千年的国家重新崛起。 不管有多难,只要做,总会有结果,哪怕一星半点,也聊胜于无。 叶开最鄙视的就是那些酸腐文人,个个嘴炮功夫胜过千军万马,等到国已不国,等到民族危难,就把失败都归因于中国人的劣根性上,碰上这样的人,叶开只可能给他一大耳光子,然后再恶狠狠地质问一句,早干嘛去了? 理想不是空气,人们更需要的是面包,而乱世,最需要的是实干家,一如枭雄曹孟德,一如留侯张子房。 甩甩头,终于叶开不在流连,大步向前走去。 .... 乾清宫,崇德殿,载沣的神色有些暗淡,手中拿着一份奏折,走来走去。 能让他如此心烦意乱的自然是手中的这份奏折,都察院的一个不知名的御史,一上来就要弹劾府部大员,并且后者在奏折中言之凿凿的称,有邮传部尚书陈璧私吞公款的确凿赃证,这让他有些为难。 “启禀摄政王,良弼良大人到了。” 听到太监的话,载沣的脸上终于舒展了一些,他停住了杂乱的脚步,转身说道。 “让他进来” 太监赶忙通报,载沣总算是没那么焦虑,不过宁静的大殿中,还是可以听见他那难以放松的吸气声。 “给摄政王请安...” “免了” 叶开的话还没说完,载沣一摆手,直接冲周围的人喊道,“来人,看座。” “谢摄政王” 叶开坐在椅子,没有提别的,中规中矩的汇报着,“臣今天照例回京,特来向摄政王陈述禁卫军训练事宜,连日来,禁卫军众军上下,日夜操练,一切都在...” 载沣虽然没有插话,但叶开却用余光不停地打量着,前者今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至于原因,不用猜也能想到。 “臣要说的就是这些,不知摄政王有何批示。”叶开说完后接着问道。 “都好”载沣回答的很简短,甚至是随意,他转过身来,突然说道。 “良弼,练兵的事先放在一边,正好今天你来了,看看这封奏折吧。”载沣把弹劾陈璧折子递给了叶开。 上面的内容,叶开闭着眼都能猜到,不过,在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遍后,他还是很配合的大呼道:“竟有这样的事?” 载沣冷笑了一声,示意他仔细看下去。 叶开再次扫了一遍后,合上了奏折,当着载沣的面,面带惊骇的说道:“数额之巨,实在有些触目惊心,怎么会这样?” “你想不到,本王也想不到!”载沣一脸鄙夷的说道:“可是偏偏就是有人喜欢干这种旁人想不到的事,这个陈璧真是胆大包天!” 说到这,载沣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直接大骂道:“不说一品大员每年有万余两的养廉银,就说每月的俸禄官费就已经是优厚之极,那里饿的着他们了!” 一想起奏折上的天文数字,载沣的火气就越来越大,那些可都是民脂民膏,国家已是积贫积弱,每年光税收就大半抵给了列强的赔款和借款的利息,早就是喘不过气,那想到还有这么多国家的蛀虫。 “这...” 看着载沣盛怒至极的样子,叶开嘴上哆嗦着,却是在心里稍稍笑了笑。 “这陈璧堂堂邮传部尚书,不会糊涂至此吧,这账目还不知是真是假,摄政王暂且不必大动肝火。” “账目如此详细,那还能有假!”载沣冷冷说道,话虽如此,不过倒是能看出来,他的气稍微消了消。 “摄政王不如这样,派个忠实可靠的大臣去查一查,若是假的,也不会冤枉他陈璧,若是真的,到时候再处置也不迟。” 听了叶开的建议,载沣点了点头,这倒是个两全的办法。 “臣倒是有个适合人选,正当此任。” “说出来听听”载沣抬了抬眼皮。 “邮传部右侍郎,盛宣怀。” “盛宣怀?”前段日子,载沣可是召见过他,所以还有些印象。 “盛宣怀久在邮传部当任,自然对陈璧所做之事最为熟悉,而且他既非袁党,亦非清流,也不隶属朝中各门各派,左右没有掣肘,他查起来定然公正无私。” 叶开的提议很合载沣的心思,一次简单的腐败案件,一旦和政治派系挂上钩,马上就会变味,进而沦为政治斗争的工具,所以这样的人的确很合适,载沣想了想,终于下令道:“好,着盛宣怀为钦差大臣,全权彻查此案。” 载沣的这个人事安排,在一个时辰后,化为一纸谕令,盛宣怀的钦差身份就此落定。 载沣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个决定马上就会卷起一场风暴,而叶开在料定了载沣这边后,接下来也该把这个消息,告诉隆裕奕劻了,相信会让他们头痛不已。 第六十八章好戏得这样唱 (第一更) 任命盛宣怀为办案钦差大臣的谕令公布之后,沉寂了几十天的大清官场,再次掀起一场不小的波澜,一时间议论纷纷,只要是明眼人,都能从谕旨中分析出来,这次的命令矛头直指邮传部尚书陈璧。 就当他们还在议论陈璧为什么会突然遭到调查时,紧接着的第二条谕令,就让他们的疑惑瞬间冰消水解,谕旨中写明,府库亏空,身为尚书罪责难逃,陈璧暂且停职,居家静候。 虽然仅仅是停职等待调查结果,但这样的冷处理基本上属于罢官的前奏了。 一时间朝中百官,不管身处其外还是正当其中,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了钦差大臣盛宣怀的身份,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间接决定了一位朝廷大员的政治生命。 当然,在所有人中,最着急的就是奕劻和隆裕了,那位正处在风口浪尖的心腹大臣,身居邮传部尚书一职,而作为大清帝国油水最足的部门,重要性不言而喻,可万般不能丢啊.... 所以,这几天他们发动了不少人马,四处打探消息,想要探查到有关这次调查案的前因后果,哪怕是一星半点地消息,也比现在这种被动局面强的多。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叶开主动投入了他们的怀抱,当然他可不是抱着送温暖的目的,一把阴冷的匕首随时攥在手中,他的目的十分明确,让这次的事件发酵的再厉害些。 ..... 广和楼的戏园子里,人潮依旧,台上的戏演得好,台下自然是掌声雷动,不过在叶开的包厢里,却是出奇的安静,锁死的窗户,紧闭的房门,无不昭示了这间包厢的主人此番前来根本不是为了看戏。 叶开坐在座位上,手指间夹着一块茶糕慢慢搁进嘴里,虽是等人,但他却一点也不着急,因为他等的这位可一向有迟到的习惯。 “吱”的一声,门开了,一个个子不高的人走了进来,圆墨镜,瓜皮帽,这套装饰自然是小德张独有的。 “诶呦,德公公,你可总算来了。”看见小德张到了,叶开站起身来招呼道。 “良大人今天怎么有空请我看戏?”小德张把帽子摘下来,顺势坐在叶开的旁边。 “来人,给德公公看茶。”叶开不急着回答,他冲身旁的人吩咐道,待一切落定后,才在一旁笑着解释。 “德公公前段时间请过良弼看戏,良弼自然懂得投桃报李,所以今天刚从军营回来,就特地来请德公公来。” “客气了,良大人军务繁忙,倒是让咱脸上增光的很。”小德回答道,看他的样子也有些心不在焉的,片刻后,他突然说道:“良大人刚刚回京,不知道听没听说最近朝里发生的大事。” “什么大事,愿闻其详。”叶开装作一愣神的样子,反问道。 “邮传部尚书陈璧被停了职,载沣叫盛宣怀去查案,说是亏空库银。”小德张叹了一口气,喝了口茶,脸上有些无奈的说道:“太后和老庆王正被这件事恼着呢,这陈璧和庆王关系匪浅,满朝人尽皆知,你说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被停了职分,事儿来的蹊跷啊。” 听着小德张满是抱怨的语气,叶开心中冷笑一声,低头沉声道:“良弼今天特地把公公叫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哦?”小德张咦了一声,转头看向了叶开,“莫非良大人也听说了?” 叶开煞有其事的抬头看了看,招招手把周围的人都遣下去后,才凑了过去小声说道。 “德公公,实不相瞒,摄政王下这谕旨的时候,良弼就在旁边。” 这话一出口,小德张顿时眼珠子一瞪,脸上涌出些不可思议的神情,隔了片刻后,才皱着眉头低声说道:“良老弟,那你可知道事情的经过,为何这陈璧突然被查了呢?” “德公公莫急,听我细说,今天良弼到宫中述职,看见摄政王正冲着一道折子发火,我在旁边听了半天才知道,就是那个叫谢远涵的御史背后参了陈大人一本。”叶开缓缓说着。 听了叶开的叙述,小德张的脸色沉了下来,恍然说道:“我说怎么这事出的这么突然,连老庆王都不知道,原来是有人从中作梗!” “这个不开眼的御史!”紧接着,小德张恶狠狠地啐了一句,不过很快就抬起头来,眼珠子一转,冲着叶开笑道:“多谢良老弟告知,老弟真是及时雨啊。” “这还没完啊,德公公。”叶开暗自一笑,接着沉声说道:“你可知道摄政王叫谁去查这件案子?” “是那个邮传部的右侍郎,好像叫盛宣怀吧?”小德张依稀记着谕旨上的内容,不过这个人他并不太熟悉。 “正是此人,我听说他和陈璧是多年的对头,相互倾轧已有多年,似乎他和老庆王之间也有不少的嫌隙。”叶开这话倒是一点也不掺假,当年,袁世凯伙同奕劻一起把盛宣怀的苦心经营的电报总局、轮船招商局打劫了过来,这笔账盛宣怀可是深记在心。 听到叶开这话,小德张脸色也缓缓沉了下来,如果前者所言不错的话,那把调查的重任交给这样的人,陈璧一定凶多吉少,到这个时候,小德张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德公公,您回去应该告知太后和老庆王早做准备,我看啊,这件事不好办咯...”叶开愁眉苦脸的说道。 小德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事情发生到这步田地,已经越来越朝坏的方向发展了,要不是良弼今天的话,他们还现在都还是浑然未知。 “良老弟,多亏了你的消息,在太后面前我定当为老弟美言几句。”小德张拍拍屁股,站起身来,“今天就先告辞了。” “德公公,这戏正演的精彩,不用急在这一时吧?”叶开急忙叫住了小德张,追身说道。 “老弟见谅,改日再续,改日再续...” 小德张一边说一边带上了帽子,戏都不看一眼,转身就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看着小德张匆忙消失的身影,叶开嘴角微微一翘,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这位“忠心耿耿”的大太监,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告他的主子,隆裕太后。 小德张啊小德张,前世你机关算计,顺风顺水,今世就把你当做人梯。 叶开喃喃自语了一声,然后他舒舒服服的坐在了椅子上,端起了茶杯。 “来人啊,打开包厢的窗户,唱得好,爷有赏钱。” 军营里的生活枯燥乏味,难得今天是个清闲日子,没了身边的人鼓噪,正好他一个人听也颇为自在。 第六十九章持续发酵 (第二更,主人公的全名,叶开·爱新觉罗·良弼,这算是以后的一个梗,PS:明天开始将是恐怖的一周,废话什么?码字去,快码字去....) 自从盛宣怀被委任为钦差大臣起,一双双眼睛就无孔不入地盯紧了他的一举一动,每天干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都如同放大镜一般,以各种不同的形式传递了出来,清廷内部从来都不是密不透风,情报与信息在紫禁城的屋檐下快速的交换着,宫女,太监,各部大小官员,他们是组成这根黑色链条的生力军,金钱和利益促使他们孜孜不倦的睁大眼睛,替那些躲在幕后的人寻觅着最高庙堂的蛛丝马迹。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一连串的绝密信息被不断地披露了出来,这位钦差大臣一领命,就马不停蹄的展开了对当事人的清算,他的所作所为清晰明确的反映出,他对自己的顶头上司一点没有留情的意思,才不过几天,一系列触目惊心的数字就被深挖出来,这进展堪称神速。 后续的案件调查还在持续的进行着,涉案的当事人已经不在局限于邮传部尚书陈璧一人,不知道是盛宣怀自作主张还是上面另有授意,邮传部十几位官吏的黑色案底被一并挖了出来,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陈璧的亲信。 在外人看来,盛宣怀的这些动作就仿佛预先设计好的那样,直接挥起了一把切中要害的重锤,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将陈璧苦心经营的人事关系网击得粉碎。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那份账目的存在以及账目出处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总之,盛宣怀的目的只有一个,将陈璧以一种脸朝地的方式拉下马来,他所做的这一切可不过过场,而是玩真的。 盛宣怀的动作雷厉风行,无所顾忌,而是奕劻等人就是一惊一乍,案件的持续发酵无时无刻不牵动着他们最敏感的神经,在叶开的消息经过隆裕传到奕劻的耳朵后,他的脸色就一直阴云密布。 ....... 长春宫,懋勤殿,坏消息接二连三,气氛微微有些凝重。 鉴于趋势越来越不乐观,隆裕急忙将奕劻召了过来,共同商议对策,而奕劻那边同样出于焦虑的状态,所以两人一碰头,这种情绪就彼此的传染在一起,这次的紧急会议多多少少有些惨淡的意味。 大殿中出现着的另一位,自然是那个深陷泥潭的倒霉蛋,邮传部尚书陈璧,虽然最终处理结果还没有下来,但他已经是戴罪之身,从载沣的谕旨中能看出浓浓的警告之意,所以自从到了这里,他的脸色就一直微微泛白。 外面刮风,他心里直下雨,陈璧心知肚明,盛宣怀查到的那些自然是铁证无疑,他的邮传部,一旦被撕开个口子,黑色的血液就是不断地往外涌,止都止不住。 仅管如此,陈璧的心里还是抱有一丝侥幸,这种事前人也不是没有成功例子,就拿眼前这位老庆王来说吧,贪污腐败的奏折,御史一年不知道弹劾了多少次,结果后者也不是岿然不动吗。 不过,他在这么想的时候,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要想安然无恙,前提是他有那么大的分量,只有大树才能耐住狂风暴雨,而他充其量就是根枝枝叉叉。 “太后,庆王,祸事临头,恳求二位救救卑职。”陈璧的话带着股哭腔,大难在即,他也顾不得堂堂尚书的身份,干脆直接把话摆明了,如果两人袖手旁观的话,那等到载沣的谕旨下来,可真就是板上钉钉,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而他自然大难临头。 “陈大人,事情还不至此,你何必如此悲观?”话虽然是这样,但奕劻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深深地鄙夷之情,你现在样子,成何体统,要不是看在后者是自己部下的份上,奕劻真想破口大骂两句,不过邮传部对他奕劻,对整个北洋集团都太重要了,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先稳住再说。 “陈璧,哀家问你,盛宣怀查出来都是真的?”看着陈璧一脸吓破胆的面容,隆裕开口问道。 “太后,盛宣怀不过一小人,此人向来和卑职不和,这次的调查多半....” “哀家没问你别的!” 陈璧的避重就轻让隆裕也不禁恼了火,这个陈璧真是扶不上墙,她甩给后者一个烂脸色,大声斥责道,“你就说有还是没有?” 听到太后发火,陈璧“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脑袋深深地按在地上,口中不断重复着,“卑职糊涂,卑职糊涂...” 隆裕狠狠地剐了陈璧一眼,到这还有什么好问的,一切都明摆着,铁证面前,你就是再有心搭救,也终究是无力,何况最后决定的人还是载沣,半天后,她把胸中的气压住,转头看向了同样一脸阴沉的奕劻。 “老庆王,你说事该怎么办?” 奕劻没有直接回答,他给隆裕试了一个眼色后,对着地上的陈璧冷淡的说道。 “陈大人,你先下去吧,我和太后自会想出个万全的法子。” 陈璧到这个时候才把脑袋抬离了地面,汗水已经顺着鼻梁流进了他的嘴里,那种苦涩的感觉,让这位昔日风光无限的邮传部尚书只能支支吾吾的吐出几个字。 “卑职..谢太后..庆王....” “下去吧”隆裕摆摆手,看都不看一眼。 陈璧走后,大殿中只剩下了隆裕,奕劻两个人,站在同一条船上的处境,让他们之间早就没了顾忌。 “太后,陈璧八成是保不住了。”奕劻直截了当的说道,作为一个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油条,上去下来的官员数不胜数,这点的政治嗅觉他还是有的,无论从哪一个角度上看,陈璧这个棋子都不得抛弃了,既然是臭棋,那就要用最臭的方法解决。 “陈璧的事,不用在费心思了,既然让盛宣怀查,载沣就已经是铁了心的。”奕劻没有丝毫的犹豫,棋子不扔掉,难道还要烂在手里。 这样的结果隆裕是能猜到的,政治这盘棋,讲的就是推陈出新,旧的位置总归会有人填补上去,不过,她倒是没有奕劻那么的果断,对方毕竟是堂堂一品大员,这个损失可有些太大了点, “陈璧一倒,可就坐失一员重臣,邮传部要是丢了,于你于己可是大大的不利,老庆王可要想好。” 隆裕看向了奕劻,她用提醒的语气说道,到不是为了让他回心转意,而是让他说出后续的计划,她知道以后者的经历,一定有补救的措施。 “太后,陈璧是倒了,可邮传部不一定会丢。”奕劻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 “庆王有话直接讲。”隆裕对后面的话更感兴趣。 “陈璧倒了,邮传部尚书一职势必会空出来,咱们只要在安排自己的人进去,那陈璧去官的影响就是微乎其微。”奕劻缓缓说道,只要能够在尚书人选中换上自己的人,那邮传部就是换汤不换药,还是他庆亲王的邮传部。 隆裕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这么长时间,她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这笑既有对奕劻的肯定,也有对未来的憧憬,老庆王果然是老庆王,姜还是老的辣。这么快就想出了应对的策略。 “太后,臣会联合军机处的同僚,力荐新的邮传部尚书人选,有了军机处的支持,此事怕也十拿九稳。” 奕劻的话无疑给摇摆不定的隆裕吃了一颗定心丸,这种涉及到一部首长层面的重大人事安排,军机处对人选有着巨大的影响力,不然的话,当初载沣罢免袁世凯也不会那么的艰难。 “如此,一切就有劳庆王了,哀家也会极力支持。” 隆裕满意的点点头,不过,旧的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又摆在了她的面前。 这个新的人选是谁?他有入主邮传部的分量吗?而这个人究竟能不能让载沣也点头同意吗?别忘了军机处的影响力再大,最后拍板决定的可是那位代行皇权的摄政王。 一连串的问题袭来,隆裕陷入沉思,她抬头看了看奕劻,后者是始终那种扑克般的面孔,看不出半点倾向。 第七十章致命一击 (第一更,不在关注无聊的数据,专心码自己的字,努力养活自己。) 与奕劻等人的左右为难截然不同,盛宣怀这边就无所顾忌,利用手中难得的权力,他直接将邮传部查了底朝天,力度之猛,大有宣泄这些年郁郁不得志的意味。 老账新账加在一起,那触目惊心的数字就仿佛一颗颗随时可以引爆邮传部的重磅炸弹,所以几天后,当这份最终的调查报告交到载沣面前,结果可想而知。 盛怒之下的载沣将这份调查奏章狠狠摔在了桌子,口中咒骂不断,四十多位的大小官员的家底被同时泄了个精光,涉案金额高达七十多万两白银,这已经算得上新政以来最大的一桩政治丑闻,而那位尚书大人也真争气,直接包揽了其中半数。 到了今天载沣才清晰地意识到,官僚集团内部究竟溃烂到了何种地步,邮传部已经被这帮寄生虫连续不断的吸了几年的血,其他各部的情况怕也差不多吧,大清帝国正面临内忧外困的局面,却仍然挡不住这些国家的蛀虫拼了命的往自己兜里捞钱,以一种近乎明目张胆的方式不停地啃食着这个国家的最后一点气血。 叶开和盛宣怀恭恭敬敬的站在大殿内,谁也不敢多说话,说多了也不过是妄想扑灭烈火的薪柴,沉默死寂的气氛中,只有载沣一个人承受着这排山倒海的压力,他目无表情,甚至已经谈不上摆出怒火腾腾的面目,气到了极点,自然也就无法再进一步。 唯一可见的是他那不断起伏的胸膛,每一次呼吸都凹陷出一个可怕的弧度,这面帝制的墙壁看似坚不可摧,可只有身处那个位置的时候,才能感觉得四处漏风,慈禧死后留给他一个烂摊子,面对困局他不禁毫无头绪,而且束手无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堵上每一个发现的漏洞,如果一切还来得及的话。 叶开和盛宣怀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苦笑,载沣一举一动他们看在眼里,都能多多少少感受到这种情绪,而站在后世的角度,叶开最能体会到载沣的心情,作为皇族中最早剪掉辫子的亲王,他思想开明,学习西方上的问题也并不排斥,就如同后世之人所说的,或许在太平盛世,载沣能够成为一个中兴之主,而面对这种危局,一个力求妥协的君主,最忌讳的就是没有铁一般的心肠和手腕。 “盛宣怀,交给你的差事办的不错。” 这种结果,载沣已经谈不上兴奋,他疲软的靠在了椅子上,目光黯淡的不成样子。 “臣秉公办事,为国尽忠而已。” 盛宣怀程序式的回答道,载沣摆了摆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任由这些糟糕消息不断席卷着他的神经,但又不得不面对。 看着载沣已经有些意兴阑珊的模样,一旁的叶开冲盛宣怀隐秘地使了使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然后小声的说道。 “启禀摄政王,臣还是一事禀报。” 载沣睁开了眼睛,看了看盛宣怀,道:“说罢” “臣在查办陈璧亏空库银案时,无意中发现了一份电文,请摄政王过目。” “哦?什么电文?”载沣眉毛皱了皱,然后看了看一旁的太监,道:“呈上来” 太监把这份电报交到了载沣的手中,后者在粗略的扫了扫上面的文字后,精神猛然振作了起来。 “袁世凯?!” 这三个字有多忌讳,从载沣那瞪得浑圆的眼珠就能看出来,这份电文上的落款,像一颗致密的火星儿般,再次点燃了他内心深处熄灭的火焰以及深深的骇意。 确凿无疑的名讳,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一位朝廷在职官员的来往电文中,语意明确的几段话,更是毫不保留的暴露出他染指朝政的意图,并让他知道,那位被他一手赶下政治舞台的前重臣其实离他不遥远。 权力,即使被笼罩上了别人的影子,也是一种威胁。 在这一刻,载沣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要以最严厉的手段处理这次的陈璧事件,并且接着这次事件的余波,再次警告那位千里之外的不轨者,任何企图死灰复燃的作为都是徒劳无功。 “摄政王,陈璧暗通袁世凯,议论朝政,罪不容诛。”盛宣怀在一旁攒和道。 载沣看了看盛宣怀,没有接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简简单单的回答,“本王已有决断”,随后,他接着把这份折子抵向了叶开。 “良弼你也看看吧” 这个时候,终于轮到叶开发挥作用,一直保持沉默的他绝非无所事事,表面上他是最大的旁观者,但其实他的作用贯穿始末,叶开接过了这份电文,内容自然不必多少,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凝重的说道。 “盛大人说得对,这陈璧不可轻饶。” 叶开的话等于盖棺定论,载沣再次明确了一边自己的决心,终于,他起身,言辞坚定地下达命令。 “明天把军机处的人都叫来,到了这个份上,这个案子也该让他们知道知道了。” 明天的会议不光是把这次的结果暴露在空气中,同时,载沣也借机向军机处施压,陈璧不是你庆王的人,好,那就让他在军机处的大臣面前,落得个最凄惨的下场。 载沣随后转过身来,临走前撂下了一句话,“良弼,明天你也过来。” “是” 眼观鼻,鼻观心,叶开心有城府的点头道。 ...... 夜幕降临,对隆裕和奕劻来说,这注定是一个难熬的夜晚,叶开出宫后不久,韩春儿紧接着出现在了小德张的府上,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德公公,我家老爷让我传话给公公,今晨摄政王看了盛宣怀的折子,结果可不容乐观啊。”韩春儿满脸忧心忡忡的说道。 小德张吃了一惊,事情果然到了这般田地, “陈璧具体怎么样,良大人有没有说?” “罢免是必然的,至于脑袋能不能保住,这还不好说。”韩春儿话自然原封不动顺承叶开的意思。 “啊?”小德张嘴巴微张,不可思议的晃着脑袋。 “良大人真这么说?” “公公,春儿能骗你,我家老爷能骗你?” 终于,小德张呆住了,满脸的僵硬神情,脸上再没有往日挂在嘴角的廉价笑容。 “对了公公,明天的军机会议,摄政王会讨论新尚书的人选,太后和庆王应该早做对策。”韩春儿接着说道。 隔了半天才缓过来,小德张后知后觉的点点头,神色已经提不起来了。 “公公,关于新尚书的人选,我家老爷有几点见解,这封密信,劳烦公公转交给老庆王,太后过目。” 韩春儿从身上掏出一封信,交给了小德张,后者拿在手里仔细地瞧了瞧,说道:“好,请你家老爷放心。” “如此,春儿就告辞了。” 韩春儿拍拍屁股,消失在了小德张的府院门口,留给后这一个挥着不去的背影。 瞧着前者走后,小德张赶紧打开了那封密信,只见新人选的那一行,清楚地写明了一个人的名字,而这个人小德张不光耳闻,还极为熟识。 大清的官场中,此人有个极为响亮的名号。 水晶狐狸 第七十一章五大臣 (第一更,叶开就叶开吧,不太好改了,==。) 乾清宫的大殿,被一股浓重的氛围笼罩,奕劻,世续,那桐,张之洞,鹿传霖,军机五大臣悉数到场,即使同在一个屋檐下办公,他们五个人也很少同时聚在一起,而当他们罕见的同时出现时,也往往意味重大事件的发生。 毫无疑问,他们今天所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邮传部大臣陈璧的贪腐案,而他们的态度,也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案件结果的最终走向。 奕劻,敕封铁帽子王,首席军机大臣,陆军部总理王大臣,外务部总理王大臣。 世续,军机大臣,文华殿大学士,内务府总管大臣,宪政编查馆参预政务大臣。 张之洞,第一汉军机,体仁阁大学士,管理学部大臣,历任各地总督,洋务派元老。 鹿传霖,汉军机,东阁大学士,督办政务大臣,德宗实录总纂官,奉诏托孤大臣。 那桐,军机处学习上行走,外务部充会办大臣,新晋外务部尚书。 光是看着座下那五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就让人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脸上处处可见的岁月痕迹,满满的都是资历的写照,能爬到这个位置上,哪一个不是宦海沉浮几十年的官场老油条,而在它们的身后,又哪一个不是门生遍地,党羽林立。 载沣今天一身朝服,居高临下的坐在座位上,目光始终透着股坚决,代行皇权的监国摄政和总揽朝纲的军机处碰撞到一起,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掌舵人,载沣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这是一场关乎话语权归属的会议。 传统意义上,军机处被认为是皇帝手下的橡皮图章,并无实权,实则不然,有关官员的调度,引见,记名,赏罚军机处都会插手,就连被喷的最多的跪受笔录也只是形式上的,完全根据场合和皇帝的好恶加以调整。 皇帝的权力是无可比拟,但它实行的先决条件依赖于底下的信息如实反馈,那军机处完全有能力将之屏蔽,因为这根链条的中枢就是军机处,这也就是为什么每一个皇帝都会将自己心腹安插入军机处。 尽管在规格上极力降低军机处地位,连办公的地方都是上简陋的班房,但正如后世之人评价的那样,军国大事,罔不总揽,军机处俨然执政之府也,如果不是因为满清皇帝大多勤政,以及密折制度的出现,少了明朝执笔太监的制衡,军机处的真实权力丝毫不亚于被捧上天的明朝内阁。 君权与相权,永远是用妥协与合作的等号连接,纵观两千年帝制,这样的公式始终成立。 这套规则,载沣当然不陌生,因为他本人就曾是军机大臣,当然,他也仅仅在那个位置停留了不到半年,还没等到彻底熟悉军机处里的那套规矩时,他就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硬生生的推上了最高权力的宝座。 如果再给他几年历练的话,清朝覆灭前夜,或许他就不会以帝国最高负责人的身份,被袁世凯玩于股掌之中,并且毫无还手之力。 当然,载沣的性格也是叶开乐意看到的,如果载沣真要是和袁世凯一样老谋深算的话,那还有他什么事? “诸位军机大臣,想必邮传部的案子你们都听说了吧。” 载沣根本不是询问的口吻,而座下的五个人也都不约而同的点点头,陈璧的案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已经弄得满城风雨,作为权力枢纽处的五大臣,他们几个又怎会不知道? “邮传部尚书陈璧,私吞公款,瘦公肥私,数额之巨,着实令人骇闻,前盛宣怀查实,府库亏空逾七十万两,此獠如此行径,纲常法纪尽被其坏,诸大臣以为该如何处置?” 载沣几乎是以一种宣读最后决定书的语气朗朗说道,他一上来,就用一连串的狠词狠给会议定了基调,同时,也有给某人下马威的意味。 载沣这番强硬表态,饶是饱经风雨的重臣,在听到后,也引发了一次小小的骚动,彼此之间目光交汇着,不知道是一种交流还仅仅是分享着惊讶。 叶开站在载沣的旁边,这种规格的交谈他自然没有机会插嘴,当然了,载沣让他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参与定夺,所以他也只能用目光打量着众人的神态,看起来已经做好了全程围观的准备。 “庆亲王,你是领班军机大臣,陈璧的案子,你说该怎么处置?” 载沣看向了最前面的奕劻,目光紧紧地盯着他,有些微微出乎他的意料是,再说到陈璧的时候,后者却没有意想中的慌乱,哪怕是一丝一毫下意识的反应。 奕劻不慌不忙的应答,那模样就仿佛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而陈璧也不是他北洋军不可缺少的钱袋子。 “摄政王,陈璧一案,事实俱在,老臣虽然与其私交甚密,但国事私事,向来不可笏同,一切按大清的律令审问,老臣绝不包庇。” 奕劻的态度,让已经做好看其难堪的载沣大跌眼镜,前者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话里的决绝意味连一点为陈璧回旋的余地也没有,大为出乎意料的载沣只得狠狠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角。 “不过此案涉案人员颇多,数额巨大,仓促结案恐有失人心,老臣的意思是,处置陈璧不必急在一时,待案情核实完全后,在伙同旁人一并处理,或者,也可另派谨密大臣再度查验,一来不以一人之言擅杀府部大臣,表明了朝廷仁柔之心,二来,彰显了大清司法清明,有案必究,不让不轨之人借机造谣生事。” 奕劻接着把话说完,总算对陈璧有了一点点偏向,但在这种语境下似乎也不痛不痒,一番长篇大论说下来,好像他才是秉公卫国大正无私的第一清官。 而那一边,载沣在听了奕劻的话后,脸色终于缓缓阴沉了下来,本来蓄势待发的一记重拳,却最终击在了棉花上,那种奋力扑了个空的感觉,着实狠狠折磨了一把载沣。 为官四十年,奕劻这幅太极身段早就是练得又软有柔,丢卒保车,这一手谁还看不出来? “其他大臣的意思呢?”半天后,载沣只好无奈的吐了一口气,郁郁说道。 如果说刚才众人还有些考虑奕劻与陈璧关系的话,那这下就无所顾忌了,第二个发言的世续本来就是奕劻的人,他自然是原封不动的双手赞成,那桐这一边也点点头,表示赞成之意。 剩下的两位汉人军机,张之洞在说了一大堆引经据典的话后,就一个意思,陈璧罪有应得,严惩的决定他不反对,而老迈的鹿传霖,那就更没话说了,奕劻说的本来就对嘛,甚至比他想的还要周到。 听到这,载沣用手抚住了额头,挡住众人的视线,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进一步迸发出来。 安静了,没有人再说话,现场又陷入了会议一开始的那种沉闷氛围,不过奕劻和载沣的处境,似乎在无形之中调换了过来。 而对于旁观者的叶开来说,展现在他面前的局面,同样是之前预料不到的。 权力这门艺术,也分不同流派的,而奕劻就以这种不见锋芒的方式,在悄布心机的同时,将射向自己的利箭调转方向,再还给对手。 既然已经掉进了脏水里,就犯不着为了陈璧再弄脏了自己的手,有了刚才的发言,某种程度上已经为奕劻赚足了先机,接下来他只要把全部的心思,放在接下来更重要的尚书人选上,这一步棋就是变被动为主动。 “老庆啊老庆,你果然好手段啊。” 叶开内心冷笑了一声,而在他对面的庆亲王奕劻,始终安静的站立,面容和蔼,仿佛一位人畜无害的慈祥老人。 第七十二章比罢免更重要的事 (第二更) 一步棋就让载沣束手无策,在感叹奕劻手段老辣的同时,也只能说明前者的政治经验浅之又浅。 不管奕劻是不是给陈璧案拖延时间,还是真地要拿这位北洋集团的钱阀开刀,关键是载沣根本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再加上军机五大臣异口同声,会议开到这只得硬着头皮进行下去。 “好,就按庆亲王说的办,待案情查的水落石出后,再做决断,但不管怎么说,尚书陈璧罪责难逃,朝廷一定严惩不贷。” 载沣试图用最后的几句狠话为自己挽回些面子,不过也于事无补,而反观奕劻,他当然不会给载沣心灵上的喘息机会,语言几乎不需要组织就接着说道。 “摄政王,邮传部公务繁重,又掌管邮政铁路诸多事宜,不可一日无主事,老臣觉得该部尚书人选应当早做打算。” 奕劻的话像颗刺般扎了扎载沣的神经。 “陈璧案还未定论,这新人选是不是为时尚早?”摆了摆手,他敷衍道。 “摄政王刚才还说要对陈璧严究,既然这尚书是迟早要换,还不如尽早决断,新尚书一日未决,邮传部上下就一日不安,长此以往,人心纷扰定然出大差错,老臣觉得摄政王一切应以国事为重。” 奕劻这话就有些穷追猛打的意味了,丝毫不给这位看似主宰一切的摄政王任何回旋的机会,载沣这时候才发觉进到了前者的话套里。 “庆亲王,这是非要本王今天选出这人来?”奕劻的咄咄逼人让载沣有些不满,就算真的要讨论新的尚书人选,也应该由他亲口提出,更何况这本来不在今天会议的议程安排中。 “老臣只是就国事直言,摄政王恕罪。” 又是这种软绵绵的话,载沣都不知道怎么回口。 “启禀摄政王,老臣觉得庆亲王所言中肯,既然邮传部地位如此显赫,尚书一职又是如此要紧,所以烦请摄政王早做决断,以安人心。” 耳边响起了一道老迈的附和声,载沣听了觉得耳蜗都要张茧子了,刚才的发言的是老世续,这位军机大臣向来没什么主见,在军机处中一直唯奕劻马首是瞻,当年慈禧太后病危时,两人曾联合袁世凯密谋推举奕劻之子载振登基,虽然这事未果,但也算得上共进退了。 “启禀摄政王,臣也觉得,此事宜早不宜迟。”那桐接着说道,到此,军机处五分之三的人已经清楚的表达了奕劻的赞同。 “张之洞,鹿传霖,你们觉得呢?”载沣把目光转向了两位汉军机。 “老臣附议” 又是五个人同时压过来,载沣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脖子上像是缠了一条蟒蛇般,任他如何拉扯,反而是越来越紧。 军机处,始终是他绕不过的一关,而军机处的态度,却让身处权力巅峰的载沣依旧如芒在背。 权与威,在中国的官场上,似乎后者的作用更为明显些。 慈禧太后利用老恭亲王,老醇亲王,才把这份权力慢慢过渡为威严,即使这样也仍然花了数年时间,而他显然没有这样的机会和能力。 载沣无何奈何,他在军机处根本毫无根基,就连一直寄予厚望的那桐也和他渐行渐远,甚至别说军机处,在皇族中,他的地位都是极不牢靠,前几天荣寿公主还亲自跑到了醇亲王府,大骂载沣忘恩负义,没给她的亲侄子小恭王溥伟一官半职,弄得载沣颜面全无,只得半推半就把这位姑奶奶请出府去。 载沣当上摄政王完全是慈禧的一厢情愿,没有皇族内部的支持,他的位置始终不牢靠,而奕劻作为载沣和皇族之间的缓冲海绵,还不能和他撕破脸皮,至少现在不能。 “好罢”载沣吐了一口气,终于妥协了,“你们觉得谁当这邮传部尚书合适?” “邮传部尚书责任重大,建铁路,铺电路,通邮政,还的给外国人打交道,这些都是新鲜玩意,所以尚书都找个精通洋务的大臣。”这次奕劻没有挑头,那桐的话说在了前头。 “你说这话,本王倒是想到了一点,陈璧虽是免了,邮传部还有两位侍郎,就从他们当中选一个吧。”为了避免再一次被牵着鼻子走,载沣给出了他的选择。 “回摄政王的话,邮传部左侍郎唐绍仪,出使美洲各国,至今未归,远洋重重,要回来也给大半年,恐怕是来不及了,至于右侍郎盛宣怀...”那桐的话说到这,停顿了一下了,似乎斟酌了片刻才说道:“臣认为不妥。” “有何不妥?”载沣追问。 “盛宣怀经营汉阳铁厂,数年未能盈利,反倒将铁厂转给了日本人,才略有盈余,还有其任督办铁路大臣间,曾言三年之内可修好卢汉铁路,可最后铁路最后虽成,竟耗费了十年之久,可见此人夸夸其谈,摄政王不足为用。” 说起盛宣怀的黑历史,那桐是如数家珍,盛宣怀和奕劻间隙由来已久,他又怎么不知道,反正黑点也太多了,那桐完全不介意狠狠踩上几脚,“况且盛宣怀追查前任部首的案子,若是他其后官拜尚书,传出去怕是不好听。” “请摄政王另择一人”这次不光是那桐,世续也跟着说道。 说到了盛宣怀,张之洞也不好辩解,他对前者并不陌生,张之洞人任湖广总督主政湖北的时候,洋务运动正如火如荼,汉阳铁厂正是其治下的一大工程,作为中国第一座大型钢厂,当时的汉阳铁厂一无技术,二无人才,三无资金,自然受制于人,作为铁厂的总办,盛宣怀想尽了办法将部分权益转给了日本银行,引用外资来解燃眉之急,不过在当时的情况下,一和洋商沾上边就是莫大的禁忌。 张之洞刻意避讳,鹿传霖这边当然也就没什么话说,奕劻等人的意见再次占据了上风口。 “行了,你们。”载沣疲倦的脸上带着一丝鄙夷,他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你说吧。” 那桐世续的话,只是为了给奕劻接下来的打算预热和蓄势,在巧妙的排除掉其他的竞争者后,奕劻终于说出了他的答案。 “会摄政王的话,东三省总督徐世昌,内外兼修,贯通中西,处世有大才,最宜出任邮部大臣。” 时间精准的走到了这一刻,就像历史发生的那样,陈璧倒台后,徐世昌会被提名为新尚书,如果没有意外,从此邮传部进入了徐世昌时代。 而在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时,一直静默着的叶开,心中微微震了震,眼皮微眯,他此行的最大目的,就是改变历史车轮的方向,阻止徐世昌进京。 这个人很危险,就像盛传的那样,他是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狐狸。 第七十三章水晶狐狸 (第一更,一些涉及民族,政党,法律,分裂国家的章节都被封了,正考虑第四卷的立宪风云要不要写,应该没事吧...) 叶开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徐世昌都不能借此机会重归京城,在他原先的计划中,邮传部尚书已经做为一个不可缺少的筹码留给了盛宣怀,徐世昌这时候在掺一脚将是大大的不利。 近一步讲,徐世昌一旦重返政治中心,那么叶开无疑又将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而这个人,绝对有能力给他造成数不尽的麻烦。 不但以后的计划再无法明目张胆的实施下去,就连叶开引以为赖的禁卫军都有可能危在旦夕,因为在历史上,就是此人了良弼禁卫军大臣的军权,悄无声息的拿到了自己手中,既然涉及到最核心的利益,叶开绝对不容旁人染指,从这方面讲,徐世昌就更加不能回到政治舞台的中央,无论这片土地他是多么的熟悉。 作为光绪三十二年(1905)的军机大臣,徐世昌堪称位高权重,影响力遍布朝廷内外,同年日俄战争爆发后,他卸任军机,临危受命,赶往奉天出任首任东三省总督,并在东北三省经营多年,所以,此番的邮传部尚书人选讨论,徐世昌要资历有资历,要经验有经验,他如果到任也算是众望所归。 除此之外,徐世昌不光和奕劻是多年的上下级关系,与袁世凯更是亦盟亦友,私交甚密,同时和张之洞、鹿传霖也交往颇深,甚至,就连载涛也对其极为信任,两人算得上一对忘年交,政界通达至此,在军界他的影响力也不遑多让,小站练兵他出任总参谋官,北洋第六镇正是他一手锤炼出来的嫡系,总之,处事圆滑的徐世昌是新派旧派左右通吃,关系遍布朝野,难怪人送外号水晶狐狸。 作为清末民国最有权势的两个汉人政客,在袁世凯倒大霉的时候他还能岿然不动,足见此人的政治能量深厚到何种地步。 也正是因为如此,叶开在这几天忙上忙下,就为了此事做准备,将这件事搅黄了是他唯一的目标,不然等到大局已定,叶开也只能是喝西北风。 给小德张的那封密信就是一种对策,叶开通过它进而告诉隆裕奕劻,徐世昌已经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选,这与奕劻的心思不谋而合,无形中给了他不少的信心,可以把这件事在会议上无所顾忌的当面提出,到时候,就算载沣极力反对,五个人在加上一个有军权的将官联合施压,载沣怕也不得不同意吧? 所以,在奕劻看来,只要他说出徐世昌的名字,局面必然呈现一边倒的态势。 “徐世昌?”载沣咦喃了一句。 这个人他并不陌生,但抛开前者能否胜任这个问题不谈,奕劻的回答让他颇不顺心,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度,换做任何一个当权者都会有所忌惮,更何况两人的关系本就并不融洽。 载沣皱着眉毛,面如沉水,似乎在脑中做了一轮轮艰难的思索,而这一变化,叶开自然清晰地收入了眼底。 “盛宣怀不能胜任,那徐世昌就能胜任!” 载沣生硬的反问道,这已经不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的说话语气,二十六岁的摄政王在政治经验上远不如奕劻这些老家伙,不仅脸色上失了方寸,就连话里也能听出些许赌气的意味。 奕劻的回答自然是淡定和沉稳,透着股非他莫属的自信。 “徐世昌曾任军机大臣,又在吏部兵部任职多年,后治理东北,政绩颇丰,世人有目共睹,让他来当邮传部尚书,想来想去都是上上选。” 奕劻从资历和政绩上谈起,按资排辈一直是官场内部约定成俗的规则,他用这样的话,再一次印证着徐世昌当选的无可争议性。 “徐世昌对洋人的规矩十分精通,并且还精通外文,让他返京充任部首有诸多便利。” 世续说完那桐接着说:“徐大人能才两双,摄政王当用!当用!” 又是三个人轮番上阵,载沣看在眼里,眼神近乎木然,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降临到载沣的头上,让他的呼吸都略显无奈和急促了不少。 载沣闷着声,半天后,才指了指张之洞。 “张之洞,你也说说,徐世昌出任邮传部尚书如何?” “既然几位枢臣都推举徐世昌,老臣也觉得此人可用。” 张之洞的话不多不少,但已经让载沣如鲠在噎了,此时此刻,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话去反驳这几个难缠的老家伙,只得憋着一肚子的气保持沉默。 其实,载沣的问话方式从一开始就不对路,他不应该把人选局限在徐世昌上,让五个人中其他两人顺坡下驴,时到如今,他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在玩了几十年政治的官场老油条面前,载沣简直年轻,太年轻了。 军机处并非铁板一块,但在这个问题上,却鬼使神差的达成了一致,而作为五个人当中无可非议的发言人,庆亲王奕劻,在其间起的作用非同小可。 “都下去吧,本王再考虑考虑。” 截然相反的结局,举步维艰的现实处境,让载沣不得不匆匆结束这次的会议,恐怕再这样下去,他就得会被这几个人逼着亲自在任免诏书上签字吧? 但似乎,他的权力也仅限如此。 .... 少了齐刷刷的反对声,五个人走后的大殿顿时变得静悄悄的。 然而,许久载沣都没有从那种压力阴影中恢复过来,他始终没有说话,一脸疲惫。 如此暗淡失落的神情,是叶开之前从未见到过的,也难怪,军机处五大臣集体发声,力挺徐世昌,载沣立刻就陷入孤立无援,他就是不想接受,又能怎样,这偌大个国家,光靠他一个人是唱不成独角戏。 “良弼,你都看到了。”载沣疲惫的叹息,他没有看任何人,而是后背微微前躬,胳膊压在桌子上,借此支撑着越来越的疲软的身子,以及一颗满是挫败感的心。 “我这监国摄政说到底是给别人看的....” 在叶开面前,载沣终于真情流露的感叹道,那种有心无力表情就如同现在的大清帝国一样,进退维谷,他想要改变,就得有足够的权力,但这权力却始终无法紧紧地抓在他的手心里,他奋力去争取,却是过眼云烟,抓的是空气。 载沣沮丧神情叶开自然看在眼中,他不带任何安慰的语气,甚至略带一丝嘲讽的说道。 “良弼真不知摄政王忧从何来?” 第七十四章巧舌如簧 (抱歉,更新晚了,这周实在没办法,还有上章写的仓促,错别字太多,先改了改,明天进入补更模式。) 听到叶开的话,载沣当即起了反应,皱着眉头看了看叶开,声音突然威重了许多。 “良弼!你这话什么意思?” “良弼只是不明白,摄政王为何一脸沮丧垂头丧气?” 叶开语态平静的重复了一遍,他静静的站立着载沣的身边,目光迎着载沣,充满了无所谓。 “不明白?哼!”载沣鼻息沉重,他打量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幕僚,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那种眼神就好像在问,良弼你确定这不是故意找茬? “你问本王为何垂头丧气?你没看见那几个人是如何裹挟本王,步步紧逼吗!” 载沣眼睛睁得浑圆,大声质问,垂头丧气这几个字早就在他脸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爆发的怒火。 “哦..” 叶开轻飘飘的回答,就好像当面拔老虎的胡须一样,他微微颔首,肯定而又淡定的说道:“臣看见了” “看见了还问本王,你是嫌本王今天恼的不够!还是你故意跟他们合起伙来气本王?” 载沣的眼睛眯合着,胸膛微微颤抖,看着叶开那轻佻的神态,脸色缓缓变的铁青起来。 “臣...” 叶开刻意顿了一下,他并没有改变神情,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是毫无改观,而接下来的话,放在当下,简直就是挑衅加作死的节奏。 “臣还是不明白,摄政王如何忧虑?” 一听这话,载沣顿时怒火中烧,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 “好你个良弼,几次三番滋扰本王!汝意何图!” 盛怒之下的载沣大声吼道,整个大殿内的空气都似乎因为载沣的一句话而振幅加剧,门外的太监听这声响,刚想要进来看看,不过紧接着理智就告诉他们,这种会议他们无论如何是不能进来的,不论发生什么事也和他们无关,但内心仍然止不住发问,主子爷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何事大为光火? 不管是看见的唾沫星子,还是看不见的狠话,载沣的怒火尽数朝叶开倾泻而来,然而,后者依旧处之泰然地独自承受这一切,非但没有畏惧,反而在内心深处忍不住的暗自微喜,表演效果满分。 叶开说出这些话当然不是头脑发热,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让载沣把这份的怒火,转化为对军机处的不满,并且把这积蓄已久的不满彻底公开化。 既然你对军机处这么忌惮,那就把这份忌惮堂而皇之地摆在桌子上,任何一个心有不甘的人慢慢就会突破这层阴影,基于这个目的,叶开说到这才是个开头。 “摄政王息怒,良弼并非成心顶撞摄政王,请摄政王容臣再说一句话。”叶开平静的说道,一如安静的湖水般风平浪静。 注视了叶开好一会儿,载沣才压下了火,不屑地说道:“你说吧,本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叶开不会让载沣失望,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关邮传部的成败在此一举,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的他,绝不会轻易演砸。 “臣明白,摄政王的忧是忧在军机处,忧在五大臣,忧在他们跋扈自专,为所欲为,不过依臣看来,摄政王根本无须自恼。” 叶开目不转睛对的盯着载沣,说完这段话后,他紧接着突然问道:“臣斗胆问摄政王一句,何为军机处?” “你问这个干什么?”载沣根本懒得回答,他虽然不知道叶开要说什么,但也不愿意回答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军机处是什么,是个人就知道,你良弼会不知? “良弼恳请摄政王为臣解惑?”叶开低下了头,进一步请求道。 “哼,解惑?说得好听。” 载沣咬着牙从嘴缝里迸出一句话,仍旧是带理不理,而反观叶开,他的头始终低着,看样子是不依不饶。 坚持了半天,载沣捏了捏拳头,没好气的说道:“世宗首设军机处,选细谨大臣添置其中,为了赞襄机务,助理国政。” 载沣的话很简短,说完他还瞪了瞪叶开,“这些你会不知道?” 听在耳里,到这一刻,叶开终于仰起了头,直言不讳地对载沣说道:“良弼是知道,可臣觉得摄政王似乎并不知道,既然军机处是赞襄机务,助理国政,那军机大臣终究不过是尽辅佐之责,既然是辅佐,朝廷大事归根到底还是应该由主上亲裁,所以臣不明白,摄政王怎会被一二谮言所扰,自失君上大权。” 叶开的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听到这,载沣突然有些恍然,眼睛疑惑的眯了眯,不等他彻底醒悟过来,叶开接着狠最猛打。 “况且世宗设军机,是为了替主上分忧,摄政王代行皇权,自然是君,军机大臣权势再大,也不过是臣,君在上,臣在下,此为纲常之柱,摄政王岂可本末倒置?” 叶开这番极具煽动性的话,听得载沣是一愣一愣,刚才还怒气腾腾顿时泄了下来,这些话别人可从来没有说过。 自从登上监国摄政的地位,载沣虽说是独一无二,但他的权力却处处受到多方牵制,先前是袁世凯,现在又是军机处,而到底什么才是一个帝国最高负责人所应该独享的权力,可没有人拿着教科书,向他逐字逐句解释。 叶开的话让载沣终于幡然醒悟,什么是皇权?皇权就是一切,就是所以,就是无所顾忌,至少不会在官员人选问题上向臣子低头,即便面前有千万人,皇权加身的人永远站在最高处,这个解释,当然极具诱惑性。 这个时候,乍醒过来的载沣突然意识到,他和军机处之间需要摆清各自的位置,良弼说得对,身位监国摄政的他根本没必要在乎谁的想法,不高兴就让他不高兴去吧。 “五大臣一个个赶着欺负摄政王,良弼怎会无动于衷?可臣身份低微,怎敢当面驳斥,奕劻说的每一个字,臣听了都是心如刀绞,又怕摄政王听不进去臣的话,所以才想出这么一个倒霉法子,臣刚才出言不逊,请摄政王降罪...” 叶开说着就要俯身下拜,咄咄逼人的话告一段落,这个时候就应该不失时机的放一波催泪弹,面子什么的,当然还是要还给载沣。 “良弼...你哪里的话,本王是那种听不进去谏言的人?” 载沣离开座位,走到叶开旁边,勉励似得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过,你的话倒是让我茅塞顿开。” 他转过身来,像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叶开听,“你说得对,却是不能让军机处的人称心如意。”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叶开的嘴角缓缓翘了翘,他演的这些当然不是为了给谁看,目的昭然若揭。 既然他用一场浮夸的表演,带给了载沣必要的自信,那后者就要还以实际利益,回报至少是一个邮传部尚书,这样才公平。 第七十五章入主邮传部 (第一更) “所以摄政王,邮传部尚书一职,让徐世昌来当委实不妥。”叶开接着说道,既然对话进行到这个份上,两人之间也就再无顾忌,叶开直接表达了他对徐世昌的质疑。 “徐世昌再能干,也是奕劻推荐的人,况且他和整个军机处多有渊源,处事又是八面玲珑,这样的人调到京城来怕是祸患。” 叶开直截了当的点明了徐世昌对载沣的威胁,他也通过这个方式向后者暗暗施加压力。 “摄政王别忘了徐世昌和袁世凯一向是沆瀣一气,北洋军中不少人都是听命于他,军界政界如此通达之人,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袁世凯。” 说到袁世凯的时候,叶开的音量刻意加重了几分,而当他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载沣的眼皮明显跳了跳,毫无疑问,袁世凯这三个字触碰到了他内心最莫大的忌讳,光是一个袁世凯就让载沣头疼不已,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敢走,现在要是再把徐世昌调回来,等于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载沣赞同地点点头,接着问:“良弼,你觉得谁当邮传部尚书合适?” “盛宣怀”叶开想都没想,直接给出了他的答案。 “盛宣怀?刚才那桐可是说过此人夸夸其谈,不足为用。”载沣看着叶开,那种眼神就是在向后者索要一个解释。 而叶开当然不会让载沣失望,他的理由很充分,也极具说服力,只要把脏水都泼到奕劻身上,盛宣怀的那些黑历史就会小的微不足道,但凡涉及到政治斗争,一切负面新闻就都会被掩盖。 “那桐一没办过洋务,二没有和洋商打过交道,贸然评断盛宣怀的是与非恐有失公允,况且奕劻和盛宣怀素有龉龃,这番诋毁也就不足为其。” 叶开说到这还没有完,他接下来给出载沣的将是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摄政王可记得那份电报?” 那份电报上记录着陈璧和袁世凯之间的蝇营狗苟,载沣怎么会忘记? “本王记得” “陈璧和袁世凯沆瀣多年,众人皆知,陈璧私吞库银甚巨,然罢袁以来却从未有人检举,怕的就是他邮传部尚书位高权重,怕的就是他袁世凯日后东山再起,秋后算账,而今盛宣怀不惧险阻,不恐流言,毅然将这份电文奏与摄政王,可见此人忠心可用。” 叶开的这话等于告诉载沣,能不能当上邮传部尚书,靠的不是资历,不是捧举,不是所谓的能才两双,而是对于载沣个人的忠心,这恰恰是徐世昌不曾具备的。 奕劻从官场资历方面数起,极力推举徐世昌,诚然,从哪一个角度上看,徐世昌都铁定是最佳人选,这一点叶开当然知道,他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直接跳过去这个问题,直插载沣内心最深处。 任你资历再老,任你能力再强,那又如何?比得了一个忠心吗?能力越大,麻烦就会越多,奕劻越是咄咄逼人,载沣就也是逆反,而看似无可争议的理由,实际上把徐世昌越推越远。 “忠心?” 这时候,恐怕载沣心里也在回荡着这两个字,从当上监国摄政王的那一刻起,他的臣子们就心怀各想,袁党,立宪派,皇族,督抚,都在相互喷着唾沫星子,可就是没有人和他一条心,载沣终于意识到,或许这才是权力不断缩水的根本原因。 一封电报直接结束了徐世昌的返京之途,原本并不占优势的盛宣怀,在经过一系列的运作和争论后,成了第一人选。 “良弼,就依你所说,但愿盛宣怀不要让本王失望。”载沣叹了一口气,随后朗声宣布,“着盛宣怀暂摄尚书一职,署理邮传部事务,待彻查清陈璧亏空案后,再由原职拔正。” 载沣的金口玉言被朱笔写在谕旨上后,这份任免书就正式生效了,不过此时此刻,一切还没有结束,叶开要接着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狠狠地敲打军机处。 “五大臣议事是假,侵夺皇权是真,奕劻等人的作为实在令人气愤,摄政王如不早作谋划,诸如此类的事往后还会发生。” 载沣要是知道怎么谋划,也就要不着这么忧虑了,也正是因为他性格中的软弱性,才会在日后造成军机处尾大不掉,犹犹豫豫,瞻前顾后,载沣执政的三年,始终狠不下心来和军机处撕破脸皮,所以才会长期处于半架空的地步。 “军机处位置显赫,总揽政务,本王就是有心也无力。”载沣垂头丧气的说道,半天后,他抬头看了看叶开,“良弼,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军机处既然跟摄政王不是一条心,那就换一批真心来。” 叶开没有直接回答,类似这样的问题他一向保持警惕,按照他恪守的原则,但凡涉及到权力最顶层的事,他的语意就开始模里摸糊。 每一个有野心的人都视权力如珍物,即便是载沣也不例外,叶开的话不能说的太露骨,难保相同的事不会轮到自己头上,即使现在不会,当载沣拿稳权力后,他和如法炮制的施加到自己身上,权力的小船可是说翻就翻。 “一条心?良弼你这话什么意思?” 其实载沣未必不懂叶开的意思,他只是想让后者解释清楚,至少说点具体的。 “袁世凯罢直之后,曾询问臣谁可替补军机的位置,摄政王当时说那桐有才识,于国于民,都大有裨益,当入军机,可现在看来,那桐才识再高也和摄政王不是一条心啊。” 叶开借这含含糊糊的回答,再次重复了一遍忠心的重要性,他的话点到为止,当然不会直接说什么直接免掉那桐的那种话,但是,利用忠心二字在载沣心中越来越重的分量,再次旁敲侧击的加深与军机处之间的裂痕,同时,也为那桐的悲剧提前埋下伏笔。 “臣愚钝,别的什么就也不清楚了。” 到此,叶开用这句话做结束语,但对于载沣来说,他今天说的这几层意思已经足够了。 他摆了摆手,向面前的叶开温声说道。 “良弼,你下去吧。” ..... 天气越来越热,从乾清宫出来,叶开就感受到了末春的躁动气息,他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反而浑身却透着舒爽。 今天的成果颇丰,如果不出意外,盛宣怀将入主邮传部,有了他的帮助,叶开构想下的阴谋齿轮才会一扣接着一扣,越滚越快。 明天他就将返回军营,而矗立在乾清门前的叶开,最后一次回头望望,那片权力屋顶的天空是如此的湛蓝,让人看不出一星半点的尔虞我诈,柔中带血的痕迹。 军机处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那几件狭小的班房处,半天后,语速轻缓的说道。 “奕劻啊奕劻,还是收起你那一套老人政治吧。” 载沣受到的掣肘再大,但是,别忘了他还是独一无二的法统摄政王,权势熏天又如何,在帝制时代,皇权上从来都是上不封顶。 第七十六章特殊警卫局 (第二更) 第二天清晨,略作收拾后,叶开就骑马驶离了京城,和来时明显不同,这次他并没有刻意掩盖行踪,一切都是正大光明的进行。 在外人看来,叶开也就在京城待了三天,这样的行程纯熟例行公事。 而短短的三天,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这么急迫的时间能干出什么事?在这种想法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也就自然而然地不会把叶开和陈璧倒台联系在一切。 当然熟悉内情的人完全不会这么想,不过,这样的人也仅仅局限于韩春儿蒋志清两个人,甚至都不包括盛宣怀。 来的隐秘,去的匆忙,叶开就仿佛置身事外的看客一般,无意中撞上了最高权力层的巨大变动。 也是因为走得太匆忙,叶开甚至都没有当面听到盛宣怀署理邮传部的谕旨,就这样静悄悄的离开了那一个被他搅得风生水起的权力场。 当然他不用想也知道,当看到这份谕旨上的内容时,隆裕和奕劻的脸上会浮现出何种精彩的表情,惊讶,愤怒,怨恨,一股脑的冲上了他们的脑袋。 难道载沣真的不考虑军机处的意见?把五大臣的讨论结果视若无睹,然后像废纸一样扔进垃圾桶? 事实上载沣就是这样做了,而他们也终究是无可奈何,有慈禧的懿旨在那放着,不管他们有多反对,载沣的地位就稳如泰山,除非是一场血腥的政变。 当然,载沣这么做,也等于把他彻底推向了军机处的对立面,往后二者之间的矛盾将会日趋白热化,但对于一心想要拿稳权力的的载沣来说,这一步,是必须迈出的,而对叶开来说,也是必须的。 临走之前,叶开还是给盛宣怀寄了一封密信,内容首先就是祝贺他入主邮传部,官拜尚书,除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更主要的内容还是围绕两人的交易,在信中,叶开再次强调了合作关系的重要性,并且写明了两人不会因为这次事件的成功而停止,往后,还有更深层次合作,而这合作当然是互利的。 待一切料定后,叶开才心满意足的踏上军营的行程,前方,等待他的将是禁卫军新一轮的训练计划。 不过,在到达军营之前,他还要接着布下一个局,等着那个倒霉的人自投罗网,而执行这个计划的人,正是特殊警卫局长蒋志清。 蒋志清同样骑着一匹马,和叶开并驾齐驱,走在京郊的泥土路上,两人的交谈位置恰到好处。 虽然和叶开齐头并进并不符合一个低级军官的身份,但依他这些天对这位上司的观察,后者似乎并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一切都要讲究效率。 “警卫局那边怎么样了?” 蒋志清稍稍思考了几秒,才跟上了叶开的问话节奏。 “警卫局初步下设了两个分局,情侦分局和人务分局,另外还有一个特别行动队,二十四小时待命,目前警卫局共有人员四百一十九人。”蒋志清的话都是最凝练的。 这样的人员配置叶开简直不能再提什么多余的意见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现阶段他暂时不会扩大警卫局的编制,以避免警卫局在发挥实际作用前就被官僚化,如果那样的话,他将前功尽弃。 匕首虽然短小,但却是杀手最信赖的夺命利器。 “人可靠吗?” “千挑万选” “嗯”叶开点点头,人不再多,而在于精,有了叶开那一次对蒋志清的考察,后者也大概知道选人方面应该执行什么标准。 “注意保密工作,这件事我不希望跑入第三个人的耳朵。”叶开盯着眼前的路,声音却是朝向身旁的蒋志清。 “学生知道”蒋志清绷了一口气。 “说说特别行动队的事,我很感兴趣。” 听着叶开的话里透出一丝好奇,蒋志清总算了松了一口气,这个队伍可是在他的属意下特别组建起来,他自然如数家珍。 “特别行动队内有八支小队,分别是第一至第八小队,共分为两个组,便衣组和快枪组,每组有四队,都是一天三班倒,剩下的一队待命,可以随时增援。” “快枪组身穿折服,配有短枪,执行贴身警卫,便衣组负责外围警戒,混迹于人群,如发现不轨之人可当即逮捕。” 蒋志清滔滔不绝的讲完后,低声补了一句,“学生有什么没有想到的,还请校长指示。” “很好” 叶开确实很满意,不过有一点细节对方似乎没有考虑到,他稍稍想了想后,对蒋志清说道:“便衣组,快枪组,这两个称呼太直接了,为了避人耳目,以后,便衣组的人就以乌鸦代称,而快枪组就叫夜枭吧。” “‘乌鸦’‘夜枭’”蒋志清琢磨了片刻,脸上忽然涌上一抹喜色,语气坚定而又钦佩地说道:“校长心细非凡,学生知道了!” 叶开摆了摆手,示意蒋志清两人之间不用这么正式,正常答话就行。 “要警卫的是哪些人清楚吗?” “校长嘱咐过,是军谘处的大人们,还有禁卫军标级以上的将官。”蒋志清一字不差的回答道。 “不错,这次再加上一个人。”叶开转过头来,对蒋志清要求道:“只不过不是警卫,而是监视。” 一提到监视二字,蒋志清的神经顿时就绷了起来,耳朵高度的聆听着,前几天叶开就派他去监视谢远涵,从那时起,他就清楚了这位新任上司的心思,以及警卫局的定位。 特殊警卫局怎么会只有警卫二字这么简单,保护和监视,这两个词语,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 “谁?”蒋志清小心的问道。 “那桐” 叶开刚说出了这个名字,蒋志清就浑身一乍,那桐?就是那个军机大臣那桐?那可是朝廷一品重臣。 “志清,上次交给你的事办的不错,这次也不应叫我失望。”叶开突然微笑道。 很快,蒋志清的注意力就从那个沉重的官衔上转移开,一品大员又如何?他当然不会怯场,不然也不会在几年后独身一人,刺杀光复会首脑陶成章,并且逍遥法外。 事实上,在最初的惊讶过后,蒋志清反而心中充满了喜悦,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么重的任务落到自己的头上,就意味着他在上级眼里的分量和地位越来越重,所以一定会把握住这次难得的机会。 “学生绝不会辜负校长的一番心意!”蒋志清颔首应道。 “好” 叶开满意的点点头,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当中,这件事告一段落,他抬起头望了望前方的道路,随即说道。 “志清,交给你的事,你要赶紧去办,行了就送到这,你回去吧。” “学生就先告退了。” 一骑绝尘,蒋志清火速赶回了京城,哒哒的马蹄声,似乎也印证了他肩上那并不轻松的担子。 叶开一个人停马长驻,并未直接奔向禁卫军军营,望着远方高耸的北京城墙,他心中感叹万千。 未来一个月,他仍将高强度的进行着他的计划,不光是禁卫军,更重要的,是那发生在四九城中央的事,在处理完盛宣怀后,紧接着,他要给载泽一个交代。 “再回来的时候,军机处也到了踢人的时候了。” 轻声一笑,不再多想,叶开狠挥马鞭,扬长而去。 第七十七章视察 (第三更,回答一下书友对简介的集中质疑,清朝末年的GDP确实数倍于日本(外国学者最保守的研究是三倍,也有二十倍的说法),从日后“满洲国”亚洲第一,世界第四的说法类推,五倍左右的数据并不夸张,而且这里只是说是第一大国,并没有说第一强国。) “吁~” 一声长嘶,马蹄落定,从马背上翻身跃下的叶开,欣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也只有脚踩禁卫军的泥土时,他才有一种龙归大海般的感觉。 与同为禁卫军训练大臣的载涛,毓朗相比,叶开的实际影响力无疑更大一些,载涛除了皇族亲贵的身份,资历薄弱始终是个制约,那一帮出身新军的兵油子未必会买他的账,而毓朗还身兼九门提督和宗人府宗正的职务,平日里也大都不在京郊军营,所以在这里,叶开有足够分量的话语权,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当成最终决议来执行。 “良统制!您来了。” 几个军务兵看见了叶开,赶紧跑过了伸手牵马,在这个比他的官衔大了不知多少级的将官面前,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不敢怠慢。 “统制大人是回营休息,还是去议事厅?” 军务兵在一旁恭敬地询问道,作为军队当中负责勤务的兵种,他们当然得想在前头。 叶开把马缰绳甩给了来人,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望着远处,良久才吩咐道:“先不急,去训练场看看。” 这么些天没去,也该去看看了,毕竟训练质量的保证才是最重要的事,说完,叶开就朝训练场走去,几个人牵着马紧跟在后面。 训练场上,热火朝天,几千名士兵在方圆几公里的地方上分批训练,顶着一头烈日,不少人都是汗流浃背。 叶开这次没有拿着望远镜远远坐在清凉的观景台里张望,而是亲自走到了队伍中央,他就是要用这种近距离接触的方式,亲身体会钢铁军人的温度和散发出的精气神。 叶开的到来自然应起一阵不小的轰动,尽管有铁一般的纪律约束,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的汇聚到叶开这里来。 兵帅同列,金戈行伍,对那些普通士兵来说,这是莫大的鼓舞。 “禁卫军机枪营管带陆双鸣,请良统制训示!” 负责这一批新兵的训练官走上前来,恭敬地行了一个军礼后,大声说道。 “本统制就是来看看操演的怎么样,陆管带接着训练。”叶开还了一个军礼,命令道。 “是!” 陆双鸣掷地有声,转身返回了队列中。 叶开站在一边,他所来的目的就是要看看禁卫军最真实的状态,所以他让这些新兵接着按原计划训练,一眼扫过去,所有人脸上都是清一色的小麦色,这是刻苦训练的成果,不过,这些成果能不能经得起实战的考验,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徒有其表,粉饰华章,这样的惨痛先例不是没有。 “第一队,射击!” 一声令下,伴随着一阵撕破耳膜的轰鸣声,愤怒的子弹如同暴风雨一般从7.92毫米的枪膛中喷涌而出,依几倍音速的速度,地毯式地倾泻到一千五百米外的阵地上。 被称为步兵绞肉机的马克沁机枪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每秒钟600发的射速,以及枪口处开出的十几厘米长的火舌,仅仅从视觉上就让人极度震撼。 这几十挺原装马克沁机枪是花了大价钱从德国兵工厂订购的,每一挺的价格不亚于一门小山炮,不过,在叶开、载涛包括载沣看来,这笔订单是十分划算的,在见识过马克沁机枪全射速表演射击后,它的强悍就被深深的烙印在脑海中,机枪组四人前前后后的配合下,看似笨重的铁家伙真正发挥了它杀人机器的特性,一如索姆河战役中,英军一上午就丢下60000具尸体丢盔弃甲的战例。 无论是武器装备上还是后勤条件上,乃至普通士兵的薪水上,禁卫军都是第一流,当然装备的超前是否就带来等同的战斗力,这一切还都不好说,不过有一点叶开始终明确,比装备更重要的是军队的凝聚力。 看着刚才射击的熟练操作,叶开满意的点点头,武器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将手中的死物用好了,发挥的效能将会呈几何倍增加。 “陆管带,让他们停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讲。”叶开忽然说道。 陆双鸣听到这话,马上转过身来,大声喊道:“机枪营将士听令,停止训练,全部原地就座,听良统制训话。” 叶开冲所有人微笑着点点头,随后他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离士兵们的距离并不远,坐在前排的人明显能看出有些紧张。 “陆管带,你也坐下吧。”叶开招了招手,示意所有人都坐下,一视同仁。 “是!” 所有人都无差别的坐在一起,叶开微笑着问出了他第一个问题,“这几个月训练的苦不苦?” 听到这句话时,场面上一下子安静了,不少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叶开的问题,只要是个生理反应正常的人都会觉得苦,但越是显而易见的问题似乎越是说不出口。 “不苦!大人。”队伍中稀稀拉拉的响起了几句声响,这明显违心的话居然也有不少人附和。 “放屁!” 叶开的一句粗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堂堂统制大人竟然也会说出这么粗俗的话,包括陆双鸣在内的不少人都是一反常态的盯着叶开,而叶开接下来的话,则更是出乎他们的预料。 看着面前异常安静的人群,叶开先是哈哈大笑,紧接着对所有人说道:“本统制在屋里待着都觉着闷热难耐,更别说是在太阳底下待着的你们,这个天说不苦的,不是骡子,就是头驴。” 先是强忍着笑意捂住嘴,然后是忍俊不禁,最后不少人都是笑出了声,这位高高在上的统制大人,原来也是开得起玩笑的人,之前有关叶开各种不近人情的传言,也是不攻自破。 “那你们说为何天气这么热,还是让你们接着训练?”叶开紧接着问道。 气氛明显比刚才活跃了许多,不少人都是跃跃欲试。 “是为了禁卫军早一天成军,我等为国效忠。” “是为了练好基础,习好武备,为国添光。” “为了上战场杀敌,到..到时候不见到洋人就尿裤子....” “哈哈!...” “....” 叶开压了压手,止住了接二连三的声音,等场面静下来,他才说道:“你们说的这些都对,不过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望着所有人满是期待的眼神,叶开突然咧嘴一笑,大声说道:“依我看,是为了早一天能到我这个位置,这样你们就不用再到太阳底下训练了。” 底下响起了一阵哄堂式的大笑,而此时此刻叶开则拍拍屁股,站起身来说道:“陆管带,接着训练吧。” “是!” 一声令下,队伍再次进入了高轻度的训练当中,或许他们不少人心中还有这样那样的不情不愿,但他们没有选择,只能咬着牙挺过去,而等经历过这一段难熬的时间后,定会觉得获益无穷。 巡视一圈下来,总体来说,禁卫军将士的精神状态是饱满的,但有一个问题却是让叶开不得不开始重视。 终于,他停住了脚步,转身拿过了缰绳骑在马背上,临走前丢给了军务兵一句话。 “请哈总参,蒋统制到议事厅开会,我有要事相商。” 第七十八章商议 (第一更,马克沁机枪的口径是7.92mm,上章有误,已改。600发/秒是极限射速,战时大多采用经济射速,最酷的还是密集阵,看着带劲。) 议事厅里,叶开一个人坐在座位上,脑中还在思考着刚才那个问题,随手翻了翻禁卫军的账簿,眉梢不知不觉得皱了起来。 账簿上越来越缩水的余额,不得不引起叶开的重视,这几个月高强度的实弹训练,军费是飞速暴涨,每一发打出去的炮弹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还不算,考虑到枪械的磨损和零件替换这些后续问题,仅仅保养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况且,禁卫军的枪支炮械都是清一色的德国原装进口,虽然性能上达到了和世界一流军队等同的位置,但同时意味着这些娇贵的武器坏一支就少一支。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困扰着叶开,这些成批量的武器看起来是源源不断,列强们表面上也十分乐意提供,毕竟赚钱的事谁会拒绝,但是如果眼光稍放长远一些,就会得出一个不容忽视的结论,这些高性能的武器弹药,一旦到了战时必定受制于人,既然是和清廷关系相对不错的德国,彼此之间也是有着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叶开曾经想过自造枪械,建立兵工厂,借此来统一清末混乱的枪械口径标准,同时也适当降低一下生产成本,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放弃了。 不单是技术上不过关,和世界最一流的步枪有较大的差距,最重要的是叶开手中根本没有多余的资金,进行技术攻关或者扩大生产,就拿江南制造总局的例子来说,曾经花了大力气去仿制最初版本的马克沁机枪,不过仿制来仿制去,投入巨额资金打了水票儿不说,最后就生产出了三十台废渣。 在武器装备越来越精密的时代,钢铁,电力,煤炭,还有高精端的机械加工工艺,弹药化学配制技术,这些东西都是缺一不可,远不是几十年前,黑火药时代造一把鸟枪短铳那么简单,支撑这一切是强大而完整的工业体系。 对叶开来说,建立这套完整的体系所必须的时间与金钱,他是两样都缺。 叶开有些垂头丧气的挠了挠头,在实际问题面前,自己曾经那点小心思还是太幼稚,都怪当年yy小说看的太多,想当然的以为自己能够用后世的脑瓜改变一切,还抱有这样的想法的人就应该去磨几个小时的机床,这样他们才会知道一套完整工业链条是用时间和满手的血泡耗出来的。 当然,捷径也不是没有,钱!用不计成本的钱狠狠地砸在里面,再一个就是派出海量的间谍到各国窃取机密,前提是不被抓到酿成外交争端,这个糟点子也就说说而已。 虽说是这样,叶开还会不愿意就此放弃,他历来奉行实用主义,有总比没有好,做总比不做好,不能一步到位那就一点一点的做,积少成多嘛。 最后,他把目光落在1904式毛瑟步枪,也就是现在禁卫军的制式装备,如果能够仿制成功,那无疑将有更重要的现实意义。 这种6.8mm口径的毛瑟步枪,清廷曾经部分引进,然后就被送到军械局进行仿制,据说后来是大获成功,这一事件一度在报纸上大肆宣传,但以清末军工系统的尿性,叶开也只能呵呵一笑。 仿制品的外形和原装是差不多,粗略一看还以为是正品,但一提到可靠性那就有天壤之别。 作为一把杀人的武器,可靠性才是一把步枪的生命,如果告诉你肩上抗的不是枪,而是一挂随时会哑火炸膛的炮仗,有谁会不要命了来当兵?老AK之所以能畅销几十年不衰,不是比16仔儿射的远,打得准,关键就是可靠性高的惊人,从沙子堆里刨出来还能照打不误,这样的枪械还不叫变态。 所以从这个角度上谈,叶开必须推倒重来,从干瘪瘪的军费条里挤出银子,投入到仿制枪支的无底洞里。 “禀告良统制,哈总参,蒋统制到了。” 一声响亮的报告声打断了叶开的思索,抬起头来,看到了应约赶来的哈汉章蒋雁行两人,这下禁军系的三驾马车终于又齐聚了。 “良弼啊,你总算回来了。” 使了使眼色,把周围的人遣退后,哈汉章爽朗的笑道,直呼其名。 “良老弟”蒋雁行紧随其后,一脸笑意,算起来两人也有十几天没见了。 “雁行兄,汉章,军营里有你们在,我就是不来,怕是也出不了什么问题啊。”叶开站起身来,也跟着笑道。 “怎么样,家里弟妹还好吧?”相比于叶开这家离得这么近,又拖家带口的,他们两个倒轻松许多。 “都好”点点头,叶开回应道,紧接着赶紧指了指面前的桌子,“雁行,汉章,你们坐。” “今天把你们叫来,是有重要的事商量。”看着坐下之后的蒋哈二人,叶开直接道明了他的目的。 虽说三人之间是同学关系,私底下又称兄道弟,不过叶开毕竟是禁卫军的训练大臣,跟摄政王的关系更不可忽视,所以当他们听到叶开有事找他们商议时,马上正襟危坐,打起了精神。 “什么事?” “你们先看看账目吧”进入正题之前,叶开把刚才的账簿甩给了他们。 蒋雁行,哈汉章将信将疑的接过了账簿,起初还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当他们的目光缓缓触及到那几行不断飘绿的数字时,脸色不由的凝重了下来。 军费的问题主要是军需处的人在管理,他们二人主抓训练,平日里对这个问题也极少关注,所以当他们看见不断缩水的资金总额时,才充分意识到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军费怎么就剩这一点了?”哈汉章还是那副直肠子,直接把这个问题抛了出来。 叶开没有回答,他把目光缓缓转向了蒋雁行,后者的眼神也是有些疑惑。 “从军费上看,我们的确不容乐观。”蒋雁行叹了一口气。 “嗯,确实是这样,”瞧着两人都表态完了,才轮到叶开说话,“下一批军费批下来还有些日子,为了使练兵计划按部就班,我考虑开源节流。” “开源节流?怎么开源节流?”哈汉章的疑惑都写在脸上。 “别急汉章,听我说,我们的军费大多用在训练上,仅每日的弹药耗损就近万两,三个月下来,也有个四五十万两,这笔开销可不少啊。” 听到这个数字时,哈汉章和蒋雁行心里不自觉的颤了颤,后者是从新军中转任过来,整个北洋军也用不了这么多啊,心说可都是你的决定,要是省着点用,军费也不至于马上就捉襟见肘。 叶开当然不是心疼这些钱,只要用在正地方上,他向来不计血本。 叶开接着刚才的问题解释道:“开源的措施就是在军营旁边筹建兵工厂,最主要任务是仿制子弹,供禁卫军使用,这样以来,我们就不用花大价钱从洋人手中购置,另外,如果有资金盈余,我们还可以自行仿制枪械。” 引进弹药的生产线,无论是技术上还是成本上,相对于整枪都容易得多,排除了运费的加成,价格应该能低廉不少。 “良老弟,建立兵工厂得花多少银子?”蒋雁行听完叶开的话后,问道。 “地方,原料都是现成的,剩下的主要是购置机械设备,差不多几万两。”叶开给出了他的答案。 如果实施顺利,叶开的这套开源计划是最合算的,不仅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弹药,同时也在这个过程中,提高了技术熟练度,为将来的仿制枪支打下了必要的基础。 “那这样倒是个好办法。”蒋雁行哈汉章想了想,纷纷点头,方法是个好方法,但仔细想想似乎有点问题,不过不等他们提出,叶开就接着说道。 “当然了,这开源之法终究是远水,解不了眼下禁卫军的近渴,等兵工厂建好了,怕整个禁卫军都断饷好几月了。” 抬起头来,叶开目光直直的冲着两人,一脸认真的说道:“所以,关键是节流二字。” 节流?听见这两个字,蒋雁行和哈汉章两人都不由抖了抖眉毛,节流就是削减开支,照这意思,莫非禁卫军的训练强度要降下了,不过以叶开的性格,怕也是不可能吧... 疑惑的看着叶开,他们不再胡思乱想,安心等待着他的回答。 第七十九章节流 (第二更,同志们,来砸推荐票啊~) “雁行,汉章,军队的节流需要你们二人的协助,这也是我把你们找过来的原因。”叶开郑重的说道。 “什么协助不协助,良弼兄,你说吧,我老哈听着呢。” 哈汉章豪迈地回答到,说起话来处处透露着一股悍将的气息。 “是啊,良弼,你但说无妨。” 蒋雁行的回答虽然风轻云淡,但潜意识却隐隐觉得,叶开口中吐出的将是一个大计划。 “好,既然这样我也不吝情面了,节流的第一步就是彻查禁卫军上下,一切大小支出,枪支弹药配给,官兵用度,特别是军饷军粮的发放,都要查的干干净净。” 叶开说完,看了看蒋雁行,嘱咐道:“雁行,这件事就交给你督办了。” 再听到叶开的命令时,果然,如后者所料,这是一个出乎寻常的安排。 “彻查禁卫军?为何要彻查禁卫军?”蒋雁行疑惑的问道,作为指定的执行者,他不能连叶开这么要求的目的都不知道吧? “莫非良弼你觉得禁卫军有人私自亏空军费?”蒋雁行猜测着问道,不过想了想,转而又自我否定道:“可是最近也没听说有异常的事发生,刚才瞧账目上的记录,也不大有人钻空子啊?” 禁卫军才成立三个多月,如果真要是有人胆敢中饱私囊,那还真叫人另眼行看,蒋雁行的说辞合情合理,而叶开的解释就令人大跌眼镜了。 “雁行兄,你说的没错,眼下却是没有发生这种事,不过,等事情发生了,再来追责岂不是为时已晚于事无补?” 叶开的笑声听得蒋雁行一愣一愣,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吧?尽管心里有所准备,知道这位上司兼同学喜欢不按套路出牌,但怎么也没想不到他会这样自圆其说。 蒋雁行的表情看在眼里,叶开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不过以他的猜测,军费里面肯定会有猫腻,别以为禁卫军刚刚成立外加盯着皇家的名义就能独善其身,摊上清末这个大染缸里,那一只只缩着头的老鼠还少吗,他这么做就是要借着军费暴涨这个大旗在禁卫军内展开一次自我清洗。 “良弼,这..这闹的动静也太大了,会不会...”蒋雁行想反驳,又不能说的太过于直接,总之他是搞不懂。 “雁行兄你是说此举会动摇军心吗?”叶开完全不在意蒋雁行所说的顾虑,如果拿了别人一点蛋糕就引来天大的祸患,这才是杞人忧天,相反,如果处理得当一定会震慑那些不法行为的蔓延,“就当防微杜渐吧,相信结果会让人大吃一惊,雁行兄就信我一次。” “那里的话”蒋雁行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不过,前者说到底也是为了禁卫军着想,或许还真能让良弼给说准了,这家伙可一向手段神奇,上次的逃兵事件他都能巧妙化解掉。 解决完这件事,叶开把目光转向了哈汉章,或者说,是介于两人之间。 “节流的第二件事才是重中之重,七天后,训练暂时停一段落,整个禁卫军要展开一次全面的期中考核,为期三天,里面还要增加实兵对抗的部分。” “期中考核?” 哈汉章蒋雁行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咦喃了一句,这个新名词他们自然没听过,不过从字面也不难猜出什么意思,虽然北洋军中也有考核,但这种大规模阶段性的评比还是第一次。 “考核完之后会根据这次的成绩,按照好坏高低,对个人和集体进行必要的奖惩。” 叶开接着说道,他自然清楚,即使是再高轻度的训练人也难免疲惫,这种疲惫不是说身体上的反映出的,更重要的是心灵上的,日复一日重复很容让人失去前进的目标,所以,他得像模像样的抛出一个诱饵。 “待一切结束后,全军就地修整,各标各营分批解散,假期两天,这段时间内如有需要,经批准后可以暂时走出军营,当然前提是不能扰民。” 到此,叶开的计划就有条不紊的讲完了,其实,如果通篇看下来就会发现,叶开的这一套完全是照搬中学的考试模式,稍作修改后用在了禁卫军身上,虽然以前并不感冒,但现在想想这样做也有一定的道理。 “汉章,这件事的担子就让你挑了,还有你要到各军部里派拨人数,组成一个巡视团,全程监督,注意不要出什么漏子。” 叶开的话哈汉章自然没什么意见,拍着胸脯说道:“你管放心,这是就交给咱老哈了。” 叶开微微一笑,开源节流的事已经全部交待下去,头脑冷静心思细密的蒋雁行奉命彻查禁卫军的老账,而相对来说草莽一些的哈汉章,则因为耿直丰忠的缘故被委任为监管主事,这样的人事安排看起来也还算完美。 不过有一点,叶开的头脑一直很清楚,这些措施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到搞定了度支部尚书载泽后,才真正算的上一劳永逸,后顾无忧。 “雁行,汉章,明天要开一次大型会议,禁卫军各协营级及营级以上的管带统制都须通通到场,届时我当面要陈述这件事,也算是为接下来的期中考核预热吧。” 叶开站起了身,微笑着说道:“今天的会就到这吧,接下来可有的你们忙了。” 蒋哈两人也站了起来,朝着叶开苦笑着摇了摇头,今天算是又一次见识了后者的非乎常人的想法和手段,不过,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 夜幕降临,新兵的操练已经结束,照例是休息时间,训练场一片肃静。 吃过晚饭后的叶开稍微溜达一圈后,向自己的私人办公地点走去,在那里他可以好好休息一晚。 虽是夜晚,但军营内的防守程度一刻也没有松懈,上有站在高墙处的岗哨紧密监视,附近也有巡逻兵不断巡视,更别提军队高层的住处了,密不透风。 本来一切相安无事,但当叶开快走到自己住处圈时,萦绕心头的一股特殊感觉终于得到了应验,从外面散步到回来这段时间里,这种感觉就一直如影随形。 在叶开身后大约一百米远的距离内,有人亦步亦趋的跟踪着他,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叶开每每扭头时都能看到那人一星半点的踪影,不过说实话,这人的跟踪技术的确有些拙劣,不然叶开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发现。 “到底什么人?” 心里悄悄喃了一句,紧接着眼睛一眯,莫非是革命党?一想到这,叶开顿时有些不淡定了,前世良弼是怎么死的,这可是前车之鉴啊。 不过,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叶开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禁卫军营里,谁还能翻得了大浪? 叶开若无其事的向前走去,在经过站岗士兵身旁时,微微顿了顿足,随后耳语了几句。 第八十章可疑,可怜,可敬。 (第一更) 叶开坐在办公桌前,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耐心等待着门外发生的一举一动。 不到一会儿时间,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便越来越近,听着阵势来人肯定不少,但到了叶开跟前的时候,又齐刷刷地放轻了脚步,接着房门响了。 “报告统制大人,抓到一个细作!” 门没有锁,士兵的报告声透过门缝传了进来,叶开听得很清楚。 “带上来吧” “是!” 士兵的回答简短而有力,听到叶开的命令,身后的几个人赶紧把抓到的细作半推半拉的拽进了房间里,然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这一套动作做下来同样不拖泥带水。 “大人,这个人就是细作,还穿着禁卫军的军服,不过身上道没有找到什么。” 他们这么做完全是听从叶开的吩咐,后者刚才不动声色的几句话,让这些保卫长官安全的士兵立马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叶开走后他们就暗中动用人手,在发现那个可疑之人厚组成了包围圈,一举抓获,那人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我不是细作...” 地上的人挣扎着直起了脖子,探着脑袋喊道,还没等到把话说完全,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力呼啸而来,直接把他连头带身子给轰到了地上。 “在统制大人面前还敢放肆!” 突然起身是个极为危险的动作,对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而言,第一判断就是对方要实施什么不轨的行为,不管怎样先失去反抗能力再说,所以猛挥枪托,直接给把人打倒在地上,接二连三的挥击下,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惨不忍睹。 “慢着!” 以这些士兵的力度,恐怕不到一会儿时间,这人能被活活打死,禁卫军里溜进来这样一个人,他们居然毫无所知,要不是叶开告诉他们,还真不一定发现,进一步想,如果此人还带了枪支炸弹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下手都是实打实,毫不留情。看着差不多了,叶开突然伸手制止,在那人昏过去之前,他需要进行初步的审问和探查。而且以对方奄奄一息的状态来说,已经没有实际威胁了,不需要再受皮肉之苦。 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这个抓到的人,体态瘦小,满脑袋的短发,且一副其貌不扬的样子,不过看着看着,叶开眉头一簇,嘶...这个人好像有些面熟啊,抱着这样的想法再审视一遍后,他眼睛突然一亮,脱口而出。 “张啸光?” 叶开的话如同一颗润湿干涸的雨露般,降在了倒地之人的心头上,因为强烈的肿痛而不得不闭合的眼皮剧烈抖动了起来,随后挣扎着打开。 “是..是小人,良大人,是小人啊...” 对上了,终于对上了,这个细作就是那天被抓回来的逃兵,其实,要不是他脸上青一块肿一块,叶开能发现的更早。 反应过来的叶开没有进一步问下去,他知道这次事件肯定有什么猫腻,抬起头来,冲周围的人冷冷吩咐道:“派人给他包扎一下,再带到这里来。” “对了”转过身前,叶开补充了一句,“包扎完,先不要接着带过来,给他弄点吃的。” 听到这个吩咐,士兵们楞了一下,此人不是细作吗?但他们不敢有任何迟疑,军令如山倒,一切照办。 ..... 看着打了一脸白色补丁的张啸光,叶开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前者已经不能用狼狈来形容了,大半个脸都处于深度变形的状态。 上次是逃兵,这次的细作,虽然身份不一样,但相同的是身上都挨了一顿结结实实的全武行,轻轻一笑,叶开心底里感叹造化弄人啊。 房间很安静,没有刑具,没有审讯台,没有隔离窗,也没有一张张凶恶的脸以及坚硬的枪托,只有他和叶开两个人。 “吃饱了?”叶开无所谓的说道。 仿佛惊弓之鸟般,张啸光浑身一乍,他刚才还在想,这位一言九鼎的禁卫军大臣怎么知道他饥肠辘辘?特地嘱咐要给他弄点吃的,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叶开,但又不敢直接望去,目光躲躲闪闪,像一只慌乱逃走的幼鹿。 “吃饱了,就说吧。”叶开交叉着手指,看着眼前的人,“不是让你回家探望病重的老母吗?怎么回来了,给我一个解释。” “感谢大人鸿恩,特批小人回乡探母,前些日子小人确实返回了家中,但...”张啸光哽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口齿不利索,说话开始含含糊糊,抽着鼻子说道:“几天后老母就病去,业已入土,守坟之日过后,小人就提前回来了。” “你回来是为了禁卫军的饷银吧?” 叶开白了一眼,他记得对方好像是秀才出身,现如今朝廷连科举都没了,这样的旧时代知识分子自然成为时代的悲剧,况且他又是生于农村贫苦地,那就更别说了,一无缚鸡力,二无钱财家资,穷酸书生能养活自己才怪。 科举制的粗暴取消直接导致了中国农村的低学化,由此中国几千年来的士人阶层逐渐走向沦亡,这种断崖式的改革堪称一步不折不扣的臭棋,西风东渐下中国,已经容不下人冷静的思考,任何为传统伸张的论调,都被当成了无用之物丢尽了垃圾桶。 叶开的质疑反问,张啸光没有否认也没承认,他诚实地回答道:“大人说过,我辈即为军人,当为国而战,为我国人而战,削发之耻小人日日夜夜记得,所以才回来追随大人,当面承情,小人这一条命,当为报国用。” “哦?”没想到张啸光这么回答,接着问道:“那为什么不正大光明找我来?反要是大晚上偷偷摸摸。” “小人白天抽空请问了下大人驻地的兵士,请求代为秉报,他们不但不应反倒骂小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想见统制大人,小人想来想去才想出这么一个昏招。”张啸光回答道。 “就是这么一个昏招,还被人抓住了,你可知道要是换了别的将官,你这样的作为,别说送到军法处,说不定半路上就被打死了。”叶开哼了一声,那帮军务兵的拳脚,你也见识了。 张啸光摸了摸脑袋,“小人愚笨...” 叶开当然知道张啸光不是细作,上次逃兵事件发生时,后者的底细就被彻彻底底查了一遍,是个穷秀才,所以他才敢放心的把他叫过来,单独问话。 “你何止是愚笨,简直...”鉴于对方没什么大问题,狠话也就算了,“知道为什么我给你饭吃?” 一听到这,张啸光的脸色顿时大变,好像被戳中什么难言之隐般,支支吾吾,脑袋慢慢低下了。 叶开叹了一口气,随后直言不讳地说道:“你顶着个逃兵帽子,周围的人怎么会给你好脸色看,怕是天天被挤兑吧。” “大人明鉴!”张啸光的脑袋猛然抬了起来,现实情况何止是挤兑,简直是被孤立,周围的人带着有色眼镜看他,明里暗里都加以欺负,反正也不会有人同情,自从回来之后,每一天,张啸光都受尽了屈辱,别的不说连饭都吃不饱。 “大人,大人,求求大人,给小人调换个职位吧!”张啸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 “胡闹,军营重地岂是你想来就来,想换就换!”叶开忽然威重了起来,吓得后者又是一乍,面色如土的低下了头,随即才发觉刚才的行为有多冒失,可.... “罢了罢了,以后你就秘书房当差,既然是秀才,就忙我记一些文书活吧。” 如果说叶开刚才的表态是为了重申纪律性,而这次的回答也实是心中所想了,倒不是他有多么慈悲,他是从禁卫军长远的角度考虑,这样下去迟早会酿成了意外事故。 还有一点原因就是,叶开身边确实少了一位懂得文墨的心腹,韩春儿嘛,虽然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但文化层面就浅薄许多,叶开天天对着文言文发呆,连标点句号也没有,还真有些吃不惜。 听到这话,张啸光如蒙大赦,连忙叩头。 “小人没事了,这就退下,不扰大人休息。”张啸光说着就站起身来,生怕走晚了这位高不可攀的统制大人反悔了怎么办? “等等!” 又是一声呵斥,张啸光的腿立马就软了,难不成... 叶开离开座位,缓缓走到了张啸光的面前,在后者战战兢兢的目光中,竟然伸出手来,亲自整了整他的军装,把绣在上面的禁卫军徽章摆的整齐。 “你这混小子,连军服也弄破了,明天去军需处另取一套,记住!干这种丑事的时候,别穿着军服,这他妈是玷污!” “滚吧!” 摆了摆手,叶开转过身去。 这一刻,张啸光没有撒丫子跑路,也没有悄悄后退,甚至连脚趾头都没有动,他看着叶开,看着那道浑厚如山岳的背影一点一点印进他的脑海,以至于多年以后,两人再谈起这一幕的时候,都是相视而笑。 那是一个真正的军人! 写着写着又激动了,==。 不好意思,写着写着又激动了,本来四点半就应该更出来,硬是弄到了快六点,写到科举制的时候,激动了,盯着电脑写不下去,然后脑子里胡思乱想,哇,我要真是叶开多好啊!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写这本书,怀念的不是清朝,更不是捣乱分子说的跪舔满清云云,而是那个消失的士人阶层,是那个识金钱如淡物,道德伦理高于一切的士人阶层,它奠定了传统中国社会的基础,而现在这些似乎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同着士人风骨一并成了历史.... 西风东渐,百年已过,西方文明好的东西没有学会多少,重利主义倒是在当代中国生根播种,热的社会,缺少冷的脑袋。曾经有人问我支持不支持复兴汉服,我说无可厚非,也买了一套凑活着玩玩,不过这一切都是表象,复兴汉服,不如复兴汉人的士人阶层,那才是中国式的精神贵族。 士人阶层凭借着科举制度成为中国社会的主流,它消灭了万恶的门阀制度,缓和了农村和城市的矛盾,如果不是八股导致的僵化,它在设计上是最公平的制度,当然会有一些不足,但科举制,需要的是改革,而不是一刀切的阉割。 士人精神断于晚清,式微于民国,终结于太祖陛下的大革命。 民国的大师,现在的叫兽,喝喝。 如果那些捣乱分子还说我是满遗,好吧,随便你,不care,以我手,书我心,如是而已。 第八十一章禁卫军扩大会议 (第二更) 这一天清晨,当禁卫军万名士兵还在睡梦中,便被一条紧急通知惊得再也合不上眼,上午停训,下午的训练也暂时取消。 新兵们你问问我,我问问你,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个从天而降的喜讯是不是真的,更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命令,因为上层没有给出任何解释。 还没等弄清这件事的起因,另一条通知便让他们还没落下来的心思更加不知道飘到那里去了,停训期间,禁卫军士兵不得随意走动,只能待在营房,擅自进出者依法处置。 一时间,营房里炸开了锅,沸议不止,不过有小道消息称,这次的停训和即将到来的期中考核有莫大的关系。 和士兵们的议论纷纷差不多,军官们也满腹疑虑,因为在发出紧急通知后的同一时刻,所有的营级以上的军官就涌入了同一个地点,禁卫军指挥大厅。 宽敞的大厅里,挤满了禁卫军的中低级将领,由于这次会议完全处于秘而不宣的状态,而且事出突然,他们落座之后,彼此之间也是交换着自己的猜测。 当然,这些人里面并不包括机关枪营管带陆双鸣,他规规矩矩的坐在座位上,没有和周围的人攀谈,尽管他也不清楚高层们的举动意欲何为,但在等待的这段时间他始终保持沉默,脑子里想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 这次会议被称为全军扩大会议,顾名思义,就是与会人员的范围被扩展到营一级,自从他当兵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其实像他这种级别的人,是没有资格参加这种高规格的军事会议,一般都是上级直接下达命令,讨论的事跟他完全无关。 望着这前方高出一个台阶的主席台,陆双鸣的心里有些火热,那里的几张椅子都还是空着,但作为会议的召集者,他们迟早会来,而有能力坐在那里的,最次都是协一级。 在那其中,陆双鸣印象最深刻就是第一协统制叶开,因为就在昨天,这位禁卫军最高话事人,就出现在了他们营的训练场上,而仅仅不到十分钟的交谈,就让整个营的士兵昨天一天都处于亢奋状态。 同样是训话,咋就自己喊破喉咙也没这么大效果呢?陆双鸣胡思乱想,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入口处。 果然,几分钟后,那些军队大佬们就出现在了主席台的位置。 这几人当中,除了协统叶开蒋雁行,以及总正参谋官哈汉章,再有就是军法,军需,军令,军医,军械等辅助保障部门的主管首长,各一人都分量十足。 鉴于今天是正式场合,一行人都身着少见的军礼服,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叶开,他除了佩戴协统肩章外,还配有明晃晃的禁卫军大臣绶带,这等醒目的标志,让他在几个人当的地位高低立分。 落座之后的叶开没有急着发言,目光先是扫了一圈,一百多位军官精神矍铄,都在全神贯注看着主席台,他这才暗自点点头。 按照他原先的设想,整个军队要实行双首长制,既统制和军谘官共同负责,分别担任军事长官和指挥长官,按照“统制主建,军谘主战”的原则合理分配权力,这样就把一支军队最重要的权力掰成了两半,最大程度上避免了统制独揽军权,尾大不掉的现象发生,这也是针对现下中国军队现状做出的应对措施。 当然了,因为禁卫军尚未成军,再加上人员基本是叶开一手挑选的缘故,权力暂时不应过度分散,所以,座下的那些各标各营的管带们,都是一人身兼两职,等到日后在作出相应改变也不迟。 “诸位禁卫军的军官们”他一开口,所有人都是正襟危坐。 “我猜你们在底下也想,今天把你们突然叫过来,开这种大会究竟有什么事要说,不过你们想归想,也请记住但凡是全军扩大会议,每一项议题都事关整个禁卫军前途大计,怠慢不得。” 叶开没有用文绉绉的官僚语,在一群武夫面前,还是用简单直白的话,而这话也果然效果显著,底下的人面上都绷着,或多或少露出一丝紧张,看来吸引注意力的目的是达到了。 “雁行,你来说吧”叶开低声说道,打好了开场白,该轮到实际议程了,接下里的发言权就交给了蒋雁行。 “在进入议题之前,先通知一个决定。”按照昨天三人商量好的那样,蒋雁行先声夺人,“从今日开始,军需处要对军费开支进行核对,并且要逐标逐营的彻查,请诸位尽力配合。” 蒋雁行虽然话里委婉但一点也没有请的意思,口吻上更像是一纸命令,通知很简短,奉行点到为止的原则。 “本统制宣布一个重大决定,本月中旬,禁卫军将进行全军期中考核!” 蒋雁行的声响才提高了几分贝,底下就忍不住喧哗了出来,期中考核?还是涉及到整个军队万余名官兵的大规模考核,这种事不少人听都没听说过。 蒋雁行当然不在乎他们的议论,别说他们了,自己听到时候是什么反应自己都还记得,所以他也见怪不怪。 “本次考核共分三天,内容也分三项,第一天,常规检查,包括军操,射击,马术,炮术,列队,急行军方面的考核,第二天,实兵演练,第三天,奖惩表彰。考核完之后,全军修整两天,各部队注意人员登记。” 又是一头雾水泼了过来,除了第一天的常规考核还能勉强接受,后面的两项就听得云里雾里了。这种反应,高坐在主席台上的叶开当然能观察得到,当然他也没指望多少人能够一次理解什么意思,不然他也不会费尽周折,把所以人都叫来开一次********。 开这次扩大会议的目的,就是要把叶开的意志和高层的决策,通过他们这些中低级军官,准确无误地每一个底层士兵,这样才能充分贯彻考核的宗旨,并且形成常态化,只有照这么做下去禁卫军才能快速形成战斗力,不管怎么说时间可是不等人啊。 蒋雁行清了清嗓子接着宣布道:“下面,本统制就后两项内容进行解释,第一个就是实兵演练,诸位等下可以畅所欲言。” 此刻,所有人都在安心等待着蒋雁行的解释,不光其他人有些好奇,陆双鸣更是觉得新鲜啊,他今年虽然不过三十五岁,但已经在部队里待了快二十年,作为一名老管带,他是从士兵一步步升上来的,所以一听到实兵演练这样的词汇,就大感兴趣。 第八十二章隐藏任务 (第一更,凌晨三点了,第二更只能和明天的更新一起发,放心不会欠更滴。) 其实,就实兵演练本身而言并非叶开首创,1906年声势浩大的彰德秋操就曾经震惊全国,甚至连观摩军演的外国武官也宣称,中国的新式陆军和十年前那支老式军队对比,完全是脱胎换骨的变化,即使在欧洲现役军队面前也丝毫不落伍,如果再来一次辛丑战争,他们未必能占得便宜。 当然这些话大多是溢美之词,甚至有些夸大,尽管那次数万人的超大规模军演,给新式陆军带来了不少的赞誉,但现实并不完美,从组织到过程以及最终的结果都存在不小的瑕疵,不过考虑到当时的实际条件,基本也算是个不错的开端了,所以在设计这次禁卫军演练之初,叶开就针对这些漏洞进行了改进,加进了不少现代军事思想的内容,蒋雁行拿到手中的是叶开特色的改良版本。 通过蒋雁行的缓缓讲述,这次实兵演习的基本内容清晰的展现了每一位禁卫军军官的面前。 为了模拟真实的战争状况,演习首次置于特殊的情景中,时间设定于未来某一时刻,一支外部势力趁中国内部政治****,挑起了旨在占领中国全境的战争,在最初的一个月里,先头部队预先到达了京郊附近,意图消灭首都附近的军事力量,强迫当局屈服,并且成立傀儡政府。 蒋雁行绘声绘色的描述道,底下的人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叶开不动声色的望着这些人的面孔,心中滋味万千,这不就是几十年后,发生在这个军营的事吗,日寇铁蹄践踏,二十九军将士埋骨沙场。 蒋雁行接着表述,既然这支军队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侵略一个主权国家,所以这次演习的目标也很明确,将这支外部势力挡在京师之外,注意保存有生力量,不到万不得已不主动进行无谓的血战,并在战略上保证政治中心的安全,避免类似于辛亥战争时京城沦陷,指挥瞬间失灵的极端事情发生。 此次演练分为红蓝军,红军扮演狙击者,蓝军就运气差一点扮演侵略势力,但与此前秋操不同的是,这次红蓝军的攻防关系并不明确,也就是说,指挥官需要从战略层面出发,自行制定作战计划,并由底层军官执行战术,这样的安排,意味着双方都没有任何优势,完全站在平等的角度进行对抗。 在再介绍完军演的背景后,蒋雁行稍稍歇了口气,然后缓缓说完一些后续安排。 “本次演练背景就是这些,待本统制讲完演练具体事项,有什么不清楚的诸位可以提问。” 实兵演练被定为第二天凌晨四点开始,红蓝双方要在指定时间内到达战场,当然,什么时间到?具体位置在哪?这些蒋雁行并没有说明,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上级命令下达前,双方都对对方的状况一无所知,这也是为了保密和公正。 异于寻常的实兵演练,闻所未闻的演习步骤,始终牵动着在场军官们的好奇心,所以当蒋雁行解释完后,来自底下的疑问也就如同潮水一般翻涌上来。 “请问蒋统制,本次演练胜负如何评比?‘杀敌’,‘攻占要地’,还是‘击溃敌军’?”标统张钫第一个站了起来。 张钫无疑戳中了大众的心思,看着底下群情汹涌的状况,蒋雁行笑着压了压手,控制了下气氛后,不急不缓的解释道:“诸位不要急,一个一个来,本次演练由哈总参担任裁判官,一切评比由临时裁判部观测和决定,至于张标统你说的如何判定胜负....本统制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确了。” 蒋雁行看了看全场的所有人,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张钫处,“这次操演既不论‘杀敌’,也不论‘占地’,而是‘战略’两字,至于这两个字什么意思,想必诸位上过军事学堂也都清楚吧?” 如果说晚清军队和欧洲军队最大的差距,装备倒是其次,关键就是军事思想,传统军队习惯了大打攻防战,上来就是阵地攻防,城池争夺,即使是步入民国之后,这样的情况未有根本性改观,多多少少还留有这样的痕迹,就拿普通大众来说,一次战术的胜利比战略的进退看的更重。 所以在制定军演计划时,叶开特别用意,所有的军事计划都要服务于最高战略,如果禁卫军不能走出这个怪圈的话,那完全还是一支脑袋生锈的旧式军队,从现在开始就要培养他们舍小多大的思想,马革裹尸固然可敬,但无谓的牺牲就是一种多余的罪过了,为了总体战略,必要时可以牺牲局部利益,这也就是叶开刚才为什么强调,要避免血战,灵活处理。 “刚才听统制大人的话,本次操演分为红蓝双方,属下敢问蒋统制,这两方由是哪些人充当,谁红谁蓝如何决定。”蒋雁行话音刚落,有人再次站起身来提问道。 这算是一个尖锐的问题,谁都知道蓝的一方担任侵略者角色,这个名头说出去可有点不好听啊。 “本次军演禁卫军全员参加,想必大家也都知道,红蓝双方自然是禁卫军一协二协分当,至于哪一方是红,哪一方是蓝,你们临行之前指挥部自会通知,不过诸位不用担心,无论哪一方,只要达到既定目标,一视同仁。” 蒋雁行这样解释,听了他的话以后,场下的议论声平息了不少,看来,他们的疑虑主要集中于这两个问题。 “请问蒋统制,本次操演如果没有分出胜负怎么办?”平寂了半天后,场下忽然响起了一个突兀的声音,发问者是第一协第一标统制孙传芳。 “孙标统什么意思?”蒋雁行有点没听明白。 “属下的意思是,既然刚才统制大人说依“战略”行事,如果在指定时间内双方都未达成目的怎么办?可否算平手?” 打平手?这种事情的几率怕是小之又小,说实话这个问题角度有些刁钻,他之前也没有考虑过,蒋雁行一时间犯了难。 “孙标统,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你。”一直处于看戏状态的叶开突然开口,“如果那样的话,既然都未达到目标,输,双方都算输。” 叶开直截了当的告诉孙传芳,以及在场的每一个人,这次演练的核心,就是为了战略这个最大的层面。 叶开看了看蒋雁行,示意后者他接着讲下去,“诸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叶开冲着所有人问道,这下到没有人回答。 “既然这样,本次会议到此结束。”叶开微笑着说完了结束语,不过话后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还有一点忘了告诉大家,后勤补给只有半天,请各位合理分配好部队体力,另外本次操演不配有实弹,伤亡退出由裁判部推算。” 补给只有半天,也就意味着士兵要饿着肚子进行对抗,最大程度模拟真实的战争状况。 听到叶开最后的“善意嘱咐”,不少人都是瞬间脸拉了下来,苦笑着彼此对望。 然而,这些说出来的困难还是小儿科,只有坐在主席台上几位大佬才知道,接下来的实兵演习会有多坑,嘿嘿,你们以为只有饿着肚子这么简单,实际的操演中还会有更多附送的惊喜,叶开称之为隐藏任务 第八十三章困难模式 (补第二更) 第一次全军扩大会议结束后,禁卫军指挥大厅里,一百多个座位已经空空如也,而随着这些中低级军官的离去,此番会议的内容和精神,势必将通过他们的口舌,清晰地传递给底层的每一个士兵。 一次特殊而又重要的期中考核即将到来! 安静的湖水是深是浅,只有当扔进去几块石头才能探察得到,当期中考核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后,全军上下议论纷纷,说是轩然大波也不为过。 一时间,不管是明里暗里,讨论的话题始终离不开这次的期中考核,仿佛无底洞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或者更为确切的说,吸引他们的是这次考核的重头戏——实兵演练 当然,在有关会议的通知下达之后,极少数人的目光却汇聚到了军费彻查上,当他们听清会议的具体内容后,无疑不脸色死一般的凝重下来,大汗淋漓之余,赶紧收敛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但是一场旨在卷起湖底的暴风正朝他们刮来,任何想要掩藏黑色行为的企图,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野望罢了。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第二天的训练效果明显上了一个层次,全军上下都充满了昂扬的斗志,就仿佛考试前的紧张复习一般,干劲鼓鼓,这种心理确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后几天时间内,这种笼罩全军的气氛丝毫不减,反而倒愈演愈烈,而就在临近考核的前一天,机关枪营管带陆双鸣被叶开秘密叫到了办公房,他收到的指示是:不要告诉任何人,等级属于绝密。 “末将见过统制大人!”陆双鸣一上来就行了个标标准准的军礼,军人的气质显露无疑。 “不用客气,陆管带。”坐在办公桌上的叶开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比他还要长几岁的军官,算的上人高马大,面部微微黝黑,却透着股干练和坚韧,叶开此前翻了翻他的资料,此前任职于北洋军第一镇,确实是一步一个脚印升到管带的位置。 “坐”叶开指了指桌前的客椅,简短的说道,却换来的是后者忐忑不安的心里。 陆双鸣有点诚惶诚恐的坐在了叶开的面前,整个脊梁都是挺得直直的,看得出有点紧张,这一切都要归因于那天叶开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 “陆管带不用太过拘谨。”叶开微笑着安抚道,“叫你来是因为有重大军务要交给你,不让你透漏出去,也是因为这次的军务。” “末将谨听统制大人吩咐”陆双鸣声音洪亮,他虽然不善于和上司同僚打人情交道,但一涉及到军务的事,他立马展现出了一个军人的纯粹性。 点点头,叶开开门见山的说道:“这次实兵演练,你的机枪营不属于红蓝任何一方。” 话音刚落,陆双鸣看着叶开,他的疑惑都写在了脸上。 “当然,两方都不隶属,并不代表不参加,陆管带,我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叶开把头转向了陆双鸣,看着对方脸上的疑惑更浓了几分。 叶开打开抽屉,拿出了一份早已安排好的作战计划书,然后交给了对方,计划书当然是删减版的,只有涉及到陆双鸣的内容。 “这份计划书,你回去再看,后天要严格按照上面的指示办,记住一定要保密。”叶开提醒道,“陆管带没什么事你就可以回去了” 什么内容能让这位统制大人再三叮嘱?,还要严守秘密,陆双鸣满怀诧异的接过了计划书,总感觉手里的分量越来越重.... 期中考核的日子如期而至,这一天,没有想象中的群情沸腾,反倒是场面一片平静,或许大事临近所有人的心中,都或多或少有些紧张吧。 第一天是常规检查,纯粹是检验这些天新兵训练的基本功,从射击到骑术,每一样都涉及到,从上午八点钟开始,这些考核就开始有条不紊的展开了。 在制定的考核场地周围,都派驻有评审团的成员,时刻监视这块场地上的一举一动,包括成绩纪律在内的一切数据,都会详细记录在案,另外,他们还背负着一个不可忽视的任务,严防一切作弊现象的发生。 作为这次考核的总评审官,哈汉章的担子不轻,禁卫军上上下下一万多人,全都要通过他的眼睛,不过,他曾经担任过彰德秋操的裁判官,在这方面他还是有一定的经验。 从上午一直到晚上八点钟,耗时一天的常规检查才落下了帷幕,海量的考核成绩汇集到了哈汉章那里,这一晚,对于评审团的成员来说,注定是一个紧张忙碌的夜晚,因为他们要在未来两天的时间内,将这些数据整理分类,并转化为简洁明了的书面文字,呈递给叶开坐镇的最高指挥部。 常规考核的圆满结束,意味着期中考核暂时告一段落,然而这口气还远没有到松掉的地步,晚上十点钟,不少躺在床铺上的普通士兵都是难以入眠,因为再过六个小时,期待已久的实兵演练就要彻底打响。 不光是他们,一样难以入睡的还有陆双鸣,从叶开的办公房出来,他就马不停蹄的奔回了自己的军营驻地,在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封印有绝密内容的计划书。 在那薄薄的一页纸上,清晰地注明了机关枪营将士的任务,人员配置,驻防地点,以及攻击对象目标。 陆双鸣越看越惊,手不由得颤抖起来了,这份计划书上的内容何止是大胆,简直是匪夷所思! 确实,机关枪营不属于红蓝军的任何一方,计划书上,他们被命名为“黑军”,底下简略的解释是,为意外而存在的军队,说白了就是搅局者。 将这份计划书锁在抽屉里放好,陆双鸣恢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之后强迫自己倒在床上睡去,不管怎么说,他需要靠着这几个小的睡眠攒足精神,只要才能在明天的挑战中,完成叶开指示的任务。 .....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上天就仿佛要刻意增加难度一般,随着晨曦的到来,迎接禁卫军一万两千五百名士兵的不是温暖的阳光,而是蒙蒙细雨,外加阴冷沉重着的空气。 所有人都傻了眼,这样的天气简直是糟糕透顶,不但是演习效果要大打折扣,就连评审工作极难展开,这一切摆在面前,恐怕所有人都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演习会不会取消? 站在窗台边缘,叶开体味着外面传来的冷意,细雨夹杂着阵阵冷意不断呼击着窗户,将上面的露珠打的摇摇欲坠,心中也不觉的骂了一声该死。 这种天气同样是叶开始料未及的,他当然知道这种恶劣状况意味着什么,不过很快,他的心思就开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战场本来就是瞬息万变,各种突然情况层出不穷,人算不如天算,这何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叶开的命令很快就传达三军,看来,演习还没正式开始,就直接进入了困难模式,至于后果如何,坐在指挥部的叶开始终擦亮了眼睛。 第八十四章战争真谛 (第一更) 头顶着恶劣的天气,红蓝双方被投放到各自指定的地点,这片方圆十几里的演习场,早在几天前,就开始隔离和封锁,再加上官方一再告知附近人员军事演习的注意事项,所以这片郊区基本上算是无人区。 雨虽然不大,但持续的降雨却给队伍的前进造成了巨大麻烦,衣服被雨水灌湿了不说,最令人难以难以忍受的是降雨造成的复杂路况,松软湿润土壤简直是噩梦,士兵不得不拼了命的把脚,从泥泞的土地里拔出来,然后再次蹚入泥土里,就这样周而复始的重复着... 这一切,都被望眼镜后的孙传芳看得清清楚楚,作为红方的指挥官,在目睹这一切后,他果断下达了命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寻找树林区域避雨,避免部队过多流失体力。 下达命令之后,他还保留了一个营的士兵执行警戒,尽管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寻找到蓝军的动向,但时刻保持警惕是必不可少的。 雨水顺着临时帐篷的边缘静静流淌,而坐在里面的几名参谋人员,个个高度集中注意力,他们正召开一次简短的军情会议。 议题来自于一个小时前反馈回来的信息,派出去的侦察兵在预定三公里侦查范围内,并没有发现蓝军的踪影,甚至连走过的踪迹也没有发现,连续不断的降雨增加了侦察的难度,行军的声响很容易被雨声掩盖掉,到目前为止,他们没有嗅到蓝军一丝一毫气味。 演习才刚刚进行了不到四个小时,一系列的问题暴漏了出来,不光是失去了敌方目标,来自红方内部的突发状况也是一波接着一波,因为临行前都是一身单衣,湿漉漉的衣服和冰冷的枪械,让士兵感冒的情况不断发生。 士气也是个大问题,困在雨中近三个小时,上到指挥官,下到普通士兵都没有明确的目标,而且照着趋势下去,这鬼天气还停不下来,就算雨停了,温度也一时半会不会马上回升,饥肠辘辘再加上冷迫交加,这些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们果然吃不消。 帐篷里充满了凝重的氛围,与其说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倒不如说是被困在巨浪中的孤舟,一切与外界的联系都被阻断,当然也不是绝对,还是可以用随军携带的无线电报机向总部寻求支援,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敢动这个念头,因为当你发出求救电报时,也就意味这一方主动放弃演习,直接判定为负。 迫在眉睫的糟糕现状不断传来,对一军之长的指挥官是一种偌大的考验,坐在帐篷里的孙传芳没有时间去抱怨,做为红方的指挥官,他必须用最快的时间调整好对策。 “不要再找下去了。” 孙传芳直接否决了一位参谋关于扩大侦查范围的建议,紧接着下一个命令就是全军立即生火做饭,就地用餐,时间半个小时。 孙传芳的果断决绝直接结束了帐篷里喋喋不休的争论,这一刻没有人再去质疑他的决策,不一会儿,驻地周围就燃起了稀薄的炊烟,士兵们像解冻的鲤鱼一般,争先恐后的围坐在一起,脸上难得露出了不算凄惨的笑容,孙传芳的目的达到了,他要靠着一顿热饭拯救不断下滑的士气。 不得不说在关键时刻,个人的意志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指挥官的作用莫过于此,当然,这些措施都只是皮毛,如果他们不能解决下一步的前进方向,好不容易攒上来的士气也会降下去,就如同热饭在冰冷的空气会一点点的变凉。 “放出气球,记录天气变化,数据要一刻一报。”孙传芳看着迟迟未停的降雨,转身吩咐道,禁卫军配有气球兵,这种一直被忽视的兵种,到今天总算派上了用场。 “步兵侦察立即停止,改用骑兵,这时候不要怕目标太大容易暴露,一旦被蓝方发现,不管是死是活,立即发射信号弹,通知本部。” 这样的天气条件再让步兵出去侦察几乎就是填坑,换做骑兵从效率方面将会有极大提高,虽然被发现的概率也随之增高,不过,相比于连对方在哪都摸不清的严峻局面,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问题。 孙传芳的命令一条接着一条,他把侦察的主要方向定在了北面,红方现在的位置大致在演习区的南部,如果向北侦察,迎面撞上蓝军的几率将会增加。 做完这些后,孙传芳的发令暂时告一段落,他坐在帐篷里,手指在望远镜的铁壳上轻巧的敲打着,感受从上面传来的阵阵凉意。 这个时候,孙传芳绞尽脑汁的思索着,作为对手,蓝军又在做些什么?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失去了对敌方的侦察,抑或,也在为不断下滑的实力而困扰头疼。 苦思无果,他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更早时候,刚刚准备出发的他们,接到了上级指派他们为红方的命令,这个命令是演习总指挥禁卫军大臣良弼口头向他们宣布的,初听起来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兆头。 宣布完这条命令,这位顶头上司还勉励式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用一种很正式的语气提醒道,在本次演习中他们是狙击方,对方是侵略方,目的不同,战略选择也就不同,所以一定尽心... 孙传芳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两个大大的字跳入了他的脑海。 战略! 既然是狙击方,又何必非要找到对方的踪迹,猎人抓狐狸,作为狐狸的一方只要躲起来就行了,为什么要非知道猎人的一举一动? 孙传芳脑袋忽然一清,他并不没有急着做决定,而是,就着这个正确的思路继续冷静分析下去。 这片演习场地总共也就十几里,演习双方达到了一万人,在这片狭小的区域里,这一万人无论如何都会相遇,之所以到了现在,还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他猜测,对方也遇到了和自己一样的问题,趁着雨天停止了部队的前行。 分析到这,孙传芳终于理解了叶开说的话,战略,只要达到战略目的就行了,或许从一开始最高指挥部就刻意选了这么小的区域,企望着上演一场围栏里的对决,而站在不同立场的双方,不是短兵相接,谁吃掉谁,而是聪明的达到彼此的目的。 如果是只羊,就要挣扎着不被吃掉,如果是头狼,占据羊圈的制高点就是最终的目标。 还有一个重要条件不要忘了,时间只有二十四小时! 作为红芳,他们的目的是粉碎‘侵略者’消灭京师守备力量的计划,从这个角度上他们是“羊”。 想通着这一切的孙传芳拿起了望远镜,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一步跨出了帐篷,雨水瞬间就打在了额头上,但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视线透过望远镜的反射光路投向远方。 五分钟后,寂静而又凝重的氛围瞬间消失。 “改变现有的侦查思路,立即停止寻找蓝军的动向,转变为对附近地形地貌的探查....” 孙传芳把望远镜放下,看了看手表,转身对所有人吩咐道:“最多一个小时,我们就出发!” 突如其来的命令让帐篷里的人员都不自主愣了一下,望着突然发号施令的指挥官,总感觉那种坚决的目光比雨水还冷咧。 “是!” 帐篷里呼啦啦的应道,孙传芳转过身去,看着人头攒动的红方将士,仿佛真的是一场战争。 如果战争真的到来,决定胜负的不是装备战术的比拼,而是战略与心理的博弈,孙传芳对顶头上司的话理解的更深了。 这个时候,叶开真应该打个喷嚏。 第八十五更演习进行时 (算上昨天没写完的那一更,今天三更。) 半个小时后,第一批地形侦察任务结束,骑兵的效率果然比步兵快得多,所有的勘探数据被绘制成了一张简易地图,第一时间呈递给了红方临时指挥所。 拿到这份地图的孙传芳,一眼就看中了地图中标识的某个位置,伸手给其他人指了指。 “诸位,此地易守难攻,又有树林掩护,抢占下来这块高地,对我军意义非凡。”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孙传芳所指的那块高地上,向北五公里,大致位于演习场的中部的地方,有一个高约500米的小山丘,根据地图上的标注,地形等级为5,坡度24%(前进一百米升高24米),是整个演习场的中心制高点,其上以阔叶林为主,便于掩护,战略价值重大。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这位指挥官的敏锐目光确实值得佩服,这块区域狭小的演习场,一旦能够提前到达那里,无疑将牢牢占据战场的主动性。 “全军出动!目标正北方高地!” 孙传芳下达了命令,有了清晰而又明确的目标,所有人都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四千多名士兵刚刚吃了一顿热腾腾的饱饭,这时候士气正旺。 收起了帐篷,孙传芳跨马走在了部队的中央,他所在的地方,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整个红方部队的指挥场。 看着如潮水一般的士兵身影,骑着高头大马的孙传芳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战场之上的你来我往从来都没有完成时,只有进行时。 “禀告孙标统,山炮营有紧急军情!”身旁忽然响起了军务兵嘹亮的报告声。 “出了什么事?”孙传芳冷冷的问。 “山炮营辎重太多,根本走不动!” 得到这个汇报,孙传芳没有等在原地,策马奔去,身边的一群人也跟着过去。 情况确实有些严峻,大炮的两个轮子深深的陷在了泥地里,马在前面拉,人在后面推,每一次都是举步维艰,部队才刚刚前进了十几分钟,山炮就已经远远拉在了队伍的后面。 山炮营管带赶忙走到孙传芳前面,把现场的情况向他详细的汇报了一遍,外带着狠倒苦水。 “统制大人,怎么办?再这样下去,别说是白天,就是天黑了也赶不到啊。”管带焦急地等待着上司的解决方案,眼神严峻。 “丢掉所有辎重,炮兵改步兵,用最快的速度赶上队伍。” 听到回复的山炮营管带呆了一呆,嘴巴张大,“丢...可是大...” 这位管带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孙传芳根本不会给他辩解,一行人已经走远。 大炮?大炮在雨天根本发挥不了太多作用,相反还是个累赘,行军线拉得太长,很容易暴露整支部队的行踪,弄到最后只会是拖累。 战争瞬息万变,没有什么是黄金定律,任何举措都要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运用,既然他们的目标是抢占制高点,那炮兵的速度就是大问题,反正又不是阵地战,火炮没有太大的效果。 雨声确实掩盖了部队的许多踪影,整支部队就像穿梭在黑暗潮汐中的鬼船,无声无息,接着树林的掩护,按预定好的计划越来越靠近目的地。 然而,在距离指定地点一公里处,孙传芳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待命。 “派人到高地附近侦察,这次要注意派步兵,一定要秘密进行,千万不要暴露我们的行踪。” 孙传芳的命令跟刚才截然不同,目的地近在咫尺,他却越发谨慎。 侦察兵分为几股从不同方向朝面前的高地展开探查,之所以这样做,就是要做到万无一失,把附近的情况尽量弄到通彻,谨防一切意外事件的发生。 重新坐回指挥帐篷的孙传芳心情忐忑不安,不知怎的他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许久没有露面的蓝军可能就在附近,作为部队的指挥官,他其实不大相信,这样一块具有战略意义的有利地形,蓝军的指挥官会愚蠢到连这也看不出来。 轻视别人,就有可能葬送自己,这或许就是指挥官的直觉吧。 孙传芳的猜测果然应验了,将近一个小时后,侦察的信息反馈回来。 “禀报孙标统,发现蓝军士兵朝高地进发。” 蓝军!消失整场的蓝军终于出现了,孙传芳立马拿起了望远镜,一边看一边谨慎地问道:“对方有多少人?” “部分人员在树林里,具体人数看不清,不少于几百人。” 侦察兵的三句话都是模棱两可,在不暴漏自己的前提下,这样的消息已经算得上可以了,不要忘了降雨绵绵的天气还在时刻干扰着侦察结果的准确度。 “通令全军,立即进入战备状态,围绕着高地呈扇面展开,每营每棚都要严阵以待。” 孙传芳当机立断,第一步就是让所有人都进入高度戒备,然而在紧密注视着蓝军的一举一动。 “孙标统,信息太模糊,我们没法判断对方是不是主力部队,如果只是小股士兵吸引牵制,贸然进攻会暴露我们的行踪。”参谋人员提出的这个问题,孙传芳自己也清楚,虽说他们已经探查到了对方的踪影,但距离真正的知晓还差得远呢,双方的兵力对比完全相等的水平,任何轻率地举动都有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派出一个营进行试探性攻击,如果确实是小股部队,可以全歼,如果碰到对方大部队,记住不要恋战,全军即刻撤退。” 不管怎么说,派出军队出击还是必须的,他们不能坐视对方不断靠近那块战略高地,中途没有受到任何的抵抗,如果运气好的话,最好能够一举探查出对方主力的动向,这样他们就掌握了主动权,大大利于下一步的进攻计划。 第一协步兵一营的500名士兵接到命令,立即开动,尽管枪膛里只是演习专用的空包弹,但他们却死死地握着枪身,神情严肃的悄悄向蓝军靠近,几百米外的指挥人员们,用望远镜时刻注视着他们的举动。 枪声响了,在这片雨水充斥的空间里,听起来变闷了许多,对方一击而溃,一营的士兵没有追击,奉命撤退。 “可以确认那只是蓝方小股先头部队....” 参谋官的话还没有说完,枪声再次响了起来,而且这次明显密集了许多,试探的红方部队在返回的路上遭到了截杀,远处的丛林中杀出了成千上百的蓝方士兵,齐齐射击,演习子弹发出的黄烟瞬间就充满了整个战场,一营走在最前头的士兵们纷纷“中弹”,被随行的裁判团请出了战场。 压倒性的优势让红方部队“损失惨重”,目睹这一切的孙传芳没有自乱马脚,红方是折了不少人,但蓝军部队也暴露了。 “步兵第一标全体出动,正面救援一营,第二标随我出击从背后迂回。”孙传芳沉着的应对,他要来一次反包围。 “禀报孙标统,第一标遭到了敌方分兵阻击,进展缓慢,无法到达救援地点。” “禀告孙标统,第二标突然受到敌方小股部队攻击,迂回受阻,无法完成预定目标。” 这两条石破天惊的紧急消息将孙传芳的包围计划通通打乱,毫无疑问,对方是有备而来,用小股部队拖住红放的救援计划,只要能拖住一会儿,蓝方的主力部队就能先消灭孤立无援的一营,果然,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内,面临数倍于自己的敌军和火力,一营近乎“全体阵亡”。 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不光是孙传芳,所有人都是始料未及。 “他奶奶的!他们想吃掉我一个营!” 爆了一句粗口,他猛然扭过头去,问周围的人。 “蓝军指挥官是谁?” 一片寂静中,不知谁弱弱的回答了一声。 “第二协第二标标统,杨宇霆。” 第八十六章突发情况 (第二更) 作为蓝方指挥官,这位东北“小诸葛”,日后担任张作霖左膀右臂的年轻军官,在这次的演习中崭露头角,孙传芳的一营尽数覆灭,显示出了他不俗的军事指挥才能。 作为日本士官学校的毕业生,杨宇霆也算留学生一派,本来打算回东北老家干一番事业的他,但还没来得及走出山海关,便被叶开一纸调令召到了麾下,担任禁卫军第二协第二标统制。 当然叶开的这一决定意味着他的人生命运从此发生了改变,至少和张作霖是无缘了,提到他的历史结局,的确令人唏嘘不已,作为东北军元老,在张作霖被炸死后,与继任者少帅张学良不和,被其枪杀于帅府老虎厅。 现在说那些还远,现阶段的杨宇霆是意气风发,因为望远镜里的战况,基本上倒向了他们这一边。 对方的一个营阵亡四百多人,剩下的几十人向反方向逃窜,已经不构成实际威胁,于是他下令停止追击,全军立即向阻击部队增援,看来他是打算来借着这次的胜利,直接和红方主力来次硬碰硬,反正在双方兵力配置差的不大的情况下,谁胜谁负纯粹依靠战时的指挥,这一点对自己倒颇有信心。 出师不利并没有让红方乱作一团,望着蠢蠢欲动的蓝方士兵,孙传芳果断放弃了救援的原计划,收缩战线,成防御阵型,避免和士气正盛的蓝方直接对抗。 “这个杨宇霆有两把刷子。”几次交锋下来,孙传芳就意识道对方非等闲之辈,看来这次碰上对手了,心中及及调整着对策,既然是试探,一营已经起到了试探的作用。 “孙标统,对方步步紧逼,眼看就要冲上来了,咱们是打,还是转移?”其他人倒没孙传芳这么镇定,“战争”才刚刚开始,他们就白白损失了一个营的兵力,这可是总共兵力的一成多啊,并且什么也没有赚到。 “按原计划不变,咱们的目标是占领这块高地,只要占据了高地就能扳回劣势。”孙传芳重新叙述了一遍他的想法。 “孙统制,这种情况还要冲高地....”参谋们一脸疑虑的说道,他们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前有陡坡,后有追兵,如果还要坚持占领高地,那后背可就完全暴露在蓝方的枪口之下,这样的话,再硬着头皮执行原来的计划可不明智啊。 “我知道你的意思,当然不会简单的冲上去,听好,全军分为两路,一路留在原地,依靠地形树木的掩护就地展开防御,另一路绕到高地的后面,一旦成功占领这片高地,上下两面夹击,定会大败蓝方。”孙传芳将他的计划如实道来。 指挥所的其他人恍然的点点头,这个计划虽然大胆,但并非不切实际,如果能够成功占领面前的高地,就讲一举扳回刚才的劣势,重新占据主动权。 在孙传芳的指示下,红方军队展开了分兵计划,他本人亲自带领一千五百名士兵,开始用最快的速度绕过山丘,伺机从背面登顶。 这个计划讲究效率和时间,以及出其不意,如果一旦被发现,蓝方势必会展开猛攻,留在原地的防御力量只有对方的一半,到时候别说分兵了,简直是主动分块被消灭。 孙传芳刚刚离开,那一边就交战了,这个时候,损失一个营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对蓝方来说,由于不清楚红方的兵力配置,他们并没有贸然展开大规模进攻,几次交火都是触之既离,而反观红方,可以从容的向另一方向进发。 借着树林的掩护,蓝方完全没有发现对方少了一半兵力,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火力上的差距会越来越大,蓝方早晚会发现。 “杨标统,敌方兵力不明,又凭着树林的掩护抵抗顽强,咱们这边损失不小,到底是进还是退啊?” 参谋官焦急的看着蓝方总指挥杨宇霆,这种试探性的攻击,对进攻方的一方来说,无疑是吃了不小的暗亏,毕竟对方可以依托有力的掩体进行还击。 “这些废话还用你说...”杨宇霆嘴里嚼着一根狗尾巴草,脚踩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说话间浑身散发着一股草莽劲儿,“别小打小闹了,听我的令全军出击,把红方丫的给挤到山坡低下,最好能给我包围了。” 杨宇霆吐字虽然粗野,但他的脑子并不热,他看出来对方兵力并不多,现在就是要凭借压倒性的人员优势,极力压缩红方的空间,逼迫对方往高地上转移,这样没有了树林的掩护,再加上在高地势必会移动缓慢,全歼对方的几率就大大增加。 另一边,孙传芳还在带兵赶在路上,当听到身后传来激烈的交火声后,心里面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妈的怎么这么快!随后他急忙下令道。 “全军加快速度,务必在两个小时内赶到指定地点,有谁敢延误军情,军法处置。” 急促的脚步声轰隆隆作响,这次的强行军对所有人都是个大考验,距离上次补给已经过去了大半天,疲劳和饥饿再次降临。 奔走在队伍中央,那一声声的喘息声让孙传芳压力倍增,他清楚士兵最需要的是休息,但没有办法,时间对他们来说可是重于一切。 一千多人如同洪流般卷过了平地,在这一刻,他扭过头去,想象着几公里外的战场发生的事,尽管已经完全看不见,但在高地的另一侧,一场“血战”想必已经如火如荼了吧? 站在山丘下,孙传芳猛踩马磴,直接跃上山坡半腰,转身对所有人大喊道。 “背上枪支,所有人即刻爬往高地!” 高地!只要占据了高地,进可以支援被围困的红方人马,退可以掩护那部分人往山丘上转移,然后固守高地,直到演习的结束,总之,这场演习的主动权将完全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然而话音刚落,突如其来的状况就让好梦瞬间成空。 高地的顶端突然响起了马克沁机枪的射击声,瞬间火光四射,旋风一样的“子弹”呼啸而来,整个山丘顶部都被照得通亮,密集的“火力网”将上山的道路完全封锁。 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孙传芳,面容都是呆滞,震天响的声音让他的坐骑突然受惊,疯了似得往山下跑去。 “这...这还能冲上去吗?”恐怕所有人脑中想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机枪声轰鸣作响,仿佛一台台无情的生命收割机一般,向山下倾泻着地毯式的“子弹”,没有敢向前一步。 这支军队是从哪来的? 怎么之前没有听说过?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马匹控制好,孙传芳望了望身后,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些体力透支的士兵还能再打一场硬仗吗? 第八十七章白热化 (第三更) 蒙蒙细雨,乌云笼罩下的天空始终是灰白色,没有雨伞,也没有雨衣,雨水从树梢中汇成一注,顺着军帽,就这样流进了士兵的衣服了,他们体力透支,浑身僵硬,却一动没动,前进意味着他们仅有的优势不复存在,暴露在敌军数不尽枪口下,而后退则更是一条绝路。 目光紧逼着进犯的敌军,防御任务的红方士兵严阵以待,激战一波接着一波打响,周围的同伴越来越少,而敌方的人却越来越多,尽管他们的勇气和坚韧态度丝毫不差于对方,但敌我力量之间悬殊的对比,还是让他们不得不一点点收缩退后,就这样,战线不断的靠近高地。 杨宇霆的大举进攻遭到了红方的顽强抵抗,但是这并没有改变这位蓝方指挥官的决策,持续进攻,不能后退,我们就是要用这种接连不断的饱和攻击摧毁敌方的意志,就算是一换一,到最后赢得还是我们。 大概到下午四点钟,在复出了惨重的伤亡后,杨宇霆的部队完成了对红方的包围,体力透支的红方部队开始溃散,不少士兵向背后的山丘爬去,战损率节节攀高。 到此,蓝军已经将胜负的主动权抓在了自己的手中。 当这个坏消息传到孙传芳的耳朵时,他再也忍不住了,下令立即对高地展开争夺,如果在两个小时内无法完成对高地的占领,和对围困的红军支援,他们输定了。 面对十几天机枪组成的交叉火力网,这个计划究竟能不能成功?任何人心中都没有底,甚至为此暗自捏一把汗,硬闯“弹幕”的结局他们可以预料得到,在那种密集式的“火雨”,结果很可能会是全军覆没。 如果有火炮支援的话,现在的情况倒好办多了,但火炮早就被下令丢弃,现在返回寻找更不可能,战争场上没有如果,一切都要从现在的条件考虑,随即应变才是决定指挥官优秀与否的试金石。 “通知各营,组织敢死队,每批一百二十人,共计五波,每波间隔不能大于一分钟,务必给我把高地拿下!” 孙传芳没有犹豫,冲身边的吩咐道,这种情况只能硬取,压下六百人的血本,要是再攻不下来,那剩下的九百人就算是攻占了高地,面对大量的蓝军,也根本没有支援的能力,甚至能不能守住也还是个问题。 各营抽调上来的士兵组成了一个敢死编队,五列人依次排好,随时等待着孙传芳的号令。 孙传芳走到第一列队伍前,挨个抚了抚他们的帽檐,最后站在了敢死第一队队长面前,用手擦了擦他落满雨水的脸颊。 “能带回来就带回来,务必把高地给我拿下。” 话虽这么说,但作为打头阵的第一波冲锋队,他们上去就是喂子弹,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请标统大人放心,末将一定第一个登上去,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 “去吧!” 一声令下,敢死队开始冲锋,借着陡坡上稀疏的树林,在尽量不被击中的同时,蜿蜒着向前爬去,盯着横飞的“弹雨”,一点点的缩进着与最高点的距离。 在看到裁判团从山顶发出的信号后,孙传芳的脸部阴沉,极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果然“全体阵亡”。 “第二波!” 十分钟不到,第一队就损失殆尽,孙传芳只能寄希望于第二队的出色表现,就算是不能成功拿下阵地,也至少延缓下这种趋势,让自己大致判断出对方体力消耗的程度。 第二队的一百二十名战士发起了猛烈的冲锋,目睹第一队前进的整个过程,他们多多少少也有了点经验,知道哪里是火力的密集区,哪里是间歇区,以及射击点的频率和疏密程度。 然而,结局大大出乎孙传芳的预料,八分钟,第二队全军覆没,比上一次还快。 “第三波!” 没有丝毫的犹豫,孙传芳挥手示意,队员立即飞奔向前,随后他低头注视着手表,心里默默地数着,第三队从出发到终结,用时十七分钟。 没有行之有效的办法,没有丝毫退路,也没有任何成功迹象的征兆。就这样,“赴死行动”还在继续,指挥部的人员沮丧地看着士兵们一个个脱离演习区,不少人都是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第四波!” 终于,当相同的结局再次摆在人们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垂头丧气,靠敢死队夺下阵地的计划基本破产,残酷现实已经让不少人失去了仅存的希望,彼此干瞪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悲观的情绪不断蔓延。 人群中,唯独孙传芳一人不曾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他的目光跟着分钟微微移动,一声不吭,安静的像一枚废弃的子弹壳。 “是不是派出第五波了?” 瞧着指挥官大人一直没说话,周围的人还以为他也陷在失败里拔不出来,赶忙上来提醒道。 “没有这个必要了”孙传芳转过身来,冷静的说道:“现在没有这个必要,第五队回到原位置,所有人跟我一起冲锋!” 听到这个命令的时候,周围的人以为孙传芳要集中兵力,最后在临死挣扎一番,不过,这样真的有效果吗?当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时,后者却给出了一个完全另类的解释。 第一队阵亡用了十分钟,第二队八分钟,第三队十七分钟,而第四队用了三十三分钟,如果说第一次还只是对方试探性的防御,那摸清情况后的第二次就是尽全力,越往后对方就注意节省体力和子弹,时间自然也来越长,从这个角度分析,到了现在这个份上,对方的弹药和体力也消耗的差不多,是时候发起一波总攻,别忘了,他们还占有人数的优势。 不知所措的看着孙传芳,没有人听懂了他的解释,但不知为何,心底里忽然燃起了一丝希望。 “全军出击!” 孙传芳的命令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作为演习的参与方,这很可能是谢幕表演,既然如此,何不放手一搏? 望着那久攻不下的山顶占地,涣散的军心重新凝聚起来,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到达那个地方,砸碎那些人的脑袋。 红方发起了新一轮冲锋,无论从力度上,还是人员上,这都是最猛烈的一次,因为它已经堵上了一切,道路之后,退无可退。 第八十八章落幕 (第一更) 冰冷的空气落在窗户上,立马就升腾成模糊的雾气,屋外冷风呼啸,屋内却暖意融融,一窗之隔,内外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远离演习场的军营本部,叶开捧着一杯浓茶,坐在温室一般的指挥大厅里,尽管夜幕早已降临,但他却丝毫没有回去休息的意思,作为这次演习的总指挥,他的心思始终没有远离那片充满硝烟的战场。 大厅一旁的电报室滴滴不停,海量的信息通过电波不断传回了这里,在大量机要人员忙碌工作下,任何动态都在第一时间被呈递给了这位演习总指挥,战场上的胜负优劣变成了铅印文字摆到了他面前,即使没有亲临战场,他也了如指掌。 “大人,紧急军报到了。” 大厅内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张啸光从门外走了进来,作为叶开的军务秘书,他负责传递演习场信息的任务,这段时间一直在叶开身边。 “念”叶开张口。 张啸光打开了手中的电文纸,逐字逐句地读道:“黑方阵地被红方攻破,黑方人员基本‘阵亡’,现在已经陆续退出了演习区域...” 听到电文中的内容,刚才还稍稍有点眼酸的叶开立刻打起了精神,下意识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接过电文认真看了看。 黑军,陆双鸣的黑军,作为一支影响胜负关系的秘密力量,得到这个消息的同时,也就意味它的使命已经提前终结。 在之前设计的剧本中,陆双鸣的黑方,机关枪营的538名将士,在叶开属意下,指派在演习场的高地上,秘密埋伏。 它的存在是为了增加演习的难度,外带着模拟一下真实战争中的不定因素,按照演习背景的发展,如果红方进攻黑方阵地,他们就扮演敌方侵略势力的增援力量,反之,如果是蓝方进攻,他们就是防御一方提前埋伏好的伏兵。 总之,这样的设置就是为了让红蓝双方好好体会一下战场上的风云突变,不管准备有多充分,总会有意外的事情层出不穷,不断冲击着他们的神经,只有在这种环境,才能磨砺他们解决问题的能力,以及随机应变的果断作风。 从结果上看,红方运气稍稍差一点,抢先触碰到了这个隐藏任务,不过他们任务完成的还不错。 叶开低头看了看手表,现在晚上七点钟,距离结束还有不到五个小时,演习到了这个份上,基本到了收尾的阶段。 “啸光,把红蓝双方的战损比整理好给我,要最详细的!” 叶开的命令被火速传达到了机要室,不一会儿,一本演习实时报告就交到了叶开的手中。 红军“阵亡”2865人,蓝方“阵亡”2068人,双方损失均过半,结果堪称惨烈,经过一番浴血奋战的参演部队,已经彻底杀红了眼,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两个数字还在不断攀升着。 乍一看来,蓝方的损失相对小些,占据了一定优势,但是别忘了,红方已经成功占据了高制高点,战略上更胜一筹,所以谁胜谁负,叶开的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他们的体能意志都已经到了极点,这样下去说不定会产生什么不良影响,演习已经没有了意义。” 盯着报告上两个鲜红的数字,叶开自言自语的说道,既然他的目的达到了,在进行下去已经没有了必要,其实,从黑方被攻破的那一刻起,叶开就已经动了结束的念头。 “可以了,停止演习,全军有序撤退。” 叶开的命令被顺利的传达下去,相信在几分钟之后,当所有参演部队听到撤军命令的时候,单纯的欢欣鼓舞已经不能表达他们内心的喜悦了,此情此景,前者的话绝对算得上一句圣子福音。 ..... 火光滚滚,满地杂乱,在付出了巨大代价后,红方士兵终于攻上了高地,如果这不是演习而是一场战争的话,孙传芳真想把俘虏都屠个干净,不光是他,整个红军的想法都惊人的一致,如同一头被抓伤的狼,望着鲜血淋淋的伤口,眼里只有复仇和施予对手成吨的报复。 “孙标统,初步统计我方伤亡三百余人,现存士兵七百余人...” 后面的汇报孙传芳根本听不下去,高地是占领了,但这代价也太大了,七百多人,兵力还不到两个营,孙传芳都不知道这样的部队还有没有能力在经历一场战斗。 “那边战况怎么样?”目光望向了山脚下,那里的火光隐约可见,交火的枪声一刻不停。 “大人最新情报,我方防御部队被蓝军包围,现在还剩了不到一千人...” 孙传芳的脸色彻底暗沉了下来,紧锁的眉头下慢慢积蓄着怒火,虽然引而未发,但脸色已经极为难看了。 “听令,所有人跟我冲下去,跟他们决一死战。” 一旁的参谋难以置信的盯着孙传芳,他们没想到这位一向冷静的指挥官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孙标统,我军已经占领了高地,只要固守阵地即可,冲下去可并不理智啊,再说我们的兵力已经没有任何优势了。”参谋们劝慰道,既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损失了那么多的人员,实在没必要放弃现有的地形优势,和蓝军硬碰硬。 “这点兵力已经没法援救下面的防御部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蓝军吃掉。”孙传芳不容置喙的冲所有人说道。 “孙标统,你要三思后行啊,如果贸然冲突下去,不但救不了他们,还有可能搭上我们这点残兵,依末将看来,我们只需依托地形,组织反击,尽力拖延时间才是上上策。” “执行命令!“ 孙传芳没有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转身跨上了战马,“噌”的一声,拔出了军刀。 “你们说的没错,固守高地是最正确的策略,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倘若这真的是一场可以死人的战争,我们冲下去,就算攻不下来,我辈以命痛击,以身殉节,必定可鼓舞后人,这也是一种战略。” “所有人给我冲下去!”孙传芳大吼一声,战马嘶吼,蓄势待发。 “报...” 正当所有人都在奋力地再榨出一丝力气时,军务兵气喘吁吁的跑到孙传芳的身边,大声汇报。 “禀告大人,指挥部传来紧急通告,演习结束,全军立即撤离!” 当这道堪称价值连城的通知在此刻传达到,瞬间就传遍了整个阵地,七百多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不少人都好像脱离了一般,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饥饿,劳累,湿冷,种种困难齐聚,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持续折磨着他们。 而听到这道命令的孙传芳反应截然不同,他恨恨的咬了咬牙,不甘心地把缰绳攥在了手中,现在的战况对红方不利,如果能够再给他们多一点时间,理论上还有可能扭转战局,但现在连这点仅有的机会也没有了。 这场演习是输是赢?他心里完全没有底,心事重重的坐在马背,一路上,这个想法始终纠缠在他心中。 第八十九章军营是另一种天堂 (第二更) 演习停止的命令同样传到了红蓝军对峙前线,所有人在微微发愣之后,要么靠着身旁的树木支撑软下来的身子,要么就干脆直接倒在了地上,四肢张开,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仿佛经历了一场鬼门关似的考验。 双方前一秒还剑拔弩张,互为你死我活,这时就握手言和,谈笑风生,他们相互搀扶着走出了演习场,就这样,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红蓝军结伴而行的场面多少有些滑稽。 按照叶开的吩咐,包括“阵亡”士兵在内所有参演部队,要尽快归队集合,在检查完本部人员后,成建制的有序撤离。 晚上十一点钟,第一批参演部队已经回到了军营,后续人员陆续到达,到了凌晨一点左右,行动迟缓的辎重部队也回到了初始出发地,到此所有的人员都已经归位,从人员的角度,演习宣告结束。 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每个人就像经历了一次滚钉板,体力耗尽,气喘吁吁,甚至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对这些入伍不到四个月的新兵蛋子而言,演习的强度是否过于严格,叶开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这个时间点恰到好处,让他们提早经历真实战场般的考验,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没有坏处。 总之,他们初步体会一下魔鬼式的训练,浑然不觉中,这些人就被叶开狠狠地上了一课,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是被近乎真实的战场环境上了一课,这关乎禁卫军的生存和发展。 强撑着疲惫的身躯返回了军营,对不少人来说,一张温暖的床铺就是他们所有的需求,然而,现实告诉他们,他们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做人确实得有理想。 迎接他们的不光是干净的饮用水,还有热腾腾的食物,从叫停演习的那一刻,禁卫军的供给部门就开始了高速运转,行军干粮这类的常规食物只能叫还能咽下去,餐桌上肉类蔬菜一应俱全,工工整整的拼成了四道菜的模样,供给给八位士兵,除此之外餐桌上还有无限量供应的羊肉蘑菇汤,羊肉特有的温热属性,可以帮助筋疲力竭的士兵们快速恢复体力,当然,再配上公共浴室今晚持续供水的热水池,摆在他们面前的是豪华一条龙服务。 当这一切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已经被演习折磨许久的士兵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后一对比,如此巨大的差别面前,恐怕所有人都会浑然中产生一种错落感,仿佛彼时还是地狱,而此时就顿入天堂。 结果可想而知,士兵争先恐后地挤向了餐厅,虽然羊肉蘑菇汤的份额是无限量,但看这阵势,恐怕也是不够吧,再怎么准备充分,也挡不住一万多人敞开肚子往里面灌啊.... 站在窗户前的叶开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一切,如果此前还有人咒骂叶开不近人情的话,那此刻洋溢在士兵脸上的笑容,就是有力的回击。 只要你在战场上冲锋在前,受苦受累,放心,你一定会得到最好的待遇,叶开力求打造一个美军式的后勤保证体系,这对士气来说是个持续倍增器,虽然以中国军队的传统观念,还做不到万事都以士兵生命为首要考虑点,但至少在肚皮上,要和几十年后的美国军队做到并驾齐驱。 叶开将部队重新集合的时间定在了明天下午,腾出了的时间全部留给参演士兵们,除了睡个饱觉,还可以让他们借着这段空暇时光,好好的回顾一下刚刚落下帷幕的期中考核,他要让士兵们得到最好的休息,无论是心灵上还是身体上,两者并重。 安心的坐在座位上,叶开的嘴角的笑意始终未落....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蒋雁行走了进来,将一份公文簿轻轻放在了叶开的桌子前。 “良老弟,你看看这份调查结果吧,还真应了你说的那句话,禁卫军果然也不干净啊。”蒋雁行没有找地方坐下,站在叶开面前,上来就表情严肃的说道。 叶开用手翻着这份十几页后的调查报告,内容自然是彻查禁卫军账目的事情,为了加快后者理解程度,蒋雁行在一旁不停地补充着,“果然有老鼠在暗地里偷油啊,良老弟你看看,这些私吞的军费涉及到士兵的饷银,军械的保养费用,后勤补给的采购,还有就是一些杂物支出等等,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三万多两....” 叶开嘴角的笑意缓缓凝固,凋谢,果然天下没有老鼠钻不进的墙,禁卫军也不例外,这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至于处理手段,他也早就有了想法,“雁行兄,三万两虽然算不得什么大数字,但影响极坏,传出去了名声也不好听,如果纵容或是轻饶,长此以往,必伤禁卫军根基,所以这次必须要严惩,做到杀一谨百!” 蒋雁行赞同的点点头,他之前还抱着怀疑的态度查这件事情,但当最后结果摆到面前时,他也不得不承认事情的严重性,禁卫军刚刚建军几个月,的确需要一次小范围的拨乱矫正,不然,还没等这个树苗长成参天大树,中途就不知道歪向了哪里。 蒋雁行把报告翻到了某一页,指着上面的几行文字说道:“到目前为止,本次彻查一共涉及到二十六名军官,第一协第二协都有涉及,其中还有一个标一级的书记官,一位营级副参谋,他们分别是.....” “但凡牵扯到这件事的,一律枪毙。” 叶开根本没有听蒋雁行挨个报出他们的名字,无论职务高低,在他眼中都属于垃圾的范畴,他给出了一个一视同仁的处理办法。 听到叶开这道杀意滚滚的命令时,蒋雁行不寒而栗,思虑在三后还是忍不住说出口,“可是良老弟,涉案之人也有轻重,这样做恐怕会引起非议。”不过,他倒不是为了那些垃圾说话,纯粹是为叶开考虑,要知道二十几个脑袋同时落地,势必会牵动司法军法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可不是单纯禁卫军内部就能解决的。 “陆军部,法部,还有朝廷那边恐怕说不过去。”蒋雁行谨慎的提醒道,这种事情一旦曝光,闲不住的御史说不定也会参上一本,清末,但凡跟练兵沾上边的人都少不了几本弹劾奏折。 “不用管他们,禁卫军是监国摄政王下令组建,不隶属任何一部,军令可以自专,那些人再怎么嚼舌根子也没有用。”叶开给出了他的解释。 “那是不是有点太急了,要严惩至少也该等到期中考核结束。“蒋雁行追加一句。 这句话倒提醒了叶开,明天下午还有期中考核的最后一项——奖惩大会,这件事不着急,可以留到后面再处理。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就让那些蛀虫再睡最后一觉。”叶开同意了蒋雁行的提议,然而话头一转,他接着说道:“不过,等到明天的会议一结束,立即执行枪决。” 叶开的态度空前坚决,低下头示意这件事不用再商量了,总之他的意思就是一句话,决不允许禁卫军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哪怕一点点的变质。 第九十章授勋大会 (人在外地,更新可能会有些不稳,视网吧好赖程度吧,俺需要票,哭...) 对于叶开来说,一早上的时间是短暂的,可以在读份《帝国陆军报》的同时轻轻松松度过,但对疲惫不堪的禁卫军将士而言,这短暂的一晚上加一上午的休息时间,简直贵的像金子一样,粘稠的可以和枯燥乏味的思想政治课相媲美。 尽管心事重重,但在一波接着一波的疲累侵扰下,孙传芳还是在后半夜沉沉睡去,直到早上九点多钟才突然醒来,一夜无梦,几年的军旅生涯,这样长的睡眠时间绝无仅有,所以当看到手表里的罗马9时,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可见他之前的神经紧张到了何种地步,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孙传芳什么都没有干,而是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几个小时前演习场上发生的一幕幕,小到某个细节都没有错过,每一个决定他都再次推敲了一番,之后才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无力地走下床去,表面上说一点也不慌乱,将胜负看的风轻云淡,那绝对是假的。 相同的情况也出现在了另一方指挥官的身上,不同的是,杨宇霆是在写完战地日志后才安然躺在床上,较前者而言他的心境更加平和顺畅,因为就在不久前他得到了上级透露出的消息,这次演习蓝方的损失小于红方,战术上也取得了一定优势,从单纯的字面数据上看,胜利似乎更倾向于他们。 尽管如此,杨宇霆还是没有立马睡着,闭上眼迟迟无法进入睡眠的状态,不过相对于孙传芳的琢磨不定,他的辗转反侧就有些遗憾的味道在里面,他坚信只要再给他足够的时间,哪怕只有一个小时,等到被围困的红军部队意志崩溃失去抵抗能力,或者干脆被尽数全歼,这次的胜利将会更为明显些。 杨宇霆是这样想的,入睡之前还满意欢喜的以为,他的想法应该和那位把控一切的最高指挥官,差的不会太远。 上级的各怀心思似乎也影响到了底层的普通士兵,当然,他们没有指挥官们想的那么深,大人物的考虑思路和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不管哪一方占据了优势,红蓝双方的士兵都被这次的魔鬼般训练折磨的心力憔悴,所以,经历过这种训练洗礼的他们,还会将具体的胜负看得这么深吗? 所以,第二天中午,当午饭时间到来时,餐厅里士兵们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相互攀谈着,脸上略带轻松,话题自然始终离不开这次的演习经历,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讨论点就是即将到来的奖惩大会,作为这次期中考核的最后一个环节,它是一切成果的验金石,士兵们自然满心期待。 这次奖惩大会之所以炒热,还有一个不容忽然的原因,早先时间高层就放出风来,在这次大会上,除了会公布获胜的红蓝一方,还会对获胜的部队和表现出色的个人颁发军功章,所以还没开始,这次的大会在普通士兵口中就换了一个更直接的名字,授勋大会。 而一听到授勋两个字,相信没有人会再安然的坐在板凳上,授勋之所以有这么大的轰动力,得益于禁卫军成立之初,叶开提出的军衔制,以及军人的升迁要和军功挂钩的说法,单纯且唯一。 这一源于西方的军人等级观,在当时中国还尚属首次,对大多人而言更是新鲜的,尽管陌生,但当军衔制度随着练兵章程下达给禁卫军各标各营后,这套规则瞬间就深入人心。 旧军队的那套腐败不堪的等级观在这里完全不奏效,身份,地位,待遇,这一切只取决于军人荣誉的唯一象征。 军衔! 禁卫军中大多数人都是农家子弟或者有点文化的知识分子,例如秀才举人等等,满汉兼有,1904年科举制的废除使他们不少人丧失了向上攀登的孔道,而在同一年变更旗籍政策的出台,对于满人来说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八旗制度的日渐解体意味着他们不再享有某些特权,几百年的不劳而获豢养成的扭曲贵族心态一朝不复存在,没有一技之长的他们活的连普通汉人都不如,一时间趴在皇城根乞讨的满人不计其数,千篇一律的烂烟鬼模样凄惨至极。 知道这些,也就不难理解为何清朝覆灭之际,大多数满人无动于衷,而历史上以满人为主的禁卫军则干脆倒向了民国政府,他们不会因为所谓的族群荣辱而丢掉手中现有的东西,现实与利益,永远才是普通人思考的第一步。 所以,叶开提出的军衔制,无疑给所有郁郁不志的人重新指明了一个方向,除了科举和出身,他们的升迁还有一个全新的渠道,军官,军衔制下的军官。 跟旧军制截然不同,叶开理想中的军衔制度有两个最基本的出发点,一,军官只能来源于军人,二,军衔只来源于军功。 说得简单,但实际执行起来却是难上加难,新事物的产生必然会触动既得利益者的蛋糕,而遭到重重阻挠,但不管怎么说,叶开要用铁腕把这个制度一点点执行下去,禁卫军势必将成为新军制的****,这是军队素质化和专业化的根本保证,只有这样,才能断绝门阀制度下那堵也堵不上的人事空子。 军人只能是纯粹的军人,应付战争才是他们天职。 所以,在军衔制思潮的影响下,禁卫军人人都争拿军功,而军功最基本的体现就是军功章,这次的实战演习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当然,这跟演习获胜与否也有很大关系,如果你是演习失败的一方,获得勋章的几率虽说不是没有,但几率总归小一些。 谁才是演习的赢家,红蓝双方各执一词,而胜负关系越不明朗,谈资自然越多,但对于一手主导这次实兵演练的叶开来说,胜负手已经在他的心中,或者更为清楚的说,在他手中的那份大会授勋名单中。 下午二点二十分,检阅场,旌旗飘扬,雨在昨夜就停了,天气出奇的好。 一万二千五百八十三名禁卫军士兵全部到场,面容饱满,目光炯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屹立不倒的感觉,仿佛上万把标枪整齐的插在那里。 外在的一系列变化显示出他们不再是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而是一个肩负荣誉与使命的军人,这是一种微妙却事实存在的蜕变。 “诸位将士!” 大会开始,叶开发言,望着整齐的队伍,他说出了第一句话。 “演习已经能够结束,但既然是实兵演练,红蓝对垒,自然要分出个胜负。” 第九十一章荣誉加身 (第一更,把前面的一章先改了改了,错别字要爆炸!) 叶开的开场白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更多的还有惊讶,刚才他们还在心里不断猜测,高层在公布获胜方之前恐怕还要进行一段长篇大论的铺垫,对上歌功颂德,对下衷言勉励,这是一贯的作风,可以想象会议又将一次进入老生常谈的套路里,所以,不少人已经做好站一下午的准备了。 然而,他们没想到最高指挥官竟然这么直接,一上来就直奔主题,根本不给他们思索的空间,一时间场下场内窃窃私语,红蓝双方到底谁会获胜的议论再次升级,与此同时,一种不亚于如临大敌般的紧张感逐渐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叶开当然不会在一些客套没用的话上费口水,这种的程序化的官僚语句还是能省就省,他跳过了那些冠冕堂皇的开场语,直接步入到最关键的问题,注重效率,这才符合他的作风。 场下的情况不出叶开的意外,隐隐的有喧闹躁动的趋势,这也难怪,看了看主席台上的一干人等,在相互对视一眼后,给出了他的答案。 “获胜方是红方!” 叶开轻飘飘的话语顿时引起了一次轩然大波,红方士兵在微微一滞后,爆发出了激烈的欢呼声,对他们来说这次的胜利有些太突然了,而反观蓝方士兵则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特别是指挥官杨宇霆的脸上,鼻梁下的嘴巴近乎滑稽的浮现出一个大大的0字型。 “这...这结果会不会出错了...” 蓝方的几千名士兵,在听到结果后,恐怕不止一人和杨宇霆想到一块去了,蓝方手握不小的优势怎么会输?就算最后的结果赢得不太明显,最差也应该是平局,怎么会直接判负,突如其来的失败让他们所有人都有些不大甘心。 “胜负兵家常事,获胜一方不骄不馁,判负一方宜当奋勇,至于结果为何如此,这是最高指挥部的决定。” 叶开的话很含蓄,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不过了,这就是一锤定音,这就是最高权威,这是禁卫军最高层的集体意志,怎么?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这等于浇灭了蓝方所有人对失败结果的一切质疑。 杨宇霆咬着牙,整齐军帽下的脸色有些难看,理想与现实之间巨大的落差让他如坠冰窖,不安的搓着手指,一分一秒都难熬。 “此番演练,重在备战,输赢姑且不论,冒雨行军,长途奔袭,短短一天,万难万险,诸位将士都是有功之人。” 现场什么气氛,叶开自然能清晰地感觉到,所以他才会不失时机的发言道,但安抚也点到即止,他可不希望人人都是玻璃心,现在输了,总比以后掉脑袋强得多。 “既然有功,就应该论功行赏,禁卫军实行军衔制,自西洋传来我国尚属首次,凡立下军功者,日后将按照功绩大小授予衔位,一切官位升降皆与此有关,任何事务不得代替。” 叶开重新强调了军衔制的重要性,望着地下数不清的带甲士兵,他似乎隐隐可以听见急促的呼吸声,充满了渴望。不少人眼睛齐刷刷的亮了起来,看样子更多的人在红方一边,对于蓝方来说,本次的奖赏似乎和他们无缘了... 叶开和一帮禁卫军高层走下台去,自然引来了无数关注的目光,在激昂的帝国陆军歌中,现场的气氛就如同天气一般,越发变得火热。 经过杨宇霆的身边时,后者若有若无的低下了头,面露羞赧,这位年轻的将领今年才不过二十五岁,而这个岁数一向是好胜心和竞争心爆棚的年龄段,此前的失败让他的自信心微微有些受挫。 叶开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缓步走到了队伍的最中央,对着手中的名单大声宣布道。 “蓝方参演第六队,即禁卫军第二步兵协一标一营第三队,共一百三十五人,演习期间,作战奋勇,果敢有力,经指挥部商议,特授予本队“尖刀”的称号,表现出众者五十一人,人人一枚三等青龙勋章。” 不光是点到名的部队,包括红方蓝方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第一个被授予勋章的不是获胜方,而是失败的蓝军一方,这句话无疑再次点燃了他们心中的希望,原来还死气沉沉的蓝方顿时活泛了起来。 只要表现出色,不管是失败还是获胜,他都一视同仁,叶开不会搞连坐那一套,勇气等价。 宣布完之后,一旁的军务兵端上了一个个木匣,在红布打底的木匣内,盛放着一枚枚金属材质的勋章,上面篆刻这一条鲜活的青色盘龙,打磨的精致无比的棱角,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对所有人来说,那是荣誉的光芒。 叶开走到每一位获勋士兵的面前,敬礼,还礼,握手,示意,亲手悬戴勋章,一张张陌生而又激动的面孔,不知紧张还是兴奋,变的通红通红。 每当叶开把勋章挂在士兵们的军服上,他都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衣服下的胸膛骤然变的挺直起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因此变的勃发起来,映衬着金光闪闪的勋章更加刺眼夺目。 三等青龙勋章,又名扬威青龙章。 禁卫军勋章共分为五种三等共十五级,由高到低依次分为黄龙,赤龙,白龙,黑龙,青龙,对应着中国传统的五行色,在勋章的正面,无一例外都雕刻着一条威严抖擞的盘龙,这是中华民族最重要的图腾。 在清末原有的勋章制度的基础上,叶开删去了过分强调的尊卑等级,以及赤龙仅限皇族佩戴的规定,只要合格,使用人员一律平等,每种勋章有三等划分,这三等,叶开分别起名为,靖国,奔勇,扬威。 叶开走到了这队队官的身前,除了佩戴勋章外,还把一面叠放着的旗帜交给了他,然后驻足凝视。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的话,末将叫瑞德!”队官十分用力的说道。 “你是旗人?”叶开问。 “末将祖上被裁了旗,现在算不得旗人。”瑞德低下了头。 “不管是不是旗人,记住,你是禁卫军的人。” 叶开说道,指着瑞德手中的旗,一字一顿的说:“这面旗帜,无论何时都要给我立着,不管你们今后是走是留,是生是死,这片旗帜都不能倒下,只要旗在,死去的人就不会是无根之鬼。” “是!末将谨遵大人嘱托,人在旗在!人亡旗存!” 瑞德条件式的回复道,不过细一琢磨,他还有些诧异,这么隆重的场合,这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怎么会突然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不过他不敢胡乱猜测,依旧木桩般的站好。 “好,辛苦了。” 叶开微笑着点点头,不像是命令,他最后的话更像是某种寄望。 “知道为什么叫扬威章吗?” “奋勇杀敌,为国扬威。”微微一想,瑞德回答道。 叶开这次没有评判,他只是微笑,半天后才说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目光望着对方胸前的那枚紫铜勋章,叶开嘴角的笑意更浓,在它的背面,用古朴的鸟篆整齐的镌刻了十六个小字。 ——泱泱亚东,有国居中,扬威寓世,生死同荣。 这十六个字,紧贴着五十一位士兵的胸膛,随着他们澎湃的心跳,一起一伏,骤而不息。 第九十二章这是你应得的 (第二更,回来了补更开始,拯救血扑的收藏,从现在到明天的凌晨六点,能写多少写多少。) “蓝方参演第十一队,即禁卫军第二步兵协一标二营第二队,共一百三十二人,演习期间,作战奋勇,果敢有力,经指挥部商议,特授予本队“战狼”的称号,表现出众者三十九人,授予三等青龙勋章。” “蓝方参演第十七队,即禁卫军第二步兵协一标三营第三队,共一百二十九人,演习期间,作战奋勇,果敢有力,经指挥部商议,特授予本队“利刃”的称号,表现出众者四十三人,授予三等青龙勋章。” “蓝方参演第二十五队,即禁卫军第二步兵协二标二营第二队,共一百四十一人,演习期间,作战奋勇,果敢有力,经指挥部商议,特授予本队“勇翼”的称号,表现出众者三十三人,授予三等青龙勋章。” ..... 前前后后共有六个联队被授予了不同的荣誉称号,从此他们的队伍就和这样的称号息息相关,手握着军旗的联队长官,每个人都感觉手上沉甸甸的。 叶开授予勋章的蓝方士兵,人数共计二百五十五人,个个胸膛挺拔,仿佛极力彰显着他们胸口的军功章,饱满的精神和刚开始的时候截然不同。 如果不出意外,这些人最有可能被率先提拔成一等兵,士官,之后被任免为各禁卫军高层的副官,或者独立出任尉官,校官,乃至于日后的将军一级,都并非不可能,因为他们的功劳都是自己打出来。 叶开走到了蓝方士兵的正前方,在那里,站着一个失意的人。 “不肖学生杨宇霆败了,有负校长厚望。” 看见叶开到了身边,杨宇霆沮丧的说道,说着就要单膝跪下,却被叶开在半中间挡住了。 “邻葛,我刚才说过了胜负兵家常事,这只是一次演习,不用过于自责。”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光靠单薄的安慰确实难以平复杨宇霆内心的失落,也难怪,这位日后被张作霖仰仗为“奉天小诸葛”的军事参谋,头一次演习就这样搞砸了,打击可不小,况且之前他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胜利属于他指挥下的蓝军,现在看来只怕是个笑话。 “学生让校长失望了,学生实在是.....”杨宇霆低下了头,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罢了罢了,都随它去吧,人呐总得往前看。”叶开叹气道,禁卫军的将领总体来说都很年轻,在这个年龄段,经历一个这样的挫折未必是坏事,而一帆风顺也未必是好事。 “这枚二等青龙章授予你,邻葛,男儿当自强,不可做妇人态,下次赢回来就是了。”叶开拿起了匣子中一枚勋章,同样是青龙章,材质看起来和三等的差不多,但绶带的颜色稍稍不同,是更尊贵的大红色。 “学生愧不敢收!”杨宇霆惶恐抬起头,眼睛却不敢看叶开,作为失败一方的将领,他没想到还会被授予军章,想来想去怕是校长大人对自己的特殊勉励和提点,名不正言不顺,性子里有些轻傲的他更不敢收。 “邻葛,当初将你召入禁卫军时,我曾经问你,‘为军者,必逢三大难,胜难,败难,平难,如遇此苦难,汝当何以作为?’,怎么回答的你还记得不记的?”叶开直视杨宇霆。 “若胜,不骄不躁,若败,不气不馁,若平,便是乌有,不以胜败拂心志,不以输赢燎我心。” 杨宇霆想了想,一字不差的重复道,这是他当初回答叶开的第一个问题,印象十分深刻。 “那好,既然你都记得,怎么这会儿又忘了?不以胜败拂心志,不以输赢燎我心,这股劲头都跑哪去了?” “学生没有忘,学生只是觉得这败得太没有道理...”杨宇霆最后的声音很小,一脸的窘迫,输就是输了,借几个胆子他也不敢质疑最高指挥部的决定。 “输自然有输的道理,但这道理不会有我告诉你,需要你自己寻找,知道吗?” 叶开的回答让杨宇霆的心里彻底凉了半截,无论如何,这次的演习结果已经尘埃落定,他们输了,但显然杨宇霆一时半会还没找到原因。 “这枚奔勇章奖励你的英勇,战场上谋略固然重要,但勇气同样必不可少,溃散之师纵计策过人,也敌不过一支金石之师,你和你的部队在这一点上做的不差。”叶开把勋章翻了过来,对着杨宇霆说道:“读读这背面的话” 杨宇霆看了看上面的篆书,辨认着读出声来。 “金甲盈空,势如奔龙,我以我勇,护国神通。” 读完上面的字后,杨宇霆突然领悟,急忙说道:“学生明白了,不在自己给自己怄气,如有下次演练,学生绝对会奋勇争胜!” “好!好!好!” 叶开连说三个好,历史上杨宇霆有勇有谋,但却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桀骜自大的性格始终制约了他的前进,同时也酿成了杀身之祸,正应了那句话,性格可是会害死人。 所以,这次挫折比胜利更重要更及时,将奔勇章悬挂到杨宇霆胸口处,勉励一番后,叶开大步离开。 蓝军的授勋结束后,这个环节也轮到了胜利的一方,红军,他们在演习中大胆采用了分兵的战术,但也因此啃了不少硬骨头。 步兵第一协共计五百二十五名战士被授予三等青龙勋章,占到了总人数八分之一,多达十一个联队被给与了不同称号,毫无疑问,他们是这次演习的最大赢家,而通过这次演练脱颖而出的优秀将士,也将从底层军官做起,慢慢变成禁卫军指挥层的新鲜血液。 当然,这次的授勋仪式还远没有结束。 “敢死队的成员,脱离本队,单独出列。” 阅兵场边的喇叭突然响起了这样的命令,平静的队伍在停滞一会儿后,突然躁动了起来,点到名字的人从队伍中走出来,然而依次排列在红方士兵的最前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而叶开的宣布很好的回答了他们的疑问。 “本次演习,红军敢死队共六百四十人,克敌制胜,舍生取义,忠肝义胆,经最高指挥部批准,全员授予三等青龙勋章一枚。” 队伍瞬间沸腾了,他们中不少人刚刚得到了一枚扬威章,此刻又被授予一枚,这加起来可就是两枚勋章,不知道比那些一枚也没有的人领先多少步。 听着耳边鼓噪的欢呼声,叶开微笑着对所有敢死队成员示意,这样的安排叶开没有觉得丝毫不妥,虽然只是一次不见血的演习,但只要能够踏上必死之路,就是一种义无反顾的大义,甭管一枚还是两枚,这是他们应得的,怎么礼遇都不为过。 红方能有这样的成绩,最值得欣慰的应该是孙传芳了,要不是他果断决策,部队也不会出奇制胜。 “馨远,这回演习的结果你可满意了?” 叶开走到了孙传芳的跟前,突然笑眯眯的说道:“你上次在扩大会议上的问题有了答案没有?” 孙传芳相视一笑,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这是对方善意的取笑,不管是那次会议还是这次演习的具体决策,他都很好的理解了叶开的战略意图,这才是胜利的关键。 “馨远,你的功劳最大,该奖励了点什么呢?”叶开微笑道,从一旁的匣子中拿出一块崭新的勋章,摆在他的面前。 一等青龙章,靖国章! ——天地大同,其志无终,靖土开疆,吾辈谨忠。” “多谢校长大人!” 孙传芳抱拳叩谢,这块勋章价值有多不菲,看得奖的人数就知道了,到目前为止,这次演习仅有他一人获此殊荣。 “这是你应得的。” 拍了拍孙传芳的肩膀,叶开沉声说道,同时心里不停胡思乱想,孙传芳啊孙传芳,你有这样的才能,还是不要做军阀最后命丧黄泉的好。 “馨远有一事不明,敢问校长。”孙传芳突然问道。 “说” 孙传芳组织好语言,向这位上司诉诸困扰他多时的疑问:“我方进攻那座山丘,期间遇到不少阻碍,其中最大的阻碍就来自于山顶上的机枪阻击,请问校长,守备高地的将士,是蓝军,还是其他部队?” 叶开不用想就知道他问是什么事,点了点头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卖了个关子。 “馨远,不用急,等会你就知道是谁了。”叶开略显神秘的回答道。 第九十三章内在麻烦 (第三更,进个食,接着在码。) 叶开的闪烁其词加重了孙传芳的好奇心,他刚才的判断没有错,之所以在问题中除了蓝军还提到了别的部队,就是因为他觉得驻守在哪里的部队十有八九不是蓝军,他们的动作不可能这么快,特别是重机枪这种大家伙,更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搬运上山顶,那应该是预先埋伏好的其他部队,很有可能不属于红蓝中任何一方。 孙传芳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应验,就当所有人以为授勋大会到此为止时,叶开却接着按那份名单念了下去,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黑方参演部队,即机枪营全体将士六百五十八人,于演习前夜奉命驻守演区高地,冒雨坚守,恪尽使命,经最高指挥部批准,全体官兵授予三等青龙勋章,该营管带统兵有方,特授予二等青龙勋章一枚。” 叶开的话一出,闲寂下来的士兵们再次议论纷纷,而话题就聚焦在前两个字,黑方! 黑方?什么黑方?什么时候冒出来个黑方? 底下的人相互对视,结果自然是谁也不知道,作为唯一的黑方部队,机枪营是在最高保密状态下,秘密部署到高地上,为了避免走漏风声,叶开事先没有通知其他人,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仅限于禁卫军的最顶层,所以,此时此刻只有主席台上的少数人从容镇定。 随着演习的结束,这支神秘的部队也终于暴露在空气当中,他们在演习中的任务只有一个,对任何企图占领高地的士兵进行攻击,坚守阵地,值得结束。 虽然没有达到任务目标,阵地最后被攻破了,但是考虑到实际环境,叶开还是授予他们一枚勋章,不为别的,就是因为那样恶略的天气中,为了贯彻叶开所说的部队隐蔽,不要过早暴露位置这一指示,当雨水刮来时,红蓝军还可以活动躲雨,而他们只能一动不动,坚守阵地,任由持续不断的雨水浸透他们的衣衫,穿着沉如铁的衣服进行作战,体力消耗自然比任何一方都大。 当那位金光闪闪的奔勇章戴在陆双鸣的胸膛时,他没有多说别的话,而是重重的敬了一个军礼,在那段难熬的时间里,他没有丝毫的特殊,和他的士兵们同甘共苦,一同在坚守在阵地上淋雨,长官与士兵相互偎依,这一幕也深深感染了所有人。 叶开郑重地还了一个军礼,同样没有说别的,在真正的士兵面前,不需要多费口舌,他的荣誉自有胸前的勋章给予,不是来源于某个长官的点头肯定。 “未来两天,禁卫军全体将士原地解散,进行休整。”坐回主席台上,叶开最后宣布道:“好好休息,以后的训练会更苦更累。”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的响声,还有什么安排比这个更美妙的,至于叶开说的之后训练,等过了这一阵再说吧,再说那一天不是累到要死要活.... ...... 士兵们的欢乐日到了,但对于那些站在最高处的禁卫军高层来说,麻烦还没有结束,奖惩大会一结束,另一场紧急会议就走马开始。 叶开,哈汉章,蒋雁行,还有各辅助部门首脑齐聚一堂,商量着禁卫军眼下最为棘手的难题。 没钱了.... 账目上已经基本快要告罄,只剩下了区区不到十万两银子,这点钱根本应付不了多长时间,半个月内如果没有更多的资金进入禁卫军的帐头上,很有可能会面临无钱可用的尴尬地步。 如果不是那一天,在演习结束后,疲惫的新兵敞开肚子大吃大喝了一番,剩下的钱还能多撑些日子,但这种做法刚一提出就被前者坚定的否决了。 士兵瘪下去的肚子就是降下去的战斗力,不能有丝毫的折扣。 但是,没钱了,空有士兵有什么用? 一时间,包括叶开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这个现实的处境弄得陷入两难的地步。 “雁行兄,那批被亏空的赃款,追缴回了多少?”叶开突然想到了那三万多两的军费,如果能够追回来也算是解了一部分燃眉之急。 “良弟啊,那些钱哪里还能找回来。”蒋雁行愁眉苦脸的回复道:“早就被那些人挥霍一空了,剩下的还不到三千两。” 一听这话,叶开的脸色也有些阴沉下来,用几万两赏他们一颗子弹,这代价还真是奢侈啊。 在这次大会上,叶开本来想提一提这次的军费纠察结果,或者当中宣布枪毙那些违法蛀虫的决定,但是,在征求了一些别人的意见,以及叶开慎重的考虑过后还是放弃了,这毕竟属于禁卫军不光彩的一面,正大光明的说出去容易落人口舌,横生是非,再有就是和这次大会的主基调不太相符,无从谈起。 “诸位想想哪里还能弄出点银子来?”叶开的问题引得众人面面相觑,彼此对视后又悄悄低下了头,连叶开都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们又能有什么主意。 叶开把目光朝向了军需部长刘梦庚,商量道:“刘大人,照之前的安排,根据本次常规考核各成绩优异的队伍要发放军需奖励,你那里看看还能不能余出些银子?” “不是我不给你,良大人,这钱再挤可就真没了,您上次安排的那些食品供应,可是全军半个月的口粮,我这里真没有多出来的钱了。”刘梦庚拉塌着脸说道。 叶开又望向了军械部长韩麟春,“韩大人?” “良大人,我这里也没有,军械一直是笔大开销,咱们禁卫军的枪械火炮损坏的又快,我这里早就捉襟见肘了。” 没钱,都没钱,叶开无奈的拍了拍桌子,缓缓站了起来,“你们都没有办法,那就由我来想办法。” “良老弟,你有办法?”一群人目光迎了上去。 叶开没有回答,向后离开了座位,目光变得冷淡,“办法?办法都是人想的,我明天即刻进京,诸位放心银子一定会有的。” 说完叶开就转过身去,临走前撂下了一句话,语气已经不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赤裸裸的命令,以练兵大臣的身份下达的命令。 “军需,军械,无论如何,你们两部都要拿出钱来,拨给各标各营的奖励,一分也不能少!” 第九十四章总督府的风声 (第四更,应该还有两更。) 夜已经很深了,整个南郊军营却没有了往日的肃穆与寂静,即使不用刻意,都可以听见营房里不时传来的欢呼声,士兵们的假期已经开始,何时熄灯入睡没有再硬性规定,这一晚是彻彻底底属于他们的解放日。 经历魔鬼般的期中考核,然后是大起大落的授勋仪式,士兵们总给需要几天时间来慢慢消化,把肚子里的话一点一点吐干净,高层们索性就放任他们,这也算张弛有度吧。 就着这回的假期,军官们也举行了一次小型宴会,酒过三巡,喝的烂醉的人比比皆是,看这场面,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闲暇的氛围,然而这次的非正式宴会却唯独缺少了叶开的身影。 他的目光绕过了重重叠叠的营房,紧密注视着十几里外的那块灯光聚焦下的权力中心。 ..... 办公室里,异常静谧,叶开什么也没有干,手指敲打着桌面,百无聊赖地等待着某个人的到来。 很少有人能让叶开这么等,他也很少有时间去等别人,不过今晚,一切都颠倒了过来,他急需一道消息,来证实他心中悬置已久的猜想。 “吱”的一声门开了,一道身影溜了进来,没有经过任何人的知会,直接走到了叶开的面前。 能够不敲门进来的,恐怕也只有韩春儿了,作为叶开的第一心腹,不敲门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叶开已经等他很久了。 “爷,东西都带来了,现在瞧还是过会儿瞧。”韩春儿压低声音请示道,鉴于两人的亲密关系,这样的询问也不算“僭越”。 “现在” 听完自家主人的吩咐,韩春儿这才没有顾忌地解开大衣,从缝在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碟文件,摆在叶开的面前。 “一共八份,红,橘,蓝,分别是一,三,四份。” 韩春儿将这八份文件按照颜色大致分类,然后就恭敬地站在一边,接下来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叶开没有按照以往的习惯,从最低级的蓝皮文件看起,直接抓起了桌子那单独的一份红皮文件,来不及将外皮小心翼翼的拆下来,撕开就开始了阅读。 “天津急电,今晨卯时,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杨士骧暴卒,其因不明,殁状亦不详,事发突然,有司未及查验。” 短短的一行字,霎时就在叶开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苦等了半天,终于把这一条石破天惊的消息等来了。 “果然呐...” 叶开的上身激动地微微颤抖,他之前还有些担心,历史会不会因为自己这个局外人的到来,而阴差阳错的改变了别人的时间线,从现在的结果看来,至少杨士骧的那部分还没有变更,这样就再好不过了,要不是他起早谋划,抢先控制了京城内外的电报来往,这份绝密情报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达叶开的手中。 作为袁世凯的接替者,这位高权重的第一总督同样和北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曾经为北洋军的经费奔走筹划,和袁世凯私交甚密,故而有了前人打理,他在总督任上一直做的顺风顺水,没听说遇上什么难事,再加上杨士骧不到五十,作为政治人物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所以他的突然死去,自然引得了众人的度恻。 关于杨的死因,当时众说纷纭,有病逝,仇杀,情杀,被革命党暗杀等说法,不过这些说法最后都无疾而终,就这样,堂堂的一品大员,在棺柩送回原籍入灵后,就此湮没在历史大潮,留下一个不解的谜团。 和其他人一样,没有人会关注杨士骧死于何因,叶开也不例外,他们看中的是那个直隶总督的头衔,死了的人,就如同废弃的牌,空谈可惜毫无意义。 搁下这份绝密文件,叶开仔细地想了想,既然这份电报能在这个时候到自己手中,自然载沣奕劻等人也能看到,或许,用不了几天,大清官场就会人人皆知,但就是这段过渡期,才是各方运作最频繁的时间,局外人看的只是个结果,局内人才是主角,各方势力都在加紧酝酿着新的人选。 直隶总督什么分量,恐怕无需多言,作为清朝九位最高级的封疆大臣之一,总管直隶、河南和山东的军民政务,而由于直隶省地处京畿要地,再加上总督的官衔后面,往往要加上一个北洋大臣的职称,所以“之一”两个字可以提前去掉了,第一总督足可以代替。 “春儿,把剩下的文件都装好,今天不看了。”叶开冲着韩春儿吩咐道,他已经没有心思再看别的东西,唯一想做的就是静下心来好好谋划一番。 “爷,这些公文今晚都要带走?” 韩春儿想起了叶开之前提的要求,他不能留在这,需要连夜赶回去。 “你今天不用回去了。”叶开摇了摇头,说道:“明天跟我一块回京。” 听到这句话,韩春儿惊讶的看着叶开,道:“爷,你也要回去了?” “嗯”点了点头。 他当然要回去,只有以参与者的身份加入其中,他才能撅起最大的利益,不然作为旁观者,他只能落得个空欢喜。 “京城里没出什么事吧?”叶开照例问道。 “最近倒没出什么大事。”韩春儿摸了摸脑袋说道,片刻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官府前几天查封了几家报馆,好像说那个康有为弄了一个帝国什么会,怕是又要造反呢!老爷,你说这康有为不是反贼吗,这些卖报的怎么还敢登他的文章?不怕杀头?” 听了韩春儿的问题,叶开有些忍俊不禁。 “此一时彼一时,这位’康圣人‘可了不得,当年人家是反贼,差点喋血菜市口,现在人家可是香饽饽咯,朝廷里面不少大臣都站在他那一边。” “朝廷大臣也有?!”韩春儿不可思议的看着叶开。 叶开笑了笑,这些话他没指望韩春儿明白,或许,跟韩春儿一样,很多普通人也都不明白。 “还有其他事没?” “没了”韩春儿想了想回答道,不过看起来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 “行了春儿,想不通就多读点书,下去吧。”叶开摆了摆手,韩春儿识趣的关上了门。 韩春儿的离开并不意味着叶开可以休息下来,趁着夜深人静,他需要把自己的思路在署理一遍,明天过后,新的挑战又将到来。 对了,他还需要写一封信,一口气处决了二十几个军队腐败分子,他不能不给载沣一个解释,同时也当成回去的理由。 (第二卷完) 第九十五章加官进爵 (第五更) 时隔半个月,叶开重新回到了京城,踏进永定门的那一刻起,迎接他的除了四方城内喧嚣的市井,还有死气沉沉的大清官场。 之所以说是死气沉沉,是因为这半个月,官场内部没有发生大的变故,平静的让人感受不出来这是一个帝制国家分崩离析前的末日景象,但正如有经验的老水手才能知晓漩涡的流动与方向,官场中,只有极少数手握大权的人清楚真正的危险源于何方,行驶在危险的航道上,这座失去方向的破船随时准备触礁搁浅,数不清的漩涡正在悄无声息中慢慢成形。 从这个角度上讲,杨士骧的突然暴毙就是一个不小的漩涡,悬置下来的直隶总督一位立刻引来了不同方向的目光,不管这些目光是不是怀着相同的心思,有一点可以肯定,权力不会真空,很快会有人弥补上,当然,这个人具体是谁,出自哪一方,还都是未知数,起码在博弈结束之前,这样的争论不会停歇。 在经过一系列明暗较量后,载沣为首的新皇族派和奕诓隆裕为首的北洋集团之间已经形成了某种均势,在最有利己方的机会到来之前,谁也不敢擅自往前一步,公然打破这种平衡关系是不明智的行为,当然如果就此认为新任总督来自两方其一也未免太过武断,因为夹缝当中一个日渐崛起的政治派别已经不可忽视。 借着清末新政的东风,政治改革的话题范围已经没有了界限,除了皇帝制度不可废除之外,什么都可以拿来讨论,也正因为上层的放宽,立宪派逐渐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随着各种立宪团体如雨后春笋般的涌现,无论在民间还是官场,它日趋扩大的的影响力正不断辐射着国家的一举一动。 所以,立宪派官员出任直隶总督也未尝不可能,但前提是,不跟主旋律发生根本性的冲突,如果那样的话,他在这个位置上也不会待的太长久。 ..... 叶开在这天下午时分回到了家中,在此之前,他去了一趟禁卫军设在京城的指挥部,拜会了载涛和毓朗,通报了下期中考核的内容,当然也是删繁就简,差事完成得这么好,两人自然满意。 昨天晚上的信已经呈报给了载沣,信中的内容自然是给自己私自枪决军队吸血虫的行为申辩,如果没有载沣这个保护伞在前面挡着,不说陆军部和法部齐齐施压,光是御史的弹劾就让叶开吃不消,所以一回到家他就下令大门紧闭,不闻不问,静静等待着载沣的反馈。 临近傍晚,一群不速之客敲开了良府的大门,宣旨太监的到来让整个良府手忙脚乱,这些人还是第一次出现在这里,并且手中携带着一份沉甸甸任命书。 叶开带领着良府上下几十号人在大厅里迎接,场面少有的郑重,能够聆听上层的命令,并且入府宣旨,这是对当事人极大的荣誉。 太监清了清嗓子,照着御旨念到,所有人都恭敬地听着,私底下琢磨着说话的内容。 “宣统元年四月二十六日内阁奉上谕,专司训练禁卫军大臣,军资使,军学司正使良弼,悯忠嘉诚,熟查军务,总阅十余事,略无疏漏,恪恪于精,朕心大慰,特彰其弼德,实授预参政务大臣,准入阁办事,与诸臣会辅机务。” 标准的政府公文开头,简明扼要的内容,这道明发谕旨总结起来就一个意思,叶开升官了,并且这官还不小,而末尾的摄政王翎章也无可争议的告诉所有人,这体现了谁的意志。 “谢圣上恩典!” 叶开诚惶诚恐的接过御旨,他之前也毫无知晓,载沣会直接授予他预参政务大臣的官位,要知道,这个位置的分量可不比那些府部大员轻多少,甚至更为关键,不但可以第一时间获得最高层的机密,还可以正大光明的参与讨论。 这个官职来源于一个特殊的临时机构,督办政务处,作为新政实施的最高政令部门,它的地位非同小可,几乎一手把控了清末的政治动向,成员不是军机大臣就是有威望的各部尚书,或者督抚大员,翰林元老等等。 预参政务大臣,用更通俗的话讲,就是******发展改革领导小组成员,人数可是寥寥无几。 事出突然,叶开一时间也想不缘由,不过慢慢想了想或许和他写的那封信有关,毕竟沾上这种人头落地的事,载沣有意庇护,升官是最直接的方法,作为一个官员,乌纱帽越大,政治抗压能力自然也会大许多。 当然,这仅仅是叶开的猜测,或许这样的安排还有另一层意思,把叶开安插近政务处,载沣就可以听到那里的声音,从而不至于失去新政的主导权,选择叶开是一种信任的体现。 但不管怎么说,叶开已经大步迈入了核心层。 “良大人,良大人?”看叶开有些愣神,宣旨太监在一旁小声喊道。 “公公请讲”反应过来后,叶开稍作掩饰,急忙说道。 “摄政王叫奴才告诉良大人,直隶总督杨士襄昨夜暴毙,原因尚且不明。” “有这样的事?”叶开“惊讶”的****。 “良大人,此事你一人知晓即可,万不可张扬,这也是摄政王的意思。”点点头,太监接着说道,“明天的政务会上,摄政王要和众人议论直隶总督的新人选,良大人应该早点想出对策。” 不用说,这句吩咐也是载沣的意思,叶开想都没想就说道:“自是当然,劳烦公公回去告诉摄政王,良弼愿为摄政王分忧。” “那再好不过了,良大人真是我朝忠臣。”太监笑眯眯看着叶开,眼里流露出别的意思。 “公公此行辛苦了,良弼有些薄礼,万请公公不要推脱。”叶开使了使眼色,韩春儿心领神会的送上了一大包贡银。 “良大人真是客气了,那..那奴才就收下了。” 宣旨太监没有推脱,这已经是某种行业规矩,叶开当然也不心疼,权当是供奉了。 打发走这些人,良府的大门也到了打开的时间了,叶开返回了书房,接下来的时间他要留给自己,专心思考如何应付这次的人选讨论会,一环扣一环,这才是个开始。 第九十六章权力之道 (第一更,厚颜求收藏,求推荐。) 乾清宫广场,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的叶开已经是轻车熟路,步履从容镇定,这种感觉和当初完全不同,几个月前当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陌生和谨慎是第一反应,而现在,熟悉那套权力机器运行的规则后,这种感觉就自然而然的消除掉。 紫禁城,一切权力的源头。 包括叶开在内,对所有人来说,有一个道理始终成立,帝制时代的屋檐下,通往皇宫大殿的道路就是权力的阶梯,每走一步都会离金字塔顶端越近,名誉,地位,声望,它确实能来一切,只要老老实实的往上爬,并且爬得越高,不管是黑色还是白色的利益都会滚滚而来,自然会活在底层人的头上。 但对叶开这个心怀鬼胎的异教徒来说,这一套根本不屑一顾,他的目标确实有些离经叛道,从来到这个新世界的第一天起,他就已经想好了:往上升,奋力的往上升,不是用爬的方式,这太慢了,要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升,甚至不惜血染颈口,把竞争者一个个剔除出列,最后,不择手段地把塔尖的人赶下来,在亲手毁掉这个金字塔结构之前,稳稳地坐在上面,然后对所有人发号施令。 叶开不需要怜悯谁,也没有人值得怜悯,你以为老老实实的待在官位上就没事了,天真!什么都不想干那你还坐在上面干什么?窃据高位被来就是一种浪费,更何况,这种尸位素餐的行为,已经在无意中扮演了国家衰弱的推手角色。 为了不让后世悲剧再度重演,铁腕是必须的,流小部分人的血是为了让大多人不流血,什么?有人反对,对不起你必须照我说的做,没有商量,我有子弹,我有屠刀,我有一大帮忠心耿耿的刽子手,你有吗? 叶开不介意当一个独裁者,如果你干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独裁没有什么不好,李鸿章的那句话很有道理,“欲做大事,必做大官。”叶开不仅要做大官,而是要做最大的官,爬虫顶翻了天也只能挣扎着不被捕食者吃掉,只有坐在金字塔尖的人,才能无所顾虑的推行变革,一念之间,决定亿万人的命运。 一个人吃饱是一个人的幸福,所有人吃饱就是一个国家的幸福,当然,叶开不会仅仅只为了这些肚皮上的事,他需要进行手术刀式改造,从国家的角度,切去那些肆意增生的肿瘤。 那将是一个崭新的国家,不会通过暴力革命流血千里的方式,用叶开现有的眼光看,那些被东西方落差搞得心力憔悴的清末愤青们,一做起来事就让人啼笑皆非,翻了翻西方的革命经文后就照搬照抄的弄到中国来,满怀理想却又天真无比,没有人可以质疑他们的爱国心,但好心往往会办坏事,累积了几千年的弊病不是一朝推倒重来,就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革命是成功了,果实也被人偷吃了,四十年混乱无中国了,军阀割据,哀鸿遍野,焦土遍地,一个个泣血的眼神无力地打量四周的时候,你们倒是来负责啊。 没有人会来负责,历史把他们推上了道德的圣坛,没有人会关心那些倒在圣坛边缘的累累白骨,顶多会多说一句,你们的死亡是有益的,是文明进步所必须的,然而堵上他们的嘴逼他们说死而无憾。 连孙先生后来都幡然醒悟,看着乱成一团的神州大地,毅然搞出来个大元帅独裁制,明明白白的把无条件效忠领袖个人写进了党章,然后发布军政,训政,宪政三步走的建国原则,竖起了曲线救国的大旗,这一点上,到和叶开想到一块去了,敬乎我先人。 民主与共和,只有在铁与血捍卫下的土壤,才能生根发芽,一场急匆匆的革命确实将帝国的外壳送入了坟墓,但帝制的魂魄却如同幽灵一般,盘旋在这块民主先天贫瘠的大地上,不是叶开非要以恶人的面孔示人,是这个世界总有那么多居心叵测的人,而叶开又总不能人人都送一颗子弹了事。 所以,夺权是必须,当然在此之前,叶开还要应付数不清的麻烦,最起码,眼前的直隶总督人选就是不小的考验。 顶戴,官袍,朝珠,豹纹补子,这一身装束,在外人看来,叶开颇有些威风凛凛的感觉,但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会觉得这一切有多么的难得,很难想象历史上的一个边缘人物,几个月后会摇身一变,挤入到朝廷重臣的行列,而作为新任的预参政务大臣,今天的会议是他的首秀,穿着自然极为正式。 督办政务处,虽然只是一个顾问机构,是慈禧在逃跑路上为了推动新政改革而临时成立的,当然没有人会特别在意临时和顾问两个字,质疑这个机构的权威性是没脑子的行为,明朝内阁,清朝军机处,哪一个不是顶着顾问的名头,至今也没有固定的编制,没有实权,别开玩笑了。 单看人员组成就会让人大吃一惊,除了军机处全体成员,还有武英殿大学士王文韶,文渊阁大学士理藩院尚书昆冈,国史馆总裁兼丧礼大臣荣庆,翰林元老光绪老师孙家鼐,农工商部尚书贝子溥伦,以及一些无法到场的督抚大员遥为参预,曾经担任过政务大臣的人更是声名赫赫,包括袁世凯,刘坤一,瞿鸿机,李鸿章,荣禄,张百熙等等。 由此可见,这个部门是多么的重要,颇具讽刺意义的是,就是这样一个地位极其险要的部门,载沣的势力依然空白,相反,从议程到议题几乎都被奕劻等人把控,他是督办政务处的创办者之一,在荣禄和李鸿章相继逝世之后,奕劻常年主持政务处会议,影响力极大,加上这次的临时任命,能算的上载沣的“人”的,勉强只有叶开了。 脚步停在乾清门前,叶开没有急着到达会议地点,目光稍稍偏了偏,向一边望去。 如同往常一样,军机处那几栋低矮的班房大门紧闭,行人经过时脚步匆匆,丝毫不敢抬头仰望。 除了叶开 他回来的目的就是要把那块拦路石搬走,袁世凯,铁良,陈璧之后,不知谁又要撞到枪口上。 “军机处的那几张椅子太久了,也该换换了。” 踏过门去,叶开匆匆而逝。 第九十七章敲定人选 (第二更) 杨士骧暴毙的第二天,大清官场这滩死水,现在终于泛起了一丝可见的涟漪。 作为直隶总督,杨士骧的死法不关键,屁股底下坐的位置才是众人觊觎的,这个第一总督不仅有权,有地,有钱,最关键的还有枪,可以就地指挥北洋军中的近郊两镇,这就如同一杆锃亮的长矛抵在京城四周,至于这杆长矛箭头冲向谁,全凭总督大人的意愿和忠诚度。 毫不夸张的说,清末几十年,担任这个官职的人,都是重臣里的重臣,从荣禄,到李鸿章,再到袁世凯,无一例外,再加上北洋大臣的兼职,这个位置更显得炙手可热,直隶总督的头衔到底应该挂在谁的脖子上?恐怕不少人都心存疑问,一次秘密会议也就此展开。 督办政务处的大臣们尽数到场,十几个人分列在长形会议桌上,在桌子的两端是摄政王载沣和主持本次会议的庆亲王奕劻,在未及冕之前,载沣曾经作为军机大臣参加过这样的会议,对这一套程序并不算陌生,按道理,作为实际最高统治者的载沣,没有必要亲自来,或者参与到臣子们的讨论当中,他只要最后听个结果,决定是或否就可以了,但是载沣没有这么做,涉及到人事任免特别是直隶总督这种关键的问题,他自然视之非同小可,坐在懋勤殿里等消息,他可坐不下去,而且,这样还有一个好处,有他在,奕劻多多少少有所顾忌,到时候在弄出来个那桐这样的人就为时晚矣。 会议开始之前叶开和载沣碰了个头,两人见面也只说了一句话,请摄政王静观其变,勿要发言,之后,就正式开始了。 会议桌上的十几个人,多年同朝为官,彼此之间都知根知底,至于叶开这张新面孔,众人也没有太多的新鲜感,这些年走的来的人还少吗,没必要说什么客套话,奕劻直接把候选人问题摆了出来。 “直隶总督前夜卒世,想必各位也惊闻噩耗,本王获悉后,震恫不已,一时竟不敢轻信,但直隶总督的位置显要之极,京畿事务又繁杂,不可无人打理,正好摄政王也在,诸位都说说这新的总督人选该由何人来当?”奕劻这一套表面文章滴水不漏,说完后还看看了载沣,之后才把目光挪向了别处。 底下的人开始议论纷纷,不同于身处朝堂之上,这种会议可以当着面讨论,说话也可以很大声,不一会儿就热火朝天起来,人选也一变再变,人群中只有叶开没有开口,他安静的坐在座位上保持沉默,既没有和周围的人讨论和没有独自发表见解,好像置身事外一般,倒不是因为身份低,他这样做有他自己的盘算。 “山东巡抚孙宝琦,任过顺天府尹,对京畿事务多加详熟,顺天府裁撤之后,历任法国大使,意国大使,跟洋人也打过交道,老臣觉得他倒可以调任京郊,总督直隶。” 首先发言的不是奕劻一边的那桐世续等人,而是武英殿大学士王文韶,他曾当过直隶总督,对新人选的要求有一定的见解,这方面他没有过多考虑私人关系,而是把总督的能力放在了第一,需要和洋人打交道是一个重要理由,所以他推荐了山东巡抚孙宝琦。 王文韶的观点代表了一种声音,奕劻听到后居然满意的点点头,孙宝琦跟奕劻是儿女亲家,关系非同一般,但是孙宝琦今天不过四十,资历也过于单薄,这些不利条件制约着他更进一步,推荐的孙宝琦的建议首肯的人倒不是很多。 “湖广总督陈夔龙” “四川总督赵尔巽“ 即山东巡抚孙宝琦之后,陆续出现了两个不同的人选,这些人主要集中在疆臣的行列,其中居然还有支持徐世昌的声音,不过他们三个人都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取得所有人的点头同意,会议开到这,已经有些陷入了僵局。 而叶开始终冷眼旁观,不发一言,这样的结果他之前基本预料到了,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做,让会议按着既定的时间线有条不紊的走下去,直到那个人选的出现,自己贸然跳出来,说不定会意外改变一些设定好的事实。 载沣也没有说话,他按照叶开的建议保持沉默,但是这么长的时候了叶开却始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当然也更不可能给出他这样做的理由,就这样载沣开始稍稍急躁起来,看脸色明显有些坐不住了,他曾不止一次的望了望叶开,后者始终没有给出明确的眼色,这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端方” 就在这时,一个人的提议顿时打破了僵局,说话的是光绪帝师孙家鼐,他推举端方为调任直隶总督,此举马上引起了周围人的共鸣。 “端方实练有章,两江总督任上,办新学,练新军,除弊制,解民生,时人多称赞,何况端方又是出洋五大臣,王大人刚才说要找个能和洋人打交道的,若是谈跟洋人打交道的话,怕是没人可以和端方相媲美了。” 端方身为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若是调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无论是官衔上还是资历上都绝对够了,算不上跳跃式升迁,因此可以平息许多不必要的非议,另外端方本人确实很有才能,在本职上做得风生水起,好评如潮,所以推荐端方的建议一出,自然赢得了满堂赞许。 除此之外,端方能引起了推捧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他是清廷最著名的立宪派,并且还是狂热立宪派,不仅公然鼓吹“朝廷应速开国会,定宪法,制议院”,甚至还以督抚大员的身份和海外的梁启超交往颇密,总之他这一套在当时的大背景下确实很有市场,赢得了不少人的追随和支持。 对众人来说,端方是最大的共识,他和所有人的利益都不冲突,而对主导这次会议的奕来说劻,结果同样不坏,甚至是意外的惊喜,早在丁酉政潮爆发,瞿鸿机岑春煊和奕劻袁世凯激战正酣的时候,端方就和后两人展开了合作,一手捏造了人类历史上第一起照片ps事件,派人将岑春煊和康有为的照片合在一起,从而引起了慈禧太后的厌弃,将瞿鸿机岑春煊双双赶出了京城,这场争斗因此大获全胜,端方功不可没。 会议的十几个人当中,溥伦没有外放经历,鹿传霖年老昏聩,只会跟着人云亦云,剩下的所有人稍稍思索都后头同意,这其中也包括叶开。 端方,就是那个酷爱照相,摄影,看电影,外带着建立了中国第一家动物园的新潮人物,这样一个极具娱乐细胞的人来了,叶开还有什么不同意? 唯一坐不住的就是摄政王载沣,他近乎黑着脸望着所有人,端方?就是那个天天喊着马上立宪的端方?载沣捏了捏眉角,以饰不安。 眼看着人选就要敲定了,他攥着手,急的像肚子里闷了个火盆,巴不得现在就上去问问叶开。 第九十八章计策 (第一更) 叶开能沉得住气,载沣这边就不行了,他已经处在失去耐心的边缘,但一想到前者刚才那么自信慢慢向他提议,内心就回荡着一个声音,再等等吧,就这样,载沣眼睁睁地看着会议向失控的方向划去。 “既然诸位大臣都已同意,这新任直隶总督便暂定为端方。”奕劻看了看周围的人,最后目光落在了载沣的身上,“摄政王以为如何?” 没有想象中的奇迹出现,叶开到此也没有提出什么意见,载沣忍着火,无可奈何的咽下了这口气。 “本王无异议,准行。” 会议的结果都出来了,他还能怎么办?难道还能跟眼前这帮老家伙闹翻,载沣没有理由,更没有这么大的魄力。 “兹事体大,怠慢不得,那今晨一散会,便由军机处拟旨,召端方入津,拜直隶总督。”奕劻看看载沣,客气的询问在这时也似乎变了味。 载沣摆摆手,话已经懒得说了。 看着载沣这幅无可奈何的表情,奕劻,那桐,世续都似有似无的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邮传部尚书那一关,几个人都吃了哑巴亏,算一败涂地,现如今,就算你载沣能跳过军机处,乾纲独断,这次你还再能无视十几位重臣的意见,载沣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这孤家寡人也是做定了,奕劻占据额人数的优势,声望远远不是一旨监国的载沣能比的。 “还有一事需要摄政王定夺。”没有给载沣喘息的机会,奕劻借着刚才的优势继续向其施压。 定夺?说得好听,载沣声音低沉的回答:“说吧,庆王。” “直隶总督事务繁杂,不可一日有缺,而端方在两江总督任上还需几日交接,进津又得需些时日,这段时间得有人暂管督府事务。”奕劻根本没有给其他人插话的机会,他之前显然已经想好了怎么把话接下去,“老臣和几位军机处的同僚商议好了,暂由那桐大人署理直隶总督,一来,那桐大人初入军机,还需历练,二来,那桐大人熟悉京畿事务,于洋人多有交割,那大人署理想想也再合适不过。” 又是军机处五个人抱成团,像一座山压下来,奕劻啊奕劻你真是把军机处捆在自家手心里,载沣恨恨不言。 “这倒不急,正好政务处的其他大臣都在,你们觉得那桐署理直隶府怎么样?”载沣这样推辞道,他看看叶开,很明显在暗示他,这回也该说话了。 “庆王所言妥当,臣无异议。” “臣也无异议。” “....” 毕竟署理算不得什么大事,顶多十天半个月任期就结束了,所以奕劻没有遭到反对,所有人集体发声力挺,载沣再次惨淡收场。 “那桐,那桐,就那桐吧。” 如果博弈注定有输有赢的话,载沣无疑是那个最不高兴的人,他用极不情愿的语调哼唧道,完全不注意掩饰这份不满情绪,或者就是让对面的某人清楚地看到。 载沣郁郁不平的深吐了一口气,之后他把所有的目光都对准了叶开,最好你能给我一个解释。 良弼啊良弼,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天的是吃了哑巴药? 一场不顺心的会议,在载沣的怨气中就此落幕。 ..... 乾清宫,懋勤殿,这里没有那帮甩也甩不掉的老油条们,也没有军机处的五指山,更没有喋喋不休的口水,只有两个人,仅有的两个人,气鼓鼓的载沣和一反常态的叶开,前者是这里的主人,可以随心所欲的大发脾气,后者恢复了臣子的角色,安安静静的站在对面。 这次的政务处会议,载沣觉得他被结结实实地将了一军,但叶开不这样认为,在这场会议之前,他已经做好解释的准备,一个完美的解释。 “良赉臣啊良赉臣,你真是辜负本王的信任了,让你当预参政务大臣是看中你为人敢言,不逊权贵,能办实事,你可好竟给本王添堵,你是怕了?还是脑袋坏了?本王还以为你之前的提议是什么高深的计策,到头来都是一句空话!废话!屁话!” 载沣拍着桌子,大声斥责叶开,积攒的怒火劈头盖脸的倾泻而来。 “臣..臣不能给摄政王分忧,愿辞去政务大臣。”叶开没有盯着怒火为自己申辩,直接以退为进,磕头道歉,现在吃点亏没什么,等会儿就要加倍偿还。 “辞去?良弼这话你也敢说出口,今天要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本王就要治你的欺妄之罪。”载沣瞪着叶开,看样子像是动了真格。 “摄政王盛怒之极,自然听不进去臣的申辩,臣明白说什么都没用,甘愿受罚。”叶开含糊道。 “呵!”载沣怒极反笑,“你到怪起本王来了。” “盛怒毁人智,常人之理也,摄政王也是常人,自然是这个道理。” “你说本王为何发火?”载沣自问自答,“还不是因为你的那句‘静观其变,勿要发言’,你的计谋倒是高深啊,白白丢了一个直隶总督,你给本王解释清楚,你要说不出来,本王还要治你的罪。” 载沣说这话基本说明他的气消得差不多,缓缓坐到座位上,眼睛望着叶开,全神贯注地等待着后者的回答。 “高深不高深臣不知道,但臣这就是计策,常言道,不变应万变,是为上上策。”叶开的解释基本等于没说。 “不变应万变,哼!”载沣鄙夷的哼道。 “一个直隶总督算不得什么,舍不得鱼饵,又怎么钓的了大鱼?”叶开微笑着说道。 “大鱼?何为大鱼啊。”载沣脸色依旧没改观多少。 “军机处!”叶开直接给出了他的答案,而这个答案一定能让载沣感兴趣,“臣之前就说过,摄政王最大的掣肘就是军机处,军机处一日不倒,摄政王便一日不安,臣也说过,铲除军机处需要从长计议,鸟除双翼不得飞,猿除双臂不得攀,如果军机处只有奕劻一人,必然孤掌难鸣。” 这是载沣最想听到的答案,虽然叶开没有直接说明双翼双臂是谁,但载沣一定能猜得到,这句话足可以消除掉刚才的坏印象。 “与端方又有何故?”载沣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端方进津,奕劻等人必然更无忌惮,如此一来,才会露出破绽。”叶开这样向载沣解释,他总不能说端方未来会捅出一大推篓子这样的话,总之,他要告诉载沣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臣愿向摄政王保证,三个月之内,军机处必有大变,如果做不到,摄政王到时再治臣的罪也不迟。”说完了刚才的话,这回叶开再给载沣吃了定心丸。 “你的话当真?”载沣端着下巴想了想,半信半疑。 “臣何时诓骗过摄政王。”叶开语气坚定。 “好,就按你说的做,良弼,莫要令本王失望。” 基于以往的信任,载沣愿意让出时间再给叶开一次机会,他这么做尚属无奈,根基太薄,他身边真的没有什么可用的人了,载涛,载洵太年轻,善耆太老迈,载泽太直,那桐又跟自己不是一条心,整个皇族离心离德,真应了奕劻那句话,他是个孤家寡人。 “谢摄政王恩准!” 第九十九章你办事,我放心 (第二更,关于书友说的某些地方不合历史的问题,我想说小说嘛总要有一定想象空间,比如说载沣有严重的口吃,但小说里面肯定不能这么写...) 取得了载沣的信任,叶开就要大步往前的迈下去,手里的权力,不用白不用。 从懋勤殿出来之前,他和载沣还讨论了另一件问题,原邮传部尚书陈璧贪腐一案的结果出来了,盛宣怀的调查自然无懈可击,每一个数据都精确到了个人和时间,这下案情彻底坐实了,再加上陈璧当尚书期间,推行了一系列的改革,自然触怒了不少既得利益者,其中大部分是满清权贵,所以有这么好的机会,弹劾奏折一封接着一封汇到了载沣那里,无一例外都是要求重处陈璧,以儆效尤。 载沣就这件事的处理询问了叶开,后者的意思也很明确,重处,当然,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迎合那些个权贵,而是另有所图,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敲山震虎,给奕劻一个警告。 就这样陈璧的案子完结了,载沣把刚才会议上积攒的怒气通通宣泄到了陈璧的头上,下令革去其一切职务,永不录用,并查抄家产,充入国库,考虑再三,载沣并没有下令处决,陈璧本人虽然逃过了一死,但也落了一个发配青海,非诏不得回的下场,考虑到他的身子骨,那种蛮荒之地,连铁路都没有,又是少数民族集聚之地,基本有去无回了。 同一时间,查办本次案件的盛宣怀,也终于在案件结束后摘取了署理的名号,正式当任邮传部尚书,比历史提前两年,入主府部大堂。 陈璧的下场令人唏嘘,但对于他的老上司庆亲王奕劻来说,已经完全顾不上他了,陈璧已经是老黄历,不值得冒险,他的眼光应该往前看,现在的结果不算糟。 这次的政务处会议上,载沣着实吃了一次亏,端方当上了直隶总督,那桐也暂时署理总督事务,继袁世凯,杨士骧之后,直隶总督的位置又一次实现了无缝链接,北洋集团依旧掌握着京畿大权,相比之下,丢了一个邮传部尚书就完全不值得一提了。 会议结束后,奕劻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到了隆裕那里,向她汇报这件事。 “端方?” 听到这个名字时,隆裕若有所思的脱口而出,依稀记得好像是出洋五大臣里面有一个叫端方,后来五大臣还没出国门就在火车站叫革命党给炸了,不知道有没有他。 “太后,端方这个人可用。” 奕劻虽然这么说,但如果要他重新选的话,端方并不是第一人选,政务处会议上他让那桐提议陈夔龙出任直隶总督,但并没有得到其他人赞同,如果成功了的话,相比于端方,陈夔龙更算得上“自己人”,他是奕劻的干女婿,靠着巴结才青云直上,不过,这个结果基本也还满意。 “既然是老庆王说了好,那哀家也没什么意见。” 隆裕虽然有慈禧那样的野心,但却没有主见,更没有慈禧的手腕,所以听到奕劻的提议,她也只好连连喊是。 虽然隆裕是这样表态,但一旁的小德张似乎有些微辞,只不过碍于奕劻的面子,小德张忍住没有说。 “太后没什么事,老臣就现行告退了。”把最重要的事交代清楚,奕劻请求告辞。 “庆王,有劳你了,来人啊,送送庆王。” 确定奕劻走后,小德张才凑了过来,到隆裕的跟前对她道:“太后,奴才觉得端方这个人可不大好使唤。” “怎么了?”隆裕有些诧异的看着小德张,后者作为他最信任的人,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端方是庆王推举的,想来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端方是庆王推举的没错。”小德张没有否认,但他接下来的话就透露出别的意思,“端方再好也只是庆王的人,跟咱们可没有多大的交集,到时候他是效忠太后还是庆王?” “既然是庆王的人,那不就是咱们的人么?”隆裕想得很简单,既然她和奕劻形成了某种联盟,那么其中的一切资源就理应双方共享。 ”太后,奴才出身乡间知道最亲的兄弟他也会分家,等载沣一倒,这大权总要有人拿着,等到那时,庆王还会和咱们一条心?太后不妨再想想,先太后在时,这大权是她老人家拿着还是六爷奕欣拿着?“小德张一举慈禧的例子,隆裕一下子就明白了,连忙点点头,说道:“小德子,你说得有理,那你说怎么办吧?” “端方不能留”小德张直截了当的说道。 “这恐怕不好办吧,眼下咱们还不能和庆王撕破脸皮。”隆裕有些犯难。 “奴才知道分寸,不会让外人看出来,太后不用为难,这件事就交给奴才来办。”在这个话题上,小德张似乎极为上心。 既然如此,隆裕没怎么想就照着小德张的意思点了点头。他对后者是百分百的信任,向来是言听计从。 一个是深宫老寡,一个是当红宠臣,彼此又极度亲密,以至于后世的野史中,两人之间被赋予了某种特殊的畸形关系。 其实,小德张之所以要除掉,完全是一己之私,端方跟小德张之间,曾经有巨大的矛盾,作为出过洋的五大臣,端方是一位新派人物,他对太监制度深恶痛绝,认为那是野蛮之国的象征,曾经在慈禧面前力主废除太监,这一做法无异于让几千名太监彻底断了饭碗,之后,小德张曾几次拜会过端方,后者根本看不起阉残之躯的太监,那种傲慢无力的态度,让小德张一直怀恨在心。 千军可挡,小人难防,端方还没有到达直隶总督的任上,就自动进入了倒计时,这一点到省了叶开动手。 回到良府的叶开,闭门谢客,深入检出,过起了平淡的生活,外人根本看不出什么异常。 然而,龙潜大海,必有所为,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蒋志清叫到了跟前,有特殊的任务要交待。 蒋志清先是汇报了警卫局的日常工日,包括上次临走之前叶开提到几点建议,都得到了很好的执行,警卫局这柄利刃,在蒋志清的带领下,越来越锋利。 “上次让你监视军机大臣那桐,情况怎么样了?”叶开问。 “警卫局的人日夜监视,他和什么人交往,去了哪里。都办了什么事,这些都记录在案,校长如果要,学生明天就叫人来送。”蒋志清的回答很简洁,他清楚叶开的脾气。 “不用,我有新的任务交给你。” 蒋志清一听这话,立马竖起了耳朵。 “那桐署理直隶总督,要到天津,你的人也跟过去,记住一定要盯紧了。”叶开吩咐完,又重新强调了一遍,“这件事尤为关键,马虎不得,风吹草动都要及时报我。” 看着叶开如此重视的神情,蒋志清突然问道:“那学生亲自去一趟?” “嗯,明天就去,提前布置好,不要出什么差错。” 这样也好,叶开满意地点点头,最后拍了拍后者的肩膀,微笑着勉励道。 “介石,你办事,我放心。” 第一百章窝案 蒋志清没有辜负叶开,他一手打造出来的警卫局效率堪称惊人,第二天,他就亲自挑选了几十个“乌鸦”和“夜枭”赶往天津,埋伏在直隶总督署周围,然后用最快的时间组成了一道简易情报网,情报网的另一端直通叶开。 就这样,当事人还没到任,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就已经伪装好,专等着那桐往里跳。 蒋志清那边兵贵神速,那桐这里却慢慢悠悠,他以预备军机大臣的身份赶赴直隶总督任,自然是要讲足排场,前前后后用了四天才乘火车到达了天津,而一上任,自然而然,四周都是叶开的眼线,而他竟然毫不知晓。 做好这一切后,叶开并没有急着做下一步指示,他告诉蒋志清原地待命,密切监视那桐在天津的所作所为,除此之外不要擅自行动暴漏自己,之后,他就躺在良府的凉椅上掰着指头数日子,安心等待着预想中的事情发生。 几天时间里,天津当地的官员纷纷到总督府拜会那桐,携金带礼自然不必多说,那桐是来者不拒,虽然署理直隶总督也就十天半个月,但却是个圈钱的好机会,大把大把的“供奉”都揣进了自己的腰包里,前些年,那桐为了巴结奕劻,足足花了十几万两银子,取得后者的信任后,两个人直接干起了卖官鬻爵的勾当,各种官衔明码标价,臭名一时,当然民间就把两人合称为“庆那公司”,本来就乌烟瘴气的大清官场,到了这两位的手上,处处散发着腐烂的味道。 那桐受贿,确有一套,不受明礼,只收暗财,对外还标榜自己清廉自收,实际溃烂于内,不管他再怎么掩饰,一双鹰眼时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些都被蒋志清的人详细记录在案,汇集起来足可以当成一份分量不小的赃证。 当然,仅仅靠这些就把那桐扳倒,还是太不现实,还是那句话,那桐是贪,孰人不贪?清廷的病是烂在了骨子里,满朝文武抖搂抖搂有几个是干净的,这一点,载沣同样清楚,所以要把那桐赶出军机处,就需要一个导火索,彻底将他点爆。 只有当这把火大到不可收拾时,才能将那桐彻底终结在政治舞台上,叶开不急,一切都按着时间线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他没有等太久,几天后,当蒋志清的消息传来时,这根导火索的终于被点燃了。 在叶开处心积虑的安排下,这一刻,那桐的政治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因为在这根导火索大到无法让人忽视,在它的那一头连接着清末三十年最烧钱的工程... 铁路! 历史上,那桐署理直隶总督不过十几天,而就是这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内却摊上了一件大事,津浦铁路窝案。 津浦铁路东起天津,南至南京,作为打通南北的大动脉,朝廷上下极为重视,为了尽快建成,清廷和英德借款980万英镑,分为南北两端同时施工,预期四年完成,然而,就是这一笔人人垂涎的巨款,项目刚刚施工不到一年,就爆出了了贪污工程款项的大问题。 在津门报纸的大肆报道下,这件贪污丑闻不断发酵,短短几天案子就迅速升温,消息传到了直隶总督那桐那里,作为掌管京畿军政大权的封疆大吏,他自然不能无动于衷,顶着巨大的舆论压力,下令彻查此案。 案子很快就告破了,前前后后用了不到三天,严刑之下,一批腐败分子被纠了出来,脏银也追回来了不少,那桐上报朝廷,陈述这件事的始末,案子到了这里基本就清了,铁路也重新开始施工,差事办的这么好,那桐自然得到了嘉奖,所以,这件轰动一时的窝案,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在叶开看来,这原先的版本简直毫无新意,他要做的是彻彻底底改写剧本。 短短三天就破案,那桐的办案效率堪比福尔摩斯了,这件涉及几百万两的大窝案就这样匆匆结案,背后到底有什么样黑色交易,谁也说不清,但有一点,叶开很清楚,清末以来铁轨之下向来藏着数不清的猫腻。 就算那桐没有问题,有一项罪过他也逃不掉,涉案人员中只要有一个漏网之鱼,有一笔不正确的款项,都能被无限放大,谁叫你在给朝廷的汇报里,信誓旦旦地宣称这件案子已经彻底完结,涉案人员皆以伏法,牛皮吹得这么响亮,就要付出几何倍的代价。 在派出蒋志清之前,叶开就打好了腹稿,在那个全新的剧本里,那桐的角色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当然,那桐不会唱独角戏,有黑脸,自然有白脸,而这个白脸,曾不止一次的出现在这个场合,对他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那桐将处理结果上报给了朝廷,第二天,载沣就叫来了叶开商议,在此之前,军机处已经给出了处理意见,那桐有功,应得嘉奖,涉案人员应速速典刑,以正纲常。 “良弼,你觉得这案子半的怎么样?”载沣拿着那份处理意见询问叶开,他虽然和军机处不对头,但也觉得没什么问题,毕竟事情关乎朝廷大事,他不能掺入太多私人感情。 “臣不知事情详细经过,不敢随意发言。”叶开先是含糊其辞一句,随后接着说道:“不过,案子就这样结了为时尚早,摄政王你看,这件案子弄得满城风雨,事关重大,军机处却坦言速速处理,倒太武断了,奕劻向来谨慎,这次到事出反常,不经令人怀疑,这件案子里面有什么隐情?” “你是说那桐和这件案子有关联?”载沣眉头微皱,听出点意思。 “臣倒不是怀疑那桐的为人,臣只是觉得这件案子太大,牵涉有广,又关乎我大清脸面,摄政王应该慎重,臣建议在派个钦差大臣复核一二,等核查结果下来后,有功再赏也不迟,有罪在罚也不晚。” 载沣想了想,叶开的建议倒是比较妥当,细思再三,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看着载沣似乎倾向于自己的观点,叶开瞅准时机,进言道:“关于钦差大臣,臣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 “哦?”载沣看了看叶开,“谁?你说吧。” “邮传部尚书盛宣怀“ 叶开这次没有绕弯子,直接道出了盛宣怀的名字,紧接着便给出了及其充分的理由。 “盛大人彻查陈璧亏空一案,办的不错,这次让他再来查办铁路贪腐案,想必定能够查的水落石出,况且他是邮传部尚书,掌管全国铁路,对铁路上的事总比其他人熟悉些,让他来正合适,况且...”说到这叶开顿了顿,低声说道:“盛宣怀立场中立,不偏不倚,既不是奕劻的人,和那桐也没有交集,这一点摄政王是知道的,办起案子来毫无掣肘,咱们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毫无疑问,后一句话直接戳中了载沣的心思,有了上次查办陈璧的经验,他对这一点格外关注。 “那就让盛宣怀去当钦差大臣吧” 没有异议,载沣点头同意,他认同了叶开说的话,无论哪个条件盛宣怀都是最合适的人。 当然,叶开也是这么想的。 现在终于到了动用盛宣怀的时候了,既然叶开帮他弄到了邮传部尚书的位置,后者自然应该投桃报李,这样,交易才能继续进行下去。 商人商人,这点入门的规矩应该都懂得。 第一百零一章庆那公司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第二更) 盛府,晚宴。 精致的菜肴摆满了一桌,不用说都是天下奇珍,诱人的香气着实饶人口鼻,上面还有几道做工精细的西餐,算得上中西合璧,这些都符合盛宣怀的口味,叶开当然也不例外。 一场隆重的晚宴,餐桌上却只有两个人,特殊的安排也意味着,这是一场纯私人的交谈。 知道叶开今晚要来,盛宣怀特地叫人准备,这次晚宴就是专门为了招待他,上次罢陈之后,叶开匆匆返回了军营,两人也没有来得及交谈,所以这次宴席也有感谢的成分在里面,面子上是必要的。 “略施薄酒,不成敬意,良大人随意。” 餐座上的酒是上等的白兰地,知道盛宣怀久居上海,身上有股摩登风,叶开也入乡随俗,清末首富端上来的酒,想来应该比什么劳什子的八二年拉菲高档的多吧。 “良大人殚精竭虑,替在下筹谋,老朽感激不尽。”盛宣怀端起酒杯,面脸笑意的说道。 叶开小嘬了一口,虽然喝不出来什么所以然来,但这酒的味道确实不错,一杯下肚浑身透着清凉,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舒畅的缘故,常言道酒随人心嘛。 “诶..见外了,盛大人,这邮传部尚书一职非你莫属,陈璧窃据高位,将盛大人束之高阁,那才是天大的糟蹋,良某只不过帮了盛大人一点小忙而已。”叶开放下酒杯,同样笑道。 盛宣怀老脸也跟着乐了,事情办成了,这酬劳是应该的。 “良大人到我府上,想必有什么事情要谈吧?老朽定然相助。”盛宣怀突然说道,两人的关系都这个份上,已经没必要藏着掖着。 “盛大人真知我心!” 明白人之间说话就是不费劲,这种直来直往的感觉很顺叶开的心意。 “那桐办的那件案子盛大人听说了吧?” “津浦铁路案?”盛宣怀疑问道。 “盛大人说的不错,是这件案子。”叶开没有否认。 “这老朽倒是听说了些。”盛宣怀点头,忽然又抬起头来,“怎么?良大人有什么主意?”盛宣怀很快就明白,对方不会无缘无故扯到这个话题。 “那桐和奕劻朋比为奸,买官卖官,践踏朝纲,摄政王深为大患,我为臣子,定然要为主上分忧。” 叶开先把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摆在前面,紧接着眼神郑重的说道:“奕劻树大根深,一时恐难拔除,那桐则不同,他初入军机,根基不稳,若能除掉他,定然是奇功一件,这次良某要借大人的手除掉那桐。” 叶开的话已经很直白了,就是要把那桐拉下马,而一听到奕劻这个名字时,盛宣怀同样有些坐不住,他和前者什么仇什么怨,恐怕不必载沣少许多。 “那桐?”盛宣怀含在嘴里念叨了几句,“如何除那?” 盛宣怀说这话等于和叶开上了同一条船,不同于上次查办邮传部内部的事,这已经演变成不同派系之间的政治斗争。 “今天我向摄政王举荐大人为钦差大臣,核查津浦铁路一案,明日既可前行,到时候怎么查,查的结果是什么,那还不是凭大人的一句话?”叶开喝了一口酒,一本正经地点着桌子说道,“总之,要那桐脱不了关系。” “良大人是要老朽借着案子栽害那桐?万一这案子属真无疑,那又该怎么办?”盛宣怀有些皱眉,有些疑问,相比于叶开,他并很不清楚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只是大概知道些。 “那桐贪墨成性,这案子里面一定有猫腻,那些亏银的头门为了自保,一定会向那桐塞银子,而他定会照单全收,盛大人应该知道,查别人一半,自己留一半,历来是官场上的风气,既然有人顶罪,何必一查到底?那桐一定是这么想的。” 叶开看了看盛宣怀,嘴角缓缓翘了起来,那种眼神已经很不言而喻了,就是要借这件案子置那桐于死地,“盛大人,脏了的水,再怎么打捞也清不了,何况,大人伸进去的这一只手还带着墨呢,这种事盛大人也不是没有干过啊。” 叶开说完,独自端起了酒杯,不在看别处,留盛宣怀一个人愣在那儿,斗死胡雪岩,弹压左宗棠,后者宦海沉浮一生,商场官场游历这么多年,所用的伎俩又有哪个是见得了光的。 “良大人倒是比老朽看的还深啊...” 盛宣怀一笑,也没有叹气,官场商场本一家,要想发大财,本来就没有什么行业自律这一说。 “好,老朽便替大人走这一走!”盛宣怀回答的很干脆。 “多谢盛大人”叶开笑道,“那这杯酒便是良某替大人践行。” “叮”的一声,两只酒杯轻轻一碰,餐桌上的交易很快就演变成了那桐的一场梦魇。 第二天,盛宣怀出任津浦铁路核查大臣的消息一出,朝廷之上顿时引起一片哗然,那桐前脚刚把结果报上来,载沣后脚就让盛宣怀下去查,这说明了什么?自然是对那桐本人的不信任,其中最抓狂的应该就是庆亲王奕劻,老脸再也挂不住,载沣不仅没有听从军机处的处理建议,奖赏那桐,反而派人核查,这不仅扫了那桐的面子,更扫了军机处,奕劻自己的脸面。 奕劻没有闲着,同一天,他就派人给远在天津的那桐发电报,让他赶紧料理津浦铁路一案的善后事宜,万一真要是被盛宣怀查到了些什么,倒霉的不光是他,还有举荐他署理直隶总督的奕劻,这件事非同小可,必须马上去办,两三天的时间内,必须清理干净。 奕劻的算盘打得响,却毫无时效,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封电报不仅没有如期传到那桐的手里,反而被叶开截获了,当京师电报局的特密电文摆到叶开的桌子上时,他终于可以看清这件谜案的另一面。 “今晨召盛宣怀复查津浦案,不日抵津,余汝所纳银款,立应清还,即速匿其口舌,始末万不得宣,此事俞急,不可延误,抵署理直隶总督,那桐...” 果然有猫腻,不光是那桐,这件案子竟然还牵扯奕劻,也难怪,这两个人的爪子还真是伸的远,“庆那公司”自然要有一正一副。 提前知道了答案,叶开更加胜券在握,接下来就要看盛宣怀的本事了,当然有了蒋志清的协助,这场大火注定是掖不住的。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一零二章大火烧身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这场精心策划的剧本里,盛宣怀作为白脸,却唱出了黑脸的气质,在叶开的特意嘱咐下,他的所作所为的确非常够格。 得到这个消息后,盛宣怀人已经到达了天津,当一纸复查诏书摆到那桐面前时,他除了战战兢兢就是满腹惶恐,朝廷那边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而盛宣怀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那桐自然心知肚明,陈璧的下场那么惨还要拜这个邮传部大臣所赐,一想到这,那桐就再也坐不稳了。 借着为盛宣怀接风洗尘的机会,那桐想着立刻派人去收拾烂摊子,他这边能拖延多久就拖多久,然而却碰到硬钉子,盛宣怀非常不给面子的拒绝了那桐的迎新晚宴,并冷着脸对这位署理直隶总督的军机大臣说道,“那大人,盛某王命在身,来时摄政王嘱咐再三,不可贪饮误事,此案关系重大,应当加紧查办,所以不好意思了,盛某先走一步。”,说完这句话,盛宣怀就离开了,他没有下榻在那桐为其准备的府院厢房里,而是住进了远离直隶总督署的官员驿站,当晚就传唤了涉案的当事人之一。 盛宣怀这边是审的痛快,那桐却一宿未睡,他派人从盛宣怀的住处打探消息,却无一例外的给顶了回来,有警卫局的监视,什么样的人都别想从中寻出些蛛丝马迹,消息传来那桐更加如坐针毡,一张老脸阴沉着像块紫茄子,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给奕劻发电报,求教应该怎么应付,然而,发出去的一封封电报音信全无,犹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津浦铁路的案子什么样,那桐比任何人都清楚,哪一句供词能经得起推敲,案情本身更是漏洞百出,指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这些漏洞都补上,那简直是痴人说梦,那桐拍了拍自己的脑瓜子,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急着把这件案子上报给朝廷,至少应该做好善后工作在汇报不迟,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他署理直隶总督一共也就十几天,如果不能把案子在他任内结了,那等到新总督上任,那岂不是有前功尽弃,说来说去,那是管不住自己的那张手,总之,弄到这般田地,那桐的肠子都悔青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封锁消息,不让盛宣怀查案的消息泄露出去,然后,私底下再找机会接触接触盛宣怀,看看能不能请求他放自己一马,后者抵津的第三天,那桐就再也坐不住了,他以慰问的名义给盛宣怀送去了一些天津土特产,里面自然夹藏这几万两银票,不得不说那桐的智商堪称低下,盛宣怀富甲天下,贵为清末首富,怎么会看的他这点贿赂,再加上这起案子不是单纯的司法案件,而是涉及到两大集团的政治斗争,那桐这点都看不出来的话,那迎接他的除了一顿冷嘲热讽还真没什么了。 办案的七天时间里,证人一波一波进进出出,盛宣怀所在的官员驿站俨然成了各方眼线活跃的政治中心,钦差大臣办案这就是最好的噱头,天津当地的报纸上开始陆续有消息登了出来,当然这些消息大多是含糊不清,闪烁其词,但无一例外,这些消息都是矛头直指那桐。 那桐严防死守的封锁,还是挡不住叶开刻意向外透露,他就要借助新型的报纸让这件案子逐渐升温,用连续报道的方式一步步把那桐揪到镁光灯底下,享受万人瞩目的待遇。 叶开不着急,一切都在计划当中,盛宣怀查案的信息源源不断的汇集而开,叶开坐在自家的庭院里,就可以遥控这次除那事件的进程。 查案的第十一天,审理基本结束,在最终结果在公布之前,这份详细的报告书就出现在了叶开的案头上,果不其然,这次案件和那桐脱不了关系,那桐查案期间,利用部分施工高层贪污工程款项大做文章,一面唱红,一面打黑,明面上检举揭发,假公济私,私下却收受贿赂,大卖人情关系,有的人为了自保,直接把贪污的工程款如数孝敬给了那桐,更有其人,变卖家产,讨好那桐,那些没有给那桐塞钱的人自然就倒霉了,被那桐纠出来当成了别人的替罪羔羊,背着其他的人的黑锅站上了罪犯的行列,就这样,一个彻彻底底贪腐分子变成了金装打底的英雄,那桐靠着它,名利双收。 叶开看完这份调查报告,心中止不住冷笑,“庆那”的确干的都是这样的事,但季清以来,干出这样事的又何止那桐一人,正是那些看得见和看不见的脏手,正一步步掏空这个国家的根基,身体虚弱不说,最后连脑子都腐烂掉了。 第二天,在叶开的指示下,盛宣怀离开了天津,在津期间,他没有透漏出来哪怕一星半点的消息,临走前,他依然回绝了那桐的送别宴会,后者拍着桌子唉声叹气,借着宴会的机会出些办案结果的企图,到此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盛宣怀走了,那桐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动,偌大个津门,已经没有了他那大人的容身之地,舆论的矛头已经全方位的指向了他。 就在盛宣怀离开天津的当天晚上,蒋志清就把这份调查报告的大概内容塞给了津门的几家报馆,从内容到数据,从人员到结果,都进过了叶开的添油加醋,有的还夸大了几个数量级,但是得到这份报考的报纸如视珍宝,官家的人来送消息那还有假,更何况这是一份多么天大的消息,一旦抢先报道,定会引起山呼海啸般的风潮,对一份报纸来说这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消息,他们想都没想刊登在第二天的报纸上。 这一天注定是那桐的受难日,天津街头的大小报纸被全部售空,那桐贪腐的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就像汽油一般都不需要加热就瞬间爆炸起来,尽管报纸上的数据并不十分妥切,但舆论就是这样,某个话题一旦被炒热,吸引眼球的目的就达到了。 消息传来,那桐大发雷霆,他将下人买来的报纸撕掉的粉碎,拍着桌子大声叫骂没良心的报纸,舆论的风潮像刀子一般把他割得千疮百孔,盛怒之下失去理智的那桐由此做出了一生之中最错误的决定。 镇压! 那桐亲自领了几百个士兵和警察,查封津门各大报纸,凡是涉及这次报道风波的个人,他都无差别的关进了大狱,紧接着收缴报纸,关闭评论场所,公共场合实行宵禁。 那桐没想的是,他这一连串的举措不仅没有扑灭这场火,反而,一场更大范围的烈火就此疯了一般蔓延了起来。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一百零三章骚乱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第二更) 那桐的强力镇压不可避免的爆发了流血事件,士兵们冲进了报馆,大肆打砸,将这期的印版收缴后,那些未及发行的报纸就地焚毁,并通告立即交出撰稿人和报纸审核人,否则报馆就永久查封。 津门的报业历来活跃,立宪和革命思潮云集,从来没有遭到这样的野蛮对待,他们凭借刚刚颁布不久的《大清报律》据理力争,誓言无罪,并且拒绝交出任何人,就这样局面陷入了僵持,到了最后,盛怒之下的那桐等不及了,他下令逮捕私发报馆的主要负责人,如有违抗者按妨碍公务罪就地论处。 即使冒着对抗官府的风险,津门报业人也不愿意妥协,所有人都站了出来,自愿被捕,当士兵押解着一百多人浩浩荡荡地走在大街上时,两旁的行人都自觉地停了下来,瞪大眼睛看着他们,这一天,直隶府的监狱竟然人满为患。 那桐以为用这样的严刑峻法可以堵上所有人的嘴,事实证明他是大错特错,当天中午,商人开始罢市,码头开始停运,残存的报业也开始摇旗呐喊,那桐此前下达的宵禁令和清场令激怒了所有人,天津历来是是北方商贸重地,贸易往来频繁,宵禁意味着所有商业活动都要在晚上停止,这无疑触犯了他们的利益,那桐不得人心的命令,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多久就广为传布,此前的流血事件被讹传成多个版本,官民之间日趋紧张。 当然,高高在上的官府历来没有辟谣的习惯,就这样整个津门地区同仇敌忾,痛骂那桐的声音不绝于耳,一场骚乱在这样的气氛中开始悄然酝酿。 武力镇压这种事在天津的地盘上不是没有发生过,但那桐错就错在没有弄清现在是什么形势,自从新政实施以后,立宪思潮泛滥,官员的权力被迫开始纳入法律的范围之内,那桐的镇压师出无名,又直接造成了整个天津地区的混乱失序,同一天,直隶府咨议局传唤,要求代理总督那桐到咨议局接受质询,陈述整个事情的始末,得到这个消息的那桐差点气乐了,咨议局是什么东西,有什么权利敢传唤堂堂总督大员,习惯官本位那一套的那桐根本不予理会,上言驳斥其妨碍总督署办事的越权行为。 那桐的野蛮行径让咨议局的议员彻底愤怒了,连朝廷都下诏书要实行立宪,督抚分权,并成立地方议院,监督官员,你那桐不过一个代理总督怎么敢阳奉阴违,下午一点时分,咨议局再次传唤那桐,这次他们旗帜鲜明的提出了三个条件,第一,立即释放被捕人员,第二,立即取消宵禁令和清场令,第三,直隶总督必须效仿欧美议院例事,亲自到咨议局大堂接受议员质询,结果不出意料,这份传唤同样没有得到那桐的任何理睬,面对咨议局的不依不饶,那桐只是对旁人嘲讽道,堂堂封疆大吏,居然要和一帮庶民当堂对质,置我皇帝于何处,成何体统,简直笑话之极。 那桐拒绝到场的消息再次传来,整个咨议局陷入了沸腾,简单商议之后,这次他们动了真格,一面上书弹劾那桐,列举了他五大罪,一面组织群众,聚集到总督府前,他们要借此施压让那桐出面,当面讨一个说法。 议员中大多是德高望重的民间士绅,再加上那桐的所作所为不得人心,普通民众苦于没有一个领头人,所以议员们的提议一出,民间自然一呼百应,下午三点多,一千多名民众汇聚到了直隶总督府前,大声抗议,声音叫的震天响,汹涌的民情引来了更多人,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有数千人围到了总督府门前。 得到消息的那桐并没有太过于惊慌,他提前部署了大量士兵和警察,将整个府衙守备的水泄不通,一个个都是荷枪实弹,面前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那桐足可以高枕无忧,怎么?你们这帮庶民还敢闯进来不成,那桐的态度很清楚,对士兵下达了命令,有敢擅自前进者,以滋扰府部大员论处,格杀勿论。 绅民们没有选择硬碰硬,他们自然不敢顶着枪口往前冲,而是齐齐的跪在总督府门前,大喊仁义道德,用这样的方式宣泄内心的不满。 总督府大门始终紧闭,那桐坐在内堂悠闲地喝着茶,查封了那些不开眼的报馆,舆论也该停歇了吧,不让消息持续蔓延这才是他在乎的,至于那帮闹事的群众,他根本不在乎,到了晚上,柴米油盐未进的闹事刁民也该散了吧。 他最担心的还是盛宣怀那边的事,后者究竟从涉案人口中挖出了什么?到底是不是按报纸上所说,真的什么都被揭露出来了,一下想到这,那桐再次提心吊胆起来。 抗议还在继续,但眼见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那桐却始终没有出来对话的意思,他的顽固终于让部分激进议员们失去了耐心。 “我皇帝陛下以万古无有之圣恩,通令全国实行立宪国体,庶政公诸舆论,设议院以督府部,此千年未有之事,然署理总督那桐,罔顾圣意,侵夺民权,私吞公款,以报私囊,破坏法律,违悖舆论,此人神共愤之五大罪也,今我善良臣民聚于此地,就是要讨一个说法,那桐一日不出府衙,我辈便一日不散,那桐一日不给个说法,我天津数十万百姓便一日不停歇,据理力争,至死不渝。” 借着皇帝的名义,议员们开始发表即兴演讲,怒斥那桐的罪状,一时间围在总督府的近万名市民群情激奋,痛骂之声不绝于耳,士兵和最内层的群众摩擦不断,晚上七点多钟,在部分革命党人的趁机煽动下,人群开始冲撞府衙大门,鸣枪示意已经毫无用处,场面彻底失控。 “大人,大人,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总督府的守备武官匆忙来报,还没到那桐跟前,便被一道严厉的呵斥硬生生顶了回去。 “慌什么!慌什么!” 那桐大喊大叫,他刚才也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吵闹声,已经是心烦意乱,考虑到总督府的守备跟铁筒一样,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他们不怕子弹? “大人,那帮刁民要冲进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那桐脸上顿时变了色,瞪着眼说道。 “你说什么?” “大门上已经砸开了一道缝子,眼看就要破门而入了。” “不是有兵盯着他们吗!”那桐已经开始慌乱。 “士兵们不愿当面开枪,群众一涌而上,那些兵还没怎么动弹就被缴了械,大人,那可是足足万余人啊!,这怎么能挡得住!” 上万人?!那桐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大汗淋漓,喘着粗气。 “大人,这可怎么办啊!” “别..别别慌,跟我一起去看看。” 那桐收拾收拾了东西,走出大堂,远远地站在小道旁,向门口望去,整个人都吓傻了,结实的大门已经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倒塌了。 “大人,总督府受不住了,咱们快走吧,一切从长计议。” 随从的话唤醒了脑子一片空白的那桐,他连连喊是,然后不顾仪态地向后退去。 “走,快走!” 奔走的那桐狼狈至极,身上的官袍没敢接着穿,直接扔在了一边,带上个斗笠就从后门偷偷溜出来,之后,连名字都不敢报,随便找了个客栈就躲了起来。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一百零四章罢免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第一更,电脑一下午都连不上网,吓尿!) 从晚上都凌晨,骚乱愈演愈烈,立宪派要讨一个说法,革命党唯恐天下不乱,普通群众想挽回自身利益,津门地区的流氓地痞也趁着民乱浑水摸鱼,就这样,在几种不同的推手合力鼓动下,愤怒的群众冲进了直隶总督府,扬言要揪出那桐,交付有司,给天津几十万百姓一个说法。 他们当然不知道那桐早已逃之夭夭,所以最倒霉的就是留在直隶府中的佣人,低级幕僚,和部分杂务人员,一上来就被拳打脚踢,逼迫着说出那桐的下落,对此他们自然是一无所知,不少人甚至连那桐本人的面都没见过,但面对失去理智的群众,他们没有任何还口的余地,直接被当成了那桐的帮凶捆了起来,事情发展到最后,差点酿成了另一版本的火烧赵家楼事件。 各种不利消息源源不断的汇集过来,那桐在旅馆里度过了提心吊胆的一夜,他没有任何办法,与外界的关系已经被彻底断绝了,他只能满腹不安的坐观其变。 事情还在不断的发酵当中,第二天,当直隶总督府被民众攻占的消息一出,全津一片哗然,此前被查封的报纸死灰复燃,为了洗脱罪名,他们提前占领道德高地,大肆宣传那桐****失人心,百姓不堪苛政揭竿而起的舆论氛围,一时间,整个津门地区都笼罩着紧张的气氛。 很快,这条消息就传到了京城,京城的报纸原封不动转载了这起骚乱事件,本来就对****官僚深恶痛绝的立宪派报纸,这下完全站到了天津民众这一边,不分青红皂白地加以声援,这则消息在首都地区的扩散,更加助长了整个事态的蔓延,第三天,申报的头版头条就刊登了这条石破天惊的消息,一时间,大江南北都议论纷纷,朝野上下都弥漫着一股负面情绪,那桐兴兵弹压,酷厉之极,此等枭臣,不诛不快的言论不胫而走。 舆论的风潮不可避免的传到了载沣奕劻的耳朵里,两人谁喜谁悲,自然一目了然,外界的风声已经将那桐推到了千夫所指的局面,但给予其致命一击还是那份盛宣怀复查津浦铁路的调查书。 盛宣怀自津返回的第二天,载沣就召集督办政务处的全体成员紧急开会,间隔不到二十天,同样的会议就在老地方展开了,只不过这次的会议从一开始就格外凝重,坐在载沣对面的奕劻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开场白了。 “都看到了吧,这就是我大清的贤良之臣啊!” 载沣把这份调查书甩倒了桌子上,目光从所有人脸上依次扫过去,所示之人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最终还是落在了奕劻的身上。 “老臣..老臣这几天身体抱恙,没去军机处值班,一直在家中养病,还没来得及看,请摄政王恕罪!” 眼看着情况大为不妙,奕劻又装起了老糊涂,一问三不知,他没有任何反驳理由,任何发言都会得到了后者一顿冷嘲热讽。 “不知道?“载沣鄙夷的一笑,”那好******,本王问你,那桐署理直隶总督你知道不知道?为那桐邀功请赏,你知道不知道?那桐把整个津门搞得乌烟瘴气,这你又知道不知道?” 载沣一连三问,咄咄逼人,丝毫不带客气,上次他被这些人压得郁闷了整场,这下总找到了机会大肆宣泄一般。 载沣前所未有的强势让所有人都不敢再发声,那桐署理直隶总督的决定经过他们每个人点头同意,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每个人都连带着附有责任,不少人都是暗自里叹口气,他们想不到,这才几天的光景,局势怎么会变换的如此之快? 所有的压力都堆向了奕劻,那桐署理直隶总督,力主推荐的是他,津浦铁路一案,力陈速结的也是他,现在整个天津一锅粥,这跟他也脱不了干系,总之,这些天大的责任不是他一口有病就能推脱掉的。 “老臣糊涂,用人不察,用人不察,老臣糊涂,老臣糊涂啊...” 奕劻推开椅子,直接跪在了一旁,口中不断续道着。 “庆王你是老糊涂了...” 载沣白了一眼,既没有让他平身,也没有再继续搭理他,就这样一直跪着。 “盛宣怀的折子本王看过了,想必这件案子的结果你们也都知道了,直隶府咨议局今天上书弹劾那桐,诉其五大罪,还有,津门的本地官也纷纷进言,坦言那桐到任之后,广受贿赂,溃烂之极,朝廷应撤去其职,以正朝纲。” 那桐在天津的根基本来就不稳,事情越闹越大,当地的官僚见势不妙,纷纷改头换面站在群众一边,这下那桐的处境更加难熬。 载沣的话让跪在地上的奕劻脑子猛地一低,事情到了这一步,其他人也什么可说的,这时候谁替那桐说话,谁就是出头鸟。 会议进入了一边倒的节奏,载沣没有再继续讨论,直接宣布了他的命令。 “叶赫那拉·那桐,暴戾无道,严酷施法,中亏失德,招致民怨沸腾,朝野震怒,此臣罪大恶极,绝无可赦,着立裁其署理直隶总督一职,并抄其家,揭起贿资充揽国库,军机大臣学习上行走,协办大学士,外部会办大臣等职一并革去,勒其返京,交法部,大理院,都察院会同审问,务必查问详实以正试听。” 这份措辞严厉的罢免诏书等于把那桐彻底推向了深渊,载沣说完还抬起头来,象征性的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 “此诏书,诸位有何意见?” 这帮大臣当然不敢有什么微辞,纷纷低着头附和道,“臣等无异议。” 看到众人这幅表情,载沣满意的冲叶开点点头,从继监国位到现在,他所做的重大决定,哪一次不是像扯牛皮糖一样,不是这里有问题,就是那里不合适,总之遭到重重阻挠,还从没有像今天这么顺利,初尝一锤定音的权力滋味,在叶开的帮助下,载沣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你起来吧,你是天家老臣,一直跪着成何体统。” 既然大局已定,载沣总要给他点面子,奕劻是皇室老臣,又跟洋人关系亲密,这块招牌还是不能丢,当然,也仅仅是表面功夫,他跟奕劻之间的裂痕已经越来越大。 “谢摄政王恩典” 奕劻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低着头,不再言语,脸上的褶子像是厚了好几圈。 “启禀摄政王,那桐虽然罪大恶极,但为今之计,还是应该尽快平息民乱,这场大火不能越烧越旺,不然那些革命党人又要趁机举事了。” 正当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时,贝子溥伦站了出来,作为温和立宪派,他最大的政治愿望就是让大清建成英国式的君主立宪国,在洋人面前,这位农工商部大臣也能彻底直起腰杆。 “伦贝子说的不错,这点本王早就想好了,端方到任之前,总还要派人忠正的大臣去天津一趟。” 载沣站起身来,看了看座下的一干人等,最后用嘲讽的语气补充道。 “这新人选也不用你们来决定了,免得又弄出来个那桐这样的人。” 载沣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了满脸青红不定的奕劻等人。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一百零五章烂摊子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第二更) 政务处会议结束后,载沣让叶开单独留下来,会议能顺风顺水的结束,后者功不可没。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弘德殿里放了两大缸冰块,载沣又赐了叶开凉椅,凉麦粥,虽然比不得后世的空调屋,但已经是当下最高级的享受了,两人边吃边谈。 “那桐倒了,庆王也吃了大亏,整个军机处也不敢言语,摄政王这下也该顺心了。” 碍于君臣大防,叶开不敢吃的太明目张胆,小口嘬着,主要还是谈话。 “嗯,奕劻今天倒是不怎么言语,本王看他的样子真是痛快。”载沣笑了笑,比之前几天,神态明显轻松了许多,这些天积攒下的郁闷,也终于在本次会议后一扫而空。 “盛宣怀的差事办的不错,你的差事办的也不错。”载沣先是勉励一番,脸色突然又降了下来,叹气道:“那桐还真是‘能干’啊,堂堂一品大员,这么大的一笔银子都敢明目张胆的掏尽腰包里。” 作为大清帝国的最高负责人,载沣自从当上监国摄政王以来,每天都是兢兢业业,眼皮底下这种发生骇人听闻的事,总归让人痛心疾首,整个官场贪腐之风日益横行,连军机大臣也不例外,载沣明知如此,却始终难下决心彻底根除。 “贪心不足蛇吞象,那桐咎由自取,落得如此下场怨不得别人,不过..摄政王,单靠那桐一人怕是没这么大胆子。”叶开循循诱道。 叶开话里什么意思,载沣心知肚明,道:“你不用遮遮掩掩,是说庆亲王吧?” “臣知道摄政王向来忌讳别人议论奕劻,可是臣今天不得不说,案子查来查去总跳不过这位中枢大臣,没有奕劻在背后撑腰,那桐,陈璧,这些人怎么有恃无恐的私揽公款,摄政王猜民间都把那桐和奕劻叫做什么,庆那公司,即是说两人吧官场当成了买卖生意!” 叶开直言不讳的告诉载沣,就算后者三令五申禁止讨论奕劻,但他还是把这话明着摆了出来,载沣有载沣的顾忌,就算意志坚定的人也挡不住旁敲侧击,更何况是性格一向偏软的载沣。 载沣这次没有阻拦,他全程安静地听完了叶开的将话,却同样没有表态。 奕劻是贪,一年到头,弹劾他的折子数不胜数,但举目之下,谁又不贪,别说是官场了,就连自己福晋瓜尔佳氏也背着自己私收贿赂,一旦和奕劻死皮脸皮,洋人会怎么看,奕劻是皇族元老,国人对皇家又怎么看?立宪刚刚开了个头,皇族内部就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朝廷的脸面又该搁到哪?载沣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在大局和小义面前,载沣选择了顾全大局。 满人靠不住,汉人又离心离德,剩给载沣就只有皇族了,深受德皇治国思想的载沣,最信任的就是皇族,至少他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江山易主,所以一上台就推行皇族掌兵的政策,皇族成员只要不涉及原则性的问题,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如果载沣知道他炮制出来的皇族内阁,刚出台就导致民心尽失,如同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般,摧毁了二百多年的远东帝国,不知道会不会对今天的决定追悔莫及。 “奕劻的事就先放一放吧,他今年七十二了,不过一老朽,怕是活不了几年了。” 载沣这次的态度倒是软了不少,但也用这样的方式委婉示意叶开点到为止,他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奕劻和平淡出政治舞台,留给他代表的皇族一个足够体面的退场方式。 叶开当然也不再说什么了,心中冷笑一声,是啊,奕劻是垂垂老矣,但也就比大清国祚多那么几年。 想要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很难,叶开也不急在这一时,如果奕劻的左膀右臂都被砍掉,一个光杆司令又有什么用? “臣刚才失言了,求摄政王恕罪。”叶开站起身来,低头作揖。 “这里没有旁人,我说过你不用理会那一套虚礼,坐下坐下。”载沣摆摆手,示意后者不用大惊小怪。 叶开脸上表现的诚惶诚恐,缓缓坐下后,把奕劻的话题放在一边,接着说道:“那桐苛政之下,现在天津已经乱了套,报纸上都传得沸沸扬扬,我听过昨天还有几万津民闯进了总督府,局势如此严峻,摄政王还是早做打算。” “我听说了,这也是我把你叫来的原因。”载沣把话一停,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开,没有说名字,直呼其字,“赉臣,你明天去一趟天津,护理直隶总督,要尽快平息民乱,晚一天则迟,等到革命党趁机做大,那就麻烦了。” “让臣护理直隶总督?”叶开咦喃了一句,没有第一时间点头接下,而是故意推辞道:“臣出身军旅,向来没有治理过民务,恐有负摄政王嘱咐。” “无妨”载沣这边却很自信,勉励道:“治军如治乱,你良赉臣什么样本王清楚,最擅长解乱局,这差事你最合适,这次本王依旧信任你。” “这...” “良弼听旨” 载沣走到叶开的跟前,根本不给他继续推脱的机会,义正严明的宣布,一听这话,叶开立马站起身来,恭敬的听着。 “着禁卫军训练大臣良弼,以本属督务,明日暂赴津门,护理直隶府诸事,平息民乱,舒缓民怨,恢复船运,盐运等商务,不得延误。” “良弼披肝沥胆,绝不辜负朝廷嘱托。” 叶开领旨谢恩,一朝皇命加身,这身价顿时倍增了许多,以三品的本职官衔代理堂堂一品的直隶总督,这是一份不折不扣的殊荣。 叶开没有怠慢,他于当天晚上就乘坐火车,赶往烈焰丛生的天津府,这场大火已经持续烧了好几天,再这样下去,恐会生变,晚一天到就会有晚一天的麻烦,他之前已经得到蒋志清的消息,天津局面失控,那桐逃离府院,既然当事人已经不再,这个时机正合适。 之所以这么急着扑灭这场大火,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叶开就是要借着这次小试牛刀的机会,一举登上清末的政治舞台,既然全国的舆论都聚焦在这里,那么叶开的举措就极为关键,只有当军人的角色慢慢过渡为政客后,他才能名正言顺的登堂入室,有这么好的放大镜效果,他当然不会不舍得用。 这一天晚上,叶开奔赴天津的消息传到乾清宫后,载沣笑着骂道:“好你个良赉臣,说什么毫无经验,你的托词本王还不知道,不过,还真有种拼命三郎的劲头。”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一百零六章终结 (第一更) 叶开赴津的消息传来,甫停未歇的天津卫再次陷入了议论的狂潮,杨士骧暴毙,那桐落马,继任者良弼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军头,短短不到二十天的时间,总督的位置就先后换了三人,这团笼罩在直隶府上空的迷雾,因为新任者的到来越发变的扑朔迷离,所有人都把目光盯准了护理总督良弼,后者的到来究竟是福是祸,面对骚乱留下的烂摊子,他会不会一刀切搞清算,对此,所有人都拭目以待,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战战兢兢,要知道那可是一位带过兵粘过血的人。 那桐躲在客栈里度过了最紧张的两个夜晚,几乎是夜不能寐,神经绷到了极点,捅出这么大的娄子那桐难辞其咎,虽然冲撞总督府的人群已经陆续散去,但他却始终不敢回去,更别说是出门露面了,天知道那些余怒未消的群众会不会把他揍得鼻青脸肿,再加上这几年革命党暗杀督抚大员的事件屡屡发生,那桐心里更加害怕,哪也不敢去,只和两个随从日夜缩在客栈里,小心翼翼的探查着外界的风声。 他和奕劻的联系已经被叶开彻底切断,孤立无援的那桐甚至开始怀疑他已经成了弃子,就像前任邮传部尚书陈璧一样,沦为没有价值的拖油瓶,当各种小道消息透过窗户一条一条传来时,那桐如坐针毡,这才短短几天,不光是咨议局上书弹劾,就连往日行贿的那批官员也见风使舵调转了枪头,大肆宣扬那桐****扰民,父母官不能坐视恶臣戕害百姓之类的话,他们这是要彻底断绝关系,并且毫不犹豫的站在对立面。 那桐黯淡着脸,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几乎把十几平米的狭小房间都踏遍了也没想出个办法,事情到了这般田地,他又能怎么做,这才几天时间,胡子拉碴,白发丛生,面容憔悴了不少,远没有当时赴津之初那种春风得意,满面油光。 日子一天天过去,事发第四天,他等到的不是朝廷的救援,而是一枚重磅炸弹,当他被革去一切职务并查没家产的消息传到耳朵里时,那桐几乎瘫倒在了椅子上,四肢冰冷,心情一下子凉到了谷底,半生经营得到的一切转瞬之间灰飞烟灭,他不仅自己倒了霉,还连累着家里人跟着受苦。 随后,另一条消息的传来更是让他顷刻之间置身于悬崖边缘,朝廷已经委派练兵大臣良弼护理直隶总督,平息暴乱,并且派兵护送那桐返京,接受三法司审问,那桐看着报纸上的消息,久久说不出话来,说是护送,分明就是缉拿,到了京城,迎接他的只能是终结。 到了这个时候,那桐己经万念俱灰,后面是天津府几十万市民汹汹讨伐,前面是朝廷的严刑酷法,他进也不是,退也无可退,世间之大更没有地方可以逃走,熟稔官道的那桐知道,造成津门这般不可收拾的局面,中央政府不可避免地顶上所有压力,为了平息民怨,一定会找一个民意的宣泄口,杀一人以谢天下,而这个人只能是始作俑者的那桐自己。 想到这,那桐已经很清楚了,留给他的只有一条道路,一条通往终结的道路。 这一天晚上,他遣散了仆从,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冥思静想,用着无人打扰的时间下最后的决心,终于,在喝完一盏茶后,缓缓站起身来,用一条细绳自我了断。 既然左右都是死,那桐选择了最体面的一种。 那桐把绳子悬在房梁上,颤颤巍巍的踩上凳子,还没把脖子挂上去就开始痛哭流涕,几番犹豫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摇摇晃晃的上了吊。 “啪”的一声,绳子居然耐不住那桐的体重,直接断了,那桐狠狠摔倒了地上,滚了几圈也没有爬起来,哀嚎着抱着疼痛难忍的小腿。 “天命如此,天命如此,老夫命不该绝。” 那桐临死前还玩了一把黑色幽默,拍着地板大声哀叹道,要不是他吃的油脑肥肠,大腹便便,这根细绳又怎么会要不了他的命? “那大人,此言差矣。“ 正当那桐还在为“苍天”暗示抱头垂足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声音,以及承载它的冰冷口吻。 那桐吓了一跳,挣扎着转过身去,瞪大眼睛望着这个不速之客。来人穿着短衣长褂,身材不高,甚至是瘦小,但看起来却十分精干,一双不大的眼睛正炯炯有神地打量着他。 ”你是何人?“ 那桐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后者的脸上始终蒙着一层阴翳,他忽然在心中大呼后悔,刚才把仆人通通遣退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我是...” 陌生男子一步步靠近倒在地上的那桐,弯下身去,看样子是要搀扶那桐起来,然而脚步却在那桐身边顿住,突然用轻佻的语气在耳边说道:“送大人归天的人....” 说完,捡起地上的绳子,在身边的脸盆里涮过一遍,立马套上了那桐的脖子,这一套杀人动作做下来,堪称教科书般熟练,倒在地上的那桐根本来不反应。 “来...来...人....” 那桐的嘶吼注定是徒劳无功,白白耗费体力,他用手往外拽这绳子,呼吸越发困难,陌生人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强壮的手臂猛地用力,那桐的白眼外翻,短短几十秒就彻底断了气,无力地倒在了地上,温度迅速在他身上消散。 瞧着已经变成了尸体的那桐,施害者却毫无慌张,他将绳子重新打结,连同着前者肥胖的身躯挂在房梁上,在简单清理一下后,现场自然而然的就被伪装成自杀的地点,然而从容不迫地逃之夭夭。 这一切,前前后后,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作为警卫局的头目,这次的任务不容有失,他必须亲自来干,来之前已经演练了几十遍,自然不会留下什么纰漏,换句话说,即便有什么蛛丝马迹,也不会有事,因为查案的人和作案的人出自同一方。 作为幕后的指使者,叶开的想法很简单,澎腾的群众确实需要用这个人的血来平息。 五个小时后,当护理总督叶开带着蒋志清赶到案发地点时,目睹的自然是一具挂在房梁上的冰冷尸体,没过多久,一场人尽皆知的畏罪自杀案就此坐实,犯罪现场上的两人居然相视一笑。 (hh,委座成功拿下一血) 第一百零七章大棒加萝卜 那桐的畏罪自杀的消息通过报纸广为传播,第二天一大早,就轰动了整个天津府,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瞧这场面,比前者仓皇逃离总督府的消息还来得震撼。 赴津,查案,败露,镇压,骚乱,前前后后不过十几天,在一根绳子悬于房梁之后,那桐短暂的主政生涯以及整个人生,就此落下帷幕。 那桐虽然提前见了阎王,但他留下的烂摊子还得有人来收拾,面对局面仍然失控的天津府,摆在叶开面前的是一道并不轻松的难题。 普通民众对政府不信任,咨议局丝毫不买账,革命党人也开始煽风点火,更有甚者在昨天夜里趁乱洗劫了码头上的一批货物,事情发展到这般田地,对每个经手此事的主管人来说都是一件棘手的难题,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天津陷入了持续混乱的地步,叶开的动作不仅要快,更要准。 当然,叶开这第一刀不能划错地方,作为全国最先实施地方官职改革的地区,直隶省的心脏——天津简直太特殊了,从1906年开始,天津府就率先实施了地方自治,司法独立,随后成立的顺直咨议局更是影响深远,在本地势力之大,连督抚都要战战兢兢的听取意见,并专门成立督署会议厅来承办咨议局送来的议案,也由此造成民间势力强大,宪政民主思潮在津门的横行,官退民进,正是因为如此,那桐此前的诸多粗暴政令,毫无疑问触动了他们的蛋糕。 所以,要平息这场愈演愈烈的****,叶开绝不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要因地制宜的处理,民众之所以闹事,无非是向官府要个诚意,那叶开就给他们这个诚意。 那桐的血的确起到了一定效果,聚众的市民开始纷纷散去,当然,这股积压已久的民怨并未彻底散去,在他们的切身利益得到确实保障之前,这种不定因素还会持续存在,这才是最实际的问题。 所以,一道天津叶开就取消了那条闹出滔天大祸的宵禁令和清场令,并下令从今往后总督无故不得滋扰民生,另外,他派遣几队士兵驻扎在盐运,货运码头,用最快的速度将此前停滞的船运贸易恢复正常。 这条措施进展得很顺利,没有遭到任何阻碍,仅仅用了一天,天津庞大的商业场所就基本恢复如初,诸如码头,铁路,水陆这样的商贸地点,此前的失控局面也已经被控制住。 反馈无疑是积极的,当天下午商贩罢市的状况就彻底结束了,打蛇打七寸,叶开这一招就是优先解决利益层面的问题,中国老百姓是最现实的一批人,吃得饱,穿得暖,有钱花,谁会跟着你造反? 如果说恢复津门地区的正常运转是第一步,那下一步就是邀买人心,试想如果堂堂一省总督愿意主动和平民展开对话,这之间的巨大反差足以让所有人重拾信心,叶开就是这么做的,为此,他的姿态放到了最低。 取消宵禁令和清场令的同一时间,叶开马不停蹄地来到了直隶省监狱,在狱中亲自接见了那一百多位被逮捕的津门报业人,起初他们还抱着诫畏的态度看待这位军旅出身的新任总督,但当毫无官架子的叶开站到面前,并亲切的与他们会谈的时候,这种惶恐就瞬间冰消瓦解。 这位军队出身的总督不仅没有半点粗蛮之气,相反却是态度谦和,甚至是博闻强识,和那些满脑子都是宪政的新闻编辑交流起来毫无障碍,叶开赞赏他们直言敢谏,是有良心的报业人,但是他并没有当场宣布这些被捕的人无罪释放,而是声称一切都要经过法律程序后才能实施,他这个总督也毫无办法,不过叶开保证,他们在羁押期间都会得到人道主义对待,总之,尽快还他们清白。 第一次和封疆大吏这么平等的交谈,那些被捕的报业人自然感恩戴德,连声称好,这么些天都过来了,他们不介意在多等几天,同时,前者尊重法律的行为,更是赢得了所有人的好感,不少人已经在心中草拟好,出狱后怎么报道这位民主作风的新任总督。 当然,不用他们提醒,叶开知道怎么利用一次良好的政治秀,这些消息都一条不落的刊登在津门的报纸上,没过多久,一个是作风新派姿态平和的官员形象就跃然纸上。 叶开端着茶杯,悠闲的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的自然是今天刚刚发行的报纸,头版头条赫然印着他的照片,底下还有一行醒目的标题,“良公督津,恶政已除,津门之福,万民欢庆。” 叶开的辛苦没有白费,这期报纸的反映空前良好,就任护理总督的第三天,整个天津地区就基本恢复到出事之前的状况,实名对叶开的评价趋于正面,最起码和之前的那桐是天壤之别。 有了初步的群众基础,叶开终于可以实施平乱三步走计划的最后一步,这是一步不折不扣的险棋,如果没有前两步的成功铺垫,无论如何都无法进行。 计划的名称叫做,惩戒! 作为大棒加萝卜战略的重要部分,叶开终于要挥舞起蓄力已久的大棒,那些蓄意闹事的违法分子,以及趁乱打劫的人渣臭虫,你以为混在人群中就可以逍遥法外?别开玩笑,既然做过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叶开这次绝对是师出有名,不过,为了避免再一次引起****,政府的公告里特别申明,这次抓捕活动只针对那些违法犯罪分子,广大市民如有发现可以就地揭发,总督府会酌情给予奖励。 一场轰轰烈烈的抓捕活动就此展开,当一大批骚乱事件主谋被捆着游街示众的时候,没有人再施于同情的目光,等待他们的是最公正的审判,拿过不义之财的手就应该被剁掉,唯恐天下不乱的邪恶脑袋就应该赏一颗子弹,在叶开的刻意引导下,舆论始终朝向他这一边。 事发二十天,因为那桐的愚蠢举措而引发的大规模骚乱,已经彻底成为了过去式,作为海运咽喉的天津迎来了重新繁荣的契机。 叶开的后续动作还远没有结束,既然平乱事件已经给他加足了印象分,那么他不介意借着这次的大好局面,把他的声望民望在提升几个层次。 ....... 天津府官员驿站,作为临时办公地点,叶开这几天都待在这里。 之所以没有住进总督衙门,主要出于安全考虑,最近几年一大批督抚大员遭到了革命党的暗杀,鉴于良弼在历史上的身份,叶开不能有丝毫的懈怠,还好有警卫局二十四小时守卫,他的安全得到最大保障。 卧房里,叶开还没有就寝,伏案着笔,在纸上不停地写着什么,这么长时间的锻炼,他已经习惯了毛笔写字。 “春儿,将这封信交给一个叫刘际熙的人,他是天津府的名人,不难找到。”叶开将纸头放进信封小心的装叠好,之后对着一旁的韩春吩咐道。 韩春儿接过信封,没有多问,不需要叶开的提醒,找人是他的本事。 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了叶开一个人,他躺在床上,许久没有睡去,脑中不断遐想着,天津府这片刚刚平息下来的湖水,有了这封信,相信会再次沸腾起来。 第二天早晨,一条石破天惊的消息,被紧急刊登在新闻头条上,护理总督良弼亲赴咨议局议事大厅,当面接受议员的质询。 堂堂总督和一帮庶民当堂对峙,此乃亘古未有之奇事,一时间,吃惊的,怀疑的,好奇的,看热闹的,立宪派,革命党,一股脑涌向了直隶咨议局。 第一百零八章破天荒 (署理是平级代理,护理是越级代理。) 旁观席被几倍的人群占据,原本就不宽阔的咨议局大厅顿时变得拥挤不堪,或窃窃私语,或低声交谈,市民谈论的焦点,无一例外是此次到场的护理总督良弼。 堂堂一品大员,清末最高级封疆大吏,一身官袍的叶开孤零零站在场地中央的质询台上,就这样被一帮庶民围观着,谈论着,指手画脚着,也难怪那帮习惯了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老顽固们,打死都不愿意出席这种场合。 因为他的到来,原本没有多少人关注的咨议局会议,猛然间变得万众瞩目起来,两旁的坐席上同样挤满了中外记者,他们用兴奋地目光和不停亮起的闪光灯,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或者也可以说,是破天荒的一刻。 在叶开的正前方是出席本次质询会的议员,在他的后面是高出全场一个台阶的主席台,正副议长和书记员坐在上面。 作为直隶咨议局的首任议员,刘际熙曾经高票当选议长,一向德高望重并且深受当地人爱戴,然而,这也是他头一次感受到人群散发出的热情,议会毕竟是个新鲜东西,平时也没有这么大的关注度,所以,当看到塞得满当当的咨议局大厅,刘际熙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肃静,肃静” 议长刘际熙敲了敲桌子,大声喊道,不怎么样,总要先保持安静后这会才能开,但他毕竟老迈体衰,几声嗓子下去现场的分贝却始终没降下来。 见势不妙的刘际熙捏了捏眉角,有些发窘,看来这喧闹气氛一时半会儿是平息不下来,不光他们,自己也差不多,昨晚知晓总督要来的消息后,也是大吃一惊。 “津门的父老乡亲们,诸位今天莅临议局,无非是关心国家政事,关心咱们天津的前途发展,良弼身为直隶父母官,感激不尽,请乡亲们先静一静。” 叶开一张口,全场顿时就一片肃然,几千年官治时代积攒下的权威果然胜过一切,同时,前者毫无官架的说话态度,也所有人蒙生一种好感。 叶开微笑着看了看平息下来的百姓,伸手对着面前的咨议员温声道。 “兴办咨议局是朝廷大计,乃国家为监督府院办事而特设,现在请各位议员们发问,除涉及机密要事不便公布外,本督知无不答。” 叶开的善意表达化解了不少议员们的尴尬,说实话,这种事他们也从来没有碰见过,不过,经过暖场之后,他们很快就进入了自己角色。 几位议员率先举起了手,刘际熙示意其中一位可以发言。 “本议员就此次天津动荡一事询问良总督,那桐苛政暴民,致使官民争斗,旷日持久,然我天津百姓勠力同心,共讨恶臣,世所罕见,请问总督大人如何认为百姓之所为?” 一上来就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这等于在为群众围攻总督府等一系列极端事件讨说法,的确不好回答,不过,在来之前,叶开就在心里面预备了答案。 “本督临危受命,平息此乱,初到天津时,目睹官民两立,势如水火,痛心疾首,今本督已查明,此次****盖由前任署理总督那桐苛政所为,无关乎我天津数十万善良臣民,特此为证,勿再庸议。” 叶开的回答赢得了满堂喝彩,这起波及数十万人的大****,到底怎么定性,一直悬而未决,叶开代表官方的首次发言,为无休止的争论添上了休止符。 “不过,本番****,本督也发现有不少人阴谋蛊惑,糟害百姓,趁机抢劫合法之财产,这些不法之人,本督也定会追查到底,绝不轻饶。” 当然,闹事的人叶开没有一概而论,接下来的这段回答,算是给了双方各自一个体面的下场方式。 “既然良总督认定此次****与平常百姓无关,那可否将逮捕之人现行释放?”另一位议员接着刚才的问题,继续向叶开问道,他提到的逮捕之人,就是叶开此前看过的那些报社编辑。 对此,叶开的态度很鲜明。 “这些办报之人是放是留,审判所自有公断,非本督职责内事,理应回避,不过本督保证,会尽快移交司法,不会平白无故冤枉一人。” 叶开的回答很巧妙,既维护了议员们崇尚的宪政原则,也把皮球从自己身上踢开,还落了一个好名声,对大部分议员来说,报纸就是立宪派的喉舌,同时这也是本次****的导火索,这个关键的问题不解决,他们就会喋喋不休下去,显然从叶开的回答效果来看,似乎没有问题了。 “本议员请问良总督,此前报道那桐畏罪自杀,可否属实?事出突然,请问死因是何?可有着证?” 议员一连串的问题让现场再次喧闹起来,“啪啪啪”的快门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确实如此,本督到任当天,那桐便悬梁自尽,那桐虽为大恶,但终究是朝廷命官,猝然而死,本督深以为憾....” 这一刻,就连叶开也佩服起自己的演员天赋,声情并茂,滴水不漏,那桐的死,虽然是叶开一手造成的,但也算死有余辜了,对那桐来说,这是最好的了断,与其苟活着日后羞辱,不如痛快的死。 “本督会将那桐的尸首带回京城,派专人查验,相信会有更多的消息披露出来。” 那桐的尸体当然不能留在天津本地,一定带回去,这段时间里,也有足够的时间消除一些残留的痕迹,总之,拖得越久越好。 “那桐虽死,但其插手的津浦铁路一案,矛盾重重,涉案众多,不知大人如何追责?”又有议员问道。 “本督会一查到底,此案已由钦差大臣盛宣怀查明,那桐勾结涉案人员,私收贿赂,意图保全部分贼首,罪无可赦,本督定会据实详查,不会任由贼首逍遥法外。” 叶开很清楚的讲明了他的办案原则,这件案子闹的动静这么大,涉案金额又高达上百万英镑,自然跳不过去,要妥善解决。 “总督大人,要本议员看,最大的贼首就是铁路督办大臣,吕海寰!” 就在所有人以为案情就此落幕之时,忽然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底下的一位议员抢先挑了个头,紧接着底下的一帮人开始争先恐后的举手发言。 “津浦铁路议案,贪腐之重,前所未有,然督办大臣吕海寰却窃据高位,至今安然无恙,实属我大清国奇谈,今天就本议员现场弹劾这位佞臣。” “尚议员所言不错,吕海寰硕鼠一只,不罢免其不合民意,本议员附议!” “本议员附议!” “本议员也附议!” “.....” 这些议员们提前已经商量好了,一时间,几十位议员纷纷发言弹劾铁路大臣吕海寰,弄得叶开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朝廷自有法度在,弹劾不弹劾,本督会上报监国摄政王,请其裁决,诸公勿在多议。” 叶开很快就反应过来,他们要借着这次质询会议的机会罢免铁路大臣,不过,叶开对此人并不清楚,也就谈不上什么就地罢免。 “良大人身为总督,总揽一省任免大权,应当即免去此獠职务,勿使其在作恶。” “请良总督免去吕海寰职务,以正视听。” “请总督大人...” “.....” 又是一大波的申诉,现场再次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风潮所淹没,就连在场的不少观众也纷纷出声表示赞同。 面对议员们的施压,孤立无援的叶开陷入了被动,到底是依照民意任其所为,还是坚守制度按规矩办事,或者在两者之间平衡,即使放在今天也是一个大问题,叶开保持沉默。 “诸位议员们静静,若要弹劾,请诸位另寻时间提交议案,本次会议不在其范围之内。” 进退两难之时,刘际熙敲敲桌子,在主席台上帮叶开解了围。 “良弼有一句话要讲,不知议长大人可否符合议事章程?”看着全场陆续寂静下来,叶开转过身去,问道。 “总督大人请讲。”刘际熙发声,全场人也都洗耳恭听。 叶开清了清嗓子,面朝座位台大声说道:“良弼今天来咨议局,接受诸议员质询,此乃我国首例,亦是官民一体之先河,今闻我天津百姓,上下交通,听政议政,蔚然成风,此国家之福,社稷之福,民族之福。我朝羸弱,国力衰微,诸强环伺,时局不利,朝廷倡立宪以增国政,那就要做到实处,不是要做给别人看,而是要自己拿来用,要真真切切做到实处,若此间无****,假以时日,以我中国地大物博,物产丰祜,四万万君民必可雄于世界之林,良弼虽暂摄津事,不日即返,但有一日在,必当竭力维护,力保此制万世不变。” “王命急急,良弼还有诸多要事要办,特请与会的乡亲们准许本督,先行告退。” 叶开说完,低头向所有人鞠了一躬。 而他的这一鞠躬,让所有人为之动容,总督大人的腰,毫不吝啬的给了一帮无官无职的庶民。 “既然良大人要务在身,今天散会。” 半天后,刘际熙宣布道,到此,这场会议正式结束,在不绝于耳的快门声中,叶开快步离开。 人群陆续散去,但对那些视新闻比金子还贵的媒体业,这样的兴奋还会持续好几天。 第一百零九章新闻发布会 “良大人,我是泰晤士报的记者,这起铁路案件的涉案金额是多少?可以透露.....” “良大人,我是俄国的记者,请问天津骚乱之后,这些政策会一直持续下去吗?你如何评价新任总督...” “良大人!良大人!..” “......” 叶开一出咨议局的大门就被等候的记者蜂拥而上,围的水泄不通,随行的警卫和士兵拼了老命,才勉强挤出一个外人靠不进来的圈子,叶开看了一眼,这些记者都是一群鹰眉鹅目的外国佬,也只有他们敢追着堂堂总督大人到处跑。 “良大人,铁路大臣吕海寰真的会被罢免吗?他曾经当过德国公使,他的卸任会不会关乎两国...” “对,良大人,这也是我们想问的问题,他也是荷兰公使,在这件案子中他就有多少责任?” “.....” 这些外国记者操着不同口音的汉语,像一堵墙一样喋喋不休,提问的焦点落在了津浦铁路督办大臣吕海寰的身上,他曾经当过多国公使,也曾担任过工部尚书等要职,影响力不可谓不大,刚才议员们的发言弹劾,顿时把这位接近古稀的前大臣推上风口浪尖。 当然,面对一位刚刚接受了质询的开明总督,他们的胆子也大了许多,叶开留给他们的印象,是他们来到中国后前所未见的。 “记者朋友们,不用着急,你们可以慢慢来。” 走也走不动,叶开只好停住了脚步,压了压手,对前面的人善意地说道。 “我先回答第一个问题,这起案件牵涉英德两国的借款合同,我们高度重视,具体数额还在详查中,相信很快就有结果,到时候我们会第一时间公布。” “第二个问题,骚乱是因为前任总督错误行为造成的,与广大爱津市民无关,之后的拨乱反正是有力的,正确的,哦,你刚才说这些政策会不会延续下去,嗯,我想说,只要是好的政策就当然会一直延续下去,执政为民嘛,至于继任者端方端大人,抱歉,我与新总督并不熟悉,但我希望他能保持好现在这个良好的局面,总之,天津不能乱,更不能变样,应该繁荣,并且一直繁荣。”叶开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了,接着回答完了泰晤士报的问题。 所有人都来不及看叶开的表情,低头在本子上快速的抄记着,这是第一手资料,由总督本人当面回答的问题可不多见。 “第三个问题.....” 所有人的提问,叶开逐一回答道,但提问的问题越来越多,围观的群众也跟风而来,现场再次水泄不通,看来这好人还是不能随便当啊。 “你的说有关铁路大臣去留问题,因为法律缘故,我个人不能决定,但是我会如实上报朝廷,请大家安心等待北京方面的回应。” 叶开回答完这个问题后,伸手制止了其他人的发言,紧接着郑重的发言道。 “各位记者朋友,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今天的提问就告一段落吧,就本次天津府骚乱事件,下午会召开新闻发布会特别说明,到时候你们可以再提各种问题。” “新闻发布会?” 听到这个新名词,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露惊讶,继总督接受质询后,他们突然又得到一个新惊喜,叶开不知道这个时候世界上有没有新闻发布会这一说,不过既然是后世的先进经验,他当然照搬照抄的直接套用,再者,这些问题让他一一回答,实在太累,有必要找一个新闻发言人代为陈述。 “记者朋友们,今天发生的事,我希望你们能够如实报道,不光对我中国的百姓,也让你们本国人民知道发生在中国的故事,我们并非你们口中所言的面黄肌瘦拖着长辫子的Chinaman,而是古老深邃且富有智慧的另一种文明承载者,既然我们已经准备好接受世界,那么世界同样应该擦亮眼睛重新打量打量我们。” “时效固然重要,但真实,才是一个报者的灵魂!” 叶开的希冀让所有人在场的人深表赞成,这十几年来中国的改变有目共睹,但种种原因,这些消息并没有如实地传递出去。 回想当时,美洲因为排华法案的颁布,华人的处境悲惨至极,同一时间欧洲也盛行着“黄祸”说,公然违背人权野蛮驱逐亚洲人,在南洋一代,华人被称为“猪猡”进行贩卖,针对华人的大屠杀也屡屡上演。 世纪之交,中国人给世界的第一印象,除了讽刺漫画上的喷火恶龙,就是拖着长鞭子,喋喋不休的吝啬鬼,形象堪比欧洲劣等人种,犹太人。 如果一个国家无力保护本国民众最起码的尊严,那就是一个恶政府,叶开从来没有想过,为某封建帝国做什么徒劳无功的辩解,更没有一丝想为哪一族哪一朝洗白的意思,但不同文化的碰撞,总要给当事人一点缓冲的机会,去熟悉并学会一个新世界的游戏规则,然而人心太急,没有给这个机会。 封建统治者死在了封建时代的最后一刻,然而留下来的人却连新国度的边也没有摸到。 叶开穿过人群,坐上了官轿,随即离去。 对记者们来说,今天的收获足可以称得上满载而归,可以选取的素材简直太多了,总之,这个总督跟之前接触到的所有人清朝官员都不一样,谦和,涵养,智慧,果敢,是叶开留给外国媒体的第一印象,并且热衷新事物,光这一点,就值得大书特书。 下午的新闻发布会叶开没有出席,有天津本地官在,效果已经足够了,他也没必要亲自到场,作为一省最高军政民政首脑,总要有一点必要的威严,不然,办起事来还真会有些拖沓和掣肘。 发布会一直开到了傍晚,中外记者汇聚一堂,几个颇为尖锐的问题让官员们面面相觑,只好硬着头皮进行下去,谁让这是总督大人的死命令,不能不来,更不能不说。 晚上,回到驿馆之后的叶开也没有闲着,他要把这件天的事稍加润色后报告给载沣,特别是那桐的死和议员对铁路大臣的弹劾,此前,因为叶开成功平息了骚乱,北京方面给出的反应就很积极,不过,有了这两颗巨石落地,相信那边会再生起一片轩然大波来。 还有一件事,叶开也不能忘了,新任总督端方后天将会抵津,这也就意味着短暂的总督生涯即将终结,他需要抓紧这为数不多的天数,下好最后一步棋。 第一百一十章第四镇 天津,马厂,北洋军第四镇驻地。 清晨,叶开驱车来到了这座几十里外的陆军军营,巡视的消息没有提前通知任何人,身边跟着的也只有韩春儿和几个总督府的随员,如此轻装简便,自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当总督大人突然莅临的消息传来时,军营的高层陷入了久违的慌乱,而作为一镇之长的统制吴凤岭也有些摸不着头。 就在五分钟前,他还为这位陌生来客的身份推敲不定。 “禀报统制大人,良弼来了。” 军务兵向吴凤岭报告,吴凤岭却皱着眉头一时没有想起来这个名字是谁。 “良弼?哪个良弼?” “就是那个新任的护理总督良弼。” 吴凤岭拍了拍光秃秃的前脑勺,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就是那个最近才从京城里派出来的。” 直隶总督有节制北洋军京畿两镇的权力,不管是不是代理,代理多久,都是确凿无疑的顶头上司,吴凤岭不敢怠慢,马上吩咐下去,整顿军队,迎接总督的视察。 新军的反应速度的确不满,在叶开到达检阅台之前,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一万多名士兵已就经整整齐齐列装好,安静等待着上峰的巡视。 “吴统制治军有方啊,这些兵士少说也有上万人吧,金戈行伍,俨有雷霆之势,真乃雄兵天降!” 瞅了几眼,叶开就没了兴趣,目光从队伍上挪开,对着身旁的吴凤岭客客气气的说道。 “良大人过奖了,过奖了,这些都是袁大帅带出来的兵,都是袁大帅的功劳....” 吴凤岭正得意忘形,很快意识到自己刚才失了言,急忙闭上嘴,脸色发窘,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过去他们还可以靠着袁大帅的庇荫,耀武扬威,但仅仅不到半年,前者已经成为政治的牺牲品,正所谓树倒猢狲散,现如今,袁世凯这三个字恐怕成为人尽皆知的官场禁忌。 “袁大帅?你们的袁大帅也是朝廷的官,所以这兵归根结底还是朝廷的兵,主次不能乱了,吴统制,你说是不是呢?” 叶开旁敲侧击,用一种很含糊的言辞定性道,并没有继续追究后者的失言之罪。 “是是是,良总督所言极是,不管是袁大帅,还是卑职,都是朝廷的人,兵也是朝廷的兵。” 吴凤岭一听这话,如蒙大赦,急忙迎合道。 叶开暗自冷笑,他可不是来当和事老的,此行另有目的,先礼后兵,可一向是中国人的惯例。 目光扫了扫吴凤岭,这位北洋第四镇的最高长官,个子不高,相貌普通,却被人称为袁世凯心腹中的心腹,信任程度甚至比北洋那三位龙虎狗还要深的多,他不仅是袁世凯一手提拔上来的,本人还是袁世凯家佣人的子弟,曾作为后者的随身护卫,出征朝鲜,既有亲缘,又有赏识之恩,这关系堪称铁打铜铸的。 “吴大人,我听说朝廷派遣了军谘官到北洋六镇,行使指挥调兵之责,与统制互为辅佐,谓为第二长官,为何本督没有看见?” 叶开把话刚刚说完,吴凤岭的眉角顿时起了微妙的变化,眼珠子左右转了转,一副内有隐事的反应,这一点难逃叶开的眼睛。 “本镇的军谘官近来公务繁重,怕一时半会儿见不了总督大人。” 吴凤岭一出口就直呼后悔,找什么理由不好非要找这个,这时候还有什么比拜见总督重要的。 “公务繁重?哼,那本督倒是清闲人呐!” 听见叶开话里浮现的几分怒意,吴凤岭不由得紧张起来,急忙改口道,“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大人误会了,误会了...” “快,去请廖军谘到议事大厅,总督大人要亲自接见,让他务必要到。” 吴凤岭咽了一口唾沫,快步走到叶开路前头,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凤岭口拙,大人莫怪,天气炎热,良总督还是移步议事堂,那里凉快得多。”吴凤岭嘿嘿陪笑道,这笑声要多虚心有多虚心。 天气是热,但也没到满脸汗流的地步吧,叶开嘴角微微一翘,心中冷笑,如他之前所料,军谘官制度的推行果然遭到了某些阻力,他此行的目的便直指此处。 军营的水还深着呢.... “也好” 叶开顺水推舟的点点头,前者的汗已经流的稀里哗啦了。 议事大厅,几盏大功率吊扇不停地转动,蒸发掉汗水的同时,也带走了多余的体温,十分舒爽。 坐在主座上的叶开,神情悠扬的呼着手里的茶水,他不急,急的是别人,在他的一旁,吴凤岭面色发白,坐立不安。 “禀报吴统制,廖军谘他....” 军务兵看了看坐在中央的叶开,尴尬的说道:“总督大人,廖军谘他不愿前来。” “哦?”叶开惊咦了一声,转过身去,目的不言而喻。 “大人,这个廖四光桀骜不驯,素来不听军令,屡屡擅自行事,总督大人还是不要见他了,以免见了生气。”吴凤岭急忙说道。 “岂有此理!”叶开一拍桌子,“北洋军中竟然还有这样的人,这样吧,让我的随员去“请”这位桀骜不驯的军谘官,就说本总督亲至,要他无论如何都要来见,他要不来,本总督就一直坐在这里,看看此厮藐视上级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叶开愤愤说道。 “大人不要跟这种人计较,还是...” “本督心意已绝,一定要见,吴统制不会甘心就让本督一直坐在这吧?”叶开打断了他的话,态度坚决的说道。 吴凤岭的脸色难堪了起来,看来是拦不住,他只好黑着脸摆了摆手,吩咐下去,“去吧,把他叫来。” 叶开也对韩春儿使了使眼色,“你去吧,春儿。” 时间出乎意料的快,不到十分钟,几个人就风尘仆仆的赶到这里来,其中一个人军官打扮,正是北洋军第四镇的军谘官,廖四光。 他一上来,连最起码的一句“参见总督大人”也没有,指着吴凤岭的鼻子就不客气地说道。 “今天到底刮的什么风,非要把我叫来,平日里,吴大人躲我还来不及呢!” 好端端的局面,突然风云突变,吴凤岭低着头,脸色阴沉如墨。 (深夜码字,求推荐,求收藏。) 第一百一十一章辩解 (第一更) 因为廖四光的一句话,大厅顿时陷入了死寂的氛围,彼此对视谁也不敢多说什么,一片寂静中,唯有头顶上的吊扇扭摆声显得格外清晰。 不光是吴凤岭的脸色不好看,他身后的一帮北洋第四镇高层,也在同一时间,精神骤然紧张起来。 廖四光为什么会这么说,吴凤岭心里一清二楚,自从被派遣过来后,前者在第四镇过得怎么样,没有人比他最清楚,因为军队指挥大权的归属问题,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闹僵,甚至说得上水火不容,当然,吴凤岭靠着主场的优势,联合一帮老部下,在明里暗里对廖四光处处排挤,不光是朝廷命令的军谘任务无法有效开展,就连他们本人也行动受限,总之就是各种不配合,致使后者有火发不出,矛盾越积越深。 想要冲破固有的利益格局,果然不是说说而已。 “放肆!见了总督大人还不参拜!” 听得韩春儿的大声申斥,这位冒失的军谘官这时才想了起来,赶忙低下头叩拜。 “卑职廖四光参见总督大人!” 叶开看了一眼,自然是没好气,冷冰冰的问道:“你就是廖四光?” “回大人的话,卑职就是新派北洋军第四镇的军谘官,廖四光。” 廖四光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刚才那股牛气冲天的神气全然不见,总督面前,就算脾气再耿直也不得不低头。 “既然是一镇军谘,那为何刚才没有出现在检阅场,直到本督几番催促,你才姗姗来迟,廖大人,你意欲何为?” 叶开的兴师问罪让廖四光诚惶诚恐,他赶忙回答道:“总督大人恕罪,并非四光存心怠慢,实在是因为....” 廖四光说到这,突然停了一下,扭过头去,盯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吴凤岭,声调变的阴冷起来。 “这还要问问吴大人,要不是他存心阻拦,卑职绝不敢冒犯总督大人。” “你有意推脱与我何干!” 不待叶开问话,吴凤岭猛然抬头,咬牙切齿的反驳道:“总督大人,此人向来脾气刁钻,屡屡犯上,他说的话不可尽....” “吴统制!” 叶开喝住了吴凤岭,后者自然拾趣的闭上了嘴,然后叶开瞪着眼对他问道:“方才说的阻拦是怎么回事?” 一听这话,吴凤岭的脸色突然刷白,支支吾吾,半天也解释不出来,“卑职不知,哪知道此人编出什么理由蒙骗大人,大人万不可信啊。” “本督连怎么一回事都不清楚,何来蒙骗?吴统制你还真是替本督着想啊!” 叶开的话虽然不洪亮,却让坐在风扇底下的吴凤岭,脑袋起了一层的细汗,堂堂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官衔,不知道比一个镇统大了多少级。 不再搭理吴凤岭,叶开转身冲向了廖四光,追问道:“廖军谘,你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听好!如有半句虚言,本督同样不饶你!” 叶开丝毫不客气,而这看似不偏不倚各打五十大板的话,却让廖四光有了难得表达机会,他压住心头难抑的惊动,当面锣对面鼓的说道。 “四光不敢妄言,今晨卑职听闻良总督驾临军营驻地的消息,便整理着装急忙赶去,不料却在半路上遭到了吴统制的无理阻拦,说什么不许卑职在总督说话,卑职人单力薄,被这几人挟持带去,后将卑职软禁在住处,一待就是几个时辰,并且扬言若是走漏半点风声,便让卑职从此在军中过得不痛快!” 廖四光每说一句,大厅里的几个人的面色变仓皇一分,如果前者所言属实的话,那他们干的可是荒唐透顶,无法无天的大事,足可以让他们统统免职。 “来人!将这个满口胡言的贼竖子给我绑了!” 廖四光刚刚说完,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便被叶开的一声命令瞬间吓瘫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一腔正言,换来不是总督大人的理解和查问,居然是这样的下场。 听见总督大人的喊声,门外一排荷枪实弹的护卫鱼贯而入,说着就要逮捕廖四光。 “大人大人,卑职说的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大人,大人!大人明鉴啊!” 廖四光大喊着为自己申诉,负责逮捕他的卫兵也不敢贸然靠近,那毕竟是一镇的军谘官啊,地位仅次于镇统,这要是抓错了人,总督大人当然没有任何事责,以后就有他们的好果子吃了。 听到叶开的吩咐,吴凤岭的眼睛一亮,剧情居然来了一个大反转,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代理总督脾气还是属绵羊的,不敢和根深蒂固的老北洋们对着干。 “大人,大人,卑职句句属实,大人明察啊!” 廖四光还在为自己申辩,声音越来越大,叶开忍无可忍。 “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称堂堂镇统将你劫持,廖四光,你自己说这是不是胡言乱语!” 廖四光说的那些话,简直匪夷所思,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 “卑职所言句句属实,大人不信,可以叫来各协各营的军谘官,他们都是有目共睹,并且也深受其害!” 廖四光不依不饶,眼看着那帮士兵就要把自绑了,奋力挣脱的同时,大声呼喊。 “好你个狂徒,口中的胡话竟然越发无边际,好,本督今天就让你见个明白。”叶开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宣布,“来人,就按这个人说的把其他标协的军谘官都叫来,今天本督就要彻底弄个明白!”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吴凤岭,还没有缓过来多长时间,就又被叶开的这句话吓得一惊一乍,想都没想,急忙阻拦道。 “如此大动干戈,恐怕动扰军心,此厮胡言乱语,事实清楚,总督大人还是不要叫人了。” “怎么?吴统制不想还自己一个清白?”叶开反问道,声调却悄然发生了变化,“还是廖四光说的确有其事?” 堂堂总督,不容置喙。吴凤岭坐立不安的扶着额头,这时候他还能干什么呢? “叫人去!”叶开命令,外面的人急忙出动。 望着匆匆而去的一干人等,吴凤岭的脸再度阴沉下来,唾液腺疯狂的分泌,事情在一波三折中逐渐失去了控制,他内心不禁反复问到,这位唐突而来的新总督,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而就在吴凤岭转头的那一刹那,在他的视线死角处,无论是地上的廖四光,还是高高在上把控一切的叶开,彼此之间,都投来了默契的目光。 第一百一十二章对质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第二更) 很快,从营级到标一级,北洋军第四镇四十多位军谘官陆续到场,这么多人齐刷刷的站在议事大厅里,原本通畅的气流顿时变得阻塞了许多,而呆坐在底下的吴凤岭,更觉得燥热难耐。 有叶开在,他不可能当着面阻止这些人,而这些人的到来,会让他彻底陷入被动的状态。 “廖四光,这些你总满意了吧?”叶开的声音仍旧是那么冷淡,他说给廖四光听,更说给惊弓之鸟的吴凤岭听。 “卑职谢大人” 廖四光连忙叩首,紧接着转过身去,面朝着所有派遣军谘官,大声说道。 “今晨,统制吴凤岭是怎么将本官挟持软禁,又是怎么出口不逊,戾言威胁,如此猖狂行为,大家都看见了吧!” 今天早晨,廖四光被吴凤岭等人阻挠时,他立刻派人紧急召集所有军谘官到场,这是他唯一可以依仗的团体,然而,更多人的到来没有让对方偃旗息鼓,反而助长了吴凤岭的嚣张气焰,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继续威胁道,谁要是敢把此事说出去,就是一样的下场,堂堂镇军谘都遭到了这样的对待,更别提他们了,况且此前他们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迫害,大多还心有余悸,对吴凤岭恨之入骨。 “总督大人,我等皆在场,可以证明廖大人所言据据属实,毫无夸张成分掺杂其中。” “吴凤岭,你身为一镇总管,竟然如此张狂,视朝廷法度于何在?真令我等惊声骇色,至今想起仍有余悸。”军谘官们直指吴凤岭,目光中迸着火色。 “总督大人在上,为我们做主,如此恶劣之人,怎配在留军中!” 一边群情激奋,一边鸦雀无声,大厅的左右两边形成了鲜明对比,廖四光趁热打铁接着说道。 “诸位同僚,今天有总督大人在,咱们就揭一揭这位统制大人的真面目,前有军谘处发布公文,后有摄政王亲笔谕令,特敕诸镇军队设立军谘官一职,总揽指挥权责,奉行统制主建,军谘主战的原则,谓为第二长官,然而,咱们这位堂堂的一镇统制,居然阳奉阴违,拒不行事,视朝廷命令为一纸空文,视国家军队为囊中私物,我等到任以后,吴凤岭百般阻挠,既不给予实权,又几次三番滋事找茬,甚至连我们的住处,都被吴凤岭派人监视,不分早晚窥视,良总督,军谘官既然是朝廷命官,摄政王亲自授予,这煌煌天恩,竟被此贼作践到这种地步!” 廖四光越说越激动,慷慨激昂的语言顿时煽动起在场的所有人,就仿佛提前预备好一样,他总后看向了身后的叶开,几十个人齐齐跪下,“敢问总督大人,现在军中有此恶贼,可否将其劾而去之!” 廖四光的话像暴风骤雨般,说的毫无准备的吴凤岭一行人面容铁青,吴凤岭一介武夫,怎么能辩得过他们,值得压着心头的怒火,死死握紧了椅子把手, “吴统制,可有此事?” 叶开的脸色终于不可避免的阴沉下来,像冰山一样横在北洋军高层面前,所有人都清楚大祸临头是一种什么感觉,让总督大人怀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简直一派胡言,良总督不可轻信这帮人的污蔑!”吴凤岭一拍桌子,大声吼道,脸上的横肉狰狞跳动。 “良总督,我如有半句假话,我们几十人愿当场自绝如此,以证清白!”廖四光丝毫不退让,不惜以死相抗。 “你们这些军谘官不过是一丘之貉,你们的话有谁可信?” “现场还有不少围观的士兵,可以将它们带来一辩究竟,不过碍于吴大人的淫威,怕是都不敢说吧!” “你们分明是混淆视听,在上峰面前官报私仇,大人,不可信啊!” “那吴大人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度,偌大的军营可不是你的一言堂....” “.....” 现场再次溅起了唾沫星子,火药味十足,而吴凤岭一方,节节败退,只能拼命诋毁对方来搪塞,根本站不住脚,本来他们也没想着要完全掩盖下去,只要在军营他们的地盘上就可以做到万事无虞,但现在不仅堂堂总督来了,而且还破绽百出,至于叶开为什么偏偏趁这个时机到,原因怕也没那么简单。 争吧,争吧,叶开始终冷眼旁观,他们两方争得越厉害,叶开能起的作用就会越大。 “吴统制,本督只问一句,挟持软禁可否属实?”叶开一开口,现场就安静了下来。 “大人,你怎么能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 “吴统制!”叶开的声音拔高了几倍,“听清我的话,我问你有,还是没有?” 这么多人指证,吴凤岭再辩解已经没有什么用,犹豫了半天才艰难的蹦出几个字,“虽有此事,但也是事出有因,不得已而为...” “那就是说有是吧”叶开质问道。 “好,那我再问,各军谘官现在可否掌有军权?” 一听这话,那帮高层纷纷低下了头,结果不用问也知道。 “大人,军权交接还需些时日,还没来得及....” “就是说没有是吧?” 叶开再次询问,后者万般无奈下轻微的点了点头。 “好,本督现在清楚了。”叶开摆摆手,说道:“来人给廖军谘松绑。” 随着廖四光的重获自由,局势一下子回到了他们那一边,一帮军谘官们也趁势说道:“总督大人,既然事情真相大白,那必定要追责有罪之人,请大人免去吴凤岭第四镇镇统之职,以正人心。” “你们这些人莫要猖狂!”吴凤岭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既然他们一点也不给留后路,那么他不介意争个鱼死网破,别忘了,这军队是谁说了算,不过,这句话刚说出口后,就觉得不妥,看了看叶开,急忙加了一句,“总督大人还没说话,你们不要多嘴!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大人,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总之,卑职绝不与这种忤逆之辈共处一室!” “你!”吴凤岭攥着拳头,恨不得跑上去给上两拳,但终究是可想而不可做,打有打不得,骂又骂不过,吴凤岭咬牙切齿,脑袋冒火。 “吴凤岭,你这个宵小之徒!” “吴凤岭,你这个无脑鼠辈!” “吴凤岭.....” 面对铺天盖地的骂声,吴凤岭眯着眼,胸膛一起一伏,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被这样当面羞辱。 “来人,将这几十个迷惑上峰,污蔑同僚的贼人绑了!” 吴凤岭一跺脚,什么也顾不得了,满脑子只想着暴力解决问题,而被威胁的廖四光等人丝毫不示弱,他们几十人有数量上的优势,不怕动手,两方眼看着就要大打出手。 “啪”一声,有什么金属物件和桌子碰撞而出的声音传出,在喧闹的环境中分外刺耳。 在叶开的手边,赫然放着一把勃朗宁手枪,保险松好,弹夹满满。 总督动怒了。 黑黝黝的枪口就是明白了当的告诉所有人,决定谁是谁非的,是他!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了下来,自觉地退回了原处。 “吴统制,这兵可不是随便调的,尤其是对自己人。” 叶开的话让吴凤岭浑身一寒,这时候他才明白,眼前的这位可不是什么善茬,更不是什么绵羊,而是一位眈眈而视的猛虎。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一百一十三章你敢抗命吗?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叶开咄咄逼人的警告说的吴凤岭哑口无言,官大一级压死人,更别说是军政民政一把抓的直隶总督,吴凤岭恶气没有出成,反倒通通吞回了肚子里,脸色不觉的潮红起来。 “你们不识相的兵都给本督滚下去!再敢私自前来,就以大不敬论处,一人赏一百军棍!” 叶开大声叱道,一个眼神就让那些企图抓捕的卫兵落荒而逃,连吴凤岭的面也看都不看,仓慌地奔了出去。 大厅中,仿佛只有叶开一人可以发号施令,所有人都成了陪衬。 “吴统制,你刚才可是威风的很啊,在本督面前尚且如此,那此次的挟持一说,本督也不得不相信这不是空穴来风了。”叶开转过身来,盯着吴凤岭,不咸不淡的说道。 一听这话,吴凤岭顿觉不妙,赶忙解释道,“良总督,卑职只是一时气不过,并非存心刁难。” 刚才他被廖四光等人嘲讽的忍无可忍,顺口就说出来那些狠话,再加上他在军中一贯作威作福,早就毫无忌惮,所以一时脑热,就顾不得其他了。 “一时?”叶开冷哼了一声,吴凤岭的跋扈不过是一个缩影,这些权臣的代言人在军中大搞山头,形成了一个个利益集体,而北洋军的军纪早就在这些人的手中逐渐腐败下去,随着清末解体后,这些国家军队堂而皇之沦为私人武装,这些曾经的代言人摇身一变成为新时代的军阀,凭借着手中的洋枪洋炮,相互争斗,成为致使整个中国动荡不安的最大推手。 “吴统制,你私自派兵挟持拘禁朝廷命官,仅此一项,本督就可以革了你的职!” 这次轮到吴凤岭胆战心惊了,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暴露,随便拿出来一项就能叫他顶戴不保,甚至是人头落地,要知道他虽然经营北洋四镇已久,但是不可能笼络到每一个人,朝廷一旦查下来,他实打实的在劫难逃。 “吴凤岭!“ 叶开的称呼悄然起了变化,听到这不带任何客气语的三个字,吴凤岭的呼吸顿时急促了几分,连一声“卑职在”也不敢说出来。 ”朝廷几次三番下重令,倡行军制改革,在全国军镇中推行军谘官一制,北洋六镇贵为中央军,自然是率先垂范,首当其冲,从颁令到现在已有数月之久,军谘制度落实的怎么样,你当本督的眼睛瞎了吗!” 面对狠话频频的叶开,吴凤岭无力辩解,他当然不希望自己权力受到一点点削弱,所以才百般阻挠廖四光等人,事到如今,他也只好低着头不敢插话。 “这一点要是让朝廷知晓,你恐怕就不光官位不保了,身家性命也不见得能保全,吴凤岭,你还是先想想自己的脑袋吧!” 总督大人的训话冷冷传来,如同站在高阶上向下荡漾,吴凤岭全身都笼罩在这种惊恐当中,他脑子一片空白,以至于不敢有一点点质疑与反驳。 他的判断从一开始就出现了根本性的错误,对方根本就不是绵羊,而是张牙舞爪的猛虎,一口咬在自己的最软肋的地方。 “请良总督法外开恩,卑职回去一定尽心改正,尽快落实朝廷大计。”吴凤岭哆哆嗦嗦的保证,然而为时已晚。 “没有这个必要了。”吴凤岭的话被直接拂去,叶开冷声说道,不带有一丝感情:“你做不好的事,就有别人来做吧。” “卑职前段时间军务缠身,力又不及,请大人在给卑职一次改正的机会,卑职一定...” 一听这话,吴凤岭差点蒙了,他刚想要接着说完,却被叶开接下来的话驳斥的体无完肤。 “军务缠身,力又不及?是玩忽职守,蓄意而为吧。” 叶开瞥了一眼吴凤岭,那种眼神已经是明确的警告,略过他,紧接着,叶开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道。 “免去吴凤岭一切职务,由第四镇军谘廖四光暂代统制一职,其余主官,也都有各协各标军谘相应代理,你们到任之后,要谨恪朝廷法令,把军谘制度落到实处,至于是否官复原职,视此制落实情况的好坏,再行考虑。” 吴凤岭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官职就这样被直接剥夺了,不留一丝情面,虽然这命令并没有说死,只是代理,理论上还有复原的可能性,但就算以后官复原职,军中大权也早已旁落,一想到这,吴凤岭不惜做垂死挣扎。 “卑职不服!卑职不服!” 吴凤岭大声嘶吼,却被更大的声音与权威顶了回来。 “吴凤岭,你敢抗令吗?” 叶开冷冷看着他,站起身来,手中握着的勃朗宁手枪,已经上了膛。 吴凤岭咽了一口唾沫,因为刚才的逮捕事件,再叫卫兵上来已经是不可能了,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多么的愚蠢,这个大厅已经被叶开和军谘官集团控制住了,就这样他在浑然不觉中,一步步进入了猛虎的狩猎圈。 “良总督如此做法,卑职不服!卑职的职务是由陆军部亲自授予,总督大人虽有节制之权,那也没有免官的权利吧?”吴凤岭虽然强撑了身子,声音已经弱不可闻,含着颤音。 “是啊,吴凤岭,你说的不错。” 叶开一步步靠近,在这一刻居然露出了微笑,然而他却没有继续解释的耐心,“是不符规制,你说的很对,但不要忘了袁世凯是什么下场,他的罪名,他的罢免,又有哪一条符合规制?“ 作为吴凤岭最大的依靠,他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浑身颤了颤。 “他的确没什么大罪,办洋务,搞新政,也算是一位能臣,不过他唯一的错误就是得罪了摄政王,这就是最大的罪!吴凤岭,你不过是个小小的镇统,也妄想垂死挣?你是进是退,是免是升,本督一句话就能让你从此跟这些都无缘,权力的争斗,不是你这种层次的人看得透的!” 吴凤岭的面色越发的苍白,身子一下子瘫倒在座子上。 “既然你那么效忠你的袁大帅,那本督就好心告诉你个消息,袁世凯马上就要被赶出大清,到美洲国出任大使,到时候,你喊的苦救的命,不知道袁大帅隔着万里汪洋还能不能听见?” 吴凤岭蹬直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浑身的力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身上消褪,大口喘着气。 终于,他屈服了,军谘官将全面接管,用不了多久北洋军第四镇就会彻底换天,不过,他本人的噩梦还远没有结束。 廖四光拍了拍手掌,用一个不算多么深奥的暗号,通知不在场的某些人。 大厅里忽然涌入几十个身着制式军服的士兵,将吴凤岭及北洋军高层围了起来。 “廖四光你要什么,良总督你这是何意?” 吴凤岭拼命挣扎,但很快就被控制起来。 “吴大人,今天你将本军谘软禁了几个时辰,现在还回来,不过分吧?” 廖四光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吴凤岭望向了叶开,还想说些什么,但到嘴的呼救猛然僵住了,因为两人的笑容一模一样。 “想不到啊想不到,良弼,廖四光,你们是一伙的。” 吴凤岭带着满腹的悔意和恨意,很快就被带走,有了叶开的命令,这三个月他们都得乖乖的待在禁闭室里,警卫局会有二十四的“看护”,保证他们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要打破固有利益,唯有拳头,不管这拳头是包着铁皮还是糖衣,叶开两者兼用。 到此为止,叶开离开天津前的最后一件事圆满落幕。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一百一十四章离开 一辆戴姆勒VL型汽车停在军营门口,引擎的声音轰轰作响,车子却没有发动。 “四光,委屈你了。” 叶开和廖四光站开车门外,两人相互交谈着。 “为良大人做事,四光心甘情愿。”廖四光底气满满地表达忠心。 “好小子,本督果然没有看错你。” 叶开微笑着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能跟总督大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足见两人的关系不一般,事实上,他们不仅认识,甚至还是直属上下级的关系,后者是叶开一手选派而来,作为军谘处的实际负责人,军谘制度的落实是重中之重,叶开在一帮军事人员中挑来挑去,最后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廖四光。 廖四光低头笑了笑,能得到顶头上司的称赞,是莫大的荣誉,更何况前者一直对他赏识有加,要不然也不会将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计划提前告诉人。 北洋集团树大根深,牵涉极广,而作为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壤,北洋军,更是号称他们的后花园,不容外人染指,作为权力分享者的军谘官,想要中途插进来,困难重重,所以,今天发生在第四镇军营里的这一切,都是叶开导演的一场苦肉计。 想要破除现有利益格局,不啃下北洋军这块硬骨头是不行的,但是若要硬来,必然会致使整个北洋集团抱团抵抗,到那个时候,在想要打破僵局,就更加不可能了。 “四光,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再重复了吧?”叶开接着说道,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在正事上他从来不含糊,始终保持清醒。 “四光明白” 廖四光点点头,既然总督大人已经费劲心机得到了军队的权力,那他就要把这份权力实实在在拿在手里,该怎么做,他心里很清楚,名单上一百多个要抹去的名字,他都已经了熟于胸。 “记住,切勿存妇人之仁,要当断则断。” 叶开最后一次提醒道,吴凤岭虽然被暂时剥夺了职务,但是他们的权力基础还在,这也就意味着意外也还存在,为了不是这一切前功尽弃,他们的动作一定不仅要快,更要狠。 听到这句话后,廖四光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原本斯斯文文的外表浮现出一抹狰狞,这脸色,哪里还能找出半点被挟持时的软弱之气。 能够伪装自己,这也是叶开看中他的一点。 “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了吧。” 叶开摆了摆手,示意可以行动了,时间对他们很宝贵,对廖四光来说更是这样,一场涉及全军的大清洗,从今天夜里就紧锣密鼓的开始了,而第一个被清洗的目标,就是统制吴凤岭。 是的,不能存半点妇人之仁,斩草要除根,很快,一起伪装良好自杀事件就会在军中人尽皆知,而有叶开在朝中策应,那里不会引起任何反响,至于吴凤岭的党羽,就没那么麻烦了,用子弹堵上他们的嘴。 如果事情进展顺利,叶开瓦解北洋的战略就初步实现了,二三镇被派往了蒙古盯着俄国人,第六镇被调入了东北,防范盘踞在大连等地的日本,而第五镇被派往了山东驻地,提防德国人,再加上离北京最近的第四镇也改头换面,现如今,这块寄生在国家主动脉上的毒瘤,终于一点点被消除干净。 京畿附近的防备力量不会空缺太久,逐渐壮大起来的禁军会取而代之,当然仅仅靠叶开手底下的一镇兵马是不够的,禁卫军的扩军计划已经提上了日程。 廖四光走后,叶开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抬头仰望天空,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这口气不是叹给即将凋零的吴凤岭,而是叹给自己,这些尔虞我诈的杀人伎俩都用在自己同胞身上,这是不是这个时代最悲哀的事? 但是,在历史的巨浪面前,叶开没有办法,他明白等到日后这些人日后摇身一变成为割据军阀时,这片本就****不堪的土地,不知道又会掀起多少腥风血雨,他必须提前终结这种可能性。 终于他不再多想,上车离去。 ...... 叶开的情绪很快就调整好,因为端方来了。 欢迎晚宴在修缮好的总督衙门里举行,天津地区的大小官员纷纷上门祝贺,鉴于那桐事件的后续影响,他们这次没敢带多少“礼物”过来。 餐桌上,叶开终于见到了的这位名噪一时的清末名吏,作为奉命考察西洋三十余国的出洋五大臣,端方却一脸的络腮胡子,这股粗野狂放的边幅,倒和脑袋里散发出来的新派风潮格格不入。 “本官还在路上时,就听说良大人只身前往咨议局质询,如此敢为人先,端某佩服佩服。” 作为狂热立宪派的领军者,端方三句离不开宪政。 “天津百姓民风如此,良弼不过是摘前人的桃子罢了,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叶开客气的笑了笑。 “良大人过谦了,本官在日本考察时,你猜那伊藤博文说什么?”端方指的自然是他出洋考察时的事情。 “哦?愿闻其详。” “那伊藤老朽说,中国与日本同文同种,日本不到三十年就富强如此,而中国地大物博,人口四万万之多,若是立宪,三十年后必是寰宇第一强国,哈哈,伊藤老朽虽是敌国大臣,但这句倒是实话,可见立宪是救我国家的一剂良方,良大人在津门开了一个好头啊。” 端方说着说着,不禁喜形于色,连着几次和叶开碰杯,大喊良大人乃我知己,大清强盛于世的愿望,这一点不知在他梦里做了多少次,这位鼓吹立宪的激进派大臣,倒是可爱的很。 不同于朝中那些老古董老学究,叶开和端方倒聊得来,话题从英国的照相机扯到了三藩的摩天大楼,交谈进行到最后,端方还拍着叶开的肩膀满嘴酒气的说道:“本官要在天津府建一个禽兽园,学着洋人把天下奇珍异兽都放到里面,良大人觉得怎么样?” 对此,叶开也只有笑笑,然后派人把这位醉的不省人事的新总督抬到房间里休息。 宴席结束后,叶开回到了住处,返京的火车安排在了明天,他需要简单收拾收拾行囊。 刚刚躺下不到一刻,韩春儿就推门来报,然后把收到的电报交给他,并告知了来源,摄政王载沣。 叶开不敢迟疑,打开一看,密电中只写了简短的一句话。 “良卿速返,商酌军机大臣,此事不得与外人宣,心中拟好即可。” 第一百一十五章有兵在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今天只有一更) 叶开在天津频频发力的同时,京城这摊深不见底的湖水,同样是波澜迭起,一刻也不曾停歇。 可以说,自从那桐捅出了那么大的篓子,震惊全国,再加上后来盛宣怀赴津查案,叶开临危受命充当救火队长起,无数只眼睛就时刻盯着天津这片天,事态进行到这般田地,棋盘上仅剩的叶开,自然受到万众瞩目,他在天津所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时刻牵动着最高权力层的神经。 ****被及时制止,秩序也陆续恢复,叶开抵津仅仅几天,风动一时的天津报乱就圆满结束,外带着“仁督”的名声在津门广为传颂,他在政坛上的第一次亮相,出人意料的为他攒足了出场分。 除了叶开,最高兴的就应该是摄政王载沣了,作为前者背后最大支持者,他一边为叶开的出彩政绩暗暗点头,一边庆幸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这是最好的结果,当然,有人欢喜有人忧,自从津浦铁路窝案爆发以来,奕劻的脸色就没有一天好过,尤其当那桐“畏罪自杀”消息传来,七十多岁的老庆王更是差点瘫倒在座位上。 那桐以这种惨烈的方式出局,谁也没有想到,为了对抗载沣苦心经营的军机处,就此缺失了重要的一环。 一条断掉了的链子,怎么能捆住一头野心日益膨胀的幼狮? 已经顾不得其他人,一心想当驯兽师的奕劻,这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保全自己,但当坏消息接二连三的传来时,奕劻的回旋的余地越来越狭小,以至于他在载沣召集的军机会议上完全成为摆设,处处被动。 乾清宫,崇德殿。 载沣提前通知,军机处的四位要员匆匆而来,一场人事会议就此展开,载沣是主导者,他开口说的第一件事,就是铁路大臣吕海寰的去留。 津浦铁路窝案把这位督办大臣推上了风口浪尖,天津咨议局弹劾他的奏折已经发到了中央,议员们在折子中明确写道,一定要罢免吕海寰,严惩这位最高责任人,态度十分坚决,当然,在这些弹劾信中间,还夹杂着叶开的一份书信,他在信中也写明,鉴于直隶咨议局的强烈反对,这件事载沣应该优先考虑。 所以,载沣把这件事摆在了前头,一上来就说道,“津府议局弹劾铁路大臣吕海寰,朝廷不得无动于衷,你们先议议吧。” 载沣的话说是说出了口,但军机处的四个却没有一人发表意见,往常都是领班军机第一个回答,这次奕劻却保持了缄默。 他学乖了,或者说是另一套迂回为主的太极拳法。 气氛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身处其中的人都能觉察出,会议主导权正悄无声息的发生着转移,载沣居高临下的指了指奕劻,以主人翁的语气说道:“庆王,你是领班军机,你说说吧。” 奕劻不紧不慢的咳了咳嗓子,脑袋里却正寻思着一个不会出错的回答,“” 载沣鄙夷的邹了皱眉头,奕劻的话等于没说,但这种暧昧的说话方式也正是后者的高明之处,他不需要表达观点,因为自会有人替他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摄政王,老臣对此倒有些想法。”世续开口了。 “说”载沣抬了一下眼皮,摆摆手。 “前有津浦窝案弄得世人皆知,后有直隶咨议局的弹劾,朝廷的脸面已经一落千丈,摄政王总要给外人一个交代,吕海寰身为铁路督办大臣,出了这么大的过失,他是罪责难逃,所以老臣以为罢劾吕海寰正当其时,最好最加上一句永不叙用,以示严惩。” 世续的话说的不无道理,津浦铁路窝案已经弄得沸沸扬扬,就连外国的报纸也大肆宣扬,而身为国家最高负责人的载沣,当然不能坐视朝廷的颜面蹭蹭蹭的往下掉,不管前者的发言出于什么目的,这次他倒是赞成世续的建议,罢免吕海寰,用他的官位换取丢失的面子。 “不可!” 就当载沣暗暗点头基本拿定主意时,张之洞发声了。 “不可,摄政王!臣以为此时罢免有失分寸,恐酿成大祸!”张之洞挺直了佝偻的脊背,中气运的足足的,明确反对。 “酿成大患?张之洞有这么夸张吗?” 反应过来后的载沣,这才看清了说话的人是谁,这句危言耸听的话让他心里极不舒服,前者办事历来言过其实,当封疆大吏那几年,话说的漂亮无比,实事却没干几件,载沣早就对张之洞心存不满,于是皱着眉头反问道:“怎么,吕海寰有这么大本事?出了这么大的事,谁也动不得?” 张之洞回答道:“摄政王,这次津浦铁路窝案虽然弄得全国通传,但罪不在其,据老臣所知此铁路分为南北两端,同时施工,四年即刻完工,这次的窝案就发生在北段直隶境内,而南段却进展顺利,仅仅不到一年,便进度过半,沿线百姓无不欢庆鼓舞,吕海寰身为全线督办大臣,事发之时并不在直隶境内,故与此案并无干系,局部出了差错不应立即撤换总揽大臣,临阵换将,历来是大忌之选,一来工期延误,二来民心动摇,此乃大大不利之事,请摄政王三思。” “既是督办大臣,就有监管全线的职责,就按你说的铁路有南有北,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岂会一点过失也没有?“ 载沣不认同张之洞所说的开脱之词,就算当时吕海寰不在北段现场,但出了差错,最高责任人总该出来负责。 “吕海寰历任工部,吏部,又多次出任外国公使,见多识广,铁路之事最为精通,津浦铁路是借洋人的钱款,多一天工期就要多付一份利息,百姓就要多交一份征路税,摄政王请以大局为重,暂时不要免去吕海寰的职位。”张之洞面继续辩解道。 ”此言差矣,严惩首恶就是要百姓放心,再者我大清连个会修铁路的人也没有?简直笑话。” 张之洞被载沣的话呛得面红耳赤,他浑身哆嗦着,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半天后才颤抖着身子用仅存的力气艰难说道。 “朝廷历来讲究赏罚分明,就算吕海寰有过,那功过相抵,无罪之人岂可轻易罢免?” “杀人救人,岂可抵消,无罪一说,纯属妄谈!”载沣根本不屑这一套。 张之洞仍旧不依不饶,说话的时候气喘呼呼,花白的胡须不断抖动着,“吕海寰民望极高,就地免职,恐招致百姓议论纷纷。” “这件事不用再议,会议之后,军机处拟旨,免去吕海寰,”载沣没有理会,站起了身子直接宣布,他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张之洞不用再多费口舌。 “万万不可,舆情不属!”出人意料,这个节骨眼上,张之洞突然扯着嗓子吼道,“舆情不属,必激变!” “张大人!” 在不断地纠缠中,载沣终于失去了耐心,他毫不客气对着张之洞发火,“张之洞,你咆哮宫廷,该当何罪!” “老臣为奉诏大臣,忧心国事实乃本分,摄政王,罢免一事绝不能率性而为,处事不当,必生激变!” 张之洞垂下了脸,用语重心长的口吻说道,但在载沣的耳朵中,这却是另一番姿态,以奉诏大臣的身份倚老卖老。 哼了一声,载沣大步走到张之洞身旁,不以为然地说道:“激变?怕什么,有兵在!” 说完就拂袖而去,会议在载沣的忿意中无疾而终,这场讨论屈服于当权者意志。 “有兵在...” 张之洞呆坐在地上,无话可说,这三个字在心中不断翻滚,如同刀锋一般,将他那颗跳动了近一个世纪的心脏摧的千疮百孔。 “吾今八十有三,已值垂暮之年,竟听此亡国之音。” 终于,苍凉一叹,老泪纵横。 PS.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到京 (为了方便大家观看,明天调成定时更新,早上十二点,晚上九点。) 载沣大步跨出殿门,猛吸了两口清新的空气后,脑袋才清醒过来,回想起会上发生的争议,载沣一个劲的头疼。 动也动不得就摆出一副托孤老臣的模样!在本王年前耍********吗? 头疼之余,载沣心中燃起了怒火,在他眼中,张之洞的据理力争是对他权威赤裸裸的冒犯,这一点让他耿耿于怀,所以才口出恶语,用这种霸道的方式狠狠警告前者,谁才是最后那个说决定与否的人。 不过,静下心来,载沣又有一丝微薄的无力感,平心而论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帮军机处的老顽固,他们每一个都是经历风风雨雨的官场老人,跟他们一比,载沣的手腕和心机就浅显得多,大发雷霆这种方式总不能一直用下去,匆匆结束这次会议在很大程度上是载沣的无奈之举,而张之洞很不幸,是那个唯一撞到枪口上的人。 每当面对这种困境的时候,载沣都习惯性的想起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正拥有他一直缺失的能力。 权术。 比起自己,叶开对权术的驾驭更为游刃有余,特别是今天的会议过后,他越发觉得叶开不可或缺,他把叶开当成一根好拐杖,没有他,载沣几乎寸步难行。 好在载沣的等待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他今天已经接到消息,叶开圆满结束了直隶总督的任期,下午坐上了火车,预计傍晚就能到赶回北京,一切马上就恢复如常。 拐杖回来了,手里有了依凭物,一想到这个,载沣的心里就顿时踏实了许多。 ....... 叶开的确从天津回来了,卸任代理总督后,他于第二天就登上了京津的火车,风尘仆仆的赶回,同行的只有韩春儿和一帮随员,蒋志清并没有在返回人员其中,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任务。 借着这次逗留天津的机会,叶开打算把警卫局进行扩充,作为分支机构,在天津设立第一分局,密切监视直隶心脏的一举一动,那桐虽然死了,不还有一个端方吗?以后不管谁来,警卫局都能派上用场。 坐在官员特殊车厢内,叶开手里面端了一杯浓咖啡,浓郁的香气在这片不大的空间内肆意飘散,闻起来就十分提神,这是他特地在津门买的墨西哥咖啡,足足有三大包,可以在夜里用上一阵子了。 叶开低着头,用细勺在杯中缓缓地搅着,缥缈的眼神像是盯着咕咕冒气的杯子,又仿佛透过杯子望向无穷远处。 在火车的目的地,京城,自有鲜花和掌声迎接他,当然,他在乎的不是这个,心中耿耿于怀的是载沣在电报中留下的四个字。 军机大臣。 他需要争取这个沉重无比的头衔,这是打击奕劻的一记铁拳,也关系到禁卫军的存活,更关系到未来的每一步计划。 慎重考量,不容有失。 ....... 火车到站,天色已晚,叶开一行人刚下车,原本的行程就突然改变,在专属通道的尽头,接他的人等待已久。 “您可是良弼良大人?” 细细的嗓音是太监的独有标志。 宫里的人? 叶开站住了脚,这位太监他从来没见过,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能站在这个绝非等闲之辈。 “在下既是”叶开回答道,转过来即问:“公公你是?” “奴才是醇王府的管事太监,在此等候良大人多时。”识清了来人,太监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醇王府?摄政王?载沣的府邸? 叶开发生就反应过来,脸上突然恭敬了几分。 “摄政王宣您入府议事,良大人请吧。” 太监说完侧过身去,让出了一条道,后方停放着一辆黑色汽车,醇王府的私人轿车。 “入府?现在?”叶开瞅了一眼天色,下意识的说道,载沣的办公地点虽然在紫禁城,但日常起居的地方仍在醇亲王府。 自从当上监国摄政之后,已经改称为摄政王府的醇王府经过了一番大修,面积和装潢都重新改动了一遍,安保级别上也丝毫不亚于皇宫,并且,相比于那些礼仪性质厚重的皇家宫殿,让叶开到这里来更多了一层私人的意味。 “好好” 叶开当然心领神会,马上改口,然后毫不犹豫的跟着太监坐上了轿车。 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叶开倒不担心,能这么清楚自己行程的,也只有他提前告知的载沣了。 汽车在主干道上飞驰而过,很快就驶入了皇城的小巷中,城北这一带官邸云集,铁帽子王府,贝勒府,贝子府多达几十座,然而,富丽程度和防卫程度比不上醇王府。 汽车缓缓停在府门口,叶开从后座下了车,狭窄的胡同到了这里变得尤为宽阔,衬托着醇亲王府的牌匾威严庄重,在他的后面是宽阔的后海,借着月光,水面上波光粼粼。 站在这里,叶开却是注目长立,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慨。 如果不是老天爷给他开玩笑,他是注定被历史车轮碾过的可怜虫,不会留下一点一墨,前世,作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观光客,他亲身来到过这里,当然的他缩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微不足道。 此情此景,让一向稳重谨慎的叶开不禁叹了口气。 “良大人,请吧。” 办事太监一提醒,走在了前头。 “摄政王在内堂等候,时日不早,良大人还是早点到吧。” 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在两旁卫兵的注目下,只留出了一个狭窄的通道。 光绪,溥仪,载沣,奕譞,二帝一王一摄政,三代荣宠,冠绝中国,这座凝缩了清末半个世纪的府邸,终于在王朝末年迎来一个新的来客。 与其他四人不同的是,他要走的是完全不同的一条路。 叶开无声笑了笑,大步走了进去。 载沣等他等的很急了,而叶开同样很着急,他急着夺走属于这座府邸的一切,并且越快越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军机大臣(跪求收藏啊) “臣良弼参见摄政王!” 叶开一进门就要行大礼,却被面前传来的声音生生打断了。 “行了,不是在宫里,不用行礼,起来坐吧。” “谢摄政王。” 叶开站起来后才看清了载沣的装束,没有华丽厚重的朝服,他只是一身便装马褂,脑袋上戴着一顶圆顶帽,手里还拿着一本半开的书,像是等待时候随手翻来的。 载沣从小就有读书和记日记的习惯,再加上此时的打扮,这番模样就和寻常人没有什么区别,完全没有等同于帝王至尊的气场,其实这也合理,他当摄政王不到一年,在此之前,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王爷。 “摄政王,天津动乱现已平定,涉案之人也已抓获,臣幸不辱命....” 自然是叶开先开口禀报,例行公事般的简略叙述一二。 “我都听说了,差事办的不错,朝廷有目共睹。” 载沣语气平和的说道,称谓也仿佛拉家常一般,没有那么的正式。 “那桐...死了?”片刻后,载沣忽然问道,不过反应很冷淡,仅仅是确认。 “那桐畏罪自杀,臣也深感意外。”叶开回答。 “死了好,死了军机处就少了一个刁难的人,以后也能让人顺心一些。”载沣像是如释重负般的吐了一口气,随后望向了一旁的叶开,“我当初真是看错了那桐,悔不该听卿言。”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才是载沣真实的一面,性格中带点宽厚与软弱,缺少一个当权者必要的威严以及安全感。 “怪就怪那桐自己,不识时务,拼了命的巴结奕劻,结果呢,奕劻真能抱住他?那桐这死,死有余辜,摄政王不必自责。” 叶开说道,他当然不会平白无故的安慰载沣,接下来的话才是真实意图,“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摄政王要以此为鉴,那桐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再有才能,再有威望,也是无用,这就好比一把双刃剑,摄政王没有抓住,反过来却伤了自己,所以,大臣一定要选忠心耿耿的。” 听完这话,载沣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这道理他也是最近才明白到的,得益于叶开的不断熏陶,他完全信服了这观点,从这一刻起,他和历史上那个犹犹豫豫的载沣彻底一刀两断了。 “那桐一死,军机处就空出来一个缺,你说说,这人选有什么看法?”载沣说到了关键事情上,屏退了内堂里的下人,叶开也是竖起耳朵来听。 “此事干系重大,不急,你慢慢想。”载沣接着补充道,没有给叶开过多的压力,信任地让后者慢慢考虑,他在一边等。 叶开却是没有急着回答,“敢问摄政王,军机处里那四位什么看法?” 叶开没有抢着般心中所想一股脑的抖搂出来,他要先试探试探深浅,以及军机处最起码的反应。 那四个人指的是谁,载沣当然懂得,可不,就在今天他们之间还弄出了一场不愉快,平息下来的怒火也被叶开的一句问话引了起来。 “本王没有问,以后也不用指望他们。” 载沣说话的语气明显粗了几分,今天的会议他本来打算和他们商讨这件事,先询问询问初步意见,哪知道,张之洞那么的不识趣,就吕海寰的问题和他僵持不下,这次会议也因此无果而止。 “你不用管他们,这是私底下,想好了就说出来。”载沣今晚似乎格外起劲,说完又郑重地接了一句,“就按你刚才说的,要选个忠心的。” 忠心的?这已经是很足够的提示了。 叶开很明白这一点,他的意图也从这一点破绽中开始慢慢渗透。 “回摄政王的话,忠心不过自家人,要选就得从皇族里遴选,自家人总不会希望大清倒了吧,依臣看来,没有比这最大的忠心了,这就是为什么先太后要选老醇王,老恭王入主军机处,前车之鉴,如今可以援引。”叶开恭声说道。 “皇族..” 这句话结结实实切中了载沣的心肝,他把这两个字看的有多重,简直不言而喻。潜意识里载沣对皇族的信任堪称百分百,他能忍奕劻这么久,他能在日后顶着全国的唾骂,毅然组建了一个啼笑皆非的皇族内阁,原因就是出自于此。 “善哉” 载沣学着古书上的语调回答道,他直接同意了这个提议,然后顺势往下提问,人选基本出不了这个范畴了。 皇族内有什么人,善耆,载泽,毓朗,溥伟,溥伦,还是载涛,载洵? 他扶着桌子,听叶开继续分析。 “军机大臣,位列中枢,乃国家首要重臣,自然不能选个庸庸碌碌之辈,既要有威望,又要有资历,更要有才识,当初正是因为老恭王奕欣才干过人,总揽军机处大政,才有大清的同光中兴,摄政王应当再这样的人里面挑选。” 叶开不知道载沣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想法,也就没有提前暴露自己的意图。 “六爷奕欣....”载沣似乎在默默的念叨,然后抬头很直白的说道:”皇族中有谁能担此大任?“ 叶开放心了。 “回摄政王的话,臣以为泽国公可以担此大任。” 叶开终于说出这个酝酿已久的名字,从某种意义上讲,叶开的出身低微,既是一个优势,又是一个优势,旁人根本不会把他和堂堂皇室贵胄扯在一切,他也就无所顾忌的表明自己的意图。 “载泽?” 听这话,载沣忽然皱了一下眉毛。 在他心里,组建禁卫军的毓朗更为合适,他本以为身为同僚的叶开会这样说,然后可能是老迈有威的肃亲王善耆,载泽充其量是第三,当然这都是很模糊的感觉了。 “就是那个天天喊着要立宪的载泽?” 载沣有些迟疑,而叶开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接着说服的机会。 “正是泽国公,臣之所以推举他就是因为其倾向立宪。” 载沣这就不大明白了,他可不希望身边又多了一个天天唱反调的人。 载沣不明白,叶开却脑子清楚,“敢问摄政王,我朝是否一定要立宪?” “这还有假,仿行立宪诏书都颁布了,自然是要成为立宪国。” 载沣眉头皱的更甚,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这不是明摆着吗,立宪已经成为全国共识,立宪的团体政党遍及全国,大大小小几千个,就算他想要退出也来不及,然而叶开接下里的一句话,就让他的疑虑瞬间释然了。 “既然立宪已是必须之选,那摄政王总不会希望是外人主导这立宪进程吧?” 载沣彻底说不出话来,他突然醒悟,既然立宪非要有人做,那还不如自家人来做,因为,上一个主导这一切的“外人”可叫袁世凯。 那是一个给他带来无尽麻烦的人。 “好,载泽做军机也算合适。”载沣终于松了口。 叶开没有再多说话,刚才的一句话已经足够了,多说反而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尽管这种可能性已经日趋减小。 正是因为叶开及时止住了嘴,留给载沣一个独立思考的空间,他几次三番的想了想,觉得这个人选越来越合适。 “你良赉臣知我心啊!” 载沣哈哈大笑,在叶开的面前,他完全没有了必要的矜持和稳重,这是一个纯私人的空间,算起了,今年载沣也不过二十六岁,正是青涩未脱,成熟未全的年纪,而他面前的叶开,也才三十出头。 “良弼愿为摄政王效犬马鞍前之劳,生生追随,宁死不渝。” 叶开不失时机德尔说道,特殊的环境,让这看起来不怎么虔诚的“忠心”显得真实无比。 载沣站起身来,拍了拍叶开的肩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才脸带欣慰的说道。 “良卿车马劳顿,天色不早,还要到我这府上来,快回去休息吧。” 作为当权者,这本该是一句安抚人心的客套话,但是却是载沣发自内心的,他不希望后者出一点的问题,眼前这个人,是他赖以生存的拐杖,不能折断,更不能腐朽。 叶开躬身退后。 第一百一十八章狮子大张口(求收藏啊) 载沣给与的赏赐十分隆厚,第二天一大清早,一条旨意就晓谕宫外。 禁卫军大臣良弼,护理直隶总督期间,平乱有功,朝廷赐黄马褂一件,授双眼花翎,赏紫禁城骑马,以本官携二品衔,即享受正二品官员的待遇。 这是一份不可多得的殊荣,虽然没有体现在职务上的升迁,但在载沣的心中,叶开的定位也由此确立:军权在手的将官,再加上商讨大事的第一幕僚和顾问。 掌权者的信任有时候比实打实职称更重要,叶开对这一点理解更为深刻,他需要利用这份信任运筹帷幄,慢慢将之过渡为可以捏在手中的权力。 同时,叶开也注意到,载泽入直的任命没有同一时间刊登出来,倒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载沣需要一点时间酝酿,给朝堂内外提供必要的反应空间。 很快,这份任命书就会出现在谕旨中,再差也不过四五天。 不过,叶开显然没有时间等着谕旨一步步走完程序,他需要提前行动,禁卫军处的军费已经捉襟见肘,各种催饷的消息频频来报,叶开当然清楚,所以这次的拜访之旅也就有了明确的针对性,要银子! .................... 叶开要拜访的消息一早就传到了载泽的耳朵里,他的反应依旧是不冷不热,似乎完全没有当一回事,只是随手吩咐下人们准备必要的礼仪,看起来丝毫没把这位刚刚获得嘉奖的新锐大臣放在眼中。 叶开知道什么东西才能打动他。 见面之后,一句也没有说,但彼此之间已经心知肚明,叶开习惯了这种尴尬,也就自然而然了坐在一旁。 “泽公看起来气色不错,想来是这度支部尚书的官位坐的稳之又稳。” 叶开连客套话都尽可能省略了,根本没看载泽,端起了一旁的茶杯,不客气的吸了一口。 “良大人才是顺风顺水吧,听说你在天津干的热火朝天,本部远在京城都有所风闻,都说良大人怕是从此高就了。” 载泽没好气的说道,看着对方丝毫没有看着自己,顿时有些不大高兴。 “泽公真是说笑了,良弼确实得了一身的赏赐,什么黄马褂,什么花翎,不过这官位却是原封不动啊。” 叶开的“抱怨”让载泽稍稍舒服了些,看了看对方,故意问道:“怎么?良大人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摄政王都没有封个侍郎,中书一类的官,外人都说这满朝文武就属良大人往崇德殿跑的勤啊。” 载泽说这话时,脸上却映着淡淡的笑意,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都年近半百了,居然还会这样说,不过,叶开当然不在意。 “是啊,升官不升官我不知道,但良弼却知道泽国公要从此高就了。”叶开故意把喝茶的声音吸得很用力,算是反驳了。 “什么意思?”载泽楞了一下,“本官何来高就?” 叶开这才放下了茶杯,对着载泽淡笑道:“度支部尚书再往上升,就该数得着军机大臣了吧?” 一听这话,刚才才怀着嘲讽之心的载泽脸色顿时变了,“军..”字刚吐了半个边,就立马问道:“你刚才说的高就什么意思?良大人请明讲!” “泽公还记得上次和在下做的约定吗?”这次换到叶开不慌不忙了。 “军机大臣?你说要推举本部当军机大臣!”结合前者刚才的说话,载泽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了,不过片刻后,有沉息下来,用一种半信半疑的语气问道:“你办到了?” “泽公是不相信良弼的本事了。”叶开的眼神盯着别处。 载泽说不话来,说实话,上次两人见面之后,叶开言之凿凿的保证载泽确实不信,甚至没有完全当一回事,对方一无无所,当时不过才一个陆军部司官,就算搁到现在,他是练兵大臣,那恐怕也不够吧,军机大臣,那可是天塌下来都撑不住的巍巍重位,他能办成? “你说的...是真的?!”载泽激动地有些颤抖,屁股已经离了席,倾向叶开这一边。 叶开给出的的回答很肯定,是后者最想听到的答案之一。 “摄政王面授机宜,这还有假?泽公入直,指日可待,最迟三五日,朝廷的诏书就能发下来了,倒时候泽公就是大清的柱国。” 就像饥渴难耐的恶狼咬到了一大口鲜肉,载泽倒头坐在了座位上,心中不断地喘着气,这来之不易的让他兴奋不已,以至于分不清真实与否,不住的拍着自己的大腿。 “泽公的心愿是达成了,但良弼的心愿泽公还是束之高阁啊。” 兴奋劲还没过,叶开的声音就忽然传来,载泽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本部一向信守承诺,答应的事却不反悔。” 有了叶开的敲门砖,以及载泽的保证,两人接下来的谈话就很好办多了,银子,无非是银子。 “禁卫军剩下的一百五十六万两官银,本部会派人尽数发放,至多五日。” 载泽的回答头一次这次干脆,他之所定五天的期限,也是为了和前者说的军机大臣任命书的时间相契合。 叶开摇了摇头。 “泽公,这一点可不够啊,正所谓待价而沽,良弼费了千辛万苦,这银子也应该涨涨吧。”叶开笑着说。 “那你想要多少?”载泽皱了皱眉,事情既然办成了,他介意多给一点。 叶开缓缓伸出了五个指头。 “五百万两?”载泽吓了一跳。 “不错” “良弼你这可是狮子大张口啊!” 张口就要五百万两,你也真敢说啊,居然还能在说的时候脸上这么的风轻云淡。 “泽公此言差矣,之所以要这么多,事出有因,禁卫军原来只是一镇,加上上次的一百万两,本来够用,不过应摄政王嘱托,禁卫军训练神速,要再扩编一镇,自然就需要两个二百万五十万两,加起来自然是五百万两。” 叶开的解释让载泽心里发毛。 “这五百万两也太...” 载泽还是有点不情不愿,“要不,在延缓一二,等....” “泽公啊....”叶开打断了前者的讨价还价,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依我看,五百万两已经是少之又少了,军机大臣的位子再高也有五个人,五张嘴,泽公能斗得过他们吗?” 叶开转过头来冲载泽笑了笑,临走前还留下了一句话。 “泽公,五百万两再高能高过一个内阁总理大臣吗?”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在载泽的耳中震耳发聩。 第一百一十九章反击 (第一更) “内阁总理大臣....” 望着远去的背影,载泽再次陷入了呆滞当中。 他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来表达此时的心情,只是口中不住地回味着那个六个重如千斤的字,以及随之带来的心灵上的震感。 那道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轮廓,究竟有多大的魔力,未来内阁总理大臣的宝座,难道他还真的能办到?载泽不相信,但满腹怀疑当中,还夹杂着一点细若游丝的希冀,因为之前办成的事,让后者的承诺,听起来不像是空穴来风。 叶开当然不是要构建一起政治版的庞氏骗局,他确实要把载泽推上首任内阁总理的位置,只有这张大旗不倒,他才有足够的空间去运作和打击异己,隐秘进行每一步计划的叶开,自然而然给人一种手眼通天的感觉。 如果载泽还因为后者的狮子大张口而犹豫不决的话,那三天之后的一条明发上谕,就让这种怀疑瞬间冰消水解。 载泽接替那桐的位置,被任命为军机大臣学习上行走,翌日起正式入直,距离真正的军机大臣只有一步之遥,接下来就是程序性的步骤了,三五个月内,学习两个字就可以去掉,真宰相的位置也会在同一时间确立。 载泽笑的合不拢嘴,叶开这边同样兴奋异常,随着一纸任命的下达,五百万两的大合同也由此板上钉钉,载泽这次到爽快的很,手指轻轻一拨,五百万两就划到了叶开的手上,当然有人高兴有人忧,这五百万两银子是从北洋军的军饷里割下来的,并美其名曰,皇室禁卫,优先供应。 对此,北洋军是敢怒不敢言,替他说话的人不是罢了官就是遭受一连串的打击至今抬不起头来,作为北洋军的幕后老板,奕劻只能把这口气咽在肚子里,静等风波停息,暗中以待不时。 然而,对于奕劻的政治死敌们,是绝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一切就仿佛预先安排好的那样,在载泽被封为预备军机大臣的同时,几个月来已经销声匿迹的袁世凯被重新启用,说起来这次的任命也算是委以重任,只不过他的到任地不是北京,而是大洋的另一端。 驻美洲全权大使,总揽英属加拿大,美利坚国,墨西哥,古巴,以及整个加勒比海地区的外交工作,还有部分军事民务权力,基本上这个权力等于说了白说。 接到任命书后,袁世凯当然不会乖乖就任,以病推脱,拒绝前往,再次申明自己的不仕之心,但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来了,传职太监的随行人员中,带着枪的警卫局“夜枭”可不在少数,并且,除了圣旨外里面还夹藏了一份叶开手写的书信,历数袁世凯离职期间与朝中大员的书信电报往来,其中就包括陈璧,那桐和奕劻,如若不去,上面不会保证这些内容不会曝光出去,到时候殃及的就不止一人两人了,双重威胁下,袁世凯没有选择,只得轻装简便,远赴重洋,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登上了驶往旧金山的中国邮轮。 当叶开精心酝酿的这枚重磅炸弹轰然起爆时,远坐在庆王府的奕劻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感,短短一年时间不到,身边的心腹大臣,倒的倒,掉的掉,再这样下去,奕劻真的要成为孤家寡人了,这是一个无比危险的信号,奕劻再也坐不住了。 长春宫,绥寿殿。 虽然太后独尊的时代已经远去,但这里仍然是富丽堂皇,气派不减,不管怎么说,新的隆裕太后仍然是紫禁城内宫的主人,这份必要的威严犹在,况且身边的宠监又这么“能干”。 幼小的溥仪刚刚在乳母的哄盼中睡下了,隆裕微皱的脸这才舒展起来,又哭又闹是个麻烦,现在总算消停了,她这个儿子是别人家的,而这个母亲也仅仅是名义上的,年逾四旬的她已经提不起兴趣,总之,她所有的母性已经在日复一日的空虚冷漠中徒徒耗尽了..... “禀告太后,庆....” “小点声,你想把皇上在吵醒吗!”隆裕急忙压着声音呵斥一句,传话太监的嘴立马不动弹了。 “出去说话。”隆裕吩咐了一句,然后回了一眼,“看好皇上,别让他在哭哭啼啼,哀家的脑袋都大了。” 乳母唯唯诺诺的嗯了一声,隆裕这才放心,转身出了门。 “说吧,刚才什么事?”刚坐在座位上,隆裕没好气的说道。 “太后,庆王来了。”小太监战战兢兢。 “庆王?”隆裕一下子提神了,“快请!” “等等!”太监还没跑出门,隆裕立马改了主意,“叫小德子给来,他在身边出主意,哀家才放心。” 很快,隆裕,小德张,奕劻这三人就齐聚一堂。 “那桐死了,载泽入了军机,载沣借机得了势,太后,时局于我不利啊。”奕劻愁眉苦脸的禀报。 “那桐死了?”看着一向稳重的老庆王也这副模样,没什么世面的隆裕自然脸上一白。 “载泽...”隆裕酝酿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了,“载泽是哀家的妹夫。” 妹夫,有用吗?奕劻老脸仍旧是暗着,人家是出洋五大臣,又是立宪激进派,虽然不能算是载沣的人,可跟他这边也没什么联系,况且在处理袁世凯时就是积极的倒袁一派。 隆裕自己马上也清楚,这妹夫怕派不上什么用场,不光妹夫了,就连他那个倒霉妹妹,也跟她处不来,进宫几十年了,年少时的亲情已经疏之又疏。 问题严重了,那桐一倒,这方的力量已经遭到了削弱,更何况还来了一个心口不对的泽国公,但精明的小德张知道,奕劻大老远的跑来,不会来倒酸水的。 “庆王爷,有什么对策您就直说吧,太后可都仰仗你老呢。”小德张插嘴,随后偷偷瞄了一眼隆裕,眼色示意。 “对,庆王,你是皇族老臣,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哀家洗耳恭听。”心领神会,隆裕顺势说道。 既然都这样了,奕劻当然不会再含糊下去,一改本色,张口直说,“太后,我断一臂,必然他人断一腿,如此一来,载沣才不会压在咱们头上。” “谁才是那一腿?”隆裕当然知道什么意思。 奕劻不急着回答,摆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此事还需要太后的协助,事情才能多上一份胜算。” “那是自然”隆裕回答的很干脆,一旁的小德张却开口了,“庆王,此人到底是谁?既然要太后从中协助,不会连人是谁都不知道吧?” 小德张可不希望奕劻在这么吊胃口下去,直接问道,而后者既然得到了保证,也就没必要在掩饰下去,随后奕劻颤颤巍巍说了两个字。 “毓朗!” 第一百二十章金融救国 (第二更) 毓朗作为载沣最依仗的一位皇族大臣,自从后者监国之日起,就被委以重任,除了担任宗人府宗正,民政部右侍郎等要职外,还是新成立的禁卫军训练大臣,军谘处管理大臣,手握军权,如果不是叶开的横空出现,他无疑是载沣身边最亲密的人。 在他的一连串职务中,有一个称呼尤其值得关注,统领步兵衙门都统,对普通人来说,似乎更清楚它另外一种叫法, 九门提督。 这个位置有多显赫,从历代九门提督中就能看清一二,福康安,和珅,胤祥,隆科多,奕欣,荣禄,这些人不是权倾一时的朝廷重臣就是皇帝的心腹宠臣,总之当上九门提督就算的上官场大人物了。步兵衙门不仅总揽京城防务大权,还监管巡夜、救火、编查保甲、禁令、缉捕、断狱的职权,亦官亦警,亦兵亦民,人数多达三万余,触角之长,堪称一个防卫领域的超级部门。 然而,在清末这段风雨飘摇的时代,一切都日新月异,原本显赫一时的步兵衙门逐渐沦为了鸡肋。 新政以来,朝廷仿行西制,更为专业的警察部队已经组好建,专门的禁卫军也初具成效,缉私局,工训局等职权部门也相继成立,这样以来,职权不清不白的步兵衙门就处于不尴不尬的地位,特别是在荣禄等元老相继死去后,裁撤步兵衙门和九门提督的呼声就一颗不曾落下,因为特殊利益群体的阻挠,再加上载沣上台初期以维稳为主,裁撤计划一直被搁置。 奕劻就是想利用裁撤步兵衙门的风潮,打击现役长官毓朗,毓朗在步兵衙门仅仅当差一年,根基浅薄,人心不服,对付起来将更加容易,当然,这个计划因为奕劻的主动实行,原本存在的阻力将会完全消失,因为,他就是那个特殊利益群体最大的幕后老板。 步兵衙门的人员皆选自满汉八旗,有不少是世袭传职,如果一旦裁撤,就意味他们传了几辈子的铁饭碗,就此摔得粉粹,所以当初奕劻极力反对裁撤步兵衙门,再加上他威望又高,那些苦无无计的八旗子弟纷纷跑到了奕劻的门下,后者也借机笼络一大批人心。 在奕劻眼中,这些人心就是绝好的助燃剂,有一个火星就能彻底点燃,一旦这把大火闹起来,面对那些个老八旗的汹汹意愿,载沣能顶得住吗?答案是否定的,而毓朗就是这一切罪果的替罪羔羊,如果手段得当的话,还会顺带着解决掉另外一个麻烦,一石二鸟,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当他把这个计划和盘托出的时候,隆裕自然连连称高,就连识人察会的小德张也暗地里不住佩服,老庆王就是老庆王,手段果然非比常人,风风雨雨几十年官场生涯,很多人在过分关注奕劻贪婪无用的一面时,却忽略了更为致命的另一面。 丁酉政潮,多少人以为奕劻从此一蹶不振时,他却能凭借着一张ps照片转嫁祸患,岿然不动,将手握胜算的异己者赶出北京城。 这是一次反击,矛头直指毓朗。 从宫里出来,奕劻径直返回了家中,当然他并没有马上展开行动,之后的一个月里,他像往常一样出入军机处,审阅公文,呈送载沣,恭敬的好像一起都没发生过,俨然一副大隐隐于朝的姿态。 除了时不时碰见载泽,奕劻的心境已经调理到太极拳高手的水准,后者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让他看了颇为不舒服。 载泽是怎么爬上来的,奕劻心知肚明,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下场悲催的那桐,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真正的官场老手不是不记仇,而是把这份怨怒通通藏到皱纹里,奕劻一直在忍,并且正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官场罕见的度过一段平静期,算是给了各方一个喘息时机,对叶开来说更是这样,海量军费着实解了他的燃眉之急,禁卫军从此不用再为粮饷发愁,有了度支部这个金袋子,他的掌兵计划可以更为健康持续的发展,借着这个难得的时机,他的扩军打算也终于可以摆上议程。 “摄政王,这是臣奏请筹建禁卫第二镇的折子,臣的打算是要学着北洋军建六个镇,最好能够取而代之,这样皇权自然永固,摄政王也不用日夜忧烦了。” 限于财力物力,叶开仅仅提议先增加一个镇的兵力,同时,他也给了载沣一个展望的空间,六个镇,这一计划堪称野心勃勃,而叶开所说的皇权永固,则更合载沣对的胃口,至于能不能实现,就另当别论了。 “银子怎么样?载洵前些日子也说要重建海军,明年要亲自到各国的船厂选军舰,这又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载沣接过了折子,随便看了几眼就放下了,他同意倒是同意,但银子却有些拿捏不定,有限的军费,各方都在争,他这个陆海大元帅总要一碗水端平。 “银子够数,这些年裁撤旧八旗已经省了不少银子,泽国公说还有些盈余,另外洵贝勒到海外各国,路程需要一年,视察需要一年,签署合同又需要一年,银子这方面不会耽误。” 听完叶开的解释,载沣这才放松下来,得益于鼓励工商的诸多措施,朝廷的税收与日俱增,但却依旧捉襟见肘,政府宫廷大大小小的支出一年要几亿两白银,看起来是多,但总是花起来却总是不够,中间不知道流入多少人的腰包。 载沣虽然发愁,但有一点却让他好奇,后者对金钱账倒是算的颇清。 “良弼,你什么时候也干起了拿算盘的事?”载沣笑道。 “银子虽然是红白之物,士人不齿,但却是诸国赖以生存的保证,富国强兵,国不富,并如何能强,臣不操心不行。”说了半天,叶开接着回答:“臣看过西洋的一些涉及财政金融的书,上面虽然稀奇古怪,但臣却是获益匪浅。” “哦?上面怎么说?”载沣有了兴趣。 “西人历来重商,甚至不惜远涉重洋,与万国设立贸易,已有数百年,但那本书里却言,商业贸易固然生财,但却见效极慢,买来卖去,也不过生一分财,但金融却不同,这东西不专实物,专以钱生钱,短时间内可以生十份财。” “十份财!”载沣有些微微诧异,“以钱生钱就是...金融?” “大抵如此”虽然这种解释粗俗了点,但却是给入门人最容易理解的回答,叶开接着说,“这以钱生钱也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法子,洋人开的银行就是金融,摄政王想想洋人一年的利款就有多少?” “倒是这个道理。”载沣低下了头,有些沉思。 “洋人有银行,咱们也有票号,真要说起来这以钱生钱之法,咱们也不差洋人,不过,票号终究敌不过洋人的银行,臣想了想,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这些银行背后有洋人的政府,政府背后又有军队,票号如何敌得过,若是把票号合在一起,成立一个国家银行,由朝廷总揽担保,定能金融救国。” “金融救国?” 载泽听过实业救国,教育救国,这金融救国的新口号还是头一次听说,不过,确实有蛊惑力。 载沣想了想,以钱生钱,又不用本钱,有原本的票号在,一切都是现成的,这是个好主意,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你和盛宣怀,载泽,戴鸿慈先议议,他们出过洋,也懂些,考虑好了再报我。” 载沣的答复很合叶开的心意,他欣然点头。 就在这时,一道通报声从门外传来,听闻,载沣,叶开皆皱起了眉毛。 “******到~” “他怎么来了?” 载沣喃喃自语。 第一百二十一章风波乍起 “老臣参见摄政王。” “免礼,赐坐。” 许久未见的奕劻进门之后,参拜,行礼,落座,每一项都合乎礼制,没有一点点僭越。 快一个月没见到这位奕劻了,载沣和叶开都感到微微诧异,他的突然到访似乎也预示着某些重大事情的发生。 “庆王突然进宫,有什么事?”载沣问。 “前些天在政务处会议上,诸大臣很商议了一个议题,是否实行,请摄政王定夺。”奕劻表现的很有礼貌。 “什么事?”载沣睁了睁眼。 “裁撤步兵统领衙门。”奕劻进一步解释道:“这原本是前几年就该实行的,后来赶上了先太后病危离世,这件事就一直搁置,现在政局稳固,内外皆安,老臣和政务处的大臣们都觉得此事可以进行了。” 听完了奕劻的叙述,载沣低头想了想,事关重大,他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马上决定。 “摄政王,按照新政的进度,设立警察署和缉私局后,步兵衙门已是无用之物,花钱的地方这么多,朝廷不能白白养着三万多人,诸位大臣的意见是一定要裁去。” “老臣只是转述大臣们的话,至于实行与否,全凭摄政王定夺。”奕劻三两句话就将自己的私人意图推卸的干干净净。 载沣一时间也有些犯难了,他看向了旁边的叶开,“良弼,你觉得庆王的提议怎么样?” 奕劻的眉目也冲向了叶开,他之前就听说,后者和小德张私底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回不知道他会站在哪一边。 “臣觉得庆王的提议很合适,前些年就听说朝廷要裁去步兵衙门,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实行,朝廷既然不实行新政就不能怕难,连六部都改了门面,步兵衙门裁撤裁撤,也是不晚。” 叶开的话让奕劻心中暗喜,这无疑会使整个计划平添了一份胜算。 “那...就准奏!”载沣犹豫了一下终于也点头同意。 载沣的决定很快就变成了白纸黑字公之于众,这一有利于强化职权、精简机构的改革措施,他没有理由反对,而作为步兵衙门统领的毓朗也表示赞同,但某些人可不知么想。 这等于抢了他们的蛋糕。 自从实施新政,八旗贵族的特权不断被压缩,原本尊贵无比的旗籍,也逐渐变得平民化,清廷更倾向于让他们自力更生,以缓解日趋紧张的民族关系和财政负担,然而,这无形当中触动了他们的利益,造成了统治阶级上层的离心离德。 原本的硬编制,铁饭碗一朝不复存在,原本靠国家财政度日的步兵衙门人员一下子没了生活来源,瞧着那些挤在皇城根乞讨的旧八旗,他们可不想沦为这类货色。 愤怨就这样一点一滴积蓄起来,就如同汹涌的河水般,拦阻他们的只是一道窄窄的堤坝,出于失控的边缘。 自从上谕发布的那一天起,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就逐步展开了。 这一天,当军机处的官员去步兵衙门宣读朝廷的决定时,迎接他们的不是理解和执行,而是满腔的愤怒,中低层官员拒绝移交职务,阻止上级清点库房账目监狱的步骤,底层的士兵也积聚而来,穿上了甲胄,甚至将库房里的枪械也拿了出来,摆明了一副不合作的态度,那些到来的官员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就被围拥而来的人群给轰了出去,顺便沾了满身的鸡蛋清。 事情的性质一下严重了,暴力抗法,这可是后果极为恶劣的行为,公然违背上意不说,说不定还会顶上忤逆谋反的罪名,但在这个问题上,几万人已经拧成了一股绳,如果说生活下去都是问题,还有人会在乎罪名严重不严重? 还有一个导致怨念丛生的原因是,这么重要的决定居然没有一个人事前告知,就这样把结果摆到了他们面前,这让几万人如何接受得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步兵衙门的最高长官为何都没有知会一声,甚至连面都没有露一次。 衙门里的士兵和官员凑成一堆儿去找步兵统领毓朗,然而,巧之又巧的是,后者居然不在。 愤怒升级了,长官“临阵脱逃”,他们成了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一时间,几万人躁动不已,在某些灰面人的蛊惑下,失去理智的士兵冲向了毓朗的府邸,浩浩荡荡的几千支枪,把偌大个宅院围的水泄不通,见喊声此起彼伏。 事实上,毓朗这时候刚才宫里回来,正准备前往步兵衙门传达上意,但是,军机处的官员却抢先一步,将这个消息早了那么几个钟头透露出来,由此也点燃了第一把火。 这绝不是一次简单的协同失调事件,而是奕劻预谋已久的,再怎么被打压,他还是领班军机,手中还控制着半个军机处,不光传旨的官员,甚至在更早的时候,步兵衙门里的某些人就知道了这个决定,他们混在躁动的人群中,成为一个个关键的棋子。 几千人堵在府邸门口,要求毓朗出来,陈述事实,并且上报朝廷,请求收回成命,但见到这番阵势的毓朗,内心却是无比恐惧,他就算有心安抚也无计可施,已经答应了摄政王的裁撤计划,难道还能反悔? 站在府院的高处,毓朗的眉头一个劲紧缩,外面的人群已经躁动不已,再这样耗下去,等到情绪沸腾直至爆发的那一刻,他们冲破了府门可怎么办?那可是几千不学无术的疯子兵,自己和一帮家眷可要遭受灭顶之灾啊。 万般无奈之下,毓朗紧急给京师巡警署传信,让他们派人火速解围,慢一刻危险可就增加不止一分。 接到消息的警察署也吓了一跳,步兵衙门围堵自家统领,这可是破天荒的事,但他们不敢掉以轻心,抽掉了几乎所有警力,急速赶来。 当“嘟嘟”警报声疾驰而来的时候,一场大规模的清场行动必不可免,那既然是清场,暴力和鲜血就必不可免。 而血跟火是同一种颜色。 作为整个事件最大的推手,奕劻正等着这一刻。 第一百二十二章善耆插手 (第二更) 紧急赶到的巡警们愣住了,行动根本无从做起,他们面对的可不是什么手无寸铁的普通群众,而是几千个失去理智的准军事人员,不少人还持有枪械,力量对比充其量是一比一。 开始巡警们还好言相劝,但一看到这么多的持枪的警察赶到,愤怒再次升级,一时间场面上剑拔弩张,所有的规劝都无济于事,反而助长了他们胸中的火焰。 毓朗那边等也等不来,面前又有这么多的警察,那我们是什么?被通缉的罪犯? 这种受害者的心理和满腔的愤怒混合在一起,再加上某些人的刻意煽动,不安的情绪持续发酵,局部地方已经骚动起来,人群中开始有人向府邸内投掷石块,砸坏了不少房间玻璃,四散的碎屑让府里的所有人一惊一乍。 看到这一幕的毓朗急的团团转,他再次向主管京城治安的最高部门民政部发去了通告,要求那边立即派人前来清场,为了以示郑重,在他通告里,毓朗将其定性为一次蓄意骚乱,必须平定。 这条紧急消息一级一级的往上传,很快,就传到了民政部尚书,肃亲王善耆那里,接到消息的善耆,同样有些不可思议,在毓朗之前,善耆也当过步兵统领,这种事的发生还是颇感意外,但作为最高治安首脑,这种事可不能在任其发展下去,在反复确认后,他决定强力镇压。 善耆亲自带着大批军警赶到事发地点,现场的情况比接到信息时还要严峻,巡警署和步兵衙门之间爆发了大规模冲突,推搡什么的已经是不值一提的消失,不少人头破血流,整齐的制服破破烂烂,撕烂的布条散落一地。 “嘭”的一声,见势不妙的善耆鸣枪示意,喧闹的声音居然缓缓平息下来,倒不是因为这一声枪响的威力有多大,而是人群中不少人认出了善耆,他们的老上司。 “请肃亲王为我们做主!请肃亲王为我们做主.....” 喊声此起彼伏,人群再次变的喧闹不止,善耆根本听不清,接着放了第二枪。 人群安静下来,善耆站上前去,举着一个简易喇叭大声喊道。 “所有人员,无关是何因由,立即停止械斗,自行散去,如若不然,本王即刻逮捕,严惩不贷。” 善耆的话透过喇叭到达全场,所有人在寂静了片刻后,呼喊声再次达到了鼎沸,因为善耆这不分青红皂白在一句话,士兵们刚刚唤起的希望瞬间成了空,他们来这里无非是渴望得到一个说法,而现在居然被当成了叛乱分子。 “肃亲王助纣为虐,我等不服!不服!” “肃亲王如此行经,恐为天下人笑!” “.....” 人群的失控表现,让躲在府里的毓朗心惊胆战,善耆都来了,这些人还要闹到何种地步? 不少人这时想了起来,善耆是他们的老上司不错,但正是因为他在职期间,力主裁撤步兵衙门,并且大刀阔斧的削弱步兵衙门的职权,这才导致他触动了利益派,而不得不离任。 在这些人的鼓动下,所有人开始幡然醒悟,只有对抗,才能博取更大的利益,要么是冰冷的监狱,要么是半辈子的贫困交加,这两边,他们哪个都不想。 继续对抗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当然,这只是他们单纯而又奢侈的愿望。 看着愈演愈烈的局势,善耆果断下达了清场令,对抗骤然变的激烈起来,警察部队有人数上的优势,很快就进行了反包围,就当场面越来越趋向善耆这一边时,“嘭”的一声,不知是谁放出了第一枪,打中了一位抓捕的军警,中弹之人血流不止,很快就染红了大半个制服。 “尔等立即放下手中枪支,不然一旦抓到,本王就地正法!” 善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是气急败坏,这一枪要是射到他,估计下场也差不多,他一边低头找着掩护场所,一边厉声呵斥。 “嘭嘭...” 警察用手中的制式左轮予以还击,四散的血花不断绽放,枪声传来,府邸内毓朗彻底不知所措,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他这个步兵统领不说首当其中,恐怕也是难辞其咎,好半天后他才冷静下来,赶紧给载涛发消息,让他进宫面见摄政王,抢先直述步兵衙门的叛乱行为。 一场街头枪战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京城上演,周围的人不断倒下,他们本来就没多少人持枪,弹药也就那么象征性的几颗,鲜血直流,染红了街道,一见警察动了真格,终于,明白后果的·士兵们开始四散而逃,就这样飞驰而来的子弹掠过空气,命中他们的背部。 混乱的人群中,有拖着中弹的大腿艰难前行的,有倒在地上无力呻吟的,还有不少血泊里冒着烟的尸体,而更多的人是被踩死的。 事态演变到这种地步,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抓捕还在进行,善耆还在原地指挥,载涛还没有进到宫中,但这里的消息却一字不落的传到了奕劻的耳朵里。 就像他之前所想的一样,局势正朝着他心中的方向大步迈进。 一场有裁撤风波酿成的大火正愈演愈烈,终于,翻滚的烈焰如同猛兽一般,扑向了紫禁城! 得到消息的载沣怒不可遏,士兵骚乱,兵围府邸,血溅当场,天子脚下居然发生这样的事,在口口相传下,这件事瞬间惊动了朝中大小官员,以及四九城的每个角落。 政务处的重臣匆匆而来,紧急商讨这件事的处理办法,以及如何扑灭这一场熊熊大火。 这不光是丑闻,更是一件事态极为严重的变乱,所有人都心急如焚,只有一个人始终抱着轻松的态度看待整件事。 对奕劻来说,这是最理想的结果,他最希望的就是这把火越烧越大,最好能够烧掉紫禁城的半个墙角,等到载沣自身难保的时候,他自会向外求救,而到了那个时候,能拉他一把的只有自己。 当他救火队员的身份出场时,自然而然会赢得所有人的目光,什么都不用争,一切声誉和利益就会滚滚而来,这叫渔人之利。 第一百二十三章施压 (昨天发重章了,已改,今天一更,周末会抽空补上。) 大臣们匆匆而来,载沣已经等候多时,大殿里的气氛变的异常紧迫,这场突如其来的流血冲突,已经惊动了所有人,事情闹到这步田地,是几乎任何人都不曾预料到的。 “荒唐,简直是荒唐,你们说说哪朝哪代会出现这种事!” 载沣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拍的桌子发出阵阵闷响,显然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然,这些事实是经过某个人刻意加工过的。 载沣盛怒之下,大殿里没有人敢说话,但有一点他们十分清楚,事情演变到这般地步,已经纸里包不住火,这时候怕是满城皆闻了,怎么收拾残局才是最关键的。 军机大臣中来了四个人,奕劻,世续,鹿传霖,载泽,张之洞并不在其中,自从他和载沣在朝堂上大吵一顿后,就一直称病在家,一个多月了也不见好,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了?有谁说能说说,都是朝廷枢臣,别一个个闭口不言的!” 看到众臣都是一副沉默不语的倒霉样子,载沣的怒火更胜,这是要把烂摊子都甩给我吗? 事情发生距现在已经过了两三个小时,外面情况究竟怎么样,是偃旗息鼓,还是进一步加剧?他看向在座的人,哪怕仅仅是提一句好坏也行啊,这是载沣最关心的问题。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这些大臣却给不了他,他们也是旁观者,具体的细节也不清楚,或者就算知道,这时候也不敢说出来,唯恐殃及。 载沣气的直想跳脚,却也无可奈何,刚想要大声训斥,这时候外面忽然有人来报。 “禀报摄政王,载涛贝勒来了。” “载涛?”载沣默默的念了一句,就立马反应过来,载涛的到来绝非偶然,说不定跟这次的兵乱有关,于是也顾不得这次会议的规格,直接吩咐道:“叫他进来。” 载涛的到来,不仅给会议增加了一点意料之外的悬念性,也解了众人的尴尬,不少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大门开了,载沣背着手,看着他这位亲弟弟,问道:“载涛,你怎么来了?” “是朗贝勒叫我来的,说要我代为陈述本次****的缘由。” 载涛到来的第一句话,就让大殿内的所有人打起了精神,毓朗,他可是这次事件的中心人物,事到如今,他却一直没有出面。 “让你?他怎么不来!” 载沣抬高了声音,有些气恼,作为步兵衙门的最高官员,在毓朗的管辖下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兵围统领府邸,这可是算的上奇闻一件,这种丑事谁负首要责任一目了然。 “朗贝勒被乱兵围困,一时半会出不了府门,请摄政王派人救援。”载涛请求道,他接到毓朗消息时,府院还被士兵们围的水泄不通,情况十分紧急,于是也顾不得其他,急忙备车进宫。 载沣脸部阴沉,载涛却接着说道,“本次士兵****,盖由步兵衙门裁撤所致,部分人员心存不满,借机哗变,与朗贝勒没有半点关系.....” 载涛还没有把话说完,军机大臣世续就开口了,他驳斥道:“没有干系?堂堂步兵衙门出了这样的事,步兵统领竟然称没有干系,朗贝勒这担子甩的也太快了吧?” 世续说完,大臣中有不少人暗自点头,这次****弄得这么大,毓朗首当其冲,就算不是因他而起,那身位衙门最高负责人,身有监管之责,岂能说一点干系也没有,载涛这话说的明显太牵强了。 世续这一施压,载涛竟然一时语塞,他本来就不是事情的亲历者,这时候也不知道如何辩解,反而,说的再多也是漏洞百出,所以他站在一边,不言不语。 大殿内再次陷入了僵局,刚才的对话载沣都看在眼里,却无计可施,毓朗是他的人,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就是有心袒护也没有足以服众的理由。 “贝勒毓朗身为步兵统领,统兵无妨,本次士兵哗变,影响甚大,他难辞其咎,臣叩请摄政王罢去毓朗统领一职,平息此乱。” 世续的话是载沣最不想听到的,但却是大多数大臣最愿意听到的,如果他们还有办法的话,这虽然不是最好的办法,却是最直接最实际的方法。 其实,不少人心中都这么想,只是考虑到载沣和毓朗之间的关系,他不敢轻易开口,有了世续带头,他们自然纷纷进言。 “臣赞成世大人所言,请摄政王免去毓朗官位,以消众怒。” “臣赞成.....” “臣附议...” “.....” 大臣纷纷发表观点,直言罢免毓朗的必要性,在他们眼中,毓朗是因,是搅起这一切事件的漩涡,只有把它添上,才能平息这次叛变,这是最快的主意。 而对于本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奕劻却出人意料的保持了沉默,他站在大臣们的最前头,就像一块石头,忠诚的尽着一个懂事臣子的本分,不给当权者找麻烦。 大臣们的处理意见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洪流,一起向载沣压过来,顷刻之间,载沣就立于悬崖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成,他的确手握大权,可以否决大臣的意见,甚至一意孤行,拒绝免去毓朗的职务,但如果真这样做,他将丧失民意基础,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上,进而动摇统治根基。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真正的帝王又怎么样?不过是一群孤家寡人罢了。 载沣清楚,他不得不低头,但他还不想就这么认输,因为毓朗太重要了,而如果就这么轻易答应了大臣们的意见,同样会动摇他的统治。 “禀报摄政王,军机处宣旨的官吏请求晋见!” 太监们在外面高声喊道,大殿内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一会儿,门外钻进来一个小太监,跪在载沣面前说道:“那几个官员说他们有紧急情报要面呈摄政王,事关本次步兵衙门之乱。” 载沣皱了皱眉毛,世续却赶忙出来解释:“那几个官员是军机处派往步兵衙门宣布裁撤命令的,今天上午他们在场,摄政王可以听他们说说,再做定夺。” 这个时候,载沣还算不想把这件事闹得太大,也没有理由,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能说不吗? “叫他们进来” 载沣无奈之余,只好让他们进来,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局势不会不因为这几个人的到来,再次骤起波澜? 奕劻给出的答案是一定的。 他的目的很清楚,压力既然不够大,那就再大一点,直到载沣彻底喘不过来气。 第一百二十四章渔人之利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好的阴谋,军机处的官员到来,向所有人陈述整个事情的经过,这些话不是说给载沣听,更多的是那些大臣,只有他们彻底相信,才能迫使载沣让步。 奕劻熟稔官道,他很清楚这时候载沣的态度无足轻重,大臣们才是关键。 透过宣旨官员的口舌,一场别开生面的****起因就这样展现在聆听者的面前,他们在说话中反复提到了一个关键的名字,毓朗,正是因为他的玩忽职守,这才酿成了这次惊天大祸,这是众怒所在,也是一切祸事的起因,总之,毓朗是罪魁祸首,士兵们是无辜的。 当获得消息的渠道被垄断后,就算是再荒诞不经的谎话都变成唯一的事实,载沣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大臣们相信就好了,而作为整个事件的最终负责人,载沣没有退路,必须当机立断,给所有人一个交待。 “请摄政王免去毓朗的职务,不然这场****还不知道闹到什么时候,等到中外皆知,那就贻笑大方了!” 赞成罢免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载沣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来敷衍大臣了,焦灼之中,他看向政务处中资历最浅的练兵大臣良弼,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夹在一帮重臣们的叶开,依旧保持沉默,随着大臣的屡屡进言,他摆出了一副随波逐流的样子,期间还不时点点头,以示赞同,似乎对载沣的窘境完全视之不理。 不是叶开故意装聋作哑,而是用这样的方式告诉载沣,不要和所有人为敌。 如果没有根本没有赢的希望,那就不要输的连本金都不剩,连下一局上场机会都没有。 载沣明白大势已去,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微微攥紧手,处在下达命令的临界关口,就在这个时候,一条石爆天惊的消息传进了庙堂之内,顿时让整个局势蒙上了一层血色阴影。 民政部的人紧急来报,骚乱士兵围困朝廷命官,京师巡警署接到命令前去清场,期间有人持械违抗,巡警不得不还击,事情发展到最后,演变成一场流血冲突,击毙逆乱分子七十余人,打伤三百五十人..... 消息传来,大殿里一片寂静,除了通报消息的民政部官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谁下令开的枪!” 这是载沣反应过来后说的第一句话,紧接着,一股肉眼可见的红色便从他脖子根处扩散开来。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件事还有处理的余地,而现在,随着血溅当场,人命升天,这件事再也着遮掩不下去了,民政部的消息,成了压倒载沣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善耆...大人...” 民政部的官员吓了一跳,颤颤巍巍的回答。 知道了答案又如何,载沣的问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进行下去了,随着事态的发展还不知道有多少自己的人牵扯进去,当务之急,是尽快处理,避免不良后果进一步发酵。 “来人,传本王口谕,免去贝勒毓朗步兵统领一职,令其戴罪在家,听候发落。” 载沣说完转过身来,用近乎阴沉的面部表情看了看所有人,这下你们总满意了吧? 处理完毓朗的事,这场****还没有完结,下一步,必须用更实际的措施,遏制住局势的蔓延。 这场波及甚广的乱子,终究还是需要有人去收场,而人选是谁至关重要,威望太小,不足以体现朝廷的重视程度,也起不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不能再拖下去来了,多一分钟结束,朝廷就多一份尴尬。 “哪位大臣愿意跑一趟,平息这场祸乱?” 载沣望向了面前的大臣,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有这样的资格,但得到的积极回应却寥寥无几。 这摆明了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载沣又气又急,却无可奈何,他淡漠地打量着所有人,满腹牢骚就差喷口而出了,这时候有人开口了,老世续上前一步,他倒不是毛遂自荐。 “步兵衙门由八旗选任,摄政王应择一位满人前往平乱,如若不然,怕人心不服,又要议论纷纷。” 世续先是表达了人选的大致范围,随后话锋一转,郑重请求道:“不过,这件事闹得这么大,要是在选派别人恐怕来不及,依老臣看,摄政王应该率先垂范,亲自前往,相信必可马到成功。” 世续的话简直是把载沣往火坑里推,谁都知道这件事的严峻性,他去也不一定讨到半点好处,更为关键的是,载沣身位监国摄政,代行皇权,怎么能轻易屈尊? 此话一出,自然满堂惊乍,纷纷指责世续的口无遮拦,但就是这种不合时宜,却很好的起到了为某人铺路的效果。 “老臣只是忧心国事,方才一时食言,但为了朝廷的颜面,此事必得德高威重之人才能收拾,摄政王既然不能去,那也只有劳烦庆王了。” 世续的一句道歉话,让所有人的注意力汇集到了奕劻的身上,如果说既得德高望重,又要有满人的身份,最好还是皇族,能代表得了朝廷的态度,也不是体面,算来算去,满朝上下也只有奕劻有这样的分量了。 奕劻受到瞩目,这不是载沣想看到的,但大臣们的主意已经落定,他被这股潮流推着走。 “******,你去跑一趟吧。”载沣硬着头皮说道,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这么做。 “老臣年迈失治,难堪大任,请摄政王另择一人。” 奕劻微微鞠躬,满脸歉意,拒绝很有分寸。 载沣知道,他这是伸出手来要条件。 为了顾全大局,载沣不得不暂且退步,尽管并非他之所愿。 “现在能收拾局面,也只有你了,庆王万不可推辞。” “摄政王请求,于情于理,老臣本不该回绝,但此事因毓朗先起,肃亲王鲁莽弹压后至,这是怨望所在,此怨不解,老臣就是有心恐怕也无力。” 这就是奕劻的条件,毓朗一个人还不够,再好善耆也因此深受牵连,一石二鸟,他这算盘打得响亮。 “善耆身份民政部尚书,派巡警前往是理所当然的事。” 载沣不想就这么交出主动权,但也不得不让出一小步,他接着说道:“不过,他这事也做得过了些,就给他一个留职察看的处分吧,也算让那些无事生非的旁人无话可说。“ 载沣的回答虽然算不上百分百满意,但已经在最大程度上给足了奕劻面子,不过,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争取。 “****说到底是由裁撤步兵衙门所致,这件事说如果不说清,恐怕还会生变。” 问题一下子回到了起点,到了这时,载沣才看清了奕劻的真实面目。 好一个借刀杀人的贼计策。 “裁撤步兵衙门一事暂缓实行,当务之急,是平息此乱,庆王,这下你总该去了吧?”载沣绷着脸,最后的话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蹦出来。 “老臣愿为朝廷效犬马之劳。” 很好,很满意,奕劻已经在朝堂上得到了他要的一切,接下来,他要在更广阔的地方继续攫取着他的利益,****都是因他而起,他当然知道如何平息,以及如何博取一个好名声。 第一百二十五章夺权 (这一章是昨天的,今天正常双更。) 奕劻的动作堪称迅猛,会议刚一结束,他手底下的人马就紧锣密鼓起来,所谓的平息骚乱根本不存在,这就是赤裸裸的夺权。 奕劻兵分两路,一路带着朝廷的命令赶往步兵衙门,而他自己则亲自带着人马前往毓朗的府邸,即流血冲突的事发地。 步兵衙门里人烟稀少,境况惨淡,参加围堵的士兵躲的躲,藏的藏,出了这么大的事,早就不知去向。而此刻还敢留在衙门的,几乎清一色都是奕劻的人,他们在骚乱期间扮演了煽动者的角色,而这个时候则客串起了高音喇叭的功能,奕劻通过他们,向外透露出一个清晰的声音,朝廷不会裁撤步兵衙门,任何人员的职务和利益都会得到保留,这场骚乱的罪魁祸首只有一个人,统领毓朗。 在奕劻带去的通告里,甚至还越俎代庖的宣布,只要参加****的士兵们能够如期返回岗位,朝廷会宽大处理,除了象征性的警告外,不会危及生命。 有这么好的条件,那些事后躲藏起来的士兵,心理防线很快就被攻破了,他们争了半天无非就是要这个结果,而这个如此宽大的布告,有了领班军机大臣的保证,就更有说服力和可信度了,一番思索后,他们放下了武器,走出掩藏的角落,陆陆续续的返回步兵衙门,骚乱从根源上就被遏制住了。 当他们感知到此前失去的利益确确实实回来时,这个功劳自然而然的归结到奕劻的头上,士兵们对他感恩戴德,好像他才是决定这一切的幕后操作手。 平息步兵衙门只是一个并不困难的开始,接下来才是夺权的重头戏。 当奕劻带着一队人马赶到事发现场时,骚乱已经在强力镇压下基本结束,但现场仍然残留着不少鲜红的血迹还未及清理,东一块,西一块,伴随着周围数不清的蛋壳,多少有些触目惊心。 冰冷的尸体被扔上简易马车,装满一车后就被运走,大量步兵衙门的士兵,因为来不及逃走,被几倍于他们的警察逮捕,从他们的面部神情上看,大多惨淡异常,逮捕期间他们遭受了巡警们非正常对待,脸上鼻梁都浮现出淤青和红印,而接下来他们面临的,最有可能是人头落地的残酷处罚。 毓朗府邸的大门终于打开了,骚乱已经被控制住,他也不需要再提心吊胆了,至于他为什么突然遭到这么多人的围攻,他倒现在也不清楚,只是当他走出府门,见到现场一块块血迹斑斑的红色,毓朗震惊之余,深感大难临头。 这一幕,奕劻同样看在眼里,但他可不会触景生情,更不会心存怜悯,放毓朗一马,而是放下帘子,慢吞吞地从马车里走出来,准备掀起一场倒戈与清算的风雨。 当善耆和毓朗见到突然而来的奕劻时,两人都心存诧异,紧接着更是心里一惊,奕劻的到来,就代表着朝廷已经知道这件事的经过,以及处理意见。 “******怎么来了?” 善耆还是客客气气的说道,毕竟刚才的一切只是猜测,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二位果真是能干啊!” 完全没有过度,奕劻一上来就毫不客气,矛头直指,“闹出这么大乱子,你们这是要置朝廷的脸面于何处?亏你们还是皇亲国戚!” “闹出这么些人命案子,你们也不怕朝野震惊,大祸将至!” 奕劻的训斥不留一丝脸面,全盘否定,紧跟着就是一道措辞严厉的谕旨。 步兵统领、民政部侍郎毓朗被革去了所有职务,圈禁家中,而身为尚书的善耆也被停职,就地移交权力,话音刚落,两人自然反应激烈,刚要起身申辩,就被奕劻的一句话当了回来。 “你们这是要抗旨不遵吗?毓朗,善耆你们已经惹下了滔天大祸,要不是看在你们是皇家的份上,小心各自脑袋!” 两人的瞬间僵住了,而奕劻原本的谨慎本分也消失不见,他冲随行的人员厉声命令道:“来人,摘了他们的顶戴花翎!” 就这样,两人的顶戴被奕劻拿掉,而周围的巡警谁也不敢上前,这可是圣旨,他们谁敢说一个不字。 “把罪臣毓朗押回府中,严加看管,非令不得出。” 毓朗被人带回了府中,丧失一切职务的他不仅失去了人身自由,甚至连最起码的尊严都荡然无存,他以后的生活将形如软禁,在朝廷下一步命令到达之前,这样的生活还会持续,甚至会更糟。 善耆留在原地,并没有马上离开,暂时免去职务的他,同样颜面扫地,面前还有几千名巡警,可都眼睁睁的看着,没了指挥上司,他们也不知道接下里该怎么做。 当然,上司一定有,而善耆本就不堪的颜面,还会接着往下掉。 “把所有步兵衙门里的人都放了!” 奕劻指着面前的被逮捕士兵,直接发号施令。 “庆王,那些可都是首逆分子,放不得!” 善耆的话奕劻根本不屑一顾,他转过身来,冷声说道:“肃亲王,你是在给老夫说笑话吧,首逆分子皆以伏法,哪还有什么放不得?” 善耆顿时浮现出一脸羞怒,前者的言下之意十分明确,就是指着善耆的鼻子骂道,顺带着还有毓朗。 “庆王,放了这些人,本王看你拿什么给朝廷交待!”善耆气恼的大声道。 “交待?”奕劻不气反笑,“你二人恶令弹压,致使数十人殒命,震惊朝野,现在你们双双免官,随后若有严惩,这就是对全天下人最好的交待。” “你!” 善耆气得说不出话来,脸上不断抽搐。 “朝廷命老夫全权处理,肃亲王还留在这里,是嫌丢人丢得不够?” 善耆咬牙切齿,大袖一摆,直接离去。 气走了善耆,奕劻冷笑了几声幼稚,接下来的行动就更加肆无忌惮,既然民政部尚书和侍郎都双双落马,他马上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接管民政部。 有了巡警署,再加上步兵衙门,京城的防务大权将彻底落在奕劻的手中。 然后,他就可以继续落井下石,派人大肆宣扬毓朗和善耆的血腥行为,通过操弄舆论风向,把这份得之不易的权力巩固的更深。 奕劻的计划滴水不漏,每一步都走得很精确,后手出招的人的确占有一定优势,他是这样想的,而叶开同样是这么考虑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及时雨 (看了书友的评论很有感触,让我再次确信一点,看历史书的不只是小白,还有很多有思想的读者,清末是一个极为严肃的话题,但平心而论,这样更为接近历史的写法并不讨喜,但是不管如何我都会坚定的把这本书走下去,订阅推荐收藏啥的都一边去吧,这一次纯粹为了理想。) =================================================== 由裁撤步兵衙门引发的这场大火,终于在燃烧最盛的时候缓缓熄灭,但大火留下的灰烬,以及滚烫的温度,仍然炙烤着整个京城和权力场,舆论的焦点对准了毓朗善耆,他们是施火的罪犯,而自导自演操纵这场大火的奕劻,成了万众瞩目的英雄。 在同一天,大清官场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翻转,奕劻由守转攻,重新走在了政治舞台的最前面,如同耀眼的明星般,一如一年前那个呼风唤雨的权势老人。 舞台的中心位置只有一个,新人到来势必会挤走那些过气的演员,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注定要有人黯然神伤,脑袋发烫。 这个人除了载沣还会有谁,这一天,不仅苦心扶植的心腹毓朗被革了职务,就连素来亲近的肃亲王善耆也受了牵连,丢了民政部这个京师最重要的保卫部门,这一场无声的博弈,他堪称惨败而归。 载沣恼羞成怒,一个人躲在自家的书房里,不知道骂了多少声奕劻你这个老狐狸,就连一向强势的大福晋瓜尔佳氏也不敢上前劝阻,只得默默躲在门后,偶尔端茶倒水都是小心翼翼。 气头上的载沣,需要一场及时雨来浇灭心头的怒火,否则他真有可能丧失理智。 一辆马车疾驰过后,缓缓停在了摄政王府门口,虽后个下人模样的随从,从车上麻溜的跑下来,上前去通报,而他的主人则静静的待在车上,直到视野越过严密的守卫,望向深不可见的府院内里。 严格意义上讲,一个是朝廷命官,一个是当朝监国,这样的私自拜访并不符合礼制,但载沣不会拒绝叶开的到来,更不会拒绝一场及时雨。 通报很快有了结果,韩春儿返了回来,告诉叶开摄政王请他速速入府,从这个回答上可以判断,载沣想必已经十分焦虑。 焦虑的来源很容易理解,奕劻重新树立起了威望,朝野内外呼声一片,不仅打压了载沣的势力,还得到了民政部和步兵衙门,这也意味着,此前针对奕劻的一切算计都将清零,载沣输的比赢的多得多。 就当所有明眼人都瞧得出载沣败相已露之时,只有叶开不这样认为。 得益于情报厅和警卫局的高效,他已经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如果心态放平和,奕劻的做法并不见得有多高名,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有谁会细细考虑?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而叶开压根就没想着制止。 奕劻的确把载沣逼到了墙角,但他犯了一个无法避免的错误,过早的暴露自己真实面目,以及过早的和载沣撕破脸皮,势必会引起后者的警惕和防范,奕劻这一次得逞了,但绝不会有第二次,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叶开大步迈入府中,他被人告知摄政王在书房等待,于是又转了个弯,向书房走去。 见到载沣的时候,跟他想象中表情差不多,哭丧着脸,愤怒和羞恼堆积。 “摄政王”叶开招呼了一声,站在一旁。 “良弼,你来了。” 载沣转过身前,轻呼了两口气,想要在臣子面前把郁闷的神情掩盖下去,但是却以失败告终。 “外面...怎么样了...?” 载沣想了想,还是直接问道,尽管已经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事情的最终结果,但他还是想听听叶开怎么去描述。 “朗贝勒被圈禁在府,善耆被夺了官,步兵衙门都顺着奕劻的意思,民政部也丢了。” 叶开同样很直接,境况只能用惨淡来形容。 房间的气氛忽然变得很沉重,他最信赖的幕僚没有带来好消息,载沣失望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孱弱的叹息声在屋内不停的盘旋。 “毓朗还能...” 最后两个字,“保住”,载沣没有说出口,他心里有些怕了,这一刻仿佛重新恢复了真实的年龄,二十多岁,还带有这个年龄特有的急躁,和某种程度的不成熟。 叶开不打算安慰,也不打算仅仅为了讨好而说什么善意的谎言,这些都没有用,他只郑重的说了一句话。 “良弼今夜前来,就是要告诉摄政王一个字。” “忍!” 没有故意卖关子,叶开直截了当地说出了答案。 “忍?” 载沣小声重复了一遍,明白的不是很透彻。 “如果良弼不来,摄政王会如何做?”叶开做出了一个假设。 “本王...或许....” 载沣想了片刻,含含糊糊,没有什么确切的答案,他如果知道,也用不着这么压郁。 “良弼告诉摄政王吧,摄政王其实什么也用不着做。” 叶开说道,语气忽然变得很严厉,“忍就好了。” “忍忍忍,你叫本王这样忍下去,那毓朗怎么办?善耆怎么办?” 载沣对叶开所说的忍耐一说并不认同,抬高了声音反驳道。 “那摄政王又能怎么做?”叶开反问道。 载沣被问住了。 “摄政王什么也做不了。” 很直白,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就这么当面说出来也太驳载沣的面子了。 “那..那总不能不管吧?”载沣还是问。 “毓朗的存留和摄政王的大计谁更重要?” “这...这...你是说毓朗,善耆通通不要了?!” 载沣不说话了,以他的性格和勇气做不出来这样需要魄力的事。 “当然要”叶开接着说:“但这件事不是由摄政王来做!” 载沣看向了叶开,后者抱着拳,缓缓落拜。 “朗贝勒,肃亲王的事就交给良弼做,摄政王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能急躁,要等,一直等。” 载沣太稚嫩了,经历的风雨太少,而叶开要想日后有所建树,最重要的事就是稳住载沣,他不能被一时的胜利冲昏了头,也决不能一吹就到,现阶段,叶开的所有计划都不能没有他。 “摄政王切记,忍中方取胜。” 叶开低下了头。 第一百二十七章阴谋阳策 (这一章是昨天没写完的,最近老熬夜实在吃不消,昨天夜里写了一千多字就gg了。) 长久的沉默,叶开低着头,刚才的话,他不知道载沣有没有听进去,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刚才还你一言我一语的屋子,一下子变得寂寥起来,唯一能听见的,是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载沣需要等待,叶开也需要等待。 “赉臣,起来,起来说话。” 一双健壮的手臂将叶开搀扶起来,手臂的主人紧接着说道:“本王相信你,本王如果不相信你,也不会让你去练禁卫军,更不会对你说这些心里话。” 载沣叹了一口气,面有难色,把脸朝向了一边,“毓朗,善耆都是宗室,又向着咱们,现在外面口诛笔伐,本王不能坐视不管吧?” “摄政王莫急。” 载沣的无奈多于气恼,叶开很清楚现在应该做什么,在稳定了前者的情绪后,接下来就是实打实的动作。 “朗贝勒,肃亲王虽然犯了众怒,但却并非无药可救,臣有一个法子可以救他们。” 载沣猛然转过身子,那种眼神就像跌入深不可测的枯井,面前突然出现一根垂下来的绳子,他急忙问道:“什么计策?”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现在只有这一个方法,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让他们回来,到时候官复原职也未可知。”叶开回答。 “走?怎么走?”载沣蹙眉,“毓朗被奕劻的人圈禁在府,巡警署也在他手里,他怕是要借此来逼迫本王。” “那摄政王就抢先一步,把处分说在前头,看奕劻还拿什么逼迫?” “什么处分?”载沣问。 “摄政王颁布一道明发上谕,立即开革毓朗,除了免去步兵统领,还应将民政部侍郎和宗人府宗正的职务一并夺取,并且严词呵斥,如此一来,奕劻手里还有什么筹码?” “这算什么法子?!” 一听这话,载沣顿时瞪大了眼睛,粗着声音问道,“毓朗被降为庶人,如此一来,不就更加顺了奕劻的心意?况且,就算毓朗被罢了官,这众怒也不是这么好平息的,民意不答应,洋人恐怕也会议论纷纷。” 叶开当然清楚,他不急,接着把话说道:“非也,奕劻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还有一点,摄政王难道忘了,朗贝勒虽然被罢了官,但还有一个禁卫军大臣的职务。” “不过是一个无品无级的加衔?” 载沣神情郁郁,这个官衔就跟钦差大臣差不多,都是临时授予的。 “就是这么一个无品无级的加衔,才不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叶开的着眼点就在这上面。 “什么意思?”载沣扭过头来,直接了当的问。 “让朗贝勒出洋去,到海外避避风头,摄政王可以发一条暗发敕令,着毓朗以禁卫军练兵大臣之任,赴西洋考察列国军事,即日起行,等过个一年半载,这件事的风头盖过去了,朗贝勒就可以回来了,回来之时,朗贝勒也算是出洋武备大臣,等到那个时候,朝廷就可以借此机会再委以重任。” 这就是叶开所说的三十六计最后一计走为上策,当然后面还跟着一条暗度陈仓,掩人耳目等等一系列的计划。 载沣“嘶”的一声,有些恍然明白,这一招绝境逢生,转移视线,的确是个好办法。 “这时候让毓朗去会不会太显眼了,外面的人恐怕会看出来。”想了片刻,载沣还是想到了一点纰漏。 “那就让涛贝勒也去吧,涛贝勒曾经留学德国,对洋人的事也懂得多,有他们两个结伴而行,麻烦会小得多。”叶开给出了他的解决方案。 “好!好!好!” 载沣一连说了三个好,心头积压的郁闷总算一扫而空,现在看来,他们的处境虽然依旧不容乐观,但已经大为改观,载沣不停点着头。 “那善耆怎么办?”过了一会儿,载沣又问。 “肃亲王只是停职,并非革职,同样,等到毓朗大人回来之时,一并官复原职,到时候,失而复得,而奕劻自食其果。” 载沣对叶开的解释很满意,他最想要的就着这些,但对叶开来说,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最重要的还是载沣自己。 “此事过后,摄政王应该明白两件事。” 叶开的口吻突然变得严厉起来,以他们身份这已经算得上某种僭越了,但对于此时此刻两人的关系来说,并不算得上多离谱。 “赉臣讲。” “第一,奕劻老谋深算,摄政王一定要对其警惕再三,还有,此人心口不合,权欲熏天,为了摄政王的大计,万不可因为皇族身份,而手下留情。” 叶开就是要把载沣脑子里,对奕劻畏惧或者怜悯一点点清除掉,只有这样才能把权力抓在自己手中。 载沣想了想,缓缓点头,经历了这次的风波,他已经和奕劻彻底走向了决裂面,既然撕破脸色,依旧没必要在顾忌什么同宗共祖之说了。 “第二,摄政王今日此举,有失人君之相,今后须戒骄戒躁,摒除鲁莽,这样的事.....” 叶开顿了一下,垂头施礼,“请摄政王勿要再犯!” 载沣想了想,终于再度点了点头,今天如果没有叶开的建议,就他一个人来说,不知道还会犯下什么失去理智的事。 “本王知道了。” 叶开还没有结束,他接下来的这句话,也是最为现实和重要的。 “还有一点,臣必须要向摄政王讲明,毓朗回来前的这一年半载中,奕劻手里有步兵衙门,还有民政部巡警署,等于说京师防卫大权都在奕劻手里面,所以,摄政王一定要忍下去,小不忍则乱大谋。” 叶开的一番话又让载沣陷入沉思,眼皮底下都是别人的兵,这半年可真难熬啊..... “摄政王不必寝食难安,巡警署奕劻不一定能拿稳,而臣保证步兵衙门也一定会裁撤,别忘了,摄政王还有....禁卫军!” 禁卫军这三个字无疑给载沣喂了一颗定心丸,朝廷最精锐的军事力量就在城外,如果有什么突发事件,他随时可以调兵前来。 退一万步,就算奕劻心存不轨,只要禁卫军还在自己手中,一切就不是没有退路。 “多亏了你良赉臣,不然本王又要睡不安稳了。” 载沣总算平静了下来,事情似乎也没那么糟。 第一百二十八章政治雏形 (毓朗的府邸好像叫定王府,查了半天资料,权当涨姿势吧。) ================================================== 没有想象中的狂风暴雨,愈演愈劣,后续事件的走向和奕劻所想的完全不一致,他等到的不是载沣的激烈对抗,朝堂内讧,而是后者的主动退让和低调处理。 骚乱结束的第二天,载沣下令嘉奖庆亲王奕劻,奖励的级别史无前例,三眼花翎,东珠顶戴,太子太保,以及级别甚重的赤龙勋章,除此之外,还有一项额外荣誉更为夺人眼球。 配享太庙。 有清以来,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位重臣,或者功勋卓著的皇族宗室,才有资格在死后将牌位放入太庙,与历代皇帝一起,接受后世子孙的供奉朝拜,这是几乎最顶尖的荣誉。 朝廷不仅没有追究他私自宣布叛乱士兵无罪的越权行为,反而大加赞赏,说他果断刚毅,临危不乱,是帝国不可多得的贤臣。 铺天盖地的赞誉在很大程度上盖过了别人对毓朗的关注,与此同时,一条暗谕悄悄的发布出来,毓朗虽然革去一切职务,但以练兵大臣的戴罪之身和载涛出洋考察军事,为期一年。 就当别人为奕劻欢欣鼓舞的时候,只有当事人知道自己有多么气恼,接到命令的他,不得不把刚刚控制起来的毓朗放出来,同时进一步的逼迫计划也戛然而止。 奕劻恼怒之余,把这条谕令反反复复看了好久,得出了一个隐藏在心中已久的结论,载沣的每一步动作几乎是最正确的处理方式,正确的简直....简直不像他! 这位绰号“小五子”的摄政王,成长速度太惊人了,敏锐的政治嗅觉告诉奕劻这并不符合成长规律,这些做法一定出自某个人的口中。 他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也仅仅如此。 这个人究竟是谁?载泽?善耆?盛宣怀? 所有的猜想都是徒劳无功,获胜后的奕劻突然发现自己下一步根本无路可走,他连打击对象都找不到,而一时半会他也根本不会想到,那位为载沣筹谋划策的人,就隐藏在隆裕奕劻联盟当中,换句话说,就是自己的这一边出了问题。 当叶开和载沣所有接触的痕迹都被警卫局擦去,在外人看来,这位身兼军资使和军学司主使的练兵大臣,就是一个颇得荣幸的军事人才,充其量也算一个头脑开明的新派人物,有一定的宠幸,但算不上什么元老重臣。 或许只有叶开一个人不这么想。 叶开的头脑始终清楚一件事,他所有行为的出发点不是为了效忠谁,而是自己,夺权和清除异己,这些目的,现阶段只有载沣能给他,而前者同样想借助叶开的能力夺取大权,当这两个目的重合时,他自然会帮助载沣,因为帮助载沣等于帮助自己,但是如果有一天,这两个目的背道而驰的时候,叶开同样会毫不犹豫。 清楚这一点,就不难理解叶开给载沣出的主意究竟意欲何为。 在外人看来,奕劻赢了,载沣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优势损失殆尽,局势于他不利,但这两种结果,所有倾于好的一面,都朝向了叶开。 毓朗,载涛走了,禁卫军他可以抓的更牢固,而即将成立的禁卫第二镇,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烙印上自己的印记,他那些历练有成的学生们,也可以借此机会爬的更高。 善耆走了,奕劻的力量总算补回来点,某种程度上会放松他的警惕,只有这样,纰漏才会在不经意间流出。 其他人都走了,那么,载沣对他的依赖将会更重。 在他的计划中,步兵衙门还会被裁撤,而那些被遣散的士兵,可以自然而言的流入日后的禁卫第三镇,这些都是现成的资源。 总之,救火队员一定会有,坐收渔人之利的人也还在,当奕劻,可惜不是你。 最迟一年半载,权力的天平将会重新拨调。 载沣需要等,叶开同样如此。 ....... 禁卫军的扩编工作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有哈汉章和蒋雁行在,叶开已经不需要经常到军营里去,有了此前的经验,第二镇的组建要比叶开草创之时轻松得多。 由此一来,叶开也就可以放心的腾出手来,专心去做另一件更为急迫的事,即在载沣和奕劻之外,组建一个新型的政治集团,以集团的方式更快的扩大自己的利益。 除了拉拢来盛宣怀和载泽外,还有一个物色好的人员进入了叶开的眼帘。 法部尚书戴鸿慈。 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清政府为应付蓬勃兴起的立宪呼声,特简亲赏大臣到欧美考察政治,即著名的“五大臣出洋”,时任户部右侍郎戴鸿慈即为五大臣之一,和载泽,端方等人出使美、英、法、德和丹麦、瑞士、荷兰、比利时、意大利等国,欧美考察后,戴鸿慈大开眼界,认为中国只有改革才有出路,因此,极力主张以立宪政体代替****政体。陈言改刑部为法部,戴首任尚书。他还提倡中国要富强,必须“固边疆”、“振兴实业”及开矿、兴学、修铁路等,是清末具有一定的开放思想和政治眼光的重臣。 一句话,戴鸿慈是个铁杆立宪派,这就有了接触最起码的基础。 度支部议事大堂,载泽,盛宣怀,戴鸿慈三大尚书齐至,而召集他们来的,居然是一个相比之下品级低了不少的军资使。 这几个人聚在一起,居然总揽了大清帝国,财权,交通,运输,铁路,司法,军权等诸多大权,而这样的安排,肯定不是巧合。 叶开之所以把地点选在度支部,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以宗室大臣载泽为首,组建一个政治团体。 载泽和戴鸿慈都是出洋五大臣,又是坚决的立宪派人,彼此之间早已相识,甚至可以政治说目标也极具吻合,而盛宣怀自然不用多说,一直是新派领军人物,对立宪改革寄望已久,三人之外的叶开同样如此,施政天津已经为他博取了一个开明维新的好名声,在直隶府立宪派人当中已经有了一定威望,特别是处理完吕海寰事件后,这种威望还在不断攀升。 这几个人聚在一切,自然不用担心共同话语的问题,到此,三大尚书再加上自己这个军界实权派,叶开苦心打造的政治集团已经初具雏形,而在这个雏形之外,还贴上了一个华丽丽的时髦标签。 立宪! “诸位大人,今天把你们叫来,实际上是良弼奉了摄政王的命令,和诸位商量山西票号存亡一事,大家畅所欲言。” 众人落座,叶开开门见山的说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最后的救赎 (点娘又来大姨妈了,后台持续抽风....) 晚清七十年,中国的金融行业多灾多难,仅仅大规模的金融危机就爆发了五次,而作为曾经的金融霸主——山西票号首当其冲,在外国资本的大举入侵下,传统的金融模式走到了穷途末路。 眼睁睁的看着一头巨无霸就此倒下,这对整个国家来说,绝非幸事,更别说它手里面尚且掌握着大量的财力资源,与其看着数以亿计的银子白白流失,被外国的资本巨鳄卷去,倒不如拿来服务国家,从时间上算还刚好,在这头金融巨兽彻底寿终正寝之前,它还有着那么一丝存活的渺茫希望。 会议的着重点也集中在了这上面。 但令叶开没有想到的是,讨论从一开始就出现了根本性的分歧,在围绕着救与不救的问题上,四个人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主张。 载泽,盛宣怀的态度是没有必要,而叶开和戴鸿慈则力主拯救日渐式微的山西票号。 盛宣怀的出发点不难理解,他自己就创办了中国第一家银行——通商银行,作为骨灰级别的银行家,他深谙中国的金融格局。自从五口通商,国门洞开以来,中国的金融中心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转移,由平遥,祁县等山西票号总部所在地,逐渐转向了外国资本盘踞的上海。同样,上海这个地方,也是中国新型银行业的肇始地,随着江浙财团大举进驻,上海作为金融中心的地位基本奠定,盛宣怀出自江浙财团,自然不可能看着蛋糕白白的被割去。 载泽给出的态度更多是无所谓,在他看来,票号已经没有了任何实际作用,拯救这样的夕阳产业,本身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站在主管财政的度支部尚书角度,这样的做法纯属浪费,同时,此前发生的一件事情,让载泽认为票号完全可以被取代。 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清政府提出设立大清银行(户部银行),要求票号出钱出人,被晋商拒绝,旋即又提出由政府出资金,由票号出人,又被拒绝。大清银行成立之后,曾找山西票号入股,再遭拒绝。无奈之下,大清银行改由江浙绸缎商筹办,这直接导致后来中国金融业被江浙财团所控制。 晋商拒绝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就是怕“外人”和“外资”插手票号,然而,这种看似精明的招数,实则愚蠢之极,拒绝改变自身和模式的票号,也就意味着他们丧失了最后的转型机会。 户部银行成立以后,作为清政府的中央银行,自然而然地垄断了几乎全部官银汇兑业务,这对于山西票号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山西票号之所以能在几十年前迅速发展起来,就是得益于其专理政府银务兑换和军饷业务,实际上扮演着准中央银行的功能,在封建经济中,票号因官府而生,同时也因官府而死,这是一种同生共死的捆绑关系,而没有弄清这一点的票号,既竞争不过洋人的银行,也再没有了官方的支持,也拒绝变革自身,日薄西山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 当新型的金融商业模式通过大洋彼岸传到中国时,那些“汇通天下”招牌背后的东家们,还躲在自己富丽堂皇的宅院中,抽着大烟,做着美梦,的确,他们的祖先创办了一套符合当时时代背景的商业模式,但他们的子孙也因此背上了沉重的包袱,拒绝变革,坚持旧制,票号在很大程度上死于自己的故步自封,连同着纵横了中国几百年的晋商,一起倒在了历史的大变局中。 山西银行家左右金融界近一个世纪的历史结束了,有着现代银行理念的江浙银行家群体,适时地出现在了上海街头,时代翻过了新的一页。 所有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冒着失败的危险拯救一个没落的票号,是并不理智的事。 叶开当然清楚这些,但他的坚持不是没有理由,的确,放弃票号是任何精明商人都能算好的账,但对叶开这个经历过后世几十年历史的人来说,他的目光放得更远。 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也不要把一个国家庞大的金融安全委托给一种声音。 类似于华尔街一家独大的金融体决不能在中国出现,膨胀之后的金融财团必将干预政治,甚至左右国家的命脉,辛亥革命后,江浙财团的倒戈,新兴政府被切断了财政来源,从而不得不接受袁世凯的条件,致使革命果实毁于一旦的现实,就是最鲜明的例子。 对此,叶开给出解决方案是,让山西票号抱团取暖,组建财团联合体,成立山西银务总行,打造南北两个不同的金融中心,分担国家风险。 “良大人这样想,怕那些人不领情啊。” 叶开的一再坚持,让持反对意见的载泽盛宣怀也无可奈何,前者的做法到底能不能成功,只有碰过壁后才知道,总的来说,他们持悲观意见。 “此一时彼一时,过去他们不领情,现在他们的经营日渐艰难,恐怕这时候正在想出路呢。” 叶开嘴上虽然这么讲,但实话实说,他真没指望那些人能幡然醒悟,要不是看在他们手里那些雄厚的银子,叶开也不打算费这么大的劲,就拿著名票号蔚泰厚来说吧,两个少东家都是手不离烟枪的大烟鬼,成天就是挥霍祖上的基业。 “如果不行,就让他们强制入股,大清银行占一半,票号占一半,有了官府,他们自然舍得入股。” 戴鸿慈这时候也建议道,他的想法和叶开不谋而合。 “怕是难啊...” 盛宣怀仍然不看好,票号和新式银行之间有不小的差距,最重要的是金融理念,这其中要补的功课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试一试总会有办成的可能,现在就行动起来,最好能赶在年底把银行办起来,况且扶植票号也是摄政王的意思。” 一提到摄政王,载泽和盛宣怀也不再反对了,既然叶开能把他们召集过来,上面肯定下达了某种倾向性的指示,他们要做的就是照办。 “盛大人,要整合山西票号需要一个合适的大臣,良弼要向你借一个人,来当这个总行的大督办。” 盛宣怀皱了皱眉,问,“谁?” “轮船招商局董事,郑观应。” 叶开微笑着给出了他的答案。 第一百三十章盛世危言 (第一更) 听到人选名字的时候,盛宣怀稍微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叶开会首先选择这个人,而这个人不仅是盛宣怀的下属,掌管轮船招商局,他和盛宣怀本人也近二十年的交情,在商场上有着极为深厚的伙伴关系,其次,盛宣怀也惊讶于叶开敏锐的眼光,郑观应在东南的商业金融业领域摸爬滚打多年,人脉极广,经验老道,选择他的确也再合适不过。 “此等重任,非郑大董事莫属。”叶开继续在一旁说道。 很多人对郑观应的了解源于其著的《盛世危言》一书,叶开同样也不例外,但如果深入挖掘就会发现,此人堪称商业领域的传奇,而且在政治、教育领域也有睁眼第一人的地位,早在四十年前就主张商战御敌,教育兴国,关税自主,君主立宪等等一系列主张,更重要的是他熟悉西方的那一套金融规则。 叶开的坚持也迫使盛宣怀忍痛割爱,能在到任轮船招商局之初,就扭亏转盈,足见此人的本事,这也是叶开看中他的原因之一。 “好吧,就应良大人所言,让郑观应赶赴山西,筹组银务总行,至于行得通行不通就要看看他咯。” “多谢盛大人。” 最重要的督办人选已经敲定,讨论到这,会议终于达成了一致。 当然,整合山西票号仅仅只是个开始,但对于处在悬崖边上的他们来说,这是自我救赎的最后机会,如果票号的决策人继续短视下去,那倒闭关门的结局,也就为时不远了,从现在开始,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叶开将会议的讨论结果,详详细细的写在一封奏折上,至于这些理想的宏图能不能化为现实,还要经过最后一道手续。 乾清宫,弘德殿。 当载沣看到这份奏折关于组建山西银务总行的建议后,自然对上面的内容没有太多异议,在简略的询问完叶开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后,点头同意了这个计划。 第二天,谕旨就顺利下达了,比叶开想的还有快一些,郑观应被任命为筹组山西银务总行督办大臣,并且为了集中资源,减小改革阻力,应叶开的要求,郑观应还被特别任命为山陕两省谘改使,等同于钦差大臣,并命令山西巡抚,布政使协同处理,如有必要,随时听其差遣,不得延误。 载沣和叶开是下了大决心。 很快,这封任命书就通过电报传到了上海,在盛宣怀的嘱托下,郑观应即刻动身,马不停蹄的赶往山西主持金融改革工作,困难当然还有,一个外人的到来势必会打破原有的利益格局,交给他的任务,其实并不轻松。 在这份奏折里,还有一个细节值得关注,戴鸿慈的名字写在了所有人的前头,叶开用这样的方式,暗示戴鸿慈在整个计划中起到的重大作用,在刻意增加后者曝光度的同时,也为他以后的升迁埋下伏笔。 在写这份奏折的时候,叶开也曾想一步到位,趁着这个机会,在全国的范围内进行更为大胆更无彻底的改革,例如统一货币,发行实用纸钞,放弃银本位改用金本位,收回关税自主权,设立股票交易所等等现代化的金融措施,但思来想去,他还是放弃了,在权力还没拿到自己手中的时候,这些初衷极好的做法很有可能因烂尾而告终。 就拿统一货币来说,不说洋人不会同意,就连各地督抚也会暗中阻挠,统一货币势必会剥夺地方自主铸币的特许权,口袋里的银子就这样被白白抠走,是那些既得利益者最不想看到的局面,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找理由拒绝执行,到时候,朝廷的一纸命令,到了他们那里很有可能就变成了废纸,而危如累卵的中央权威也会再次雪上加霜。 东南互保之后,朝廷的威严一落千丈,各地阳奉阴违,更有人竟然和洋人私邸条约,完全不把中央政府放在眼里,变相的干起了卖国做大的勾当,没办法,权力的过度分散,已经严重阻挠了改革的执行,这不仅是个大麻烦,更是个危险的信号,革命的星火一旦燃起,王朝顷刻之间分崩离析,这些一连串的因果关系其实不难理解。 但不管怎么说,改变总需要一个艰难的开始,既然不能一蹴而就,那就一点点做。 改革山西票号就是叶开扔出的第一块探路石。 从接下来两个月的反应来看,这块探路石的效果还不错,尽管郑观应前期遇到了一些麻烦,但筹组银务总行的进程总体上还算顺利,最大的几家票号已经连年亏损,甚至设在北京的分部还发生了挤兑风波,他们的日子更加难过,被逼到绝路上的票号东家终于答应入股,在日升昌,蔚泰厚,大德恒等几家挡头的引领下,四十多家票号纷纷加入其中,在初步选举董事会成员后,明年这个时候银务总行就可以挂牌成立了。 新成立的银务总行,经营范围将有一个大的转变,在继续加深原有的东部地区时,目光也逐渐转向了中西部和东北地区,青海,新疆,蒙古,川藏,甘肃,这是一个资本空白区,基础设施方面,他们将会得到官方的直接投资,很快他们就会取得第一桶金,借此也能巩固一下原本不大紧密的上层董事会。 叶开的最终目的还是东北地区,在日本和毛熊的虎视眈眈下,东北已经变成了众矢之的,而成长起来的银务总行,能够很好的抵抗日本俄国资本对东北的进一步侵蚀。 至于新兴的金融中心——上海,暂时还不划为总行的经营范围,不过长江也是银务总行最基本的策略,在英美德这些老资本鬼子的地盘上抢食吃,尚且稚嫩的银务总行,很有可能被打击的连渣都不剩。 当然,一切都是暂时的,叶开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 ......... 在步兵衙门骚乱和改革山西票号的决定过后,朝廷进入了一段风平浪静的平静期,奕劻在扳回一城后并没有什么大动作,而载沣也专注于隐忍之道,奉行不冲突,不对抗,当然也不对话的原则,场面上暂时形成了均势。 时间就在这种僵持的状态中一天天的度过,各方势力有了一个难得的喘息机会,借着这段闲暇的时光,叶开好好的享受了一把天伦之乐,兰娘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自己那三个丫头也活蹦乱跳,一天比一天难伺候,还好满人家的格格不用缠足,不然这三只小麻雀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动静。 老大容吉今年七岁了,相比于那两个,早已经过了流着鼻涕拖着洋娃娃满地跑的阶段,个子已经窜到了叶开的腰部,算一算也到了该上学的年龄段,关于子女的教育问题,叶开又要头疼一番,几乎全家人都站在兰娘和韩翠儿那边,主张女子无才便是德,能读书认字已经足够了,至于自家老爷说的要请洋人来教书,简直天方夜谭,死活不同意。 叶开没有办法,这些旧观念一时半会儿是改变不了,在对夫人好言相劝的同时,他也只好变通一下,亲自跑了一趟京师同文馆,请了两个老翰林,一面教外语,一面教国学,算是勉勉强强把事情定下了,当然这费用也是不菲,一个月要三四百两银子,折算下来的实际购买力顶的上现在的六七万,不过叶开也舍得下血本。 就当叶开忙完这些后,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喘上一口气,军机处突然传来的一条爆炸性的消息,让这种平静的生活离他瞬间远去。 张之洞死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旧时代落幕 (谢谢~~本道的打赏,谢谢菜园上的菜菜,A$「卐」沙之舟「弦空」,硬改历史,大哥雍....长久以来的支持,滑沥沥无以为报,只能多码字,多更新。另外有一点需要说明,清末的汇率不稳定,各地银价也不相同,据我推测,1909年京城地区一两银子在大致在一百五十块到两百左右,大家怎么看?) ====================================================================== 或许是载沣的一句“有兵在”伤透了垂暮老臣心,或许是这位托孤大臣始终关怀国事而夙夜忧愁,又或许仅仅是单纯的年老体衰,时值多病之秋,从朝堂上归来的张之洞一病不起,两个多月的时间,军机处的点卯表上始终挂着他的缺。 随着天气的由暖转凉,万物都呈现一种衰败的先兆,而深秋到来的这个月,凉风乍起,直冲人的骨头缝,一代名臣再也经不起这样的大动干戈,在一个寒冷的早晨,张之洞跳动了七十三年的心脏终于缓缓停下,随着他的逝去,四大名臣的时代也彻底封藏进了历史的故纸堆里。 以张之洞的岁数看,他的死去固然是情理当中,但当他突然逝去的消息传出来时,朝野上下的反应仍然是轰动级别的,军机大臣,体仁阁大学士,慈禧钦点的两位托孤大臣之一,这些重如千斤的官衔犹如悬挂在巨人领口的勋章一般,昭耀于世,而巨人的倒下注定会溅起一大片纷飞的泥土。 次日,载沣借用皇帝的名义,发布了一道篇幅颇长的讣告,充分肯定了这位帝国老臣的贡献,包括治理湖北,督战中法的内容,然后追封他刑部,户部,吏部,礼部四部尚书衔,不过,颇有些讽刺意义的是,朝廷给出的谥号是文襄,取文成武德之意,远远不及曾国藩的文正,和李鸿章的文忠,这样特殊的安排,或许载沣还因为两人之前的争执而耿耿于怀。 但不管怎么说,张之洞的哀荣还算得上隆重,在京城停灵几天后,将会根据他的遗愿归葬老家。 张之洞位于北京白米斜街的寓所成了众人集聚的地方,几天的时间,京城不少名流,旧臣,故知都赶往这里吊唁亡灵,而王公大臣们也通过各种方式派人奉送了丧礼,不管是否发自内心,这些做法,也算尽足一点表面上的心意,起码不会有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张之洞逝世后的第四天,叶开来到了张府吊唁,在灵堂亲自上完一柱香,他缓缓离开,肃穆的白色,落下的西洋,沉重的哀乐,似乎预示着一个旧的时代已经悄然落幕。 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张之洞毕生信奉的东西已经落伍,随着洋务运动的失败和破产,未来属于更为先进的立宪和革命说。 在老一辈势力陆续凋零后,持有这样观点的新派大臣紧随其后,终于登上清末的历史舞台。 这其中就包括叶开,以及他苦心打造的小集团。 张之洞的死去,给了叶开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顶替前者出任军机大臣的新人选,势必会将载沣和奕劻之间,保持了许久的平衡局势瞬间打破,这次,胜利的天平明显倒向载沣这一边。 张之洞死后的第八天,一纸上谕就从崇德殿里发出,新的大臣人选已经决定好,就差走马上任,而除了载沣身边少数几个人外,消息憋到了最后一刻才公之于众,整个讨论过程的前前后后,压根就没有理会奕劻。 戴鸿慈入直。 相比于历史,法部尚书戴鸿慈,提前了几个月当上军机大臣,而此前这个位置的人选本应该是毓朗,当然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后者已经完全没有了机会。 比起本人,人们更关心的是戴鸿慈的背景,出洋五大臣,新成立的法部首脑,司法领域的改革家,以及一个显眼的立宪派称号,这些标签获得或少的能猜的当权者的政治态度。 载沣之所以选择戴鸿慈,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叶开盛宣怀等人的建议,其中一个最为关键的理由打动了载沣,他和奕劻不是一路人,这也就意味他可以放心大胆的用。 与任命书同一时间下达的,还有另一条命令,按照惯例,上一个入直的载泽地位抬高了许多,去掉了“学习”的名头,成为五大军机之一的真宰相。 载泽,戴鸿慈,以及他们对立面的奕劻,世续,再加上一个老态龙钟的鹿传霖,狭小的军机处班房,将会变得更加拥挤。 面对愈发不容乐观的局势,最不高兴的人恐怕非奕劻莫属,他之所以能和载沣掰掰手腕,就是因为他手底下还有军机处这个最高行政枢纽,而之前牢牢掌控的军机处,现如今已经让出了半壁江山。 所以,得到这个消息的奕劻,陷入了深深的失落当中,几天下来脸部始终阴沉着,打压毓朗,他看似获批颇丰,但得到的仅仅是个虚名,毫无疑问,他的处境已经日趋孤立,这个时候,他甚至开始怀疑过早和载沣撕破脸皮是否真的合适。 没了袁世凯,没了那桐,没了徐世昌,也没有杨士骧,仅仅有个世续也是孤掌难鸣,随着北洋集团的四分五裂,奕劻在朝中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叶开的等待没有白费,而载沣也没有想到胜负关系的转换会如此迅速,仅仅两个月,他就看到了成效。 一看到局势对自己不利,奕劻索性玩起了老一套,任命戴鸿慈的诏书一到,奕劻就上表称病,一个人躲在家里,静观外部事态发展,企图用这样的方式转移别人的视线,特别是载沣。 当然,如果奕劻以为这样就能成功躲避载沣对他的关注,就太枉顾他多年的政治嗅觉了,除了叶开,还有警卫局的几十双眼睛盯着他,日夜不停。 乘胜追击的好时机就是在这个时候悄然降临。 如果说张之洞的死亡,仅仅在帝国内部引起了一次局部范围的震动,那么时隔二十天后,另一个著名人物的非正常死亡,就让大清国的周边形势骤然紧张。 面对突然而至的事件,这一次,奕劻无论如何是躲不过。 第一百三十二章亡国刺客 宣统元年,明治四十二年,公历1909年10月26日,哈尔滨火车站,大雪甫停。 积雪未消的月台上,一队队俄国宪兵整齐站好,目光警惕,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将人群和即将到来的特殊专列隔离开来,而混在周围的便衣警探,也用最警惕的目光打量着身边过往的人流,任何可疑的人都会被直接揪出来,靠在墙上搜查全身,除此之外,每隔不远的距离,还有敏锐的狗鼻子伺候,勒在军警手中的西伯利亚军犬,正不停啸出花白的雾气。 现场的安保级别前所未有,他们之所以这样大动干戈,就是为了迎接一位远道而来的敌国贵使,而他的到来,将对东北亚的平衡局势产生重大影响。 这位贵使的名字叫做伊藤博文,职务:韩国首任统监。 北满重镇哈尔滨历来是俄国人苦心经营的地盘,以此为根据点,大军南下就可以占据整个东北,吞并满蒙历来是俄国的远东战略,但天有不测风云,甲午战争后,异军突起的日本挟胜之威开始染指南满,虽然最后因为三国的干涉,日本没有占领辽东,但也让双方的矛盾一下子摆到了桌面上。 而随后,日俄战争的惨败让俄熊独吞东北的野心重度受挫,无奈退守北满的同时,它再也不能无视这个小个子的东方妖国,两种不同势力的博弈,让本就没有互信感的两个强盗,矛盾再次激化。 矛盾的结局自然是两败俱伤,俄国因为陷入欧陆争霸的泥沼鞭长莫及,而日本也因为占领了朝鲜,急需一段消化时间,再这样僵持下去对两国都不利,双方都清楚这一点。 于是,一次旨在缓和双方矛盾,重新划分东北势力的秘密会议,即将在哈尔滨展开,而这片土地的原本拥有者,却对此浑然不知。 为了迎接他,俄国方面的接待规格极为隆重,财政总长科格夫佐夫亲自到场,现场还有中东铁路局的总裁,以及大量高级随员,从人事方面看,这次会议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伴随着一道尖锐的汽笛声突然响起,火车缓缓迫近,车里面的人还没有出现,附近的月台上就响起了“啪啪”的照相声,各国的记者已经严正以待,抢先挖掘着最新的消息,因为不少人是外国记者的缘故,他们是唯一没有被搜身的团体。 9时30分,伊藤博文的专列徐徐驶进火车站台,俄国军乐队立即高奏迎宾曲,仪仗队持枪立正,准备接受检阅,在众人的瞩目中,舱门缓缓打开,一个短须黄面的矮小老头,一身西装,头戴礼帽,志得意满地走下火车。 “能在哈尔滨一睹贵国军队的威仪,非常高兴。” 伊藤同迎上去的俄国财政总长科格夫佐夫招呼、寒暄,接着,这个老头面带微笑,向欢迎人群频频挥手,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而有人却不知么看。 这一切都看在了朝鲜人安重根眼中,脸上的表情与伊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咬牙切齿,嘴里念念有词,虽然混在记者席当中,但他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像一位抓拍新闻的媒体人,更像是一位杀手或者刺客。 眼中锁定着那个瘦弱的老头,他伸手压低帽檐,摸了摸胸口的那把勃朗宁,缓缓向前靠去。 伊藤博文沉浸在日本侨民的欢呼声中,根本不会想到一场血腥的刺杀案就发生在他眼前,而他,将很不幸的成为那个最倒霉的人。 当伊藤博文正要检阅仪仗队时,安重根果断从人群中冲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手枪,迎面向伊藤博文射击。 “砰”,随着一声枪响,伊藤博文中弹,矮小的身子剧烈一震,不受控制地向右斜去,然后打了个趔趄,险些栽倒,一股温热的鲜血从胸口喷出。 一时间,周围的喧闹声和鼓乐声戛然而止,离他最近的科林洛夫半张着嘴,周围的随员也都面色骤变,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得惊呆了。 “有刺客!” 一声响亮的呼喊唤醒了所有人,醒悟过来的人们乱成一团,尖叫声和刺耳的警笛声充斥着站台,各种声音汇集,唯独倒在地上的伊藤博文说不出话来,鲜血顺着他的西服折角向下流,在地上汇成了漆黑的一摊。 “砰!砰!” 又是两声沉闷的枪响,一击得逞的安重根没有犹豫,两颗子弹璇出了手枪的膛线,径直射向垂死中的伊藤博文。 11.43毫米的子弹威力惊人,圆钝的弹头爆发出巨大的贯冲力,将伊藤博文瘦小的身躯震得退后了不止一米,仿佛钻入体内的嗜血蛇一般,拼命撕裂着他的肋骨,肝脏,和腹腔,最终钻到了他的直肠里。 伊藤博文应声倒在血泊中,四肢僵硬,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下去,鲜血在他的身躯下画出了一个人形轮廓线,讽刺的形状,为他荣耻并存的一生添上了罪恶休止符。 周围的人们惊魂未定,一双双恐慌的目光集中到安重根身上,冒烟的手枪足以证明了一切,他就是那个刺杀灭韩重臣的独行刺客。 “是刺客!抓住他!” 安重根没有逃走的意思,反应过来的士兵警察已经围堵上来,再次确认倒在血泊中的伊藤博文没有生存几率后,他左手高擎一面用血书写的“独立自由”字样的朝鲜国旗,一面冲俄国士兵用高呼三声“高丽亚乌拉!”(朝鲜万岁),之后慷慨就缚。 一场震惊所有国家的刺杀案就此收场,而这个得逞了的刺客却没有国籍。 三十分钟后,紧急赶来的军医确定伊藤博文死亡,安重根也于当晚被移交给日方,之后,大量哈尔滨地区居住的朝鲜人遭到无差别逮捕。 安重根刺死日本元老伊藤博文的消息,不但震惊了远东,也震惊了世界。当天这条简短的电报:“伊藤博文今日在哈尔滨被一朝鲜人弹毙,刺客已被获。”一发出,全球报刊争相报道这一爆炸性的新闻。 日本报刊、朝鲜亲日报刊和一些西方报刊骂安重根是暴徒、无知之辈,以法国为代表的另一些西方报刊和朝鲜的多数报刊,是以客观的态度中性地报道了事件,而中国和俄国的韩文报刊则称赞安重根是爱国志士、和平代表者。 当时上海的《民吁日报》、《上海时报》、《上海申报》,天津的《大公报》,香港的《华文日报》等许多中国报纸都对安重根的义举做了大量报道,《民吁日报》在一篇社论中评论道:“今日韩人飞此一弹……抵万人之哭诉,千篇之谏书”,“10年前,日本巧取豪夺,破我陆师,歼我海军……如今日本之视我已如俎上之肉,不快其口服不能自止。” 在日本人眼中,作为十恶不赦的谋逆者,安重根必须死,而现场负责安保的俄国一方,则尴尬万分,一次旨在平衡双方势力的会谈不仅没有朝好的趋势发展,反而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消息辗转传来,清廷高层同样震惊,然而这个本来相安无事的第三方,却成了最惶恐不安的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被坑的奕劻 (关于书友热议的主角会不会当皇帝这个问题,答案半对半否,但肯定不是总统,总理那老一套,而是前所未有的一种统治方式,包含了我个人的新思考,哈哈,这里先卖个关子,在忍一百章,辛亥政变之后的剧情会越来越精彩。) 伊藤博文被杀的消息让东北局势骤然升温,这块号称东亚巴尔干的火药桶会不会因此而点燃,谁也不知道,但有意思的是,中日俄三国的神经都绷到了极点,盲人摸象一般,互相猜测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战争不会发生,甚至必要的条件都不存在,因为日俄本就为了避免正面冲突而要举行和谈,至于清廷那边,不用说就更不想打了,战战兢兢唯恐这件事牵扯到自己头上。但对于当事人来说,再清楚对方底线是什么之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探查对方的态度就成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外交问题,这样的重担自然而然的落在外务部总理王大臣奕劻的头上。 消息传来的第二天,载沣任命奕劻为钦差大臣,负责秘密交涉整件事情,情况的紧急性不言而喻,这样以来,无论如何奕劻是躲不过去了。 奕劻此前掌管总理衙门,后来又主管外务部事务,和洋人打了近二十年的交道,外交经验绝非泛泛之辈,但这一次,他却结结实实碰了一鼻子灰,因为叶开已经提前设好了一个局,就等着他往里跳。 前一天夜里,叶开密会日本公使伊集院彦吉,说起来这还是后者主动邀请他,不过这也正中叶开的下怀。 无独有偶,伊集院彦吉此行的目的和奕劻惊人的相似,针对这次伊藤博文的遇袭事件,探查中国方面的态度,毕竟事情发生在清国的土地上,涉案人员也牵扯到了不少中国人,这样的工作是必要的。 会议的地点定在了东交民巷的一家日本料理店里,伊集院彦吉还特地安排了几个日本艺伎在隔壁弹琴助兴,再加上上等的生鱼片和烧酒,谈话的气氛相当轻松,但就是这样越轻松的环境也最容易口不择言,两人都非常清楚这一点。 谈话一开始,叶开首先对此前的借款表示了感谢,说实话,这句感谢的确发自叶开肺腑,正金银行的十万日元,经过资本的运作,和京师自来水厂的经营,已经变成了现在六十万两银元,作为股东之一叶开,的确赚的盆满钵金。 对此,伊集院彦吉只是付之一笑,几句祝贺也显得虚情假意,他今天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这些,从叶开嘴里抠出点清朝上层的动向才是当务之急,所以,之后得许多无关紧要的客套话,叶开说的没趣,伊集院彦吉也听得心不在焉。 “良弼君,伊藤统监遇刺一事,不知道贵国是何态度?” 交谈迟迟无法进入正题,伊集院彦吉明显不愿意在等下来了,无奈之余他选择主动出击。 这个问题,叶开早就预料到了,他之前的题外话就是为了消磨对方的耐性,有意把他领到自己的节奏里。 “彦吉君,此等朝廷大计,只有外务部和少数重臣知道,良弼一个帝国武将可听不来啊。” 叶开微微笑道,不慌不忙的倒了一杯酒,先干为敬。 “良弼君不算重臣还有谁算重臣?” 伊集院彦吉紧接着饮了一杯,也是笑道,但眼角的余光略微有些不耐,“听说良弼君不禁手握军权,还官拜预参政务大臣,听说贵国的摄政王可把良弼君当成肱股之臣,宠幸之极啊。” “哈哈,彦吉君的耳目还真是灵通啊。”听了伊集院彦吉的话,叶开没有继续掩饰,转而笑道。 “不瞒彦吉君,良弼却是听说一点内容,这次贵使遇刺一事,朝中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增兵东北,严正以待,而一派主张维持现状,磋商为主。” 叶开的话成功勾起了对方的兴趣,急忙问道:“不知哪一派占了上风?” 如果是后者,非日本是大利,若是前者的话,局势就不容乐观了,但叶开的回答明显不在这个点上。 “旗鼓相当,就连摄政王也很难抉择啊。” 叶开一副大感无奈的模样,这样的回答是个人都不会满意,就连相信都很难,伊集院彦吉的表情很好的符合了这一点。 时机把握的差不多了,叶开站起身来,鞠躬告辞。 “良弼已有醉意,不宜再饮,彦吉君我们改日再聊。” 说着就要脱下木屐,换上正装出门去,身后恰逢其时的传来了伊集院彦吉的呼喊。 “良弼君,贵国真的要与我国树敌?” 他想挽留,但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说什么,不知怎么的,口中忽然蹦了这么一句硬话。 “树敌?什么树敌?彦吉君想太多了,东北兵力匮乏,摄政王拿什么开战?” 叶开晃着醉醺醺的脸说道,随后停下了穿衣的动作,转过身来,走到伊集院彦吉的身边,用一种彼此之间都懂的眼神说道:“醉话,这都是醉话,彦吉君可不要轻信呐。” 这一内容丰富的话说完后,叶开大步离去。 伊集院彦吉恍然明白了,这是一种模糊的暗示,也是中国政府的底线,一无兵,二无钱,中国在东北有什么竞争力? 良弼透露的消息很及时,如果在谈判之前就清楚对方的底线,那无疑将大大有利自己这一方,看来区区十万日元花的不怨啊,伊集院彦吉从容饮完了杯中的烧酒。 接下来的工作就轻松许多,奕劻和日本人的接触比想象中还要顺利,会议很快达成一致,中国的态度是维持原状,而日本也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巩固固有利益,互不侵犯,相安无事,这就成了本次会议的主基调,双方甚至为此达成了口头上的协定,这是一件“于国于民”的大功劳,奕劻就差拿香槟酒庆祝了。 然而,如此轻率的谈判结果注定要奕劻付出惨痛的代价,这一次他被叶开狠狠的坑了。 就此和谈达成的第二天,一纸上谕就传了出来,清廷借口东北局势紧张,将北洋军第四镇调往长春驻防,前陆军部尚书铁良起任黑龙江将军,于当地招募乡勇,组建自强卫****,峙守俄国势力。 消息一出,舆论哗然,国人纷纷叫好的同一刻,奕劻惊呆了。 前脚才给出议和的指令,后脚就变卦,这摆明了就是朝廷的预谋,但不管怎样,奕他颜面扫地,而随着北洋军在京畿最后的力量就此远去,奕劻俨然成为孤家寡人一个。 斗来斗去,斗得什么也不剩,奕劻集团离覆灭,只差最后一步。 1909的年尾注定是奕劻的多事之秋,这件还没有完结,他最后可以依仗的大臣,端方又出事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偷拍事件 1908年11月25日,权欲熏天的慈禧不得不松开手中的权力,像正常人一样永远的合上了双眼,事实证明,她既没有“佛爷”那样的恒久寿岁,也没有万岁万万岁的永世长命,时间一长,也会化为一具朽骨。 生时集万千荣宠于一身一世,死后她自然也想极尽哀荣,从死亡到1909年的十一月底,停灵近一年的慈禧太后梓宫正式入葬东陵,她那筹备时间长达一年的葬礼,自然而然的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而身为直隶总督的端方,恰恰依照惯例,负责这次“奉安大典”的所有过程。 六月份到任的端方不敢怠慢,几个月前就吃住在北京,全程安排这次的下葬仪式,道路被重新翻新,为了保持地面平整浇了柏油,甚至部分路面还用上了蒸汽压路机,总之他是费尽心思想把这次葬礼打造成世界级,大量外国使臣和武官蜂拥而至,这是一次宣扬国威的大好机会,为此他还特地搭建了不少观礼台,专门给这些人休息安排之用。 下葬那一天,本来一切顺风顺水,眼见着整个仪式即将圆满结束,端方总算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肃穆的人群中,忽然冒出了一阵刺目的亮光和白烟,顿时惊扰了周围不少人。 只见这几个人慌慌张张向后跑去,而那个冒烟的东西也不是别的,而是一台照相机,主持下葬仪式的礼部官员李国杰最先反应过来,他立刻派人将这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抓起来,直接关进监狱,然后接受审讯。 而在这一过程中,身为葬礼负责人的端方的脸色愈发难看,显然,他对这一切并非一无所知。 审讯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办案人员从照相机里搜查出二十几张照片,内容除了葬礼的场景、布置外,还有大量的入葬仪式现场,其中有一张甚至涉及到了慈禧的遗容,这是实打实的禁区,此事一出,整个京城瞬间轰动,原本想借着这次葬礼赚足眼球的端方,成了最大的笑话。 而随后发生的事更让端方难堪不已,铁证面前,这几个偷拍的人很快招供,他们是福升照相馆的伙计,此行的目的就是拍摄慈禧太后下葬的盛况,然后高价卖给报关,以牟取暴利,而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之所以能够混进丧葬的队伍,还要拜某位朝廷大员所赐,这个人正是丧礼最高负责人端方。 一时间,矛头直指端方,事情败露,他自然无话可说。 他之所以让福升照相馆的人入陵拍照倒不是为了钱财,而是另有原因。 端方本人酷爱收藏,家有藏书千余本,有不少都是绝世珍本,而眼尖的福升照相馆恰恰看中了这一点,投其所好,上门去为端方的藏书保留影像,并且分文不取,端方感恩戴德,就把照相的事答应了下来,况且端方作为出洋五大臣,游历欧洲各国,作风新派,远不像当时其他清廷官员那样食古不化,欧洲皇室也常常出现在报纸头条上,大清总不能这么保守吧,他觉得照几张相也没什么大不妥,这件事一拍即合,奉安大典那一天,福升照相馆的伙计伪装成了端方的随从,一同进到了现场,一路上快门不断,但在最关键的时刻,旧式照相机的显眼白眼,被旁人抓了个正着。 中国第一起狗仔事件就这样被揭露于世,福升原本是为了抓拍头条而来,然而,始料未及的是他们却成了当天的头条。 端方虽然罪责难逃,但说破天也只是一次不光彩的错误失职,顶多也就罚伐俸禄,数落数落,但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特别是另一个人的掺和。 事实证明,在当时的官僚体制下,一个大臣如果得罪了当红太监,他那就命途多舛了,而如果不及时采取补救措施,那就离倒霉不远了,端方的仕途就是这样终结的。 一个红极一时的太监,一个是思想新潮的封疆大吏,身份地位的悬殊让端方对小德张素来看不起,并且他还曾经上书慈禧,仿照西方皇室不留阉人,永废太监制度,让他和太监们的关系一度紧张。两人此前的一次偶然交往,端方更是对小德张面露鄙夷,不屑一顾,这一点让心理本就天然自卑的小德张始终怀恨在心。 而当年两人留下的细小过节,这次却成了端方的致命伤。 礼部的李国杰上书弹劾端方,随后小德张也随声附和,以“妨害风水、破坏灵道、偷照御容、故意亵渎”的罪名,专折参奏,并请按大清律大不敬罪予以斩决,千方百计想要置端方以死地。 当然这还不够,小德张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对朝廷很难有什么实质影响,但不要忘了他手里可还有隆裕太后这张牌。 第二天,隆裕就亲自跑了一趟乾清宫,向载沣当面陈述端方的罪行,力主严惩,为了施压压力,他特地把慈禧搬了出来,说什么若是太后地下有知,只能怪后辈不尊不孝.... 载沣当然不可能因为隆裕的一句话,就顺从了她的意见,在和叶开商议后,他才顺水推舟做出了罢免的决定。 打击端方事小,叶开看到的是他背后的奕劻,虽然两人并非铁板一块,但必须把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1909年的最后一个月,载沣命令军机处以“恣意任性,不知大体”为由,对端方予以革职处分,判处端方的随从刘某永远监禁,判处惹祸的福升照相馆伙计十年监禁。 到此,这件事在官方层次就落下了帷幕,但却成了年末民间最具谈资的一件大事。 酷爱摆弄新玩意的端方,的确显得很另类,他的另类不仅体现在新派作风上,也体现在发生在他身上哭笑不得的一大记录,端方创下了两项清朝历史之最,最短命的直隶总督,最早因偷拍事件落马的官员。 端方的罢免,让这个突然到来的冬天显得格外的寒冷,而陷入绝境的奕劻特为尤甚,此刻,他不仅为亲近大臣的倒台大为光火,更对小德张的不识大体,弹劾前者的行为火冒三丈。 一道裂痕就这样悄然出现在了奕劻——隆裕联盟的虎皮招牌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决裂 (晚上还有一更~~) “小人,十足的小人!” 奕劻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口中不停地骂咧道,多少年了,也没见过他这么失态。 “古人称阉人反复,最为可恶,真是诚如斯言!诚如斯言!” 自从端方被罢免后,奕劻的处境就越发艰难,自己的羽翼被扒光了,他几乎陷入孤立无援无人应和的地步,而这一切,除了拜政敌所赐外,踹他一脚的居然还有自己这方的人。 在他的眼中,小德张是一个十足的小人,只有小人才会为了一己之私破坏大局,要不是他执意弹劾端方,自己的处境又岂会落到这般田地,现在倒好了,唯一还有些分量的直隶总督也被丢了,小德张堪称史上最佳猪队友。 每每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奕劻都怒不可遏,他必须要个说法。 长春宫 奕劻来到了隆裕的住处,小德张也恰好是一旁伺候着,瞧他脸上的表情,显然是有备而来。 “太后为何执意劾奏端方,端方一走,这京畿附近就成了载沣的地盘。” 奕劻一上来就直接问道,这话旁敲侧击,矛头直指给她出主意的小德张。 “端方纵容外人拍摄照片,侮辱圣容,败坏风华,庆王这你也是知道的。”隆裕不咸不淡的回复道。 “所以太后就要赶走端方?!” 奕劻显然对这个答案极不满意,压住火,当即质问道,“太后可知,端方身为直隶总督,位高权重,手握实权,他若倒台,朝中一旦有变,我们只能束手就擒,断无任何还手之力,有端方在,载沣必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奕劻的低喋喋不休的说道,他真的是气恼之极,如果对方也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就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举措了。 “******说错了,端方既然敢私自派人混入送葬的依仗,事先不经过你我的同意,这就说明他德行有失,阳奉阴违,试想如此失德之人,又怎么会疏肝抛胆效忠你我?又怎么站在我们这一边?端方被免了官,也好,省的有一天他暗通了载沣,大祸临头的时候,你我还不知道。” 隆裕条理清晰的反驳,往日毫无主见的她,这次居然说的滴水不漏,而奕劻竟然没有还口之力,气的浑身直哆嗦。 “如今朝廷于我不利,北洋军散的散,调的调,能用的人本就捉襟见肘,太后怎能如此不顾全大局?” 气急之下,奕劻的一句“不顾大局”让隆裕恼了,再怎么说她也是一朝太后,地位上也比奕劻这个皇族元老高级的多。 “******,保全我皇家的颜面,让先太后在地下安享万年,这才是大局!” 隆裕抬高了声音,大声说道,话说到最后,她还故意冷笑着反问奕劻,“最近倒听说******在前朝屡屡受挫,被载沣弄得团团转,不仅丢了那桐,军机处也快保不住了。庆王说哀家不顾大局,依哀家看,庆王这是把大局都葬送了,反怪到我一个深宫妇人的头上,都说庆王呼风唤雨,这风雨都浇到庆王自己头上了吧?” 这一番话像针一样扎到奕劻的脑袋里,他憋红了脸,喘着粗气。 这番表情落入了隆裕的眼中,她不屑一顾的端起茶杯饮了起来,毫无政治智商的她只图自己痛快,根本没有考虑到她的不逊之言对奕劻乃至二人之间的同盟带来的破坏力。 两人的联盟看似平衡,但奕劻才是轴心。 “太后之所以这么做是受了某人的蛊惑吧?” 奕劻阴沉着脸,好半天才挤出了一句话,冷冷的说道。 “庆王!你这话什么意思?” 隆裕同样没有退让。 “端方到底是忤了谁的意,又是谁蛊惑太后,此人就这个屋子里,不用老臣在直呼其名吧?”奕劻的话讲到这个份上,已经很直白露骨了。 “庆亲王你太放肆了!”隆裕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别忘了你的身份!” “老臣确实没忘了身份。”奕劻退后两步,摊牌式地说道:“老臣年老体衰,伺候不起太后了,此后老臣与太后再无瓜葛,告退。” 奕劻气冲冲的走出门去,身后没有人相送,甚至也没有人吱声。 自始至终,小德张都恭敬地站在隆裕背后,一言不发,眼睁睁的看着奕劻进门、出门、负气而去,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的确,隆裕今天的话是小德张原封不动传授的,效果也很满意,而此刻他脑中想的,完全是另一件事。 昨天晚上,小德张在回府的路上被人突然拦了下来,拦他的人倒不是什么不轨之人,而是有目的地送来了一封请柬,请去常春楼听戏。 邀请他的人正是叶开。 听戏的过程中,叶开有意无意谈及了奕劻的事,话里不乏牢骚和怨怒,总的来说就是一个意思,庆王和太后不是一条心,和奕劻合作是与虎谋皮,太后不得不防。 叶开的目的很清楚,悄无声息中分化奕隆联盟,小德张正是一个突破口。 当戏剧结束后,叶开还送来了一份厚礼,整整白银十万两,面对巨款,小德张自然笑纳。 不知不觉中,小德张就对奕劻产生了警惕,而紧随着的端方落马事件,让两人的冲突彻底激化。 奕劻痛骂小德张,而小德张也对奕劻不满意,就在这种两头猜疑中,奕劻和隆裕走向了决裂。 ...... “一无魄力,二无手段,居然还事事相仿慈禧,真是自不量力!” “毫无主见,只会随波逐流,万事都听太监之言,一辈子摆脱不了傀儡的命!” 从宫里回来的奕劻,垂头顿足,直骂瞎自己了眼,居然摊上这么个主儿。 半天后,气也撒了,怒也消了,奕劻望向了窗外,雪花飘了下来。 冬天到了.... 走到绝境的奕劻,伸手抚上了结满冰花的窗户,满怀绝望,温度顺着手指一点点降低开来,冰冻老臣心。 这是一场严冬,他缺衣少暖,还能盼来春天吗? (本卷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绅天下 1909年的最后一个月,古老的北京城常常银装素裹,大雪掩盖下的厚重城池,成了叶开脑中最不可磨灭的景象,寒冷的空气似乎让年末的人变的慵懒了许多,以至于对即将到来的新时代也变的浑然未觉。 除了几件还值得一提的事,风雨飘摇的大清国似乎就要这样无声无息地步入新的一年。 端方被罢免,外交工作又彻底失败,手中再没有什么底牌可打的奕劻,决定以退为进,暂避锋芒。几天时间内,他陆续辞去了外务部总理王大臣和陆军部总理王大臣的职务,这些官职对他来说已经成为拖累,他必须壮士断腕,丢卒保车。 或许是为了向载沣示好,或许仅仅是某种策略,除了军机大臣和政务处大臣的职务外,他一口气主动交出了所有权力,事情发展的太突然,让得到消息的载沣也感到有些太惊讶。 紧接着,奕劻就请了一个长长的假期,关起门来,躲在家中,对外宣称的口风是,身体抱恙,不离床帏,垂死之年,仅以药物勉强度日也。 当然,这一套说辞糊得了别人,却骗不了叶开,不说奕劻身体倍棒,还有十几年的寿命,就以他的政治秉性来说,恐怕也不想白白丢掉苦心得来的尊荣。 能躲过严冬的除了冬眠的野熊,还有缩进壳里的乌龟,奕劻一向圆滑,这次他不介意认一回栽,当一次缩头乌龟,反正政治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要还在游戏场上坐着,就有翻身的机会。 事实证明,奕劻果然是耍弄政治的老手,谪居在家十几天内,他就用敏锐的嗅觉觉察到某些异样东西,正逐渐的逼近帝国的心脏四九城,隐隐的奕劻有种感觉,这些突如其来的东西或许能让他摆脱掉目前不利的局面。 奕劻选择忍耐,并且全神贯注的忍耐。 作为他的隐形对手,叶开同样严阵以待,站在后世人的角度,他甚至比奕劻看得更远,看得更清。就在新年伊始的头一月里,一场不小的乱子就在天子脚下发生,而从那一刻开始到岁末的这一整年,被帝王之气笼罩五百年的京师,将卷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狂潮之中。 伴随着这场狂潮,一个崭新的时代已经到来,大清官场这盘棋,如果说上一局的赢家是叶开,那新一盘刚开始,所有人就迎来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士绅 他们高举的大旗上就写了两个字,立宪! ........ 随着甲午战争的惨败,清廷一纸割台,紧接着的百日维新以血终结,立宪的思潮开始悄然发芽,当然随后发生的事大幅度的助长了这种趋势,日俄战争日本以区区弹丸小国掀翻了俄国老毛熊,帝国的统治者才意识到只有立宪才是拯救中国的灵丹妙药,一时间,立宪思潮在全国汹涌澎湃,手上沾满维新派鲜血的慈禧太后这时候幡然醒悟,宣布新政,仿行立宪,刚刚宣布康梁是异端学说,这套做法无异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原本的朝廷通缉要犯,一下子成为座上宾,梁启超取代康有为,成为立宪派的首脑之一,他在海外迎风呐喊也成为立宪思潮横行的一大原因,总之,被视为异端学说的立宪理论成为了香饽饽。 早在一年之前的1908年8月,清廷在立宪派的鼓噪声中,颁布了《钦定宪法大纲》以及《议院法选举法要领》和《议院未开以前逐年筹备事宜清单》,并宣称“上自朝廷,下至臣庶,均守钦定宪法,以期永远率循,罔有逾越。” 一场自上而下的立宪运动就此诞生,它要掀翻的是中国绵延二千余年的****制度,一个农业文明下超稳定的社会制度。 清廷正式颁布宪法大纲、搞公开政治的做法,这在中国历史上是亘古未有之事。按照《筹备事宜清单》,中国的宪政思路仿照日本,既以九年为限,逐步过渡,并详细开列了这9年的筹办大事和时间表。 第一年(1908年)筹办谘议局、颁布城镇乡地方自治章程、国民普及教育、编订重要法典等。 第二年(1909年)举行谘议局选举、颁布资政院章程、人口调查、设立各级审判厅等。 第三年(1910年)资政院开院、筹办厅州县地方自治、颁布文官考试制度等。 第四年(1911年)续办各级地方自治、颁布地方税章程等。 第五年(1912年)各级地方自治初具规模。 ........ 从规划和时间表来看,设立议员,人口普查,减少文盲,地方自治,召开国会等92项重大改革,每一项都是新鲜至极的大事,对于一个向现代国家转型的旧中国来说,其难度可想而知,正在自觉或不自觉地朝着现代国家推进,随着立宪的进行,传统的国家正在逐步解体,特别到了预备立宪,更深刻地触动传统政治体制中最保守最核心的成分****皇权。在这个结构性变化即将来临的时候,任何的鲁莽和冒进都将给中国的未来带来灾难。 对大多数国民来说,立宪的前途的是光明的,但是,举朝欢呼中,却又一点人们看不见的隐患掺杂其中,正如日本首相桂太郎冷眼旁观的那样,“立宪和国会等制度是好的,但需要很长时间的准备,中国现在走得太快,一定会出问题的”。 桂太郎的语预言无比精准,权力的分配如果不经过小心翼翼的精确切割,必然会把绝好的大局葬送,而接在预备立宪的第二年,大事接二连三的发生了。 一手制造这些大事的有个共同的属性,士绅阶层。 作为立宪派的急先锋,中国社会的中流砥柱,士绅群体,在封建王朝落寞的最后一刻,走上了历史舞台的最前列。 他们的到来可不是什么好消息,除了满口立宪主张,心中怀揣的是一颗怎么也等不及的心。 按照1908年的筹备立宪路线图,清廷要进行九年的预备工作后方能召开国会,颁布宪法。但是,一旦民众的力量被发动起来,其进程和结果便不是改革的设计者所能控制和预料的了,随着慈禧太后的突然逝去,中央权威荡然不复,改革进程再也无法按计划进行,一个政治上四分五裂的国家要搞一次接骨续命的超级大手术,那无异于作死。 “九年立宪太久,最好三年,或者就在今年!” 立宪派叫嚣着,他们急迫的想从封建统治者拿走权力,而权力欲一旦膨胀起来,势必会和初衷背道而驰。 从1907年秋天起,各地立宪派便纷纷上书清廷,要求速开国会,而在1909年10月各省咨议局第一次开会时,江苏咨议局议长张謇通电各省咨议局,建议组织国会请愿同志会。经过一个多月的多方联络,各省代表于12月18日陆续抵达上海,开会商议请愿速开国会之事。 当然,商议的结果众所周知:一步一步来?抱歉,我们等不及,快点,再快点,最好一步到位,家天下?呵呵,现在是绅天下。 “期以一年之内召开国会,则天下幸甚!” 以士绅为主体的咨议员抱着这样的想法,毅然踏上了进京的火车,“缩短年限,速开国会”,就差后面再跟上一句“超英赶美”了,总之,他们就是要把这样的声音,传进最高统治者的耳朵里。 于是,1909这一年的头一个月,载沣,叶开,以及清廷所有的重臣都能听见同一个声音。 一大波立宪派正向京城逼近..... 第一百三十七章京城动态 立宪派代表喊着口号涌进了北京城,浩浩荡荡足足有上百人,其中绝大多数是各省的咨议员,以及有名望的读书人,留洋派等等,他们合伙组成了请愿团,一起向朝廷施压。 请愿团赴京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在得知他们的目的是“速开国会,请求行宪”后,京城的报业开始为他们摇旗呐喊,与此同时,不少官僚立宪派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短短几日,请愿团的声势就越来越大,没过多久,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满城上下都在瞪大眼睛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 在取得底层人民的同情后,请愿团已经有了广泛的民意基础,既然如此,也是时候让国家的最高层知道了,只有他们屈于压力,点头同意,请愿团的目的才最终达到。 所以,一大早请愿团的骨干就聚集到了都察院的大门前,请求都察院的御史们为他们代为上奏,通过这些御史把自己的声音传到最高层。 都察院一向有代为言事的惯例,带有一点古代****局的功能,然而这次,接到代奏请求的都察院却选择了拒绝。 十年前,正是他们给康有为梁启超等一帮人代递了折子,才闹出了公车上书,戊戌百日,六君子喋血菜市口的天大祸患,这次学乖了的都察院可不愿在趟一次浑水。 在都察院这边吃了闭门羹,请愿团并没有就此放弃,既然民意都站在了他们这一边,那就不愁一点风声也传不进最高层的耳朵里。 既然都察院不愿意代为上书,那总会有人愿意,请愿团最后选择了扎根京城,然后,就地开展轰轰烈烈的上访运动。 一时间,京城里,但凡是数得上名号的朝廷大员,都进了请愿团上访的大名单。 ................. 良府,书房。 作为府中最重要的机密地点,叶开的书房历来是闲人免进的禁区,能进入这里的基本是他手下最核心的人员,忠诚上已经没有任何问题。 站在叶开面前的除了韩春儿,还有从天津赶回来的蒋志清,警卫局天津站已经建成,他的任务已经圆满结束,也没有什么在停留的必要,接到命令后就立马赶了回来。 这下,叶开的左膀右臂又双双齐聚了,至于为什么要他们来,两人在来的路上就心知肚明,自己的主子需要更多更精准的情报。 “志清,天津的差事办的不错,还有春儿,你也辛苦了。” 叶开难得一见的在谈正事之前,冲他们寒暄了一句,这些话倒不是虚情假意,而是的的确确发自内心,韩春儿作为自己的家仆,一向懂事能干,现在已经当上了良府的管家,当然,在许多事上还要韩翠而帮忙着操心,总之他们两个把良府治理的井井有条,了却了叶开的后顾之忧。而蒋志清就更不用说了,不仅一手组建了警卫局,还把情报工作做得滴水不漏,高兴之余叶开只想说一声,历史书你诚不欺我,委座确实有经天纬地之才云云,在叶开的奏请下,他这位学生兼爱将被朝廷赏了五品顶戴。 “请愿团那边怎么样了?” 言归正传,叶开冲着韩春儿问道,两天以前,请愿团刚刚抵京之初,叶开就派后者前去监视,这段时间下来累计的情报也该有不少了。 “回老爷,那帮外省的请愿团几天前去了都察院,说是要递折子,听说都察院的人死活不同意,最后还被赶了出来。”韩春儿据实回答,“不过,听说他们还赖着不走,说一定要朝廷给一个说法,这些天朝野上下都传遍了。” “果然是这样。”闻言,叶开暗自点了点头,这些在他的预料当中,也印证了他此前的猜测,这些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上奏无门,这些人又开始登门造访,这些天转了不少大臣府邸。”韩春接着汇报。 “说说都去了哪儿?”叶开摆摆手。 “几个军机大臣都找遍了,先是奕劻,世续,然后是泽国公,戴鸿慈,还有鹿传霖,除了泽国公一人闭门不见,其余四人均表示理解,和请愿团的人相谈甚欢。” “哦?”稍微思索后,叶开接着问道。 “奕劻那边具体怎么样?”叶开尤其留意他这位老对手。 一提到奕劻,韩春儿突然打开了话匣子,记忆很深刻。 “奕劻不仅开门迎客,把十几个人都请进了王府,欢迎仪式还尤其热烈。他不仅当即答应愿意为他们代为转奏,期间还拍着胸脯保证,我为国民一份子,立宪一事,必当竭力而为,请愿团的人一个个高兴的合不拢嘴,说什么...老军机虽年事已高,却开明奉公,不知比那些冥顽不化的尸官强了多少倍,有庆王在是国之大福...总之都是些马屁话,不过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今晨的报纸都登了。” “奕劻这条老狐狸,果然是闲不住啊。” 听完韩春儿的汇报,叶开冷笑了一声,奕劻啊奕劻,你还真是会做好人啊,用请愿团来笼络人心,借此扭转不利局势,反正他已经大权旁落,再怎么答应也是空头支票,不过领班军机这块金字招牌还是能唬住不少人的。 其余人的态度叶开倒不意外,他们当然会支持请愿团的主张,归根结底都是冲着立宪来的,至于一向赞成立宪的载泽为什么这次采取了抗拒行为,也不难理解,他刚坐上军机大臣的位置,屁股还没暖热,立宪太快,反而不利。不管则么说,军机处五分之四的人都采取了表面支持的态度,怕载沣想不知道也难。 “咚咚咚” 韩翠儿在门外敲门,也只有她能打断会议的进程,插句话进来,“府门外来了一群人,自称直隶府的咨议员,说有要事拜访老爷。” “直隶府议员?请愿团的人?” 叶开不经意的笑了,说曹操都曹操就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算的上朝廷重臣的行列了,不管怎么样,姿态总要有。 “把他们带到大堂,我稍后就到。” 叶开站起身来,整整衣衫,跟韩春儿蒋志清一块走出门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盖房子理论 (第一更) 大堂里挤满了登门拜访的请愿团成员,个个正襟危坐,脸上依稀挂着抹淡淡的急迫和若有若无的亢奋。 叶开此前已经吩咐,所有来的人都要好茶招待着,下人们自然照办,对待这些人一向客客气气,不过,半天的时间,他们桌子上的茶水分毫未动,就专心等着这位朝廷大员现身。 “让诸位久等了,良某感愧至深啊。” 叶开从偏门走了进来,一上来就冲大堂的人做了个揖,姿态倒是做得够周到。 落座的请愿团成员一见叶开来了,全都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相互对视之后,齐声呼应:“良公此言真是折煞了,我等唐突到访才是感愧至深。” “哪里哪里,诸位坐,坐,不用客气。” 叶开哈哈一笑,对这些人的第一印象倒是不错,毕竟都是些爱国人士,以读书人和士绅居多,于是赶忙伸手示意,请他们座下。 “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谈,诸位今日到良府来,想必定有所急,若在良弼能力范围之内,必定竭力相助。” 望了望大堂里的一干人等,叶开先声夺人,嘴上虽然这么讲,但他们此行有什么目的,叶开不用想都知道,不过,也不道破。 听到叶开这番说辞,那些人才放松了些,脸上原本还紧张急迫的神色缓缓消失了,对他们来说,他们要拜访的是朝廷高官,而他们等多算得上民间领袖,无品无级,见与不见,听与不听,可不是由着他们。 既然气氛都已经铺垫好了,请愿团里的一人首先发话,这种安排似乎也是事先商量好的。 “良公亲民大义,毫无官僚戾色,果然于半年前所见,别无二致,在下佩服佩服。” 对方拱手作揖,叶开却听得稀里糊涂,本年前?听他的话好像半年前就认识自己,但他一时想不起来。 “阁下是?”叶开问。 “在下直隶省咨议员孙洪伊,良公护理天津之时,曾有一面之缘,当年良公以总督高位出席咨议局质询会,开全国之先河,如此高风亮节,开明大义,时至今日,津人每每论起,无不为良公叹服。” “过奖过奖,原来是孙议员。” 听这话,叶开才有了点依稀的印象,虽然印象很模糊,但此人的名头,叶开到听说过,孙洪伊不仅是本次请愿团的主要负责人,还是一位铁杆立宪派,后来担任了民国众议员,还官任教育总长,内务总长等职,世称“小孙”。 “恕在下直言,这次登门拜访是想要大人代为上奏。”说着就掏出了一份请愿书,递给了叶开。 叶开倒没有拒绝,他接过了请愿书,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问孙洪伊:“良某身为朝廷命官,百姓的父母官,代为上奏责无旁贷,这请愿书我就收下了,不过敢问各位代表,这份请愿书所奏何事?” 瞧见叶开点头同意,座下的一帮人都面露喜色,前一阵的他们碰了不少壁,特别是载泽善耆溥伦等些皇族亲贵更是闭门不见,拒之门外,弄得请愿团无比尴尬,所以听见叶开询问,他们赶忙解释道:“良公,如今各省代表云集京城,各地纷纷呼应,所做之事就是为了一个目的,请求朝廷速开国会,立行宪政,以救国难!” 孙洪伊的一句“依旧国难”,现场的情绪明显激愤起来,不少人开始纷纷发言。 “良大人,如今国家贫弱,列强又环伺周围,视我大清如板上鱼肉,日削月割,今日割台湾,明日割辽东,等到后天,还不知要割掉哪儿,唯有国会才能救中国,晚一天则国,将不国矣!” “良公,唯有今年开设国会,才能挽救国家于水火!” “政府以****为鼎池,烹煮万民,供列强以啖,良公!速开国会,方可解万民于倒悬!” “......!” 大堂里响声雷动,震得空气嗡嗡作响,就连四周伺候的下人也被这阵势弄得一惊一乍。 听着请愿团慷慨激昂的论调,叶开却不知不觉地蹙起了眉头,如果换做他,生于清末,长于民族危亡之际,他也极有可能也成为这请愿团的一份子,可是正因为他有着后世脑袋,现实,让他看到更远。 时光如果能跳转到三年之后,或许能改变这些狂热的脑袋,那时国会是开了,内阁是有了,总统制也建立起来了,可却没有一点点宪政的影子,只有一个孱弱的政府,专横的元首,和亿万百姓依旧干瘪的肚皮。 从****到宪政民主,英国人的虚君之路走了四百年,法国从爆发大革命到第三共和国成立,历经拿破仑称帝,波旁王朝复辟,七月王朝,第二帝国复辟,整整走了快一百年,民主观念才硬塞进了人心,西方的契约文明都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一个深受两千年****荼毒以血缘宗法为根基的超级帝国了,国民连温饱都解决不了,文盲比例占了总数的八成,立宪派却妄想一朝改变,事实证明,这只能是一颗吹的老大的肥皂泡。 在叶开看来预备立宪五十年都不够,更别提短短九年了,但就是这区区九年,他们居然也忍不了,西方那套东西,中国人到底还只看了个表面热闹啊。 叶开的态度很坚决,先解决生存问题,再手把手教会民主,而这段过渡期里,他们还需要学到最重要一课,那就是依法治国。 有了宪法,没人搭理,有什么用?有了国会,只懂拉锯扯皮,有什么用?有了一大堆规则,当官的不去遵守,为民者不去奉行,阴谋者以自由之名行罪恶之事,那这些规则有什么用?国会开的再早,立宪立的在及时,也是纸糊的,一戳就破。 婴儿长成大人尚且需要学习十几年,慢慢顿悟,你以为西方那一套,拿来就用,用了就懂? 举国狂热之下,没有人会冷静思考,这一切注定只能叶开一个人去拼了命的实现,他压了压手,微笑着制止了满堂的喧闹,尽可能心平气和的说:“原来是这样,各位的拳拳爱国之心,良弼深感佩服,不过有些事良某就多少有些不明白了,朝廷此前已经发布上谕,下旨九年立宪,逐年增进,等到宣统九年(1916)时,宪法当立,国会自开,为何非要现在喋喋不休?” 叶开的疑问,这些狂热立宪派们自然有一套说辞。 “良公啊,中国为鱼肉,列强执刀叉,国会晚一天开,不知有多少土地被割让,不知道有多少财富被讹去,我人民将永不得翻身。” “国会既然要开,那不如早一天开,这样国家也可早一天拜托贫弱之列,民族幸焉,百姓幸焉。” “......” 叶开保持着微笑,没有回答,他耐心的听完,心中却有点微微的痛心,爱国心很对,可有的时候却起到反作用,好心干坏事,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那既然这样,明日良弼就代为陈奏,诸位敬请等候,至于圣上是否采纳,良弼也不知晓,但愿这是一件吉事。” 谈过来谈过去也没什么意思,叶开索性答应了下来,这也相当于软性的告诉他们,你们可以走了。 “多谢良公!” 众人起身拜谢,叶开也站起身来,“诸君不用客气。” 请愿团的人满脸欣喜,今天又说动了一位大臣站在他们这一边,这等于给他们的意愿增加了不少成功的筹码,刚要满意的转身离去,面前忽然轻飘飘的传来了一个声音。 “良弼听说西方大楼的营造方法与我国不同,不是砖木斗拱,也亦非榫卯铁钉,而是用钢筋砂石混炼而成,听说美利坚国的云霄大楼能达百米之高,可这钢筋砂石重量极大,怎能越盖越高,也没有一朝垮塌,这是什么道理?不知哪位留样的代表能为良某解惑一二。” 众人听闻,停住了脚步,不少人都面面相觑,他们学的西方政治制度,谁知道这大楼是怎么造的? “这....” 没有人能答的上话,他们也不知道叶开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盖大楼和开不开国会有什么关系? 叶开摆了摆手,面露失望之色,转身离去前,留下了一句话,“若是有谁知道,请再来拜访良某,不过,良某也是好奇,这学自西方样式的屋子,连如何营造都不知道,尚未建好,就要住人,那不是要弄出人命吗?” 叶开说完,径身离去,留下请愿团的那一帮人,不知所故。 第一百三十九章上达天听 (第二更) 返回了书房,叶开一个人闭门沉思。 问题的答案他很清楚,要想大楼盖得稳,关键是地基打的牢固,没有一个坚实的基础,楼即便是盖得再高,装饰的再华美,也会一朝坍塌,荡然无存。 就拿美国的帝国大厦来说,447米的高度,地基就深达127米,几乎占到了表面的三分之一,八十年来岿然不倒,成为美国梦的标志物。 治国也是这个道理,特别是当下清末的现状,绵延二千余年的政治制度打下了十八层制度,而代替它的新制度又水土不服,就在这种几千年难得一遇的真空期里,毫无可靠制度保证的中国不乱才怪,当时之人没有足够的政治智慧,而有智慧的人发不出声音,或者声音太小,自1912年,绵延近四十年的大乱斗由此开启。 因为特殊的原因,叶开站在上帝视角上才能看清这一切,但如果设身处地,又有谁知道?如果不是穿越者的bug身份,叶开恐怕自己也不敢摆着胸脯保证:我就一定能够不成为国家分裂的一个小小帮凶。 但换句话说,也正是因为叶开的特殊身份,给他一次千载难逢的改变历史的好机会,他不仅要把握住,而且每一步都要做到精准无缺。 现在,困难就摆着面前,请愿团的声势越来越大,整个京城的眼球都被调动起来了,有了首都这个发声口,他们的一举一动就会被无限放大,或许,过不了多久,一场波及全国的大情缘,将会如期上演。 在绅天下的不正常年代里,政府这次是弱势群体。 而作为政府一员的叶开,他能避免的了这些吗,要知道他对抗的可是汹汹民意,一个个狂热似火的脑袋,他不过是一个人一张嘴,真的能够用一己之力波动历史的车轮吗? 叶开不敢猜想,这正是他沉思已久的根源。 如果他是皇帝,大可以用暴力强权的手段,发动一场自上而下的改革,用精确的步伐主导改革的每一步进程,把危急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内,事情自然而然就好办多了,但这是不可能的,他的身份时刻制约着他,以至于他不能做出什么太过激的行为,虽然载沣对他有第一位的信任,但这次他们不可能再做到步调完全同步,因为这次的请愿所求涉及到了最核心的问题——权力分配,特别是皇权问题,这次,载沣不可能完全听从叶开,而皇族那一边的载泽,善耆也有可能提出异见,而刚刚消停下去的奕劻也有可能趁机东山再起。 总之,麻烦前所未有,叶开需要慎之又慎。 ........ 事情比预计的还要快,自从请愿团拜访良府之后,短短几天时间内,局势就愈演愈烈,在征集到了包括奕劻,戴鸿慈,鹿传霖,荣庆等十几位朝廷大员的理解后,“速开国会”这张大旗竖的更高了。 而接下里发生的几件大事,让局势更加倒向了请愿团这一边。 请愿团在京城里一待就是十几天,除了派人分拨拜谒朝廷大员外,他们还就地展开宣传工作,清末设在京城的同乡会馆极多,而这些请愿团的人大多是本省德高望重的士绅,咨议员等,他们一呼应,那些同乡会的人自然极为响应,所以沿着这条人情脉络,更多的人知道了请愿的事,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一传十,十传百,就这样,请愿的声势越来越大,与此同时,京城报纸也闻风而动,大肆宣传请愿运动的政治主张,而且态度也赤裸裸的站在请愿团这一边,既然是抨击政府的“好差事”,这些报纸根本不分青红皂白,骂政府的骂政府,力挺的力挺,一下子京城就像泄洪闸口一般,“速开国会”的呼声顿时水涨船高。 宣传起到的作用堪称立竿见影,不少人都加入了请愿团的队伍。到京城的生意人,外城的汉族居民,甚至内城里的八旗也纷纷响应,请愿团的队伍像滚雪球越来越大,从一开始的百人,慢慢发展到几千人,并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请愿团的声望在京城民间达到了顶峰的状态。 这还不算完,如果请愿团此前的诉求还仅仅局限在民间范围内,那官僚阶级的分化倒戈,就让请愿团的声势再次壮大的不少,督查御史江春霖对请愿诉求表示同情,答应上书朝廷,请求速开国会,与此同时,更多的中低层官员也纷纷倒向了请愿团这一边,这样上达天听的渠道就从内部打开了。 当然,能让官员这么快的倒戈,还要靠另外一个人的功劳,清廷宪政编修馆的主要负责人,杨度。 杨度不仅是清廷宪政领域的座上宾,同时还是一位极端推崇君主立宪的行动派,不但和顶级官员阶层有广泛的接触,与海外的梁启超还是密友和同知,曾言****,共和,皆不适合现下之中国,维君宪是万全之策。在他的鼓动下,早在1907年朝廷就任命他翻译西方宪政书籍,主持草拟宪法大纲的工作,清廷之所以后来宣布施行立宪国体,杨度功不可没,所以,借着请愿团的呼声,他也站了出来,在官方法律领域赞成“速开国会”的请求。 在聚集好新一轮的人马后,请愿团派出了浩浩荡荡的代表,一起赶赴此前吃了闭门羹的都察院,再次请求都察院为他们代为上奏,面对着堵在门口的几百个人,这种情况下,都察院只好点头同意,答应将这些请愿书一同上奏。 所以当这份请愿书,连同着十几份官员奏折一道摆到载沣桌子上的时候,作为帝国最高负责人的他,不可避免的知道了这件事的整个经过。 他的第一反应是,抗拒。 前有民间呼声,后有官员不断上奏,众人高声疾呼,把朝廷推到了民意的对立面,这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让载沣潜意识里有种担忧。 每个王朝轮替之际,总会有底层的人来颠覆上层,而以下逆上,朝廷威严何在?既然说好了九年立宪,现在又另起炉灶,最起码公信力的又何在?没有威信,没有公信力,那还叫一个实际存在的政府吗? 载沣的脑袋有些微微发涨,但让他真正感到压力的是紧接着的另外一件事。 第一百四十章载沣的困境 就在京城被请愿团搅得地动山摇之时,朝堂之外的风雨仍旧没有停歇,载沣接到“速开国会”的请愿书后,同一时间,各地督抚开始纷纷致电中央,要求中央朝廷依照舆论,即开国会,这种公然和中央唱反调的做法,等于变相地向载沣施压。 得到消息的载沣不由得恼了火,他虽然不反对立宪,上台之初也三令五申的宣布,会遵守九年立宪的章程,施行立宪国体,对开国会设内阁也不反对,但他对督抚大员们的越权行为却有种天然的反感。 自从平定太平天国起义后,汉人官僚取代满人开始日渐崛起,靠军功发家的湘淮集团,长期控制南方省份的总督人选,通过袍泽之情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虽然慈禧采取了一系列分化措施,但仍然无法遏制住国家日益分裂的离心力,再加上洋人时不时的掺一脚,这些疆臣们更加有恃无恐,特别是庚子拳乱,李鸿章,刘坤一等督抚施行东南互保之后,中央政府权威一落千丈,地方趁机做大,而这种尾大不掉的现实状况,无疑是留给后任者载沣的一个巨大难题。 所以,载沣刚刚上台没几天,就下旨剥夺了督抚大员遥领兵部尚书、侍郎的荣誉称号,企图用这种方式打压疆臣们的兵权,但从实际效果看来,这种做法不痛不痒,而前一段时间度支部主导的中央财政改革也几乎破产,政策的落实在地方遭到了巨大的阻力,地方官员们阳奉阴违,而利益链条一旦形成,就很难革除,上层稍稍打击,底下就会抱团自救,这次的督抚大员联合起来施压中央的行为,让载沣重新看到了这层危机感。 先集权,再改革,只有这样才能打破利益集团的枷锁,这种做法本身并没有错,但问题是,你的集权在民众的眼中是专制,是毒瘤,是顽固,在革命党的眼中是违背世界潮流,是倒行逆施,是无可救药。就这样载沣一下子站到了舆论的对立面,千夫所指,成为一个腐败没落王朝背书人。 到最后,权没有集成,因为他根本没有慈禧那样的手腕和权威,立宪也没有搞成,因为所有人根本没经过一段铺垫期和必要的思想准备,只有那些疆臣代表下的地方势力偷着笑,江山白白丢了,他们权力再没有了约束,利用手中的军队和财权自成一体,然后短短几十年间,中华大地出现了数也数不清的大小军阀,中央和地方,民间舆论和政府政策,这两种矛盾,是载沣怎么也走不出来的困境。 拿着这些电报纸,载沣的神经一刻也放松不下来,这些致电督抚的名单中,一个人的名字让他的心头突然一颤。 直隶总督岑春煊。 端方被罢免之后,几易其人的直隶总督被又空缺了下来,按照叶开的主意,新的人选择定为岑春煊,因为丁酉政潮之后,岑春煊斗败被赶出了京城,于是乎这位赫赫有名的“官屠”就和奕劻、袁世凯结成了政治死敌,所以,这次调岑春煊入津纯粹是恶心奕劻,外带着借他的手肃清残留在直隶府的北洋集团势力。 交给岑春煊的任务办的十分顺利,北洋军要么已经被叶开的军谘制度同化,要么被外调东北,蒙古,少了北洋集团赖以生存的土壤,岑春煊做起事来就更加没有顾忌,到任之后,充分发挥“官屠”本质,一口气弹劾了七十多位官员,而载沣也见缝插针,弹劾书看都没看就一一恩准,到此京畿之内,北洋集团荡然无存。 这件差事干得好,并不代表岑春煊彻底倒向了载沣,岑春煊什么牛脾气,恐怕没有人不知道,他能让慈禧又爱又恨,也能让慈禧狠下心来抛弃,归根结底,是因为岑春煊有自己的政治主见,在请愿团的问题上,这位“官屠”显然就和载沣产生了重大分歧。 岑春煊与立宪派内外呼应,上奏顺应民情,速开国会,并严词提醒朝廷“大局危在旦夕”,一旦“湮之决之,奔溃千里”,呼吁尽快实行立宪,摄政王不应拖延观望。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载沣怎能不火冒三丈,把这些电文一通看下来,里面写的无非都是一个意思,请摄政王审时度势,顺应舆论,以免犯下众怒,好像自己才是唯一阻挠改革的人,盯着这些矛头暗指的字眼,载沣就差说一声本王心里苦啊,你们要骂骂别人去。 费尽心思却依旧摆弄不好的局势,正深深困扰这个现年只有二十六岁的年轻人。 他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窗外,高墙禁锢下的紫禁城上空只有那么一小块,视线也到了尽头,而在那同一片天空之下,那更广阔的地方,是一大帮人山人海的民众请愿的场面,而他们声嘶力竭喊着的,是载沣怎么给不了他们的东西。 改革的主导权是应该掌握在政府的手中,还是应该掌握在请愿团的手中?这个问题放在今日似乎不难得出答案,但在当时,这就一个政治死结。 载沣的对立面是庞大的士绅,作为沟通上层阶级和底层劳苦大众的群体,它是中国特有的一个阶级,既位于统治阶级的最低端,也是被统治阶级中的佼佼者,既可以通过科举制往上走,也可能经营不善走下坡路,特殊的时代背景和身份致使他们走上了历史舞台,在这场全民立宪的欢宴中扮演了急先锋的角色,一旦国家立宪,他们是最大的获益者,统治阶级的盘剥从此消失,而他们也可摇身一变,通过国会政党成为国家的主人,所以他们才会这么急迫的制造一起又一起请愿活动。 以士绅为主体的请愿人士,凭借着他们手中有巨大的社会资源,和极广的人脉,让这场在京城里爆发的大规模活动不断发酵,影响力一天比一天蔓延,除了各地督抚之外,在请愿团发起人张謇的撮合下,各省组建了咨议局联合会,以联合会的名义要求朝廷尊重民意,速开国会。与此同时,民间请愿活动也愈演愈烈,已经不仅仅局限于京城范围内,各省份的商会,学会,农会也纷纷发出声音,京津学生跟着加入了请愿团,不断朝载沣呐喊,事情发展到最后,就连洋人也加进来凑热闹,用报纸连篇累牍的报道请愿团基本诉求。 所有人都在等着载沣的抉择。 外有督抚的施压,内有请愿团呼声不断,局势对政府也来越不利,载沣不可能视而不见,一场涉及清廷最高层成员的紧急讨论会,就在这种背景下展开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回应 (六一可能要上架,公众章节140+也算少见了,到时候一定会爆发,求大家首订,明天只需一毛钱,圆滑沥沥多年来的一个梦想,拜谢,拜谢,再拜谢!) ===================================================================== 军机大臣世续,载泽,戴鸿慈,鹿传霖。大学士王文韶,昆冈,孙家鼐,还有皇族要员肃王善耆,贝子溥伦,以及各部尚书,预参政务大臣等,参加会议的大臣包括了各个领域,几乎涵盖了最高权力圈里的所有人,虽然这些人当中少了领班军机奕劻的身影,但既然有别人来了,自然会有人代表他的态度。 满朝文武齐聚一堂,再结合当下的状况,会议的主题不言而喻,就是为了解决眼下京城中如火如荼的请愿运动,他们中有不少人,像鹿传霖,载泽,戴鸿慈,盛宣怀等等都接到了请愿团的代为上奏的请求,对这次的运动的具体情况就了解更甚了。 这些官员一碰头就开始议论纷纷,请愿团的声势这么大,又遍及大江南北,这种以施压政府为目的大规模的群众性活动几乎前所未有,也只有在这个极特殊的时代才有可能发生,所以,载沣还没有到场,这里就响成了一团。 叶开自然在列,作为最高统治者提拔的政务大臣,他虽然算破格加入了这种高级别会议,但没有人会轻视他的地位。手握兵权,叶开的分量不容小觑,这种有军方背景到了哪个年代都是各方忌惮和拉拢的人,不过,到场的二十分钟内叶开只是偶尔交谈,大部分时间都保持沉默,耐心的用眼睛和耳朵去探查着这次会议的风向。 在来之前,载泽,戴鸿慈,盛宣怀和叶开这四个人的小集团就进行了一次讨论,针对这次请愿风波,他们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速开国会”的请求不切实际,朝廷仍然应该按照既定的过渡路线执行下去,也就是说他们对于请愿团的呼声采取了回绝态度。 这一点,这和叶开观察到的会议主基调刚好吻合。 “摄政王到!” 太监高声报出,载沣终于来了,他落座之后,这次会议也正式开始。 “诸位亲王,贝子,大臣,现在京城里的状况都看到了吧,请愿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各地督抚也联名致电,这件事究竟改怎么处理,你们都张口议一议。” 载沣中规中矩的说道,目光扫了一圈,这些人当中没有奕劻的身影,这种场面还真是不多见啊。 “臣觉得民意不可违,既然请愿声势如此张发,人数也达上万人之多,那倘若朝廷不予理睬,言辞惩拒,民众悻悻而归,届时怨声沸腾,乱党也会趁机而起,对我大清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以老臣的看法,既然国会要开,那不如现在就开,早一天开,民间呼声就消停一些,也好让那些革命党无话可说,国家自然稳如泰山。” 大学士王文韶抢声道,他的观点态度明显偏向了请愿团一边,不过他依旧是站在朝廷的立场说话,在他看来这次请愿风波不亚于一次****,一旦处置不好,必然会横生出意想不到的灾祸,大清这艘破船已经饱经风雨勉强维持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挺过了来自外部的威胁,这时候内部再不能有什么破洞,王文韶从这件事中看到了隐藏的危机。 他一发言,底下就有人就不同意了,翰林元老孙家鼐出来说话。 “老臣以为万万不可,常言道欲速则不达,宪法大纲已经颁布,九年立宪也已经公布天下,循序渐进,立宪自可达成,倘若现在朝令夕改,那朝廷威严何在?法度何在?信义何在?试想各省咨议局请愿,今日要速开国会,明日要责任内阁,那后天说不定就要大臣们通通下台,万事都由着他们,还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 “国会一定会开,宪政一定会有,但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九年立宪,所办大事共九十二项,如创办乡间学堂,普及国民识字,哪一项不比开国会重要,小民之心,何其狭也,他们自然看不到这些。” 王文韶的态度首先亮了出来,有不少人附和,但更多的人站在了孙家鼐一边,虽然立宪早就成为共识,政府的决心也是真真切切,但在他们开来,办事总要有个过渡期,爬都不会就要走路,岂不笑话,另一方面,这些旧大臣本质上属于官僚立宪派,于民间立宪派处境不同,利益格局也截然不同,民间立宪派希望靠着速开国会让政局重新洗牌,而这些大臣们却在想着怎么尽可能挽救自己的政治生涯,攒足好政治资本,好在接下来的权力层中占有一席之地,这是身处那个位置每个人都会有的私心。 于公于私,这国会都是马上开不得。 明白这一点,也就不难想象此后的讨论结果了,没有此前会议中的针锋相对,大臣最后以平和的方式达成了共识,如同真实历史演绎的那样。 请愿民众的初衷,鼓励,但请愿提议,婉拒。 不过,大臣们怎么想不重要,最关键的是载沣怎么从中权衡利弊,最初选择。 王文韶和孙家鼐的先后发言基本代表了两种不同的声音,平心而论,这两种都是解决问题的实际方法,但都有所不足,不过一个最核心的问题却戳中了载沣的心坎,那就是政府存在的合法性。 如果没有最起码的威信,政府根本运行不下去,而改革的主导权也将拱手让人,王朝覆灭,这是载沣最不想看到的。 “国家幅员辽阔,国民智识不一,贸然开设议院,反致会纷扰不安,这件事还是缓缓吧。” 没有什么意外,短暂的考虑之后,载沣点头赞同了大臣们的主流意见,而叶开也同一时间见证了他这一决定,丝毫不感到意外。 一场会议就这样落下了帷幕,统治者意志很快就会变成旨意,公之于众,届时京城还会掀起更大的波浪,载沣想要一劳永逸,没想到却是麻烦缠身。 第一百四十二章突破口(求首订!) (上架第一更,兄(yi)弟(shi)姐(fu)妹(mu)们,求首订!) 如果见过一盆水浇在热油里是什么场面,那就能很直观的想象出当载沣的上谕发布后,请愿团那边会作何回应,发出尖锐爆炸声和滚滚浓烟的不止他们,还有全国各地持续关注请愿运动的地方立宪派人,以及督抚大员,地方咨议局,各种数不清的民间团体,和唯恐天下不乱的革命党。 他们在失望之余还不断的唉声叹气,称这是中国立宪之路的重大挫败,朝廷的自私做法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在报纸上大肆宣叫的同时,甚至还有个别人做出了割腕断指的极端事,用来宣泄自己的愤怒。 在知道请愿被回绝的消息后,京师请愿团特别是请愿团里的几位骨干人员仍然不死心,一方面继续上奏请求收回成命,另一方面暗地里组织小规模的抗议活动,以宣明它们的态度。不过有了上次步兵衙门哗变那件事,这些人还没聚集到一块,都被巡警厅的人马迅速驱赶,收获成效不大。 官方已经给出了回应,就这样,第一次请愿基本宣告失败,持续十几天的努力化为乌有,“速开国会”也成了泡影,但如果仅仅这样就认为请愿活动走到了终点,那未免太低估了他们的意志和决心了,事实上,他们此前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如果请愿一次就能成功,那就不叫中国的朝廷了,他们确实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在朝廷拒绝他们的诉求之后,请愿团的应对紧随而至,所有人员就地改组,“国会请愿同志会”呼之欲出,会上重新选举了更为专业的领导核心,并且把“国会一日不开,此会断不可解散”的口号明明白白写进了同志会章程。除了在北京设立中央总部外,他们还在各省各要镇设立分部,借此联络天下,共举大事,倒逼政府退步,从这方面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不可否认,君权至上的时代已经远去,不管愿不愿意,身处当下的人都得接受这个现实,如果说慈禧在世时,还能勉强维持朝廷威严这块破门面,那接力棒交到载沣手里,已经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二十六岁的年龄已经无法驾驭这个风雨飘摇的庞大帝国,复杂的人和复杂的事让他心力憔悴,而请愿团的人也根本没有把他的告诫放在眼里。 就在第一次请愿运动偃旗息鼓之后,一场更大规模的请愿活动已经在酝酿当中,只不过因为农历新年即将到来的缘故,这种趋势稍稍延缓了一段日子,不过完全可以预料,在将来不远的日子里,更多的人,以及更为强势的民意,将会从四面八方汇集到北京城。 这次载沣还能单纯的用公告文字说“不”吗? ..... 良府,叶开坐在书房里,军谘处的一沓文件整齐的摆在桌子上,等待着他的翻阅。 请愿团的每一位骨干,做的每一件事,见得每一个人,这些消息一字不落的出现在了叶开的机密文件上,作为提供这些准确消息的情报机器,这个任务舒清阿的情报厅完全能够胜任。在后者的手底下,一个涉及全国的情报干线已经初具规模,更别说首先设立的京师股,那更是重中之重。 自始至终,叶开都在观望,声势浩大的请愿风潮,不仅是一场庶民的狂欢,更是叶开静静观察的一次初步实验,投石击水,观湖中鱼。他要通过手头上的反馈信息,了解更真实的状况,只有这样才能做出更为精准的判断,便于他下一步的动作。 说白了就是一句话,叶开需要在民众和载沣之间做出个比较,到底还民众的呼声更胜一筹,还是朝廷的指令更有说服力,这涉及到以后的站边问题。 王朝没落日,这个比较尤为关键。 将这些文件一张张阅读完,叶开的结论越来越清晰,这次波及全国的请愿运动已经不仅仅是表面文章,而是汇成了一股滚滚民意,人数之多,范围之广,前所未有,而且具有可持续性,其中就包括那个新成立的“同志会”,世人皆称此会隐然一政党也。 请愿一旦成功,立宪派从统治阶级分到的权力自然到手,即便是失败了,也会法不责众,这种没有任何政治成本的买卖,大众自然热衷于是。 “同志会”不会善罢甘休,请愿运动影响力还在逐渐扩大中,照着这样的局势下去,民众和政府之间的鸿沟将会越拉越大,曾经发生的一幕难保不会重蹈覆辙,而历史将会进入一个死循环,到了那时,叶开此前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面对这种局势,叶开不得不采取行动,请愿团的呼声虽不是叶开的本意,甚至完全背道而驰,但就如同王文韶说的那样,“民意不可违”,任何企图违抗民意的想法都会被狂热的大众摧噬的什么也不剩,纵观前生后世,不管什么颜色的朝代,这种事发生的还少吗? 叶开需要小心翼翼的取舍,在民众和官方之间制造一个平衡点,把握好这个度,委实不容易,这也是为什么他不着急动手的缘故。 将手头的文件搁下,叶开深呼吸一口气,外面响起的鞭炮声越来越透出一股喜庆的气氛,但他心里却不怎么轻松。 仿佛面对一个纠缠在一起的线团,要想解开,除了精准的手头动作,敏锐的眼神,还需要一颗冷静的头脑,叶开把视野盯向了那个人,在局势变成死局之前,他手中握着最高权力。 “韩春儿,备车,去摄政王府。” 叶开冲外面吩咐道,站起身,在这个请愿活动暂时停止的中断期,他终于要迈出第一步。 毫无疑问,载沣就是那个突破口,在这场浩大的请愿运动中,他作为政府最高负责人,占据着主动地位,至少目前还是。 既是那个最后拍板喊是的人是他,那解铃还须系铃人,从他这打开日后的死局,就显得十分有必要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依法治国 (上架第二更,求订阅!) 什刹海畔,摄政王府,忙碌了一整年的载沣难得有空闲的时间抱一抱自己的小儿子,盯着溥杰那张粉镂玉砌的小脸,嫡福晋瓜尔佳氏也在一旁笑开了嘴,小家伙正是咿呀学语的年龄,虎头虎脑的模样煞是可爱。 “阿..玛..阿...玛...”溥杰拿自己小米粒般的指甲盖去碰触载沣的脸,小家伙在叫。 突然而至的一声“阿玛”惹得载沣开怀大笑,一年来肩上的担子压得他喘不过来气,到这时他才尽享天伦之乐,但笑着笑着,载沣心底泛起了一阵莫名的心酸。 他想起了自己的大儿子,那个连一声“阿玛”都不能叫的儿子。 新年始至,正是一家人团圆之时,除了冰冷的宫墙和一群陌生的嘴脸,他那个儿子大概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个面容干枯的隆裕太后,他法律上的“亲额娘”照顾着他。 载沣不由得想起一年前那个夜晚,粼粼车马驶进醇王府,太监用一道懿旨抱走了襁褓中的溥仪,瓜尔佳氏倒在地上哭的不省人事,一手养大的祖母刘佳氏老泪纵横,满府上下,一片哀嚎,而他跪在地上,只能叩谢皇恩,连说三声“好好好”后,眼睁睁的看着儿子离开。 载沣叹了口气,把溥杰放在一边,一个人走出门去,在庭院里散步,嘴里不住的碎碎念:还好,儿子当了皇帝,亲政之前,一定要把江山治理好。 监国一年来,载沣的确算得上兢兢业业,就如同他的祖辈一样,日常性高强度的勤政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从早到晚,批阅奏对,工作时间甚至超越了正常人的生活,但同样不可避免的是,他和道光,同治,咸丰三帝一样的命运,从踌躇满志到沦为平庸,这与载沣个人无关,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剧。 不管怎么说,有一点还是值得欣喜的,他治理下的帝国总算有了点起色,尤其是在经济问题上,鼓励工商的政策一出来,经济持续增长,税收不断提高,国库渐渐丰盈起来,从1904年开始,经济增长率一年比一年爆炸上涨,庞大的市场大门一旦被打开,商业自由带来的繁荣就不可避免,仅1910年的国家预算高达两万亿两白银,即将没落的王朝,在最后一段时光里居然出现了回光返照的迹象,这不得不令人匪夷所思。 当然,如果政治上也能这么平稳就好了,载沣这样想。 但事实恰好与之相反,请愿团的声势闹得这么大,全国都跟着共振了起来,虽然最终被他的旨意扑盖了下去,但纸里总包不住火,未来还会有更大的乱子,载沣不会连这点迹象都看不出来,但让他真正为难的是,怎么能在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 他皱着眉头,脑中思虑万千,走着走着步调就开始紊乱了起来。 “王爷,良弼来了,正在舒意斋等着。” 传话的太监从门外静悄悄的走进来,移到载沣身边对他说道,鉴于自家主子之前特意提到过,只要良弼来了,可以不用通报,自己随后就到,太监们就将让他安排在一旁的偏殿里。 “赉臣?”载沣停下脚步,嗫嚅了一声,似乎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告诉他,我马上就到。” “扎!”太监刚欲转身,忽然听见载沣从身后改口道:“等等,不用你了,我自己过去。” 载沣匆匆赶来,一身素色长衫,衣服都没有换,而叶开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等的时间也不算长。 “参见摄政王!” 叶开站起身来,没有行大礼,两人都习惯了。 “赉臣,你来了。”载沣刚坐下就问,“出什么事了?”对方这个时候赶来,不会单纯是找自己聊天的。 “臣是为了请愿运动而来。“叶开直接点名了来意。 “请愿运动?”载沣有点诧异:“朝廷发布上谕,请愿团的人不是已经遣散了?” “临近年关,请愿团的人虽然大多离京返回,但请愿运动并未停止。”叶开话音一转:“摄政王可知,那帮人在京城成立了一个什么‘请愿同志会’?” 一提到这种政治社团,载沣就有点莫名的警惕,不用想他也知道这同志会是用来干什么的。 “星星之火,若不提防,必成燎原之势,这些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既然有第一次,必会有二次,三次,旧乱不安,必定生患,摄政王应该早做打算。” 载沣低头沉思,这个问题他之前不是没有想到过,但至今也没想出个两全的办法,难道真的要顺从民众的呼声,今年就开办国会不成,前面刚保证九年立宪,后面就马上更改,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大兴皇太后在时,已经颁布了宪法大纲,定九年立宪之法,本王也三令五申,大权统于朝廷,庶政公诸舆论,朝廷诚意已至,奈何人民仍旧不满,执意煽动请愿以至路人皆知,你说这怎么办?”载沣一脸苦衷的说道,一提到请愿诉求,他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此前颁布的那条上谕,多少有些无奈。 “摄政王深明大义,但那些小民未必听啊,恕良弼直言,甲午一败,庚子又败,今日割台,明日送辽,如今政府以不能取信于民,再下令严令弹压,必定适得其反。” 叶开的话虽然赤裸裸,但这个残酷的现实必须让载沣清楚。 “摄政王,现如今这世道早就变了,对的变成了错的,对的变成了错的,只要话从朝廷口中说出,总有千万个理由,那也是一万个错!” “那怎么办?”载沣意兴阑珊,良弼今晚来总不是要他开国会吧。 “九年立宪不得更改,仍应该按部就班,逐年过渡。不过立宪的章程,摄政王应该再加上一条,而且这一条必须写在前头。”叶开说道。 载沣转了转头,疑声道:“那一条?” “依法治国” “依法治国?”载沣皱着眉梢,疑惑的看着叶开。 “立宪,立宪,就是变人治为法治,上自天子,下至庶民,于法面前,一应服从,此为宪政之精髓。依臣看,开国会,设内阁,都是虚有其表,粉饰门面,唯有依法治国,落到实处,这立宪才算成功。” 叶开话音一顿,突然郑重的抬声道。 “摄政王应该昭告天下,依法治国,就是立宪之母,钦定宪法大纲即为临时宪法,无论天子庶民,全国民众应共同遵守。从今之后,如果再有人赴京请愿,提‘速开国会’之论,便是抗法之为,便是立宪之敌,全国应共同谴责之,如此朝廷变被动为主动,困局自然可解。” 载沣的眉头虽然仍旧锁着,但总算听出了点什么。 第一百四十四章有法可依 (上架第三更,求订阅!继续码起。) 封建王朝用臣民的敬畏来维持自己的存在,现代政府用选票或者政绩确定自己的合法性,然而,这两条理论换在当下都不成立,风雨飘摇的清廷已经尽失人心,底层和上层之间出现了一段不可弥合的裂痕,上下离心离德,这样的帝国坍塌也就指日可待。 如何把底层和上层重新绑在一起?叶开的答案是依法治国。 这条看似无形实则坚固的纽带,却可以把沸腾的民众束缚在合理且不至于受控的范围。有诉求,可以,请井然有序,被拒了,请闭上嘴,因为你的想法不切合实际,再不依不挠,抱歉,违法必究。这才是解决当前困局最重要的思路,而且,放在更远的将来,这也是一项国民必修课。 就拿此前的请愿运动来说,民众可以随意表达意愿,而政府的合理回应便被千夫所指,归根结底,清廷是苦于没有理论依据,而这个关键时刻,叶开送来了依法治国理论。 官方一句干巴巴的“速开国会,我就是不答应”,只会人民离你越来越远,倘若搁在此前的历朝历代,或许还行之有效,但时代变了,西风东渐,维持了两千多年的那套君臣观念开始被改变,政府的地位由俯视变成了平视,甚至隐隐的有仰视的趋势,在被民意不断推着走的清末三年,这样的现象尤为明显。 只有落实依法治国,朝廷才能重新站在道德最高处,它发出的声音才能被人信服,并且一点点提高自己的跌破底线的权威。 而这些,载沣显然一时不能全部理解。 “依法..治国真的能....本王是说缓解现在的困局。” 想的半天,载沣也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叶开的那套太超前,他也只听了大概。 “欧美各立宪国都是这样,民在法下,法比官大,咱们既然要学人家,就不能只学个皮毛,摄政王,这才是根本。” 叶开也没指望载沣能完全接受,只能搬出西方那几个国家的例子来说服他。 “你说的也对,咱们是后进之国,本就落后,既然要学就要往深里学,如果这依..法治国真能让天下太平,你良赉臣功不可没。” “摄政王过奖了,这功劳可不在良弼,依法治国,是否可行,关键要看摄政王。” 叶开把这个皮球踢了回去,载沣当然不明白前者葫芦里的药。 “本王?” “良弼所说的法子确实是为了挽救当前的局势不假,但倘若只是一句空话,那也是无用,依法治国,重在一“治”字,有法必遵,违法必究,只有这样这依法治国才能落到实处,摄政王应该率先垂范,为天下人带头,只有上行下效,才能让万民信服,咱们的腰杆儿才能硬起来,朝廷的威望才能慢慢聚起来。” 规定法律的人如果第一个站起来破坏,那依法治国就是一句空话,而且这种影响更加恶劣,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 叶开这么说,载沣就好理解多了,归根结底,载沣是一个没有什么政治野心的人,他所做的一系列斗争不过是为了天下太平,皇位永固,所以当然不会反对。 “那是当然,本王监国之初,就下令昭告天下,上自朝廷,下至臣庶,均守钦定宪法,永远率循,不得逾越,说出去的话,当然作数。”载沣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臣也相信摄政王定会遵守,所以倘若日后天下太平,摄政王要谢只须自己足矣。” 听见载沣的保证,叶开张口笑道,当然,他开出的这个方子还缺少一味最重要的药材。 “依法治国,法律先行,这制定法律的部门非同小可,西方立宪国是国会定法,咱们自然以后也要这样,但现在国会未开,定法的重任就落在宪政编修馆和修订法律馆,这两馆以宪政编查馆为主,负责翻译西方宪政书籍,制定法律纲目,职能重要,地位煊赫。” 叶开的言下之意,就是要载沣把宪政编修馆拿在手里,既然要依法治国,最起码要有法可依,法律归根结底是人修的,当然会掺杂如个人的意志,至于这法律偏向谁,对谁有利,到这个时候就尤为关键了。 制定法律的人一定要是自己人,载沣很好的理解了这层意思。 “宪政馆的主事是谁?”载沣问道。 “杨度”叶开照实回答。 这个人载沣当然记得,监国之前,杨度就被清廷任命为宪法大纲的主要编纂人,奉命和王公大臣们宣讲法律常识,他不仅和民间立宪派联系广泛,自己身为湖南宪政公会会长,而且和袁世凯私交甚密,罢袁之时,为袁世凯上书求情的就有他,这也让载沣牢牢记住了杨度。 让这样的一个人占据这如此重要的位置,显然就不合适了。 “宪政编修馆设立一个总理大臣,掌管朝廷所有制律事务。”载沣看了看一旁的叶开,道:“赉臣来当这个法律大臣吧。” “让臣....不妥不妥,法部尚书,戴鸿慈戴大人精通西洋律法,比臣更合适。”叶开站起身来,连忙说道。 “你不用推脱,本王信任你,这法子既然是你提出,你来办最合适。”看着叶开还是一副勉强的样子,载沣缓了缓,继续说道:“他虽然是出洋五大臣,论法律知识,你或许不如他,但若要问谁最精通本王的心意,他不如你,还是你来吧。” 载沣说完,也不再看叶开,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兀自饮了起来,这事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那臣领命,绝不辜负摄政王的嘱托,为了天下太平,臣就是肝脑涂地,也义不容辞。”叶开顺势大表忠心,这话说的也没错,至于这天下是谁的,就另当别论了。 “肝脑涂地?哪有你说那么严重,当法律大臣,又不是让你领兵赴战,你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放下茶杯,载沣说了一个很冷的笑话。 “是,是。” 叶开跟着笑道,他当然要笑,仅仅一拳之隔的载沣不会想到,法律,这条天生就用来束缚权力的缰绳,或许有一天也会捆住自己的手脚,只要他还大权在握。 深呼一口气,叶开向着下一个目标进发。 “臣还有一事要说,摄政王恐怕又要接着听臣鼓噪一番了。” “说吧。”载沣摆摆手,既然有话要说,他当然不会拒绝。 “依法治国,是长久之计,须日积月累,方能见成效,用在当下的话,恐怕有些鞭长莫及。”叶开斟酌用词,用对方对方完全能接受的言辞说道:“如何疏导请愿风潮刮起的这股民意,才是当务之急,依臣看,得让他们明白,咱们立宪的诚意是有的,绝非什么假立宪。” 第一百四十五章到人民中去 (第一更,抱歉有点晚了。) 整个清末,思想尚处于封建政权时代的大清朝廷,根本没有把民意放在眼里,总是想法设法把自己置于人民的对立面,“苏报案”,“查封朝闻社”等等大案的发生,帝国的最高层被冠以“恶政府”的名号,民心早就不知道跌倒哪里去了,特别是请愿运动如火如荼的1910年,民间充斥着各种对朝廷的负面评价,这种极度的不信任感导致的唯一后果就是,无论你做什么事,都是一概论错。 九年立宪,朝廷三令五申,确实动了真格,甚至为了给立宪保驾护航,载沣上台之初,就火速罢免了要求延缓立宪的山西巡抚升允,意志不可谓不坚决。然而,他这么做换来的却是恶评如潮,沸腾的民众用朝廷拒绝“速开国会”的行为质疑载沣立宪的决心,这分明是莫须有啊,载沣有苦说不出。 “本王亲自保证过九年之后,国会自开,上谕里白纸黑字昭告天下了,又怎会是假立宪,但各省民众执意要朝廷速开国会,这些天来,京城内外,上书的上书,请愿的请愿,我是有口难言啊。”捏了捏眉梢,载沣略显疲惫的说道。 “摄政王不过是一张嘴,底下那可是四万万张嘴啊,君如水中舟,顺流者昌,逆流者亡,这民意终究是不可违啊。”叶开说道。 民心不附,哪朝哪代不是因此而亡,得民意者得天下,后世太宗爷不是说过吗,我是人民的儿子。 “我大清自有国情在,总不能任由两句喊话就胡来吧?”载沣满肚子苦水倒不出来。 “国情虽在,奈何人民不领情啊。”听到载沣的抱怨,叶开直接泼了一盆冷水,不是他存心打击载沣,一味的抗拒,只能把自己和民众越推越远,等到双方势同水火,手里什么牌都没办法打的时候,你这江山恐怕也保不了几年,真要那样就坏了,等到了叶开掌权的时候,江山碎了坏了,那就太大跌眼镜了。 “那真应了他们?”载沣有点不情愿地问,眉梢缓缓挤成了一个八字,“这次是速开国会,以后要是让本王下野那也答应他们。” 载沣显然说了重话,他不想这么快就把主动权拱手相让,一旦答应了他们的诉求,尝到甜头的民众,万一提出更加过分的要求怎么办,那处境不就更加不利了,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有载沣这样的猜想。 但问题是即便不是甜头,直截了当喂给他们苦头吃,他们也未必就善罢甘休,既然如此,还不如一早就答应他们,这样也好给自己留有余地,不过,答应,怎么答应?答应什么?这里面就有大学问了。 “万事都要有个变通,度过眼下的难关才是上上策,臣倒有两个法子。”叶开看了看皱眉不解的载沣,恰到好处的献上了自己解决方案。 “这里不是朝堂,本王说过了,不必拘礼,有什么你就只管讲,讲对讲错都无妨。”载沣给出了信任的示意,叶开开口。 “他们不是要速开国会吗,咱们就给他们一个国会。”叶开缓缓讲道:“真正的国会虽然开不了,预备的国会倒是有,按照九年立宪章程,资政院要到今年的八月份才开设,反正都要开,那不如就趁着这个时机提早一点儿,开春之后,摄政王再发上谕,就说民众诉求,政府感同身受,然立宪大计,条陈浩繁,不能轻改,本王深以为憾,四万万舜民赤诚之心,断不可辜负,本王遂下旨,正式国会之前,特开资政院,以预备国会之名行使职权,九年之内,供各议员练习西方议事之用,待国会召开之时,本院自当解散,此乃万全之策。” 叶开说了这些,总之就是一句话,你们要开国会不就是向赶快图个新鲜吗,那就先设立一个低配版的国会,等到能玩转的时候,那也基本到了开正式国会的时候,这是叶开提出的权宜之计。 “开资政院?” 载沣细细琢磨一番,比起速开国会这种大步冒进的诉求,他更能接受这一点,反正再过八九个月,资政院也要开了,提前不提前,干系也不大,于是点头答应了。 “第二个法子呢?”刚才的建议没有障碍的通过了,载沣直接进入了下一个讨论环节。 “第二步就是和谈,请愿风波闹得轰轰烈烈,就是因为上不知下意,下不知上意,上下隔绝,才生出这么大的祸患,严令呵斥,必然找来民怨,而民怨也会化为更大的民怨,所以依臣愚见,咱们应该适度放低姿态,派出和谈代表,坐下商量商量,这民怨自然可消。” 在没有退路之前,和谈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启用的方案,任何一个政府都不会主动低下头,更被说那个年代的载沣,他接受起来,的确有点困难。 但叶开却不这么想,主动示好,除了让自己处于一个有利的地位,还能博取一个好名声。 “商量不妥怎么办?”载沣的眼神游移不定,还是有点顾虑,“这和谈恐怕不会轻松。” 载沣预测不是凭空想象,双方观点针锋相对,和谈肯定会苦难重重,一旦双方闹翻了,不但朝廷丢了面子,和谈的大臣也等于当场折辱,这可是个苦差事。 “讲得结果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所有人明白,咱们是有这份诚心的。”叶开轻描淡写的解释,载沣抚着下巴,还在做着最后的考量,若要真的选派大臣去,人选是个大麻烦,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肯干呢? “和谈一事,臣愿意亲自前往。”叶开站起身来,郑重请示。 载沣微讶,是对是否,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赉臣,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再想想...” 叶开的态度却十分坚决。 “国难当头,臣责无旁贷,况且,和谈是臣提出来的,这担子总不能让别的大臣来挑吧,那良弼的脊梁骨就要被世人戳破了。”说到最后,叶开反而脸带轻松的面对着载沣。 “好吧,也只能依仗赉臣了。” 载沣无可奈何,脸上也浮出一丝欣慰。 “臣不胜感激,定当竭力...” “等等...”叶开刚要拜谢,载沣这边也发话了。 “和谈之前,你再加一个领侍卫内大臣的配衔,这样以示郑重,就像你说的,朝廷是有诚意。” 载沣这是要拔高和谈的规格,不过叶开也稀里糊涂官升了一层,虽然是个虚衔,好歹也是荣誉勋章。 “臣谢摄政王隆恩” 从人民中来,到人民中去,叶开还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第一百四十六章偷闲 (第二更,不能理解为什么晚清立宪运动历史课本居然不讲,只在小字部分提了四个字“立宪派人”,个人愚见立宪运动的意义不亚于辛亥革命,跳过立宪,好多东西都无法解释。 2.大家觉得要不要建个小群呢?) ========================================================== 在叶开的建议下,速办资政院以及主动和谈被列上了政府日程,不过这两件事也不是说办就办,在必要的前期准备工作完成前,载沣选择了秘而不宣,还好农历新年悄然而至,他有足够的时间去细细谋划,倒不用赶得太仓促。 第二天,宫里的太监来良府宣旨,叶开被授予宪政编修馆总理大臣的职务,负责清廷法律的编纂工作,另外,为了给接下来的和谈铺路,圣旨里还有领侍卫内大臣的任命,虽然只是配衔,并非实授,但载沣还是吩咐内务府赏了一品麒麟补服,这件事在良府内可着实炸开了锅,下人们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一品大员”的称呼还是听说过的,特别是见到精美威仪的官袍,想想都觉得自家老爷威风凛凛。 叶开一下子成了下人嚼舌头的焦点,这是始料未及的,不过他在乎的可不是这个,如何和请愿团的人谈判才是了叶开真正要忙的。 请愿团代表了大部分人的民意,而民意这种东西,用好了是助力,用不好就是阻力,叶开用后现代人的思维,这一点并不难看出。 所以,怎么和请愿团谈判,或者说处理民意,在叶开的手中并不是什么棘手的难题,而是一次自己争取的好机会。 一旦叶开能够圆满处理好这次谈判任务,特别是让请愿团的人满意,那他就居功甚伟,民意自然会转向他,而曝光率越高,叶开的政治资本就足,护理天津的经历已经很能够说明这一点。 如果说权力的宝座只能容纳一人,那他和载沣注定要分道扬镳,这是残酷的现实,叶开不得不面对,既然终究会有那么一天,早作谋划就显得极为重要,除了在两人彻底分离之前尽可能的把权力抓在手中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实现政治上的独立。 叶开需要民意这张扶梯助他登顶。 ..... 卧房里,叶开坐在躺椅上,双目闭合,神情还算闲适,火炉就在他的脑袋边,温度舒适而不炽热,房屋的墙壁上,映出了两个人的影子。 “丫头看老爷最近越来越精神了。” 韩翠儿坐在叶开的身旁,小手贴在前者的额头上,替他轻轻揉捏。 “朝中无大事,夫人也痊愈了,老爷自然心里舒坦。” 叶开很享受现在这种气氛,没有尔虞我诈的权力斗争,只有至亲家人的温暖,是个人都会贪恋这种状态,当然现阶段是不可能这样持续了,他只能在过年这段时间忙里偷闲。 “那老爷的舒坦究竟是因为夫人呢,还是国事呢?” 韩翠儿问了刁钻的问题,叶开闭着眼笑了。 “那都是刚才的舒坦,老爷记不清了,翠丫头的手捏的好,这是老爷现在的舒坦。” “老爷什么时候学会韩春儿那贫小子的滑嘴舌了,夫人见了我,肯定要数落我。”韩翠儿伶俐的脸庞上含着一抹笑,手上的力道一刻也不曾失去分寸,“等他回来,丫头一定要敲他脑壳。” “你这个姐姐当的也真是心狠,人家春儿替老爷办了多少好事也不见你夸夸,反倒一个劲的损他,再说,老爷的嘴皮这哪儿是韩春儿能够教会的?”叶开打趣道。 “丫头只希望韩春儿能在老爷身边好好学,把一身的臭毛病都改了,将来能讨到一个媳妇,省的爹娘到了那边儿也整天惦记。” 叶开听见了浅浅的叹息,裹在韩翠儿那依旧柔和的嗓音里,只是一瞬间。 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炉子里的火炭声“咂砸”响着。 父母过世的早,姐弟俩从小相依为命,又经历了中国最动荡的时代,流离失所,生活困顿,不然,韩翠儿也不会被卖给良府做丫鬟,她怕是从小就吃了不少的苦头吧。 “过年了,丫头不回家看看。”叶开像是很随意地问道,但在出口的瞬间,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韩翠儿的手上闪过一丝惊慌。 “不回去了,回去家里也早没人了,这就是丫头的家。” “还是回去瞧瞧吧,给爹娘坟头上柱香,寒冬腊月,扫扫荒草也好。” 韩翠儿沉默了。 “诶...” 很久,才听见了韩翠儿并不确定的回答。 “叫上韩春儿一起去,告诉他们,你弟弟出息了,不要说讨个好媳妇儿,老爷瞧他那脾气,肯定是要娶个几房姨太太,你们韩家肯定香火断不了。” 叶开闭着眼,笑着说道,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说着极为认真的话。 额头上的触感再次出现了波动,一同变化的还有当前的气氛。 “丫头谢谢老爷,能在良府当下人是丫头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丫头知足了....”韩翠儿说道,但说着说着,手头上的按摩停住了,像是被挪去擦拭什么了。 听见了细微的抽泣声,叶开突然笑了,似乎对于前者的状况闻所未闻:“丫头你可不许偷懒,老爷的额头还没有舒坦够呢,你可要伺候好老爷。” 韩翠儿愣了片刻,赶忙接着按捏叶开的额头,这时才破涕为笑,“丫头一定伺候好老爷,夫人,还有格格们。” “这才对嘛,只有你的按摩老爷才觉得舒坦。” 叶开脸上浮现出极度享受的神情,两人的动作像是定格了一样,恍惚间,墙上的影子也分不出彼此。 “翠丫头你就一直这样伺候老爷好不好,一秒,一分,或者一辈子也行,有你在,老爷不光觉得额头舒坦,这心里也无时无刻不舒坦....” 闭着眼,叶开喃喃说道,仿佛梦呓。 韩翠儿的手腕僵住了,不知是不是火炉的光映的,原本干洁的脸庞,一下子变的通红通红起来。 老爷睡熟了?韩翠儿不敢确认。 第一百四十七章线人 (书友的声音我听到了,但立宪是个普通人模糊的概念,需要辅助大量解释,所以可能读起来有些拖沓,以后会改进。) 过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安稳年,叶开的悠闲日子也到头了,接下来他不得不抖擞精神面对一连串的问题,而与请愿团的谈判就首当其冲。 请愿团的核心是同志会,现驻扎在京师琉璃厂的会馆中,人员组成大部分为各省咨议员,这些人既让朝廷深感难缠,也是叶开此次谈判的对象,面对这么一帮陌生,且对政府抱有某种成见的人群,第一印象是个大问题,就这么堂而皇之碰面,必然会在两者之间形成一道无形的隔膜,叶开需要更为巧妙的途径。 接触是必要的,但接触,怎么接触,在院中踱步的叶开,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春儿!”叶开大叫一声,招呼来韩春儿。 “今晚替我在粤仙楼定个房间,另外,你跑一趟琉璃厂,把请柬送给一个人,那个人你交过,叫孙洪伊。” 韩春儿点了下头,把叶开的吩咐原封不动的记下了,孙洪伊这个人他是知道的,前不久还来登门拜访,他还有印象,不过就算之前没见过,他也能凭着这个名字找到本人,韩春儿的鼻子可是一向灵得很。 “是!” “去吧” 叶开摆了摆手,示意马上就办。 交代好了这件事,叶开就坐等着晚上和孙洪伊见面,两人有过不错的交情,想必这次的邀请他不会拒绝,当然在此之前,叶开还得准备一份特别的见面礼。 ..... 晚上七点钟,叶开早早坐在雅间里等候,韩春儿在门外迎接,屋中弥漫着酒菜的醇香,鸡烩蛇、厚菇芥,麒麟鲍片,清炖鳗鲡,桌子上都是最好的潮州菜,无污染,不含防腐剂,不知比后世的广府菜肴正宗了多少。 几分钟后,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进门,孙洪伊就拱手作揖。 “俗事缠身,让良公久等了,伯兰深感内疚。” 叶开站起身来,他自然知道伯兰是孙洪伊的字,伸手指了指,笑容满面,“孙议员不用客气,本官也刚刚到,坐,坐。” 招呼孙洪伊坐下,边上韩春儿顺势倒了一杯酒。 “这还没过了正月,孙议员就跑到京城来了,上次是请愿,不知道这次是为了什么事啊?” “不说怕良公也知道,前不久的请愿,全国上下是同心共进,眼见着国会就能早一天开了,但摄政王...”孙洪伊说到这,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把脑袋转向了叶开,“哦,伯兰差点忘了,上次良公为请愿团代为上奏,此乃大义之举,伯兰还没登门拜谢,真是愧怍啊。” “举手之劳,孙议员不用在意,人但凡有颗爱国之心,都会答应,再说“速开国会”,圣意不允,真是一件憾事,该愧怍的是本官这食禄之人啊。”叶开一脸的遗憾,抬起头来,冲韩春儿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的退出门去,把守在外面。 “孙议员接着说,本官也不是什么迂腐造作之人。”叶开摆出一副附耳倾听的态度。 “刚才说到摄政王他...”孙洪伊忽然支支吾吾,“嗐,反正良公也不是外人,伯兰就是实话实说了,摄政王不顺民意,必会失尽民心,恕伯兰谬言,民心不附,江山难保不会毁于一旦。” 孙洪伊也不顾及叶开的身份,说的都是真心话,他之所敢这么直白地说出口,多半是因为对方的立场,叶开施政天津的时候,已经被他列为同情立宪的开明一派。 “伯兰也不怕良公知道,这次赴京赶得这么急,就是为了联系各省代表,共谋下一次请愿,摄政王一日不答应,请愿就一天不停歇,四万万同胞也不会答应。” 孙洪伊越说越多,直接把同志会下一步的动向说了出来,不过,他并不介意外人提前知道,反而,人知道的越多越好,他们请愿不就是为了营造这种铺天盖地的声势吗。 “本官常听人说忠言逆耳,一直想知道什么是忠言,这就是忠言呐。”叶开端起了酒杯,似乎比孙洪伊还激动,“孙议员于新年伊始,就奔赴京城,联络各方民众,共谋大事,这真是舍小家,为大家的仁义之举,本官佩服之极,来,先干为敬。” 叶开仰头咽下,接着满上。 “良公过奖了....” 叶开一通夸下来,孙洪伊还有点不好意思,只得喝酒以谢,激动的满脸潮红,他甚至脑中不断胡乱遐想,要是满朝文武,都如良弼这样,别说速开国会了,国家何愁不富强。 孙洪伊怎么想叶开不知道,但他此行的目的可还保留着,暂时不能被酒精蒙住了。 “还不知道良公请伯兰来有何贵干?” 几杯酒下肚,孙洪伊这时候才想到这个问题,呵着酒气,姗姗问道。 “既然孙议员如此推心置腹,那本官也就不隐瞒了,这次请议员来,是为了和谈。” “和谈?”孙洪伊晃了晃脑袋。 “对,确实是和谈。”叶开很坚定地说道:“请愿之风愈演愈烈,民众有诉求,朝廷不会视而不见,所以摄政王特被委派本官和请愿团的志士们共同商谈,孙议员身位同志会骨干,想必不会反对吧?” 反对?怎么可能反对,政府降下架子,他们是求之不得,但孙洪伊却犹豫了,这不是清廷大老爷们的作风啊。 “朝廷果有诚意?” “谈的成,谈不成,总要试试嘛,孙议员说是不是?”叶开露出了释放善意的笑容,“依本官看,朝廷这次有诚意,再说派本官来谈总比那些食古不化的王大臣来好吧?” 听见叶开的肯定回答,孙洪伊情绪激动地说不话来,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国之大幸!民之大幸!良公来,这和谈定能马到成功。” 叶开知道孙洪伊这话是借着几分酒气,也不说破,接着说道。 “孙议员,上次是本官代为上奏,这次倒要拜托你为本官铺路了,同志会的人本官并不熟悉。” “良公放心,有伯兰在,定然不会有麻烦,同志会都是各省咨议员,留过洋,读过书,不是村野莽夫,绝不会为难大人。” “如此甚好!”叶开哈哈笑道,看着这事基本成了。 “本官再敬议员一杯。” “伯兰却之不恭”孙洪伊也很高兴,和谈在他这有了门路,这是一件大喜事,于是连连碰杯。 “对了,孙议员,还有一事,万望不要推辞。” 推杯换盏之后,叶开从身上掏出一页薄纸,递到了孙洪伊的手中。 “这是良弼的一点心意,略施薄礼,不成敬意。” “这是....” 孙洪伊接过这张纸,努力把恍惚的目光聚焦在上面,然而,当他看到上面那个天文数字的时候,微微上头的脑袋瞬间清醒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宪政编修馆 (群号发公众章节了,“钢铁黄龙“,欢迎大家进群。) 四万两.... 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一大笔钱放在手上,孙洪伊的手都有些发颤。 这是在收买自己吗? “良公,你这是什么意思?”孙洪伊把票据一把摁在了桌子上,眯着眼睛盯向叶开,口吻有些粗了起来,“良公该不会拿银子贿买伯兰吧?” 孙洪伊的面部表情紧张起来,本能式的向后抗拒,然而,这时叶开却哈哈大笑。 “伯兰啊,你这颗赤胆忠心,别说四万两,就是十万两别人也买不走啊。” 叶开把这张票据重新塞到了孙洪伊的手中,微笑道:“同志会刚刚成立,必定缺少组织经费,各议员在京城的用度,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这是本官私底下凑出的银子,伯兰可千万不要外漏啊。” 听到叶开的解释,孙洪伊瞬间僵住了,脸上一片尴尬,别人本来好心好意,自己却狗咬吕洞宾,真是不识好歹,当即连忙道歉。 “伯兰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良公莫怪莫怪,但这银子伯兰不能要,同志会不能要大人的银子。” 孙洪伊还在推辞,伸出去的手,却被叶开止住了。 “良弼若非朝廷命官,必当为请愿摇旗呐喊,四万两,就是中国四万万民众的共同呼声,一人一两,一两就是一分民意,而民意断不可违,所以,伯兰还是收下吧。” 孙洪伊满怀感激之心,几乎说不出话来,同志会的确面临着严峻的经费问题,资金捉襟见肘,他之所以来晚了,就是在为这件事焦头烂额。 这一点叶开甚至比孙洪伊还要了如指掌,他手底下的情报厅,可是二十四小时监视着这帮同志会的骨干,类似于这样大的情报不难挖出。 “良公大义,伯兰无以为报,好!这四万两就先收下了,伯兰代同志会所以干员谢过大人,如请愿事成,今后必当双倍奉还。” 叶开倒是无所谓,满意的点点头,冲激动不已的孙洪伊笑道:“好,那本官倒是希望这银子早点回来。” “伯兰再敬良公一杯。” 孙洪伊正在高兴头上,抓起酒杯就要咽下去,叶开站起身来,道。 “伯兰,好酒应该为好事饮,等和谈成了,你在与本官痛饮不迟,身上揣着四万两,谨慎起见,还是早点回去吧。” 叶开说完,就冲门外喊道:“孙议员醉了,春儿,送孙议员回去。” “那...伯兰先...告辞了,,和谈一事听...听伯兰安排.,,” 孙洪伊被半掺半扶地送了回去,已经不省人事,而叶开这边也躲过了一场醉酒,他可不希望明天躺一整天,头痛脑胀还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办,耽误不得。 料理完和谈的初步事宜,叶开这法律大臣也该走马上任了。 ....... 宪政编修馆,又名宪政编查馆,1907年(光绪三十三年)8月由出洋五大臣奏请的考察政治馆转变而来,直属军机处,下设编制、设计、官报3局,以及庶务、译书、图书3处,主要任务是办理奉旨交议的有关宪政折件及承拟军机大臣交付调查各件、翻译各国宪法、编订法规及考核各部院、各省政治情况等,1911年(宣统三年)5月清政府裁撤军机处,此馆随之撤消。 在国会正式成立之前,宪政编修馆一直掌握着清廷最高立法权,诸如《钦定立宪大纲》、《议院法选举法要领》、《议院未开以前逐年筹备事宜清单》等重要法律条文就出自该馆。 当然,这么重要的部门却仅仅是个馆级的编制,可见帝国最高层对法律的忽视和淡漠,不过这一切很快就会改观,因为叶开出任宪政编修馆总理大臣后,法权,这种极特殊的权力将会重现锋芒,在他的手上,这杆枪头会磨得更加锃亮。 立法权,想想还是很诱人的。 “劳大人,您老亲自来迎接,本官真是脸上增光。” 叶开在编修馆门口下马,张口笑道,迎接他的是宪政编修馆的总办劳乃宣。 “良大人,您是上峰,我是下员,上下有别,这礼法可不能废,咱们大清朝不就是靠这个才能立国吗。” 劳乃宣一把年纪,快七十了,发须皆白,虽然他是宪政编修馆的负责人,但却是个彻彻底底的守旧派,对什么法律宪法之类的洋玩意一向嗤之以鼻,慈禧让他来接手编修馆,还真是耐人寻味。 新大臣初来驾到,劳乃宣不仅等候多时,说着还要躬身下跪,弄得叶开一时语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也不知道该回答他些什么。 “劳大人年事已高,不用行礼了,咱们还是去里头说话。”叶开咳了两声,掩饰尴尬,绕过他就径直往里走。 劳乃宣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叶开已经走出好远,暗叹了一声“礼法何在”后,只好撅着老腿赶忙追上,每到一处,他给叶开讲这儿讲那儿,到底他是个老翰林,意思表达的还算清楚。 “劳大人,这前前后后本官就见了你一个人,我听说编修馆还有另一位会办大臣,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一直没见啊?” 叶开停住了脚,转身问道,眉头发皱,“听说好像叫杨度是吧?” “良大人,此人不过一乡野民夫,听了几首西洋异曲,就天天满口胡言,什么立宪,什么国会,真是匪夷所思,大人不见也罢。” 劳乃宣的表情极为不屑,似乎两人的关系也不大融洽。 “哦?有这样的怪人,那本官就更得见见了。” “此人一宵小之徒,大人恐受其害。” 劳乃宣反复阻挠,好像他口中的杨度是什么极恶之人,要把这位初来乍到的上司拉下水。 “他在哪?”叶开不愿意再跟这个死脑壳纠缠,直接向周围人问道。 “杨大人在译文厅。”隔了半天,底下终于有人回答。 “带路!” 叶开跟着领头的向前走,不一会儿就看见前面的牌子上写了三个字,“译文厅” “大人,就是这里了。” “好,你们留在外面,本官一个人进去就好。” 叶开吩咐道,劳乃宣却又出来阻止了,“大人还是不...” “劳大人不用说了。“ 叶开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刚想要进去,迎面突然走来一个人,与此同时,周围的气氛马上不对劲了,特别是身旁的劳乃宣,表情值得玩味。 叶开嘴角微微一翘,不用说这个人就是他要找的杨皙子。 第一百四十九章坐而论道 (本书群号在公众章节,欢迎入群) “劳大人,这位是?”叶开偏过头去,明知故问。 劳乃宣一张老脸当即就沉了下来,嘴唇鼓着气,语气也变冷冰冰的,“良大人,此人就是杨度。” “原来这就是你们嘴里说的杨度啊。”说话间叶开略带惊讶,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突然而至的人,一旁的劳乃宣权把眼皮收敛了起来,明显是两人不对付。 “杨度拜见良大人。” 既没有下跪,也没有叩拜,杨度走到众人跟前,只是恭敬的鞠了一躬。 “哼,杨度你真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叶开还没顾得上回答,劳乃宣却憋不住气了,横眉冷对,蹬直了眼,好像对方的所作所为是在践踏他的尊严一般。 “劳大人此话何意?”杨度也不气恼,风轻云淡的问道,叶开在旁边眼睁睁看着,面容端正,风华正茂,前者倒是和他印象中新派书生的形象差不多。 “杨度你既见上峰,却不叩拜,进退无礼,真是枉为人臣,这不是无法无天这是什么!” 劳乃宣指着鼻子,毫不客气的叱道,看来两人的关系真是势同水火。 杨度这边倒不置可否,淡淡说道:“杨度听说这天底下只有看门狗的后腿时时在地上跪着,见了生人就站起来狂吠,见了熟人安静的趴着,劳大人见多识广,不知传闻是不是真的?” “杨度你...!” 骂人不带脏字,气的老家伙当即发作,两撮花白胡子上下乱抖,要不是上司在劳乃宣铁定又要大肆宣骂一番,这个杨度,自从被调到宪政编查馆,就天天推崇什么新法,废除礼法,搞得乌烟瘴气,这纲常伦理,乃人间正道,他怎么敢叫嚣着废除?那满朝上下不都成了乱臣贼子了,劳乃宣打心眼里恨透了杨度。 “诶...大家都是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未必相互攻讦,再说今天是本官头一天上任,同僚之间,何必闹不愉快,这样吧,今晚本官做东,到粤仙楼小聚一番,如何?” 眼见着一场嘴战就要发生,叶开赶紧站了出来,他来着可不是看两人打嘴架的,不过,仅凭刚才这一幕,杨度口齿倒是伶俐,不愧是当时头一号社会公知。 “此人侵淫西洋异学日久,连我中国正根立本的礼数都不懂,良大人初来乍到,他竟然把门一关,摆出一把高深莫测的样子,老朽实在不屑与之为伍。”劳乃宣把脸一摆,不依不饶。 叶开到摆摆手,无所谓,“无妨无妨,我听说杨大人曾在日本留学,正巧本官也曾在东洋武校留学三年,这东洋人便是行鞠躬之礼,本官呆久了,也觉得这鞠躬比下跪合适些,少了些繁琐,省了不少麻烦。” “良大人所言极是。”杨度笑着说道,这话明显是说给劳乃宣听的,后者咬牙切齿。 “那好,既然同在东洋留学,本官就和杨大人详谈一番,不知杨大人意下如何?” “大人邀请,杨度当然却之不恭。”杨度欣然答应,“大人请到杨度的办公地一叙。”紧接着,他伸手示意,“请” 劳乃宣看在眼里,心里颇不是滋味,两人不过刚刚打了个照面,前后不过十分钟,怎么感觉有股“同门知己”般的熟络感,再说这杨度又是个没礼教的山野村夫,上峰大人最会看上这种人,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杨度这种满口的邪魔歪解的人,他根本一句话也不想说,更为可气的是,两人说来说去,根本没有劳乃宣什么事。 “好,请。”叶开也善意的回答,抬腿踏进了译文厅的大门,紧接着,后面的一帮人也要跟随上司大人一同前往。 “劳大人”叶开忽然扭过头来,差点吓了身后的劳乃宣一大跳,“您刚才不是说了吗,不屑与杨大人为伍,既然如此,您老就进去了,还是回去歇着吧。” 叶开直接下了逐客令,摆明了就是不让这个老顽固跟着,一番话吓得劳乃宣慌不择言,“这,这,这怎么行,老朽是这里的主事,一定要招待好大人,这是礼法....” “不用了,劳大人还是趁早回去。”这一套,叶开早就听烦了,冷冷说道:“门外就旧东西,门里才是新东西,有的人一辈子也跨不过去门槛,时代变了,劳大人,您老推崇的这套不灵了。” 叶开说完,就叫人把门关上,根本不在看劳乃宣一眼,或许,以后也没机会看了,他对上纲上线,因循守旧的顽固派真没话说,这种人就算把脑子挖出来洗洗也不一定能洗干净,最好的方式就是眼不见心不烦,劳乃宣不知道的是,他那一套根本没人搭理,第二天,他就被新上司一脚踢到了国子监,反正都是一帮老学究,在那里他兴许还能“发挥余热”。 ...... “杨先生,”一到杨度的办公室,叶开就笑着改口,反正四下无人,他也不介意降低自己的派头,他们这些文人在乎的不就是个面子吗。 “不敢当,不敢当,这‘先生’二字无论如何也不敢当,良大人折煞在下了。”杨度急忙推辞,也是一脸受宠若惊。 “杨大人曾为赴日留学生会长,又是宪政公会领袖,学贯中西,贯通欧亚,名噪一时,这先生怎么当不得?” 杨度依旧拒绝,“大人如若不嫌弃,就叫杨度皙子吧。” “那好,皙子。”叶开一笑,道:“刚才一直不见皙子露面,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良大...良公,皙子这些日子正在编译西方典籍,有失远迎,请良公莫怪。”杨度表达了抱歉。 “这些都是小事,本官也素来不喜,不知道什么典籍竟然能够让皙子如此痴心?”叶开好奇的问道。 杨度从桌子上拿出了一本书,“良公就是这本。” “《西洋宪政考》?”叶开看了一眼,接了过来。 “这本书是西方著名典籍,包揽了西洋所有宪政观点,既然我大清正在立宪,就不可不参照西方先例,这些日子,也是颇有心得。” “皙子不愧为宪政大家,正好,本官也想就此事与皙子讨教,不知皙子意下如何?”叶开把书放在一边,摆出一副求教的姿态。 “求之不得,愿闻其详。”杨度同样露出好奇的一面。 “那好,咱们就坐下来好好谈谈。”叶开坐了下来,他的试探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五十章英国“妈”还是日本“爹” (猜猜本章标题是哪部电视剧的梗?) “皙子,你觉得当今世界各立宪国中,哪一国最富强?”叶开一上来就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杨度低头想了想,逐条分析道:“英国称雄世界二百年,现如强弩之末,颓势已露。法国首开大革命先河,但内政纷扰,至今动荡不已。而俄国虽为世界最大国,立宪刚行,与我大清不相上下,也不足法,真要说起来最富强国,应该是东洋对岸的美国。” 杨度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基本和叶开的认知差不多,十九世纪末,美国在经济上已经居于世界第一,并且遥遥领先整个欧洲,只不过受困于门罗主义,扩张的爪牙迟迟无法伸向全世界。 “这么说美国最值得我国效仿?”叶开追问。 “非也,美国虽强,却不适合中国,美国是迁徙国,开国一百余年,并无君主统治,实行的是共和制,而我中国帝王统治两千年,忠君奉主已深入骨髓,美国那一套是万万学不来。”作为铁杆的君主立宪派,杨度依然坚持他的主张,到死也坚持只有立宪皇帝才能救中国,这才有了他怂恿袁世凯称帝的荒唐闹剧。 “皙子倒是和海外的孙文针锋相对啊。”叶开哑然失笑,“那我大清立宪当效仿哪一国呢?” “自然应该效仿君主立宪政体的国家,欧洲各国从前也都有君主皇帝,国力并不如我大清,然而一旦纷纷立宪后,变君决为公决,变一人决为万人决,自此列强并起,称雄世界,前有英法,后有八国中的意大利,比利时,日本等弹丸小国,由此可见,立宪才能变救危济世,这与我大清的国情正好吻合,学习欧日最合适。” 杨度回答道,他是君主立宪的铁杆信奉者,这个信仰一辈子没改变,再者国人最喜好以史为鉴,在当时列强中清一色的几乎都是君主国,所以君主立宪在当时极有市场,而孙中山鼓吹的共和论却备受冷落。 叶开点了一下头,没有过多插话,继续问道:“但本官还有一个疑问,现世界各国宪政无外乎两种,一种是没爹没妈的共和,内无君主,诸如你刚才说的美国,另一种是有爹有妈的君宪,诸如英德日意比云云,但这君宪国又分为两种,一种是君主掌大权,诸如日本的天皇,德国的德皇,法律虽由国会制定,但须君主裁决,这内阁也是君主任命的,此为‘爹’。另一种是君主无实权,诸如英国的女王,万事由国会公议,君主不可过问,手里面半点权力都没有,此为“妈”。皙子你说,我大清立宪,是要学日本的‘爹’呢还是学英国的‘妈’?” 叶开这个比喻倒是很贴切,杨度听得也是很稀奇,他这话到等于变相再问,君宪,君宪,是君主立宪呢,还是立宪君主呢?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制度,属于一条藤上的双生花。 杨度想了想回答道:“在下考察西洋各国宪政,与中国国情大抵相当者,只有两国,非德即日,良公你看德国为欧洲最强国,日本为亚洲最强国,此两国均为后起之秀,德意志统一不过三十年,日本维新也是三十年,而短短三十年就能变弱为强,可见立宪的实君才是强国之根本,现在我大清立宪缺的就是时间,所以只有效仿德日,才能免于沦为鱼肉之国。” “皙子的想法倒和我一模一样啊。” 叶开听到了他最想听的话。 君主立宪只有英国这一家,而在当时,立宪君主却是包含了德国,日本,意大利,比利时,挪威,瑞典等等一大堆国家,而且,英法已经被德国压的爬不起来,德国称雄欧陆,德皇威廉甚至骄傲的宣称德国应统治世界,阳光下的土地应该重新瓜分,而就在三十年前,所谓的德意志还是由三百多个城邦组成松散邦联,甚至根本没有德国这个称谓。 哪一种更“优越”似乎一目了然,换句话说,对于一个弱国,君主立宪是一剂慢性汤药,而立宪君主却是颗速效救心丸。 杨度一番高谈阔论说的确极具诱惑力,起码给任何一个普通人说了都能引起一大堆共鸣,国人的弱国心态需要的就是这种政治强心剂。 “皙子可知,同样是君宪国,德日为何会在短短几十年迅速崛起,而英国扎根几百年了却不断走下坡路?” 叶开再次抛出了一个颇具难度的问题,而这次后者却“嘶”了一声,一时组织不上来语言。 “这.....” “依本官看,就是两个字,统一。” 叶开没有再等下去,微笑着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统,集中也,一,全部也,普鲁士一统德国,日本“尊王攘夷”,就是统一,故德日虽立宪,却是行统一集权之实,而英国也立宪,却是行分权让权之实,为何有此差异,都是因为国情不同,英国殖民地广布世界,须集思广益,权分于下,才能行有效之统治,而德日国小民寡,唯有集权,才能毕其功于一役,富强国家,此为集中力量办大事也。” 叶开的观点说白了,就是一句话,德日的君宪是以法律的形式集权,英国的君宪是以法律的形式分权。 任何制度只有和国情很匹配,才是最有效的方法,叶开很清楚这一点,或者说任何政治家都清楚这一点,唯一不清楚的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广大民众,当今世界,有多少政权死在了“民主”了,被美国兜售的那一套民主毒药彻底霍霍了。 “当今我中华名义上虽未为一国,实则四分五裂,东北被日俄瓜分,蒙疆被俄人蚕食,西藏被英国窥探,云广受困于法人,山东被德国侵占,青海回汉冲突不断,而东南各省又离心离德,俨然一个个独立王国,内有动乱,外有革命党煽风点火,中国要立宪必须集权于上,若内耗外捣,焉能富强?” 要把中国拖出历史泥潭最实际的方法,就是借助皇帝这个精神图章,把权力慢慢集中到中央朝廷上来,然后由政府主导一系列改革,当然,这些改革必须由浅到深,逐步过渡,而不是那些咨议员口中天天吵吵的什么分权,什么“速开国会”,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对于那些人,叶开只想送他们六个字:假,大,空。蠢,笨,傻。 “皙子,不知本官的解释你可否赞同?” “良公所言,倒是....颇为新鲜,不过,在下听了受益良多...” 无论是深度还是广度,叶开的这一套都要更实际,这也是杨度这些理想派思考不多的,当然这些理论也只有站在后世,才能一点点发掘出来,叶开不过是捡现成的桃子。 当然,权力更不能让革命党拿了,理由自然跟上面讲的一样,况且这样做的后果叶开见识过,事实俱在,这也是杨度注定看不到的。 “良公说这些不会是白白探讨立宪吧?”杨度反应过来,目光看着叶开,似乎话里有话,“有什么话良公还是直说吧。” “皙子真懂我心啊。” 叶开哈哈一笑,也不故作隐瞒,坦白道:“不瞒皙子,本官之所以出任宪政编修馆的总理大臣,就是为了主持法律工作,立宪先要立法,而这立法自然要仰仗皙子这个法律大家。” 说着,叶开就从袖子中掏出一页薄纸,摊在了两人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本官要立的第一部法。” 杨度低头看了看,上面的几个小字让他瞬间挪不开眼了。 “游行集会法?” 第一百五十一章宣统五大忧 (第二更) 杨度看着这几个字,眉头不知不觉得皱了起来。 给游行示威立法,别说中国了,在当时全世界也是空白,至于能不能游行示威要么取决于各国政府的许可,要么干脆就没有相关规定,这种立法还是头一次。 杨度满脑子疑虑,接着看下去,薄薄的一页纸上,除了醒目的标题,剩下的就是叶开草拟的游行示威三原则。 1,游行示威需要遵守相关法律法规,不得违背宪法大纲及相关法律,否则即为非法。 2,示威目的不得为颠覆国家统一,煽动民族分裂,颂扬暴力犯罪等一系列******行为,但支持民众合理诉求,否则即为非法。 3,游行需提前三天告知相关政府部门,以备应急,主要负责人或组织需以法人身份亲自到场,游行活动过程中不得破侵犯第三方合法利益,否则即为非法。 当然,在第三条后面叶开特别附加了一点,游行示威实行备案制,并非批准制,也就是说游行的起始点没有门槛,但过程和目的必须遵守法律要求。 “怎么样?皙子,看清了吗?”盯了半天的杨度终于抬起头来,叶开赶忙发问。 “这‘游行示威法’倒没有听说过,这是良公的意思?”杨度干涩的问道。 “这是摄政王的意思。”叶开很干脆。 “摄政王?” “对,摄政王,咱们立宪不就是要让国家穿上一套法律的衣服吗,上至君主,下至万民,这衣服都得穿着,而且永远不能弄脏了。” 叶开接着阐述道:“摄政王对我说,咱们大清要立宪,就是真立宪,就要做到实处,那怎么做到实处呢?依我看要先做到一点,依法治国,只有做到这一点,咱们的宪法才不是花架子,咱们的立宪国才是真的立宪国,为此,本王愿意第一个带头,从中央到地方,一层做给一层看,直到大清国的老百姓都遵守为止。” 叶开绘声绘色的说辞让杨度也分不出真假,真要是这样,对国家来说,这倒是一件大幸事。 “摄政王怎么会....”杨度想了想,还是有点不大明白,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抬高了声音:“摄政王这是冲着请愿团来的吧?” “皙子多虑了,摄政王是冲着万民。” 到底还是让对方发觉了,不过叶开也不意外,以他的智商要是猜不出来,那也太有愧当世大才的称呼了。 “多虑?良公,请愿团运动此起彼伏,朝廷腹背受敌,摄政王这时颁布此法,分明就是冲着请愿团来的,如果是这样,这法杨度不能写。”杨度把这页纸向叶开处推了推,脸顿时就拉了下来。 “皙子,本官说你多虑你还不信,要是摄政王真想钳压请愿,能答应和谈,能答应速开资政院吗?” “和谈?资政院?这...真的?” 杨度嘴上一连三问,脸上更是写满了问好,和谈的消息还处在高度保密阶段,他当然不知道,而叶开也有意识的把这个消息提前放出来。 “摄政王已经委派本官去和请愿团同志会谈判,这还有假?只不过上谕暂时没有发布,恐怕扰民而已。” 杨度微张着嘴,而叶开趁势接着道:“皙子如果不信,那就等本官和谈达成之后,你在编纂此法也不迟。” 叶开站起了身子,态度坚决,“本官说到做到,绝不诓骗皙子。” “杨....”杨度已经有点为刚才的话后悔了,但碍于面子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下来了,想了半天一咬牙只好说道:“好,杨度就等着良公的好消息,到时候,绝无二言。” 杨度把这页纸塞在长衫里,拍着胸脯保证。 “好!” 叶开的一句叫好,意味着两人的合作就此踏上轨道,而一手把控着合作进程的他,注定不会让杨度等待太久,农历小年刚过,从宫里传出来的一条消息瞬间引爆了大惊南北,刚刚褪去冬衣的普通民众再次浑身燥热了起来。 “朕以万民统首之躯,担圣朝富强之责,现国事逾艰,朕深感其忧,所幸光绪德皇帝谋强革兴,以无量勇毅,变祖宗之法,行宪法政治,谕曰:大权统于朝廷,庶政公诸舆论,以立国家万年有道之基,自此君民一体,呼吸相通。若如此以往,政通人和不久矣。 然立宪之学传于西洋,民智未开,万事未备,若操切从事,必生大患,此朕又一忧也。 前京师荡乱,万民进议,请速开国会,力求成效,此朕又一忧也。 拔除积弊,明定责成,制定法典,皆须时日,国民之心甚急,此朕又一忧也。 若法典既成,宪章亦定,顿生乱政之人,拒不奉行,视煌煌天法为草芥,视万民之心如糠食,此朕又一忧也。 故九年立宪,循循而进,断不应改,而依法治国,更须提为首遵之陈,使朕与万民同于法下,开尊法佑法之先河,至千万年而不应绝,此宪政之精髓,亦朕之所愿。 然国民之心不可辜负,遂饬领侍卫内大臣良弼亲驶,代表朝廷,与民详谈,以期和平,民众勿以私见害公益,勿以小忿败大谋,力促合议溢满人心,此谕传晓天下,咸使皆闻,钦此。” 宣统二年一月二十七日,朱笔书写的谕令不过短短四百字,却轰动全国,影响极大,堪称里程碑式的意义,一经发布,海内外反响激烈,民众议论纷纷。他们逐字逐句的分析这条谕令,大为感慨,朝廷不仅重申了立宪的决心,并且首次降下了身格,和庶民面对面谈判,封建时代,这是多少年没有的稀罕事。 普通民众大多看个热闹,但对当时的立宪派来说,最看重的是旨意上写明的诸如“依法治国”“君民同责”这些字眼,就连后世的政治家,法学家都给予很高的评价,一致认为这是中国宪政史的真正开端,世称宣统初年五大忧。 这条谕旨究竟自谁之手?史学家一直有不同观点,有人说就是摄政王载沣本人,还有人说是朝廷的立宪派,例如载泽,戴鸿慈等人,猜测归猜测,谁也没有确凿证据,他们查遍了军机处档案也没有找到这一天的记录,因为史料不详,这成为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题,每当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不少后世之人都垂头抱憾,大呼哀哉。 第一百五十二章赦免康梁 (第三更) 东交民巷,六国饭店。 这座富丽堂皇的四层建筑,因英、法、美、德、日、俄六国合资建造而得名,历来是各国公使、官员及上层人士的聚会场所,然而,早春到来的这个早晨,它比平日吸引了更多的目光,因为一次意义不可估量的和谈就在这里召开。 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叶开明显动了一点心思,这里是洋人的地盘,同志会那边没有顾虑,谈判氛围更轻松,结果也会更公正,并且叶开也可以借助洋人的媒体充分曝光自己,总来的来说,这次的安排双方都满意。 下午一点钟,当叶开身着一品官袍步入六国饭店门口时,守候在那里的媒体记者蜂拥而上,隔着安保人员就往里面挤,拍照声此起彼伏,而他自然无可争议的成为新闻头条,因为是闭门会议的缘故,谢绝所有记者进入主会场,所以当叶开消失在闭紧的门口时,这张抢拍的照片也被印上了泰晤士报的封面。 “Liang‘sstep,Qing’sfirst”(良弼的一小步,清国的第一步。) 这是配图的标题,意味深含。 同志会那边也选出了六位谈判代表,以孙洪伊为首,其他人都是各省的咨议员,分别为杨廷栋、罗杰、陈登山、刘崇佑、蒲殿俊。他们坐在谈判桌的一边,而叶开和一帮外务部的随员坐在另一边,双方面对面,几句必要的寒暄后,和谈正式开始。 “良大人,‘速开国会,立即行宪’,全国人民呼声不断,请愿运动云起,为何朝廷还是不肯,摄政王这是要置天下人于何处?” 对面的杨廷栋首先开口,作为主事人的孙洪伊倒没有第一个说话。 叶开微笑着压压手,示意对方不用着急。 “诸位议员,立宪,朝廷是同意的,也是大力支持的,这已经在上谕中写明,也通告天下了,所以立宪之心必然确真无疑,这点大家不必怀疑。但凡是总要有个章程,按照章程办才能不出错,况且这立宪可是大事,自然要缓步行之。” “既然早晚要开,那早些开,晚些开,有何不同?倒不如趁早开设,这样我大清也可早一天摆脱弱国之列。” 这种听起来极端幼稚并且逻辑错误百出的话,是叶开之前能预料到的。 “你们的心情本官能理解,既然朝廷规定了九年立宪,咱们就应该按照日期挨个挨个来,万事总该有个准备吧,这就好比一个小孩在门外玩耍,父母喊他回家吃饭,他总要饭前洗洗手,除去泥垢吧,不然吃进去的不是饭食,可是毒药咯。” 叶开故意把回答说的通俗一点,但对方却不怎么领情。 “良大人,这么说,我国民要在等九年,我中国要再弱九年,任由那些列强洋鬼子再骑在头上整整九年!?” 同志会的罗杰义愤填膺的说道,而这些话叶开听着简直是刺耳,连最起码的政治常识也没有,完全是当代老愤青的做派,可不?谁在立宪派里的立场最激进,谁就是领袖,谁在民众里面嗓门大,谁就是民意的化身,这些人简直让叶开不知道怎去驳斥。 “弱九年?罗议员不知从哪得出这个结论?立宪第一年,清查户口,村镇自治,变通旗籍,这是贫弱之举?第二年,选举咨议员,颁布新刑法,编写教育课本,中央官职改革,这是贫弱之举?第三年,税制改革,预算改革,省部官职改革,这是贫弱之举?第四年,创办大法院,中央司法改革,文官选拔改革,州县自治,这是贫弱之举?第五年,户籍改革,地方司法改革,普及识字率,普及村镇学堂,这是贫弱之举?第六年,试办全国预算,民法商法各法齐备,施行乡镇警察制,这是贫弱之举?第七年,颁布会计法,设立审判厅,国民识字率达百分之一,这是贫弱之举?第八年,设立中央审计院,确定皇室经费,融合满汉,这是贫弱之举?第九年,宪法颁布,内阁成立,宣布皇室大典,选举上下议员,这又是贫弱之举?九年立宪凡九十二条,诸位说说,哪一条哪一项是贫弱之举?” 抓住对方语言中的冒进,叶开一口气说完九年立宪所有的重大事项,然后冷冷的盯着面前的人,硬生生地把皮球踢给了对方。 “倘若你们真心拥护立宪,就不该出此谬言,按你们的说辞,既然国会早晚要开,那干脆明天就一步到位好了,诸位觉得如何?” 同志会的代表这才意识到刚才言论中的不妥当,但无奈被叶开抓住了口实,很敲猛打,不得已的低下了头,不过还好他们人多,发言机会也多,另一个名叫刘崇佑的代表接着说道。 “良大人所言不错,确实十分详细,但九年立宪归根结底是仿照日本,明治维新便是九年为期,施行立宪,这点大人总不否认吧?” “不错”叶开点头。 “那好。”对方满意的说道,似乎找到了什么突破口,“在下刘崇佑请问大人,当初明治维新之所以用九年是因为日本无先例可参照,故而用九年时间摸索,那现在我大清立宪,仿照日本,便是有活生生的例子参照,请愿人群中不无留学东洋之人,尽可以用来为我大清立宪出谋划策,由此一来,立宪期限在九年的基础上缩短一些不为过吧。” 刘崇佑的下一句才是重点,“一年太快,那在退一步,两年如何?” 说完这句话,同志会的所有人露出轻松的神情,刚才的阐述有理有据,这次你总没有理由搪塞了吧?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叶开,其中也包括随行的外务部官员,面色隐隐担忧。 “昨日朝廷上谕已发,九年之期断不可变,本官恐怕很为难啊。“ 叶开的回答刚一出口,对方立马驳斥,似乎早就等在这个节骨眼上。 “那朝廷就是丝毫无所诚意,立宪就是欺骗万民的假立宪,如果这样,在下不敢保证请愿之风不会再次盛行!”这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他这么说就是笃定对方没有还口之力。 对此,叶开只是冷笑了一声,不卑不亢的说道:“刘议员算错了,论国土,日本国不过是大清三十分之一,这预备期限不能从九年开始减,应该从二百七十年往下算,而论人口,这日本八千万,大清四万万,也才五分之一强,这年限应是四十五年,就算减去一半,二十年不为过吧?” 叶开的一番话说的对方哑口无言,在场的人几乎全部愣住了,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会议差点单方面中断。 没时间和他们耗下去,瞅准这个时机,叶开直接抛出了一颗重磅烟雾弹。 “刚才提到朝廷毫无诚意,那你们觉得赦免康梁,准许其回国算不算有诚意?” 赦免康梁!? 这四个字在会场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第一百五十三章约法三章 全场俱静,对面坐着的六个人,都因为叶开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而陷入长久的呆滞中。 “良大人,你说是赦免....康有为梁启超等人?”半天后,同志会代表哆哆嗦嗦重复了一句,没有了刚才的冷静。 “不错。”叶开很自信的回答:“既然你们怀疑立宪的诚意,那朝廷下旨赦免‘康梁乱党’,这就可见摄政王立宪的决心。” 叶开说完,对面几个人开始彼此交头接耳,轻声讨论,而叶开也不急,安静的坐着,偶尔用关注的目光打量他们。 维新派虽然和立宪派严格意义上讲算不上同一种政治派别,但正因为有了戊戌年间的百日变法,所以两人在民间的影响力极大,而叶开之所以扔出赦免二人的筹码,除了后者已经没有什么实际威胁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解决康有为这个麻烦,后者在海外顶着“维新领袖”的名头招摇撞骗,大肆揽财,简直不够丢人的 再退一步讲,倒时候就算朝廷真的下旨赦免,他们二人也未必敢回来,但舆论效应却是爆炸性的,左右是不吃亏。 “康梁变法,是朝廷擅杀无辜,错在朝廷,二人本来就无罪,何来赦免一说?” 简单的商议过后,同志会那边发声了,康梁虽然是立宪的一根标杆,但都是老黄历了,还不至于把主动权彻底交出来。 叶开明白他们是在索要更多的条件。 “这样吧,良大人,既然九年太慢,两年又太快,我们在僵持下去,于事无补,那我们各退一步,三年如何,三年,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晚了。” “九年,说好了九年就九年,这个原则不能变。”叶开微微摇头,回绝了。 “良大人不肯让步,那我们只好爱莫能助了。” 双方都闭上了嘴,谈判再次陷入了僵持。 “哎...”长久的沉默后,谈判席上忽然传来了一道沉重的叹息声。 “你们说良某这是何苦呢,明知这和谈分歧巨大,却还要亲自来,看来有负朝廷重托了,若非良某身着这一身官袍,也巴不得早一天开国会....” 叶开缓缓地长叹一声,然后冲着面前的人摇摇头。 “和谈不成,我们也辜负民众的嘱托。” 孙洪伊这时候总算开口了,他可不希望叶开下不了台,毕竟对方也是清廷中少见的开明派,要是跟他也谈不拢,那这件事就根本没有任何出路。 “既然这样,本官就再退一步,既然国会一时半会儿开不成,那就先开一个预备国会,诸位觉得如何?” 叶开的话让会议突然来了转机,对面几乎是异口同声,“什么预备国会?” “速开资政院” 叶开肯定的说道,接着回答:“正式国会不能马上就开,倒可以先开一个预备国会,九年预备期里,就以资政院为预备国会上议院,一来这预备国会可以供诸位议员学习西方议院运行的制度,二来也可以通过预备国会商讨议论国事,等到九年之后,在正式开办国会,这算是一个折中的办法,各位觉得怎么样?” “嘶....” 叶开的话音刚落,对面就又开始议论起来,这次他们的分歧更大了一些,两种想法左右着他们,一种着眼于现实,与其水里捞月,倒不如先抓住手边的东西,拿一个是一个。而另一种则主张不妥协,不管怎么说,这资政院跟真正的国会还差那么一个档次,两种观点不分伯正,也难怪同志会的六个代表一时难以抉择。 “怎么样,各位,想好了没有?”十分钟后,叶开再次问道。 “良大人,容我们在商议商议。”孙洪伊抬头说道,看来他们这次的意见的确十分胶着。 没办法,叶开只能耐心等下去,手指轻敲着桌面。 渐渐的,对面的议论声降了下来,六个人重新坐回了原位,彼此对视了一眼后,由刚才表现不错的刘崇佑总结发言。 “良大人,你说的我们恐怕不能答应,倘若答应,国会又将遥遥无期,那前面的请愿就要前功尽弃,我们也不好对同志会的各位议员交待。” 谈判到此再次停顿了,归根结底问题就是,国会年限这个问题,始终无法逾越,这是双方最大的分歧。 “哎...事到如今,本官也深感遗憾,勿为小利误国事,这句写在上谕里的话各位怎么就不明白?”叶开叹了口气,失望的说道。 “良大人,不是我等执意相逼,实在是国家等不及啊。” “各位的爱国赤诚之心本官十分理解,故而几次三番上书摄政王,请求朝廷下旨,开诚布公,与民和谈,勿负民意,看来我是白忙活了,哎....恐怕这最后一次机会,就要和各位擦肩而过,资政院怕也没有着落了。” 听到叶开这句埋怨之语,同志会那边也露出了失望的申请,对方说得对,如果这次要是谈不拢,以后再想要谈也就没机会了,而且,谈不谈也不是他们说了算,换句话说,朝廷这是看得起他们,就算下令镇压,强行解散,他们也没有一点办法,这样的先例还少吗? “良公,立宪期限真的不能再缩短一点,哪怕三年,五年也好?”情急之下,孙洪伊态度诚恳的恳请道,作为同志会的首席代表,他负有很大责任。 “伯兰,不是本官不同意,是朝廷不答应啊。”叶开也一脸为难。 “四年,四年如何?”孙洪伊再说说道。 叶开摇了摇头,这次干脆就不再说话,用这种态度告诉他们,九年的期限一点都变不了。 谈判进入了死胡同,双方都唉声叹气。 这种状况,也基本在叶开的预料当中,要是这么轻松就能谈成了,就不会出现历史上那一幕立宪派全面倒向革命党,从而导致王朝崩塌,改朝换代的血淋淋现实了。 他还有后招。 “既然大面上谈不拢,咱们就一点一点的开始,这样吧,本官有三点提议。” 不能一劳永逸,叶开不得不转变思路,先取得一点阶段性成果也是可以接受的。 “建议?良大人请讲。”对方也在期待。 叶开逐条说道:“第一,康梁照赦,资政院照开,朝廷决不食言。第二,你我双方搁置争议,两年之内,不再请愿,但保留对话机制,两年之后,双方坐下重谈国会,到时候,是开是缓,再来决议。第三,同志会必须解散,而且,两年之内,绝不复开。” 叶开说罢,抬起头来,双手交叉的看着他们,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咱们各退一步,约法三章,诸位觉得怎么样?” 第一百五十四章拉锯战 叶开仿佛最后通牒式的口吻,清清楚楚的告诉对方,最后的条件,要么接受,要么干脆到此为止。 而对方也清楚,如果这次再谈不拢,等于连最后的大门也关上了,这样做的结果很有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怎么样?这三条诸位觉得如何?”叶开重复了一遍,内心深处已经做好了谈崩的准备,大不了一撤椅子走人,反正他既然来了目的就已经达成了一半,局势的导向完全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良公,事关重大,容我们再商议一下。”又是孙洪伊站了出来,仿佛粘合剂般把即将迸裂的会议进程重新连在一起,他是这次谈判很重要的调和人。 “你们尽管商议,本官不急。”叶开点点头,顺势被脊背靠在了椅子上,已经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谈判桌对面的几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纷纷离开了座位,扎成一个圈站在不远处,叶开没有兴趣听他们说了什么,但是不时地听见几句激烈的争论。 “伯兰兄,万不可答应他的条件,若是两年之后,又出现现在的状况,朝廷拒不召开国会,那这两年不就又原地打转了吗?” 孙洪伊托着下巴,缓缓摩挲这,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旁边就又有人说道。 “我觉得倒可以接受,咱们争了半天不就是为了争一个立宪国,你也看到了,要是条件谈不妥,咱们可就没有退路了,到时候鸡飞蛋打,可就什么也捞不着,那等的不是两年,可就是整整九年。” “依我看,倒不妨先同意,资政院虽然比不上大权在握的真国会,但也是预备国会,咱们的请愿运动之所以失败,因为朝廷的一句话就偃旗息鼓了,不就因为咱们是一盘散沙,说白了就是一帮草民,而一旦有了资政院,咱们就是正正经经的国会议员,到时候,咱们再请起愿来,名正而言顺。” “对,资政院,咱们就坐等着资政院召开,到时候,咱们再来请愿,或者干脆向摄政王提交议案,那影响更大,咱们代表的可是中国四万万百姓,要是站出来喊一声,谁又敢叫咱们散了?” 这两句赞同的话一出,刚才的反对声音明显的弱了下去。 “两年后,要是朝廷反悔怎么办?” “朝廷要是反悔,那更好,咱们公开请愿就更合情合理,反正也是他们违约在先,咱们也用不着客气。” 孙洪伊听到这也算听明白了,不管怎么说,资政院是要先争取下去,这样他们才有更大的发言权,而来之不易的谈判机会最好不要挥霍。 “这么说你们都有主意了?”孙洪伊问道。 “我们都听伯兰兄的。” “那好,咱们就先应了这三条再说。” “嗯”众人异口同声的同意。 重新回到谈判桌上,形势已经变得很明了了,接下来就是针对一些具体的事宜做进一步的探讨。 “良公,这三条我们接受,不过,有一点我们要事先声明。” “请说” “同志会不能解散。” 叶开就知道这拉锯战远远没有结束。 “这可是极为重要的一条,怎能说变就变?”叶开当然要据理力争,要是政府面前时刻有这么一个对立的组织,保不齐哪一天又搞一出什么请愿运动,那就太令人大汗淋漓了。 “朝廷那边恐怕不好交代。”叶开沉着声音重申了一遍。 “良公不要急,这同志会并不是我们牵头成立,是十六省咨议局合议推举,所以解不解散并不是我们说了算,但在下保证,只要朝廷遵守谈判双方约定,半年之内,同志会必定解散。” 推迟半年,果然留了一手,在这段时间里,同志会依旧是悬在朝廷脑袋上的一把剑。 “好,半年就半年。” 叶开只好妥协。 “还有一点需要请教良大人。”又有人问道:“资政院究竟什么时候开?” “本来是今年八九月份,但现在要提前,肯定要比这个日期早...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开?”叶开把踢球踢了回去。 “越快越好” 叶开想了想道:“各省咨议局选拔资政院议员至少半个月,各省议员到京城来又得半个月,今天是一月二十八日,最快也要到三月,那三月一号,如何?” 同志会的人彼此对视,没什么异议,这已经很快了。 “既然如此,那开院日期就定下了,宣统二年,三月一日。” “嗯” 望了望对方的脸色,叶开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场破费周折的谈判终于接近尾声,结果还算令人满意,至少表面上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叶开偏过头,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外务部官员,后者心领神会的拿出一份草拟好的,摊在了桌子上。 “既然大家对这三条没有异议,那就把这份约定书签了吧,也好让举国人民不在热议。” 约定书一式两份,敲好之后,各自保管,随着与会人员的名字落于纸上,这场和谈基本尘埃落定。 “诸位都是有功之人,但愿自此之后天下太平,国运昌盛,兄弟无干戈。” 叶开站起身来,拿着这一纸合约,走出了六国饭店的大厅。 刚出门口,等待他的自然是蜂拥而上的各国记者,提问不止,响声雷动。 “良弼大人,能给我们说说这次和谈的结果吗?” “良弼大人,和谈是失败了还是成功了,方便透露给我们吗?” “政府主动和民众谈判,是不是意味着中国从此放弃武力镇压民众,或者,仅仅是高层出现了什么变动?” “......” 叶开没有时间理会这些杂七杂八的问题,他一路快走,在上车之前停了下来。 “各国的记者朋友们,有关这次会议的详细内容,稍后的新闻发布会辉公布出来,我公务在身,不便透露,抱歉。” 汽车引擎隆隆作响,远离了媒体镜头,周围总算寂静了下来,坐在车里的叶开攥着手里的合约,眼神凝固。 政府和民众签合同,这种在后世看来荒唐无比的做法,真的能避免一次波及全国的大浪潮吗,叶开不知道,他望了望窗外天空,心头突然有些阴翳,就如同晴朗的天空上,总会有那么一两片细小的乌云令人不安。 第一百五十五章招揽与行动 (第一更) 圆满完成和谈任务后,叶开做为头号功臣,自然受到了朝廷的热烈嘉奖,除了口头上的大加赞赏外,一系列的物质奖励也列在其中,包括赏赐东珠,紫绶貂衣,以及紫禁城骑马的荣誉。 朝廷的动作还算迅速,第二天,和谈的消息就被原封不动的披露在了《大清官报》上,诸如资政院何时召开,赦免康梁这样的重大事件都在其中,作为清朝的官方报纸,这样的公开议政实属罕见,所以,报纸一经发行,不仅京城各大报刊纷纷转载,就连普通民众也加入了抢购的行列,而作为代表朝廷和谈的准一品大员,叶开自然万众瞩目。 舆论的风口越刮越烈,各种传言也纷纷冒了出来,什么“良弼虽出身行伍,却又文臣之姿,上下相谈甚欢”,“和谈之所以成,全赖良公斡旋”等等,同时叶开护理天津的旧事又开始在京城盛行,在公众媒体面前,一个有能力,思想开明,性格果断,又同情百姓的标签彻彻底底贴在了叶开的脑门上。 随着名气的爆炸式增长,叶开的府门也开始陆续有人拜访,不少人投书自荐,希望能在他那儿得着个一官半职,不过,他们得到的回复一概是婉拒,在政治格局即将洗牌的关键时刻,叶开完全没有功夫理会他们。 既平息了一场失控的政治上访,又在公众面前赢得了一个好名声,叶开无疑是这次请愿运动最大的获益人,但平心而论,他的内心多少有些酸涩,整个帝国都处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而高层与底层孩还在互相猜疑的状态中,深陷于内耗的泥沼,相比于同一时期的日本,君民众志成城,团结一心,简直有天壤之别,难道中国人真的有内斗劣根性?失了疯的野马固然需要套上一个缰绳,但时间确实所剩无几了。 不管怎么说,他终于为沸腾的社会赢得了短暂的喘息期,离资政院正式开院还有一个月,这段时间内,闹腾了几个月的京城终于平静了下来,借着这次难得喘息之机,叶开终于可以腾出手来,专心好处理手头的麻烦。 和谈结束之后,叶开回到了宪政编修馆,将谈判的结果第一时间告诉给了杨度,很明显,他这么做就是给杨度提个醒:我已经办到了,你答应的事也该兑现了吧,后者领会了他这层意思,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几天好,杨度拿着这份拟好的《游行集会法草案》找到了叶开。 “好好好,皙子不愧是法学大家,这拟定法律条文真是信手拈来。” 叶开捏着下巴夸赞道,这份草案上的内容很合他的心意,甚至有一些内容还是叶开之前不曾想到的,语言润色也恰到好处,总之有了叶开提出的那三条原则,核心内容怎么也不会跑出这个圈子。 “过奖了,良公言而有信,在下也要投桃报李呀。”杨度谦虚的说道,看来叶开的和谈之举倒很能为他加分。 叶开笑了笑,把这份草案收好,问了一个不太正式的问题。 “皙子,朝廷既然要赦免康梁,那把梁启超招到宪政编修馆来,你觉得怎么样?” 叶开轻飘飘的问话,却让落入耳中的杨度瞬间愣住了,微瞪着眼,似不敢相信。 “良公...你是说要把梁卓如...招到咱们宪政编修馆来?” 叶开很肯定的点头,“梁卓如有经天纬地之才,这样的人不能为国所用,那真是沧海遗珠,暴殄天物,本官就敬佩这样的人,像劳乃宣迂这样腐守旧之人,本官倒看不上眼。” 对于梁启超这样的人叶开还是很佩服,要文才有文才,有恒心有恒心,并且思想也不落伍,叶开倒有心结识,至于他那个老师,康跑跑,人品太差,就算了。 “不过...”叶开犹豫了一下,望了望还在发愣的杨度,“听闻梁卓如素来有气节,和他那个老师截然不同,本官恐怕他不肯入朝为官啊。” “大人不用担心,在下和卓如兄交往深厚,定能说服他归国。” “哦?当真?”叶开当然知道杨度和梁启超的私人关系,依然作出一脸惊讶的样子,“如此,甚好甚好,这样以来,我朝又得一贤才,咱们宪政编修馆人才济济,这立宪政体如何不成。”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皙子,劳烦你跑一趟了,咱们要行宪不能没有这样的人。” 叶开拍板,再次叮嘱,杨度当然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如果真的能把梁启超招入麾下,宪政编修馆这块牌子的含金量无疑更足了。 处理完这件事,叶开没有松下一口气,马不停蹄的跑进宫,等着面见载沣。 “这是臣草拟的《游行集会法》,臣奏请摄政极速颁布,以消弭民间随意请愿之乱。” 这份草案的奏折已经在载沣手里了,他翻看了两眼,之后放在了一边,说实话这份奏折里的内容他看不太懂,不过,对“请愿应有序”“游行不得扰民”这些字眼倒大感兴趣。 而这,正是他开给载沣对的一副应急药。 “这就你说的依法治国吧?”载沣最近对这个词可念念不忘。 叶开心中微微一笑,转而郑重道:“回摄政王话,正是此理,这是依法治国的第一步,往后还有更多的法律要拟出,法律不但要颁布,更要执行下去,这样才能在万民中有信服力。” 载沣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本王知道了,你放开手做,但凡是能救国于危亡中的,本王都支持。” 眼前这个人给与了他最高信任。 叶开低头谢恩,在他的瞩目中,载沣挥动笔杆,用朱笔在上面写了两个醒目的大字,“即办”, “良弼,和谈的事你办的好,本王都记的。“ 不知从哪冒了一句,载沣说完,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 叶开一路躬身退后,走出崇德殿大门才挺直了腰杆,接下来,他要去做一件搁置许久的事,或许这件事并不太好办,甚至带有一定的风险性,不过有了手里面的这部《游行集会法》,风险已经降到了最低。 第一百五十六章拔刺 (第二更,这一章是昨天,码字睡着了,书友群在简介里,没有门槛...) =========================================================== 《游行示威法》如期颁布,效率堪称惊人,从立法开始到最终公布,前前后后用了不到十天,也就是在这段特殊时期内可以无所忌惮的大步快跑,以后要想这么干恐怕没就这么容易了,首先资政院那一关就过不了。 得益于照搬照抄后世的经验,上面的每个条文都十分详细,即使放在后世也无懈可击,当约束变成了法律,那原本趋于弱势的执法者就是公理的化身。 法律,可从来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老人,它一直用最冷峻的目光,盯着你的脚步是否踏过警戒红线。而叶开,同样用冷冰冰的目光,时刻打量着他的猎物。 统领步兵衙门! 经历过裁撤风波的步兵衙门,堪称大难不死,在高层权力的相互斗争下,站在悬崖边上的步兵衙门不仅没有被撤掉,反而越活越滋润,巡视的职能虽然被巡警代替了,警备的任务也和禁卫军冲突,稽查局更是压他们一头,看起来他们这些人只能混吃等死,但地位尴尬不要紧,有钱拿就可以了,多少八旗人在变通旗籍之后,连要饭都能被饿死,维持现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们虽然想的简单,但叶开却不这么认为,步兵衙门的存在不仅是一个累赘,还是一个威胁,毕竟一万多人驻扎在京城内,就算战斗力再差,也好歹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而且,这支力量的支配者还与载沣势同水火。 威胁必须抹去,一次不行,那就两次,抱着这样的想法,叶开亮出了利爪。 这一天,当步兵衙门的大门被人敲响时,开门的人再也不敢将其拒之门外,因为上门之人可不是什么军机处宣旨的小角色,而是堂堂禁卫军大臣,以及身后二百多名全副武装的军警。 黑黝黝的枪口指向天空,锃亮的枪身在杨过的照耀下发出炫目的白光,1904式毛瑟步枪达八百米的有效射程,应付这样的场景简直大材小用。 京师巡警厅还在奕劻手中,叶开自然调不动,但军谘处的守备精锐尽数出动,周围的人群中还埋伏着警卫局的便衣,严丝合缝般的围在了步兵衙门门口。 “叫副都统达喜出来接旨。” 韩春儿的一句话,开门的人顿时吓了一哆嗦,赶紧跑回去通报,自从原步兵统领毓朗被免去职务后,副都统达喜就一直代为统领,实际把控着步兵衙门的大小事务。 不一会儿,里面就慌忙走出来一大群人,达喜从人堆里钻了出来,甩了甩水袖,跪在了地上。 “步兵衙门副都统,禁旅镶蓝旗佐领,达喜,叩见上峰。” 达喜跪在地上接旨,目光只能扫见地上的一小块儿,却看见了一个人穿着军靴,缓步而来,身着的新式军装,笔挺如新。 “你就是达喜?”那人问。 “正是卑职”达喜把头垂的更低了,忽然又壮着胆子抬了起来,“大人您是?” “良弼” 单单两个字,就让达喜浑身一震,再看了看周围的阵势,差点趴在了地上。 “奴才叩见良大人。”达喜直接改了称呼,“咚”的一声磕了个响头。 对于这种奴颜媚骨的人,叶开懒得理会。 “步兵衙门副都统达喜接旨。” “奴才在!” “宣统二年二月九日,军机处拟内阁奉上谕曰......当顺应世界潮流,合乎新政之理,步兵衙门及九部行营,一并裁撤,其权交付有司,钦此。” 叶开挑了几乎重要的念了念,之后把圣旨放在一边,戏谑的问道。 “达都统,你听明白了吗?” “裁...裁撤...” 达喜跪在地上,浑身满冷汗,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年前那场震惊朝野的哗变,他还记忆犹新,不就是这裁撤指令闹得吗,自打那以后,所有人都以为逃过一劫,没想到这好日子刚刚过了半年就到头了。 “良..良大人,为何由要裁撤步兵衙门,朝廷不是此前下旨暂时搁议?”达喜不得不问,他身后可还有一万多人的吃喝,除此之外,最重要的还有庆王府的那位爷。 “达喜,你敢妄议朝政!该不该裁撤,何时裁撤,岂能任由你说了算?” 韩春儿首先叫了出来,看清这是宣旨大臣身边的人,达喜也不敢说些什么。 “奴才不敢!就是有那么点疑问,朗贝勒不在了,奴才是这衙门里最大的主事人,总得给手下弟兄一个交代不是?” 达喜连连叩头,幸亏他反应快,不然这又是一顶承受不起的帽子。 叶开摆了摆手,示意韩春儿不要发言,自己说道:”达都统,不是本官没有提醒你,该你知道的你自然知道,不该知道的最好不要自找麻烦,摄政王怎么想的,不是你这种人可以通晓的。“ 叶开这完全黑社会头子的腔调,听起来确实牛逼哄哄,达喜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是是是,奴才知道了。” “达都统别跪在地上了,衙门裁撤,关系重大,你快去办吧。” 达喜这次站起身来,腿都麻了,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旁边人赶紧搀扶,这才站稳。 “达都统,一天之内,步兵衙门必须清空,明白了吗?”叶开提出了一个极度苛刻的要求。 “一天!?”达喜浑身一惊。 “一天如何能够办的完?” “达都统,用脚走,一天也能绕半个北京城,一天足矣。”叶开完全不负责任的说道。 达喜咽了一口唾沫,说道:“良大人,通知府里的人员撤离需要点时间吧,清空库房又需要点时间吧,核算账目也需要大半天,一天如何办的了?”达喜的脸色极为难看,“这样吧,良大人,三天如何?” 达喜说完,看了看周围的人,他们也开口请求。 “一天,就一天。” 根本没有任何余地,叶开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这件事没得商量,他微笑着走向了达喜,笑容猛然凋零,面露寒霜:“怎么?达都统,半年前的那一套你想故技重施?” 叶开转过身来,两百条枪围成一个圈。 “你能用半天的时间煽动起那么多人参与哗变,这次换个地方居然要三天,达喜,不用你出力了,这次本官带了这么些人,就是帮着你们挪地方。” 第一百五十七章一巴掌 (求订阅,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他是来真的! 达喜颤着身子,哆哆嗦嗦地看着叶开,不断吞咽着唾沫,一股绝望从心底里油然而生,而叶开从一开始就没想闹着玩。 稳!准!狠!被咬在口里的步兵衙门根本来不及喘息,就算现在通风报信,奕劻也救不了他们,迟则生变,一击致命,半年前那血淋淋的教训,叶开可还记忆犹新。 他摆了摆手,两侧的军警鱼贯而入,刚想要进入步兵衙门,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吼喝止住了。 “慢着!” 达喜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如果要是让这些人进去,可真就要把步兵衙门翻个底朝天,那一切也都完了。 “良大人,良爷,要是步兵衙门被裁撤了,我这一万多人可上去哪啊?” 达喜愁眉苦脸,几乎哀求,“良爷,看在******的面子上,劳烦您宽容几天,就两天,等日子一到,我立马带人走。” “留出两天可是为了让你搬救兵?”叶开戏谑的一笑,毫不客气的撕破这层纸,达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本官听说庆王不招摄政王待见,被免去了不少职务,自身况且难保,又怎么救得了你一个小小的都统?你这如意算盘可打到别人痛处上了。” 叶开的一席话,让达喜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对方说的没错,奕劻朝中位置不断下滑,自己都唯恐不报,又怎么顾得了他,他的后台已经远远没有了当初那么强硬,有摄政王的旨意在,就算他是铁帽子王,真的有能力挽狂澜?达喜不用想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 叶开不再浪费时间,招呼手下的人进去,达喜甩了甩脑袋,狗急跳墙,直接站到了大门中央,双臂摊开,挡住了众人去路。 “良大人,良大人,劳烦您大发慈悲,就算不看庆王的面子,也看在咱们同根共祖的份上再宽限两日,这里面可都是咱们八旗的子弟啊!要是没有这份差事,你让他们都到哪去啊。” 达喜大声嘶吼,唯恐其他人听不见,好像他才是那个忠心耿耿,替他人考虑的好上司。 叶开冷笑。 不要说他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白捡了一副便宜身体,就算他真的是满人,也无济于事,夺权之人可不会存什么妇人之仁。 “本官当然知道这都是旗人,所以特别请示摄政王,要体恤步兵衙门里的八旗将士,步兵衙门裁撤之后,所有人就地编入禁卫第三镇,这一个月的粮饷可比你的衙门多多了,达喜,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叶开对达喜的理由根本不屑一顾,眼睛直直的瞪着后者。 “禁..卫军...” 达喜这下彻底没辙儿,低着头挪到了一边儿,他现在就寄希望于手下,能按照自己的吩咐,从庆王府搬来救兵。 军警们拿着叶开手里的圣旨,大步踏进了步兵衙门,他们要做的就是在没有其他人的干扰下,给库房、军营都贴上封条,督促无关人员撤离,然后正大光明的接收衙门里的所有物品,包括军械和大印。 干得快的话,这些工作,半天就可以完成。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的时刻,一道响亮的喊声,让局势骤然变得戏剧性起来。 “庆王到!” 原本还一脸苦瓜样儿的达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急忙把脑袋冲向了来人,口中如释重负的嚅嗫道:“庆王来了,庆王来了....” “奕劻?”听到声音,叶开的眼睛眯起,嘴巴喃喃。 “让开!都让开!” 人群被强行破开了一条缝,几个穿官袍的人走了进来,大摇大摆的模样,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达喜赶紧跑了过去,见人就拜,“庆王,您老总算来了,奴才刚才...” 达喜边说边抬起头来,嘴角的话还没吐落完,就变了味儿。 “庆王爷呢?”他左顾右盼也没看见奕劻的模样,到看见了庆王府的夏总管,还算面熟。 “庆王万金之躯,岂能随便来这种地方?”来人哼了一声,不客气地说道。 “那夏公公,眼前这事...”达喜摸着脑袋,低眉顺眼的小声道。 “不用急!”夏总管瞥了达喜一眼,也不看他,转身面向了对面的叶开,却更像是说给所有人听。 “庆王虽然没有来,但已经宣下纸谕,现就在本总管手中。”说话的人扬了扬手中的布锦,上面似乎写着什么字。 “此谕一到,就如同庆王本人亲至!” 话音刚落,达喜第一个跪下,口中大呼小叫,“庆王驾到,下官有失远迎,恭听王爷训诫。” 看见自家长官首先跪了下来,达喜身后的一帮官员也仿佛看到了点希望,纷纷跪下,一边拜还一边附和,“庆王给我们做主啊...”有多大的力气就喊多大的声,表演的相当卖力,这种气氛迅速传染开来,围观的群众也有人不时的跪下,被这阵势吓怕了。 夏总管得意的笑了笑,环视了一圈,脸上浮现出倨傲的表情,然而嘴角浮着一丝鄙夷的叶开,却让他的眉头暗暗皱了起来,后者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 “咳!咳!” 清了清嗓子,底下鸦雀无声,庆王府的人自我感觉极度爆棚,夏总管不慌不忙地打开手里的布锦,刚想要宣读起来,突如其来的一股强大力道,瞬间把他掀翻在地。 “啪!” 声音清脆而响亮,带着一种皮肉模糊般的疼痛感,在这个异常安静的氛围里,清晰无误地传达到每个人的心头上。 现场足足停顿了两秒,才听见一道杀猪般的哀嚎传了出来,夏总管捂着脸,一个显而易见的血色手印浮现在那里,飞速凝成淤血。 堂堂禁卫军走出来的警卫局局长,这一巴掌,想想都够疼的。 所有人的惊呆了,就在刚才,他们眼睁睁的看见,一个面容清瘦的年轻人,一步踏了过来,冲着来人狠狠地掌掴下去。 “良弼你敢打我!” 夏总管刚喊一句就闭上了嘴,沉重的枪托和黑黝黝的枪口正冲着他。 布锦从手中滑落,蒋志清抖了抖上面的泥土,承给了负手而立的叶开。 “校长,这个人出言不逊,狂吠不止,要不要绑了交军法处处置?” 第一百五十八章无可奈何 夏总管浑身一哆嗦,缩着脖子往后撤,而达喜更是脸色发白,看了看前者的惨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巴掌幸亏不是挨在自己脸上,不然他也好不到哪去。 “良弼,哦不良..良大人,奴才..奴才只是个传信的,不管奴才的事啊。” 夏总管瞅着顶在脑袋上的枪口,大气不敢喘,低三下气的说道,方才的嚣张跋扈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叶开把布锦拿在手中,看都没看。 “裁撤步兵衙门是朝廷旨意,******一向安守本分,是我大清的重臣,他怎么会出面干涉做这种抗旨不尊的事呢?”叶开把头扭向了摊在地上的夏总管,似笑非笑道:“一定是你这狗奴才假传庆王的命令,对,还是不对?” 夏总管楞了一下,很快领悟了叶开的意思,一旦把事闹大,那自己主子就彻底颜面扫地了,很明显这是在给他台阶下,尽管这台阶又陡又峭。 “是奴才记错了!是奴才记错了!庆王爷根本不知晓。”夏总管一咬牙,连声喊道。 叶开冷笑道:“既然你假传王爷谕令,那这一巴掌,不冤吧?” 夏总管这才意识到自己进入了叶开的语言陷阱,但是到如今他也只好吃下这个哑巴亏,嘴里艰难的蹦出了两个字。 “不...冤” “好,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你也承认了,本官也就网开一面,今天的事就当没听见。” 叶开摆摆手,一直瞄准着的枪口这才挪开,庆王府的其他人赶紧上前,把夏总管从地上搀扶了起来,被当众扇了一巴掌,已经够狼狈的了,再待下去就是丢人现眼,他捂着发肿的脸赶紧离开了现场。 气势汹汹的来,仓皇落魄的走,庆王府还没有说出半句话,这出戏就草草收场了,剩下达喜不知所措。 “达都统,朝廷要裁撤步兵衙门,你还有疑问吗?” 达喜浑身一乍,连忙摇头鼓腮,“没有没有,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连庆王府的人都敢打,还害怕自己一个小小的副都统吗,达喜的脑袋还没有蠢到那般田地,赶忙站在一边,闪开了一条道,“大人请进。” 叶开一行人气势赳赳的迈进了衙门,再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 庆王府,银安殿,寂静中里面突然传出了一声老迈的质问声。 “这真是良弼干的!?” 听清了下人的叙述,奕劻再也没有闲情雅致去读书,手中握着的书卷已经被捏出了一个凹陷。 “千真万确,就是禁卫军的良弼干的,王爷,你可要为奴才做主啊,这不是打奴才的脸,这是在打王爷的脸啊!” 以庆王府的显赫程度,别说一个堂堂的府邸总管,即便是一个下人,也被外人称兄道爷,更别说被人当众打了,他们几时受过这种屈辱。 奕劻来回踱步,脸色阴沉。 “奴才不知道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敢对咱们王爷这么不敬,就算是太后老佛爷在世的时候,也不敢让王爷这么下不来台啊。”夏总管可算找到了宣泄的对象,各种诋毁的言论不断地向外面冒,脸上的痛楚依然让他龇牙咧嘴。 “谁?”奕劻停下了脚步,“还能有谁,当然是载沣了,没有他在后面撑腰,你以为就他一个人敢动步兵衙门?” “奴才不明白,怎么才一年光景,这载沣就处处和王爷做对。”夏总管忿忿不平的说道:“载沣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他不是一向最不愿惹是生非?” 夏总管一番无心的话,让奕劻茅塞顿开,回顾这一年来载沣的所作所为,无论是治国的手腕还是驭臣的权术,后者的成长速度简直太快了,以一个老辈政治家的经验来讲,这显然不合理。 良弼...良弼....奕劻嘴里不断念叨着这个名字,日渐浑浊的老眼缓缓眯起。 这个人的出现,再次印证了他之前那极模糊的印象,在载沣的背后,肯定有一个非比寻常的人,这个人究竟是谁,如果只有一个选项的话,那奕劻越来越倾向于叶开了。 过人的胆识,出色的计谋,以及不俗的交际能力,这个风头正热的良弼绝对不容小觑,他的嫌疑越来越大。 “好一个两面三刀的良赉臣!” 奕劻狠狠捶了一下桌子,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不管是自己,还是隆裕,甚至连载沣本人也被他玩的团团转,这个人或许根本就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他的忠诚没有任何保证可言。 “本王倒要看看他的狐狸尾巴什么时候露出来。”奕劻坐了下来,胸膛缓缓平复。 看着主子爷大发脾气的模样,一直捂着脸的夏总管,还以为奕劻是为了自己被打的事而生气,赶紧添油加醋道。 “王爷,这良弼桀骜不驯,敢拿王爷的话不当回事,要不给他点苦头吃吃,怕天下人都以为王爷怕了他,那他以后岂不是要横着走。” “教训?这教训还不够?”奕劻脸色没有任何好转,他甚至有种恍然大悟后的叹息,“栽了就是栽了,不要理会他,咱们暂避锋芒。” 夏总管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奴才这巴掌不就白挨了吗?” “不怨” 相同的话再次从奕劻的嘴里面说出来,夏总管满腔怒火都化作了苦水,呛得他几乎要眼泪直流。 “你下去吧,这件事谁也不能提。” 奕劻摆摆手,眼神似乎有些疲累。 “是....” 夏总管唉声叹气的溜了出去,得,这一巴掌的事算了,就当自己倒霉摔了个跤。 ....... 房间再次变得空荡荡,奕劻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隔了好久才留下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以为他真的不想给良弼点教训?徒呼奈何罢了,他清楚自己大势已去,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呼风唤雨的领班军机了,几十年来,手中一点一点积累的权力,如今又被人一气剥走了。 “良弼!” 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浮现在脑海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连串的问号。 他这么做究竟想要什么? 这又是一个奕劻想不通的问题。 第一百五十九章雷霆手腕 (wuli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裁撤工作如意料般的顺利,失去了奕劻的庇护,步兵衙门就是一盘散沙,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一个“不”字,更何况在几百条枪的看护下,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地武装接收。 在把库房的钥匙移交给叶开的人员后,衙门内的所有门上都贴上了封条,明明白白的告诉其他人,属于这里的任何东西都不允许拿走,而是等待后续查验。私人物品也要在三十分钟内清理干净,否则一概论公处置,就这样接收的速度提高了好几倍,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在做完这些事后,无论是内面的官员还是士兵,都被推搡着赶出了步兵衙门,他们当初是怎么抗拒裁撤的,如今也轮到了自己。 叶开就坐在院子里的太师椅上,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存在两百多年的京师卫戍衙门被一点点抹去,没有流露出任何怜悯之情,新的部门已经成立,过时的东西当然要被取代,就如同生长在盲肠末端的阑尾一样,既然留着没用,那割了就不要怕疼,达喜和一帮衙门里的旧官员显然不这么想,他们靠在叶开身边,不远不近,坐立不安。 随着步兵衙门的大匾被缓缓卸下,这个称谓也成为了历史,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总部衙门这个最核心的地方都被叶开连根拔起,那分布在京城九门的其他几个行营就更不用提了,消失的下场紧随而至,仅仅一个下午,昔日的庞然大物被彻底肢解,连同着岁月侵蚀出的痕迹也不复存在。 步兵衙门被解散之后,一万多人的去留就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处理不好还会出现大乱了,还好他们不是没有去处,位于南苑的禁卫军训练场已经等好了他们。 成批成批的人员被带了出去,同样目睹这些的达喜,面色近乎木然,半年前那场震惊京城的风波,自己背后可是花了大力气才勉强把步兵衙门保住,但事实证明,他的努力,只是苟延残喘。 “大人,都清理干净了。” 裁撤工作结束了,蒋志清带着队伍整齐的列在叶开的面前,说话的口吻,就像打扫垃圾一样,听得达喜心里颇不是滋味。 叶开点点头,站起身来,步兵衙门的人也跟着立起了身子。 “达都统,咱们大清要立宪了,这裁撤旧法,沿改新制是朝廷的国策,你看看,户部没了,兵部没了,刑部也没了,裁撤的可不止你一个,不过,这步兵衙门你任职多年,恐怕也是心有不舍,本官感同身受啊。”步兵衙门没了,叶开总得给达喜一个心理上的安慰。 “不不不,大人,这是大势所趋,奴才的命都是朝廷养的,怎能不识时务,撤了也就撤了,奴才是双手赞成。” 虽然裁撤步兵衙门达喜是一百个不愿意,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先顾上自己了,违心不违心有脑袋上的顶戴重要吗? “听说步兵衙门要并到禁卫军,奴才能到良大人的麾下,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不知道....”达喜说的这,故意顿了一下,然后嬉皮笑脸地说道:“你看奴才能到大人的军中当个什么官啊?” 达喜盘算着,他这个副都统,是三品官,到了军中怎么也该是个镇统吧,就算军制不同,退一步讲,协统总不过分吧。 “呵” 叶开冷笑一声,皮笑肉不笑,“达都统不要急,到了你就知道了。” “哦,那也好.....” 达喜愣了下,摸了摸脑袋,也不好问下去。 “达都统,裁撤的事基本告终了,不过,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劳烦你帮忙。”叶开转过身来,脸色突然郑重起来。 “大人但说无妨,只要奴才能帮得上忙一定竭力而为。”达喜拍着胸脯讨好。 “那做好不过了。”叶开微微一笑,从身上掏出一张纸,上面依稀列着几个名字,“达都统,这几个人你认识吗?” 达喜皱了一下眉头,等把名字接到手中之后,眉头骤解,急忙点着头,“认识认识!这些都是步兵衙门协领,参将。” “劳烦将他们找出来。”叶开笑了笑。 达喜忙点头,这几个人就在他身边,再容易不过。 “费扬谷,安巴列,肃祺,恭成阿,杰速鲁,多摩....” 点到名的人依次站了出来,他们也知道步兵衙门要裁并到禁卫军,想想这应该是考虑将官的人选吧,一个个挺直了腰杆,唯恐叶开看不见。 “博敦...噢,大人,这个博参将驻守在德胜门。” “知道了,你接着念。” “纳吉耶,图顺...”达喜挨个念道,这些人他再清楚不过,都是跟自己关系极为紧密的,说是同党也不为过。 “...达喜?” 达喜的手抖了一下,一共十三人,名单的最后居然还有自己的名字。 “大人,这些名字是....” 听到达喜报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叶开站了出来,做了个手势,刚才还和颜悦色的脸上突然风雨骤变,似乎轻飘飘的说着。 “来人呐,通通拿下。” 一声令下,等候在一旁的军警冲了上来,凡是点到名字的人都被当场擒拿,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大人!大人!这是何意!” 军警死死的钳住了达喜的手腕,拷在后背上,强烈的疼痛,让他以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行动力。 “何意?”叶开淡淡的嗤笑了一声,“半年前做的事不会连自己也忘了吧?” 一听这话,达喜顿时面色如土。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求救声如同裹进暴风里的柳叶一样苍白,叶开根本不去理会。 “裁撤步兵衙门的旨意是摄政王给你的,还有一条是本官给你的。”叶开淡淡的说道,如同下达了死亡审判书。 “煽动本部人员上街寻事,严重滋扰社会治安,造成重大流血伤亡,按照《集会游行法》的规定,为首者至少七年监禁,况且官员犯错,罪加一等,达喜,你不是问我该当什么官吗?等到了军营里,我自会好好告诉你。”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连哭带喊,但说来说去,达喜只有这一句话。 “带走!” 一行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押了出去,得益于情报厅的高效工作,所有参与士兵哗变的官员被逐一甄别出来,这次一网打尽,当然,摆在他们面前不是审判,而是一条狭窄的必死路,既然一定要流血,那为什么不先流干那些罪恶且盛满肮脏的血液,禁卫军不可能让这些人混入,一句话,罪有应得。 “去军谘处” 处理这些人,只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接下来叶开还有的忙。 =============================================== (推荐一本书,也是清末题材的,《重生之我是慈禧》,近三百万字,已肥待宰,哈哈,感兴趣的可以看看。) 端午闲话,随便聊聊,兼回答书友的问题。 首先祝大家端午节快乐,难得三天假期,滑沥沥本人也放松了一下,所以昨天喝多了,就码了一章,罪过罪过,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随便聊聊历史,然后回答下书友的问题。 第一,为什么写清朝?如果硬要找一个理由的话,答案就是清朝的历史更鲜活,这种鲜活来源于极为丰富的史料,而且可信度极高,特别是相比于明朝以前的朝代,史料近乎匮乏,而且官修史书的特点大家都知道,诸如宋史,明史,为了本朝的统治,不是贬低就是夸捧,篡改的内容更是多得数不清,民间野史,私人笔记也更不用提了,主观性太强,甚至就是胡编乱造。 而清史就不同了,除了照片这些铁证据的出现,还有浩如烟海的清宫档案,军机处档案,这是迄今为止最权威的史料,也是研究清史独一无二的优势,整个帝国最高层的运作,每一天都有记载,看这些你会发现即使高高在上的皇帝,他们也有私人的感情,宛如普通人般的作为,而归根结底,皇帝只是一个职业而已,很多都会颠覆你的想象,相比于宋明汉唐,人们只是模糊的印象,更多的是后来人的臆测,真相已经不得而知。 当然我不是考据党,如果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插句题外话,有些历史还是值得思考的,例如,王安石是奸臣?袁崇焕真的不该杀?公车上书真的存在?慈禧与光绪势如水火?以及委座发过“不抵抗”命令? 第二,为什么现在的官方推崇清朝? 我想主要有两个原因。 1.清朝奠定了现在的版图。清朝不是被推翻的,而是和民国做了一笔交易,当然这个交易是拿钱买的,注意交易可不是和孙中山做的,而是袁世凯,换句话说,清朝是终结在袁世凯手中的,听起来可能有些悖论,但事实的确如此...今天姑且不说这个,既然是交易,就有法律效力(国际就爱整这一套),退位诏书里写明了“仍合满、汉、蒙、回、藏五族完全领土,为一大中华民国。”这就说明民国是合法继承清朝领土,包括西藏,新疆,内蒙,青海,东北,特别是外两省,这些都是传统的非汉人区。 2.民族关系。现在的中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如果否定清朝,那少民怎么办?少民占据的领土怎么算,就拿西藏来说,属于理藩院管辖的藩属国,和中央的亲密程度还不如朝鲜,西藏要竖“狮子旗”你怎么办?抱歉“自古以来”这句话可站不住脚,如果你要宣称西藏,蒙古的主权,那外蒙古不同意了,当年匈牙利我都打下来了,大半个欧亚都打下来了,我去找谁啊?北美是我先发现,英国还能向美国索要北美大陆的领土主权?对于这种情况,国际上采用就近原则,要翻历史,顶多一百年,一百年前是谁的,现在还勉强站住脚,在往前翻,人家就不认了这笔账了,国际圈更多讲究的是实际占领,像关岛,像夏威夷,都是最近一百年左右才划入美国领土的,所以....咱们的钓岛就很麻烦了,你说的那一套老外压根不理解,而领土这种东西,归根结底,要靠拳头,要靠实力,俄国就占了你北方四岛了,本子能咋滴。 第三,关于载沣。 载沣是清朝最后一届领导人,前前后后不到三年,算的上兢兢业业,但仍然无法挽回清朝分崩离析的自然规律。每个人都有一种天然阴谋论,认为你载沣既然是国家领导人就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不可能任由叶开摆布。 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但仔细想想,载沣监国,二十六,少年权贵,血气方刚,生在金窝里,长在中国最显赫的府邸,接受的是中华正统的儒家教育,脑海中是贵族思维,当一下子推上了等同于皇帝的宝座,他竟然是孤立无援,皇族长辈瞧不起他,翻清宫档案,载沣即使当了摄政王,奕劻和荣寿公主还当面喊“小五子”,恭亲王溥伟更是敢在载沣面前当面咆哮,权臣们也不拿载沣当回事,有很多的事私自决定,事后才报给他,而载沣既没有手腕,也没有依靠,这种巨大的精神落差让他自然而然的倒下了叶开这边,叶开带给他的是尊重和逐渐到手的权力,这就有点像乾隆和和珅,能干导致的过度信任,这更多是一种情感上的依靠,甚至习惯。 书友还有什么问题可以继续提问,交流和探究才是历史的魅力。 不扯了,不扯了,码字码字,今天还有三更。 第一百六十章筹建武备厅 (第一更) 军谘处会议室,七大部门的负责人都在,规格是最高级别的,早在几个小时前,他们就得到了通知,今晚,军谘使亲临! 对于突然召集的目的,他们几个人议论纷纷,自从军谘处走上正轨后,一切都迈入了快车道,几个月来都罕见最高长官驾临的身影,所以在等待的这几分钟内,他们才会有闲工夫做各种不靠谱的猜测,不过,随着叶开步入会场,这种无意义的议论也戛然而止。 众人起立,叶开落座,然后挨个报以微笑。 “都坐,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找你们商量。” 果然有大事,叶开上来的第一句话,就不由得让人摈住了呼吸。 瞧着冯耿光,蒋百里他们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叶开有些哭笑不得,哈哈一笑,算是稍微缓解下现场紧张的氛围。 “不急,不急,先说说这半年来军谘处的情况吧?”叶开摇了摇头,面向了离他最近的蒋百里,笑道:“百里,你先说吧,我可记得你当初立下了军令状,说两年之内,一定把全国的地图绘制出来,不知道这话还算不算说?” “良帅,当然算数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小小激将法,引得这个天赋异禀的年轻人壮志大发,略作思考后,蒋百里详细汇报道:“从去年到今天,正好一年,这一年里测量厅派往全国的测绘人员共两千三百人次,覆盖华北,东北,蒙古等十五个内治属地,时至今日,除了西藏,云南,越南,韩藩这些偏远地区外,军民用地图已经基本绘制完毕,前些日子已经交付驻蒙部队使用,末将估算,还有六到八个月,全国的地图就能测绘完毕。” 听了蒋百里的报告,叶开点点头,深感欣慰,这么大的工作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干一大半,已经实属不易。 “不愧是士官学校的第一名,看我的担忧多余啊。” 叶开笑道,不过说完之后,他还额外提醒了一点,“百里,测绘完毕可不意味着结束,地图这东西一定要记得后期校对,并且每隔一段时间还要重新勘察,特别是一些地形多变的区域,这一点要尤其注意。” “是” 蒋百里汇报完,接下来就该轮到舒清阿了。 相比于前者,他的汇报就要保守得多。 “禀报良帅,情报厅下属的情报科,第一科和第二科,分别负责国际和国外情报事务,目前第二科初步整合完备,按照良帅的吩咐,已在京师,天津,奉天,上海,广州等十七地设置了分支情报站,后面陆续还有九站,末将预期,情报通达全国,还需要一年,而第一科目前...”舒清阿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还没来得及建立,要在洋人的地盘设立情报据点,比较困难,资费所需甚多,而人员和设备也都不够....” “还缺多少?”叶开直截了当的问。 “每年大概要再添进五十万两银子,人员至少也得招募千人。” 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坐下几个人都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多钱都快赶上了的其他几个厅的总和了,把钱都砸进去值得吗? 当然,叶开心里十分清楚,情报工作历来是吞金巨兽,不要说后世的美帝情报两颗牙,每年要花几十亿美元,就那次一点的摩萨德来说吧,一年也有二十亿的预算,还有一点舒清阿没有说出来,除了金钱和人员,最紧张的是时间,现阶段,叶开的情报厅的确没有能力覆盖全球。 叶开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先着重弄好日韩情报,对了,还有俄国。” 无法一步到位,就慢慢来,叶开的权宜之计主要针对日俄,毕竟这两个国家对中国的威胁最大,也最实际,现阶段搞太多的鞭长莫及的纯属浪费。 “末将领命!”舒清阿咬牙说道。 “耿光,你的作战厅,我可是挂念得很。” 听到声音的冯耿光急忙抬起头来,刚才那段时间他一直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而叫到名字的时候,先是尴尬了一会儿,然后面露为难之色。 “怎么?出了什么事?” 冯耿光挠挠头,郁郁说道:“良帅,不是耿光不用心,是良帅交待的差事太难办。” “要是好办,我怎么会放心交给你。”叶开问道:“说说,兵员汇总进行的怎么样?” “那些个督抚大员,嘴上说好,身子骨却是不配合啊,兵员汇总,厘定番号,到目前为止,也只有禁卫军,北洋军,东南的自强军,湖北新军,广州新军给中央派发了电报,一共十五镇,而其他各镇音讯全无,新军建没建好不知道,旧军裁没裁完也不知道,跟别说还有一大群没番号的散勇。” 说到这,冯耿光是一肚子苦水,他不过是一个小小厅官,怎么号令动独尊一方的督抚大员,现在连朝廷的圣旨都不管用了,更别说他们了。 叶开拧着下巴,这个问题同样让他绞尽脑汁,中央敕建三十六镇新军,到目前建好还不到一半,军费进了私人的口袋不说,练出的兵也成了私家军。 八旗,绿营,湘军,淮军,新军,这几支军队的此消彼长,让清末军制混乱到了极点,而摆在叶开面前最大的障碍,就是那些集地方军政大权于一身的封疆大吏,他们不仅是旧军队的指挥者,还是新军的创建者,朝廷的号令甚至不如督抚的一句话,北洋军是这样,湖广新军也是这样,风雨飘摇的清王朝竟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中央军,维护国家的统治,全靠属下的忠心,这样的国家如何不分崩离析。 “为难你了耿光,这件事先放一放。” 破解这个难题,只有解除总督手里的军权,但以叶开现在的底牌,显然做不到这一点。 接下里是交信厅的铁忠,和史志厅的宝瑛,都是常规汇报工作,总体下来,有条不紊,叶开十分满意。军谘处仅仅成立一年,就能有这样的成绩,也多亏了这些军界精英,尽管年轻,但在不久的未来,他们必将成为参谋本部的重要骨干。 当然,除了棘手的地方军权问题,叶开稍微有些微辞。 “诸位,我一早说了今天有事找你们商量。”叶开扫了一眼,郑重说道:“七厅之外,再筹建一个武备厅,你们觉得怎样?” “武备厅?” 众人咦道,他们等着叶开的解释。 第一百六十一章祸起边陲 (第二更) 打铁还需自身硬,筹建武备厅,就是增强自身的第一步。 “武备厅就是武器装备部门,主管军械的装备,制造,发展,采购,以及研发,部门成立之后,下辖火炮局,步枪局,机枪局,弹药局,手榴弹局,共五大分局,另外,我还打算在天津,保定,大同三地兴建武备厅的直属兵工厂,用来生产军队所需弹药枪械。 现阶段,禁卫军和北洋军都大量装备德制武器,一旦战时必定受制于人,如果咱们能仿制成功,这样既能降低采购成本,又能振兴自己的实业。” 按照叶开的构想,武备厅的定位类似于后世的总装备部,掌管全军的武器装备工作,武备厅成立之后,原本分散于全国的军工企业就能统一起来,例如江南制造总局这样老牌军企还能发挥余热,当然这是有很大烂尾风险的,整合这些企业无异于从各地督抚手中抠食儿吃,所以为了不受制于人,叶开还计划成立属于自己的兵工厂,利用天津,保定,大同三地的独特资源,在最大程度降低成本的同时,还能了却后顾之忧。 “武备厅成立之后,先着重发展步枪局和手榴弹局,仿制对象主要是德国的1904式毛瑟步枪,以及M16木柄手榴弹,争取三年之内实现国产化,然后小批量生产,五年内大规模装备部队。” 考虑到清朝那脆的像纸一样的国防工业,五年已经是最乐观的估计了,叶开真没指望能如期完成,即便是有了度支部和邮传部的大把银子,一口气搞出五个分局也不现实,贪多嚼不烂,相比于火炮机枪这样的重武器,选择步枪手榴弹这种科技含量稍低的装备作为突破口更为容易,在不打国际战争的前提下,这些单兵武器已经基本够用,特别是手榴弹这种小巧的区域杀伤性武器,随着堑壕战的兴起,地位越来越重要,如果能够提早西方特别是日俄军队几年普及的话,说不定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在科技越来主宰战争的大趋势下,这种非对称的优势会越来越明显。 叶开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显然他是经过深思熟虑,而坐下的一干人等也听了个清清楚楚,不时的点了点头。 “良帅,仿制德械枪是否要招募洋人技师?”思考了一会儿后,蒋百里问了个问题。 “当然”叶开点头,“现阶段国内还没有这样的技术,我听说江南制造局曾经仿制过一批老式毛瑟步枪,花了几万两银子,枪是造出来了,但精度,成本,可靠性远远达不到原样要求,所以,招募洋工是必要的。”叶开回答,根据当下的实际情况,招募洋人是无奈且现实的选择。 “末将觉得与其让这些洋工亲自上手,倒不如在工厂周围开设专科学堂,让这些人充当讲师,具体的操作由华工进行,而洋工只负责督造,这样三五年后,华工必然技法熟练,到时候这些洋工就可以统统辞退,用以节省开支。” 蒋百里的建议堪称卸磨杀驴,不过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建议,这年头银子最稀缺,熟练工人最难得,这样做不仅打造出了自己的人力基础,还省了一大笔银子。 “嗯,的确是个好办法。”叶开点头肯定,“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筹组武备厅的事就定下了。“ 叶开接着问道:“武备厅厅官的人选,你们觉得谁合适?” 众人彼此对视,却没有什么统一意见,出身,背景,资历,能力,以及最基本的政治属性,这都是人选的必要条件,从这些条件里筛选出一个人来,可并不轻松。 “末将推荐陆军部的杨文恺。”又是蒋百里站了出来。 “说说为什么是他。”这个人叶开的印象不是很深。 “杨文恺和末将是同一期的同学,他对军械制造小有钻研,在日本留学期间,这门课程成绩优异,能力自然不必多提,再者他为人严谨,精益求精,末将以为对于这种要求细致的职务,交给他最为合适。” 既然是蒋百里推荐的,基本条件应该是具备,叶开琢磨了片刻儿,终于点了点头。 “那就让他先代理武备厅的厅官,三个月之内,看他的表现如何。” 选人用事,叶开历来是慎之又慎,三个月,这段时间足够摸清他的底细,如果没什么问题,人选就基本定下了。 会议进行到这,武备厅的筹组任务就基本结束了,当然,一切不可能尽善尽美,诸如清理部队中的万国牌,统一枪械口径的问题,一时还无法实现,也只有等到大权在握的时候,才能放开拳脚去做,现在只能采取小步快跑的迂回战略。 “咱们既是同窗又是同袍,良弼有一请求,还望各位应允。” 寂静中,叶开突然开口,一时间所有目光都汇聚而来。 “世事无常,若有一日良弼去职,还望各位把军谘处的工作接着干下去。” 听见叶开的话,底下人顿时懵懵懂懂,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来了这一句。 “良帅,你这是....” “无论良弼在不在,这军谘处都不能散,更不能乱。”叶开起身,拱手作揖,“万望诸位应允” “末将谨遵良帅指示!” 一群人齐齐回答,对于这个一手建立起军谘处的第一缔造者,他们不止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而是怀着某种知遇般的敬仰,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无法知晓叶开的处境,离权力的巅峰越高,跌下的可能性就会越大,未来的一年,叶开必须防范于未然,而唯一能让他安身立命的军权,要牢牢地抓住。 “散会” ..... 从军谘处出来,已经晚上七八点钟,天都黑的差不多了,叶开有些疲累,没有顾得上去别处,径直返回了家中。 离家门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他就被一种莫名的感觉包裹着,而当他踏入家门的时候,这种耐人寻味的第六感瞬间成真。 “良大人,您可回来了,摄政王宣您即刻进宫。” 一个太监模样的人从自家大厅奔了出来,一拍大腿,尖声叫道。 “出了什么事?” 叶开认出来这个宫里的邢公公,下意识地问道。 “良大人,您别问了,摄政王正等着您呢。” 一听这话,叶开也顾不上收拾,急忙跟着出了门,等坐在轿子上后,他才有机会问道。 “邢公公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慌里慌张的?” “嗐,良大人,军机大事我这当奴才怎么知道,摄政王说有要事找您商量,我这都在您府上等了半天了。”邢公公上气不接下气。 “要事?”叶开也一头雾水,“这个时间能有什么要事,劳烦公公好好想想。” 邢公公挠了挠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半天后,才一点一点的吐出来,而零星的几个字眼,让叶开之前的疲累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摄政王好像说什么....西藏...出事了...达赖...叛...逃印度.....” (这章卡文了,码的好难受,******) 第一百六十二章进击!撕碎狮子旗 (第一更) 世纪之交,对大清版图虎视眈眈的除了西方列强,还有来自帝国内部的野心家,两百年的宗藩秩序分崩在即,这些分裂者的野心日渐膨胀,从蒙古到川滇,从新疆到西藏,他们以跳梁小丑般的面孔跳到历史的前台,上演着一场丑态百出的分裂闹剧。 清末动荡不安,内乱迭起,辽阔的国土只剩下了一个空壳,似乎一夜之间,秋叶海棠上就爬满了各种蛆虫,趁着清廷自顾不暇,阴谋分裂,而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无疑就是最大的一只。 他先是在1904年的英国侵藏战争中落荒而逃,遁往库伦。紧接着就和盘踞在那里的俄国人蝇营狗苟,直接越过中央政府单方面和俄国搞什么联俄抗英,达赖引狼入室的算盘打的响亮,但没想到仅仅几个月之后,日俄战争就爆发了,俄国新败,战败的俄国人根本没空搭理这位满口“复国大计”的藏地活佛,无奈之下,一路豕突狼奔的土登嘉措只好跑到北京,向中央摇尾乞怜,当然,他所做的这一切根本无法瞒天过海,抵达京城后,他就很光荣的被清廷软禁了起来。 幽居期间,土登嘉措通过各种渠道,得知了中英签订《拉萨条约》,英人撤兵的消息,顿时肠子都悔青了,苦于行动受限,终于他熬到了1908年,光绪慈禧双双驾崩,朝政一片混乱,土登嘉措趁机返回了拉萨,然而,好运并没有等待着他,落地未稳的土登嘉措警惕的发现,他陷入了比三年前更大的麻烦当中。 他离藏期间,清廷派驻西藏的驻藏大臣联豫把持了拉萨的所用话语权,借着国内立宪的东风在藏地大搞新政改革,深感大权旁落的十三世****狗急跳墙,几番思考之后,他很有气节的投靠了手上沾满藏人鲜血的英国人。 在笼络西藏贵族势力之后,利用英国人手中的枪炮,达赖迅速组建了一只私人武装,武装夺权的意图不言而喻,同时明里暗里,阻挠联豫的改革,两人的紧张关系空前加剧。 在觉察到这股分裂气息后,联豫反应及时,他密电四川新军将领钟颖,及川滇边务大臣赵尔丰,派兵平乱,几天之后,川军入藏,一路势如破竹,不逾几日,赵尔丰兵临拉萨城,巍峨雄壮的布达拉宫近在咫尺..... ........ 雪域上的风凉飕飕的,不仅冷刮得还快,像刀子一样,割得人脸生疼,一如经久不变的白雪般冷漠绝情。 “大帅!” 远远地传来一个声音,赵尔丰转过头去,用那双眼睛锐利的眼睛盯着他,为了节省力气,没有说话。 “大帅.....” 马蹄停在赵尔丰面前,来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顾不上说话,人也累,马也累,汗流的比平时多的多。 “慢慢说。” 赵尔丰不急,耐心的等他回过来气,拉萨四千多米的海拔,空气稀薄,即使坐着也感到呼吸困难,更别说来人身怀军命,长途奔回,赵尔丰有经验,几十年的治边生涯他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 来人喘足了气,跳下马来,向赵尔丰禀告道:“大帅,末将侦探过了,番军都缩进了拉萨城里,估计是被咱们打怕了。” “打怕了?”赵尔丰摇了摇头,“不是打怕了,这帮番子是想躲在城里,以逸待劳,固守一隅。” “达赖呢?”赵尔丰接着问。 “这个末将到没有侦察到,一直也没听到他的动静,应该还在城里,要不就躲在布达拉宫当缩头乌龟呢。” 赵尔丰没有回答,他想要的不是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再探,擒贼先擒王,让他跑了就前功尽弃了。” 侦查的人不敢迟疑,骑上马就返了回去,很快就消失在雪原里。 一群将领围了上来,看出老帅的眉头一直紧锁着,似乎有些担忧,不知道的还以为打了败仗。 “大帅,还有五里,拉萨城就到了,躲进那里的都是些败退的残兵,咱们的人马比他们多得多,这一仗肯定能拿下,大帅不用忧虑。” “是啊,大帅,等咱们到了拉萨城底下,擒获达赖指日可待,不过,听说那布达拉宫建在山腰上,不知道咱们能不能上去?” “去去去,咱们大帅什么没见过,就算他达赖住在天上,咱们川人也能把扒拉下来,等把****的脑袋送到京师,大帅又是奇功一件。” 将领们纷纷说着讨吉利的话,这场内乱本来就是力量悬殊,藏兵大多鸟枪土炮,压根就没什么杀伤力,而各大寺的僧兵,也只是手执棍棒,奇装异服,装备水平还停留在上个世纪处,在子弹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赵尔丰手底下的边军,确实是一支常胜军,一直跟随着他在川滇地区南征北战,在西康实行改土归流时,一年打了四十多仗,硬仗也不是没少打,历来是彪悍之师。赵尔丰的边军虽然在编制上是旧军,但比四川的新军战斗力还有强上一截,特别是进入青藏高原以来,他们能在低氧环境下作战的优势就越来越明显。 “行了都少说两句,拉萨不比西康,跑两步头晕目眩都是常有的事,有这点功夫还不如省省力气,说不定哪一天脑袋就搬家了。” 赵尔丰发话了,老帅的脾气他们都知道,立马闭上了嘴,各自走各自的路。 雪域苍茫,落日的余晖倾洒下来,反射在雪山上发出炫目的光,同时亦照亮了赵尔丰苍老脸庞上那沟沟壑壑的褶纹。 “天就快黑了,咱们加快几步,赶在入夜之前破了拉萨城,等擒住了达赖,本帅给你们挨个邀功请赏!” 赵尔丰喊了一声,策马直行,六十多岁了身体依旧健硕,一看就是久经战阵。 “奉王命!擒达赖!管保他佛爷下尘来!” 众人齐声高呼,向着抬头可望的布达拉宫疾驰而去,一身的铠甲,在落日的映衬下,如洪流一般,金光粼粼。 (因为涉敏,这个环节不能深处写了,汗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屠户本色 (第二更,书群号:565,362,400。钢铁黄龙。) 傍晚时分,赵尔丰率领四千边军到达拉萨城下,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坚固的城墙和紧闭的城门,作为整个西藏地区的政治,经济,宗教中心,拉萨城的防卫设施堪称坚不可摧,硬性条件首屈一指。 赵尔丰没有马上进军,他一面下令全军将士原地休息,一面观察着城内的一举一动,透过望远镜的视野,一面藏地狮子旗高高的挂在城池之上,如同守城的残兵一般,孤独且羸弱。 “大帅,要不要攻城?” 士兵们的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参将在一旁提醒道,赵尔丰没有着急。 “等等,先劝降,告诉他们,打开城门束手就缚,本帅一切从宽,否则一旦城破,格杀勿论。” 赵尔丰恶狠狠地说道,周围的将士都习惯了,跟随他这么多年,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平定西康土司的时候,只要遇到叛乱,边军强攻对方抵抗不降的,一杀可就是整整一个寨子里的人,可不管你什么老弱病残,有错无错,只要不投降就是帮凶,他杀人向来不留种儿,赵屠户的名号就是这么来的。 赵尔丰的命令传达下去,马上就得到了执行,士兵将劝降信绑在羽箭上射入城内,尽管如此,绝大多数人都不抱有希望,要是这一招管用,一路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命丧屠刀了,基本上这就是他们看到的最后一份书面性文字。 “大帅,那边儿没人回应。” 半个小时后,参将传来了消息,这样的结果大家都能猜得到。 “攻城吧,给将士们开坛!” 赵尔丰骑上了马,轻飘飘的声音却足以让成百上千的人脑袋落地。 “开坛!” 几个大坛子被推到了人群中央,里面装的都是烈酒,盖子被打开后,冲天的酒气仿佛烟雾一样弥漫出来,呛得人眼泪直流,士兵们喝完酒后,有的用手抹了抹嘴巴,有的干脆就敞开胸膛,任由烈酒顺着胸前往下流,之后狠狠地把酒碗直接摔在地上,这种仿佛仪式般的出征礼,独属于边军将士,一时间整个驻地都是酒味四溢。 赵尔丰站在人群当中,遥望着面前的拉萨城,突然有些为藏人怜惜,甚至有些可笑,你以为凭借一堵城墙就能挡住川军的步伐吗,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代。 依托城池打防守战,这种想法或许在上个世纪还有些用,但随着大炮的出现,城墙这类的低端防御工事完全可以被无视,城墙能挡得住刀枪剑戟,那能挡得住一枚75毫米榴弹炮吗?如果可以,那就再来一枚。 赵尔丰可不会冒着白白牺牲的代价组织川军强攻,二十多门法国过山炮已经瞄准了城门,黑黝黝的膛口里装着一枚枚圆滚滚的爆破榴弹,只要一声令下,这些弹雨就能准确无误地倾泻在叛军的脚底下。 “城破之后,你们派一队人抓捕达赖,白宫红宫都不要忘了,记住千万不要让他跑了。” 赵尔丰说完,手臂狠狠落下,“开炮!” 武器代差的优势在这一刻显露无疑,经过弹道修正后的炮弹以一条近乎完美的轨迹线落在拉萨城墙上,巨大的爆炸声让城墙上的叛乱藏军瞬间脚软人到,滚烫的弹头裂成几千颗碎片四处飞溅,不少人仅仅再听见一道响声后,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因为肉眼几乎不可见得弹片钻进了他们的脑袋里,死得连痕迹都没有。 在大炮的连番轰击下,包裹铁皮的城门在发出几声闷响后就轰然倒塌,原本立在城墙上的远望哨也被炸得没有了影子,坚不可摧的防御体系轻而易举的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本就军心溃散的叛军再无没有了险阻可守,四下逃窜,跑的有多快就有多快,生怕这这炮弹长了眼睛。 见惯了这幅场景的边军将士充耳不闻,风轻云淡的指指点点,毫无疑问,这就是叛乱者的下场,炮弹来了,凡人管不了,还是让他们的菩萨去救他们吧。 “大帅,要不要攻城?” “不用停,轰,接着轰,吓吓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番子,也让那位躲在城里的藏佛爷听听,跟朝廷作对的下场是什么。” 赵尔丰发狠话的模样活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人们往往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这位年逾六旬的老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而是有一个响当当的外号,赵屠户。 炮击足足持续了二十分钟,大军才进入城内,整个街道上都冒着滚滚黑烟,零零散散的尸体散落其间,散发出阵阵焦臭。 这幅场景,从死人堆里出来的边军压根就没有感觉。 叛乱的藏军四散而逃,有的藏到了人家,有的干脆就往人多的地方跑,不管如何,一经发现,边军的处理办法往往就是一颗子弹了事。 谋叛者,必须死! 外城的清理工作基本结束,赵尔丰亲自带着一队人马赶往布达拉宫,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抓捕罪魁祸首,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 快马疾驰,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布达拉宫山下,遥望着高耸在半山腰上的巍峨宫殿,赵尔丰可没有半点朝圣者般的敬仰感,他下令士兵搜山,用地毯式的搜捕方式找寻那位大势已去的藏地佛爷。 命令刚刚下达,就遇见了一批不知死活的挡路人。 布达拉宫的僧兵。 这些耳边留着刘海,眼上有茶垢作的黑色眼影,手里拿着回旋镖,口中念法咒的僧兵,猛一打照面,还真是让上山的士兵们吓了一跳,不过再怎么吓人,还能有屠户的一句话令人胆寒吗? “挡路者,格杀勿论!” 赵尔丰冷冷的命令,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扣动扳机,事实证明,再高深的法咒也挡不住一枚秒速超过800m/s的子弹,僧兵们大无畏的扑了上来,却倒在半路,连通着破碎的头盖骨一起跌入山崖。 这些赤手空拳的和尚兵,比那些藏军还不堪一击,近在咫尺,边军就当练习打靶子了。 “擒获达赖者,赏银一百两,官进三级。” 枪声渐停,屠户发令。 第一百六十四章血色之夜 (第一更) 听到赵尔丰的命令,边军将士像被打了一针强有力的兴奋剂,一个个的卖尽力气向上爬,在他们看来,****虽然藏在偌大个布达拉宫里,但已经是瓮中之鳖,特别是达赖十三的寝宫——白宫,成为重点的搜查对象。 赵尔丰守在山下,耐心的注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战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完全没了悬念,尽管他奉命进藏初期,遭到了叛军的殊死抵抗,但当战火打到拉萨城下,叛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剩下的就是清风扫落叶般的追拿穷寇,等抓到了贼首达赖,就可以上报朝廷了。 清剿行动还在继续,城中还不时传来枪响,西藏噶厦政府的主要首脑已经被一网打尽,押解到赵尔丰面前,曾经高高在上的几大噶伦早就吓得面色如土,一个个的畏缩在地上不敢吱声,生怕屠户一发怒,当场宰了他们,居住在拉萨城内的大贵族们更是吓破了胆,纷纷投诚,带着好酒好肉慰劳“王师”,仅仅几个小时,拉萨城的局势已经被边军彻底控制住。 料定了拉萨这个中心地带,剩下的局部叛乱就轻松多了,赵尔丰拧着眉,望着头顶上的宏伟宫殿,眼神却一点也不轻松。 “报!” 搜宫士兵从山上跑下来,一脸慌张。 “大帅,宫里没发现达赖的踪影。” “都搜过了?”赵尔丰警觉的****。 “都搜遍了,弟兄们把宫里翻了个底朝天,愣是连达赖的一根毛也没发现。” 听到这话,赵尔丰一拍大腿,糟了,达赖八成是趁着兵荒马乱溜出城去了,脸上接着就阴沉了下来。 他扭了扭头,把目光对准了几个噶伦,想要从嘴里敲出来点什么,他们都是西藏地区的最高级官员,达赖手底下的几大重臣,不可能对后者的消失一无所知。 赵尔丰粗声喝道:“你们瞧见达赖去哪没有?说出来,不杀!” 几个噶伦听不懂汉话,但也能从赵尔丰的语气中猜出些什么,待翻译把这句话意思原封不动的传达给他们时,一个个吓得瘫倒在了地上,大呼小叫。 赵尔丰冷笑一声,不见血这些人怕是不会说的,虽然这种惯有的思维方式未必百试百灵,但换在当下的情况却十分有效,没有几个人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更何况,身份越高,就越怕死。 “来人,都砍了。” 赵尔丰说话的语气简直像捏死几条臭虫,噶伦们一听这话,顿时吓得痛哭流涕,嚎嚎大叫,几个士兵走上前去,锋利的大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亮着慑人的白光。 “大人饶命,饶命....” 赵尔丰做事虽然简单粗暴,但效果却很显著,一帮贵族官员很快就招了,模模糊糊的指出了一个方向。 “来人啊,带两百骑兵,把达赖给我追回来。” 赵尔丰二话不说,当即命令手下带领一队人马,出城追捕达赖,从破城到现在,一共没过多长时间,雪域高原,达赖应该跑不远。 “无论死活,都要给我抓回来,千万不能落到英国人的手里。” 赵尔丰再三强调,一旦要是让达赖逃到了印度,等于到了英国人的地盘里,那必将后患无穷,等到那时,还不知道这个三姓家奴会做出什么事,而觊觎已久的英国人肯定借着这次的事端,兵戈相向,重新染指西藏。 赵尔丰喝道,下了死命令。 “末将领命!” 群骑偕尘,飞奔而去。 达赖的事先放在一边,接下来就该处理这群分裂帮凶了,赵尔丰的判断标准很简单,主动投降的不杀,登录在册后,全部押到北京,而那些殊死抵抗到最后被缚的就下场凄惨了,一律枭首示众,然后挂到了拉萨城门上,最大程度的震慑那些心怀异心的阴谋家,也警告那些躲在暗处的谋反分子,分裂的结局,就是名毁人亡,成为历史的臭****,你们不是喜欢天葬吗,那好,就把尸身扔在素布兰萨的雪谷里,任由野狗啃食。 一时间,哭喊声,行刑声,叫嚷声,乱成一团。 夜色降临,被屠刀笼罩的拉萨城注定要度过一个血腥的夜晚,这一场由上层贵族蓄意发动的分裂叛乱,最终得到了帝国刽子手最严厉的惩戒,至于那些枉死的冤魂,达赖和他的走狗一辈子也超度不完。 第二天清晨,山鹰乘风高悬,淡淡的血腥味也被山风吹得无影无踪,赵尔丰仅仅合了几个小时眼就睁开了,得益于他的雷霆手段,西藏的叛乱局势基本被平定,社会秩序也悄然迈向了恢复阶段,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最不稳定的X因素。 逃跑的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 “大帅,追捕达赖的人回来了。” 传令兵来报,一听这话,赵尔丰顾不得披上棉衣,就急匆匆的赶了出去。 追捕达赖的骑兵回来了,经过了一夜的长途奔袭,连人带马都疲惫至极,满脸都是涨红色,刚一下马就气喘嘘嘘。 “大帅,末将...无能.....” 来人走上前来,一下子跪在了赵尔丰的面前,低着头,极度愧疚的说道:“达赖从嘉桑强渡,还有人断后,末将等被挡在了河岸,只能看着达赖渡过河去,逃往印度,末将无能,请大帅责罚。”说完,脑袋一下子叩在地上。 赵尔丰没有说话,但这才是最可怕的,周围的人都不敢瞧他,他们知道,老帅要发脾气了。 赵尔丰历来赏罚严明,治军甚严,十几年来,手下的边军就能打仗又能守己,出了这种事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更被说他之前还特地三令五申了。 “起来!” 赵尔丰喝道,脸上压抑着怒火。 “哭什么哭,丢人现眼!“赵尔丰攥着拳头,最终还是松了开来,”丢了就是丢了,自己去领一百鞭子。” “是!” 站起身来,追捕的将官赶紧止住了泪,如蒙大赦一般,抱拳退后。 周围将士谁也不敢插一句话,但对老帅的一反常态十分诧异,要是以前遇上这种情况,少说也是开籍回家。 赵尔丰不是没有这么想过,当达赖的逃离之时,就意味着一切结束了,拼死拼活的士兵,难道还能死在战争结束之后吗?他们已经是头戴皇冠的胜利者,尽管这尊皇冠上有那么一点点瑕疵。 “传我的命令,即刻晓谕全藏,法王土登嘉措,拥兵謀逆,罪大恶极,着即革去十三世达赖喇嘛称号,全境缉拿,追随不悔者,其罪同当,概莫能赦。” 达赖被踢入了历史臭水沟,既然这封号是朝廷奖励你的小红花,不听话,那就随时随地能收回来。 “来人,把宫顶的伪旗撕下,藏境之内,不得悬挂此旗,违抗者,视为达赖同党。” 这是********旗最后一次在雪域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四角黄龙旗,在寒风中舒展,宛如活物般,盘踞在世界屋脊的尽头。 赵尔丰缓缓叹了一口气,既有战争结束后的如释重负,但更多的还是这片土地未来的境况。 战争结束了,接下来该轮到京城那帮肉食者操心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商量对策 (第二更) 即使是一只蝴蝶拍拍翅膀,还能在千里之外卷起不小的风暴,那更别说是一次伤亡流血的准战争,赵尔丰平定西藏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国内国外刮起一场舆论风暴,其中最跳脚就是英国人。他们觊觎西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年背着中央政府和达赖做的那些肮脏勾当比比皆是,趁着达赖逃窜印度的机会,他们正好可以从背后捅中国刀子,先是以东亚佛教学会的名义邀请达赖访问,然后出面帮着达赖组建流亡团体,忙里忙外,简直和一百年后美帝那套如出一辙。 与此同时,英国驻华大使朱尔典也没有消停,事发之后多次照会外务部,对西藏问题表示关切,期间甚至还表达了口头上的抗议,不仅对达赖的叛乱行为选择性失明,还大谈宗教压迫汉藏不平等,活活地把达赖当成了煽动民族对立的金子招牌,简直其心可诛。 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面对着国内国外双重局势,如何处置西藏问题就成了一个棘手的麻烦,特别是当赵尔丰平定拉萨,主动权掌握在中央政府手里的时候,这个问题更显得亟不可待。 这就是为什么载沣急忙传唤叶开进宫的原因,当然对叶开来说,这也是他必须趁早解决的事,西藏是一颗定时炸弹,一旦引爆,不光是西藏这一隅,整个边疆地区的离心力都会骤然加剧,副作用恐怕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纵观世界历史,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所以,叶开不敢方松警惕,加紧脚步,向宫内走去。 军机处里打着灯,今天是戴鸿慈值班,在他的周围还有不少章京、笔帖式各自忙碌着,当然这些人加起来都比不上戴鸿慈对面这位爷,大清的监国摄政王载沣。 今天晚上,载沣就是在这里得到了赵尔丰的军情急电,知道整个事情来龙去脉之后,他自然明白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处置稍微欠妥都会引来巨大的麻烦,所以才急急忙忙把叶开叫来商量。 “摄政王,良弼来了。”太监蹑手蹑脚的进来,载沣等待已久。 “快叫他进来。”载沣催促。 太监推们出去,不一会儿又返了回来。 “良弼说军机处此前有令,非军机大臣不得入内,他不敢违背。”太监无奈的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儿。”载沣急了,敲了敲桌子,“你告诉他,是本王让他进来的。” “扎!” 叶开之所以不进来,是他保持一贯的谨慎,军机板房历来是朝政枢纽,只有军机大臣还有资格进入,不管叶开的地位如何特殊,这个规矩还是要遵守,不过好在有载沣的命令,第二次他没有坚持,推门进来。 “良弼叩见摄政王。” “免了,看座。” 叶开坐下这屁股却不踏实,载沣和戴鸿慈都表情严肃,隐隐地透露出一股紧张的气氛,不等他问,载沣就抢先说道。 “良弼,你看看这个。”载沣把手里的电报递给了叶开,简明扼要的提了一句,“西藏叛乱,川滇大臣赵尔丰奉命平定,先****兵败,已逃往印度。” “赵大人真是兵贵神速,攻占了拉萨,等于摁住了西藏的咽喉,想必用不了几天,流窜的叛军就可以尽数剿灭。” 片刻后,叶开将手里的电报放下,上面的内容他已经详细看过。 “达赖到了印度,等于到了英国人的手里,怕早晚都是祸根。”叶开接着说道,达赖死了倒好,不死恐怕又成为英国人手中的提线木偶,遥控着本就岌岌可危的西藏局势。 叶开的预测同样是载沣担忧的,“你说的是啊,英国大使今天照会了外务部,说只有赵尔丰撤军,达赖返藏,才能保西藏和平,简直岂有此理。” “洋人历来唯恐天下不乱,摄政王不用理会他们。”叶开回答,不管是英国还是俄国,一群强盗而已,最喜欢干的趁乱打家劫舍。 “英国人对我西藏垂涎日久,会不会再次趁机派兵入侵?” 英国人插手,这是载沣最担心的,虽然大英帝国已经步入黄昏,但到底还是一支老牌列强,特别是1904年以来,围绕着拉萨的争夺中方屡战屡败,而且英属印度恰恰是英军的大本营,兵力雄厚,补给线也占有极大优势,可以在短时间内集结起五万人之上的军队,这样悬殊的对比大清有能力和他再打一仗? “摄政王不用担忧,依臣看,英国暂时不敢侵藏。” “为什么?”叶开的信誓旦旦让载沣有些不明白。 紧接着叶开就给出了他的解释,“英国之所以打西藏的主意,不是为了吞并西藏,而是为了防范沙俄,早在新疆建省之前,沙俄就已经侵入了西藏境内,而对英国人来说,一旦俄国控制了西藏,那接下来直面其控制的英属印度,这是英国人最不能容忍的,所以,他们最想做的是把西藏变成一个缓冲国,最好谁的势力也别想进来,中英签订《拉萨条约》有这么一项:“英国允不占并藏境及不干涉西藏一切政治,中国亦应允不准他外国干涉藏境及一切政治”,既然英国人防范俄国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一时半会儿不会大举侵藏。” 西藏作为连接东亚与南亚的桥梁,位置独特,从********的角度考虑,叶开给出了英国人不会借机侵藏的理由。 “摄政王,依臣看来,咱们首先要考虑的不是防范英国人,而是尽快稳住西藏的局势,****一走,那些追随他的僧众必然会为其摇旗呐喊,各地的土司也会趁势作乱,赵尔丰能攻占拉萨一时,还能占的了一世,到时候,等军队一撤,西藏恐怕又将动乱不已。” 叶开缓缓说道,只要谋叛的种子还深埋地下,就算被铲平了茎叶,也会重新长出,载沣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你再看看这份电报吧。” 载沣取出了另一份电报,同样是赵尔丰发给中央的。 叶开接下,刚看了几眼,脸色就顿时变得精彩万分。 赵尔丰啊赵尔丰,不光是会杀人的屠户,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狠角色。 第一百六十六章大中国,绝不允许分裂! (西藏副本被编辑警告了,所以....只能略写略写再略写.....今天一更,整理思路。) 叶开看着赵尔丰发来的这封电报,手心都有些冒汗,不愧是手拿枪杆子的铁血将军,就连上奏朝廷的平藏计划,都到处充满了强人政治的味道。 短短的几百字勾勒出一个永绝后患的治藏办法,如果只用两个词来形容这个计划的话,那就是大胆且激进。 赵尔丰首先拿叛逃的达懒开刀,废去了转世活佛的称号,建议朝廷永久性的剥夺土登嘉措在西藏的教权和治权,并以谋反的罪名晓谕各国,让他彻底沦为万人唾骂的对象。其次,对于达懒叛逃引发的西藏权力空白,朝廷应该仿照东三省的先例,建立西三省,简单直白的说,就是在疆藏康三地废藩置省,实施彻底的改土归流,铲除所有少民割据政权,权力收归中央。 而最后一条,也是最为激进的一条,字里行间,直戳西藏政治生态中最核心的问题。 ——政教不分! 在赵尔丰看来,解决这个问题在简单不过,既然土登嘉措能掀起这么大的一场叛乱,无非就是依仗黄教法王的称号,笼络他的教子教孙加入叛军的行列,既然如此,那就把这个罪恶的根脉,连通着他赖以生存的土壤一同铲去,岂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赵尔丰给出的答案就是革教易俗。 在西藏全境施行全覆盖的灭教行动,以官方的名义宣称****一系不再转世,作为替代,朝廷应该在各地置办学堂,所有适龄儿童强制入学,在上层贵族中推广汉语,汉俗,除此之外,他还在电报中建议将驻藏大臣改为西藏总督,代表朝廷直接统辖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藏区,总之这一系列的举措,就是将存在了两百余年的********体制彻底扔进历史的坟墓。 看完这份电报上的内容,饶是以叶开的手腕也不禁轻吸了一口气,这个计划还真算得上胆大之人所为,想必这才是载沣叫他来的真实意图。 “良弼,你觉得赵尔丰的建议如何?”不待叶开看完,载沣就急着问道,说完还转头看了看戴鸿慈,接着道:“光儒(戴鸿慈),你也想想怎么样?”载沣实在拿不准,毕竟这么大的事他也不能自己私自决定。 将手中的电报放下,叶开和戴鸿慈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是苦笑,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这份计划虽然看起来极为诱惑,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实施,起码灭教的那一条就值得斟酌。 步子一下迈的太大,可就会骑虎难下。 叶开缓缓说道:“赵尔丰所言,除了一条,臣觉得都合适。” “那一条?” “革教易俗” 叶开把这个问题直接摆在了桌面上,毫无疑问,这是最具争议的一条,要把几百年的精神信仰一朝拔去,谈何容易,那可不是你赵尔丰砍几个脑袋能够实现的,叶开必须把态度晾在前头,随即接着阐述,“革教易俗非一朝一夕之事,现在边疆地区动乱纷纷,土司叛乱数不胜数,此时不宜大动干戈,达懒叛乱,朝廷平叛这是师出有名,倘若公然灭佛灭教,恐怕就是火上浇油,一旦轻易灭教,必定引起激变。” 黄教在西藏有多大的影响力,只要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来,即使放在今日也不遑多让,黄教一倒,可就彻底把西藏置于朝廷的对立面了,这裂痕就不是说补就能补的。 叶开委婉的表示了反对,戴鸿慈也表达了同样的想法。 载沣想了想,也点下了头,“达懒叛走印度,肯定会勾结英人,你们议议,西藏这乱局该怎么应对?” “臣的建议是安抚人心,缓缓图之。”叶开看了一眼载沣,相比于赵尔丰的计划,他在心中酝酿的是一个温和版。 “接着说。” 叶开道:“达懒虽然远走,但日喀则还有****的人马,朝廷下一道旨意,让****暂代拉萨政务,掌管前藏和后藏的黄教大权,此为安抚人心。” 叶开顿了一下,留在载沣反应的时间,随后接着说道:“要西藏全境建省,恐怕不能一步到位,臣建议把西藏一分为二,先在西康建省,赵尔丰可任命为西康省总督兼川藏疆滇边务大臣,再让四川汉民移入康地,开荒置业,改土归流,不出三十年必然汉化,然后在图谋藏区,此为缓缓图之。” 叶开这一招就是温水煮青蛙,先把西藏分成若干个小块,然后在逐步蚕食,在无形当中一点点的削弱黄教的势力,而移民固边这一招简直太霸道了,要知道藏族一共一百多万人,汉族的人口优势可堪比种族灭绝核武器。 “臣奏请摄政王仿照八旗制度,在西藏施行军政一体的兵团制,扩大驻藏大臣的权限,由驻藏大臣担任兵团总兵官,这样,西藏腹地有朝廷兵马常驻,黄教总庭有驻藏大臣钳制,外可抵御英人,内可消除叛乱,西藏自然出不了大乱子,待时机成熟,朝廷再以全国立宪的名义,废去****的世袭政权,仅留他一个有名无实的教首尊号。” 以上就是叶开提出的平定西藏一揽子计划,最终目的就是把宗教与世俗彻底分离,把****变成一个没有任何权力的橡皮图章,至于达懒,丑人多作怪,就任他在国外自生自灭吧。 这个计划周密具体,载沣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但他稍微想了想,还是有些顾虑,“咱们这么兴师动众,英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摄政王,这倒不必担忧,英国人虽然贪得无厌,但最信守条约,既然此前中英已有《拉萨条约》,英国保证不干涉西藏内政,咱们就应该放下心来,退一步讲,即便他真的想撕毁条约,咱们也另有对策,只要下令驱逐赫德,收回海关,中英所有条约一并作废,那英国人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孰轻孰重,他们不会分不清。” 作为弱国,中国的底牌确实不多,但这场博弈,中国还没有到非输不可的地步,把西藏彻底本土化,这是历史赐予的绝佳时机,一旦白白失去,再想解决就困难多了。 是享受永久的和平,还是咬牙挺过阵痛,问题的答案不算困难。 “臣觉得良大人说的言之有理,可以暂定此办法。”戴鸿慈说道,他们也算攻守同盟,一同看着载沣,期待他的最终决议。 “拟旨,电告赵尔丰,擢拔其为西康总督,节制川滇藏康兵马,荡清藏地匪乱,迎七世****赴拉萨主政,驻藏大臣联豫督政,钦此。” 朝廷的决定,透过密密麻麻的电网,传到了千里之外。 雪域高原,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改造马上就开始了,赵尔丰苍老的脸庞上,写满了任重道远的坚毅。 这一晚,注定是一个载入史册的夜晚,而改造西藏也仅仅是个开始,朝廷的脚步不会停下,那些被野心笼罩的蛆虫们,注定要流干他们的血。 失土者死,大中国,绝不允许分裂! 第一百六十七章开院在即 (今天三更) 西藏各地的炮火还在隆隆作响,但在遥远的京城内,那已经成为一个日渐淡忘的消息,就如同那个时代很多重大历史事件,昙花一现,然后迅速湮灭。 军国大事自有大人们操心,对底层人民来说,国事好坏不如口袋的下酒钱来的实在,日子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任你天翻地覆,这日子还得照常过。 然而,就在三月份即将到来的几天时间里,乍暖还寒的京城如同猛然解冻一般,再次喧闹了起来,民间的热情随着气温日渐提高,街道上到处可以看见自发悬挂的黄龙旗,不光是京城地带,大江南北也是这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同一件事上。 资政院成立! 按照和请愿团之间达成的协议,朝廷将资政院开院的时间提前了七个月,于宣统二年三月一日,在北京象来街的资政院大楼内,举行第一次全体常会,开院那天,不仅载沣要亲自驾临,就连四岁的宣统皇帝也会到场,以示郑重。 当然,这一事件也刊登在了外人的报纸上,中国人要搞议会了,一时间消息传得铺天盖地,寰宇皆闻。 资政院作为正式国会开设之前的预备国会,总体上采用一院制,下辖秘书厅,议事厅,收发厅等多个机构,议员共计两百名,分为中央委派和民间选举两种,每种各一百人,钦定议员包括宗室王公十六人,满汉世爵十二人、外藩王公世爵十四人、宗室觉罗六人、各部院官三十二人、硕学通儒与纳税多额者各十人,以上均由皇帝委派,而民选议员由各省谘议局推选,议员大多出身地方绅民,代表了士绅阶层的利益,当然,这些民选议员绝大多数刚刚参加完请愿运动,基本上就是那帮叫嚷着要“速开国会”的主力军。 议员之上,还有议长,名曰资政院总裁,总裁设置两名,副总裁四到六名,于后世议院相同,总裁主要负责主持会议讨论,辩论,决议,投票各环节,本人没有投票资格,仅在票数相同的情况下有决议权。 办事章程经过反复修改,资政院的职权才最终确定下来,作为中央最高咨议机构,国家每年的收入支出、法典朝章、公债税率及皇帝交议之事,均经议员议决后,会国务大臣奏报皇帝决定,除了正式国会才有的修宪立宪权,其他权力一应俱全,包括国家预算、决算、税法、公债、制定法规、弹劾大臣等,绝非后世蔑称的橡皮图章。 另外,资政院的会议分为常会和临时会两种,常会每年一次,会期三个月,临时会不等,视具体情况而定。 总体下来,资政院的筹办工作还算顺利,它的诞生算不上开天辟地,却多多少少是一件国人皆闻的大事,无数双眼睛正睁大了盯着它的降生。 尽管这个保留了某些君权特征的准国会,更像是个新旧杂交的怪胎,但已经是当时各界最大的公约数,这一新生的事务是否能落地开花,还有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不过,就群众的反应看来,资政院被寄予了厚望。 其中就有叶开。 “皙子,资政院就要开了,朝廷正在核定钦选议员的名单,结果总算在今天下来了,资政院的总裁有两个,一个是贝子溥伦,另一个是大学士孙家鼐,我被委派为副总裁,也算忝居其中。” 编修馆议事厅里,叶开和杨度面对面,他们聊得话题也很应景,自然是资政院。 “哦?那恭贺良公。”杨度道喜,叶开推了推手,只不过摇头笑笑,“什么总裁不总裁,这可不是我要跟你说的。” 一听这话,杨度打起了精神,叶开接着道:“各部各院都有名单,咱们编修馆也不能落下,想来想去,我向摄政王推荐了你。” 听到这个消息的杨度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钦选议员必须是三品以上的官员,而他这个宪政编修馆的帮办,充其量也不会是个四品官。 “良公,这恐怕不妥吧?”杨度倒不是真的要拒绝,只觉得这担子太大,而且朝廷同意的成功率也不会很高。 “摄政王应允了。”叶开微笑:“皙子,你不用推辞,这大清官场没人比你更合适了,与其在外面做旁观者,倒不如亲自进去瞧瞧,咱们的议会要想办好,就需要你这样的高素质人才,再有,你和民选议员那边联系广泛,我知道这议会开会虽然不会一团和气,但一定不能出什么乱子,有你在,正好当个中间人。” 叶开最担心的是这会议该怎么开,中国人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要是资政院开成乌克兰或者湾湾省那样,一言不合,动辄拳脚相加,这样的场景简直让人笑话,整个流程也因此陷入瘫痪,而在宪政不成熟阶段,这样的事几乎不会避免。 “这....也罢,皙子恭敬不容从命” 叶开坚持,杨度也只好同意。 “太好了,有你在资政院,我在那定然不会觉得孤立无援。” 满意的笑了笑,叶开接着说道:“对了,皙子,还有一件事要委托给你。” “良公请讲” 叶开直接说道:“西藏动乱虽然刚刚平复,但人心不稳,动乱频频。这些年来,中央权力式微,各地匪首趁机起事,不光是西藏一地,新疆大部,内蒙,川滇,西宁,大小叛乱数不胜数,着实令人头疼,况且,这些地方民风彪悍,背立中央日久,兵戎相见未必是上上之选,所以为解边患,我有一个打算,皙子先听听合不合适?” 杨度注目而视,叶开续道:“解决边患,应以立法为先,等资政院开院之后,在会上要首推一部法律,这部法律的要义我已经草拟好了,皙子看看。” 叶开从身上掏出几页纸,递给了杨度。 “《反国家分裂法》?” 醒目的标题顿时刺激了下杨度的眼球,顺着标题往下看,他是越看越惊人,如果说上次的《集会游行法》还只是写了几条大概的要求,那么这次的《反国家分裂法》就已经具备完整法令的雏形了,杨度暗暗有些赞叹,平日里外人都推崇自己是个法律专才,那眼前这位编修馆的总理大臣,也比不遑多让啊。 “立法的事,就需要皙子操劳了。”叶开拱了拱手。 “既是利国利民之事,杨度决不推辞。”收回目光,杨度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好,此法一成,就等着皙子在资政院上大放异彩。” 叶开笑笑,内心深处却悄无声息的叹了一口气。 他所做的一切,就是希望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在一条正确温和的道路上走下去,而不是演变成历史上的那一幕,立法者带头违法,执法者被民粹淹没。 “多难兴邦,接下来,但愿不是一场荒唐闹剧。” 第一百六十八章奕劻的野望 (第二更) 资政院即将设立,整个京师都跟着喧闹起来,然而这偌大的北京城中,只有一个地方却有如寒窟,乍暖还寒季节,充满了萧条荒凉味儿。 庆王府的落败跟他的主人境况息息相关,除了领班军机的身份,奕劻已经拿不出像样的权力,即便是这个空头衔,也在载泽戴鸿慈的大肆攻伐下,变的日渐鸡肋。往日那种车水马龙,省官进京必谒庆王爷的场景已经在大门前消失了好久,“庆记公司”开到这,除了濒临破产也所剩无几。 资政院钦选议员的名单,五大军机中奕劻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虽然安于其事,不闻不问,但他那大儿子,贝勒载振却急得团团转,一个劲的冲奕劻嚷嚷着。 “反了反了,他载沣真是反了,钦选议员这么大的事,都不提前知会一声,还真把自己当成了皇上了!” 载振愤愤不平的咧咧道,真要论起皇族中的地位,他也不逊于载沣,两人的父辈都是铁帽子王,将来袭了爵,自己也能当个世袭罔替的宗室亲王,但压郁闷就郁闷在人家是一步登了天,自己却丢官免爵,沦为庶民,巨大的落差摆在面前,载振一想起来就垂头顿足,而这次的资政院钦定议员,不仅没自己的份儿,就连阿玛也被载沣当成了摆设,这让他如何了得,心中活活憋着股气。 载振的声音越叫越大,而卧在榻上的奕劻却置若罔闻,自顾自的抽着福寿膏,烟香滚滚中,把前者的抱怨完全当成了耳旁风。 “阿玛是老佛爷选的辅政大臣,载沣也是老佛爷选的摄政王,他有什么权力罢阿玛的官?这朝廷无论如何也不能没有阿玛!” 载振说完,瞥了瞥奕劻,后者仍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阿玛,咱都快被赶出朝廷了,你也不想想办法?” “铛铛铛” 奕劻狠狠地敲了敲手里的烟枪,把里面的灰烬弄在玉碗里,脸上终于起了一丝反应。 “想办法?吵来吵去,就有办法了?真是个不成器的混账!” 知道老爷子生气了,载振这才慌忙闭上嘴。 奕劻半躺起身子,把辫子一甩,急口叱道:“叫你在天津做买卖,买卖都做好了?” “阿玛,这做买卖哪有做官舒坦啊....”隔了半天,载振小声为自己辩解道。 “你啊你,老佛爷真是眼好,多亏了没让你当皇上!” 当年光绪病危,奕劻和袁世凯曾以“立长君”为名预谋推举载振当皇帝,不过计划进行到了最后,还是慈禧棋高一著,提前把溥仪抱进了宫中,也断了奕劻等人的念想。 “就你这样,当了皇上,不见得比载沣做得好!”奕劻这下说了重话,载振顿时就脸上挂不住了。 “阿玛怎么就知道自家的种儿不如......” 奕劻摇了摇头,都怪自把这个儿子当成宝贝疙瘩了,越来越把自己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把烟枪扔在了茶几上,老脸一沉,问:“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丢官吗?” 奕劻的问话结结实实在打载振的脸,当年清廷预备改东北为行省制,派时任农工商部尚书的载振和巡警部尚书徐世昌出关考察,两人路过天津时,由袁世凯党人、天津巡警总办段芝贵伺候,一次载振在天津大观园戏园看戏,见天津女伶杨翠喜,顿感惊艳,赞不绝口,段芝贵眼疾手快,遂以一万二千金将杨翠喜买下,献给了载振,东三省成立后,段芝贵署理黑龙江巡抚,3月,汪康年的《京报》载文披露此事,顿时轰动京城,是年5月7日,瞿鸿禨门生、御史赵启霖弹劾段芝贵以歌妓献于载振,从而获得黑龙江巡抚,慈禧太后诏命孙家鼐彻查,载振紧急将杨翠喜辞退,孙家鼐复命查无实据,16日,赵启霖反因“奏劾不实”被革职查办,一时舆论哗然,迫于舆论压力,清廷不得不撤了段芝贵职位,而载振亦请辞谢罪,这就是轰动一时的杨翠西案。 载振这下被戳到了痛楚,再也不言语了。 “为了一个女人丢了一个尚书,你觉得值不值?”奕劻不客气的问道。 “为了一个钦选议员,再把咱们庆王府的殊荣都丢了,你觉得值不值?”奕劻接着问。 “儿啊,因小失大,吃亏是福,阿玛说几次你才听进去。” 载振愣住了,低着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奕劻的每一句他都明白,但搁到自己身上就怎么样做不到。 “儿子..儿子,儿子就是气不过,凭什么他载沣就能!”载振一咬牙,憋出了一句。 盯着载振,奕劻缓缓地摇了摇头,叹息道:“看不了别人的好,自己也好不了,看的了别人的好,那也是个没出息,只有看的了别人的好,自己也跟着好,那才叫有本事。” 奕劻把载振叫到跟前,对他说道:“李鸿章当年权倾天下,不也被洋人气死了,就是过不了这个坎,你猜他死前让谁接他的位置,是阿玛,八国联军闯北京的时候,是阿玛低下头来跟洋人交涉,所以这功劳阿玛才是第一,他李鸿章背着万世骂名,儿啊,记住,等载沣处理不了局势的时候,自会认得你的好。” 奕劻这一番话完全出自肺腑之言,为官三十年来,他就是靠着这种中庸之道一步步就到权力的顶峰,当位极人臣,加封亲王的时候,有谁会记得三十年前那个奕劻,不过是一个爵位最低的不入八分辅国公,官场可不是凭着一腔热血。 “儿子知道了...”载振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暗淡。 “别耷拉着脸,一副丧气神的模样儿。”奕劻拍了拍载振的肩膀,笑骂道,谁叫自己就这么一个能接班的儿子,“告诉你一件事,载沣早前说了让阿玛当议员,是阿玛自己辞了。” “真的?”载振的眼睛猛然亮了,接着又蹙眉,“这是天大的荣耀,连肃亲王都当了,阿玛为什么不当?” “阿玛刚才说了,等载沣处理不了局势,自然会伸出手来求人。”奕劻不动声色的说道:“载沣是局内人,咱们是局外人,他处理不了局势会求谁?,再有,咱们只有成了局外人,才能让这局势跟载沣想的不一样!” 奕劻的暗示已经很明确了,载振眯了眯眼睛,一下子明白了。 “载沣想要好好开这个资政院,咱们就偏要把这事搅黄了。”载振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顺着奕劻的话说下去,“阿玛,正好儿子有两个认识的民议员,有了他们在,载沣可就麻烦多了。” “你总算没让阿玛失望。” 奕劻绷了半天的老脸终于笑开了,“记住,这天下是爱新觉罗家的不假,但也咱们庆王府的,他载沣绝不能独霸着,阿玛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你当上皇上,可惜啊,这一天他袁慰亭看不见喽....” 第一百六十九章开院议事 (教科书对这段历史污蔑的实在厉害,这方面最权威书是《资政院议场会议速记录》,不过不推荐读这本书,因为一般人根本读不下去....) ===================================================== 1910年4月10日,宣统二年三月一日,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早起的天气很好对应了黄历上的预测,晴空万里,风和日丽,从这一点看,是个不错的好兆头。 就在这种风调雨顺的背景下,资政院开院典礼隆重举行,消息一出自然引得八方风潮。 北京城,象来街,资政院大楼。 出席开院仪式的阵容史无前例,不仅载沣溥仪这对国家元首亲至,从军机大臣,到各部尚书,从大学士到皇族亲贵,所有政府要员都按时到场,为了皇帝大臣和议员们的安全,资政院外提前布置了大量警力,谢绝一切闲杂人员的进出,但尽管如此,围观的群众依然络绎不绝,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资政院大楼围了起来,一大堆报社记者也混在人群当中,纷纷找好角度区抢拍第一手消息。 三千年未有之事,仅这标题便足以吸引大众的眼球。 议事大厅内,所有人都已落座,上至皇帝天子,下至庶民议员,在同一个屋檐之下竟然出现了他们两者的身影,纵观五千年中国历史,简直是石破天惊的头一遭。 总的来说,会议的前期安排一切顺利,此前盛传的革命党炸弹也没有如期出现,唯一出了点乱子的来自四岁的皇帝溥仪,他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一无所知,这么多陌生而又各异的面孔让小皇帝难以适应,一个人在御座上哇哇大哭,弄得现场所有人都极为尴尬,不得已中途载沣摆了摆手差人把这位小祖宗送了回去。 当然,这只是个仪式开始前的小插曲,作为全场唯一的未成年人,皇帝的角色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他这么一走,一切又恢复如初。 作为资政院开会的主要地方,议事大厅采用沉浮阶梯式,整体布置和后世西方议会大体相当,座位的安排一分为二,形成截然不同的两块区域,皆呈扇形分布,两块区域相互对立,较大的那块自然是众议员落座的地方,而相对较小的那块是官员区,从前到后分别为军机大臣及国务大臣席,政府特派员区,速记台,秘书台,议长席,以及排列最后,位置最高的皇帝御座。 上午十点二十分,席位上已经是人头攒动,坐无缺席,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大事既成的荣耀感,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叶开和杨度两人。 “良公,不知你发觉没,今天可有一位宰相没来。” 杨度和叶开坐在议员区,他们正对着的地方自然是官员区。 “你说的是******奕劻吧。”杨度毫无所指,叶开却已猜到是谁,“奕劻称病在家已有四个月,这四个月来,别说军机处了,连自家大门都没迈出去过。” 要不是警卫局实时监控,叶开还真不相信奕劻要就此淡出政治前台,自从那桐一死,端方被免,紧接着奕劻和隆裕决裂,奕劻是接连遭受重创,不过,以他的脾气秉性,真就甘心眼睁睁看着军机处沦为别人的地盘?要知道,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载泽处处抢班夺权,后者取代奕劻成为领班军机的最大热门,这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庆王日薄西山,党羽残绝,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排挤出中枢,这恐怕也是摄政王的意思。”毫无疑问,杨度是个明眼人。 叶开捏了捏下巴,没有说话,他总觉得奕劻不会善罢甘休,但种种迹象表明,后者正在主动放弃紧握了手中的权力,尽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无可奈何。 叶开兀自叹了口气,几天来隐藏在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明显,自己的到来不可避免的改变了历史的时间轴,而很多人的终身命运也因此南辕北辙,与此同时,很多发生在历史上的重大事件也或提前,或延后,叶开越来越难不准,这虽然是它的存在必然导致的连锁反应,但这也意味着叶开最大的优势即将失效,面对越发扑朔迷离的局势,他还是那个时时洞悉一切的“上帝”吗? 问题的答案恐怕叶开自己也说不清,不过还好,到目前为止,他手中还握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权力,私人集团的支持,载沣的信任,以及三镇禁卫军的数万精锐,这是他赖以生存的根本。 “典礼开始,全体议员起立,请迎圣谕。” 资政院总裁溥伦的一声宣布,开院典礼正式拉开了帷幕,叶开甩甩头,不再想那些没用的,和杨度一起把目光集中到了正前方。 最开始自然是官方发言,由于奕劻不在,宣读上谕的重任就落在了载泽的头上。 载泽走上发言台,清了清嗓子,然后朗声读道:“宣统二年三月初一日,内阁奉上谕:我兼祧皇考德宗景皇帝先诏,国行立宪之政体,九年事成,开古今未有之创举,立百世不易之宏规,凡我臣民,同感呼吸,朕承袭先朝付托之重,御极伊始,即以实行宪政为大端,晓谕内外臣工筹备立宪之事,而资政院为上下议院之基础,尤立立宪政体之精神,经划数年,规模已具,今当开院,朕心甚慰,特命军机大臣及预参政务大臣妥慎筹拟,愿诸议员消弭成见,秉持公心,上为朝廷竭赞襄之忠,下为庶民尽代议之责,弼宏功于未竟,垂令范于将来,朕与亿兆臣民实嘉赖焉,特将此谕晓之于世,咸使皆闻,钦此。” 谕旨宣读完,溥伦跪接诏书,将之放于皇帝御座上的黄案立,然后议员冲诏书行三叩九拜大礼,全场高呼。 “大清帝国万岁!” “大清帝国皇帝陛下万岁!” “大清帝国立宪政体万岁!” 紧接着就是载沣出面,亲自颁布开院训词,“本监国摄政王自奉诏摄政以来,时局艰难,夙夜警惕,全赖诸王公大臣等同心匡德,继承吾皇遗训,将宪政大业计之百代,使后世子孙获益无穷,今资政院成立,实为代表舆论之地,既恪行‘大权统于朝廷,庶政公诸舆论’,各议员皆朝廷所信任,庶民所推崇,必能殚精竭思,共襄大计,扩立宪制之功用,树议院之楷模,岂为中国千年未有之盛举,亦为后世万年之基业,国家振兴,兆民幸福,皆赖仰诸公。” 载沣宣读完毕,冲全体议员低头示意,底下报以掌声,然后,按照既定程序,所有王公大臣,政府官员依次退出大厅,不得干涉议员讨论。 少了那些官员老爷们,大厅中一下子变得空荡荡,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空气中酝酿。 几千年来,庶民头一次当上了主人翁,一时间,沉重感,新鲜感,责任感一起涌来,全场欢呼雷动。 “把国家命运交给这些人真的合适吗?自己订的游戏规则,到头来会不会把自己的手脚捆住?” 一片鼓噪中,叶开始终低着头,脑中反复想着这个问题。 (ps:会议流程参照《资政院会议速记录》) 第一百七十章口水战 (第二更,网络问题,前一个小时始终传不上去....) =========================================== 喊完一堆干巴巴的口号后,议员们开始正式议事,资政院也由此进入了第一个工作期。 作为名义上的立法部门,不管资政院的含金量是高是低,第一步当然就是审议立法工作,为此,学部尚书唐景崇亲自到场,站上了发言台,为全场二百位议员讲解《地方学部章程》,在苦口婆心的讲述半个小时后,他得到的却是一片质疑的浪潮。 “今日政府提交第一件议案,即为学务要事,但学务最紧要之宗旨及最紧要之精神所在何处?据此项章程,所谓整顿学务之方针,茫茫然而不可观,不知学部尚书方才所说是为何意?” “本议员今日听尚书唐大人所言,深感忧虑,今科举制度已废除,国家应广设学堂,立行教育救国之良策,为何章程之中,竟要各省缓办大学堂,唐大臣可负的起这个责任?” 议员们七嘴八舌,说的热火朝天,不一会儿就达成了共识,他们纷纷指责学部的地方章程仅仅敷衍搪塞,不负教育,兴学之责任,更有甚者直接站起来,厉声高呼学部若仍不负责任,则中国前途何堪设想! 现场矛头直指唐景崇,听到议员这些话的时候,唐景崇一下子愣住了,当了半辈子的官员,他哪见过这些阵势,憋红了脸的同时,只得缄默不语。 眼看着局势打一开始就跑歪了,议长溥伦赶紧喊停,将这件法案暂时搁议。 炮轰学部章程仅仅是个开始,近下来对《著作权律》、《大清报律》的审议工作,现场更是大起口水战,所有政府特派员几乎清一色的遭到了现场质疑,质疑的焦点围绕条文中限制报馆刊登的内容,经过激烈的辩论后,议员一致认为这是政府破坏言论自由之举,应该立即修改,或者干脆废除。 钦选议员和民选议员的表现几乎泾渭分明,前者只是隐晦的表达自己的意见,而后者却是当面锣对面鼓的质问和驳斥,丝毫不客气,问题提的简直让人下不来台。 几个小时过去了,议程的进度还不到预计的一半,现场再次进入了进退两难的死循环,溥伦在议长席上如坐针毡,面对着局势愈演愈烈,无奈之下,他只好宣布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余下的议题改日再议。 第一次讨论就此落幕,而纵观全场,会议从头到尾都充满了火药味。 “这第一场资政会听下来,皙子有什么感受?” 一出资政院的大门,叶开就对着身旁的杨度问道,会上两人都坐在钦选议员席上,并没有什么出彩表现。 “议员们的报国热情可嘉,但....”杨度说到这,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层意思。 “为反对而反对,现场近乎无序。”叶开替他把话说完。 “我真是此意。”杨度扭过头来,惊讶的看着叶开,“莫非良公也是这个想法?” 叶开笑了笑,向前迈着步子,“不瞒你说,皙子,这是我最担忧的事。” “议院好是好,但它的好体究竟现在何处?归根结底是让国家富强,百姓幸福,国力增进,如若议员天天吵成一团,今日立法权欺压行政权,明日行政权反戈一击,参劾立法权,两者斗来斗去,那国家大事不就被当成赌场里的色子,被人掷来掷去吗?” 叶开缓缓一叹,就那他后世的经验来看,都说权力制衡可以最大程度的防止腐败,但这种现代政治制度的弊端同样十分明显,因为彼此制衡和两败俱伤之间,界限本就模糊至极,稍有不慎就会跌懒人政治的深渊里,纵观世界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皙子,你可知道何为民粹主义?”扭过头来,叶开忽然问道。 “民粹?”杨度呢喃了一句,显然对这个问题无所适从,“良公请讲。” 叶开对这个结果不意外,他微微笑了笑,然后简明扼要的解释:“民粹民粹,简单说来就是一句话,万事皆有民意决定,既万机决于公议。这个国家的一切,包括政策,法律,命令都是平民百姓说了算,统制者只要照办就是了。” “这不是很好吗,这样国家再也不会出乱子了。”叶开刚说完,杨度就急不可耐的插嘴。 叶开扭过头来,用近乎深邃的目光看着杨度,良久才说道:“真的不是出乱子吗?我曾经经历过一个时期,整个国家都陷入了疯狂,人和人如野兽互搏,那才叫暗无天日.....” 杨度听着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说的是甲午还是庚子,他怎么也对不上。 叶开深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杨度的肩膀,深沉的说道:“一个弱国要迅速崛起,就必须攥成一个拳头,这好比一支军队,一定要有一个强有力的统帅,不但要有过人的手腕,睿智的大脑,最重要的是钢铁般的意志,即使背负万世骂名,也不能对民众屈服,你明白吗皙子?” 叶开的情绪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杨度,这段话如果被外人听了,不知道会起什么样的风潮,但就是这“诛心”之语,却悄无声息的动摇着杨度的观念,这么长时间来,眼前这个人一直刷新着自己的认知,几乎每一次对话都会给心灵带来不小的冲击,而与此同时,某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凡事都有个由浅入深的过程,良公,或许您是想多了。”话题有些沉重,好一会儿,杨度才把思绪重新拉回来,“今天才是第一天,往后还有不少日子呢,等议员们有了经验,之后的会议定会有大的改观。” “定会?”叶开摇了摇头,他可没有杨度那么乐观。 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很清楚了,他们就是要朝廷清楚,资政院不是花瓶、也不是傀儡,而是宪政的象征,是一把套索和钳夹。 “皙子,咱们就看吧,这股吹歪了的风何时才能归正?” 第一百七十一章抢班夺权 (第一更) 事实证明,叶开的预测没有一点错,会议进行到了第七天,骂政府已经成为一种常态,尽管有些说辞和言论根本就缺乏必要的逻辑,但议员的声音仍旧占据了整个会场,所有违抗这股声音的人或事都被打上了大大的叉号,就像车印碾过的螳螂,再也发不出一点辩白之语。 议员们之所有敢这样有恃无恐,除了人多势众外,还有一个你无法拒绝的理由:我们是爱国公民,我们代表民意,我们出谋划策都是为了这个国家,有什么错? 不管有意无意,议员们抱着这种独我无辜的心态,将徜徉在资政院里的风潮越吹越歪,会议演变到了最后阶段,几乎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惯例,谁先质疑谁就是为国为民的勇士,谁骂的越狠谁就会赢得大家的掌声,每每开会之时,一帮帮议员争先恐后,大有明朝御史抬棺谏的“风骨”。 也就是在这股风潮的驱使下,几部法律草案先后难产,大案要案层出不穷,诸如河南巡抚的“印花税案”,广西巡抚“欺压咨议局案“,在会场内爆出一个个的小浪潮,在议员和政府特派员的辩论中,后者几乎清一色的被扔在人民的对立面上,遭到了议员们的一致痛骂,只好夹着尾巴默默无声。 不得已会议时限一再拖延,几天内未处理的议案越积越多,望着手上的会议进度表,身为资政院议长的溥伦简直头疼难忍,本来他也是一个开明立宪派,曾经游览欧美,对立宪制度的好处深信不疑,但坐在高处的议长席上,溥伦头一次觉得这是一种多么无形的煎熬。 这场会议已经不是他能主导的了。 身为议长的溥伦尚且如此,那作为幕后的掌权者载沣也多少有些焦虑,会场的风气不可避免的传到了他的耳中,除了焦虑外,一股浓厚的疑惑正萦绕着他,资政院不就是一个过渡机构吗,怎么竟干起这些越权的事了?除了不能选举内阁,修改宪法,比起真正的议会似乎也不缺什么吧? 载沣想把它当成一个折中的花瓶,却没想到根本就是个火药桶。 资政院和朝廷打起了嘴架,这和所有人的初衷都南辕北辙,闷了几天后载沣不能再坐视不管了,他必须做些什么,当然直接斥责议员显然不现实,不过幸好手中还有正副议长这张牌,他告诉溥伦和主持会议的常务副议长,不能任由议员把议题带偏,特别是不能越权,要他们严守议事秩序,必要时可以将某些带头人驱逐出场。 原本以为万无一失,但结果却令人难以置信,载沣的命令到了溥伦那儿却行不通了,他这位皇族老侄并没有遵旨照办,而是委婉的拒绝了。 尽管在资政院里受足了气,但溥伦还是在奏折上回复道:“议员热心爱国,本公身居虚位,不宜擅加侵扰,且议会与政府冲突欧美各国恒有,摄政王不足为病。”总之,溥伦扭过来吊过去就表达了一个意思:咱大清不是要立宪么,那欧美什么样咱们就是什么样,议员要说话就任他们去吧,我受点罪没关系,许下的立宪招牌可不能砸了。 一盆冷水浇在了火头上,后果可想而知,载沣在看到这封回复的时候,心里的火一下子窜了起来,你堂堂一个皇族贝子怎么站到议员那边了?尽管督促再三,但效果并不明显,气急了的载沣一怒之下将主持会议的副议长免了去,不但狠狠的敲打了一下溥伦,也算是给所有心怀贰心之人一个警告,资政院不能任由一群庶民把控,至少在国会正式成立前不能。 命令传了下去,没想到溥伦并不买账,这次他干脆也懒得说话,第二天就抱病不出,活脱脱的摆出一副“嫌我当得不好,议长你摄政王亲自去玩吧”的姿态,载沣一时之下还真拿他没办法,更糟糕的是,这仅仅是个开始。 抢班夺权的特征越来越明显,资政院正朝着这个方向大步迈进,随着议程的进行,它与政府之间的摩擦越来越大,弄得最后,资政院的质询台已经成为官员们最不想来的地方,被一百多人合起伙来吐口水,简直就是自虐。 当然这股风潮少不了载振和奕劻的影子,他们守在资政院外,小动作却是一个接一个,举手投足间刻意摆出一副同情议员的面貌,虽然谈不上主导会议的走向,但结结实实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很快,一股人为制造的麻烦就扑向了这些身居高位的仕府大员们。 会议进行到了第八天,一团和气这个词依旧就没在资政院里出现过,在一番唇枪舌剑后,议程艰难的来到了这一个,审议宪政编修馆提交的《反国家分裂法》。 桌子上人人都有一份草案文件,议员们正在紧锣密鼓对的翻阅着,特别是某些敏感的字眼,会成为反驳的好说辞,短暂的时间里,质询台上的特派员战战兢兢。 “良公,你说这草案会通过吗?” 坐在钦选议员席上,叶开和杨度两人小声嘀咕着。 “此案出自皙子之手,内容自然是无懈可击,至于最终的结果么....” 半天后,叶开摇了摇头:“我也不得而知啊” 不得而知....叶开的一句话让杨度心中翻腾起来,自从两人上次议论过后,资政院接下来的走向,就和后者预测的惊人一致,这些天看了这么多,也听了这么多,事情半身的面目已经分不清了,很多事不是明面上说可以就一定行。 “此法案针对边疆外患,和前面的几项法案风牛马不相及,应该没那么多阻挠吧?” 尽管杨度这么表态,但说实话他也拿不准,既有侥幸也有担忧,心中藏着一份拿捏不准的忐忑。 反观叶开却很平静,他没有在接着讨论下去,耐下性子等待结果。 “多说无益,皙子,咱们还是看看这帮议员怎么表态吧。” 听到这话,杨度也不再多说,案子摇了摇头,把目光摆正到了前面。 第一百七十二章否定否定否定 (第一更) 今天的资政院例会由副总裁沈家本主持,溥伦称病不出后,这位新任的常务副议长就没一天消停过,几天来他是焦头烂额,一边应付着议员们的群情激奋,一边艰难的把议程向前推进,忙里忙外,整个人是硬着头皮坐在主席台上。 “审议的时间到了,请议员们质问。” 沈家本高声宣布,一听这话,几个政府特派员顿时如临大敌,神情高度紧张。 不过这次他们的应对倒有些付之东流的趋势,几分钟内场面上都没有什么反对之声发出,相对于其他法案,《反分裂国家法》更多的是针对外患,争议也相对小一些,看来这次应该能涉险通过。 “良公...” 杨度扭过头来笑了笑,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叶开屏住呼吸,没有答话,不到最后就不算结束,这是叶开的习惯也是行为方式,因为有太多事情的在最后一刻出现戏剧性的扭转,他需要引以为戒。 果然,就当众人以为这条法案没有什么质疑了的时候,忽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从某个角落响起了起来。 “本议员对《反分裂法》上的‘紧急状态’一词不甚了解,请特派员详加解释。” 杨度的轻松瞬间化为乌有,手指不由自主的蜷缩了起来。 一个人的声音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满场议员开始警觉起来,不停地翻查着手中的草案文件,努力寻找那个敏感的词汇。 这是一个不妙的征兆。 万众瞩目之下,宪政编修馆的特派员开始解释:“‘紧急状态’即指边疆或各省在发生或者即将发生特别重大突发事件,如外敌入侵,奸人叛乱,煽动独立,领土攻陷时,中央政府、各省督抚或有关国务机关可根据法律规定的权限,决定并宣布局部地区或者全国实行的一种临时性的严重危急状态,在此状态下,朝廷可以采取特别措施,限制民众一定的行动能力,如宵禁,清场,或者依法动员事件发生所在地的一切力量,强制本地公民有偿或无偿提供一定劳务或者财物,如征用民力,物力,财力,社会成员也有义务配合政府紧急状态下采取的措施,来应对和解除突发事件,各位议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听特派员刚才所说,此紧急状态下,政府可无偿征用民众所有物力,财产,岂不是说地方一旦动乱,当地的老百姓就要倾家荡产,做马前卒,身前鬼,我国民百姓何辜!城门失火,居然要池鱼受苦受难。”刚才发声的那位议员痛声疾呼。 “政府以官家之名,侵民众合法之财产,此为恶政府之所为,此恶法之所规定,如果一旦通过,百姓将永垂于倒悬,我国家将永久沉沦,此罪名本议员万万不能当。” 议员的质问在会场内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不少人开始高声疾呼,纷纷附和,紧急状态四个字,变的无比邪恶,在所有人的心中不断发酵。 否定!否定!否定! 群情激奋,特派员席位上的宪政编修馆官员直接愣在当场,一个个都微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诸位议员理解错了,这紧急状态不是针对百姓,而是应对外患的权宜之计,再说,这也是万不得已的非常之法,适用条件有严格限制,并非时时可用。” 宪政编修馆的声音被淹没在呼啸而来的洪流当中,嘶声力竭的辩驳,换来的却是全场冷笑。 “我说这位大人,让百姓倾家荡产,一次不够,还想要几次,如果一省之人都经历这一次紧急状态,千万人受苦受难,困苦终生,这还了得!” “哼!本议员请问,如果彼时国门攻破,让你等尸位之人毁家纾难,不知大人会不会第一个冲在前头,当着恶法的殉难人!” 一连串的质问向炮弹一样倾泻在了特派员台上,一个个呆若木鸡,喉咙仿佛塞了棉花,着实有口难辩。 “这...这......” 几十位民选议员站起身来,横眉冷对,齐声高呼,“如再有人为这恶法申辩者,便是恶人!如再有为这定恶法的部门申辩者,便是恶人之首!”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看还有谁能敢说一句“不”。 声音立下,全场欢声雷动,掌声不断,俨然成为大世界里的马戏场。 “诸位议员静一静,静一静,勿得破坏会场秩序。” 沈家本不断拍着桌子才把这股沸腾的情绪压下来,花白的胡须不断抖动,这已经不是他一次干这种事。 “特派员还有什么话要说?” 一群人低头不语,心里想着赶紧结束吧,反正这“恶法”也是编修馆的官老爷们指定的,跟他们可无关。 沈家本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随后把头重新扭到了正前方,询问道:“议员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杨度站了起来。 “本议员乃宪政编修馆钦定议员,沈总裁,请容我代表宪政编修馆说句话。” 沈家本点点头示意继续。 会场内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盯了过来,不少人窃窃私语,杨度,这不是那个号召开国会的杨三郎吗,怎么会为官府说话? “本议员乃宪政编修馆的会办,《反国家分裂法》是本人会同几位参议一同编纂的,要说政府是善是恶,本人身位朝廷之人不愿多提,但要说此法是恶法,本人绝不赞同!” 一上来杨度就亮明了态度,这部法律虽然由叶开亲自提出,但最费心血的却是杨度,近一个月来来他翻阅了不少东西洋书籍文案,才把这部法律完成,“紧急状态”也是两人磋磨了好久才写进去的。 “近三十年来,边疆外患日趋严峻,英俄法日四国觊觎我蒙疆川滇日久,而·朝廷忙于新政,财力上本就捉襟见肘,对付分裂势力也恐怕不及,所以才命本人制定这部法律,目的就是为了动员一切力量,抵抗外敌内乱,此为万全之良法,怎奈各位议员如此污蔑?” “杨议员,这么说你也觉得恶政府以官家之名,侵夺民众财产是对了?”杨度刚刚说完,马上就有人反驳道。 “这位议员,你说话动辄就是恶政府,恶朝廷,难道你非要这政府恶下去,难道你非要这法律恶下去,此主观臆断,怎能代表真实,如果非要这么说,那你刚才所言,本人断断不能同意!”杨度反唇相讥,用近乎嘲讽的语气说道。 会场内议论迭起,叶开坐在杨度身旁,非但没有阻拦,心中还十分支持,如果只让一种声音存在,难保这部法律不会胎死腹中,资政院也会成为一言堂。 被当众折辱的那位议员虽然不敢再吱声了,但是身后可还有不少人,而赞同他观点的也占了绝大多数。 “杨大人,本议员注意到你既是钦定议员又是编修馆的官员,那你这么说就不足为奇了,众所周知,钦定议员为朝廷指派,不能代表民意,说来说去不过为朝廷办事,是朝廷的耳目罢了,众位议员断断不能为其所蛊惑,颠倒了是非。” 所有枪头齐刷刷地对准了杨度,特别是他的身份,口中的议员称呼也变成了更为刺眼的“杨大人”。 “还有一事,烦请各位议员想一想,各国立法权俱在议院,只有我大清一国,立法权不在议院,而在于朝廷,即宪政编查管一隅也,那本议员请问杨大人,这立法权到底应该在资政院,还是应该在你杨大人的宪政编查馆呢?” 话音刚落,杨度一时语塞。 第一百七十三章人如蒿草 (第二更) 现场就像堆了把火柴一样,气氛一下子升腾了起来。 两股意见针锋相对,而谁的声音更大似乎一目了然,就算杨度是宪政大家,学富五车,这时候也陷入孤立无援的境界,更何况他不知该从哪个角度辩驳。 杨度之所以不能回答,就是这触及到了最核心的问题,立法权究竟应该归谁所有? 表面上立法权应该在资政院,但它又是个过渡机构,说白了是朝廷妥协之下的应急品,真正的权力还掌握在宪政编修馆手中,但后者这权力又是名不正言不顺,也是个权宜之计,归根结底,议员们针对的还是那个九年计划。 瞧着杨度答不上来,对立议员的气势更盛了几分,说起话来几乎是狠敲猛打,根本不留一点面子。 “如今,国家的立法权在官府而不在于资政院,在官僚而不在于民众,则此国家仍是专制之国家,此宪政仍旧是个虚有其表的假宪政,立宪,立宪,以本议员看,此乃四不像之立宪!恐交天下人贻笑大方!” 只要有一个人带头,后面自然而然的有无数追随者,现场再次群声鼎沸,形成一股新的潮流,在整个会场内泛滥。 “氓夫!” 一向儒雅斯文的杨度实在气不过,啐了一口,愤愤坐下。 “还真是被良公说准了。” 杨度一脸疲累的靠在椅子上,说话的语气都显得十分疲惫。 “这股风真是越吹越歪了.....”杨度长长的叹息,现在他已经对叶开的预测深信不已,原本刚开院时的好希冀也日渐寡淡。 “皙子,你知道这人就像什么吗?”一道声音在杨度耳旁响起,叶开面朝他,带着一股了然似得的苦笑。 “哦?什么?”杨度问。 “人就是草啊....”叶开的回答让他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是草?” 叶开笑了笑,道:“人呢,世界上共二十万万众,从古至今,便征伐劫掠,以求壮大自身,而草呢,举目之内,不计其数,野风一吹便蔓延开来,一夜遍山岗。这两者有一个共同的属性,‘人如蒿草,广布天下而鲜有序’,即人一生下来本不懂得秩序,只知道扩张自身,从这个角度讲,人和草没有什么区别。” ”这....”杨度低头思索,半天后才说道:“良公这比喻真稀奇,似乎也差不多....” “皙子,那你知道为什么即便是草如此顽强的种类也不能遍及全球每一寸土地,又或者为什么即便是人这种万物之灵长,也有彼此和平,相互礼让的时候?” 叶开这次没有等杨度开口,直接回答:“皙子,野草之所以不能不能无限增长,是因为有烈火,有山峦,人之所以不能唯我独尊,是因为有秩序,有规矩,中国人受千年之礼教,西方人受千年之契约,各有所长,如今我朝废国学而兴西学,废礼教而兴契约,别人家的东西学不来,自己的东西都丢了,中国人再没有了约束,自然就像草一样无序了。” 叶开说完,抬头望向了场内,“恰如今天其事” .....恰如今天其事 .....人如蒿草,广布天下而鲜有序? 叶开的一段话让杨度陷入沉沉的思索当中,虽然表面上通俗易懂,却让人不得不深入思考一番。 宪政宪政,自己是不是只学了个皮毛? 杨度不知道这个答案的结果,重新审视自己,却陷入了更深的迷茫当中,他唯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眼前这个人,远超自己,特别是他那双眼睛,能看到许多自己看不到的东西。 “诸位议员,静静,静一静!” 沈家本再次拍着那张摇摇欲坠的桌子,老人家嘶声力竭的喊道:“下面表决《反国家分裂法》草案,同意者举手,秘书处清点人头。” 喧闹的会场这才平息了下来,举手表决的结果不出意外,赞同者四十一人,不足半数,法案被驳回。 消息一公布,全场欢声雀跃,这是议员的又一次“胜利”。 杨度面无神色,叶开也同样没有表情。 ...... 下午五点十分,漫长的会议总算结束了,身居高位的沈家本从座位上退下来,连声叹息,这议长席可好看不好坐啊..... 议员们陆续退场,叶开和杨度两人也彼此没有交流,无声的走了出去,宽大的会场重新化为了空寂,不过,用不了24小时,这里又将会重复着今天的节奏,一如往昔。 ...... “良公为何不气不恼?” 同坐在一辆马车里,杨度实在闷不住了,低声问道。 “这道法案良公也之付出了不少心血,眼见着马上就要成功了,谁知道....哎,此案不成,恐怕再想要通过恐怕就更难了。” 杨度不停地叹着气,连连摇头,他替自己郁闷,更替身边的这个人惋惜。 “气过了,恼完了,有什么用?”叶开回道:“为今之计,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这些议员自以为代表民意,有这道免死金牌在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咱们不能明着来。” “总不能任由他们这么下去吧?”杨度急忙追问。 叶开闭了闭眼,摇头道:“恐怕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杨度欲言又止,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理由,只好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目的地到了,杨度拜谢后下车,车厢里剩下了叶开一个人。 打开车窗,叶开深吸一口气,清凉的空气顺着鼻腔深入脑颅,带来阵阵清凉,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静静的谋划,为下一步棋铺路。 确实如他之前预测的那样,被更改的时间线已经让他的优势越来越小,很多事情已经无法预知,按图索骥这条道路彻底走不通,叶开需要更加小心翼翼,一旦出错,后果将是灾难性。 资政院乱象已经不可遏制,但事到如今还不算坏的彻底,他自己并没有受到太多波及,这股潮流能不能为自己所用,隆裕既然是这样,那资政院也差不离。 “韩春儿,请盛宣怀,戴鸿慈去度支部,就说我有事商议。” 轻吐一口气,叶开开始小心翼翼的迈出第一步,他需要知道更多的信息。 车马粼粼,疾驰而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百密一疏 (第一更) 度支部,会议室。 叶开,载泽,戴鸿慈,盛宣怀四个人围坐在一块,虽然彼此之间都已经知根知底,但静坐良久仍没人首先开口,直到桌子上的茶水已经凉了,也没人顾得上饮用,安静的房间弥漫着一股异常的气氛。 叶开不用猜也知道这股异常源自何处,摆在面前的麻烦就是资政院,资政院成立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把朝政弄的鸡飞狗跳,法案政令在被一刀切的否决后,最大的恶果就是政府运转陷入了半瘫痪的境步。原本只是摆设摆设的资政院,一步进化成了超级拦路石,在此之前恐怕谁也没想到这一点,既便是叶开,也大大低估了资政院的能量和汹汹来势。 这里面最气不过就是载泽,身为度支部尚书的他掌管中央财政大权,看似位高权重,但正因为如此,他也成为了和资政院矛盾最激烈的部门首脑,财政法令被连番驳回,直接导致他一直努力推进的财权收归中央的政策进行不下去,或中途夭折,或干脆全盘否定,那帮议员动不动就用中央欺压地方这样的说辞否决法令,这让坐在院外苦等的载泽顿感颜面全无,不仅如此更要命的是,那些地方的督抚大员可都在等着他的回复呢,你不是要收归中央吗,怎么弄了半截又突然音信全无,催促电也是一封接着一封地打到度支部,这让载泽憋了一肚子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河南的印花税改革正在关键时刻,却硬是被议员们给叫停了,在质问环节,他们是这样回复度支部的特派员,“批准财政预算是国会的专权,现在国会未立,要批准那要等到九年之后,国会召开时再决定,此案驳回。”听到这个消息的载泽简直气蒙了,改革正在节骨眼上,岂能等待,别说九年了,一刻也等不了,无奈之下,载泽只好找称病在家的溥伦商议,谁想到后者居然力挺议员,两人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最后不欢而散。 相同的情况也发生在了邮传部和商部,当然,在加上了前不久学部,吏部,朝廷几个实权部门基本算是齐活了,对于资政院的专蛮,官场上上下下几乎是怨声载道。 “在任由资政院这么下去,度支部干脆关门算了,这政府也开不了几天了。” 载泽长吐了一口气,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杯饮了起来,冰凉的茶水连同着茶叶碎末一起咽了下去,苦涩的味道从嘴边一直蔓延到胃里。 载泽一起头,屋子内充满了叹息声。 “资政院里的状况我也有所耳闻,虽说我没有亲自在场,但听我部右侍郎沈大人说,在资政院内,议员议事常常陷于无序,一但有人带头,便群起而攻之,欺压行政官员的事情层出不穷,他这个议长当的难啊,这不得不令人提防。”戴鸿慈接着说道,他和副议长沈家本同为法部的高级首长,两人碰头时难免提到一些烦心事。 “何止是无序,简直是靡乱不堪。”盛宣怀也唉声叹气。 “诶良大人,你不是资政院的副总裁吗,怎么也不管管?”载泽偏了偏头,忽然问道。 “连沈大人都没有办法,我这有名无实的副总裁就更派不上用场了。”叶开摇了摇头,说道:“让伦贝子这个总裁召集议员们和解,或许可以试试。” “溥伦?” 一听到溥伦的名字,载泽顿时就来气了,“他溥伦不知道从哪学了这一套,自以为去了一趟欧美,就张口议会闭口宪政,弄得他才是我大清的股肱之臣,咱们都是不懂宪政的土包子,指望他简直是笑话。” 在财政改革的问题上,载泽和溥伦这对皇族成员闹得极不愉快,两人的矛盾越积越深。 叶开神色有些凝重,资政院带来的问题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甚至可以说严峻之极,他虽然视野站在所有人的最高处,但一人之力,如何操弄得了所有人的思想。 暗自摇了摇头,叶开接着道:“各位大人也不用悲观,资政院不是时时都开,咱们就用拖字诀,等到三个月的会期一过,各部门的事务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叶开提了一条应对的措施,但他的声音刚落,载泽这边就忍不住了。 “拖?财政大权涉及国家脉搏,如何拖?各省各地都在等着向中央要钱,中央也在想着从各省各地拿税,这关系到千行百业,一刻也拖不得。” 载泽急燎燎的说道,“就拿我手头上这件事说吧,湖南财政拘谨,要特发一百二十万两公债,今天报到我这里来,良大人,你说着该怎么办吧?” “这确实.....” 听了载泽的抱怨,叶开也深感无奈。 “湖南....公债....” 忽然,叶开眼睛瞪大,乍时想到了什么。 “泽公,湖南巡抚是谁?” 叶开疾声问道,差点把载泽吓了一跳。 “湘抚杨文鼎。” 听到这话,叶开顿时眉头急蹙,按他的认知,湖南巡抚杨文鼎发行一百二十万两公债的日期,应该是在八九月份,不会发生在资政院的会议期,怎么突然提前五个多月? “良大人,这..这怎么了?”瞅着叶开的情绪有些异常,载泽和其他两人都把目光朝了过来。 “泽公是如何批复的?”叶开没有多说别的,直接问道。 看这阵势,载泽也跟着纳闷,但又不知道事出何因,只好回答道:“湘地近年来灾荒连连,财政连年吃紧,入不敷出,杨文鼎汇报的情况属实,本部批准了。” 在地方督抚大员中,将财政事务上报朝廷的少之又少,在载泽看来,这是财权收归中央的成果之一,再者,发行公债在清末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载泽没有理由不同意。 “糟了,泽公!” 叶开一下子站了起来,拳头狠狠砸了一下左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晨...” 载泽战战兢兢的回答,一头雾水。 “请泽公立即取消这条批准!”叶开急声说道。 “这...这.....” 载泽左右望了望,戴鸿慈和盛宣怀也不知道叶开这是什么意思。 “良大人,这是为何?” “如不取消,恐怕会酿成大祸!” 叶开近乎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三个人都一脸窘迫相。 “湖南发行公债的消息已经下达了全省了,那边也正等着用,再说,现在已经亥时,府衙也都没主事官员了,这...这怎么取消得了?” 缓了半天,载泽才解释完,“最快也要到明天。” 听到这句话,叶开的脸当即就阴沉了下来。 来不及了.... “请泽公务必尽力取消这条命令,良弼有急事,先行告辞。” 说完叶开就匆匆离去,留下了屋中的三人,一脸惊悸。 ...... “爷儿,咱们回府,还是去哪?” “去军谘处!” 抛下一句话,叶开就等上了车,马车向南疾驰而去。 轰隆隆.... 巨大的响声惊破天际,余音绕耳,知道一片白光闪进了车内,叶开才从沉思中反应过来。 起风了! 撩开了车窗,叶开向远处望去,天色阴沉,乌云密布,尽管还没落下一滴雨渍,但迹象已经不言而喻。 “春儿,再快点!” 风声大作,这会不会就是暴风雨的前奏? 叶开需要和时间赛跑! 第一百七十五章风雨欲来 (第二更) 狂风夹杂着漫天的雨点,狠狠地砸在地上,四周一片轰隆隆的雷鸣声,大雨落下,连同着马车顶盖也震得砰砰作响。 “爷,到了!” 韩春儿掀开了帘子,扶着叶开走下马车,用自己的衣服为叶开遮雨,此时雨点已经密集如麻。 不敢耽搁,两人冒雨而入。 “教舒清阿速来!” 叶开马上又制止了。 “等等!” 军谘处已经熄灯一片,只有少数厅室还有机务人员值班,叶开迎着雨打来的方向,望向了那片独栋独户的院落。 “不用了,我亲自去。” 说完,便脚步匆匆。 ....... 舒清阿坐在办公室,批改着文件,情报厅大楼动火通明,只有他这个部门是二十四小时工作,且必须由最高长官值班。 几道急促的响声,门开了,叶开走了进来。 “良帅?” 抬头的那一瞬间,舒清阿还有些诧异,不过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碰见这种场合了。 一定有什么紧急要务,舒清阿很清楚叶开此时出现的意义。 “清阿” 叶开站在舒清阿面前,没有任何铺垫,一上来就说道:“查一查湖南今天有没有大事发生,特别是湖南巡抚衙门。” “是!” 听明白后,舒清阿不敢迟疑,快步走向了电报室,情报厅在长沙城设置有秘密情报站,同样是不分昼夜的工作。 “良帅” 舒清阿很快就返了回来,手中多了一份电报纸。 “湖南巡抚杨文鼎,今天下午在省内发行了官派公债,共计一百二十万两。”舒清阿一边把这份电报交给叶开,一边在旁边简明扼要的解释道。 “还有湖南省咨议局参劾杨文鼎,弹劾电发往了资政院秘书厅,也是这一天.....” 舒清阿是照着电报内容原封不动转述的,他自己却有些奇怪,怎么这个杨文鼎前脚刚刚发行了公债,转眼咨议局就致电弹劾呢?他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叶开的脸色明显变了..... “果然.....” 叶开看着这封电报,狠狠的攥在了手中,仿佛要把所有的力气都宣泄到这张纸上。 这只蝴蝶展翅了....从把袁世凯派往美洲,历史的车轮就改弦易辙,之后赶走铁良,除掉陈璧,逼死那桐,叶开取得的一次次胜利,终于让这股微小的气流演变成了一次热带风暴,在历史的暗箱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连锁反应,湘府案提前四个月爆发,最终演变成了今天聚沙成塔般的恶果。 同时这也意味着一个更严重的后果,湘府案的提前爆发仅仅是个开始,此后的一切将变得不可预测,盲目相信后世只会自断良程,经验已经不在可靠,甚至演变成了一种负担。 这次栽坑了..... “良帅...?” 舒清阿欲言又止,一年多来,从未见过叶开出现这样的表情。 “湖南怎么了?”缓了缓,舒清阿还是忍不住好奇。 “湖南...”叶开苦笑了一声,“湖南巡抚未经地方咨议局审批,私发120万两公债,这就是导火索。” 舒清阿愣了愣,听得一头雾水,“那...那什么咨议局有这么大本事?” 叶开再次苦笑,不光是舒清阿,恐怕当时所有人也不清楚,这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立宪,立宪,这天还是那个天,但官场却早就改头换面,等于说换了一套新的玩法,而杨文鼎恰恰一上来就破坏了这个玩法,自然犯下了众怒。 “清阿,我问你如果咨议局发行了120万两银子的公债,事先都没经过巡抚的同意,你要是杨文鼎会怎么办?” “巡...” 舒清阿自然清楚巡抚掌管一省军政大权,这么大的事肯定要经过巡抚同意啊,要不然这巡抚不就成了摆设吗? “良帅,这咨议局能和巡抚相提并论?”舒清阿不解的问道。 “清阿,你如果去资政院看看,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 叶开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解释来解释去,想来舒清阿也不会明白,他需要极力补救,不然一场史无前例的爆炸就会在京城内部炸响。 尽管这么做的成功率微乎其微..... “今天度支部给杨文鼎派发了一封电报,还能查到原版?”叶开问道。 “电报?”舒清阿怔了一下,神情失色,“属下失职!” 叶开没有生气,这在他的预料当中,“不怪你,度支部的电报是通过军机处官报局发往各处,咱们的人暂时进不去。” 虽然情报厅下属的京师股眼线众多,但远远没有达到密不通风的地步,原先重点监控的京师电报局,用途基本属于民事和半官方,而随着清廷越来越重视电报保密工作,所有的特急电报都是经过军机处电报局发送,外人很难发觉,毕竟它代表了一个国家最高的机密。 “拟电,告诉湖南巡抚杨文鼎和湖南咨议局,公债发行一事,朝廷特为重视,故需重新审议,暂时驳回原令,待商议后再做决定,两府不得滋事扩大,谨记保密。”叶开最后强调:“就以我的名义发吧,记住要写明参预政务大臣兼军谘处总理大臣良弼。” “是!” 舒清阿不敢耽误,在纸上记下后,转身就跑去了电报室。 房间内再次变的空荡荡的,然而尽管做了一点补救,但滴滴不断的电报声,还是让叶开的思绪一刻也静不下来。 力图规避的事,还是碰了正着,这究竟是老天爷的玩笑,还是宿命所致? 打开了一截窗户,哗啦啦的雨声无比真实,无数雨线从天而降,归依尘土,而随之而来的凉意让叶开瞬间遍体。 今夜是什么样儿,明天在资政院上就可能是什么样子。 因为,一场震惊朝野的大案即将上演,无数的戏剧性将如狂风般呼啸,它即将带来的风雨,注定会将这个在风雨中兀自飘摇的帝国,浇的遍体鳞伤。 ........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因为特殊的身份,叶开才走尽捷径,以近乎“神”的方式爬到了这个地步,如今一切都会虽风雨而逝,无论愿意与否,新的开始已经到来。 “真是风雨交加的一晚......” 叶开需要重新擦亮自己的眼睛。 第一百七十六章轩然大波 (感冒爆发,状态糟糕,今天就3000字一大更。) 下午一点钟,资政院照例开会,坐在主席台上的沈家本有种非比寻常的预感,要搁在以往,还没开会底下就已经一团喧闹了,而他也几乎习以为常,然而直到现在,现场仍然出人意料的寂静。 可疑的寂静。 这帮大老爷今天是怎么了?沈家本蹙了蹙眉,细思无果,很快他就抛诸脑后。 “经秘书处点到,到场议员187人,人数已过三分之二,会议可以正式开始。” 沈家本看了看手中的表单,然后照本宣科的开始进行今天的议程。 “资政院常会第十八场会议,今天审议学部呈送的简化汉字法案以及.....” “请议长暂停一下!” 会场内出现了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沈家本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继而抬头望去。 “我提议暂停今天的原定议案,咱们来议一议这件大事!” 三五个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突然提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要求。 沈家本眉头大皱,语气明显有些起伏,“暂停?为何暂停,诸位议员怎么能不遵守会场秩序?” 平日里在资政院内随意弹言也就算了,怎么忽然要中断既定议程,他还是头一次碰上这种事。 “议长大人,资政院会场失序事小,整个中国要是失序这问题就严重了!” 话音刚落,座位上刷刷刷的站起来一百多位议员,无声而又沉重的向议长席上的沈家本施压,沈家本这才明白会议开始前弥漫在场内的异常气氛是什么,这根本不是一起个人性质的偶然事件。 “什么事?这里非议不可。” 沈家本疑惑的说道,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已经不可能不中断原定会议了。 “昨日,本议员惊闻,湖南巡抚杨文鼎私发120万两的省内公债,未曾报当地咨议局审批,咨议局几次三番照会巡抚衙门,杨文鼎却不理不睬,无奈湖南咨议局将此事上报于资政院,今天咱们就首先议议这件要案!” “据朝廷颁布的《地方咨议局办事章程》,咨议局的权限为讨论本省的预决算、税收、公债以及法令规则的增删和修改,然而,湘抚杨文鼎未曾提交咨议局审批,事后也未曾禀报咨议局,此公然剥夺咨议局权限的行为,分明就是赤裸裸的乱政之举!” “......!” 议员们群情激动,一声高过一声,很快就全场沸腾,沈家本这才明白怎么回事,连忙大声喊道:“请诸位议员不要激动,本议长已经知晓,资政院处理紧急政务也算是章程上规定的,合乎情理,那就依次来议吧。” 上面一松口,底下马上就开始了讨论,十多分钟后,现场达成了一致。 “第一,发行公债一令当即废除,发回湖南咨议局从新审议,第二,湘抚杨文鼎恶意侵法,罪不容赦,朝廷应将其革职查办,以正视听。” 议员们一上来就要弹劾巡抚,这不仅是个破天荒的要求,也几乎是给沈家本出了一个大难题,这朝廷怎么可能同意? “请沈议长宣布表决吧!” 沈家本稍稍迟疑了一会儿,底下就响起了一连片的的催促之声,叫喊之声充斥着会场。 无可奈何,沈家本只好硬着头皮吩咐秘书处派发选票,根据资政院章程,凡遇到最大法令表决时,应采取记名投票的方式,赞同地在白色纸上写下姓名,持反对意见的须在蓝纸上写下姓名。 投票的结果并没有任何意外,赞成票数压倒性的超过反对票,共一百二十六张,到此,决议案已成事实,必须要当天上报朝廷。 废除法令以及弹劾湘抚的电报打到了宫里,满场议员在座位上耐心的等待结果,一个小时后,军机处传来了载沣的谕旨。 沈家本示意秘书处当庭宣读谕旨,最高领导人对于此事的所以意志缓缓露出。 “.....兹擅发公债一事,未先报于湘地议局公议,属湘抚个人疏漏,然发布公债并未阙错,仍应遵前旨办理,资政院勿得再议。” “疏漏?!” 军机处下达的谕旨在全场引起了轰然反响。 “湘抚明目张胆,如何仅是疏漏之举!!” “若遵前旨办理,置地方咨议局于何地!置咨议局章程于何地!” “此乃军机处侮辱之语,五位庸碌之人,何故拿此睡觉之谕旨来资政院点缀风景!!” 军机处的这道命令本来旨在低调平息议员们的怒火,却没想到适得其反,瞬间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这是那我们不当回事吗?愤怒的议员深感自己遭到了侮辱,他们清楚,如果此事口子一开,资政院或咨议局将会更加不受内阁或者督抚尊重,彻彻底底地沦为橡皮图章,这是他们最不可触犯的红线。 议员席上,骚动滚滚,这些人当中既有公侯王爵,也是普通绅民,然而,众目睽睽之下,末代状元刘春霖第一个站了起来,近乎咆哮着说道。 “立宪国精神全在法律,督抚违背法律而不予处分,则资政院可以不必设!谘议局亦可以不必办!宪政亦可以不立!军机大臣副署谕旨是在企图“以命令变更法律”,“似此大清无法律可守,全在于官家的一句话,那不如就请皇上解散资政院!” 刘春霖的一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一大片人勃然大怒,站起身来,大声附和。 “今天必须让发这谕旨的军机大臣到场说明,否者资政院也不用开了!” 底下高呼连连,一波接着一波,一腔怒火全部对准了军机大臣,而后者作为朝廷重臣中的重臣,被庶民命令到场亘古未有,这帮议员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请军机大臣到场来!” “请军机大臣来!” 沈家本一看现场的情绪控制不住,赶紧喝止,“军机大臣位列枢臣,怎么有闲功夫出席本会,诸位议员不要闹了。” “政府首脑出席议会,各立宪国恒有,独咱们这立宪跟人家的不同?” “军机大臣若不来,这谕旨必不得尊奉,这立宪也是昭然若揭的假立宪!” 在议员们看来,载沣作为国家元首,而军机大臣作为政府首脑,跟西方的内阁制结构类似,再有,清末谕旨必须由军机大臣副署方能生效,这也跟责任内阁差不多,所以这件事被捅了出来,担任国务要责的军机大臣必须出面负责任。 沈家本没辙,只好向全场人妥协:“现在本议长就通知军机大臣到场,请议员们稍等。” 为了安抚好这帮气头上的着火议员,沈家本立即让人给军机处打电话,十分钟后他得到了一个明确的回复。 让军机大臣到场?可笑! 沈家本一脸黑线,他深知不能就这么原封不动告诉议员,只好称军机处的电话打不通,先行闭会,请议员们改天在商议。 这一听就是搪塞之语,议员们哪里肯罢休,沸议之后,很快,他们就再次达成了一致。 半个小时内议员们起草了一份新的咨文,开头以全体咨议员的名义,正式通知军机大臣来资政院接受质询。 事情越闹越大,沈家本骑在墙上,根本不知如何收场,而既然刚才有了第一次,那么这第二次他哭着也要答应下来。 “把这封质询信送到军机处,要他们.....”沈家本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他几乎哭丧着脸说完的,“请一位军机大臣过来。” 全场议员就是站着,干等着回复送还,大有不得到回复不罢休的姿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军机处的回复迟迟未到,眼看着会议已经到时间了,沈家本比谁都着急。 又一个小时后,送信的人回来了,全场议员顿时打起了精神,然而,他们等到的不是哪位军机大臣,而是一张用词极为简短的纸条。 “军机大臣副署谕旨属乾隆年间旧制,与外国内阁副署用意不同,本大臣故不受责。” 或是不屑,或是真的很忙,或者压根就是瞧不起这帮闹事的议员,纸条上只有这一句话,而嘲讽的意味不言而喻。 等待的焦急,积攒的怒火,整整一下午的拉锯战,以及希望落空的巨大落差,在这几重火星的联合碰撞之下,这句简简单单的嘲讽被无限放大。 议员们被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场面终于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想来?可以!那就再也不用来了! 议员们连发最后通牒的兴趣都没有,直接越过一切繁琐的程序,干脆连同着军机处和所有大臣一起弹劾! “军机大臣,者五,受功唯恐其后,受责唯恐其先,破立宪之精义,遗万年之熏臭,此无功无用之人,存一日则国羸弱,权一天****倒悬,与军机处之鸡肋府邸,当一并弹劾之。” 表态空前绝后的强硬,到此为止,资政院彻底变成了一匹信尔由缰的烈马! 第一百七十七章愤怒的载沣 (第一更) 资政院的局势愈演愈烈,载沣如坐针毡,特别是当弹劾军机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时,无论如何他再也坐不住了,急急忙忙差人把军机处和政务处的大臣统统叫来,商量对策。 大臣们一个接一个的来到殿内,一碰面,怨声载道自然不必多说,资政院就像一个承装魔鬼的瓶子,是他们一手打开了瓶盖。 大殿之上,指责声,抱怨声不绝于耳,但叶开关心的不是这个,扫了一眼,今天到场的人数明显不对劲,少了那几个泰山北斗般的大人物。 “军机处的人呢?” 等了半天后,载沣也意识到了什么,皱着眉头喊道。 奕劻自然不必多提,他已经几个月不理朝政了,载沣也没把他当回事,而剩下的四个人,无论是载泽,世续,还是鹿传霖,戴鸿慈都没到场,这么重要的会议,他们几个竟然齐刷刷的缺席,反应过来后,载沣狠狠的锤了一下桌子。 就算他再没有政治常识,也知道这个时候缺席要表达什么意思,在资政院弹劾军机处这个节骨眼上,后者就是用这种方式告诉载沣,资政院和军机处,有它无我,有我无他,孰轻孰重,摄政王你选一个吧。 “既然有资院弹劾,按照规矩,涉事部门应该规避,所有军机大臣还是不出席的好。”底下有人回答,纯属原封不动转述军机处的说辞。 “这是什么混账理由!” 一拍桌子,载沣的脸立马沉了下来,军机处撂挑子,感情这担子是要让他一个人挑。 “诸位大臣说说吧,资政院弹劾军机处,应该怎么办?” 事情紧急,载沣也只好把军机处这边放一放,解决燃眉之急要紧。 大臣相互对视,却没有一个人首先回答,谁也知道这是一件多么得力不讨好的事,资政院自诩民意的化身,碰又碰不得,打也打不得,而军机处的重要性就更不说了,作为全国政令的策源地,少了它政府运转铁定要瘫痪,尽管如此,大臣们的基本立场还是清晰明了。 挺军机处,当然要挺军机处,前者要是挺不住,就别说以他们为首的其他部门了,被蹂躏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摄政王,军机处不能倒,军机处位列枢位,连枢臣都能被资政院随意弹劾,那朝廷运转几乎立停,这成何体统!” 以此为宣泄口,大臣纷纷上言,再三强调了军机处的重要性,以及被弹劾的不合理性。 载沣当然也是这个意思,但问题是资政院那边叫唤的紧,他们又不能无视,到底该怎么化解这场危机呢?这是他最焦头烂额的事。 “摄政王,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既然出在资政院里,把资政院的总裁,叫过来问问不就得了。” 总算有人提了一个实质性的意见,口里说的解铃人自然是溥伦,一想到他之前屡屡袒护咨议员,载沣只好硬着头皮把他叫来。 “去把伦贝子叫来” 隔了好长时间,溥伦才慢慢悠悠的来到殿内,来的路上,想必他也听到了不少风声。 “伦贝子,你去跟议员说说,叫他们不要再胡闹了,动不动就弹劾军机处,这陈何体统。”溥伦刚一到场,载沣就直截了当的说道,不过他也清楚前者的脾气,说话的语气倒谦和了不少。 然而,这位皇族老侄的回答却不是载沣想听到。 “摄政王有所不知,这议院和政府是不同的,有人把资政院当做衙门,把我当做衙门里的堂官,说什么堂官应有管束下属的责任,这种眼光极为荒谬,他们不知西方各国中,议长和议员原是一体的,议长不过主持及维护议场内的秩序而已,至于议员们该怎么议,议什么事,跟本议长断无关系,联络政府与国民代表为一气,这才是我第一职务,也仅此而已。” 溥伦把话说完,底下顿时议论纷纷,他们都没想到前者居然直接拒绝,还摆出了一大把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洋人的议长,当初要不是看在他年纪轻,阅历少,必能俯首听命的份上,怎么会选他当资政院的总裁。 “伦贝子,议员几次三番攻击朝廷,致使朝廷颜面大失,你不闻不问,这议长当得未免也太窝囊了吧?”大臣开始指责溥伦,不料后者也反唇相讥。 “本大臣奉旨简为资政院议长,只是尽议长之责任,安能事事奉承各枢臣之好恶,而各议员之争辩,皆为忧心国事起见,并非恶意抵抗谕旨,亦非专与政府为难,且在新内阁未成立前,军机大臣即系将来之总理大臣,应代君主担负责任,今各军机一闻质问,仍施以激烈手段,动辄便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如此一来,宪政终无成立之日。” 溥伦态度强硬,毫不示弱,大臣这些更加气不过了,双方你喷我吐,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都给本王消停些!” 溥伦冷冷叱道,宣他们来是为了解决问题,不是让他们来这吵皇架。 他压下心头的气,极力保持耐心,“溥伦,你去趟资政院,让他们和军机大臣和解,不要再纠缠下去了。” “恕难从命,不是不说,就算说了议员也未必答应。” 溥伦的回应很冷淡,载沣一下子来了火。 “他们不遵旨意,容他们这样胡闹,还了得!” 载沣张口咆哮,溥伦却也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同样大声吼道,毫不相让。 “摄政王说错了,这不是议员们胡闹,这是资政院胡闹,要没有这资政院,满朝文武的耳朵岂不干净!我看还是请摄政王把资政院解散了吧,我也不愿干了!” 溥伦说完,拂袖而去,留下一帮人咬牙切齿。 “摄政王,伦贝子这.....” 底下有人问,载沣脸上更是青红不定,拍着桌子站起身来:“他不愿意干,自有人干,让他接着回农工商部****的尚书吧,资政院少他一人,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祸患!” “来人!拟旨!”载沣大叫,火气冲天。 一看摄政王在气头上,底下的人都不敢怠慢,赶紧拿来了纸张,载沣执朱笔,亲自书写。 “此前朝廷晓谕天下,谓曰大权统于朝廷,庶政公诸舆论,设官制禄及罢黜百司之权,乃朝廷大权,非资政院总裁及该院议员所能擅参,弹劾军机一事,资政院勿再议!” 载沣写完之后,又当众读了一遍,刚想要告诉传旨太监“即可发往资政院”这句话,一声突兀的反对声,宛如平地惊雷一般在大殿内突然响起。 ”摄政王....不可!“ 第一百七十八章局外人的动作 (第二更) 不光是军机大臣,满朝文武都视资政院为一件装饰品,见其不服从指挥,由讶而怨,由怨而怒,深悔委任非人,有养虎伤身之惧,所以,也难怪载沣把议员的“嚣张”“胡闹”,归咎于溥伦的纵容,这才暗暗有了准备换人之心。 然而,就是这“众望所归”的决定,现场居然有了第一位反对者,也是唯一的反对者。 “赉臣?” 载沣楞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后,把这封朱谕先压了下来。 “此道谕旨万万不可下发资政院,恐怕会惹下滔天大祸!”叶开正色说道,样子可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滔....” 载沣的嘴巴蠕了一下,刚想要问个明白,底下的大臣就耐不住了。 “滔天大祸?良大人你这话也太危言耸听了吧!” 从某种意义上讲,大臣们比载沣更倾向于用强硬方式解决,毕竟他们才是国务的直接负责人,麻烦可是冲着他们来的。 “耸听不耸听不是诸位大人说了算,要看事实说话,良弼当时就是议场内,亲眼所见弹劾信立下,全场为之震动,不说那些民选议员,就连不少钦选议员,诸如满汉蒙藏的王公贵胄都开始起头支持弹劾,一旦朝廷严令抗压,那些议员不但不会轻易就范,反而使上下民心俱失,朝廷落一个恶名,届时革命党再来起事,倾捣黄龙,岂不是易如反掌?” 大臣们只是作为局外人指指点点,显然低估了闹事议员的范围和力量,他们能轻易通过弹劾决定,其压倒性的优势也跟钦选议员的倒戈不无关系,再有一点,资政院被褫夺权力事小,但它作为立宪的象征,创建之初就纠集了大量民意,天生就是娇贵命,一旦受到哪怕一点的侵染,必然会让广大民众倒向革命,这才是潘多拉的魔核,叶开当然要比他们看的更远。 即使群众的眼睛并非雪亮,也不能让他们看到一点点肮脏的东西,因为他们才是粉碎一切的洪流。 “那依良大人的意思就是任由他们胡作非为,朝廷干愿吃哑巴亏?”大臣中间传来阵阵冷笑,“既然资政院的议员们动不得,那就命摄政王革去议长溥伦、沈家本的职务,总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阵前换将,无异于火上浇油!既然毫无效果,反而使局势恶化,不如不做,不如不说。”叶开接着驳斥,“伦贝子既然要当洋人样式的议长,就让他当好了,就如他自己所说的,他这个议长反正也没有什么用,干脆还给他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惹得天下怨怒,让朝廷背负一个排挤忠良的名号。” 谁是忠,谁是良,叶开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有溥伦在,还能唬住那帮闹事德尔议员,为日后的大局赢得时间。在掌握全国军政大权之前,在肃清一切反对势力之前,叶开最需要就是时间。 这个国家不能流血,他要的是最稳妥的结果。 “哼!那也不行这也不行,那良大人倒想出一个办法来。” 大臣们开始躁动起来,不少人开始面露不耐之色,原本早就可以结束的会议,居然被叶开硬生生的扭转了方向,大家当然也清楚他和摄政王之间的关系。 “拖!” 叶开给出了他的答案。 “资政院议期已过三分之二,只要再拖过一个月,一切就都好办了,到时候这帮议员不得不回去,而资政院也圆圆满满的结束了,朝廷自然会落得一个好名声,那时朝廷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再无掣肘。” 忍一时风平浪静,并不是叫你认怂,而是用时间换取最实际利益,能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而能拿的手里的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一听到叶开的拖字诀,大臣们顿时就不干了,朝廷怎么能像对资政院的无礼行为不闻不问,就拿弹劾案来说,谁也不知道相同的结果哪一天会降临到自己头上,这是实实在在的羞辱,更是一种潜在的威胁,他们不能容忍这种威胁的存在,一天都不行。 “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办法,良大人此举,是叫朝廷做缩头乌龟啊!” 底下响起了一连串的嘲讽声,不止一位大臣上前对载沣说道,“摄政王,良大人所言才是万万不可,如此一来,朝廷威严必将涂地,国亦不国。” 载沣有些犹豫,一方是他最信赖的人1,而另一方却是态度一边倒的大臣,他这分寸不好把握啊。 就在这时,一颗改变天平的重磅砝落在了叶开对立面。 “京城请愿运动时,良大人力主和谈,说什么要以民意为先,不可与民相抗,到最后,和谈是成了,良大人也名声在外了,但朝廷却未得安宁,说来说去,如今闹事的那伙人和当初情愿的那伙人实属沆瀣一气,这帮议员们畏威而不怀德,这次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良弼...” 载沣看了看叶开。 满朝文武一致反对,身位最高统治者的载沣不可能不顾及,晁错是对的,但一样要杀掉。 载沣动摇了.... ......... “阿玛!阿玛!” 载振连走带跑的冲进了奕劻的寝殿,脸上充满了喜庆的气色。 “阿玛,你听说了没有,载沣这次算是栽了。”一听到载沣的倒霉消息,载振就笑的合不拢嘴。 “资政院里的那帮议员正忙着弹劾军机大臣,他自己亲自下令开的资政院,却掉过头来第一个反对他,这下全国上下都在等着看载沣笑话呢!” 载振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奕劻慢慢悠悠的走过来。 “弹劾军机大臣真是自不量力,要我说载沣八成不会同意,听说他已经下旨让那些议员闭嘴了,哈哈,不管怎么说,载沣的面子已经丢光了。” 载振自言自语,奕劻却完全没搭理他的意思。 “来人,给本王更衣!” “阿玛你这是要去哪?”载振忙不迭的站起身来,挠了挠头,“阿玛你听见我刚才说的没有?” 奕劻没理会他,等穿好朝服,才扭过头来说道:“你不说问阿玛为什么不去资政院当他载沣的钦定医院吗,阿玛不是不去,而是在等个合适的时机去。” “您现在要去资政院?” “他们不是要弹劾军机大臣吗?”奕劻传好了靴子,在地上跺了跺。 “那老夫就主动辞职。” “来人,备车!” 奕劻说完就走出门去,留下了兴味索然地载振,一脸惊骇。 第一百七十九章螳螂捕蝉 (第一更) 资政院和朝廷来来回回扯了几次皮,不仅没有收手打住的意思,反而越战越勇,既然双方已经撕破脸皮,那谁也必要再保留彼此的脸面。 当一头发疯的公牛闯入瓷器店时,指望用皮鞭让它停止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当载沣的谕旨发到资政院时,后果可想而知。 那些激烈的言辞不仅没有取得正面的作用,反而使资政院更加惹火,犹如一击势大力沉的响鞭抽在牛屁股上。 这次他们把目标对准了载沣。 对于谕旨所言的内容,他们不仅拒不奉行,而是还纷纷站起身来,斥责载沣破坏立宪的违法行为,除了继续主张严惩军机处外,现场甚至还出现了这样的言论,说载沣撒弥天之大谎,坏万民之好感,继任以来,监国不当,应该退归藩邸。 说白了就是让载沣交出权力,然后一步到位,实施真正的君主立宪。 这些言辞堪称大逆不道,然而此话一出,在场内瞬间成为共识,在他们看来,既然载沣代表的皇权阻碍了宪政的落实,那就彻底踢倒这块碍眼的拦路石。 就这样,一次普通的地方官员侵权案件,最终演化为对帝国最高负责人的攻击,沈家本见状大惊失色,他非常清楚,这帮议员再这样闹下去,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诸位议员,听我说,不要在闹了,今天先行闭会,改日再议,改日再议。” 沈家本撕心裂肺的吼道,但以他这老迈的音量,顶多能传到前三排。 “我们全国的议员聚在这,就是要共商国是,就是要惩奸除恶,谁要是替这十恶不赦的恶政府说话,谁就是助纣为孽!谁就是人民最大之敌人!” 议员说过来说过去就是一个意思,谁拦路,谁就是同流合污,那就打到谁。 沈家本一看控制不住现场局势,正想着如何脱身,而就在这时,局外人来了。 “******到!” 靠近过道的地方,有人在喊,沈家本坐回座位上,向那边望去,果然大吃一惊。 远离朝政许久的奕劻出现了...... “老庆王到了!” 座位上有几位议员在喊,他们和奕劻的步调保持了惊人的一致,明显是某种刻意的渲染。 “******一向懂事理,识大局,定会为我们做主!这些资政院有救了。” 奕劻的到来吸引了满场的注意力,议员里出现了不少为前者站桩的言论,但更多的人却在乎奕劻另一层身份,那可是堂堂领班军机大臣,代表的可是朝廷啊。 对于前者,他们既警惕,又谨慎,以及某种自然而然的距离感。 “庆王,您怎么来了?”沈家本颤颤巍巍地问道。 “沈大人,可否容本王说几句话?”奕劻反问道。 “这....”沈家本有些为难,但看了看满场的目光,只好硬着头皮同意。 “多谢沈大人了。” 奕劻转过身来,缓步走上前台,“诸位议员,想必你们也听说了,老朽近来一直卧病在床,虽然忝列领班军机,却没有一丝闲暇时间处理军国大事,老朽有愧,但觉得,既然朝政有摄政王以及诸位军机大臣在,必然会事事顺心,让神州万民共享良政,所以老朽这才敢安心养病。” 说到这,奕劻咳了咳嗓子,一副忠臣良将忧心国事的模样,就差老泪纵横了。 “现在看来老朽真是糊涂透顶,当初将朝政交于后辈,是觉得他们定会体恤民情,顺应民心,所思所想为万民造福,国家定会长治久安,老朽糊涂啊,没想到竟会闹出今日的乱子!” 奕劻摇了摇头,沉重的喘息道:“老朽虽为皇族,但更是国民之一份子,誓与议员同呼吸,今日拖着残躯病体来资政院,就是告诉在场的诸位议员,老朽绝不贪恋高位,只为公道说话,既然议员们不要这军机处,老朽第一个支持,今日就带头辞去这领班军机大臣一职,以百姓之身和诸位议员同进退,一同弹劾这军机处,如果摄政王再不准,这领班军机的位置就让摄政王一人当吧。” 逼宫,赤裸裸的逼宫。 奕劻的宣言简直就是一针兴奋剂,扎在所有咨议员的脖子上,当场就响起了旋风一般的掌声,还有不少人竟然伏案大哭,口中念念有词地说道,“老庆王真是我大清的忠臣呐,有庆王在,实乃万民之福啊.......” 他们这些人争了半天不就是争一口气,现在不仅有人来为他们提气,还公开站在他们这一边,一同反对旧权威,更何况这人还是一位皇族元老,首辅重臣..... 这戏剧性的一幕,想想都让那些议员们肾上腺加速,最大程度地满足了他们绮念,也正因为如此,奕劻这个局外人拿到了局内人拿不到的东西。 “老庆王说怎么办吧,我们都听庆王的!”全场响声雷动。 “老朽无才无德,唯有一颗忠君爱国的赤子心而已,诸位议员代表民意,你们说怎么办,老朽就怎么办。”奕劻半推半就。 “请老庆王恭坐主席,主持宪政大局,我们定当以庆王马首是瞻!” 坐在奕劻身后的沈家本几乎都要吓傻了,这摆明了是赶载沣下台啊。 “既然满场议员无不期待,那老朽就再尽一份绵薄之力,依我看,宪政之所以不成,就是因为居高位者恋其权,不肯立行宪政,而我皇上尚在冲龄,实权尽被揽于外人之手,纵有心也无力,如今之计,唯有将大权归政于皇上,而委之于内阁,方可解此困局。” 奕劻的表态正中议员们的下怀,他虽然没有指明这个外人是谁,但所指之人已经很明显了,他们不会猜不到是载沣。 “庆亲王所说内阁可是责任内阁?” “正是!”奕劻肯定的点头,“唯有废除军机,建立责任内阁,让国务大臣明确各自责任,这样才能办好事,让国民满意。” 奕劻的说辞再次满足所有人的念头,速开国会,建立内阁,这两件事可是相辅相成的啊。 “******真是识蒙大体,见识卓著!” “诸位议员听我说,老朽明日便要奏见摄政王,大家请随我一同前往,以壮声势。” “一定!一定!一定!” 全场山呼海啸。 ....... 资政院外,载振在门口等了好久,看见奕劻出来了,赶紧迎了上去。 “阿玛,您真的把领班军机辞了?” 奕劻微笑点头,边走便说,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什么!阿玛,你是糊涂了!?” 载振一听,当即愣在地上,“这又不是做生意,哪能说不要就不要的!” 奕停下脚步,骂道:“一个领班军机换一个内阁总理,一个有人管着,一个没人管,你说谁糊涂!” “内...内阁总理?” “儿啊,明天,咱们进宫去!” 再回过来神时,奕劻已经走远了。 第一百八十章要做就做贼刘邦 (第一更) 良府,书房。 蒋志清焦急地等在外面,房门迟迟不开,他来回踱着步,心急如焚。 门开了,韩春儿走了出来,蒋志清急忙迎了上去。 “韩爷,大人他.....” “老爷在处理军情,所以耽搁了,蒋局长可以进去了。” 韩春儿的回答让蒋志清松了一口气,二话不说就推门进去了。 确实,叶开刚才在处理紧急军情,一时挪不开时间,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筹组禁卫军第三镇,步兵衙门在裁撤之后,虽然人源不成问题,但如何将之消化还是件棘手事,为此叶开特地将步兵衙门的一万多士兵打散,拆分成三部分,插到其他部队中,另外再抽调原来两镇的几个协士兵,拼凑起来组建成了现在第三镇,至于新部队的军事长官,叶开想过来想过去后,拟定吴佩孚为代理镇统兼军谘官。 蒋志清当然不知道这些。 他一进门就急急忙忙的冲到叶开面前,情绪略带些紧张。 “校长,资政院乱了,全乱了,奕劻这个老贼,不光笼络了一帮不开眼的咨议员,说要建立个什么责任内阁,还说要进宫赶载沣下台,那帮议员也不知道蒙了什么猪油心,把奕劻的话当宝贝供着,要以他马首是瞻。” 蒋志清火急火燎说道,他从眼线那里的得到消息后,就第一时间前来汇报,前后也差不了多长时间。 “知道了。” 叶开的回答让蒋志清愣了一下。 “介石,先坐。” 蒋志清如何能安然坐下,他的屁股在椅子上沾了一下,就急急忙忙的说道。 “奕劻这样,校长,不...想想办法?” “让他闹吧” “就让他这么闹?” 蒋志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相信这句话出自校长大人口中。 “奕劻这老贼咄咄逼人,他要是带着一帮议员进宫,那摄政王肯定招架不来,校长不去......” 蒋志清差点就把“救救”这两个字说出来,但一想到替校长做决策断不是他的本分,到嘴边的话又就咽了下去。 总之,他还是心存疑虑。 叶开微笑,不急不缓的回答:“二虎相斗,必有一伤,奕劻闹的越厉害,他们彼此之间就伤的越厉害,就算赢了也是奄奄一息,正所谓此消彼长,咱们隔岸观火,这才是坐地涨价的良策。” 叶开看着蒋志清一脸的汗滴,也能猜出他这是急急忙忙赶来的缘故,随手盛了一杯茶递给他,后者捧着杯子,却不敢低头饮起,依旧锁着眉头。 “介石不懂,这摄政王不是大人的.....” 蒋志清止住了嘴,他明白了,日后呼风唤雨所必须的政治天赋在这时显露出了一角端倪。 “慢慢喝,不要急。” 蒋志清的神情总算放松了些,将杯中的凉茶饮了下去,格外甘甜,一解愁眉。 “校长,那万一让奕劻闹成了,摄政王真的下台了,那可怎么办?我听说奕劻可一心想当这个内阁的总理。” 二虎相争,才会势均力敌,要是一虎一鼠的话,自然轮不上叶开坐收渔翁之利,蒋志清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可能。 叶开把整个背都靠在了椅子上,盯着眼前的人,没有马上回答。 “介石,你觉得该怎么办?” “学生....” 面前传来了一道颇有难度的反问声,蒋志清低头想了想才说道:“学生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这里没有旁人,你随便说。”叶开给予了最大的言论权限。 “那学生可就胡乱讲了。” 蒋志清看了看叶开的脸色,方才小心翼翼的说道:“校长手中握有兵权,京畿三镇皆在掌中,可以借此大做文章,若是率军进城,诛杀掉....” “你是教我杀掉” 蒋志清的声音弱了下去,叶开明白他的意思。 “校长,奕劻这老贼死有余辜,内阁总理就算要选个人来当,那也应该是校长。”被识破了心思,蒋志清索性也全无保留,大声说道,情绪异常激动。 叶开微笑,又给蒋志清盛了一杯茶。 “杀李斯,诛胡亥,介石,你是叫我当赵高啊。”良久,叶开才回答道,不喜不怒。 蒋志清一听大惊失色,立马站起身来,手中的茶杯也不敢接了。 “学生不是这个意思!” “坐”叶开示意不用紧张,今天的谈话纯属私人。 “介石啊,当年,赵高坐拥强秦80万虎狼之师,又有函谷关崤关之天险,乃秦末争鼎第一流,而项羽师出名门,又为名将之后,得四十万精忠楚兵,乃秦末争鼎第二流,最后是沛县的刘备,师出无名,文德武功聚在前二人之下,散兵游勇也不过八九万,乃秦末争鼎第三流。最后这三人结果如何?赵高被下属诛杀,兵败国亡,项羽虽攻占咸阳,得秦地万千珍宝,天下名动为之楚霸王,却落了个乌江自刎的下场,反观沛公,一败,二逃,老父妻儿具被擒,却依旧定鼎中原,立汉朝四百年基业,实力弱者胜,实力强者反无葬身之地,简直是天下奇闻,赵高失鹿,项羽得之,然天下终归于汉刘也,介石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叶开的一番话,说的蒋志清没有半句还嘴之力。 叶开接着问道:“如果我率兵诛杀奕劻,夺得大权,你猜最后的结果会怎么样,各地督抚必然会纷纷自立,再不听中央号令,而海外的孙文革命党也会趁机而动,煽动造反,这三者谁强谁弱,一目了然,到时候我为赵高,督抚中强悍者为项羽,革命党就是那沛县刘邦,你说到时候这天下该归谁?” 一旦叶开动用了非正常手段,那他就是制度的第一个破坏者,督抚自然纷纷效法,于是就有了制度的第二个,第三个破坏者,而革命党就更不用说了唯恐天下不乱,自始至终就是制度破坏者,既然再没有人愿意遵守秩序,那动乱就会永远持续下去,直到打出来个最大的草头王。 秦末,清末,原来是一个模子。 “校长,是学生想的浅了。”半天后,蒋志清才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 “无妨,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咱们切不可做那一事无成的赵高。”叶开倒没有责怪蒋志清的意思,他接着说道:“昨天在朝堂上,我建议摄政王不要严词喝止,对资政院的那帮人要怀柔拖延,没想到满朝文武都反对,这就说明咱们的根基还不厚,我听说赵高曾经指鹿为马试探群臣,我这也算是一次试探,看来时机果然还不成熟,咱们不能贸然行事,要做就做那韬光养晦的贼刘邦。” “介石明白了。” 叶开满意的笑了笑,摆摆手。 “下去吧,记住要看好奕劻,不要放松一丝警惕,咱们倒要看看,他能闹到哪般地步?” “是!” 第一百八十一章逼宫 (求订阅~晚上还有一章) 奕劻没有食言,他的所作所为注定要让载沣难堪到底,资政院在这一天没有照常开会,一百多位议员跟着奕劻浩浩荡荡的驶往紫禁城,他们的目标别无他物,就是头戴摄政王冠冕的载沣,以及他屁股底下的最高宝座。 宫廷宿卫当然不敢放他们进到宫里,人群堵在了午门外,依次排开,开始叫喊,除了速开内阁这样的政治主张,期间还夹杂着不少让载沣退归藩邸的激烈言论,随行的大批记者当然放得开,将这一幕原封不动的记录在速抄本上,这又是一则涨发行量的好材料,用不了多长时间,整个京城的注意力就会风闻而来。 ........ “庆王带着一帮议员在门外叫喊,说要见摄政王!” 太监急急忙忙跑进崇德殿,刚一跪下就不停地叫喊着。 “几百人堵在午门,侍卫们都快拦不住了,请摄政王拿主意!” “******身为皇族老臣,带头咆哮宫门,成何体统!”正在批改奏折的载沣再也忍不住了,摔下笔来就一通发火。 “他们要干什么!” 载沣恶狠狠的问,太监吓得一哆嗦,赶忙回答:“奴才听人群叫喊,说好像要建什么责任内阁,还说.....”太监咽了一口唾沫,费了天大的力道往外蹦字,“.....要摄政王退归藩邸,还政给皇上。” “放肆!”载沣一拍桌子,大骂道:“奕劻这是要造反么!” 一听到造反两个字,几个太监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忙不迭要凑上前去,载沣回过头来,冷冷地告诉所有人。 “去!告诉奕劻他们,不见!本王谁也不见!”载沣握紧团头砸了砸桌子。 知道主子彻底发火,太监急忙窜没影了。 载沣闭门不见的消息传到午门外,再度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议员纷纷打起了嘴炮,一个接一个的斥责载沣行为野蛮专横,必须要下台以谢国人。 这是奕劻最乐意看到的。 只要声势闹得越大,载沣的压力就会越大,对于这位初出茅庐毫无根基的摄政王,奕劻对他太了解了,这位爷,看似心有成竹,对朝政一向勤勉,但一遇上大事就六神无主,没有主见,载沣作为一个安乐承平的王爵是合格的,但要做一个处事果断的主宰者,却是远远不及格。 让这股大风刮吧,看他载沣能安心坐到什么时候? 奕劻不急,他有足够的时间。 “恭亲王来了!” 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阵骚动,远远望去,一个人身着团龙亲王朝服,在一帮仆役的簇拥下快步走了过来。 “庆王,我溥伟来助你一臂之力。” 来人走到跟前,奕劻才看清了是谁,溥伟,就是那位和载沣一直不对付的小恭王。 “恭亲王怎么也来了?” 奕劻明知故问,自从载沣即位以来,这位父辈显赫的亲王就被载沣晾在了一边,两人的关系也由此日趋紧张,溥伟想必是听到风声,特地赶来分一杯羹。 奕劻当然不管那么多,只有人来了,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载沣不是最信任皇族吗,现在就让皇族深深的捅他一刀。 “载沣倒行逆施,窃据高位,我早就看不惯了,他要是能提早下台,才是我大清的福分,等日后真设了什么内阁,庆王是总理王大臣,我溥伟当个协理王大臣,大清何愁不蒸蒸日上?” 奕劻干枯的老脸忍住没有笑,怪不得载沣说什么也不用这位主子爷,还真是位口无遮拦的纨绔生啊。 “好!”奕劻点头应允,这时候多一人就是多一份力,至于日后怎么办,等到了再说。 溥伟到来的消息不可避免的传进了载沣的耳朵里, “他来干什么!”一听溥伟,载沣更加怒不可遏,忿忿说道:“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他派到西南当禁烟大臣,也没了现在这么多的聒噪!” “摄政王,宫门外的人越积越多,这庆王摆明了是有备而来。” 连太监都知道的道理,载沣又怎么会不知,奕劻狼子野心,他想要的何止是一个总理大臣,他是要把自己赶下台。 “资政院弹劾,军机处一个个闹着辞职,政务积了一大堆,现在奕劻又带着人来逼宫,这是存心叫我难堪!” 载沣狠狠的吐了一口气,望着案头上的海量公文,他是头痛不已,资政院几次三番闹事,军机大臣也逼迫载沣不能让步,今早四个人齐齐称病,直接甩手不干,把一大堆政务扔给自己。在他看来,现在国事政事弄得一团糟,都是奕劻的捣的鬼,载沣咬牙切齿。 “摄政王,趁现在事情还没闹大,您把庆王单独召进来,好好说说,让他以大局为重,把人散了吧,再怎么说都是皇族。”一看载沣这幅幽怨模样,太监开始给他出主意。 “皇族...” 这个敏感的字眼像根刺般挑弄这载沣的心弦,苦思冥想到最后,载沣重重叹了一口气,他这一辈子都绕不过这两字。 “去把奕劻叫来吧....”载沣略显无奈的应付道,说完还特地补充一句,“其他人一律不许进入,特别是溥伟,无论如何也不要让他进来!” “扎!” 望着太监匆匆而逝的背影,载沣的心像被捏住一样,迟迟放不下来,就算他资历经验远不如奕劻,他能清楚得意识到,这场忽然而至的风暴,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 “要是赉臣在就好了......” 叹息声不知不觉地从载沣嘴里飘出来,他知道若有那个人在的话,一定可以解忧。 然而,缓了半天,载沣始终张不开这嘴,因为就在昨天的会议上,他可以亲口否决了后者的提议,召他来不等于明明白白的认错吗?作为大清的摄政王,这份位比帝王的尊严做不出这样的事。 “我这是顾得什么面子啊....” 载沣摇摇头,自怨自艾的说道。 (书友群号:565,362,400。‘钢铁黄龙’) 第一百八十二章交易破产 (第三更) 重压之下的载沣,选择了缓和的方式处理,但也由此犯下了一个重大错误,只让奕劻一个人来,那无论交谈的结果是好是坏,可全凭奕劻这一张嘴了。 而奕劻也压根没打算给载沣留什么余地,谈成了,目的自然达到,谈不成,其实更好。 无论怎么,奕劻都是最大的获益人。 “老臣参见摄政王。” 进入殿中,奕劻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自觉地站到一边,可丝毫没法自己当外人。 载沣可没那么多心思,一上来就毫不客气的问道:“奕劻你身为朝廷重臣,居然带着人来闯宫,到底想怎么样?” “摄政王误会老臣了,老臣这心里装的可都是大清国”奕劻恭敬地说道,说话的态度简直和宫外时判若两人。 “大清国?你心里还有大清国!”载沣怒极反笑,指着奕劻的鼻子说道:“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当大清国的忠臣?弄得天下人都知道府院不和,两相鏖斗!” 奕劻丝毫不怒,“老臣确实为了大清国,只不过和摄政王想的方法不一样罢了。” 奕劻摆出一副坐而论道的姿态,自信足足地说道:“摄政王要堵住那些人的嘴,老臣却要松开那些人的嘴,依我看这都是救大清国的方法,不过老臣的方法更高明些。” “高明?”载沣冷笑,“本王怎么没觉出来哪里高明了。” 奕劻一脸淡然的说道:“摄政王不觉得这人言可畏,堵是堵不上的,如今大势潮流,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摄政王却偏要做着潮流的违背者,如何不腹背受敌,自讨苦吃?” “不是本王自讨苦吃,是有人存心刁难吧?” 载沣狠狠地白了奕劻一眼,后者却不依然。 “对,也不对。”奕劻没有否认,转而接着道:“如果要是靠着摄政王这个治法儿,大清怕是要断送。民意汹汹,摄政王恐怕不得不让步了。” “哼!”载沣重重的哼了一声,直接摊牌道:“奕劻,你我之间不用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说吧,如何才能让宫外的人退下?” 奕劻明白终于到了谈条件的时候了。 “答应他们的条件,裁撤军机处,仿西方宪政,设立责任内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奕劻的话很客气,但在载沣的眼里却完全是另一种意思,前者这是在伸手要权力,而且是最大的权力,摆明了就是要架空载沣这个监国摄政王的头衔。 “责任内阁要等到国会召开后才能设立,九年立宪还未完成,现在就匆忙设立,成何体统!” 载沣的拒绝态度完全在奕劻的意料当中,他甚至预料到后者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要把手中的权力乖乖的交出来,无论是谁都不会轻易答应。 奕劻接着施压,这次他毫不客气地直扑载沣底线。 “摄政王你也看见了,那些人正叫嚷让摄政王退归藩邸,还政于皇上,若真的闹到了那一步,摄政王可就什么也不剩了。” “奕劻你是在威胁本王?” 载沣极力压抑住起伏德尔胸膛,死死的瞪着奕劻,后者那皱纹遍布的脸上满是阴鷲。 “摄政王大可不必这样想。”奕劻一脸笑容,甚至略带些轻松地说道:“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么,如今能收拾局面的维有老臣一人而已,老臣可不愿意让摄政王颜面扫地,若是天下人都闹起来,成了众矢之的,到时候老臣也救不了摄政王。 “奕劻说来说去,不过是你自己觊觎总理大臣的位置罢了。”载沣咬着牙冷笑道,如果这一点他都看不出来,也不配在这个位置上待这么长时间了。 奕劻完全没有掩饰的意思,到了这个份上,双方早已摆开架势,是战是和,全看载沣一个人了,是舍得手中的权力还是他作为摄政王的脸面,决定了两人日后的关系。 “领班军机出任内阁总理大臣,本来也理所当然。” 奕劻上前一步,不再多费口舌,直接点名了来意,“恳请摄政王下一道谕旨,自今日起,裁并军机,以责任内阁代之,老臣立马劝退那些闹事的议员,往后你还是你的摄政王,尽享九五之荣,我当我的内阁总理,乾纲独断,从此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奕劻抛出来一个完美的条件,他自以为完美的条件。 “你是让本王当你庆王府邸的提线傀儡吗!” “啪”的一声,载沣一甩桌子,站了起来,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怒火,大口怒斥。 “奕劻你真是狼子野心,贪欲成性,莫要说本王不可能退让一步,本王就算真的退归藩邸,也不会将朝政交于尔等之人手中,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那摄政王就不打算顾及估计宫外的汹汹民意,载沣!这失国之罪你担当得起吗!”既然双方撕破脸皮,奕劻也没必要给谁面子,对载沣直呼其名,大声诘问道。 “当不当得起,都跟你庆王无关!” “载沣!不要说老夫今天没有提醒过你,你要是有自知之明,就不会说这种娃娃话,一旦退归藩邸,可有你好受的!” 奕劻的威胁像打在一块顽石上,被激怒的载沣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庆王还是将这些话说给那些听你信你的议员们吧,本王不送!” 双方谈崩了,载沣直接下了逐客令,很明确的告诉奕劻你可以滚了,或者跟你那些议员一起滚。 “但愿摄政王能一直这么说下去。” 奕劻冷笑了一声,转身走出门去。 “庆王,谈的怎么样?他载沣有没有让步?” 看见奕劻从宫门口出来,小恭王溥伟立即迎了上去,简直比前者还着急。 奕劻的脸阴沉着,压根没理会溥伟,直接绕过他站到了众人的面前。 “诸位议员,老夫好言相劝,没想到摄政王竟毫不礼让,反而出言诋毁,老臣今年已逾七旬,实在不堪折辱,还是请诸位另寻高明吧。” 奕劻一番虚情假意刚刚说完,身后的午门居然“嘭”的一声被侍卫合上了,鬼使神差地和这一幕结合在一起,给众人提供了无限遐想和可能性。 第一百八十三章推波助澜 (第一更) 奕劻这一句话,让围在宫门外的大批记者顿时哗然,载沣这是什么作风,典型的专制帝王口吻! “载沣无视民意,残害大臣,简直和桀纣没什么两杨,从今往后咱们就不要这摄政王了,请庆王爷为我们做主!” 人群中不知谁先喊了一声,一下子引起了无数共鸣,竟然成为了一个口号,在宫门外不断地传扬,再加上媒体的煽风点火,火速传播,载沣被贴上了****暴君的标签,成为这一天的头版头条。 “既然民意如此呼唤,老夫就算粉身碎骨,也要跟他载沣斗一斗。” 奕劻半推半就,从这一刻开始,他已经不满足当一个实权总理大臣了,他要把载沣赶下台,甚至把皇帝的宝座搬到庆王府来。 “誓与庆王共进退!” 现场乱成一团,奕劻到了他最想要的结果。 而载沣这次也确实下了狠心,任凭这帮议员喊破喉咙,他都是熟视无睹,按下心来批改堆积如山的奏折,当西洋西落的时候,他从神武门出去,返回醇亲王府邸,对奕劻挑衅不理不睬,摆出一副死磕到底的模样,他同样要捍卫帝国最高掌权人的尊严。 “庆王,载沣要是一直不理睬怎么办?” 议员们闹了一天,大多喊哑了嗓子,浑身也都被汗水浸湿了,但仍然离他们的最终目标遥遥无期,几个人开始垂头丧气的问道。 “紫禁城太多了,咱们就算把嗓子喊破了,他载沣未必能听见了。”奕劻回答道。 “那该怎么办?”议员们接着问。 奕劻早就等着这个问题,他出了一个歹毒至极的主意。 “诸位议员请我说,咱们明天到摄政王府去,让满城百姓都看着,这次看他载沣出来不出来。” 醇亲王府的规制要小很多,守备也远远不及皇宫这么严密,要是到了那里,却是能起到倍增器的效果。 “好!” “都听老庆王的!” 既上次步兵衙门围堵毓朗府之后,奕劻要故技重施,这次他要玩一票更大的!就这样,载沣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而一场更大的风暴也即将到来.... 夜里,庆王府却忙碌的很,奕劻,载振和几个议员聚在一起,正在紧锣密鼓的策划明天的示威活动,为了如愿以偿的让载沣下台,奕劻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 “请诸位议员回去后,告知其他咨议员,明日早上务必到摄政王府门前集会,另外,也请诸位议员以中央资政院的名义,联合各省咨议局,一起向载沣施压,功败垂成,在此之举,请大家尽心尽力!”奕劻表情严肃的说。 “庆亲王放心,我们这次来京师就是为了除去国之暴君,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明日一早,人,车马,一定俱全!”议员们恭声答应,然后怀着崇高的使命感徐徐离去。 “阿玛,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傻啊。”看见议员们离开了,载振凑上前来,戏谑笑道。 “人家才不傻,载沣一倒,他们也能跟着分一杯羹!”奕劻哼了一声,摇了摇头,继而问道:“儿啊,交给你的事办得怎么样?” “阿玛放心,儿都办妥了,等明天一到,京城的报馆肯定蜂拥而去,这次我还找了几个使馆的洋人,他们到了保准叫载沣难堪。” 奕劻满意的笑道:“载振!你这工商大臣还真的没白当。” “那都是阿玛教得好。”载振嘿嘿一笑,小心捶着奕劻的肩膀,隔了一会儿低下头来问道:“阿玛,等载沣下台了,您要是拿了大权,你说儿子能当上九五吗?” “急什么?”一听这话,奕劻支起了身子,数着载振的脑门说道:“小皇帝位子坐的不牢,没了载沣,他更连依仗都没有,咱们不急这几年。” 废帝这天大的事,奕劻不敢轻易答应。 “儿子今年都三十多了,做皇帝正当其时,再说,阿玛,几代皇帝都是他醇王府的人,也该轮到咱们庆王府了。”载振不依不饶,他对失去当年的皇位事自然耿耿于怀。 “阿玛今年都是七十多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再说这当不当皇帝洋人也要插进来,当年老佛爷那么大的权势,也废不了瀛台那位主子!等过个三五年,咱们坐稳大位,再提易储的事。” “拿了大权,阿玛就是最大,谁当皇帝,还不是阿玛的一句话?” “你这个耐不急的竖子,将来大事肯定要坏在你身上!” 奕劻劈头盖脸的骂道,不过他终究拗不过载振,到最后只好敷衍道,“阿玛保证,这皇帝是你的,肯定出不了咱们庆王府的门。” 听到老爷子这话,载振才罢休,退到一边。 “禀告王爷,章大人来了。”太监溜进房间来通报。 “快把他请来。”奕劻等的人终于到了,眉飞色舞。 很快一位身着官袍模样的人就来了,来人一脸的书生气,早年留学于日本东京帝国大学,专攻法律学,还曾经是京师大学堂的高级讲师,站在奕劻面前,更显得文质彬彬。 “宗祥啊,你可来了~”奕劻笑眯眯的说道。 “庆王征召,宗祥哪有不来的道理。”来人名叫章宗祥,一出口却是国内官场的圆滑气。 “本王提拔你当民政部的侍郎和巡警厅的厅丞,怎么样,这巡警厅的差事不好干吧?” “庆王派人照顾,宗祥这差事就算难办,也愿意为庆王啃下来。”章宗祥说道。 “宗祥的大才本王是知道的,你在我这里只能被埋没。”说到这,奕劻叹了口气,“呔,这样吧,过一段时间调你去民度支部当尚书,这样才算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多谢庆王爷赏识!” “宗祥,明天议员和民众到醇王府去,要你们巡警厅的地界,怎么做你手底下的那帮议员们都知道吧?”奕劻打量着章宗祥,饶有兴致的问道。 “哈哈,庆王放心,宗祥一定以国事为先,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哈哈...宗祥,你可真是个人才啊!” 奕劻拍着肩膀大笑,载振,章宗祥,二人俱笑。 第一百八十四章千夫所指 第二天一大早,首先敲破清晨宁静的是一份声明,闹事议员以资政院的名义向载沣下达了最后通牒,截止到下午一点,如果载沣仍不答应裁撤军机处,设立责任内阁的要求,他们将立即启动第二次请愿请愿运动,倒时候载沣失去的可就不仅是一个军机处了,还有他手中所有的权力。 为了给载沣实质性的压力,原本被解散的请愿同志会死灰复燃,只不过口号由“速开国会”变成了“设立内阁”,目的就是避开之前的和谈,不落人口实,新瓶旧酒的同志会成为领导这场轰轰烈烈逼宫大戏的核心,内部组织换汤不换药,当然,如果对政治敏感的话仍然可以发现,这次同志会的几个头目,都和庆亲王奕劻本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与此同时,二十三省的咨议局也齐齐发声力挺,他们扬言一旦资政院辞职不干,他们也不会再接手着烂摊子,潜台词就是,既然你载沣不拿我们当回事,这无名无分的咨议局还是你一人干吧。 总而言之,一夜之间,载沣就成了全民公敌。 “如果摄政王不遵循民意,我们资政院二百名议员就全体辞职!” 一百多位议员叫喊着来到了后海湖畔,抗议主战场也正式从午门转移到了摄政王府门前,王府卫兵将这些人拒之门外,警戒的枪口始终对着他们,身后可就是雷池啊。 “古时有暴君率兽食人,现在摄政王居然兵戈相向,文明演化至今日,何其哀哉!”这些人引经据典,明里暗里都是痛骂载沣,一旦让这些人坐稳了道德高地,那说他们的一言一行就带有破坏性。 “我等都是手无寸铁的国民,存了一颗诚心来议事,摄政王为何闭门不出!” 人群中响起一阵阵的呼喊之声,他们确实手无寸铁,但他们的话却比刀枪更具穿透力,短短几个小时,围观的民众就蜂拥而来,再加上媒体报纸连篇累牍的渲染报道,刻意烘托了议员们身处弱势的窘境,那些不知真相的群众自然同情万分,在他们看来,只要跟政府作对,不就是大公无私的皿煮斗士吗? 到了中午,摄政王府门前聚集了大量人,而王府的守备远远不如皇宫,卫兵们已经到了饱和地步,局部地区还爆发了轻微骚动。 这一幕让载沣焦头烂额。 “人都堵着门,王爷,咱们出不去了。” 太监们束手无策,一个个耷拉着脸,按照往日的行程,载沣应该于早上七八点钟到乾清宫处理政务,但现在他完全被困住了。 “这成何体统!” 载沣大为恼火,民众围堵领导人的府邸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他们这胆子也太大了点吧。 他知道这背后一定有人撑腰。 “叫巡警厅派人来,把这些人都给我赶回去!” 载沣态度强硬的说道,他还不想屈服,更不想让奕劻看笑话。 “去,赶紧去!”载沣重申一遍。 半天后,传话太监回来了,与此同时也带了一个极坏的消息。 “王爷,巡警厅的电话打不通.....” “这帮酒囊饭袋!”载沣下意识的砸了下桌子,稍稍一想,更为气恼,咬着牙道:“我倒要看看奕劻的手能伸到哪里去!” “去把奏折拿来,咱们不去宫里了,我看他们能坚持多久!” 一看主子彻底恼火了,太监不敢怠慢,立马就办,载沣慢慢坐了下来,想想他们也不敢冲撞府门,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弄不好还要株连九族。 载沣有心等,议员们可耐不住,时间已经到了六七月份,烈日越来越毒,脸上不说心里可就惹了火,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精确掌握在奕劻的手中。 “阿玛,载沣还真没打算退步?”载振站在窗户边,远远地向摄政王府望着。 “管他呢,载沣爱退不退,他拖得越久,闹得声势就越大,对咱们就越有利。”奕劻倒不慌不忙,端着一杯茶,不停地轻嘬。 “要是资政院真辞职了怎么办?倒时候他们就是一帮庶民,咱们还能指望的上他们?”载振问。 ”你以为他们就心甘情愿,自古以来,凡是拿辞职要挟的有几个是真心实意,他们这叫以退为进。“奕劻招了招手,把载振叫到身边,”等你当了这九五大位,臣子要是这么闹,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儿子保管不理不睬...”载振嘿嘿笑道,奕劻也跟着抚了抚胡须。 “阿玛,儿子还是觉得这事不好办...”隔了一会儿,载振又凑上前来问道:“载沣手里可还有兵,要是把他逼急了,派兵进城怎么办,咱们那点警察可挡不住啊。” “载沣不会。”奕劻很肯定的说道。 “载沣要是有这胆,就不会连袁世凯都不敢杀,说到这,阿玛想起来了,袁慰亭还在美洲当大使,也该找个时候把他教回来了,你要当皇帝,旁边总归该有个人辅佐不是?” 一听到皇帝,载振就笑开了眼,这两个字的诱惑可是空前绝后啊。 “儿子都听阿玛的。” “孺子可教....” 奕劻满意的笑道。 ....... 到了下午一点钟,摄政王府没有给出任何回应,议员们终于忍不住了,当场宣布辞职,同时一场更大规模的请愿,正在紧锣密鼓的酝酿当中。 “直隶,奉天,热河,山东,河南,山西,甘肃,云南,湖北,湖南,福建,广东,广西,江西等17省咨议局都解散了,咱们倒要看看,他载沣要暴虐到几时!” 议员们虽然辞职了,却并没有善罢甘休,他们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黑夜已沉,黎明也不会远了..... 舆论机器在此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中央资政院和地方咨议局总辞的消息像暴风一般吹遍了大江南北,报纸上不乏许多尖锐异常的文字,《申报》指责载沣诓骗天下,必为亡国之君。革命势力在这时也趁机摇旗呐喊,革命党的大亨于右任在《民吁晚报》撰文,直言写到清廷假立宪的面孔终于破裂了,唯有全国人民揭竿而起,立行革命,才能驱除鞑虏,保留汉种不灭,个别地方甚至发生了小规模的起义运动。 载沣千夫所指。 二十六岁的年龄让他远远承受不了这些,在清一色的负面新闻如潮水般涌进摄政王府时,一场直接针对他个人的刺杀阴谋也悄然而至..... ============================================ (期末到了,又到了身不由己的时候,个别天可能只有一更,滑沥沥保证等七月初回到家里,分分钟爆更!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要告诉大家,因为涉政,涉敏的缘故,本书的写作内容被编辑大大再三警告,一切再切,比如西藏那块,我自己也很无奈,感谢这么多的书友帮助和支持,《清末》跌跌撞撞已经行程过半,或许它并不完美,或许他还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却是我们深爱着的这片土地的另一种思考,未来120天,让我们一同走下去,结尾一定是全新的 滑沥沥拜上) 第一百八十五章狂风漫卷 (第一更) 整整一夜,摄政王府门前都被堵得水泄不通,人群堆积在什刹海和后海周围,要么席地而坐,要么大声高喊,等抗议进行到了第二天,被凉了一宿的闹事议员再也忍不住了,在这一天清晨,他们以请愿同志会的名义通电全国,要求全国人民行动起来,码头罢运,工人罢工,商人罢市,学生罢课,载沣不倒,誓不退还,到此为止,来之不易的和平彻底破裂,第二次请愿活动正式启动。 既然所有的底牌都已经使完,那双方除了拼出个你死我活也别无他法,毕竟,能够坐在帝国铁王座上的人,有且只有一个。 有了第一次请愿的经验,同志会的煽动效率远比上一次高,他们和地方咨议局联手起来,分工明确,咨议局组织当地人向各省督抚请愿,然后再陆续派出一部分人进京,支援京城内的请愿活动,他们特别规定各府、厅、州、县要派代表一至二人到京,近省至少100人以上,远省至少50人以上,就连最偏远的甘肃省也浩浩荡荡的组织了七十多人的代表团进京支援。 除此之外,海外的侨民留学生也加入到了这一场轰轰烈烈的请愿运动中,当晚留日学生千余人在东京锦辉馆举行集会,声援请愿代表团,并表示要积极参加第二次国民大请愿。随后,南洋、美洲和日本等地的华侨也纷纷致电支持请愿活动,并相继派出代表到北京以示支持,上海,津门各大报纸、杂志也大造舆论,大力鼓吹设立内阁的好处,一时间,让载沣下台的呼声甚嚣尘上。 对此,载沣的应对是,镇压!而各地督抚的应对是,看戏! 远在天边的这些疆臣可不傻,这炮火是冲着你载沣来了,我们可不会替你背锅,正好也趁着混乱的局面,把这两年来收归中央的权力再一点点的拿回来,各地督抚浑水摸鱼,京城里高官也假装糊涂,谁都知道这是你庆王和载沣两个人的争斗,时局不明朗还没到站队的时候,索性他们就坐山观虎斗起来,这样,从地方到中央,到国内到海外,所有的压力毫无阻挡的汇集到载沣一个人的身上。 载沣深陷窘境。 “王爷,他们人又来闹了!”太监慌忙的闯进们来,口中大呼小叫。 “他们敢闯门了!?”载沣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警觉问道。 “这倒还...还没有....就是人又多了......” “你告诉王府侍卫,谁要是敢上前,格杀!”载沣嘴里蹦出了两个血淋淋的字眼。 “格杀?” 太监吓了一哆嗦,知道这是载沣失去理智的行为,别说格杀了,谁要胆敢冲人群放一枪,恐怕下一秒就会被人扑上来乱拳打死,侍卫们也不傻,拿枪的手都是哆哆嗦嗦。 几个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上前。 “王爷,有一句奴才们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载沣瞪了一眼,“说!” 太监头咽了一口唾沫,颤颤巍巍的说道:“摄政王还是把良大人叫过来商量吧,他点子最多,定可以解此困境。”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却是最好的办法,其实太监也纳闷王爷怎么没有第一时间叫来良弼,他们一向无话不谈的啊,原因只有载沣知道。 “赉臣....” 载沣犹豫了.... “摄政王,快把良大人请来吧,再这样闹下去,恐怕....”太监酝酿了半天,才弊足勇气吧后面的话说下去,“恐怕也酿成滔天大祸!” 滔天大祸.... 听到这四个字,载沣心头就像被刺了一下,改了主意。 “本王就不信了,我大清二百六十年六国祚,岂容一帮暴民如此肆虐!”载沣狠狠锤了一下桌子,“去,让老福晋和大福晋们到南花园待着,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能张狂到几时?” 一帮太监垂头顿足,知道主子爷这气血又上来了,无奈只得遵命,出了门就一阵哀嚎。 双方的僵持进行到了第五天,各地的请愿团分批抵达北京,前门的老火车站一时人满为患,放眼望去,几千人举着黄龙旗不停翻舞,各省的请愿团在车站谈笑言欢,俨然把这里当成了临时跑马场。 紧接着局势对载沣就更为不利了,特别是底层官员的倒戈,当山西请愿代表到达北京时,在京的山西籍官员竟然全体驱车乘轿,前往正阳门车站迎接本省代表,一时热闹非凡,轰动京师。 全国各地的情况也差不多,与前两次请愿不同,他们这次组织严密,行动有效,这次广泛发动了社会各阶层的民众,并进行了声势浩大的请愿签名和游行活动。直隶各界人士1000多人在全国学界请愿会会长温世霖等人率领下,列队前往直隶总督署请愿,迫使直隶总督岑春煊屈服,10日后,河南各界人士3000多人在开封游梁祠举行请愿签名活动,随后列队到河南巡抚衙门请愿,巡抚宝棻亲自出来接见并答应上奏朝廷,山西太原民众1000多人集会,签名支持请愿活动,并前往巡抚衙门请愿;同日,山西谘议局和国会请愿同志会组织召开了上万人的请愿大会,当场签名的就有5000多人,随后列队游行到巡抚衙门请愿。 福建各界人士5000多人游行到总督衙门请愿,闽浙总督松寿接受了请愿书,同日,四川国会请愿同志会召开请愿大会,到会者6000多人,并在前谘议局议长蒲殿俊的率领下,大家列队前往总督衙门请愿,总督赵尔巽答应代为转奏,在各省请愿同志会的组织下,其它各省如湖北、湖南、江西、贵州等地的签名请愿活动都在如火如荼的开展中。特别是东北三省,请愿活动开展尤为热烈,当时奉天各地集会人数均在万人以上,签名者近30万。 请愿第六天,23省督抚致电中央,105位将军,道台,布政使,臬司,向中央联合施压,官僚阶级齐齐倒戈,载沣不得不出面了。 这一天,紧紧闭合的王府大门打开了,在无数人的注目下,载沣露面了。 几千人齐齐跪下,开始放声大哭,虽说他们都对载沣抱有成见,但当面前的人出现时,他们还是止不住的扑倒在地,位同君王,仪同天子,这份至高无上的尊严,后人远远无法理解。 “你们说的本王都听见了,然设立内阁非一时一日之事,诸民勿要渎情,朝廷自有公断!”载沣一出面就厉声呵斥,压抑了几天的愤懑也在这时爆发。 这句话就仿佛一把当头棒般,狠狠地砸在请愿议员们的头上,他们渐渐的止住了哭声,新一轮的呼喊又开始燃起。 “人民请愿如此之多,摄政王如再不准,未免大失民意!” 民众的呼声如山呼海啸一般,震得载沣耳膜嗡嗡跳。 聒噪! 都是鼓噪! “国务大计,岂是尔等一二小民可以参悟到了得!”载沣大吼一声,撕破了请愿民众所有的幻想,人群哗然一片,开始不断骚动。 “摄政王怎能如此枉顾民意!”众人高喊! 民意?民意在哪?还不是你们这些人说了算,载沣哼了一声,冷笑。 “那就让摄政王看看我们的民意!” 人群中响起了几道窸窣的声音,手递手的呈上来一个包裹,扔在了载沣面前。 “此乃民意!” 人群中发出了冷笑声,然后包裹被缓缓打开..... 载沣冷蔑地瞥了一眼,原本挂在脸上的倨傲荡然无存,仅仅一眼,就吓的魂飞魄散。 那是一千多根指头..... 第一百八十六章刺杀 (清末五次请愿大活动,无论从规模还是参与人数都远远史上任何一次运动,历史意义足可以媲美五四运动,但无奈被阉割了。) ========================== “阿玛阿玛,你是没见,载沣当时的脸都绿了。” 消息传来庆王府,载振抱着肚子笑个不停,载沣这次可糗的不轻,一想到那个场面,载振就止不住哈哈大笑。 “那么多人指头从哪来的?”奕劻捋了捋胡须,有点好奇。 “是儿子弄来的。”载振面露得意之色。 “你弄来的?”奕劻又问了一遍,“一千多根,你从哪弄来的?” “有一些是木代表自愿砍的,有一些是儿子向京师大狱里的死囚犯买的,还有些压根就不是人指头。”载振难得让奕劻高看一眼,不住地笑道。 “你还真是鬼机灵。”奕劻摸着胡须,心里大呼孺子可教。 载沣经过这么一吓,恐怕再也不敢对话,而两者之间的矛盾就再无法调和了,事到如今能收拾残局就只有奕劻一人,换句话说,解局的钥匙在奕劻一个人手中,而且只有一把。 正当爷俩自鸣得意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人来报。 “王爷,王爷,章大人来了!” “章宗祥?”奕劻赶忙道:“快叫他进来。” 章宗祥推门进来,奕劻正一脸笑意的迎着他:“宗祥啊,‘维持秩序’,你可是功不可没啊!” “到我这里有什么事?”知道不是寒暄的时候,奕劻接着问。 “庆王,今天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章宗祥一上来就直言说道。 “什么事啊?” “抓了两个革命党,一个叫汪兆铭,一个叫黄复生。” “汪兆...呔,我这个脑袋可记不住,不又是孙文的徒子徒孙吗?”奕劻不以为意的笑笑。 “这两个人宗祥也不认识,原本也以为是哪个不知名的会党分子到京城来密谋不轨,今天早上有人举报他们,宗祥派人赶到,你猜他们两个在干什么?” 奕劻捋了捋胡须,“干什么?” “在甘水桥底下卖炸弹,警察到了后,人赃俱获。”章宗祥道。 “这有什么稀奇的,那孙文不就喜欢搞暗杀吗?”载振在旁边插了一句。 “振贝勒小瞧这两人了,他们要暗杀的可不是那位朝中大员,而是摄政王!” “载沣!?” 一听这话,载振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奕劻也跟着耸了耸肩。 “就是载沣,宗祥把他们逮到大狱,还没审那两人就主动招了,他们要杀的正是大清国的摄政王。”章宗祥深呼一口气说道。 “这帮革命党真是胆大包天!”载振大口骂道,虽然他跟载沣不对付,但毕竟是同根共祖,连革命党可八竿子远,不料他这边刚刚说完,一旁的奕劻突然哈哈大笑。 “宗祥啊宗祥,你可真是我的福将!” 奕劻抚须长笑,弄得面前两人都一脸惊骇。 “阿玛,你怎么还跟着笑呢?” “喜从天降,我如何不笑,你们想倘若把这消息公之于众,载沣会怎么想,那帮请愿的民众会怎么想。” 奕劻自问自答,“载沣准会气疯了,而民众气焰更胜,到时候这大权就是颗烫手山芋,载沣丢还来不及的。” “大权他能丢给谁?还不是咱们庆王府。”载振顺着奕劻的意思说下去,他听明白了。 “哈哈,这消息真是及时啊。” 奕劻,载振大笑,章宗祥这边却问道:“庆王,这两人怎么处置,按理说都是死罪啊。” “不要杀,告诉天下人,诛暴君者无罪,此举义盖云天,本王愿意为他担保。” “是!” “我要让天下人都来唾骂载沣,看他还有什么脸面再坐在这个位置上。” 奕劻攥紧了手。 ...... 革命党行刺载沣的消息,迅速引爆全国,尤其是那个汪姓会党,被人翻出来曾以“精卫”化名,在报纸上撰文大肆挞伐清廷,文风颇为犀利,传言为是孙文手下的骨干。 而就是这么一起挫败革命党刺杀领导人阴谋的大案要案,全国人民竟然调转风口,给予了积极的评价,在天津《大公报》上,两人居然被破天荒地用上了义士的称谓,更有甚者,上海报业竟为两人的失败大呼可惜,而无论是那一条这都是死罪,但报纸人就是这么干了,反正现在也是无政府状态。 这是暴君的下场,这就是不尊重的民意的结局,载沣你还要一意孤行吗? 全国人都在看载沣笑话。 ....... 摄政王府,全府上下一片哀嚎,朝外的风声愈演愈烈,这不是载沣关上大门就可以避免的了的。 “奕劻,你这十恶不赦的佞臣!” 听到这个消息后,载沣怒气勃然而发,直接将面前的桌子掀翻,大声叫骂道。 桌子上的瓷瓶,笔架,砚台碎了一地,墨汁熏染,书卷文印也四处散落,一帮太监侍女呆呆的立着,谁也不敢上前一步,哪怕是说一句劝慰的话。 “开门!本王要去庆王府说道说道!” 太监们一脸呆滞,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大呼小叫地劝阻道:“王爷,您不能去啊,门外都是暴民,万一有个闪失,咱们大清国可怎么办啊!” “奴才听人说过,那法兰西国的路易皇帝,就是被暴民擒住了,押上了断头台,王爷,您可不能出去啊!” 载沣被人团团围住,太监们一看局面控制不住,赶忙叫来了老福晋,佟佳氏一进门就对着儿子痛哭,含糊不清的说着,这摄政王咱们不当了,给他奕劻,老醇王在时候就是万事退让,才保全了身家性命啊。 很快,大福晋瓜尔佳氏也抱着溥杰匆匆赶来,见面就哭,说什么也不让载沣出门。 荒唐,愤怒,屈辱,无奈,压抑,所以不良情绪一股脑地涌来,载沣失去了所有理智。 “王爷?王爷?” 太监看着载沣发紫的脸,心里发慌。 “去....” “去....” 太监楞了,没听清说什么。 “去...去给良弼发电报,京师浩乱,让禁卫军火速进京平乱!” 喘着气,载沣刚说完,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脑袋也仿佛断线的钟摆,倒在立柱上。 第一百八十七章召集 “轰隆隆...” 天畔响起阵阵闷雷,从下午到傍晚,反复响个不停,却自始至终未见一滴雨落下。 此时的北京城就像一个大蒸笼,空气闷塞,抑人鼻息,浑身的汗气往衣服里渗,从全国汇集而来的四万多人一下子涌进了这里,他们高喊着设立内阁口号,不分昼夜,一波接着一波的围堵在摄政王府,压抑困热的氛围中,无形的火苗在不断蔓延。 湖广总督陈夔龙,为数不多的中央派,依照载沣的命令镇压请愿民众,在将一百多位闹事头目明正典刑后,翌日,被革命党刺杀于新军校场,湖北局势一度紧张。 湘,皖,苏,浙,赣,五省请愿民众宣布,即日起停止交纳新租税,一直延续到内阁成立,抗税行动迅速蔓延到全国,短短一天,又有九省宣布停止交税,度支部告急。 与此同时,各地打砸抢烧事件屡屡发生,不法分子混在请愿队伍当中,洗劫了沿途的店铺和商家,更有甚者,直接冲进了普通百姓的家中,将男人杀光,将女人强奸后,放火烧光了整栋房屋,大火在城市中央蔓延。 而在西南方向,被打压成渣的民族分裂死灰复燃,达赖势力又有回拢趋向,列强趁火打劫,边疆再度吃紧.... 乱了,全乱了,举国上下,陷入了彻底的无政府状态,督抚们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银子使劲让兜里捞,反正天下大乱,对他们最有利,上面有中央顶着,就算改朝换代,他们也是裂图一方的“诸侯”。 反观中央政府,早就是自顾不暇,底层办事官员纷纷倒戈,高层首脑要么静观其变,要么开始自谋出路,不少人借着这段时间和奕劻眉来眼去,私底下达成一场场肮脏的交易。 朗朗乾坤下,一副末日景象,无数人借着自由之名,公然行罪恶之事,民意的横行,最终演变成一场全民式的狂欢,它的一举一动,充满了粉碎性。 雨,将下未下,人心,动摇离乱。 王朝大厦已经渐渐倾斜.... 天色将晚,狂风大作,顺着院落的天井,只能看到被乌云染透了天空,叶开心里同样闷的慌,心想着倒不如结结实实下一场大雨来得痛快。 几天里,情报厅的消息不停地传进府邸,全部都是坏消息,要么是哪里有动乱,要么就是边疆出叛乱了。 “爷,起风了,天凉,您别一个人站在那儿了。” 韩翠儿从屋内拿了件披风给叶开披上,爷的肩膀都是凉的,她发现了。 “知道了” 叶开点了下头,不想辜负这份好意,但他情愿带在外面,起码能多透口气。 “老爷!老爷!摄政王来信了!” 韩春儿火急火燎的跑下台阶,三两步窜到叶开身边,没顾上喘气就大喊,“老爷,摄政王来信了!”说完就把一张电文纸交到了叶开手中。 “摄政王!” 叶开接过电报,扫了两眼,顿时整个手都僵硬了。 “教舒清阿,蒋志清到我书房来...” 留下一句话,叶开转身就走。 半个小时后,两人先后赶到,站在书桌前,叶开还没有问话。 “摄政王怎么样了?” 半天后,叶开抬起头,这问题明显是问蒋志清,他一直负责保卫工作。 “摄政王虽然被困在王府,但个人还是安全,那些个民众顶多就是请请愿,喊几声嗓子,不敢冲撞府门。”蒋志清答道,自从爆发请愿风波以来,叶开就加派了好几十只“乌鸦”“夜枭”,确保载沣的安全,听到这话,叶开稍稍缓解了一会儿,最糟糕的事还没有发生。 “京城内怎么样了?”叶开马不停蹄的问下一个问题。 舒清阿恭身回答:“京师大乱,请愿民众风起云涌,每天都有几百人抵京,警察也不管了,几千人都在干瞪眼。” “这个我知道。”自从善耆被停职后,民政部,巡警厅还在奕劻手中,这时候,也成为了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推波助澜。 “良帅,庆王府最近到欢闹的很,每天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各色各样的让你都有。” “哦,都有哪些人?” “有各省的请愿代表,朝廷的侍郎院外,还有不少王公大臣。”舒清阿把名单递给了叶开,满满一页。 “对了,有条小道消息,说前几天奕劻把恭亲王,庄亲王,敦亲王,还有几十位满蒙王公请到了府上,说要拥戴载振登基,也不知是真是假。” 舒清阿看了看叶开,这算是一个重磅消息了。 “知道了,风闻不可孤信,下去查实。” 叶开没有多作反应,把名单放到一边,郑重的说道:“今天叫你们来有件大事!” 闻言,舒清阿,蒋志清脸上一紧。 “看看这封电报吧。” 叶开掏出了电报,摆到了桌子上,二人只看了一段,就一脸俱惊。 “.....京师浩乱,火速派禁卫军进京平乱.....” “良帅,这...这...”舒清阿几乎说不出来话,他已经能猜到叶开叫他们来的目的了。 “都说说吧,这里没有别人。”叶开摆了摆手,脸上很镇定。 “清阿都听良帅的!” “扑通”一声,舒清阿直接单膝跪下了,斩钉截铁。 “起来,起来,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叶开把舒清阿扶起来,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却不是他想要的信息。 “介石,你觉得呢?”叶开转过头来,直接在原地问。 “学生也听校长大人吩咐。”蒋志清拱手道,不过后面又续道:“摄政王被困多日,朝臣一个个袖手旁观,这摆明了是看摄政王笑话,校长身为禁卫统领,理应率军平乱,重振朝纲,这是学生一点愚见,怎么做,全凭校长决断,学生都听校长的。” 蒋志清总算给出点有倾向性的答案,叶开点了点头,转过身去,良久才说道:“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了,先去正堂等候吧。” “是!” 二人退下,房门闭合。 接下来,轮到叶开一个人做决定了,他可不管什么忠诚,只在乎价值的高低。 叶开需要果断,更需要精确的头脑。 第一百八十八章艰难抉择 (卡文了,巨卡,卡的不要不要的。) 黑压压的屋子,一盏孤灯,叶开伏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思。 一纸调兵令,将他的心思搅的一团乱麻。 救,还不是不救?这是个问题,而每一种可能,都埋藏着危急和机遇。 一个小时内,他为这个命题做了无数次的推演,但每种推演的结果都和初衷远远背离,不得已只好一次次的推倒重来,效果仍旧不理想,甚至最可能成功的一种,都被叶开在最后一刻否决。 不救,载沣下台,奕劻掌权,作为前者心腹的叶开必将受到清算,所有的基业将毁于一旦。 救,兵入京师,奕劻伏诛,最后的结果将是民意泛滥,载沣大位仍会不保,山河崩于一旦,而他将背上诛杀百姓的骂名,流罪千古,更重要的是,在君权消褪的未来,民意的丧失就意味着庙堂将无立锥之地。 这两条做法被同时否决,就像首尾撕咬的蛇,团团环住叶开的脖颈,越缠越紧。 叶开皱眉。 “轰隆隆....” 天际银蛇狂舞,锃亮的白光闪进书房里,毫秒之后,一切复归平,叶开的心结稍稍松动。 “呵....”缓慢轻微的叹息。 还有一条退步.... 但,这也是一条他最不愿意付诸实施的退路.... 既然载沣已经千夫所指,继续和他捆在一起就是不明智的行为,而反过来一定会连累自己,从最理智的角度判断,这有害无益,他的对策就摆在面前,当年亲手绑上的连接纽带,现在却要亲手剪断。 ——丢掉载沣这张再大的牌,或者说在这张牌下场前榨干他最后一点价值。 叶开皱眉。 道德和情感这一关是最煎熬的.... 扪心自问,没有载沣的赏识他不可能走到这一步,一个是年轻气盛的掌权人,渴望着帝国复兴,一个是野心勃勃的统兵者,憧憬这大国崛起,前者毫无保留的信任让两人越走越近,但今天过后,所有的信任将荡然无存,一旦禁卫军倒戈的消息传到摄政王府,绝境之下,两人的关系彻底决裂,甚至是反目成仇。 这结果也是必然的。 两年来,叶开前所未有的慎重,这样的唏嘘结局让他不得不犹豫。 载沣无错,怀璧其罪。 “啪!”的一声,大风吹开了窗户,架子上的瓷瓶摇摇晃晃,终于碎了一地,冷风呼啸,一直扑到叶开的桌子前,将他肘下压着的纸张吹的“哒哒”翻动。 时间不等人,叶开不能也在犹豫下去了,权衡利弊的结果很可能是贻误战机,他掀开胳膊,开始在纸上书写什么,但很快就揉成了一个不规则的纸团,扔在地上,接着被风吹到了门边。 暗淡的灯光下,叶开的眉角始终拘着。 “呵.....”无奈的叹息。 或许是刚才的碎瓶声太过于响亮,或许大风吹的窗户不停拍打,惊扰了外人,门悄悄的开了一个口子,然后一抹轻盈的身子从门缝里挤了进来,细碎的步子在风声中几乎听不见。 紧接着是手捡瓷片的声音,同样微若无声。 叶开抬起头来,看见了蹲在那里的韩翠儿,她用缓慢而又轻巧的速度,将一枚枚破碎的瓷片敛在手中,头上的辫子贴着衣服顺下来,侧脸干净的倒像白瓷片。 “为什么不关上窗户?”叶开问,“要下雨了。” “看爷的脸色闷得慌,开开窗户也好透透气。” 韩翠儿没有回头,叶开也没有接着问,两人各做各的,直到地上的碎瓷片被收拢干净,那道倩影才笼罩上叶开的脸。 窗户被关上了,叶开纸上的字也歪歪扭扭。 “爷不高兴么?”声音细微,柔和而不聒噪。 “你看出来了?”叶开没有自欺欺人。 “丫头很久都没见过老爷这样了,有两年了吧?”韩翠儿晃着脑袋想了想,背上的辫子也跟着轻微摆动,“上次爷还没当上朝里的大臣,那个时候爷整天忧心国事,什么也顾不得了,到天天愁眉苦脸的。” 叶开嘴角微微扯了一下,是啊,那个时候他什么也没有,既没有权势,也没有地位,还是个军学司的司官,那是人生转折的关键时刻,而现在叶开同样遇到了这个转折点。 “丫头你怕不怕?”叶开忽然问,没头没脑。 “怕什么?”韩翠儿的眼睛张了张,有点微讶。 “什么也没了,就像两年前一样。”叶开很郑重的回答,韩翠儿听出来了,那语气一点也没开玩笑,“政务大臣当不了了,法律大臣当不了了,领侍卫内大臣当不了了,说不定连军学司司官也不是了。” “你还怕不拍?”叶开抬起头来,像是送给韩翠儿一道选择题。 “丫头不怕....” 轻启朱唇,韩翠儿很果断的回答,反倒比叶开还不拖泥带水。 忽然,韩翠儿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动作,弯腰俯身,双臂抱住了叶开的脑袋,然后轻轻低下头来,贴在了他的额头上,叶开没有阻拦,手中的笔停住了,静静地听她说。 “两年前爷什么也没有,到后来不什么都有了么...” 叶开的眉头松弛了..... 淡淡的香气在鼻尖萦绕,缓缓变的勾人和诱惑。 “丫头给爷揉揉头吧。” 韩翠儿松手刚想挣脱,后背却被一双大手钳住了。 “爷?” 叶开一声不吭,鼻息有些粗重,呼出的气让韩翠儿身子有些发僵。 “爷什么都不要了,爷就要你。” 隔着一层衣服,手下的皮肤在发烫,什么也没说,站起身来,叶开把韩翠儿一把抱起,压在了桌子上。 行动说明一切。 桌子上的书本,纸张,砚台,笔碟,耐不住摇晃,开始簌簌下落,散了一地。 雨终于下了,轰隆隆的声音震彻四野,狂风袭来,暴雨肆虐,狼藉满地,屋内屋外,别无二致。 (内容过半,本书终于有女主角了,哈哈,白天的试“考完”了,晚上的情节也捋顺了,明天开始正式补更!) 第一百八十九章应对 (第一更) 舒清阿和蒋志清在正堂等候半天了,叶开却迟迟没有露面,眼看着大雨稀里哗啦的往下流,他们也只好干坐着,枯等,他们的身份造就这种习惯,善于等待和埋伏。 “久等了。” 叶开出现,踩着雷厉风行的步伐,两人见状都站了起来,他们知道良帅已经拿定了主意。 “良帅!” 两人齐齐喊道,叶开没有拖泥带水,一上来就宣布道:“清阿,今天过后,由你暂代军谘处军资使一职,统领监督军谘处七厅常务工作,眼下京师大乱,记住!外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刮到军谘处里来,知道吗?” 叶开下了死命令,尽管军谘处的成员都是他精挑细选,组织可谓严密如铁桶,但大变之年,人心实难捉摸,内部出现叛乱的可能性再小也得提防,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舒清阿却被这话弄糊涂了,他一没做好挑重担的准备,二也不清楚叶开这么做的意思,心中正犹豫着,突然想起一个月,军谘处全体会议上,叶开当众说的那句话,“无论良弼在不在,军谘处不能散,更不能乱。”起初还莫名其妙,现在却更加狐疑。 “良帅,这...” 叶开打断了舒清阿的话,“清阿,你为人虽不张扬玲珑,却谨慎老成,这担子你当之无愧,这是一个领导者必备的特性,我把军谘处交给你了。” 叶开说完补了一句,眼神乍时掠过一丝寒光。 “如果发现军谘处内有贰心之人,当斩不赦。” 无论用何种手段,军谘处都要保持最高的忠诚度,他把这个意思清楚无误的传达给了舒清阿。 “清阿领命,只要在职一天,就不让军谘处出现一点弥乱。” 叶开点头,没有多说,接着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了蒋志清。 “介石,时间不等人,我把最难的任务交给你了,照着上面的做,明早以前,务必完成,要做的漂亮,更要做的‘干净’。” 说完,叶开起身,叫来了韩春儿,撑起两把伞往外走去。 “拜托二位了...” 雨中飘来了叶开的声音,话很客气,却是必须完成的命令。 蒋志清打开纸条,心里一惊,上面用红笔圈住的人名,不止一个。 轰隆隆.... 蒋志清向外望了一眼,暗自摇了摇头,雨声雷鸣,的确,会做的很‘干净’。 ....... 禁卫军指挥大厅,总揽京师防卫工作,禁卫三镇的所以高级将领通通归集于此,他们在等待着一个人。 昏暗的雨幕中,两道光柱越来越近,汽车大灯发出的光芒反复折射,在几公里外就能看见,禁卫军营房大门早就打开了,卫兵列在两侧,手按脑袋行着军礼,车子没有减速,就这样,他们眼睁睁看着它一路向里飚去。 车停了,勤务兵早就等候,把伞收在门边,叶开踩着水花踏过门去。 “大帅!” 一进门,不论等级,所有人都依次行礼,大帅调任京师大半年来,有几个月没有亲临南苑军营了,但这里始终有他的位置,无论在不在,他都是这一切的缔造者。 哈汉章,蒋志清,吴佩孚,三人站在最前,外面狂风暴雨,他们脸上平静无波。 “军情紧急,都坐!” 叶开首先坐下,众人依次落座,神情不知不觉中紧张了几分。 “想必你们也知道些近来京城发生的事,各省各地的请愿团涌入京师来,叫喊连天,庆亲王奕劻也从中作梗,逼着摄政王退归藩邸,交出权力,眼下朝廷是散的散,离的离,情况更不容乐观。” 叶开叹了一口气,扫视一圈,众人虽然身居军营,但也能或多或少明白些局势。 “摄政王来信了,要咱们进京平乱,将那些闹事的民众通通逮起来,你们说吧该怎么办?”叶开十指交叉,面容凝重的说道,看他们作何反应。 “良弼,你是禁卫军几万人的大帅,怎么做,你说吧。”哈汉章第一个站了出来,他熟悉叶开的性格,也明白叶开这么问的意思。 “都听大帅的!”众人齐声喝道。 “既然大家都信任良弼,那良弼就直言不讳了,禁卫军吃的都是皇家饭,如今摄政王征调,咱们进京靖乱,本来义不容辞,但是,这次良弼却要带头说一个“不”字,禁卫军决不可进京!” 叶开刚说完,众人不约而同的吃了一惊,之后便是面面相觑,这才叶开的预料当中。 “我问诸位,军人的职责是什么?” 叶开没有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自问自答,“军人之责,在于守土,在于御敌,在于保境,在于安民,若我们屠刀相向,兵临同胞,那你我从此即为天下罪人,永为世人耻笑,而后世子孙也定然辱骂不休。” 军队进京,可不仅仅抓几个人那么简单,面对的几万闹事民众,局势就像琴弦一样薄如蝉翼,一旦失控,期间必然会造成大规模流血事件。 “摄政王那边....”底下有人小声问,“京城动乱,咱们不去救么....” “不是不救,是换个方法救。”叶开抬起头来,知道这样的疑问一定会有人提出。 “传我命令!禁卫军第三镇,全军出动,逼近外九门,但要记住,一兵一卒也不可进城,这一晚要放上几炮,弄出个声响来,外人要是问起,就说是军事演习。” “末将听令!”镇统孙传芳站起身来,屏气凝神道,依他的年纪和资历到不了这个位置,但叶开用人不疑,选中了他,后者自然感恩戴德。 “汉章,雁行兄,你们觉得怎么样?”叶开扭过头去,问道。 “都听大帅的!” 尽管不清楚叶开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但也表示赞同,从底层士兵道高层将领,叶开的影响力太大了,这支军队是他一手拉扯大了,当初要不是他万急之时筹来粮饷,禁卫军可能早就破产了,在这里,所有人只认良大帅,不认什么摄政王。 “好!” 点点头,思想层面统一了,接下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宣布。 第一百九十章这是命令 (第二更) 叶开站起身来,微微躬身,对着所有人说道。 “自古至今,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良弼今日亲身抗命,罪责难逃,这禁卫军大臣当得不称职,唯有自行解职,方能抵过抗命之罪!” 叶开刚说完,底下一帮禁卫军将领顿时傻眼了,一个个颤着身子似不敢相信,就连平时最稳重的蒋雁行,也瞪大了眼睛。 “良帅,这是做什么?!” “良帅,万万不可啊!” “.....!” 连叶开最近的哈汉章也站起来说道:“良弼,这禁卫军可以没有我哈汉章,决不能没有你良赉臣啊。” “是啊,赉臣,你要三思啊。”蒋雁行也劝叶开收回成命。 “汉章,雁行,军人条例上写明了,违抗命令者,此生不得从军,良弼亲手拟定了军人条例,怎能不遵守?”叶开摇摇头,婉拒道。 “呔,赉臣,要说违抗命令,那袁世凯当初不知道犯下多少条,各地督抚不知道犯下了多少条,你何必非要死命遵守呢?” “是啊,良帅,要你这样说,咱们中国那些个军队早应该解散了。” 所有人都在劝导,叶开选择了拒绝。 “新军是新军,北洋军是北洋军,咱们禁卫军是禁卫军,禁卫军之所以不同,不是它兵多将广,也不是它武器精良,而是因为它纪律严明,赏罚分明!” 叶开知道这个先例不能开,特别是军队系统,一旦他违抗军令未纠,那么必然有后来人前仆后继,这次叶开之所以选择了拒绝,除了因为他在禁卫军的影响力不会因此而下降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要完成身份转型,从军人变成政客,总不能一辈子拿刀拿枪进庙堂吧,再者,中国不能再走进军阀混战的怪圈了,兵退民进是大势所趋。 “诸位要记住两条,第一,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第二,军人不干政。”叶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众人告诫道。 “末将谨记良帅教诲!”众人喝道。 点点头,叶开接着道:“我去职后,哈汉章任禁卫三镇总兵官,诸将士应听其调遣,必要时,传令讯我,良弼虽不在,但这心仍在禁卫军中,愿为之赴汤蹈火。” “良弼,这...” 哈汉章刚想推辞,叶开语气坚定的打断他。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汉章,这是我最后的命令。” 哈汉章不再犹豫,施了个军礼,“是!” “诸位切记,良某的嘱托,从今以后,有我没我,禁卫军不能散,更不能乱,现在,我将这几万将士托付给诸位了。” 叶开向众人鞠了一躬,离开座位,韩春儿在门外等候。 “恭送大帅” 屋内传来了久久不息的声音..... ..... “事情都办妥了?” 一上车叶开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泽国公,戴大人,盛大人,都接到了府上。”韩春儿回答。 “嗯,好。”叶开点了点头,“先去找他们碰个头。” 轿车开足马力,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府上,载泽,戴鸿慈,盛宣怀三人已经在大堂等候,见到叶开都纷纷站起身来。 军机处已经名存实亡,他们各部也政令不通,现在全国都已经乱了套,他们不过一介文官,自然没什么办法。 “良大人说对了,这果然是一场滔天大祸啊。” 一见叶开,载泽就开始愁眉苦脸的倒酸水,当初他亲手点的导火索,引爆了整个资政院,事态发展到现在,局势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料了。 “诸位大人,都坐。”叶开没有着急,压了压手说道,“我找诸位来,就是商量对策,看看到底应该怎么收拾时局?” 叶开一上来先把难题甩给他们,他们能有什么办法,要是有办法,就不会一听叶开来叫就立马赶来,当初不听叶开劝告,现在就得自尝苦果。 “诸位大臣应该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局面吧,说句诛心的话,摄政王已经人尽可骂,而奕劻手操胜券,谁赢谁败一目了然。”叶开接着施压道。 “大家都知道一旦让奕劻掌了权,咱们几个可就官位不保了,说不定这项上人头也要落地。”叶开冷笑着摇摇头。 “那良大人有什么办法?” 三人仿佛惊弓之鸟,一听这话,纷纷上前问道,当年和奕劻对着干的人就属他们三个人了,奕劻失势的时候什么惨样,这回也轮到了他们。 “民意泛滥如此,非你我之力可以收拾,良弼和诸位一样,又不是手眼通天之人,自然没什么法子。”叶开摇了摇,一脸无奈的说道。 三人闻声大叹。 “以良弼看,现在只有一个法子了。” “什么法子?” “和奕劻讲和。” 事情有了转机,但很快又一个个耷拉下脑袋。 “和奕劻讲和?良大人没有说错吧,他和咱们之间的恩怨诸位也都清楚,怎么会同意?” 载泽首先跳了出来,力言不可能,而盛宣怀却没有他那么怀疑,他是商人,信奉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要当朋友就要首先看你的价码够不够,他近一步问道:“这法子或许可以,退一步风平浪静,泽公,咱们未必以后没有翻身的机会。” 生意失败了不可怕,可怕是连本钱也套住了,盛宣怀到看得开,戴鸿慈是中间派,慢慢也偏向了他。 载泽哼了一声,却又舍不得来之不易的官位,过了片刻才含糊道:“反正我是不去求他庆记公司。” “良大人,你说怎么办吧,这次我们都听你的。”盛宣怀说道。 “泽公说的也对,求和的法子太冒险,至于行不行我也拿不准了。”叶开当起了钓鱼老人。 “那就劳烦良大人跑一趟了。” 三个老家伙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这面子。 “那...好吧,无论如何我也会替三位大人保住身家性命,日后即便是内阁成立了,也不会让诸位两手空空。” 叶开这么说,三人都满意,现在的官职保住就行了,至于以后新内阁的事,他们可没有什么太大奢望。 叶开心中冷笑一声,这次他要借助奕劻的反弹力,把三人彻底栓在手中。 “良大人打算什么去啊?”盛宣怀问。 “今夜” “今夜?”三人看了看钟表,这都快凌晨了,奕劻恐怕早就歇息了。 “已经子时天了,这时候,老庆还会见良大人吗?” “会得,奕劻一定会的。”叶开自信的说道:“三位大人稍安勿躁,等炮声。” “等炮声?” 三人再度一惊。 第一百九十一章暗杀 (第三更)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哈哈,好诗,好诗呐....” 奕劻捋着胡须哈哈大笑,他刚和章宗祥谈完话,后者也才刚走,多亏了这场刺杀案,让载沣背上重重骂名,让他奕劻名声远扬,用不了多长时间,这朝堂可就要易主了,特别是听说完载沣气急倒地的消息。 “想不到这个王兆铭有这样的才学,怪不得是他孙文的左膀右臂,这样的人物本王以前怎么没听说呢?”奕劻自言自语的说道,外面大风大雨,他心里却暖意融融,反正这风雨也是吹给载沣的。 “来人” “奴才在” “明天备车,我要亲自去一趟摄政王府,等下告诉章宗祥,安排好人手,到时候见机行事。” 奕劻吩咐道,请愿示威进行到这个份上,也到了收场的环节了,等明天他和几十位王公大臣一到场,逼宫大戏也到了临尾高潮阶段,他要在热油上接着点一把火,让载沣无所适从,至于章宗祥,他的任务是人为制造点事故,然后把这个责任全部推给载沣。 “扎!” 下人应道,奕劻摆摆手,他要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养精蓄锐组织好明天的表演,很有可能这将是他最后的下野时间,自此过后将彻底站在历史舞台中央,这可要比两年前风光多了。 “到底是年轻人啊” 奕劻嘟囔了一声,刚躺下身子,脑袋还没来得贴上枕头,一道天霄外的轰鸣声,猛然传进了他的耳膜里。 “什么声音?” 奕劻脸上变了色,赶忙奔出屋子,寂静的夜空中,闪过了几个光点,以及划过夜空的弹道轨迹,轰隆隆的响声,在雨声的衬托下,显得极为特殊和异常。 这可不是有人点鞭炮,奕劻瞬间大惊神色,紧接着院落外就想起了载振的叫喊声。 “阿玛!阿玛!禁卫军要进城了!禁卫军要进城了!” 载振推门而入,挎着步子向奕劻跑来,脸上冒着汗,身上也只穿着件细丝睡袍,鞋大约也只有一只。 “慌什么!慌什么!”奕劻发火了,张口怒斥,载振顾不上这些,跑到他跟前,喘着气说道:“这是炮声,这是炮声,阿玛,禁卫军要打进城了,这肯定是载沣干的,阿玛,怎么办,怎么办,禁卫军要是来了,咱们都得玩完!” 载振语无伦次,汗滴混着唾沫星子,洒了奕劻一胸脯,这时候他可不想什么当皇帝的事,保住命再说。 “城里面还有几万请愿团,载沣真的这么做?!” 奕劻虽然这样说,此前他一直笃定载沣不敢派兵,但此刻他心里也慢慢动摇了,因为很明显,这的确是炮声。 “阿玛,你怎么还不相信,禁卫军马上就打进城,守城门的巡警都看见了,他这是要趁着夜色把咱们父子都杀了。”载振急的团团转,口中品名叫喊着,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 “完了完了,阿玛,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逼载沣逼得这么狠。” 奕劻攥着拳头,大脑一片空百,到最后,他狠狠的拍了一下大腿,骂道:“载沣有你的,这千古罪人你是当定了!” “阿玛,咱们该怎么办?”载振大声呼号。 “去天津,收拾东西,去天津!”奕劻面如土色,反应过来后,刚想要往内屋走,外面忽然有人来报。 “王爷,良弼来了。” “良弼?” 听到这名字的时候,奕劻反而镇定了下来。 “来人是禁卫军大臣良弼?!”奕劻再三确认,通报太监练练喊是。 “哈哈!” 奕劻再拍了一下大腿,居然大笑起来,“儿啊,咱们哪儿也不用逃了,这禁卫军不是来抓咱们的,这是来帮咱们的。” “帮咱们?阿玛您没弄错吧?”载振吃了一大惊,他刚此一路跑来,雨水浇了一身,鞋都逃掉了,而现在汗水凝固在了脸上,浑身狼狈至极。 “错不了,我刚才还好疑惑一阵子,你说禁卫军要是抓咱们,至于放炮吗,这摆了明说摄政王要是抓咱们吗,如果真的冲咱们来的,那肯定是无声无息的进城,然后直扑庆王府,那样咱们没有半点逃跑的机会。” “阿玛,你是说良弼不是冲咱们来的。”载振跟着冷静了下来,却更加疑惑,“他不是载沣的心腹吗,不抓咱们,这是为何?” “不知道”奕劻摇了摇头,这是实话。 “快!叫良弼进来!”奕劻赶快吩咐,说完瞅了瞅载振,叱道:“还不去换身衣服,瞧你这副样子。” 几分钟后,奕劻,叶开出现在一个房间里,其他人都被屏退了,连载振也没有出现。 “良大人冒雨前来,不知道找老朽有何贵干?”奕劻递上了一杯参茶,热腾腾的烟气往外冒。 “大雨倾城,天降暴雨,按《易经》上说,此为天人感应,下界恶人作祟太多,才会惹得天怒人怨。”叶开说的颇为玄机,话本身的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奕劻能明白什么用意。 “自古南方多涝,北方多旱,良大人说错了,这是天降甘霖,喜事,喜事。”奕劻呵呵一笑,低头饮茶的一瞬间脸上却是骤然一紧。 “******坐井垂钓,已经赚的盆盛钵满,还是趁早收手吧。”叶开弹了一下桌面,到这个份上,没必要隐藏下去了,他直言不讳的说道:“把民众遣散,把议员们斥退,摄政王还是摄政王,领班军机还是领班军机,大家各安其事,可好?” “原来良大人来不是为了帮老夫啊....” 奕劻摇了摇头,脸上的那抹和颜悦色也彻底消失了。 “各安其事,良大人实在讲笑话吧,拉弓哪有回头箭?”奕劻冷哼道,“如果良大人帮我,陆军尚书,海军大臣,北洋军总兵官,这几个职位随你挑,再有,良大人祖上有宗籍吧,赏黄带子,赐世袭罔替贝勒爵,加郡王衔,享超品亲王双俸,晋封太子太保,敕造贝勒府,这哪一件可都是光耀万代,怎么样良大人?” “我想庆王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收手,行还是不行?” 叶开对这些职务根本不屑一顾,奕劻的脸彻底冷了下来。 “良大人,说句不客气的,老夫已经胜券在握,哪有中途退出的道理? “哦?是吗?” 叶开刚说完,门突然开了,外面慌慌张张跑进了一个奴役,带了一地的雨水。 奕劻一拍桌子,大叫道:“出什么事啦!” “章...章大人..被人杀了!” “啊!”奕劻一下子蒙了,噌的一下站起来,“你在说一遍!” “奴才今晚送章大人回府,雨声太大什么听不见,等到了府门,章大人半天不下来,奴才掀开轿帘一看,章大人浑身穿了几个窟窿,血一直往下流,止都止不住.....”奴役哆哆嗦嗦说道。 “宗祥死..死了?” 他认出来了,这是送章宗祥回府的轿夫,奕劻的脸瞬间煞白,肩膀仿佛脱力了一半,瘫倒在了座椅上。 “怎..怎么可能....”奕劻失神般的念叨,正是关键时刻,章宗祥怎么会死? “庆亲王刚才说,胜券在握,我看未必吧。” 叶开轻描淡写的叹了口气,自顾自地饮茶。 第一百九十二章来吧!交易 (第一更) 章宗祥的死,死的突然,死的蹊跷,而且还是死在最要紧的时刻。 步兵衙门已经被裁掉了,京城警备力量就剩下巡警厅一家,没有章宗祥的帮助,奕劻不可能控制住整个京城局面,也不可能配合民众上演一场惟妙惟肖的逼宫大戏。 他的羽翼被剪掉了一只。 “良弼你派人干的?”奕劻冷冷的质问道,对手的镇定引起他极大的怀疑。 “庆王真会说笑话,章大人前几天不捉了几个革命党吗,说不定这暗杀是革命党人寻仇来了。” 叶开只是品茶,看也不看奕劻,期间有细碎的笑声,但后者却听出来了,这是赤裸裸的嘲讽。 革命党这三个字,无异于狠狠的扇了奕劻一巴掌,就在二个小时前,他还为王兆铭的刺杀行为沾沾自喜,没想到一转眼,厄运就降临到自己头上。 奕劻一脸阴沉,却尽可能的保持镇定,对手是个狠角色,他不能自乱阵脚。 “章大人身首异处,凶手至今逍遥法外,老夫不胜惶恐,没想到良大人还笑的这么风轻云淡,真是匪夷所思。” “庆亲王是在惶恐少了章宗祥手中的巡警厅吧?”叶开接着笑了笑,摆出一副为其分忧的架势,“庆王不用惶恐,有良弼的禁卫军在,保管庆王生命无忧,不会有人闯进王爷的府邸来。” 这话奕劻耳中就变了味儿,他吓得浑身一电,屁股抬了一下又坐下,“你真的派兵了!?” 说完又自我否决,“不对,你是来逼宫的,你逼的是老夫。” 奕劻认认真真地盯着载沣,眼睛眨也不眨,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某种匪夷所思的可能,对方的胃口可能更大。 “你不帮载沣,也不帮本王,你到底想干什么?” “庆亲王现在问这些有意义吗?”叶开弹了两下桌面,起身说道:“庆亲王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良弼兵临城下而不入是为了什么,实话告诉王爷,摄政王已经下令禁卫军进京平乱,第一要杀的就是王爷!” “载沣恨我入骨,这我当然知道,可老夫不还好端端的坐在良大人身旁谈笑风生吗?” 奕劻反应很快,他面对是一头包围羊圈的头狼,对方完全有能力将自己杀死,却在最后关头放了一条生路,这肯定不是巧合,定有所谋。 他想到某个人,1898年的袁世凯。 “有什么条件良大人直言吧?”奕劻摊牌,他要听得是真心话,既然要交易,总要摆出彼此之间的筹码。 “庆亲王快人快语,良弼就直接说了,第一,动乱须停,民众须清,而且是尽快。” “这是自然,只要载沣答应民众的要求,这乱子必定会消停。” 奕劻这样回答,叶开却摇了摇头,“庆亲王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动乱必须尽快停止,无论摄政王答应还是不答应。” 奕劻冷声道:“这么说良大人是要救载沣了?你应该知道载沣安然无恙,老夫必然大祸临头,载沣不交权,民乱绝不可能消退。” 奕劻没有让步,他不可能重新回到原点,那一样会被宰割。 “如果摄政王答应了呢?”叶开循循诱道。 “只要载沣交权,老夫保证请愿活动立即停止,况且各省的情况老夫也看到了,这乱子却是闹得太大了些,载沣早交出权力,乱子也好早一天平息。”奕劻没有犹豫。 “前提是载沣答应废除军机处,设立新内阁。”奕劻强调了一遍。 “好”叶开爽快地答应了,“载沣当日交权,民乱当日消停。” 奕劻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第一条交易就这样达成了。 叶开接着说道:“第二,载沣交权,但摄政王的名号不可废除,军机处裁撤后,国务大政由内阁总揽。” 奕劻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反正都要君主立宪了,皇上都没什么用了,留载沣一个体面身份未尝不可,尽管碍眼,但也只是个橡皮图章。 见奕劻没有反对,叶开接着说道:“既然新内阁要成立,总理大臣和协理大臣,还有各部各院大臣也不能空着,这人选.....” 叶开摸了摸下巴,看着奕劻那富有戏剧化的表情。 “自然是选贤举能。”奕劻义正言辞的说道,却明显底气不足,“朝中能臣甚多,皆可当这总理大臣。” 叶开冷笑了一声。 “那庆王倒是说说谁可当此重任?” 奕劻一时语塞,勉勉强强说了几个不着边际的名字,眼睛横向叶开。 “良大人该不会对着总理大位感兴趣吧?” “庆王说笑了,我既无资历,亦无显眼的政绩,当总理大臣,只恐人心不服啊。”叶开答道。 “那你说总理该由谁当?”奕劻冷冷说道,几乎不是用问的语气。 “庆王高风亮节,难道没想过自己?”叶开看着奕劻,丝毫不加掩饰的说道:“依我看,内阁总理还是庆王来做。” 总理大位奕劻想了无数次,却没想到这话会从叶开嘴里说出来,刚才还为载沣说话,现在又要他官进总理,良弼啊良弼,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良大人放心,若老夫当上这内阁总理,良大人必是协理大臣一员。”既然条件都摆明了,奕劻也没必要说什么口水话,当面锣对面鼓的保证道。 “不,这协理大臣还是由泽国公来做吧,军机处本来就是政治枢纽,既然它裁撤了,军机大臣入内阁理所当然,这样吧,载泽以协理大臣的身份兼任度支部大臣,戴鸿慈仍为法部大臣,盛宣怀还是邮传部大臣,至于内阁的其他人选,可由庆亲王自行任免。” 听到叶开的话,奕劻稍稍犹豫下,他在权衡利弊,组阁为总理大权,现在叶开却要把这个权力活活地分走一半,而且,还是几个最重要的部门,但从一方面讲,自己空手套白狼,也不亏些什么。 “这就是你提的条件?”奕劻没有正面回答。 “庆王应该知道自己没有退步,你既然当初把大公于政的口号喊得这么响亮,就该想到有一天会落人口实。”叶开微笑。 “果然这几个人和良大人关系匪浅啊,老夫真是愚钝,现在才知道。”奕劻自嘲的笑了笑,忽然,凝起神的来问道:“老夫很好奇,良大人为别人打算的这么精明,自己又想要个什么职务?” “只一两江总督尔。” 叶开答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此夜不消停 (七月第一更) “就一个两江总督?” 奕劻的老眼眯了眯,显得更加浑浊了几分。 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虽然也是封疆大吏,但和其他更显赫的职务比起来就无足轻重了,甚至对方要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奕劻都不会感到意外,仿佛那才更合理些。 “老夫本以为...” “本以为良弼会狮子大张口?” 叶开笑了笑,奕劻尴尬地咳了两声,没有说话。 “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奕劻的态度好了很多,“良大人请讲。” “官拜两江总督需要等到全国民乱彻底停止,至于我何时出任,这就要看庆王的意思了。”叶开说完了他最后的条件。 “良大人是对老夫不放心吗?”奕劻笑里带问。 “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我和庆王向来没有交情,我想庆王也是这么想的吧。” 的确,他们之间没有承诺,只有利益交换。 “老夫决不食言,明天亲自去摄政王府,让载沣交出权力,等新内阁成立了,良大人所说的三条便会立即生效。”奕劻信誓旦旦的保证。 “我也相信庆亲王会信守承诺。” 叶开起身告辞,向门边走去,等跨过门槛后,脚步忽然顿了一下,“京畿有禁卫军在,我想庆王定会将你我之间的约定办到实处,告辞了,王爷。” 听到禁卫军三个字的时候,奕劻脸上轻微的肉跳了一下,手指缓缓的蜷了起来.....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 ...... “去宪政编查馆。” 坐上车,叶开指了一个方向,汽车很快就飞驰了起来,不一会儿,目的地就到了。 “皙子,这么晚了还把你叫来,愚兄心中难安啊。” 进到办公室,叶开一脸歉意的说道,杨度已经在那等候多时了。 “良公交待的事,皙子哪有不从的意思。” 杨度微微笑道,看的出脸上还有几分的倦意,应该是连日操劳的结果。 “这是良公要的新修《内阁官制》,一共五大卷共二十八条,都在这里了。”杨度从桌子上拿起一簿纸,递给了叶开。 几天来,杨度一直在拟定这本《内阁官职》,上面主要内容都是叶开凭记忆圈定好的,前者完成起来也不难。 “太好了,皙子。” 叶开翻了几页,赞不绝口,果然和历史上的新官制别无二般,虽然提前了一年不到,但内容却大致相当,这也正是叶开想要的。 “良公这么急忙着要它有什么用?”杨度好奇的问道,前者在交待这件事的时候,可是用了万分紧急这四个字。 “请愿运动如火如荼,举国皆乱,新内阁恐怕不得不建立了,有它在,奕劻就不能兴风作浪。” 叶开自然有他的打算,奕劻就算当上了内阁总理大臣,也得把他的手脚用锁链捆住。 “皙子,明天我等我的消息,一旦摄政王宣布内阁肇建,你立马以朝廷的名义,将这份内阁官制公之于众,要快。”叶开嘱咐道。 “皙子明白。”杨度点头应道。 “对了,良公还有一事,梁启超马上就回国了,再有个三五天就到大沽了,等他再天津略作停留后,就可以北上进京了。” “哦?卓如要回来了?”叶开还真是有些惊讶,“等他到了,我一定好好瞻仰下这位大家的风范,皙子,这件事你来安排。” “好好好,良公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杨度自然非常高兴,满口应允。 “时间不早了,皙子,本官先回府了。” “恭送良公!” 叶开转身,离开了宪政编查馆,等他回到良府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载泽,戴鸿慈,盛宣怀已经纷纷回府,叶开连夜派人送信,告诉他们交待的事已经完成了,明天请他们务必到摄政王府,事情成败,在此一举。 府院里空空荡荡,蒋志清缓步进来,这一宿,他和叶开一样忙。 “校长,事情都办妥了。”蒋志清站在叶开面前,汇报道。 “巡警厅内部,上至厅丞章宗祥,下到掌管各区域的巡长,凡是和奕劻沾上边的,一共七人,都除掉了。”蒋志清面无表情,这只是任务,杀人也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都弄干净了?”叶开问了一句。 “干净了,都是在外面诱杀,附近都留下了“为孙先生诛杀此贼”的字条,万无一失。”蒋志清回答。 叶开点了点头,反正革命党这么事干的不少,给他们泼脏水也不会显黑,无论是否做到了万无一失,都无所谓,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会在乎真相。 “明天等我消息,摄政王府的事一完结,你立马以新内阁的名义通知巡警,让他们清场,有不听命的,就地格杀。”叶开接着吩咐,“对待请愿团要合理疏导,不要闹出人命来,他们满意了,自然会退却,特别是一些议员,要以礼相待,让他们缓缓退之。” “学生明白” “下去吧!”叶开拜拜手,蒋志清无声退却。 站在屋檐下,叶开一个人伫立,雨哗啦啦的落下,像不断的线般,周而复始,雨水漫过了台阶,一直积到脚下。 “爷在看什么呢?”身后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你醒了?”叶开回了回头,将韩翠儿抱在怀中。 “看这雨何时停啊...”叶开低头,眯着眼吮吸那诱人的芳香。 “爷,只要是雨,再大也总会停的,你看前半夜还是狂风大雨,现在不小了一些,丫头看,明天早上,这雨最总归要停,保不齐还是个大晴天。” 韩翠儿笑道,叶开没有说话,默默地将韩翠儿抱回了房中,刚刚破瓜,身子可耐不得这风寒。 天色漆黑如墨,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万家灯火也消失了,似乎也屏蔽了夜下的一切动作。 庞大的摄政王府成了孤岛。 尽管所有的动作都是围绕着它,而身在其中的载沣却一无所知,整整一个晚上,他枯坐灯前,没有等到叶开的兵马,却惹了一肚子的烦忧。 “君王如何?“盛聪”还不照样蒙蔽。” 载沣苦笑。 (感谢大家的月票,滑沥沥感动!感动!真心感动!,上架以来清末的成绩其实很扑街,滑沥沥从来没奢求过月票,一心觉得只要订阅正版就是最大的支持,虽然一个月就几百块钱.....但有你们的支持,清末不会太监,这个月让我们继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良”禽择木而栖 (第二更) 天明了,仿佛一眨眼。 叶开从床上爬起,揉了揉眼睛,韩翠儿已经打好了热水,正坐在镜匣前梳头,一水儿似的腰肢裹着层薄绸衣挺立着,微微隆着的臀梢一点也不累赘,惹得叶开舌尖舔了舔上嘴唇,有些干渴。 “老爷醒了?” 韩翠儿察觉了,转过身来,却碰上了叶开那略微放肆的眼神,含着深味。 “丫头服侍爷穿衣服....”韩翠儿低着头小声哼道,耳尖变的红彤彤的。 深呼吸。 叶开甩了甩头,将那股漫无边际的旖念清除出去,下了床向衣架走去,韩翠儿赶紧把官服取下来,正要给叶开披上。 “不用了。”叶开摆了摆手,“今天不穿官服,找一套便身的衣服来。” “老爷今天不是去摄政王府吗?”韩翠儿虽然这么讲,但还是急匆匆跑去,很快就翻找出一件来。 “这件怎么样?老爷穿上试试。” 衣服很合身,军装和官服穿久了,也没普通便服这么合适。 “从今天起,老爷就是庶民了,这官袍暂时也用不到。”叶开轻轻笑道,对韩翠儿吩咐,“把这件一品武官补服收起来吧。” “老爷,车马都备好了,”韩春儿在外面叫,叶开大步走出门去,坐上了马车,没有去摄政王府,而是去了庆王府的方向。 韩翠儿的预言很精准,雨在后半夜停了,初晨的天空一碧如洗,一行飞雁影影绰绰的向南飞过,一直到无穷远。 大雁南飞,听说是吉兆。 叶开降下了帘子,马车很快就开到了******府,奕劻就在正堂等候,除此之外,府外还停了几十辆车马,多达三十几位满蒙王公大臣在庆王府集合,他们的目的不言而喻,为了向载沣夺权而来。 “良大人你来了。” 奕劻见到叶开虽然不意外,却有些诧异,尤其是对他的装束。 “庆王还真是准备在先啊。”叶开瞅了一眼院子里的人群,道。 “事情成败,在此一举,良大人也不希望这件事拖得太久吧。”奕劻接着说道,“人还没有到齐,等一会儿到了摄政王府,还有几十位大臣要来,加起来林林总总也有一百多位大臣。” “这么多人?” “载沣监国以来,实行立宪,锐意改革,裁撤了不少实权部门,再加上用人多为满亲权贵,朝中守旧派大臣早就对他怨怒良久了,这次本王稍稍提起,他们就纷纷响应,自然是一呼百应。”奕劻笑着道,脸上沾沾自喜的模杨倒是不加掩饰,改革派一旦权威下滑,既得利益者必然极力阻挠,这些人难说好坏,只不过是利益驱使下的必然行动罢了,其中也包括载泽,盛宣怀之流。 “庆王有多少胜算?”叶开接着问。 “载沣优柔寡断,遇大事则无主,见小利则轻近,忠厚最为无用,本王猜想他一见到这一百多位大臣,必然起了退却之心,胜算起码八成。” “仅八成?”叶开哼了一声,道:“也就是说庆王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 闻言,奕劻稍稍有些尴尬,片刻后,才辩解着说:“此事虽然胜算极大,但毕竟是夺权异位之事,难保万一,不要说本王了,这天底下谁又敢说有必胜的把握?” 听完这话,叶开却笑了,凝神说道:“良弼今天来,就是为了给庆王补上那两重胜算。” 叶开说完,从身上取下一个信封,言辞凿凿的说道:“庆王在胶着之时,把此信交给摄政王,载沣看后,必定应允,此事遂成。” 奕劻盯了信封好半天后,才将将疑的接下。 “这是....” “庆王只管把它交给载沣就好了。” “好吧,但愿良大人没有诓骗本王这把老骨头。”奕劻收下了信,虽然一肚子怀疑,但还是笑道。 “那良弼就恭送庆王了,也恭贺庆王荣膺********。” “怎么?良大人不去?”奕劻有些意外。 “未穿官袍,怎么进得了摄政王府?”叶开抖了抖身上的衣服,打了句官腔。 奕劻不在强求,他自然知道叶开不去的原因,遇旧主总归是一件难堪的事,更何况还是碰上这种事,他自以为摸清了叶开的心思,也不介意当一回暖心人。 “好吧,良大人不去,本王也不勉强,不过,良大人也不可心有负担,本王听说,自古以来都是良禽择木而起,良大人是真正的“良”禽,本王绝不会亏待有功之人。”奕劻拉拢道。 “好,那在下就祝贺庆王如愿以偿。” 叶开倒无所谓,只是含含糊糊应付了一句,他倒不会真心认为奕劻要委以重用,非常时期,彼此利用而已。 “时间不早,本王这就上路了,犬子已经联系好了各省的请愿民众,一路跟随,共同向载沣施压,良大人不去,真是可惜了。” “好” 叶开皮笑肉不笑。 ...... 为了营造出一种我为百姓代言的氛围,奕劻可着实费了不少力气,先是通过各种渠道,联系了大批请愿民众,号召他们一同到摄政王府门前示威,然后又提前告知了京城的报馆,让他们用镜头记录这难得的盛况,所以,当奕劻一行人出现在后海湖畔的摄政王府时,自然是万众瞩目,呐喊连连,闪光灯不停响起。 “泽国公,盛大人,没想到你们也来了。”一到场,奕劻就看见了老熟人,虽然一向不对头,但眼下却是同一条战线的人,看来他是“众望所归”,奕劻有点自鸣得意。 “为庆王添一助力尔” 两人作揖,略施薄礼,虽然算不上冰释前嫌,却是暂时合手,事实上,要不是叶开执意要求,载泽真心不愿理和奕劻和气说话。 “哈哈,无论是谁,只要来了,日后都是有功之人。” 奕劻痛快的笑了笑,面前的人群自觉地闪开了一条道路,在一百多位官员大臣议员的簇拥下,奕劻站在人群的最前方。 “今日,本王亲至此府,不为其他,乃是为我大清四万万民众喊一句话,内阁不立,宪政不施,本王决不罢休!” 底下响起了雷鸣式的响声,人群中央的奕劻活脱脱成了一名街头政客,口号就是穿云箭。 声音之大,早就吵到了府里的载沣,他一宿未眠,此刻又不得不直面一只老狐狸。 迟到的上架感言 从3月9号到7月2号,四个月,近四十八万字,249.78元的扑街稿费,11张月票,3300张推荐票,1321位书友的支持,到目前为止,滑沥沥欠大家一声谢谢。 “谢谢!” 由衷而发。 感谢书友群里的朋友,我知道有很多人都把票投给了清末,日复一日,无论清末的数据有多么难看,还是心甘情愿,谢谢,特别我的编辑虎牙,还有编辑徐徐,把我带进了网文圈,从一无所知,到逐渐了解,虽然还是小白,但已经不是素人了。 还有无数来了又去的喷子,书评区的热闹靠你们了.... 作者是新人,有很多不足,我也从来不掩饰这点,清末这本书成绩不好,我也不怨天尤人,这样的结局是早就预料到的。 主角穿成了满人,无明确金手指,没女主角,虐主,小众立宪,没有立即造反,温和改良,偏重于勾心斗角,主角不是正义流....所有的减分因素乘在一起,变成了清末现在的惨淡现状,从新书期的前两名一路下滑,直至现在,没落无踪。 但... 这就是清末1909,不是其他小说。 很多情节,不被市场所接纳,滑沥沥几次想更改,最后还是按着头皮写下去,我想说这就是清末,这就是我想象中的清末,或许人生就这一次坚持完本的机会,为什么不如实记录下来。 结果自然是大批量的减粉。 是的,它不是一本符合市场主流的小说,是起点千千万万历史小说中的畸生种,却是我对清末的全面思考,尽可能站在历史的还原现场,如何用最小的时间代价,让古老的中国走向复兴。 好了,简述一下半程的内容,接下来就是奕劻叶开的斗法了,主角会暂时离开京城,以退为进,把漩涡留给奕劻,而王者归来也是必须的,到那个时候问鼎大权,一切将尘埃落定。 我重临紫禁之日,诸逆臣皆当死去。 最后,希望大家订阅正版。 每天两毛钱,五五分成,到我手中只有一毛钱,如果下个月能领六张毛爷爷,就能回本了,O(∩_∩)O~ 不会太监,不会太监,不会太监,吃土度日也不会太监。 (关于那些喷鞑子文的书友,如果你没看完最后一章,请闭嘴,你要是没钱看正版,我去给你充钱,再不济盗版也行,玛德,怒~) 第一百九十五章对峙 (第一更) “良弼还没回复?” 载沣在房间踱步,脑门上浮着一层汗,太监战战兢兢的围在一边,谁也不敢大声喘气。 “还没有....” 总管太监哼哼唧唧。 “发,接着发!”载沣大声命令。 “王爷,这第十五封电报了,要回也早该回了....” 载沣一瞪眼,太监最后的话立马吞回了肚子里。 “大胆奴才!你是挑唆本王和赉臣之间的关系吗!” “奴才不敢。”太监们吓得一哆嗦,赶忙叩头求饶。 “还不快滚!” 载沣瞪了瞪眼,太监一个接着一个豕突狼奔,一会儿就没影了,房间就剩下他一个人。 “平日里,你最机警,怎么这回这么迟钝?”载沣自言自语,眉头却是始终皱着,“难道真的怪本王不听你当时谏言,惹下如此滔天巨祸?” “不对,赉臣不是这么分不清分寸的人,他没来定有原因。” 载沣还是坚信叶开会来,然后带着几万禁卫军将士替他收拾残局,但目前的情况又不得不让他怀疑,总之,消息的闭塞让他陷入了两难。 王府外,奕劻的煽动演讲还在继续,体制内的倒戈远比体制外更有说服力,特别是奕劻还是正派的皇族元老,群众举着标语,情绪不断高涨,他们叫喊着让载沣下台的口号,生生不息,甚至局部地带还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局势一度紧张。 每一分每一秒对载沣都是一种煎熬,他孤立无援,且没有任何办法,除了等待叶开的援军。 “王爷,群众闹起来了,卫兵快拦不住了!” 下人急急忙忙来报,看见载沣满脸愤怒,又把脑袋缩了回去,他可不希望成为那个撒气的倒霉蛋。 “良弼来信了没有?”焦急着跺了跺脚,好半天后,载沣才憋出了一句话。 “良府没人应,京城指挥所没人应,南苑禁卫军大营也没人应....” 下人的话无疑宣判了载沣的死刑,在这一刻他闭上了眼睛,突然而至的黑暗几乎让他晕厥。 “你说法国有个路易皇帝,也是这种动乱局面,被暴民抓住砍了脑袋,这话是你说的吧?” 下人愣了愣,他不知道王爷说的什么,更不知道王爷怎么会突然蹦出一句这样的话,听起来却怪吓人的。 “王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是咱们大清国的皇父摄政王,是大行皇太后册封的监国摄政王,谁敢这么造次。” “摄政王?”载沣“哼”着笑了两声,“本王即位以来,皇族不服,大臣不服,封疆大吏们不服,革命党也不服,一路铿锵竭蹶,都在看本王的笑话,本王现在都不知道这监的究竟是谁的国?” 载沣笑的有些凄惨,他摆了摆手,吩咐道:“你去,打开府门,让奕劻他们进来,本王要当面问问,他们的“国”和本王监的“国”到底是不是同一个?” “扎” ....... 奕劻还在大费口舌的叫喊,他吸纳的民意和声望已经足够他当上内阁总理了,就在这时,门开了,他望着洞开的府门,如同看到了一个新的时代,他的时代。 “诸位大臣,王公,议员,和爱国百姓们,烦请消停一下,请诸位在此耐心等候,不出两个时辰,必让宪政之明日,由此门而出!” 奕劻指着府门说道,众人一阵欢呼,然后他带着一百多位官员,浩浩荡荡的迈入了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银安殿。 八十多位大臣跪在殿外,黑压压的挤满了整个院落,只要载沣还在摄政王宝座上待一天,他们的礼数就不容有失,奕劻带着十几位重臣进入了大殿内,立而不跪,而小恭王溥伟更是放肆,连揖也不做,背着手直挺挺的站着。 “庆王真是好大本事啊!”载沣瞥了一眼外面的人,冷笑道。 “不是老臣有本事,是民心所向,摄政王不得不服啊。”奕劻道,面对载沣,他比起十几天底气更足了前,除了身后的十几位大臣,还有府外成千上万的民众。 “全国请愿人数加起来有四百多万人,摄政王也看到了,时局艰难,东南各省乱象初现,现在度支部连税也收不上来了,泽公你说是吧?” 奕劻撇了撇眼睛,身后的载泽无声的低了低头,就是这一个动作,却像刺一样扎在载沣心头,放眼望去,大殿内可有他不少“人”呢,此刻却都被奕劻网罗了。 “各地督抚纷纷汇报,说该省军政吃紧,革命党又要筹划起事了,再这样下去,祖宗基业就要败在你的手中了。”奕劻接着施压,恶狠狠的说道:“都说我大清是多尔衮打下来的,还真是成也摄政王,败也摄政王啊。” 庄亲王,敦亲王,小恭王,礼庆王,克勤郡王,内蒙绥远郡王,几位皇族亲贵纷纷附和,直言他的种种不称职表现,载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有人中,载沣最年轻,也最无助。 “失国之罪,摄政王不愿意担吧,只要你答应民众的要求,这担子就可以卸下来了,你也可以安心悠游岁月,从此不用为政事忧烦了。”奕劻接着压迫式的说道。 载沣犹豫,眼神里充着血丝。 “庆王真是处心积虑,好一个悠游岁月,从此无忧。” 奕劻的话虽然含蓄,却表达了最直接的意思,明摆着索要权力。 “怎么,摄政王还不愿意从宝座上下来?那可是火烤的地方,退下来你仍然是世袭罔替的醇亲王,怎么样?” 奕劻接着道,载沣这次保持了沉默。 一咬牙,奕劻只好拿出了最后的条件,“当然,你即便退下来,也是大清的摄政王,这名号不会废,内阁也会象征性地留你一个体面,到底大家都是皇族,同气连枝,总不至于自相缠斗,让外人看笑话吧。” 此话一出,大殿中顿时响起了嗡嗡声,小恭王咬牙切齿,却被奕劻用眼睛喝止。 “载沣,这皇位不是你这种娃娃辈当得起的,交出来吧,也好保爱新觉罗家一个脸面。”时间等的不短了,奕劻最后郑重的说道,声音也威重了许多。 “绝无可能!” 载沣一拂袖,坐回了椅子上。 局势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 第一百九十六章窃国 (第二更)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了愣,紧接着便是愤怒,其中表现的最激烈的就是恭王溥伟了。 “载沣,要是把大清国弄没了,这罪你当得起吗!” 溥伟自小跋扈惯了,一向不把载沣放在眼里,他指着载沣鼻子大骂,然而后者却不为所动,眼里充满了鄙夷。 “溥伟,你未建寸缕之功,有什么资格向本王讨官要职,不过靠祖上庇荫袭了一个亲王,饱食终日而已,先太后让你在贵胄学堂好好学习,你各项考核均是最末,真是辱没先祖名头。” 载沣这话戳到了痛楚,溥伟吵闹着要上前理论,却被奕劻拦了下来,他无可奈何,只能自讨苦吃,愤愤地说道:“哼,你不给我官做,庆王总会,这大清国又不是你载沣家的。” 说完还看了看奕劻,奕劻板着脸,没有答复。 溥伟尴尬的跺了跺脚,冷冷说道:“我在溥伟在,大清不会亡,有你在载沣,就不一定了。” 载沣用眼神回击,不言不语。 场面很快又冷寂下来。 “摄政王在等什么?”半天后,还是奕劻打破僵局。 “摄政王是在禁卫军吧?”奕劻接着道。 载沣的眼睛轻微眯了眯,嗤笑道:“庆亲王如此忠肝义胆,也怕禁卫军?” “老臣当然怕,就像摄政王怕北洋军,怕袁世凯一样。” 这次换到奕劻笑了,“不过,摄政王放心,禁卫军不会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载沣浑身抖了一下,却依然镇定,“看来庆亲王真是我大清的股肱,连禁卫军的情况也挂怀的很啊。” “摄政王不信?”奕劻忽然哈哈笑道:“不是本王一门心思想知道,是有人专门把这消息让本王府里送啊。” “泄露军情,何人如此大胆?”载沣面容冷厉,从昨天到现在,禁卫军一直没有出现,期间一定出了问题。 “禁卫军大臣....良弼。”奕劻道。 “良弼!” 载沣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浑身颤抖,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庆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事君贰心者,古往今来,数不胜数,独良赉臣不会负我。” “哈哈!” 奕劻俯仰大笑,乍时,脸上像开了一朵菊花。 “小贼窃相知,中贼窃情谊,大贼窃君心,良赉臣三者兼而有之,摄政王这次看走眼了。” 说完,奕劻掏出了一个信封,在手中招摇了一会儿,扔在了载沣的桌子上,“老臣说的是真是假,摄政王一看便知。” 载沣颤颤巍巍的打开了信封,才几段话,就越看越惊。 “国家动荡,时局混乱,摄政王当效仿尧舜,当变君治为宪治,将大权委之内阁,良弼虽为禁卫首领,深知礼义廉耻为人之首要,戮民以博君欢,此事恕难从命,为今之计,只有罢兵戈期与万民解,方为上上策,摄政王不可倾权恋位,以一人之私利拂万民意,良弼愿以庶民之身,实诚劝慰。” 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好似诛心之语,击碎了载沣所有的念想,他一动不动,手和信接触的地方开始颤抖,仅一刹那,传遍了全身。 “摄政王只要答应设立内阁,交出权力,您还是摄政王。” 奕劻趁热打铁,上前说道,期间还努力朝信纸上瞄去,是什么让载沣有如此大的波动。 “国事所托非人....” 载沣长叹一声,底下的奕劻立马会意,赶紧使了一个眼色,外传进来一道诏书,上面的内容都已经写好,就差盖上摄政王印章了。 “取印玺来” 载沣吩咐,有气无力,太监巴不得这乱子早点结束,赶紧把摄政王印章取来,载沣看都没看,伸手盖了上去,仿佛只是一页无足轻重的政府文书,他也只有了一眨眼的功夫。 “你们要的有了,可以退下了吧。” “摄政王大义。” 众人贺拜一声,徐徐散去。 门被关上了,一瞬之间,黑暗淹没了载沣全身...... ........ 奕劻高举诏书走出大门,外面的民众山呼海啸,这份圣旨被当众宣读,通过各种媒体的渲染,同一时间,诏书上的内容通传四海。 摄政王答应交出大权,奕劻被任命为过渡内阁总理,新内阁成员名单也会新快公布,同时,奕劻呼吁各省民众停止请愿运动,国家尽快恢复正常秩序。 当天下午巡警开始清场。 一直忙前忙后的奕劻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而这件事刚刚没过多久,另一条石破天惊的消息,硬生生的抢夺了奕劻的关注度。 禁卫军大臣良弼宣布下野,辞去了所有职务,包括参预政务大臣,宪政编查管总理大臣,领侍卫内大臣,资政院副总裁等等。有传言称正是因为他的一封信迫使摄政王最终让步,而在当下午,这封信的内容连篇刊登在了报纸上,引发了一阵抢购狂潮。 良弼? 就是那个此前主张和谈的良弼? 人们不会忘记叶开在六国饭店和请愿民众和谈的盛况,也不会忘记他主政津门时的开明之举,再加上叶开在咨议员群体中的名声,这条消息火速传开。 《京民晚报》将这份信的内容,概括为五大点,良弼居高位而主行宪,此为义,辞高位而以奉君,此为忠,不忍操兵戈向庶民,此为仁,一时间良公美名传游一时,当然人们不会注意到这份报纸的主编就是杨度。 “中国宪政之所成,庆王功第一,良公居第二,此二人,为吾辈之楷模。” 《申报》这样总结发生在宣统二年中旬的这场大请愿运动,盛赞它为不流血之光荣革命,特别将奕劻比作了中国的克伦威尔,不知《申报》有意无意,亦或是仅仅黑色幽默一把,克伦威尔虽然将王权终结在断头台上,但他本身却是位大独裁者。 事实证明,《申报》的乌龙闹的一点没错。 ..... 请愿运动结束后,奕劻等人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而这份内阁名单也在争相扯皮中停步不前,这次逼宫皇族立了大功,几个大臣也出力不少,要权衡的利益太多,而奕劻一时间不好拿捏。 还没等奕劻喘口气,《内阁官职》的突然发布便让他措手不及,而当这份《内阁官职》姗姗到达手中时,上面的内容让他勃然动怒。 “窃国者良赉臣也!” 奕劻狠狠啐道。 第一百九十七章谁是议长 (第一更) 借着奕劻这张虎皮大旗,请愿运动很快偃旗息鼓,动摇的人心也很快安定下来,既然他们目的已经达到,那也没有再摇旗呐喊的必要了,东南各省解除了抗税令,各地的游行示威运动也纷纷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大规模的欢庆仪式,京城大街小巷都悬挂着黄龙旗,以此纪念来之不易的新内阁,而奕劻也顺水推舟,下令全国放假三天,无数人在憧憬着一明日的蓝图,崭新的时代似乎已经到来。 当然,这个时代属于谁?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奕劻觉得是他的,而议员却认为他们才是中流砥柱,当两方稍稍显露出不同轨迹时,分道扬镳就是必然的结果,毕竟蛋糕只有一块,“蜜月期”不可能永远存在。 就在载沣交出权力的第二天,资政院也宣布重新开院,积压的议案还有很多,他们扬言要“尽责”到底,然而会议还没有正式召开,众人却面临了一个极为尴尬的问题。 资政院没有议长。 原来的议长溥伦跟载沣吵翻了天,被罢了总裁的职务,而副议长沈家本也唯恐再淌这趟浑水,宣布闭门不出,再加上要平衡的利益太多,这个职位实在难做,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导致议长席始终高挂空缺牌,而没有议长主持,会议正常进行当然无从谈起。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议员中传来一丝杂音,本次请愿运动中,要说到明星式的人物,除了奕劻,还有一人,而这个人,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极为熟悉,若要把他请来,资政院要威望有威望,要名声有名声,岂不两全其美。 就这样,当这一天的午后,叶开安静的坐在书房时,突然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老爷,那个孙洪伊带着几十个人上门来了。”韩春儿小声汇报道,叶开正在小憩,听到这话时,睁开了眼睛。 “叫他们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来。” 叶开来了精神。 ....... “伯兰,好久不见,怎么有功夫到我这里来?” 叶开一出场,会客厅里的二十几人齐齐站起身来,向他致敬。 “宪政既成,良公功勋矍铄,真是我辈楷模啊。” 叶开摆了摆手,如沐春风般的笑道:“诸位议员都坐,你们才是宪政之根本,良弼不过尽分内之事,不值得夸耀,不值得的夸耀。” 叶开一个劲的摇头,众人议员却纷纷向前祝贺,他们是由衷的钦佩,毕竟前者可是为了迫使载沣让步,毅然辞去了高官厚禄,扪心自问,他们中也没几个有这个胆量。 最后孙洪伊开口道:“民为本,君为轻,社稷次之,试想良公若尊奉君意,挥师入京,届时必然血流成河,百姓受殃,宪政大业也不知几时几日方能实现,没有良公的义举,戊戌年间旧事必再度上演,而我辈也必然为阶下囚,试问,这名声良公若当不起,还有何人当得起?” “伯兰言重了,如今良某一布衣,无官无爵,这些事早就不在想了。”叶开笑着摇了摇头,表现的倒很洒然,期间还对着众人开玩笑道:“伯兰,你看,我这袖子里都是清风啊。” 孙洪伊一脸钦佩的拱拱手,随后他接着道:“良公就不想为国民再尽一份力?” “宪政立了,新内阁也马上就成了,将来国家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什么样的人都缺,就是不缺良某这样的武夫。”叶开含糊道,既然你们觉得立宪是灵丹妙药吗,那就每天多吃两颗。 “实不相瞒,良某多半身处军营,难得和家人相聚,如今清闲了,倒可以多享一些天伦之乐。” 瞧着叶开态度有些暧昧,众人开始面露急色,孙洪伊心里拿捏了片刻,忍不住直言道。 “良公,实不相瞒,我们今天来就是请良公重新出山,主持议会大局,如今资政院重新开院,百废待兴,而议长之位,非良公这样的开明之士莫属。” 叶开听完,同样直言道:“我不合适。” 满心期待的众人,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良公再想想,此乃为民造福之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良公万不可推辞啊!” “良某下野之心已坚,让诸位议员失望了。” 叶开一脸抱歉的说道,众人来的时候信心满满,却一个个的没想到是这样的局面,不过尽管被回绝了,他们对叶开本人却更加钦佩。 “诸位议员不要灰心丧气,良某虽然有心无力,但有人却比我更合适。” “良公有合适的人选?”众人一听,有了转机。 “的确,此人便是梁启超。”叶开道。 “梁启超?!” 听到叶开推荐的人选,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合适,简直太合适了,梁启超的名气有多大,举国上下有谁不知道,如果他要是能当上资政院议长,那也是一个极佳选择,可是转念一想,问题又来了,梁启超流亡海外多年,刚被****回国,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他会同意吗? 仿佛知晓众人心中所想一般,叶开及时开口道:“不瞒诸位,再有几天,梁卓如就到京城了,到时候,良某会亲自赴宴,诸位议员也可以到场欢迎,届时众人合力推举,这件事或许可以成功。” “这是真..的?” 众人愣了一两秒,接着便是狂喜。 “好好好!等梁启超来了,我们一定到场欢迎!” 叶开点头。 “良公,今天多有叨扰,我们告辞了。”众人抱拳致谢。 “诸位慢走” 叶开微笑欢送。 一帮议员刚走,韩春儿就从后堂窜了出来,凑到叶开耳边说道。 “老爷,奕劻派人来了,要老爷到府上议事。” “哦?什么事?” “说是草拟了一份内阁人选的名单,要老爷帮着参议参议。” “奕劻什么时候这么大度了。” 叶开冷笑着摇了摇头,心中稍微一算,他就明白事情的由来,看来他已经知道新官制的事了,这是预料之内的反应。 “哼,参议是假,示强才是真吧?” “春儿,备车!”叶开吩咐。 第一百九十八章枷锁 (第二更) 奕劻如愿以偿坐上了********,但下一秒就感觉如芒在背,让他的恼火的是宪政编查管发布的《内阁官制》,以及这份法令幕后的致使人。 第一条,大政统系于内阁,总理大臣为百僚之领袖,佐弼皇帝,抚慰国民,承担国务首要责任。 理所应当,这条没有错。 第二,内阁总理由上下议会票拟之,国会未开前,由皇帝任命之,为过渡时期总理,其内阁诸员由总理提名,皇帝朱批。 既然载沣已经退步,走个形式,这条也说得过去。 第三,如内阁总理因故缺席国务会议,由协理大臣组织之,如协理大臣亦缺席,由度支部大臣组织之,如内阁大臣半数缺席,则该会议最终决议即为无效。 奕劻在内阁中有绝对优势,这条勉勉强强也可以接受,但接下来的几条,却让奕劻再也坐不住了。 《内阁官制》第十五条规定,凡总理个人所颁法令,须有负责该部事务大臣副署,否则无效,凡全体内阁成员所颁法令,须有皇帝宝玺加盖,否则无效。 《内阁官职》第十六条,内阁所颁法令,如遭资政院三分之二数否决,既以无效记,如在七日内,再被否决,则为最终之结果,如内阁仍坚持原议,则资政院应立即解散,内阁也应于三十日之内解散,由皇帝另择一大臣组阁。 《内阁官职》第十七条,内阁总理大臣,如遭阁员半数弹劾,或遭资政院四分之三数弹劾,则该内阁即解散,有皇帝另择一大臣组阁。 这几条规定摆明了就是一道道枷锁,要捆住奕劻的手脚,而他一没注意,就栽了进去,这几条还不算什么,最具威胁的一条,是第十九条。 “关系军机军令事件,除特旨交付内阁专议外,由陆军大臣、海军大臣,及军资使单独具奏,最终决议由皇帝亲裁之,承旨办理后,方可报告于内阁总理大臣。” 奕劻看到《内阁官职》这最后一条时,顿时有一种拍案而起的冲动,这是赤裸裸剥夺内阁总理的军权,而一提到军权两个字,他自然联想到了叶开。 这份内阁官制对谁最有利,毫无疑问是掌兵权的人,陆军大臣虽然名义上为最高军事负责人,但是实际情况恐怕谁也清楚,不说对皇家直属的禁卫军没有一点指挥权,就连曾经的北洋军也影响甚小,更别说经过叶开军谘官制度的推行,此一时彼一时,这份号召力已经大打折扣,最后还要经过皇帝,也就是载沣的批准,军权层层盘剥,到了奕劻那里,所剩不多的权力已经被蚕食一干二净。 到这时,他才看清叶开的真实面目,“窃国”者! 但很无奈,两人的合作不是他单方面能停止的,想退出?几万禁卫军就在城门外待命,虽然两人都不想闹那一步。 他夺了权,却没夺来多少,载沣放了权,也没有放干净,这中间的富余,都被这个良弼拿个干净! “窃国者良赉臣也....” 奕劻苦叹一声,恨得牙痒痒,当然,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彼此利用,就彼此都有对方需要的筹码,他还可以讨价还价。 “王爷,良弼到了。” “叫他进来”奕劻摆摆手,正襟危坐,他面临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几分钟后,叶开一身便装,出现在他面前,满面春风,不知是笑给谁。 “庆王荣膺********,王爷即便不叫良弼来,良弼也得专门来道喜。” “国家艰难,本王可不敢喜,也不想喜。” 两人本来就是貌合神离,一见面,自然也谈不上什么信任感,奕劻板着脸,怒火将发未发,“倒是良大人风采依旧,精神矍铄,现在满城都在赞颂良大人不慕名利,高风亮节,实乃我大清官场第一伟男子。” 奕劻冷哼一声,叶开当然知道前者心不平,气不顺,心中也是一阵冷笑。 “大人?” 叶开轻吐了一声,说道:“庆王没看见吗,良弼现在是一介布衣,不问政事,再也不是什么‘大人’了。” 奕劻看在眼里,冷冷说道:“良大人虽然卸甲在家,但手下数万精锐可随时听候调遣,这如何称不上‘大人’!” “‘大人’不‘’大人不是你我说了算,是要舆论大众说了算,就像庆王,明明对着权力趋之若鹜,却偏要资政院内说出那样一番话,让天底下百姓都把庆王当做功臣,这道理你我都明白,庆王何须要说的这么直接。” 既然两人都知根知底,也没必要再说什么拐弯抹角的话了,坑蒙拐骗偷,哪一样不是政客的十八般武艺,还真把群众的眼睛当得雪亮雪亮的了。 “庆王赶走了载沣,已然一步登天,庆王有威望,良弼有军权,你我之间合作,或许比载沣更加顺利。”叶开直截了当的说道,合作最稳妥的方式就是对等的实力,橄榄枝和军刀哪一样也不能少。 “良大人真是好算计啊,老夫真是佩服...” 奕劻捋着胡须,徐徐说道,面部表情,不知是笑还是怒,最后却缓缓摇了摇头. “老夫一步顶天,你却要踩着老夫的肩头往上爬啊。” 屋子里回荡着奕劻的叹息声,几十年来,他虽然起起伏伏,却一直岿然不动,没想到年逾古稀之时,却碰上个能演对手戏的人,还真是时势弄人啊,懂得隐忍不算什么,年纪轻轻却懂得抛弃,这可不是谁都拥有的魄力。 “庆王是聪明人,应该懂得合作来之不易。” 奕劻点了点头,像是某种应允,更多的却是无奈。 “良大人看看这份内阁名单吧。” 奕劻把他草拟的内阁名单递给了叶开,而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几个人名,足以让他强忍着喉咙不笑出来。 “很好,庆王想得周到,良弼没有异议。” “良大人这样说,本王就放心了。”奕劻脸上一点没有放心的意思。 “既然如此,良弼告辞了。”叶开退后,离开了奕劻的视线。 月色迷人,却一点也烘托不出合作成功的欣喜气氛。 奕劻需要巩固权力,而他需要反击。 借奕劻之手平息动乱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两人的笼中斗了,而看到这份名单的时候,叶开已经有了第一个打算。 第一百九十九章难得消遣 (第一更) 喧闹的北京城经过几天的整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请愿代表各回各家,群众淤积的壮观景象也不复存在,好像一切又回到了正轨上,不过,这平静也只是表面上的,百姓们每每提到这次的请愿运动,都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能逼得皇帝老子让步,这是多么破天荒的事啊,这辈子有幸碰上一次就不错了。 当然,请愿运动中的那些人,那些事也被人传诵一时,奕劻,良弼,成为当下的高频词汇,而随着代表们的离京,他们的名声也传至大江南北。 前门的大茶馆生意依然火爆,南来北往的旅客不时穿插进出,或牛饮几杯凉茶,或伏案小憩,这时候,总能听见大堂里有人引吭高歌,而议论的内容,也十分露骨,完全把莫谈国事当成了耳旁风。 “我说...你们知道什么立宪吗,就是这天下还是皇上的,不过以后啊,大事小事就是庆王说了算喽.....” “切...这位仁兄一看就是一知半解,内阁虽然权力大,不还有资政院管着么,要我说这天下不是谁谁一个人的,是一帮人的。” “谁说不是啊,资政院连摄政王的命令都敢驳斥,那庆王怕也要礼让三分,诶,你们说,这资政院的总裁会是谁?”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说的有葫芦没影。 “要良弼良大人能来当着这资政院的总裁,那就圆满了。” “我听过议员们找过良公,可惜被回绝了,看来这事没谱了。” “哎,良相公隐仕,真是可惜了....” 众人纷纷哀叹道,他们议论的内容,叶开自然听不见,不过就算听见了,他顶多也就付之一笑,资政院总裁虽然地位高,但说到底也只是个象征意义,实权不大,叶开还不至于为他收紧钓线。 这几天里,朝内朝外都没什么大事,奕劻正忙着召集内阁成员,到了今天,才把最后的名单公之于众,算了算时间,也该到了集体宣誓的日子了,当然,叶开可不会出现在宣誓现场,他要接着做布衣。 无官一身轻,闲居在家,叶开总会体会到了凡人的幸福,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拨弄拨弄花草,逗弄逗弄儿女,日子过得轻松惬意,真像是把自己当成了世外隐士。 午后的斜阳透过窗纱倒影在房间里,叶开躺在躺椅上,浑身暖洋洋,而兰娘和韩翠儿也围在床边,手里做着女工。 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一天过后,兰娘看着韩翠儿一副跛脚鸭的模样,自然能猜到些什么,而后者一看兰娘,当时就惹了个大红脸,步子都迈不开,经不起夫人的再三询问,韩翠儿支支吾吾的把事情道了出来,说完后脸上都能滴出水来。 “翠丫头,这是大喜事,咱们女人这辈子,不就为许个好人家吗?” 韩翠儿还记的夫人当时说的话,他低着头,暗暗地敲了敲牙齿,“丫头只想服侍好老爷夫人格格们....” “以后你就是主子了,服侍的事有下人做,你呀就只有一个任务,给咱们绵延香火,要是能生下一位小少爷....” 后面的话,韩翠儿羞的无论如何也记不下了,只好低着头,声音细弱蚊呐。 “丫头尽力...” 韩翠儿笨拙的回应道。 韩翠儿受幸的消息很快在府邸里传开了,随之而来的就是身份的变化,下人们再不敢公然叫翠丫头了,纷纷改称“二夫人”或“翠夫人”,当面见到时,也迸发出鲤鱼跳龙门一般的目光,把韩翠儿看的迈不开脚,往日的干练伶俐全不见了。 对此,韩春儿自然傻着乐,姐姐成了良府的女主子,他也跟着沾亲带故,腰杆挺得更直了。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那三只小麻雀了,要把“翠阿姐”改成“翠姨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有了名分之后,韩翠儿也不能在像以往那样配她们玩耍,小姐们一个个叫喊着不依,连正经饭也不好好吃,这可愁坏了一帮伺候的妈子。 最后的结果就是叶开出面,罚她们一人背诵一段古诗文,正好也检验下上私塾的成果,答不上来就会略施小惩,至少这个月的冰糖葫芦是没分了。小姐们这才不吱声,一个个躲在韩翠儿的身后,抓着她的衣角使劲摇。 当然惩罚只是次要手段,叶开要让韩翠儿的尴尬期越短越高,毕竟种子是自己种下的,在此之后,叶开抽空去了一趟照相馆,带着兰娘,容吉,容懿,容妍,韩翠儿还有韩春儿他们,一起照了一张全家福,而叶开和韩翠儿的两人照,也被她挂在了新卧房的床头上。 这才像一家人嘛。 “老爷,咱们今晚去戏楼听戏怎么样?” 要不是韩翠儿突然喊道,叶开都快在躺椅上睡着了。 “你可是老爷你答应过的。” 叶开揉了揉眼,瞧瞧天色,笑道:“怎么?还怕老爷赖账?” “不怕老爷赖账,是怕老爷忘记了。” 韩翠儿捂嘴笑道,自从成了叶开的二夫人,身上的打扮也考究了许多,这主要也为了良府的体面,昨天叶开派人做了几件绸缎衣服,兰娘也送了许多首饰,尤其是耳边各挂的两个珍珠吊坠,搭配起来确实有种不同的韵味。 “好,今天就去。” 叶开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如今时间多了,他倒可以拿来多陪陪家人,特别是三个女儿,这幼年的陪伴可不能缺了。 “韩春儿,去鸣庆楼定六张头等票来,今天咱们去听戏。” 说完,叶开还回头瞧了瞧兰娘韩翠儿她们,这些总不会在埋怨了吧,然而,这份轻松与惬意还没维持多久,韩春儿的突然汇报,便让顿时消于无形。 “爷,杨度杨大人来了” “哦?什么事?” “说跟庆亲王有关。” “知道了,我马上就到。” 叶开摇了摇头,不禁苦笑了一声,朝堂上的事,原来一刻也不曾远离。 第二百章皇族内阁 (不知不觉到两百章了。。。) 叶开到的时候,杨度已经等了一会儿。 “皙子,出什么事了?” 叶开问的着急,杨度回答的更焦急。 “今天朝中的事,不知道良公知道了没有?” “朝中?”叶开微微一想,“今天不是奕劻组阁吗?” “是啊,良公,杨度就是为这事而来。”杨度的情绪有几分激动,说话略带急促,“今天内阁在文华殿宣誓成立,本来是件可喜可贺的大事,但杨度看过来看过去却越发觉的,这份内阁人员名单大大不对劲。” 杨度这么说,叶开明白了。 那份名单他前几天就看到了,不光是杨度觉得不对劲,他也觉得稍感吃惊,不过这吃惊也情理之内的吃惊,从看到名单的那刻起,叶开就断定,这份内阁人员安排一发布,必然会掀起一场山呼海啸的非议。 “良公,内阁中有十几位宗室觉罗,这分明就是皇族内阁!” 杨度一针见血的指出,作为立宪派的老前辈,他不能容忍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做法,不管是谁。 “皇族内阁?看来这位庆亲王不是为天下人立命,而是自己要大权独揽啊。”叶开总结道。 奕劻走了一步臭棋,而且是必然的一步臭棋,为了平衡各方利益,以及巩固自己的地位,特别是那些拥戴他的皇族亲贵,他不得分出一部分权力给他们,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奕劻蠢到炮制出了一个皇族内阁。 奕劻啊奕劻,果然是禀性难移啊,只此一下,他苦心经营的面具,就被戳了粉碎。 “庆王这么做,恐将失天下人心。”杨度对叶开的话深以为然,“如此一来,恐怕全天下都明白了,这压根就是一场夺权闹剧,只不过借着宪政的皮囊罢了。” 杨度的预言贴合了无数人的内心,只要稍微懂点儿立宪的人都会这么想,当所有人在盯着新内阁一举一动时,奕劻却犯了大错误。 “皙子,看来咱们那份《内阁官制》发对了,要没有它,奕劻毫无掣肘,岂不更加肆无忌惮。” “良公真是深谋远虑。”杨度重重地点了点头。 “下一步,咱们应该怎么办,难道要让奕劻把这皇族内阁坐实了?” “现在良弼是无官无品之人,要对付奕劻恐怕无能为力。”叶开摇了摇头,不过却指了另一条道路,“奕劻之所以上台,全因资政院起,现在就得由资政院收场。” 叶开猜想,此事一经公布,议员们和奕劻必然会分流,而所有幻想也会随之破裂,要知道资政院那帮人,可不希望另一个独裁者上台,一旦权力的蛋糕被一方独占,剩下的就是两者的相互撕咬了。 “要让奕劻知难而退,这资政院内,就不能缺少一个人。”叶开接着道。 “谁?” 杨度追问,叶开给出了他的答案。 “梁卓如” “梁卓如!”杨度初听有些吃惊,但转念一想,却哈哈笑道,“良公此法妙啊,如果梁卓如能到资政院,资政院的声望必然大振,他的大名有谁不知道,只要他一发难,奕劻就不得不顾忌了。” “正是这个意思。”叶开微笑,“不瞒皙子,我和资政院的不少议员都商议好了,要拥戴梁启超为资政院的总裁。” “甚好,甚好,有他在,资政院一定能办的妥妥当当,我想卓如知道了必然不会推辞。”杨度也跟着笑道。 “还有一件事,不知良公听说了没有。”片刻后,杨度忽然压低声音说道,“有关梁卓如此行的目的。” “哦?什么事?”看着杨度突然神神秘秘起来,叶开张口问道。 “卓如前几天给我通信,说他老师康有为,在海外成立了一个国民宪政会,明着说是宣扬保皇理论,实则广纳会员,大肆揽财,康有为在檀香山,美洲等地,购置了大量房产,摇身一变成了土财主,家中更是娶了十几房妻妾,整日挥金如土,沉迷酒色。”杨度叹了一口气,道:“为此,卓如和康有为争吵不休,师徒两人决裂,正巧这次朝廷下旨****,他决定离开这什么国民宪政会,返回内地,另组新党。” “康有为,妄人尔,卓如在他那只会屈才。” 叶开对康有为向来嗤之以鼻,却在杨度的话里捕捉到一个关键的信息。 “新党?不知什么新党?” “卓如来信说先成立一个宪友会,等到人数足了,再另组一个新党,这几天他正在津门和社会各界广泛接触,宣扬他的政党救国论。” “宪友会我倒有所耳闻,相信卓如的新党不会输给康有为等人。”叶开道,“再有两日,梁卓如就能到京城了,到时候良弼会和资政院的诸议员们迎接,请皙子,代为转达。” “那是自然。”杨度应允道。 “还有一事,皙子,奕劻这次弄出了一个皇族内阁,咱们要借此大做文章。” 叶开刚刚说完,杨度便心领神会,在权谋上他或许帮不上什么忙,但作为刀笔吏,手中的笔杆子可同样能够迫人五无形。 “皙子明白了,绝不会让良公失望。” 这一点,叶开已经充分领教过了,打舆论战,前者可是经验丰富,基本属于骂人不吐脏字,夸人脸不带寒蝉的。 “咱们这就叫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既然奕劻口口声声说代表民意,这次便要他背负骂名,百姓要是站出来指责起来,看他怎么办。” “奕劻这是自讨苦吃,怨不得别人。”杨度冷冷附和。 “对了,皙子,你在资政院也要多加观望,我想奕劻这份内阁名旦一出,第一个不同意的就是这帮议员了,争了半天,争出一个皇族内阁,岂不是功亏一篑。”叶开接着嘱咐道。 “知道了。” 杨度点点头,告辞离去,接下来他有很多事要做,最重要的就是冲奕劻开炮。 “皇族内阁....” 叶开默念道,这回轮到他为局外人,冷眼旁观,运筹帷幄,他坐看这场风雨越刮越大。 第二百零一章神逆转 (第一更) 事实证明,奕劻的皇族内阁打一成立,就呈现出先天不足的病况,怎么也抹不掉的皇权色彩,注定了它畸生儿的命运。 总理大臣,奕劻,谓为首相,宗室。 协理大臣兼度支部大臣,载泽,谓为第一副相,宗室。 协理大臣,徐世昌,谓为第二副相,汉族。 外务部大臣,世续,满族,副大臣邵昌,觉罗。理藩部大臣,寿耆,宗室,司法部大臣,戴鸿慈,汉族,副大臣,民政部大臣,世铎,宗室,农工商部大臣载功,宗室,副大臣,载振,宗室,陆军部大臣,荫昌,满族,副大臣,冯国璋,汉族。邮传部大臣,盛宣怀,汉族..... 纵观这份内阁名单,总理协理及各部正副大臣共二十三人,满族占到了十五人,其中皇族十二人,汉族仅仅只有八人,而且多半还是副职,满族亲贵不仅在人数上占到了压倒性的优势,权力上更是网罗了各大重要部门,并且,因为载振的缘故,这个刚刚出台的内阁名单又被人讥讽为“父子内阁”。 奕劻无形中打破了满汉共治的惯例,而这,却是致命伤。 第一个坐不住的就是立宪派了,他们原本有两个要求,一个是速开国会,一个是责任内阁,前者因为和谈而中途夭折,而后者的出现就更是让他们失望透顶了,在这个极为敏感的问题上,奕劻在不经意间犯下的巨大错误,间接证明了革命党人反清排满和实行种族革命主张的正确性,这等于是在给革命党人加分助力的愚蠢之举。 虽然这些皇族阁员大都是响当当的政治改革派,并非全是顽固保守、庸碌无能之辈,奕劻虽然贪婪成性,却是公认的改革者,公开主张三权分立,载泽、溥伦、善耆、绍昌都是出洋五大臣,本身是热心的宪政实践者,同时也是满族权贵当中最有学识的成员,政治倾向相当开明,甚至暗中与梁启超等“逆党”往来不绝。 严格意义上讲,皇族内阁算不上是一个“反动”内阁,但与畸形的内阁人事搭配相比,阁员们身上的优点已变得无足轻重,且毫无意义。 既然奕劻仍旧是把自家人看的比谁都重要,那广大的普通百姓就有理由相信,大清朝廷仍将国家权力视为一家一姓之私产,他们不仅不信任汉人,甚至也不信任无血缘关系的满人,除了自家那一小撮宗室亲贵,他们谁也不在乎。 一旦让立宪派不满意,那这个致命伤几乎没有愈合的可能性,别忘了,他们可刚刚闹出了一场波及全国的大请愿运动,甚至让当朝摄政王让步。 与朝野立宪派的普遍失望相比,地方汉族大员对新内阁的反感同样是致命的,“皇族内阁”剥夺了地方督抚直接向皇帝上奏入对的权利,改将各省交由内阁统辖,而这是早已坐大了的地方实力派完全不可接受的,由此人们就不难理解了,当革命匆匆来临,以往曾维护皇室、反对革命的立宪人士和地方官僚为何竟大都抱着无关其事的态度,在一旁或幸灾乐祸,或干脆倒戈相向。 “皇族内阁”堪称大清王朝的掘墓铲。 它铲出第一抔土的次日,波澜渐起。 《京民晚报》率先发难,斥责奕劻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内阁之名,行专制之实,文章在最后甚至这样辛辣的讽刺道,干脆让皇帝把龙椅分一半,让奕劻拿来坐算了,反正都是一姓之人。 杨度的文风一如往昔般犀利,此话一出,各大报纸纷纷转载,天津《大公报》紧接着就跟风,戏称奕劻应该把内阁搬到庆王府去,把太监丫鬟都弄到内阁去,这样叫真正的“庆记公司”。 前几天报纸还歌功颂德,没想到风头一掉,纷纷开始署名文章,对奕劻大肆炮轰,剧情之狗血,堪称清末史上一次神逆转。 ...... “阿玛,这报纸也太不像话了!” 看到报纸上的挞伐,载振气的直跺脚,“世铎不是新民政部大臣,叫他把这些报纸都封了,让他们在胡言乱语!” 载振说得越多,奕劻心里就越气,他倒不是气这帮没原则的报纸,纯粹是为自己的愚蠢行为感到后悔,“各家的王爷,贝勒都争着当大臣,一共就那么几个位置,谁分少了也不愿意,这下好了,都丢人现眼了吧!” 奕劻恶狠狠的咒骂,脸近乎铁青色,舆论的大风刮得他耳膜疼,有几天没睡好觉了。 “禀报王爷,小恭王来了。”下人突然来报,奕劻瞪了瞪眼,没好气地说道:“他来干什么?” “会王爷的话,小恭王叫嚷要见王爷,说新内阁成立他立下汗马功劳,怎么说都应该封个大臣当当。” “啧!” 奕劻居然乐了,“溥伟还敢伸手要官了,他以为鬼子六还在世啊。” “告诉他,本王身体不适,今天谁也不见。”奕劻摆摆手,打发道。 “王爷,这恐怕....你也知道那恭王的脾气,连西太后都敢顶撞.....”下人面露为难之色。 奕劻却哼了一声,满脸不以为意。 “西太后?现在哪还有西太后,就这样跟他说,他要不走,就叫王府侍卫赶他走,若是连他也使不动,本王还叫什么内阁总理大臣,哼!” 下人走后,载振凑了上来。 “阿玛,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总不能叫那帮报馆没完没了的闹下去把?” “要闹就让他们闹吧,他们不关键,只要资政院不闹就行了。”奕劻转了个身说道:“载振,你去资政院探探风声,看看他们什么意思?” “是!儿子下去就办。” 载振恭顺着点了点头,片刻后左右顾了顾,小心谨慎的凑上来,压低声音说道:“阿玛,儿子都和礼亲王,克勤郡王说好了,他们愿意拥戴儿子当皇帝,只要阿玛一声令下,咱们就闯进宫里,把小皇帝.....” “皇帝,皇帝,你想疯了,不知道这皇位就是个火坑!” 载振还没说完,奕劻勃然大怒。 “现在都什么时候啦!你还想着当皇帝!” 奕劻一拍桌子,拂袖而去。 第二百零二章从丧家犬到座上宾 (第二更) 京师,前门火车站。 伴随着一道尖锐的汽笛声,从津门发来的火车缓缓停在站台边,舱门打开,来来往往的旅客鱼贯而出,淡淡的车头蒸汽在车站里徜徉,属于这里特有的味道。 旅客刚从火车上下来,就被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几十位帝国议员在这里静静等候,大批媒体记者也在这里围了好几圈,每当这时,他们的脚步总会不由得放慢,然后不经意地回头看看,身后的那辆火车上,应该载着什么了不得大人物。 很快谜底就揭晓了,一个男人的出现,让人群骚动了起来,他个子不高,一身长衫,典型的学者气质,此刻,正从车门口缓步下来,身后跟着两个随从,正拖着个大皮箱, “梁任公到了!” 不知谁高喊了一声,“咔咔咔...”,照相机的曝光声,比人眼更早到达。 一帮人拱手作揖,然后依次围了上去,杨度走在最前面,见了面就寒暄道:“卓如,可把你盼来了。” 杨度刚刚说完,后面就一帮人齐声喊道:“戊戌之后,足足有十二年了,任公重回故土,真是不胜唏嘘啊!” 梁启超停在了原地,望着众人,心头一热,是啊,十二年了,如今又回来了,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让他说不出话来。 杨度偏过身来,伸手为梁启超挨个介绍:“这些都是资政院的议员,特地来欢迎卓如归国的。” 梁启超拱手道:“多谢各位议员大驾光临,启超不胜荣幸,在海外时,启超就听说了,诸位议员奉公为国,请愿运动一而再再而三,誓死力争,方才成功,有此义举,真是民族有幸,国家有幸。” 梁启超说完深深的鞠了一躬,众人大怮。 “任公当年敢为天下先,如此,才有我等后来人啊。”众人还礼。 “我们已经为你准备好了酒宴,接风洗尘,卓如请吧。”时间不早了,杨度插话道,“请诸位议员移驾粤仙楼,怕良公已经等候多时了。” 刚说完,一辆轿车已经开到了梁启超面前。 “良公?是那个辞官归隐的良赉臣么?”没记着走路,梁启超好奇地问道。 “正是!”杨度激动的答道:“实不相瞒,这次欢迎晚宴也是良公一手操办的,他盼你已经盘了好久了。” “好,我也想见见此人,听说启超被朝廷****,也是拜他所赐。” 一行人上了车,向粤仙楼飞驰而去。 ...... 远远望去,粤仙楼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除了名城名流的车马随驾,还有不少普通人慕名而来,想一睹梁启超的风采,大街口已经堵了不少人了,汽车在里面艰难的开道。 “梁启超当年是丧家犬,如今却是座上宾,想想真是令人唏嘘啊。” 坐在车里,心里却是不停翻动,满大街人围拥而来,梁启超颇为感慨的说道。 “时移世易,卓如,你当年没干成的事,现在可以放心大胆的干了。”杨度在一旁说道。 “只恐怕仍就是前途漫漫。” 梁启超叹了一口气,纯粹是有感而发,他虽然身在海外,但国内的动向却是时时关注,此番归国,他心中有个重要的理想,不过,现在看来,却是道阻且长。 杨度从这叹息中听出了点什么,“卓如,是在为皇族内阁的事叹气吗?” “嗯”梁启超实事求是的回答,“奕劻老朽昏聩,大好局面都被他葬送了,他这么做,恐怕会把人心引向革命党那边。” 梁启超接着叹气,心怀恨恨的叹气,“归国之前,我在日本和孙文论战,虽然不输,但也没赢,多半是英雄惜英雄吧,他叫我投身革命,说以我的才识何必为满洲异族说话,还说此为保皇假立宪,皇族怎可能放弃自身权力,现在看来,孙文又胜了一筹。” “巧合而已,卓如不用放在心上。”杨度道。 “你我看出来是巧合,但天下人却不这么看,他们只会觉着这就是假立宪,我在海外已经发觉了,不少立宪派已经倒戈,转而支持革命党了。”梁启超摇头道。 “卓如不用太灰心丧气,现在总比十二年前强多了吧?”杨度道,“我一直在想,如果换个人当总理大臣,必然不是现在这般局面。” “皙子说的是良赉臣吧?”片刻后,梁启超笑道,”在信中,你可时常把他挂在嘴边。“ “正是,卓如,我在宪政编查馆和良公共过事,此人真是宪政一大家也,分析问题,鞭辟入里,杨度在他面前只能算得上一个学生。” “哦?皙子这么推崇,我更要看看此人了。”梁启超接着笑道。 “可惜啊,良公现在辞官归隐,也不知他何时才能出山?”杨度摇了摇头,轻轻叹道。 梁启超只是在嘴边笑道,心里却越发的好奇。 “对了,卓如,你在信中说的那个理想,良公或许可以帮上忙。” 忽然提到了自己的心头事,梁启超立马有了浓厚的兴趣。 “良赉臣对组党也有兴趣?” “这我到不清楚,不过良公为人慷慨,人脉也极广,在资政院里有口皆碑,或许可以帮上大忙。” 杨度这个消息来得太及时了,梁启超心里满满地都是希望,他这次回国,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重建新党,将立宪进行到底,虽然他的名气很大,但久居海外,缺少必要的本土交往圈,而且他的财力物力也远远不够,没有这些,他心中筹划已久的“政党救国”就无从谈起。 “太好了!”梁启超一脸兴奋地拍了拍大腿,“良公真是我需要的人啊。” “我保证绝对不会让卓如失望。” 车子终于艰难的到达了粤仙楼下,临下车的时候,杨度忽然回过头来,对着身后的梁启超,充满神秘的说道。 “卓如,今天还有一件大事要发生!” “大事?” 梁启超一头雾水,脚却不停步的跟了上去,不管接下来的大事是什么,他这一路上,收获的已经够多了。 第二百零三章未来之党魁 (第二更) 叶开为梁启超准备的欢迎宴会是盛大的,邀请了京城各界名流,来人多半是有立宪主张的,早对这次接风宴会期待十足,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为了造势。 维新派可谓是立宪派的鼻祖,如今帝国上下,立宪已然大行其道,所以但凡跟立宪派沾点边儿的,无不把梁启超等奉之为师,所以他的到来,自然引起了场内一阵阵欢腾。 当年的头号通缉犯,亡命天涯,如今所到之处,夹道欢迎,这才十来年的光景,却是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多谢各位的好意,启超不胜感激!” 梁启超冲场内人拱手作揖,大声致谢,他感受到的一股浓厚的崇敬之情,说实话,这种受欢迎程度,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皙子,那位良赉臣....”梁启超小声问道,却又怕杨度听不见。 “今天的人实在太多,哈哈,卓如,这边儿请,良公已经等候多时了。”杨度笑道,走前面为他开路,叶开已经在主桌上恭候多时了。 “久仰任公大名,如今方见,真是三生有幸!” 眼前的人与他印象中的相差无几,叶开站起身来,拱手说道,这话真真确确发自肺腑,多少历史人物,叶开大多只是在历史书上瞧个脸谱,说句实话,感触不深,但他对梁启超却是崇敬有加,一门三院士,九子皆龙凤,能把子女教育好,足以说明他的高材。 “卓如,这位就是你急着要见的良弼良赉臣。”杨度笑着解释道,叶开微笑以对。 “哈哈,在良公面前,启超可不敢自称为公,良公如果不介意,叫愚下卓如的字号即可。”梁启超笑着还礼道。 “好,好。”叶开也不推辞,伸手说道:“卓如是客人,请坐主席。” “良公也请!” 叶开和梁启超等坐下后,全场人也跟着坐下,这张桌子上可有不少老面孔,除了孙洪伊外,还有不少声名赫赫的立宪派人,汤化龙,未来的民国众议院议长,教育总长,内务总长,后来与梁启超合建进步党,角逐民初国会大选。林长民,林觉民之兄,林徽因之父,后来任民国参议院秘书长,也是民初共和党党魁,和梁启超私交甚密。谭延闿,湖南咨议局议长,未来的民国陆军上将,陆军大元帅,国民政府行政院院长,在南方立宪派中声望极大,邹树生..... 总之,能出席这次宴会,无一例外都是立宪派的大亨,而且不少人和梁启超早就来往,彼此之间属于政治同盟的关系。 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除了你来我往的祝贺,讨论最多的自然就是国事,而“皇族内阁”首当其中。 “奕劻倒行逆施,他弄出来的皇族内阁,完全把国家当成自己的私产了,真没想到此人竟然是这幅面孔。”酒席上,孙洪伊哀声怨道,抬头看了看桌子上的人,大多也抱有相同的看法。 “伯兰说的是啊,立宪的招牌都被奕劻搞臭了,如今大失所望,人心向背,这不是明摆着把人心赶到孙文那里去吗?”汤化龙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接着道:“经此一遭,我真不敢在父老乡亲面前,再谈立宪之事了。” “卓如什么看法?”叶开忽然问。 这件事梁启超当然有所耳闻,而且也是他多日来的心结。 “奕劻是****,错在他一人,而不在立宪本身,如果能罢去奕劻,另择一开明之人组阁,我想立宪大业多半能成功。”梁启超道。 “开明之人?恐怕难找啊,现在朝政都被皇族亲贵把控,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手中的权力,我看此事难成,就算奕劻到来,后来人也未见得能得偿所愿。”林长民说道。 “实不相瞒,在海外启超也是苦思良久,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方法,这次启超回来,就是为了践行这件事。” “什么法子?” “组党!” 梁启超早就想好了,口若悬河说道:“我观摩总结西洋宪政,发现各国皆有政党,国事由政党总揽,首相总统由政党选任,然后简述各党主义,公开竞争,最后由人民择之,此为政党救国之精义,中国只有变官僚政治为政党政治,才能图存救亡,这立宪才能真正成功。” 梁启超滔滔不绝的讲道,在天津他就到处宣扬政党救国论,响应却是平平,这次他到北京来,为了就是这件事,不过,他这么一说,众人却是低头蹙眉,在清末,党派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了,各地的公会,政治社团也不少,诸如帝国实进会,预备立宪公会,辛亥俱乐部,这样的政治团体多如牛毛,地方党派更是数量惊人,少说也有几千家。 场面遇冷,叶开却开口了,“看来卓如心里已有主意了,我倒大感兴趣。” 梁启超心头一热,接着道:“此党非彼党,过去的党派都是小党,散党,既无主义,也无纲领,党纪不严,人员松散,而这次启超提倡的党,是大党,是严党,新党成立后,要在京师设立总部,在各省设立分部,在府县设立支部,最后成为包揽全国的超大党派,按我的打算,第一步先成立宪友会,等人数齐备了,在筹划新党的事宜。” “诸位觉得怎么样?”梁启超问。 “卓如说的有理有据,条陈分明,良某觉得倒可行。” “卓如这么说,倒说出了问题的关键,可以试试。” “同意.....” 叶开带头,不少人也都跟着点头同意,如果真要是应梁启超所言,倒是一个另辟蹊径的好法子。 “此党能否成立,还需要大家的鼎力支持。”梁启超拱手示意,突然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 “卓如快坐,我们既然是同志,就一定会鼎力相助。” “如果此党能成为声张立宪之阵地,我们愿意加入,为新党奔走呼声。” “良公怎么看?”梁启超忽然转向了叶开。 “对于卓如的想法,我一百个支持,而且我觉得这新党一定要卓如来当党魁,在场面上也不输孙文那革命党。” 叶开表明完自己的想法,最后发问,“对了,卓如,不知这新党打算叫什么名字? 梁启超想了想,道:“暂定为帝国统一党。” 第二百零四章推举 (起点后台要死要死要死.....) 帝国统一党,果然....叶开心中跳了一下,旋即平静。 清末民初,各种政治运动风起云涌,大大小小的政党不计其数,无论是立宪派,还是革命党,都把政党当成了自身门派的放大镜,其中较大的一支就是宪友会,而后清朝的灭亡,在它基础上组建帝国统一党的计划,也随之胎死腹中。 不过,现在却是正当其时。 “卓如,这个名字起的不错,不过我觉得可以把‘帝国’两个字去掉,改换成中国,然后稍稍调换一下次序,叫‘统一中国党’或许更好。” “统一中国党?”底下响起了一阵细小的惊咦。 叶开解释道:“诸位,如今台湾,东北等地俱被割让,列强对我中国虎视眈眈,恨不得拿刀从版图上割下一块来,如果此党能以统一中国为宗旨,维护国家主权为己任,必能激起全国民众的决心,我看这个名字正合适。” 对外战争国家一败再败,国家主权一丧再丧,民族自信心被打光了,以至于在洋人抬不起头来,归根结底不就是那份弱国心态作祟吗,有了统一中国这几个字,就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足可以唤醒无数人沉睡的大国梦,别忘了,我们可是强盛了几千年。 梁启超细细琢磨了一下,点点头,“这也不是启超一人之党,良公说的好,就叫统一中国党。” 其他人想了想也觉得这个名字更好。 “接下来就是建党筹备大会了,任公打算什么时候进行?”林长民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现在还有点早,正式建党之前,要先成立一个宪友会,这个宪友会起到预备过渡的作用,如果一切顺利,我打算三个月后就正式成立,当然了,这段时间里,还需要诸位同仁,为‘统宪友会’多加联络,广纳会员,特别是咨议局和咨议员们,如果能赶在月末,在各要镇大都设立好分支机构,办好本会的机关报,那就好办多了。” 梁启超不紧不慢讲解道,按照他的计划,统一中国党要想最终成立,起码要经过三大步,第一,成立预备机构,第二,做好宣传工作,第三,取得基层民众的支持,这样才会有个坚实的基础,以防美梦破裂,成为空中楼阁。 “我觉得卓如筹划的不错,诸位觉得呢?”叶开先声夺人,再一次表达了自己的赞同观点,众人也纷纷附和。 “好,就这么办!” “那有劳诸位同仁了。”梁启超道。 “卓如,按道理讲,你要建立这个‘统一中国党’,良弼本该当这第一个会员,但眼下我已经是无官无品之人,办起事来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若是卓如能答应当着资政院的总裁,我想不用大费周折,天下之人一听到你梁卓如的名字,必然云集响应,蜂拥而来。” 说到这,叶开还顿了一下,和座中的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接到说道:“这也是我和诸位同仁的意思,请卓如不要推辞。” 叶开一说完,所有人纷纷都扭过头来,齐齐望向了他,眼中流露出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资政院议长的位置,非你梁启超莫属了。 “资政院总裁?我...使不得,使不得,启超资历远逊于诸位,我若当这位置,恐怕让天下人笑话,人心不服,人心不服。” 梁启超先是一惊,然后急忙推辞。 “卓如这话说的没有道理,你若没有资历,那我们便更没资格了,敢问这中国有谁不知道你梁启超的名字,又有谁不知道你戊戌功臣的事迹?”叶开急忙反驳道。 “良公,你这...折煞启超了。” 梁启超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他流亡海外多年,刚一回国便被委以重任,这种突如其来的推举让他稍稍反应不过来,更何况这是一个如此显赫的位置。 “伦贝子被罢了官,沈家本也推脱不干,堂堂资政院居然没有议长,这真是让人笑话,况且没有议长主持,这会议也开不下去,任公如果能出任议长,等于救资政院于水火之中,万望不要推辞。” 满桌之中最想让梁启超当总裁的,恐怕就属孙洪伊了,他是咨议员,最了解那里的实际情况,而且,已经眼睁睁看着资政院停摆了十几天,这对于期限本就不长的会议,无异于雪上加霜。 “奕劻的皇族内阁搞得人心尽失,卓如,如果你能当这资政院的议长,必定能将民意挽回,再者,一旦奕劻有什么不轨之处,资政院有你在,也一定能为天下百姓主持公道。” 叶开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梁启超再推辞下去,就让众人太下不来推来,况且,如果真的能够如良公之前所说,完成组新党,保宪政,挟奕劻这三大目标,当当也未尝不可。 “戊戌年间,任公敢为天下先,如今大难再蒙神州,请任公为天地生民立命,再受累一次。” 叶开带头,所有人都站起身来,手中端着一杯酒,举过头顶。 “诸位这般推戴,启超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说受累,只愿竭我全力,为我国民抛头颅,洒热血,绝不反悔。” 梁启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众人饮罢,欢呼大笑。 “良公”一片喧闹中,孙洪伊突然凑到了叶开耳边,低声说道:“任公当议长好是好,可毕竟不是咨议员,若当议长,恐怕还要经过朝廷的许可,这该怎么办?” “伯兰放心,这件事包在良弼身上。” 叶开同样低声说道,然后不停的端酒饮酒,嘴角噙着一股莫名的自信。 ..... 下榻的旅馆已经安排好,梁启超面含醉意的登上汽车,叶开特地嘱咐杨度陪同。 “卓如,怎么样,对良公有什么看法?”杨度问。 “良赉臣确实是个见识非凡的人物。”梁启超虽然有点醉了,意识却还清醒,特别是提到叶开的时候,竟然支起了摇身,“几句交谈,竟然有惺惺相惜之感,皙子,你说怪不怪?” “哈哈,看来良公就是你要找的人啊!” 杨度大笑,梁启超也摇摇头,不禁微笑道,汽车飞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而与此同时,另一辆汽车也驶离了粤仙楼,速度不慢,是叶开的座驾。 “去后海。” 叶开吩咐道,时间不等人,他在京城的日子越来越少,手中可还有几件要紧事没有办妥。 第二百零五章君臣游戏 (第一更) 后海,摄政王府,宽大的的院落里,昔日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已不复存在,不少屋子都黑漆漆的灭着灯,和它的主人一样,这里是最受人冷落的地方。 借着夜色的掩盖,没有人会在意一辆轿车就这么悄无声息进入了摄政王府,天色是一方面,而另一个更具说服力的原因是,自打载沣宣布交权之后,这里就鲜有人关注。 没有权力,就没有话语权,甚至也没有人会他抽出空来留意,所有的关注度都随着权力的灰飞烟灭一同消失,世态炎凉,皆在此处,载沣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这一点。 请愿运动之后,国家大权被委之内阁,载沣除了靠读书去消磨时间,还有就是对着曾经朱批过的诏书发呆,借此证明,他原本并不是一位闲散王爷。 “都说先帝被困瀛台的时候,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天天靠修钟度日,我算是体会到这种滋味了。” 载沣苦笑一声,看着桌上的珐琅钟陷入了呆滞,闲居在家的日子,何尝不是一种心灵上的软禁,这对兄弟,殊途同归。 在一旁伺候的内监,一个个低头不语,口中都是小声叹着气,这几天下来,王爷吃的不好,睡的也糟心,谁都知道爷不甘心,但谁也没有办法,爷需要的是权力,权力才能让他开心。 叶开来了,带着载沣想要的东西。 他是唯一一个不需要通报的访客,这是载沣曾经说过的,但此刻站在院子里的太监都愣住了,他们虽然身份低微,但在同一方屋檐下,也大多听人念叨过,说王爷之所以沦落到现在这幅样子,多半都是因为他。 太监陷入了两难,不知道该拦还是不该拦,也不清楚王爷说的话到现在还管不管用,就在这犹豫的片刻时间,叶开已经大步踏进了内殿,门被关上了,太监们瞪眼望着,什么事也没发生,又过了一会儿,屋子里的内监也被人“请”出来了。 这个人在最关键的时候没有出现,这时反倒堂而皇之的出现了王爷的房间,太监们窃窃私语,彼此都很纳闷,但对当事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心知肚明了。 这场游戏,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 “臣出的下策,让摄政王受苦了。” 叶开伏地,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令座位上的失意人大为动容。 载沣没有多说什么,静静的看着这个给予无限希望的重臣,没有打算叫他起来,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静止中无言,两人却似乎都在回味着往昔的默契。 片刻后,叶开的肩膀上,接收到一股有力的搀扶,以及附加在上面的无限信任。 “你受的苦比本王更多....” 叶开站起来,载沣接着说道,“资政院弹劾军机处,本王逞一时之勇,没有听你良赉臣的话,如今闹出这样的滔天大祸,本王吃的所有苦头都情愿了,是本王一时脑热,一错再错,却万事都让良赉臣来打理,本王知道你吃的苦比本王更多,这段时间,本王一直在想,如果没有你良赉臣代为筹划,如今时局会怎么样?本王最后的结局会怎么样?” 说到最后,载沣苦涩地摇了摇头,望着叶开,自问自答:“本王就是中国的路易皇帝。” “万不可这般妄自菲薄,摄政王宅心仁厚,能在最后听下臣的劝言,让禁卫军按兵不动,就是仁德之君,有良弼在,摄政王绝不会到那一步。”叶开回道:“当年,步兵衙门风波,朗贝勒被罢出海,良弼叫摄政王忍,后来资政院大乱,不惜以辞职为要挟,良弼叫摄政王忍,如今奕劻步步紧逼,想要窃夺天子大权,良弼还是那一句话,忍。”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王赞同你以退为进的法子,无论何时何地,本王始终相信你,昨天是,今天是,明天也是。” “摄政王如此倚重臣,臣愿至死追随。”叶开叩拜,载沣赶忙把他搀扶到桌椅上,正言道:“从今往后,若出行于本王左右,你良赉臣不可再跪。” “臣谢摄政王宏恩!”叶开点头致谢,这是一份不可多得殊荣,这天下也仅此一人而已。 “摄政王,奕劻虽然贵为总理大臣,看似权力熏天,实则此位并不牢靠,一来内阁中皇族过多,引得举国哗然,大江南北,无不对奕劻此举嗤之以鼻,此为奕劻一大跛脚之处。”叶开缓缓分析道。 “皇族...” 载沣低声默念,他这一生最信任皇族,到最后却被自己人逼迫的下了台,天家无亲情,这句话果然真理啊,只要权力掺杂进去,再亲密的关系也会大打折扣,到此而至,他对皇族所有的希冀,已经消失了干干净净。 “再有,臣修订的《内阁官制》,剥夺了奕劻的军权,将陆军大臣,海军大臣,军谘处的大政交由摄政王决断,这样摄政王就有制衡奕劻的地方,而奕劻也必然投鼠忌器,不敢和摄政王撕破脸皮,由此一来,他对摄政王肯定是又敬又怕,短期内,军国大事,仍然要看着摄政王的意思,而摄政王依然有用武之处。” “臣所说的用武之处,摄政王想必也应该清楚,奕劻一心想总揽大权,那就该越不让他如常所愿,但凡是要摄政王署名,亲颁诏书的,摄政王应该假意奉迎,背后一拖再拖,只有这样奕劻才会烦不胜烦,慌乱中露出马脚。” 载沣点头,精于权谋,这果然是他熟悉的良赉臣。 “眼下,还有一件大事能让奕劻头疼,这就要摄政王出面了。”叶开道。 “赉臣要本王怎么做?”载沣直接表态,“只要能做到,本王都答应。” “梁启超回来了,摄政王敕封他为资政院总裁,这样府院势力均等,而奕劻必然会陷入缠斗,无暇顾忌摄政王这一边。” 叶开最后说道:“那么摄政王就可以做平衡手了,由此一来,奕劻又会有求于摄政王,夺权夺权,这大权,最后又回到了摄政王这里。” 最后一句话,载沣听得津津有味。 第二百零六章兴国方略 (第二更) “梁启超臣在私底下已经接触过了,他对奕劻之举更为不满,正意欲结党钳制,所以,臣觉得此人或许可用。”叶开对载沣说道。 “梁启超...” 载沣对这个名字太熟悉了,当年,他的皇帝老哥可就是栽在这上面的,不过作为变法维新的领头羊,他的名气传遍中国,说是民间势力的精神领袖也不为过,这也是叶开看中的。 “好,本王知道了,明日便下诏书,加封梁启超为资政院总裁。” 载沣满口答应,叶开却道:“先不急,摄政王不是主动下诏,而应等着资政院找上门来,到时候摄政王就以君权不参政事为名,把这个担子推给奕劻,而奕劻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他当然知道梁启超是冲着他来的,虽然不想,但梁启超名声太大,却也不敢当面拒绝,所以他最后还会把这个担子让回来,摄政王再推脱几次,做出一副真心放权的姿态,这时全天下人都会体谅摄政王,最后无奈答应,这样以来,等于实权在一点一点往回捞。” 既然是游戏,不给奕劻制造点麻烦,怎么也说不过去,这场游戏性质的角色扮演,他们两个还得认真的演下去。 “哈哈,奕劻既不想,也不敢,等他无可奈何之时,就会想到本王了,赉臣的法子妙啊。” 载沣一拍手,欢喜雀跃的点头道。 “有了《内阁官制》,资政院,和无军权这三大掣肘,奕劻这内阁总理必然会当得不顺心,摄政王可以数着日子等奕劻倒台的那一天。”叶开沉声道,他为载沣画了一张天大的饼,供他充饥。 “有赉臣在,本王何愁大权不复归来!”载沣笑道,“赉臣,你果然没让本王失望,奕劻如果倒台,这新任内阁总理就是你良赉臣了,到时候,君臣共治天下,何尝不是一段佳话。” 载沣沉浸在叶开绘制的蓝图中不能自拔,他自认为慧眼识英才,发现了帝国的挽救者,却不知一火苗已经在帝国内部渐渐燃起,在遥远的东南,一场无形的泡沫,正在侵蚀帝国最后的命脉。 “摄政王,良弼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载沣笑道:“赉臣你说,在本王面前,你可以随便说。” “臣要离京一段日子,今天来就是想摄政王告别的。” 叶开低头道,载沣眉头忽然皱了起来,这个时候,正是关键时刻,叶开的告别无异于晴天霹雳。 “离京?为何要离京?” “出任两江总督。”叶开回答道:“前阵子资政院大乱时,江南咨议局弹劾总督张人骏擅权,奕劻为了讨好资政院,下令将张人骏革职,两江总督正好空缺了出来。” “这么说,赉臣你要去江宁?”载沣不解的说道,“京畿这么多空缺,什么非要到哪里去?” 为什么?这个问题着实难煞了叶开,难道要说上海金融危机,即将重创全国这样的话,叶开当然不能告诉载沣实情,只能含含糊糊的说道:“良弼现在无官无职,要帮助摄政王夺回大位,必然要重启仕途,摄政王也知道,奕劻一项猜忌臣,京畿重地,他绝对不会让良弼久待,也不会委以重任,所以选来选去,也只好去江南了。” 载沣陷入了沉思,一方面叶开说的确实有理,要为自己争权,手中没有必要的资本是不能的,所以去是必须的,但另一发面,叶开这么一走,身边就没了个出主意的人,要是遇上什么紧急大事,自己大权旁落,就难免孤立无援。 “赉臣你这一走,本王身边可就连个知心人都没有了。”载沣叹了一口气,随即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若是天有不测,恐怕....” “摄政王不用担心,臣已经为摄政王谋划好了。” 仿佛提前明白载沣的心思一般,叶开缓缓说道:“禁卫军总兵官哈汉章,代理军资使舒清阿,这两人都是一等一的忠臣,有什么事,摄政王直接找他们就好了。” 载沣欲言又止,叶开接着宽心道:“摄政王要谨记,禁卫军是摄政王最大的依仗,京城有禁卫军四万将士在,可保摄政王、嫡福晋,阿哥们,进退无忧,江山永固,也让那些心怀不轨的贼子们彻底断了念想。” 江山永固,是啊,载沣组建禁卫军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想到这,他的内心彻底平静了下来。 “赉臣,你尽管放心去吧,本王也非毫无见识之人,臣若忠,君必信,本王相信赉臣嘱咐的人都是一等一的忠臣。” “臣保证,等臣回来的时候,必竭尽全力迎君回銮,这大政还是摄政王的!”叶开拱手,坚定地说道。 “好!本王就坐镇京城,好好等着赉臣归来,我倒要看奕劻那帮乱出贼子能把本王怎么着?” 载沣笑道,面容凛然。 “摄政王,臣纵观东西洋各国政治,经济,人文,军事发展之路,草拟的一份《兴国方略》,一点愚见,摄政王闲暇无事的时候可以拿来读读。” 叶开从身上取出了一本小册子,顺手递给了载沣。 “大国崛起,在于富国,在于育民,在于强军,在于弘扬本国文化,我国地大物博,人数四万万,与东西洋各国殊为不同,强国之路不可照搬,应另寻蹊径,结合自身,走中国特色崛起之路,若按此书之法治国,五十年之内,必可兴邦耀世。” 翻开第一页,正当中的一段话,印入了载沣的眼帘。 这本书精彩的地方还不止于此,诸如德先生,赛先生,“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建立“文化强国”,“保护环境,人人有责”这些后现代的概念,叶开直接奉行拿来主义,都有所涉及。 “赉臣这些论断倒是听着稀奇。”载沣面带微笑,点头:“赉臣的治国大道,本王收下了,这段日子要好好研读一番。” “多谢摄政王!臣告退。” 夜色正浓,叶开缓步而府。 (接下一卷,叶开就要去上海种田了,宪政狂潮这一卷写的太累了,下面回归种田流,军权,财权,各种新鲜事务,统统不放过。) 第二百零七章扶不起的铁轨 (第一更) 皇权时代的内阁又偏又小,完全是君权的附属,那个位于宫墙一侧的小院子,奕劻自然是看不上眼,他组阁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内阁搬到文华殿来,再加上他划定的限制区,新内阁的所在地,足足占据了紫禁城前朝区域的四分之一。 如今的内阁再也不能用寒酸形容了,加装了电话线,电报线,水管,避雷针之后,古老的殿阁焕然一新,门口的机要人员进进出出,如今的盛况,远非当年那个可有可无的附属品可比,同时,也不是载沣的崇德殿能媲美的,自从后者宣布交出大权后,那里就再也不上朝了。 望着修葺一新的大殿,奕劻心底却高兴不起来,有句话叫盛极而哀,眼前的这一切会不会是即将破败的先兆?这个问题,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深深的担忧来自于外界的声讨,皇族内阁成立之后,举国上下,舆论喋喋不休,此前所有对他的有利的消息,都调转了一百八十度,开炮的开炮,谩骂的谩骂,呈现一边倒的状况,更有甚者,甚至要求他即可下台,由载沣********,但是这是极少数声音。 奕劻这时才知道,他犯了众怒,一想到自己是靠怎么上台的,他内心就含恨不已,但拉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他已经把一帮皇族亲贵拉上了自己的贼船,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不让千疮百孔的破船在浅滩倾覆。 但事与愿违,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到来.... ...... 今天是内阁的例行会议,所有内阁成员都到场了,二十多个人挤满了一个大屋子,空气有些燥热,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身位会议主席的奕劻却无精打采,他看了看身边的协理大臣徐世昌,以身体不适为由,示意让他主持,自己则全场旁观。 徐世昌人老成精,当然能看出点什么,自从被调回京城,就感觉到这里的政治气氛明显不对经,内阁打一成立,就呈现了风雨飘摇的态势,不光是他,坐下的几个大臣也是心不在焉,一副惴惴有事的样子。 “诸位,今天的天气实在太热,我看有几位大臣已经挨不住了,如果没什么大事要议,诸位就各回各部办理日常公务吧。” 徐世昌一看情况不妙,就顺坡下驴,把趁早结束的话说在前头,心里想着天气热,这样快点完结也好。 半天后,他左右顾了顾,确实也没什么人说话,刚想说一句各位大臣早退吧这样的话,有人发言了。 “徐大人,庆王,本部这里到有一项要紧事要诸位大臣参谋参谋,不过,我看各位大人似乎没有耐心来听的意思,也不知道该不该提出来?” 盛宣怀话里有话,他说完后不少人都朝他投来幽怨的目光,徐世昌皱了皱眉毛,刚抬起的屁股又坐下了。 “哈哈,盛大人说的什么话,内阁就是用来议论国务大事,这有什么能提不能提?”徐世昌道,“有什么要事,盛大人尽管说出来。 “看来是本部多虑了,我要提的是川汉铁路的事,想必各位大臣也都知道,川汉铁路是西太后在时下诏筹组的,初为官办,后来改为官民合办,再后来就成了绅民主办,原本要造4000里铁轨,西起成都,东到汉口,此路一旦建成,川人从此就可以避开天险蜀道,到外地来,此为造福川人之大事,朝廷向来重视。但这条铁路自光绪三十年起建,一直到现在宣统二年,七年时间过去了,该路仅仅建成了不到300里,且大部分路段都粗糙不堪,远远未达通行标准,更有传言,此铁路中的大量官款不翼而飞,按这么下去,此路建成恐怕遥遥无期。” 盛宣怀一口气说完,几十年来,铁路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早在十几年前他就任督办铁路大臣时,就展望外来,曾言欲富强中国,必先广建铁路,所经手的汉阳铁厂绝大部分钢材都供应给了铁轨,可谓是半个铁路专家,但现实情况却令他极为失望,1906年时邮传部就制定了铁路干线建造计划,主张筹集民资,运用民力,也就是在这时全国兴起了一股铁路投资热,然而,命令下达后,现实情况却令人触目惊心,商办的铁路不仅施工缓慢,工程质量也令人心悸,无奈之下盛宣怀甚至这样哀叹,“老朽昏聩,从此以后再不敢言及铁路之事”,特别是这条给予了无限希望的川汉干线,眼下却已经停工好几个月了,马上就会成为史上最大的烂尾工程,消息传来,盛宣怀急得团团转。 “川汉铁路的事我也听说了,那依盛大人的意思....?”这件事,徐世昌有所耳闻,不急不慢地回复道。 “将铁路收归国有,重新改为官办,川汉铁路沿线,大多崇山峻岭,施工难度极大,而开山破石,又需要烈性炸药,眼下国人既没有这样的建造实践,又没有这样的施工专才,无论如何是完不成的,到目前已经白白耗费了上百万两,按我的意思,还是应该按老办法来,让洋人来修铁路,一来洋人建路快,守信用,津浦铁路就是由洋人来督造,几千里路,不到三年,就全线通车了,二来,洋人的铁路经济耐用,所用铁轨可由汉阳铁厂供应,这样不但能少耗费些银子,还能赚回来不少钱财,这也是造福川人的大事。” 站在纯经济的角度,让洋人来建,这是最能解燃眉之急的方法,盛宣怀想得到,别人也能想得到。 “盛大人的意思是要把川汉铁路收归国有?”徐世昌自言自语道,随即目光望向了其他人,“诸位大臣怎么看?” 座下之人开始小声议论,他们都是官僚阶层的佼佼者,自然能够分清这其中的厉害,让洋人来建,省时,省钱,省力,最关键还能就地取材,补贴捉襟见肘的国家财政,与其等着一个特大烂尾工程诞生,倒不如做趁早一笔最划算的买卖。 “盛大人说的收归国有,度支部同意。”载泽附和。 “工商部也同意。”世铎说道。 “理藩部附议...” 其他人都表示赞同,这也是明摆着的答案,最后徐世昌把目光重新集中到了奕劻的身上,他才是最后的决策者。 “庆王什么意思?”徐世昌低声道。 所有人都在望着他,而奕劻却始终没有说话,他摩挲着下巴,表情值得玩味。 第二百零八章奕劻的烦心事 (第二更) 徐世昌通达人情世故,看到这个表情,就明白奕劻什么意思了。 “铁路收归国有,事关重大,先不急,先不急。”徐世昌扭过头来,冲座下的所有人说道:“诸位大臣回去后再好好想,不急着一时,盛大人也再想想,看看哪里还有什么缺漏之处,咱们改日再议。” 底下人一听这话,也明白了,这是奕劻对盛宣怀的建议不感冒,凡是表过态的都一个个动摇了,而没表过态的也突然反口了,他们多半是奕劻的人,当然要紧跟主子的步伐。 “庆王,徐大人,此事情况紧急,拖一天恐怕就是多一天的损失!” 盛宣怀不满意了,但越说越是无力,奕劻掌握了话语权,面前的人,支持他的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三个。 “盛大人,徐大人说的也有理,这事确实事关重大,您老在想想?” 盛宣怀说得越多,底下的反驳声音就越大。 “是啊,盛大人,您啊,回去再好好想想,说不定还有什么考虑欠妥之处,再说,徐大人也没说要搁置此议,只是要诸位静静思索,咱们以后有的是日子。” 盛宣怀黑着脸,改日再议,这种托词他懂,等再议的时候又会改日,但他这下确实没辙了,只好愤愤哼了一声,低头不语。 “大家要是没什么事,今天的内阁会议就到为止。” 徐世昌一说完这句话,大臣们就开始往外面跑了,内阁会议期间,为了保密期间,屋子一直关着门,现在正是酷暑之时,光着身子都觉得黏糊糊,更别说他们一个个批官袍,带朝珠了。 众人走后,屋子内总算通了通风,奕劻依旧坐在原处,身边是徐世昌的湿汗衫。 “庆王,你刚才为何要回绝盛宣怀。”徐世昌扇着蒲扇,脑门上结了一层汗。 “菊人,盛宣怀藏的什么心思,你难道没看出来么?”奕劻冷冷说道。 “哦?”徐世昌怔了一下,一时间不大明白奕劻说的话,“什么心思?” 奕劻道:“川汉铁路是商办,集的是民股,他刚才说大量钱款不翼而飞,我想八成是让上面的人拿了,一旦收回国有,川民必然血本无归,这等于说是得罪了川民,按道理,修铁路是他邮传部一家的事,他自己决断也不是不可以,现在他突然拿到内阁会议上说事,就是要把这责任推卸一空,到头来川人大怒,这笔账只会记到本王的身上。” 奕劻冷冷笑道,心底里已经把盛宣怀贬的一塌糊涂。 “他和本王素有过节,肯定是想借着川汉铁路之事恫吓本王,哼!本王绝不会让他得逞!” “原来是这样。” 徐世昌捋了捋胡须,盛宣怀和奕劻之间的过节他是知道的,想想也是情理之中。 “那庆王打算怎么对付盛宣怀?” “拖他半个月再说,要说对付,他还不至于让本王太过着眼。” 奕劻不屑的说道,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望着徐世昌,脸色缓缓凝重了下来,“菊人,真正让本王忌惮是资政院。” “资政院?”徐世昌惊咦了一下,”庆王不是好资政院的那帮议员素有来往吗?“ ”菊人,时移世易啊,原来大家嘴里都没有肉,自然要合作,现在肉得着了,又要争个你多我少,菊人你知道谁要来资政院了吗?“说道最后,奕劻叹了一声,从他的脸色中,就能看出他最近有多么头疼。 “莫不是京城盛传的梁启超?”徐世昌耳通八面,被人称为“水晶狐狸”,消息网也是遍及京城,这么大的消息他不会不知道。 “看来菊人你也知道了。”奕劻接着叹道:“就是这个梁启超啊,一来就给本王出了一道大难题,资政院今天推举他为资政院总裁,议员吵着闹着要载沣下诏恩准,等消息传到了摄政王府,你猜载沣怎么着?” 奕劻自问自答,样子像是气急了,根本不等徐世昌做任何猜测性的回答,就急忙说道:“载沣闭门不见,整整一上午都没见那些人,最后派人说,要找就找内阁去,他这个摄政王从此不问政事了。” “摄政王还真会挑时候,这是要给庆王苦头吃。”徐世昌很清楚载沣这么做的目的,奕劻当然也心知肚明,这是一个陷阱,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踩,一个是准议会,一个代表政府,两者是平级机构,要批准资政院的决定,怎么也轮不到内阁来,而且,一旦这么做了,这不是明摆着把资政院矮化了吗,那帮议员绝对不会同意,他们要是生起气来,奕劻知道后果。 “这块烫手山芋,咱们不能接,就算载沣推辞,也得重新硬塞给他了。”奕劻说道,脸色不知是生气还是丧气。 “庆王夺了摄政王的权,你二人已经弄到这般地步,要让他来替庆王扛责任,恐怕不会轻易就范。”徐世昌摇了摇头,同样叹气道。 “不就范也得就范,咱们没有法子了,皇族内阁的骂名菊人不是不知道,要是资政院再闹起来,本王这位置就更加不保了。”奕劻无可奈何,但也只能这么做了,自从当上内阁总理以来,已经被一套无形的纽带固定住了,手中的选择,反而为数不多。 “一个梁启超就把庆王逼到这般田地,菊人真是没想到,原以为梁启超是个书生,只懂学问,不懂权术,到底还是小觑了他啊!”徐世昌道,他对梁启超的印象一向如此,听了奕劻的话,深感失策。 “菊人,你错了,不是梁启超把本王逼到这幅田地,是这个良弼!”奕劻攥着拳头说道:“你刚才从奉天回来,对朝中的事不明晰,这两年发生的大事,一桩桩,一件件,这都跟这个良弼有关!” “良弼?” 徐世昌对这个名字略感陌生。 重要通知,额.... 终于熬到回家了,这一天真特么叫人在囧途,做了几个小时的地铁,汽车,现在终于住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小旅馆,额,还有满地的小卡片。 凌晨的火车,还有18个小时的颠簸,非抗力因素,今明两天的更新就被狗吃了,回家开始补更。 还有这个月的全勤泡汤了,六张毛爷爷的计划也...咳咳,迎风流泪中。 以下是凑数。 312311231243二89346124631982743981729842974621736127834618273461872236812763481723ty817263487126331892378156318731839184718471983719037810297391461274398164319848712643187634183192843619826431928746128934718973129846312746127846192847129431789461278462318745128034619823712937198379183712937198371982371208378120983781203124312419872198468213764987213912738109279亲87236487326487268746182462846283746295782358034934867349856859=28950238503298248092387509438756093486409368346098356368094857043978392470274029784 第二百零九章袁项城可保王爷 (开始恢复更新,第一更。) “庆王,就是那个近来名满京城的归隐将军?” 徐世昌看了看奕劻,小心斟酌着问。 “归隐将军?菊人也太小看这个良赉臣了。”一提到良弼这个名字,奕劻气的直咬牙,“他明面上说是的归隐,实则以退为进,积攒筹码,把老夫当成过河卒啊,这两年来摆布朝廷,弄得不亦乐乎,全天下人都被他诓的团团转!” 奕劻说的这,顿了一下,猛拍大腿,好像他才是忠君良臣。 “说到这,本王想起来了,就是这个良弼指使杨度等人,颁布了一个《内阁官制》,有了这官制,老夫处处掣肘,不仅干事要看资政院的脸色,就连载沣也要压本王一头,哼,此官制摆明了就是对付本王的。” 提到新官制,奕劻的怒火越积越足,按照他之前的设想,内阁总理原本是大权独揽,相当于另一个监国,但此新官制一出,就如同一把大锁,把他的手脚钳的死死的,说到最后,奕劻几乎是嘶声喊道,满脸的皱纹颤抖,简直是气恼至极。 “窃国者!良弼也!” “庆王息怒....” 看到奕劻情绪略显失控,徐世昌急忙安抚到,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来没见过奕劻如此失态,从北洋练兵的时候,徐世昌就对这位绵中带针的铁帽子王印象深刻,后者最擅长打政治太极,在大清的官场上历来游刃有余,不过,现在在看他的模样,简直像打到了钢板。 “世昌这才出京两年,庆王竟然碰上这个厉害的人物,呵呵,不知这良赉臣究竟是什么来头,竟让庆王如此忿恼?” 徐世昌很清楚,这个良弼绝对不会是单枪匹马,任何人,要在大清的官场站稳脚跟,甚至是成为一方巨擘,那身后必然有一个庞大的政治集团,他问来头,也就是在问此人的靠山是谁,或者更为直接的说,他为谁卖命? “这个良赉臣不会是载沣的人吧?”徐世昌缓缓坐下,问。 奕劻喘了两口气,算是平息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看着眼前的故人,似乎遇到了难得的倾斜对象。 “一开始,本王也跟菊人你想的一样,良弼是他在载沣的人,设想一下,载沣身后若没有其他人帮忙,岂能在短短一年之内,流放陈璧,赶走铁良,逼死那桐,让整个军机处分崩离析,成了他载沣的一言堂?所以,这个良弼必然是载沣的人,不过...” 说到这,奕劻摇了摇头,眉头皱着,“本王错了,良弼确实帮了载沣大忙,却不是载沣的人,资政院弹压军机处,请愿民众围攻醇王府,这中间,良弼可是一点力没有出,载沣水深火热,这个良弼居然和本王做起交易来,最后逼得载沣不得不交出了大权,这一点本王看的清清楚楚,所以,说他是载沣的人也牵强,他干的这一切,究竟为何,本王到现在也没弄明白!” 这个问题在奕劻心里憋了很久了,一个做事不为目的的人,是不可能把所有人摆弄的梦里雾里,把所有事做的精密如丝。 “天底下还有这一号人物?” 听了奕劻的讲解,徐世昌也大干稀奇,不经意间,面色微微凝重下来,如果不是他出任东三省首任总督,这两年不在京城,不然,1他到真的想见识见识这位神乎其神的良赉臣。 “不管怎么说,这个良弼现在无官无职,就算在有心计,主动权还在庆王手中,万事还要看庆王的脸色,再者,庆王贵为总理大臣,良弼一个人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绕过庆王,单独成事。” 徐世昌总算说了一句让奕劻不那么气恼的话,然而在充分的论据,也是杯水车薪,这样的安慰比起叶开给予他的压力,简直不值一提。 “无官无职,可还有几万禁卫军啊。” 奕劻无力地叹了一口气,面容显得异常苍老,禁卫军,这可是一把悬在他头顶上的利剑啊,只要有它在,奕劻无论是睡是醒,神经一刻也松不下来,久而久之,也就染上了提心吊胆的病症。 “菊人啊,北洋军现在散了,第一镇本来就是旗人军,咱们指挥不动,第二镇,第三镇有被载沣调往了库伦,提防着沙俄,第五镇驻防山东,抵御德国人,你的第六镇也驻防在奉天,守着大连的日本军,第四镇原本在天津,可统制吴凤岭又被载沣罢了官,换成了他良弼手下的人,成了彻彻底底的皇家军,菊人,眼下我们无兵可用。” 奕劻唉声叹气的把话说完,徐世昌亦深敢棘手,他们心知肚明,手中没有兵,可就少了几分说话的底气,特别是北洋六镇,那可是他们几人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最大本钱,现在都被各种理由套的牢牢地,困在京外,动弹不得,这无异于斩起一臂。 “丁酉政潮,当初庆王如此被动,到最后不也挺过来了吗?庆王不必悲观,凡是都有解法,咱们找找便是。” 徐世昌道,奕劻却依旧高兴不起来。眼下的境况,远非当年可比。 “此一时彼一时啊,菊人。” “庆王,我倒是觉得有一人可解此局?” “谁?”奕劻皱眉。 说到这,徐世昌忽然笑道:“袁项城可保王爷无忧。” (宣统元年春(1909年),张人骏率“伏波”、“琛航”两巡洋舰,直驰东沙群岛。抵达后,见东沙群岛上各处高悬着日本的太阳旗。张人骏即惊且愤,“此吾国之领海,何来日本之国旗?”旋又发现东沙群岛已被日本人西泽窃踞,易名为“西泽岛”。西泽在岛上经营工厂三家,建造轻便铁路十余里,兼有制淡水的机器,海上有汽船往来接济运输。工厂经营主要是取岛上千百年所积之丰富的鸟粪,生产磷质化肥,采取海带、玳瑁等水产品及开采探查周围各岛资源,张人骏指挥水师官兵迅速登陆该岛后,立即将西泽抓捕审问。西泽辩称其占有此岛已两年有余,此岛为日本领土。张人骏义正词严地对他说:“此乃吾国之领海,东沙群岛入中华版图已有几百年,属我大清惠州府管辖。东沙群岛之主权一直在我,尔等何得私占? 1909年,广东水师提督李准,两广总督张人骏,亲率三艘军舰,巡航西沙南沙等地,武力赶走日本非法占岛势力,并登报控诉法国殖民者,限期撤离,否者枪炮无眼,西沙诸岛自古为我中国固有领土,永永如此。 对的!这就是积贫积弱的清朝!) 第二百一十章对抗 (第一更) 袁项城可保王爷无忧.... 淡淡的这一句话,却在奕劻的心头掀起了一场惊天骇浪,它所带来的实际震撼,远不是字面上那么风轻云淡可比。 “袁项城?呵,对,对!”奕劻忧愁半天,却在一瞬间转忧为喜,“菊人说得对,慰亭要是在,绝不会让良赉臣之流如此张狂!” 随着皇族内阁的声望每况愈下,奕劻已经身临绝境,而资政院又在虎视眈眈,到处挑错,至于载沣那边就不用说了,随时打算取而代之,现在,所有人都在盯着奕劻的内阁,巴不得他现在就倒台,而奕劻自己也清楚,他这个内阁中真正能办事的人不多,至于得力助手,那就更空白了,袁世凯的出现对他来说绝不亚于一根救命稻草,虽然奕劻是北洋军的练兵大臣,但从谁都知道,他袁世凯才是北洋集团的实际控制人。 尽管北洋军已经分崩离析,但那颗脑袋,仍即使奕劻最急需的。 “袁慰亭在美洲当大使,这两年极少听见他的音讯,不过,想想,他现在也该回来了。” 奕劻捋了捋胡须,神情变得轻松了许多,“我这内阁,有菊人在,有慰亭在,才能稳如泰山啊。” “王爷说得对,要是袁慰亭能回国辅佐王爷,良弼怕也不是对手。”徐世昌道,虽然良弼其人其事他并不了解,但以他对袁世凯的了解,这个判断绝对不算武断,他有这个自信。 “事不宜迟,庆王还是早点下命令吧,要是快一点,两个月内,袁世凯也该到京了。”徐世昌接着道。 “是啊,慰亭早回来一天,本王就早脱离苦海。”这个建议,奕劻欣然接受。 “菊人,不知道你听说了没,眼下梁启超正在密谋结党,这几天在京城到处笼络人心,宣传什么政党救国论,弄得资政院群起附和,对了,还有那个良弼,近来也和梁启超走的近,看来,这个什么新党良弼在背后没有少出力气。”片刻后,奕劻突然道,“菊人,你觉得该如何办?” “庆王,他们这是要合起伙来对付王爷啊。” 这种威胁,是个人都能看出,徐世昌当然也知道,“立宪以来,朝廷开拔党禁,致使各种会党层出不穷,外有孙文的革命党,内有张謇等人的立宪党,如今政党风起云涌,王爷不可不防。” “如何防?”奕劻问道,这对他来说确确实实是个难题,”难不成向对付革命党一样,严令弹压?“ “政党政治是世界大势,东西洋各国皆有政党,现在要遏制恐怕不可能了,倘若这样做了,恐怕还会招来民间反对之声,对庆王来说更为不利。” ”这一点本王也知道,资政院说白了就是一帮庶民,他们就是靠着立宪夺朝廷的权,立宪大门一旦打开,要关上可就不容易了。“奕劻叹了一口气,作为清朝新政的直接负责人,他对这一点认识的更为清楚,立宪运动搞了五年,整个帝国上下都被这股热潮弄得沸腾不止,皇权独尊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大势摆在眼前,奕劻不会不知道。 “以政党来对抗政党,或许是一条可选的道路。”徐世昌不紧不慢地说道。 “菊人的意思是咱们也组建一个政党?”奕劻从这话里听出了点什么。 “真是此意,总不能让梁启超的会党一家独大吧,庆王你想,要是咱们也组一个党出来,以庆王总理大臣的名声,声望上必定可以和梁启超的会党相抗衡,到时候北洋军的旧部必定呼应,朝中的官员也会纷纷响应,以壮声势,梁启超说的对,政党政治是世界大势,咱们违逆不得,进一步讲,等九年之后,国会一开,必然要施行全国大选,多数党占据席位,进而推举总理,各国都是这样,咱们也应该早做准备。” 徐世昌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提出的建议倒着眼于未来,要对抗梁启超,政党必不可少,要对付举国上下风起云涌的政党潮,政治更是重中之重。 “嗯,菊人说得有理。” 奕劻低头想了想,点头肯定。 “等袁慰亭回来,可以为庆王细细谋划,对于东西洋各国政治优劣,他可算首屈一指之人。”徐世昌接着道。 “好” 奕劻满口应允,继而面露喜色,这个下午,虽然天气酷热,但他的收获很多,其中,最重要是就是袁世凯。 “袁世凯来了,也该有人走了。”忽然,奕劻幽幽的说。 “哈哈,菊人,本王想到了一件事,良弼和本王之前有约定,若本王要是当上内阁总理,就委任他为两江总督,眼下原总督张人骏被咨议局劾免了,总督的位置也空缺出来了,现在正当其时,有他在,有禁卫军在,本王的心就一刻放松不下。” “庆王的意思是.....” “赶他走,越快越好!” 在奕劻眼里,叶开是个危险的人,特别是他手中的禁卫军,导致他的威胁比重越来越大,这对于样一个他看不透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赶他走,只要远离政治中心,奕劻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束手束脚。 “良弼为何要去江南?”短暂的思索后,徐世昌问道。 “这本王不清楚,不管怎么说,总比留在京城内好过,去直隶,去辽东,本王都不放心,唯独江南本王放心的下。”在这个问题上,奕劻显得很无所谓。 “两江富庶之地,商旅众多,不兴兵戈,那又是洋人的地盘,重兵把守,他去那里干什么?”徐世昌同样不理解。 “猜不透,不过,只要他离禁卫军远远地,本王巴不得他去两广,去琼州,去南海,一辈子守着那几块寸毛不生的才好。”奕劻摇摇头,却面容轻松,一点也不担心。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无论良弼在哪,庆王都不能掉以轻心。” “嗯,菊人说的本王知道了。” 奕劻最后的应允很含糊,交谈到此结束,出宫之后,直接乘车返回庆王府,一路上,他心里一直想着袁世凯归国的事,是要好好准备一下了。 “王爷,良弼来了。” 奕劻刚到家,都得到这个消息。 第二百一十一章讨要官职 (第一更) “他来干什么?” 奕劻嘀咕了一句,前脚才提到良弼,后脚他就到了府上,这事情还真是巧啊。 “无论如何都要赶他走” 临入府前,奕劻脑海中又浮现了这句话,不过,他这么想倒是多余。 一个想要赶走,一个想要主动走,事实上,叶开的来得正是时候。 “庆王该兑现承诺了。” 一见面叶开就这样直接说道,两人的关系到了这么份上,说话也就直来直往。 “好说,好说。” 奕劻没有否认,也没有马上承认,他缓缓座下,然后不急不缓的问着。 “容本王多嘴一句,良大人去江南做什么?” “庆王总理万机,什么时候对良弼也这么感兴趣?”叶开嘴上这样说道,心中并不感到错愕。 “既然你我是合作关系,理应不见外,呵呵,这话还是良大人自己说的,本王和你相识这么久了,也总该知道些良大人心中一二想法吧?”奕劻老眼转着,一副讨问到底的样子。 说实话,奕劻恨不得叶开马上走,一天也不留,但眼下却不急这片刻,徐世昌说的对,既然注定要成为对手,那对方的行踪和计划就要留一个心眼,提防以后再次吃亏。 “既然庆王对良弼这么‘亲密无隙’,那我就实话告诉庆王吧。”叶开缓了缓,说:“上海乱象已显,闹出大乱是早晚的事,若上海大乱,江浙一带就要跟着大乱,若江浙一乱,弄不好天下就会大乱,良弼此去,就是为了平乱。” 叶开说的完全是实话,一点也不打折扣,但奕劻却听得面容冷淡,半天没反应,最后差点没笑出来。 天下大乱?笑话,江浙富庶之地,国中最太平,又有洋人镇着,什么人会在那里捣乱?又不是边陲险境,流寇丛生,连革命党起义都不找那块地儿,会出什么乱子。 “好吧,良大人要当靖国英雄,那就去吧,明天本王就签受内阁令,派良大人去江宁当总督,这也是你我之间的约定。”奕劻保证道,这次他倒没有拖泥带水,低头示意,但私底下却有些暗喜,只要他离开京城,一切都好说,你良弼在南京当草头王,我坐镇京师号令天下,之间隔着半个中国,看你能兴什么风,做什么浪。 “多谢庆王!” 片刻后,叶开幽幽道:“近来舆论对庆王不妙,庆王这********还坐的安稳吧?” 话虽简短,却暗含深意,奕劻识出了这层意思,也清楚舆论的指向。 “不劳良大人费心,内阁诸员,同心同德,国务虽然繁重,却一切顺利,没什么值得挂念的事。” “无事便是好事,既然如此,那良弼就放心了,庆王,在下告退。“ 没有在留下来的必要,叶开起身告辞,留下了奕劻一人,独自思索。 “良弼该不会为了江南大把大把的银子过去的吧?” 望着叶开离去的背影,奕劻喃喃道,片刻,又自我否定道:“这是大争之世,没枪没权,光有银子有什么用?” “就为一个钱袋子,丢了手里的大权,载沣啊载沣,你还真是所托非人。” 半晌后,奕劻摇了摇头,不经意间,替某人叹了一口多余气。 ..... 叶开的座驾在门外停着,叶开坐上后直接嘱咐,轿车向一个方向飞速驶去,他要去赴约,自然耽误不得。 广和楼外,唱腔婉婉,人声鼎沸,轿车停在附近,叶开直接从专属通道上楼,一路上轻车熟路,直达二楼的贵宾包厢,远没有当年那么生僻陌生。 他来这不是为了专程听戏,而是为了见一个人。 隔去了房外的嘈杂之声,包厢里异常安静。 “良老弟,你总算来了。” 突如其来的一个笑声,让屋子显得不那么的空旷,叶开闻声抬头,当面迎来一个笑脸,太熟悉了,不管外界事态如何变化,这张笑脸始终不变。 来人正是小德张。 “老弟误了半个钟。”小德张责问道,笑意未减。 “德公公,您今天可真准时,到让良弼头一个没想到。” 叶开笑着回答,然后坐下,顺势把手中的礼物摆在了桌面上,一个镀银匣子。 “看来良弼也只能拿这个顶罪了。” “这是....” 指了指匣子,小德张有些惊讶,等叶开伸手打开了匣子,前者的嘴巴顿时半张不合起来。 匣子里,一双翡翠镯子静静躺在其中,通体纯翠,表面浮着一层绿光。 “德公公是琉璃厂的常客,瞅瞅,这算是几分货。” 小德张一把拽下了黑墨镜,把翡翠镯子凑到了眼前,瞧个不停,那副模样,恨不得把眼珠子也贴上去。 叶开倒不急,端起茶杯兀自饮了起来。 “紫禁城那么多奇珍异宝,这件小玩意,想必入不了德公公的法眼。” 叶开话音刚落,小德张就开头叫了起来,目光像是被镯子吸了过去。 “入得了,入得了,这镯子水头足啊,好些年都没见过了,上次在慈宁宫里见过一副,也跟这个差不多,可惜后来被老佛爷带进了棺材里。” 小德张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叶开聊发感叹,半天后才把目光移开,挠了挠头,然后讪讪笑道,“是件宝贝,老弟这东西从哪弄的?” “托人从天津选购的,运货的船从缅甸来,还没落地就被良弼买下了,德公公放心,三年之内,京城都不可能有比这更好的,普通人更是见都没见过。”叶开说的风轻云淡。 “这宝贝,老弟花不少两银子吧?”小德张回头道。 “四万两”叶开笑道,小德张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四万两,老弟真是舍得花这笔钱呐,镯子最好,也是妇人之物,我是个奴才,用也用不得。” “哈哈,良弼怎么听说公公近来又纳了一房姨儿姐,深受宠幸,宫里人都说,公公在太后跟前值班,还在打哈欠呢。” 说完,叶开大笑,小德张也跟着大笑,面露****之色,“让老弟笑话了,真是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冬花原是个窑姐儿,懂得些勾魂夺命的秘术....” 小德张也说也离谱,絮叨了好久才闭上了嘴,一脸满足的叹了口气:“四万两,怎么都有些贵啊。” “贵?”叶开摇了摇头:“花四万两,见一次太后,总归是廉价至极了吧?” 小德张马上清醒了过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嘱托 (第二更) 小德张能在清末的官场左右逢源,靠的就是隆裕,靠她兜售人情,靠她攫取利益,靠她贩售权力,但自从和奕劻决裂,载沣让权之后,他这颗最大的摇钱树就仿佛被拦腰斩断,身价陡降。 抱着这块没什么用的死招牌,小德张实际上比叶开更需要对方。 “老弟要面见太后?”他的问话有些迫切,带着一股隐隐的迫不及待。 “嗯”叶开点头,直截了当的表达了这层意思,“德公公能办到吗?” “没问题,没问题。” 小德张连连点头,伸手把翡翠镯子连匣带物踹在了兜里,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换,不需要假模假样。 “敢问良老弟因何事要面见太后,我要禀报总该有个理由.....”小德张接着说道,“再说,良老弟这身份确实不好办.....” 小德张摸了摸下巴,这种示意叶开能看懂,他已经辞去了所有官职,现在说白了就是一个特殊点的平民,而平民似乎不好进宫。 叶开道:“德公公不用为难,这一点良弼早就想到了,今天良弼被授予了两江总督的官差,正打算向太后辞行。” 辞行不辞行跟太后没有一点关系,但有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行了。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嘿,良老弟这是高升了!”小德张突然面露喜色,不仅仅是因为叶开升任两江总督,也为自己有这么个“盟友”的高兴,一个手握实权的督抚大员远比一个享有盛誉的平民有用的多。 “咱们都是为太后办事,官自然应该越大越好。”叶开假情假意地说道。 “谁说不是,那好,良老弟,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最快后天就能见到太后。”小德张道。 “多谢公公”叶开拱手道,“还有一件紧要事,需要德公公出点力。” “老弟但说无妨。”得了实惠,小德张越发的慷慨,“只要良老弟想要的东西,就算是锁在皇宫大内里,我也给偷出来。” “哈哈,言重了,那能叫德公公孤身犯险,这件事其实是件小事。”叶开缓缓说道:“良弼这次出任两江总督,不日就要离京,这一走怕半年之内也回不来,我这一府宅的家眷,大大小小几十口人,无依无靠,良弼举目四望,这大北京里,能仰仗的也只有德公公了。” 这一趟江南之旅,家眷自然不能全部带着,私自夹带家眷,这是朝臣大忌,虽然京城有警卫局二十四小时守护,叶开对他们的生命安全倒不是多么担忧,他担忧的是政治安全。 眼下奕劻手握大权,控制着帝国最高权柄,而两人都清楚,这样的合作只是貌合神离,一旦前者坐稳了宝座,清除异己就会紧随其后,到那时公开决裂就是必然的事。 对于叶开的顾虑,小德张答应的很干脆。 “老弟放心,别看咱是个无根之人,却把家人摆在前头,你只管走,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他们要是出半点事,咱这脑袋也跟着去。” “多谢公公了” 叶开道谢,安安心心的品完了桌子上的残茶。 ..... 和小德张谈完了事,叶开晚上回到了家中,同时也带来了他重新出仕的消息。 这是一件大事,在良府内,这就是最大的事。 他这一走,必然有人留下,有人要跟,谁留谁跟,这是一个大问题。 为此,叶开把全家人都召集了过来,说是全家人,其实,满打满算也就三个,兰娘,韩春儿,韩翠儿,去留的人选就在他们三个中间抉择。 叶开没有先说话,只是把要走的消息简单叙述了一遍,然后保持沉默。 屋子内有些静谧,对面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件事老爷也很为难,所以把权利交给他们,看他们怎么说,最后由他们自主协商。 “姐姐,我留下吧,你跟老爷去江宁,良府上上下下事情多,姐姐有病在身,顾不了这么多。”韩翠儿轻声漫语地说道,这两年来,良府一直由她打理,她这一走,良府还真有乱套的趋势,虽然很想跟着叶开去,但这种事她不能“争”,名分摆在那儿,她只能“敬”。 “妹妹,我心里早想好了,但一直没说,我怕我先说出来,又会讨人嫌了。”兰娘说着说着,站了起来,拉起了韩翠儿的手,自从后者位置变化后,两人一直以姐妹相称,“还是你跟老爷去吧,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我这病身子,走到哪儿都是拖累。” 兰娘叹了口气,叶开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好妹妹,老爷就交给你照顾了,你懂老爷,老爷也待见你,叫老爷高兴是咱们最大的福....” “姐姐,妹妹不能....“ 话没说完,兰娘以手封唇,悄悄在韩春儿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不吱声,默默地点头,“姐....丫头知道了.....” “好妹妹,老爷就交给你了。” 兰娘坐回了原位,面含半丝笑意,韩翠儿默不出声,不敢看叶开,也不看兰娘,一个人盯着地。 兰娘留下,韩翠儿随叶开走,两人都表态了,屋中里唯独韩春儿没有说话,他是叶开的左膀右臂,铁定要走,所有人都没意见,就连叶开一开始也这样打定,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春儿,你留下,照顾好夫人,照顾好良府,还有三位格格,谁都不能有事,知道吗?” “春儿明白” 韩春儿点头,他不需要意外,也不需要疑问,只需要按吩咐做,而兰娘却眼圈微红,他知道叶开这样安排的用意。 “春儿,办事机灵点,如果遇到什么大事,一定要速速禀报我,万一天有不测风云,记住,要找小德张。” 韩春儿把这一切都记住了,离京前,这有可能是最后的吩咐。 “还有三天,都去准备吧。” 说完,叶开第一个离开,谁也没看,莫名而来的情绪让他不舒服。 ..... 夜半,良府熄了灯,能辨清道路的,只有靠淡淡的月光。 “是老了,呵....” 一个女人坐在灯前,散了妆,正静静的梳着头,参差不齐的木齿间,存了几根白头发。 叶开推门,极轻,极轻。 第二百一十三章新袍子 (第一更) “孩子们还没长大,父母不会贸然老去。” 叶开缓步行到兰娘身后,那撮残留在梳子上的白发,被他眼尖地识了出来。 登时,叶开有一丝莫名的痛.... 前年的那场大病让这个女人付出了昂贵的代价,可怕的病魔在肾部肆意横行,尽管穷尽了所有办法,但由于时代的局限,兰娘的身体仍旧每况愈下,这让叶开束手无策,也的的确确愁坏了他,再好的医疗手段也不过是延缓一下这种大势,他担忧的是玉殒香消的那一天。 人注定会死,可怕的是,抬眼便至。 “妾身才三十岁生人啊....” 兰娘没有回头,她从镜子中看见了叶开的脸,不知为何,心里很踏实。 “本不该有这么多的白头发.....” 叶开能听见那微弱的叹息,没有比本人更了解自己的身体,那种日渐消失的生气和体力,正警告着当事人青春不驻,大限不远。 “洋医生说了,只要你好好调理,这病总会好,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切勿伤身劳神,大事让韩春儿来打理,他为人机灵,又懂得人心思,要是....” 叶开嘱咐了半天,很奇怪,一向对家长里短漠不关心的他,居然会絮叨上半天,末了,他把兰娘托起,轻轻的放在床上,顺手拉上了帘子。 “你和翠丫头说了什么让她那样?” 二人同床共被,叶开手抚兰娘的发梢,换了一个话题,尽可能的把话题往轻松诙谐的趋势上引导。 “老爷猜猜。”兰娘卖了个关子。 叶开斜着眼,笑道:“女人家的事,老爷哪里猜得出来。” “猜猜嘛”兰娘不依不饶。 叶开没办法,只好道:“翠丫头一向听你的话,准是一些生活起居的杂事。” 兰娘在怀中轻轻晃了晃脑袋,示意这个回答不是她想要的,半天后,才公布正确答案。 “老爷不想要个儿子?” 一说这话,叶开啥都明白了,只好苦笑着不说话。 没有儿子,一直是兰娘的心病,或者说是整个良府的一大缺失,兰娘身为正妻,自然而言的要担负起家庭的香火事,不管是不是自己所出,有儿子总比没儿子好,这在后现代或许无足轻重,在当时却是有悖人伦的大事,再加上良弼不纳妾,不寻欢,自己身体有恙,长久以来,血脉继承人的问题一直没有找落,从这角度上讲,她负有重大责任,甚至略带一丝愧疚。 改变观念谈何容易,这一点,叶开不想争辩。 “翠妹妹人好,瞧得出老爷欢喜的很。”兰娘蜷在叶开的怀里,小声的说:“要是能为老爷诞下一男半女,” “这种事要看天意,哪能勉强?”叶开把她抱的更紧了,突然笑道:“不过有件事,却是人力所能及。” “什么事?”兰娘懵懂。 叶开在耳边小声说着,兰娘听了,顿时红了半个脸,脸上起了一层许久未见的特殊光泽。 “嘿,羞什么,都老夫老妻了。” 兰娘捶了一下胸膛,示意后者赶紧把这私房话停了,忙把脸埋在了枕头上,叶开顺势扑上,是啊,老夫老妻了,接下来要办事也都不陌生。 灯光昏昏黄黄,“滋滋”响个不停,却没人有闲工夫理会,这个在历史长河中孤独死去的女人,叶开心中充满了怜悯,他所能做的只是尽心多一份疼爱,或许是即将离别的怪情绪作祟,往日贤良如小猫的兰娘,却仿佛被踩到脚趾一般,异常奔奋,像讨债鬼似得,和着唇尖自然而言的轻吟,大力分享着彼此的体温。 ....... 转眼便是明天了,日上三竿,却没人敢叫,下人挤在门口,苦等良久,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得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小声议论着,里面为何久久传不出宣召的声响。 其实二人早就醒了。 叶开在草拟着军令,兰娘在一旁收拾行装,两人个忙各地,虽然没有说话,但也都知道,这种机会不多了。 韩春儿在照顾着整个良府,这次不能去,蒋志清那边也走不开,总之,两个左膀右臂都处于挪不开的状态,他总得选一个人代替,想来想去,他想到了张啸光。 这位昔日逃兵,叶开并不陌生,在调任普通士兵后,他一直担任叶开贴身文书的工作,同时,也担任着军中鹰眼的角色,禁卫军虽然是叶开一手组建的,但他有这样一点微薄的担忧,鉴于历史上发生的武昌起义和滦州兵谏,他对底层军官士兵不放心,这年头革命党总是无孔不入,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 能力可以慢慢培养,最重要的是,忠诚,这一点,叶开始终在意。 种种算来,张啸光很符合这点,没有叶开,前者现在已经是个死人,这份大恩对一个读书人来说几乎难以为报,再加上这次南下,叶开的总督卫队,要带走禁卫军一个步兵协的兵力,有张啸光在,遇事也方便些。 “这件官袍要带走吗?” 兰娘从柜子里翻出了领侍卫内大臣的袍子,仔细瞅了瞅,向叶开询问道,“上次老爷穿着真是精神,大家都说好看。” “不了,这是正一品的袍子,是荣授,不是实授,总督是从一品,差半级,不能穿。”叶开解释道。 “也好,那就留下吧,我也有个念想。”兰娘把这件袍子挂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叶开笑了笑,没有说话。 “老爷,老爷,有人来了!” 下人大声呼喊,声音远远地就传了进来,她敲了敲门,没等回应闯了进去,进门就磕头谢罪,“老爷,大夫人,有人来了,说要老爷接见,看样子好像是官家人。” 叶开没有生气,转身对兰娘说。 “新袍子来了。” (jj在上,本书绝不太监,昨天没更是因为要构思新书的事,额,怎么说呢,这本书却是不适合主流市场,几个月入不敷出,要不要双开一直很犹豫,昨天一天都处于半焦虑状态,作者君那个头大啊,无奈,罪过,抱歉。我也很理解,评论区读者说的在理,作者你这样吊胃口,很掉人品的,碰上脾气不好的干脆就弃书了,其实我想说,大家跟清末都到这个份上,肯定不是为了普通爽文的无脑爽,额,其实我也写不出来,清末这个路线不会变,我也会坚持写下去,直到最后一章,最后一个字,但...额,还是万恶的口粮问题,所以,在清末的剧情基本理清的基础上,接下来要新开一本书了,但本书更新会尽力尽力尽力保持,七万字目标不变....) 第二百一十四章宗社党 (第二更) 大堂里,一群人在等候,面露急色,而在他们的对面,是良府的下人仆役,面露警惕,两拨人就这么短暂对峙着,他们都希望叶开赶紧到来。 这群不速之客当然不是什么孟浪之徒,一身官服,显然公务在身,但涉及到了国家重大人事调动,又不能直接说明来意,只说自己是官府的人,企望对面的人能听得懂,然而事与愿违。 叶开姗姗来迟,两拨人都如释重负。 “老爷!这些人非要进来!下人们拦不住!” 比那些官府人抢先发声的,是下人们的申诉,他们不敢拦,也不敢任由其入,只能采取这种限制自由的方法,直到良府主人的到来。 “良大人,您可来了,公务在身,请大人见谅。” 官家人的辩白随后而至,面含些许歉意。 听到“大人”两个字,叶开没有疑问了。 “知道了,下去吧。”叶开挥了挥手,先遣退了一帮下人们,接着伸手示意,说道:“都坐吧,诸位是内阁的办事官员吧?” “是” 底下的一帮官员既不敢多说,也不敢多问,面前坐着的人,虽是庶民,可远比他们赫赫有名多了。 就连庶民,很快就不是了。 “下官要恭喜良大人了,这是内阁签发的任免状,大人这是要高升了。” 为首的官员拿出一页任命书,交给了叶开,他们是内阁负责人事的官员,不是尖声细雨的宣旨太监,自从内阁掌权后,外面的情况不亚于“改朝换代”,这一点,下人们当然不知道,他们只清楚自家老爷是堂堂一品大员,摄政王亲信,即便辞官也有不用往常的威仪,平日鲜有普通官员这么鲁莽,这才有了刚才那小小的对峙。 “圣旨”来了,叶开再也不用下跪。 他打开了任免书,不出意外,是加封自己为两江总督的内容,奕劻信守了承诺,这是最后的条件,这也意味着,两人的合作到此为止,以后互不相欠。 “这份任命书,良某收下了,诸位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叶开淡淡的回道,看着叶开的表情,内阁官员的笑容有些僵硬,面前的人远没有那么自己想象中欣喜,这可是堂堂一品大吏啊,竟然眼睛也不眨一下。 “没,没什么事了,我等也是例行公事,叨扰良大人,下官这就告退。” 一群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起身告退,转身时都不约而同的轻吐了一口气。 叶开拿着这张任命书,不觉得摇了摇头,这才两年多了,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好在这变化朝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他能接受得了,也但愿这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爷!” 韩春儿从一旁走了出来,他一大早就被派了出去,现在才回来,刚才一直猫在侧室,见人走了才出来。 “事情都办妥了,哈大人和蒋大人行了方便,事情交接的顺利,官兵一天就能集结好,只要老爷一声令下,就能马上出发。” “嗯” 叶开点头,他这次南下赴任,按照惯例要选择一支总督卫队,最后他选定了第一镇第一协,这支部队,堪称精锐中的精锐。 “还有,舒清阿来了,我叫他在书房等大人。”韩春儿交待。 “好,知道了。” 叶开起身,“把这个任命书交给二夫人,让她好好保管,再告诉她,后天的火车,这次赶得急,让她好好准备。” “是” 叶开向书房走去,舒清阿已经在那等着了,事实上,他早就到了,从良府后门悄悄地进来,这是叶开早先嘱咐过的,类似的人还有蒋志清等少数至信。 “清阿,出什么事了?” 一进门,叶开就发问,他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有什么大情报发生。 “良帅,奕劻那边果然闲不住。” 叶开警惕了,站在舒清阿的旁边,没有急着坐下。 “京师股传来了最新情报,奕劻昨天召集了一帮亲信大臣,皇族王公,还有不少督抚言官,在府上商议,预谋筹建会党,还打算利用此党,角逐日后国会的席位,会党名称好像叫君主立宪维持会。” “君主立宪维持会?!宗社党?!” 叶开一听这个名字,差点没有叫出口来,他对着这个名字绝对不陌生,因为这个君主立宪维持会的党魁,就是当年的良弼,因为皇族成员众多,时人称之为宗社党。 清朝覆灭前夕,帝国主战派中,以良弼为首的几十位皇族,大臣,组成了宗社党,打算罢黜袁世凯,另立一个战时内阁,和南方分庭抗礼,而发起人之一的良弼也被拥戴为陆军大臣,宣誓率领北方二十万军队,南下与革命军决一死战,然而,这些遥不可及的空梦,因为一个炸弹轰然炸响,良弼因此殒命,此计划也随之烟消云散。 想不到,这个注定失败的政党,居然在这个时候复活了。 “奕劻是冲宪友会来的!”想了片刻,叶开得出了这个结论,奕劻一定是听到了梁启超组党的风声,才打算先下手为强。 “维持会都有谁参加?” “庄亲王,礼亲王,克勤郡王等满蒙二十六位贵胄,内阁中有徐世昌,世续,世铎等共计十一位内阁大臣,督抚中也有不少人表态,不过大多数人好像在观望。”舒清阿一五一十的说来。 “还真是声势浩大。”叶开冷冷说道,“可惜是个官僚党。” “对了,良帅,还有一件紧急事,内阁组建之后,成立了新的电报部门,原来的军机处官报局就不用了,咱们的人一时半会儿进不去,不过有外交部的线人传来了消息,有几封加急电报被连夜拍发,似乎隐隐约约好像传向旧金山的领事馆。” “旧金山?” 叶开去翻地图,手突然僵了,上面标注了一个机构名称,和主要负责人。 中国驻美洲领事部,特别全权公使,袁世凯。 登时,叶开的脸沉了下来,此人是虎,终为患啊。 第二百一十五章布置 (恢复更新,第一更。) 果然历史不会让枭雄“寂寞”,叶开想不到,这位叱咤中国政坛十余载的乱世枭雄,还有会有东山再起的这一天,当初之所以把他贬到美洲去,为的就是远离京城,远离政坛中央,也为了把屈辱的历史线扭转过来,不至于一条道走到黑。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奕劻上台,袁世凯紧接着就被召了回来,这两个“北洋”的肇始者还真是搭伙的紧啊。 如果叶开所料不错的话,袁世凯很快就能重返权力中央,以他的资历和分量,当上内阁大臣,乃至副相都不成问题,而且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 想到这,叶开隐隐有些懊恼,早知会落的现在这个局面,当初就应该一不做二不休,用非常手段让他永远说不话来,但换句话说,当初的叶开一没兵,二没权,手里连只枪都没有,谋刺朝廷重臣谈何容易,这些话纯属臆想,无奈的吐了一口气,叶开少有的胡思乱想起来。 “良帅?” 舒清阿皱了皱眉毛,轻声问道,自从大帅瞅了瞅地图后,就一直沉着脸,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变化,舒清阿还以为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发生了,连叫了数声也不见他答应,只好闭上嘴。 不说话,代表大帅正在思考,之后可能会有命令发布,他只需照办就是,不需要谁来分忧,这规矩舒清阿清楚得很。 “清阿”叶开抬起了头,唤道:“密切注意发往此领事馆的一切电讯,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报我。” “是!”舒清阿大声应道,叶开摆了摆手,道:“清阿你先下去吧,京城内外情报还需要你日夜操心,后天我就要南下了,一切就交给你了。” “清阿绝不辜负良帅。” 叶开微笑以对。 人都走空了,书房里就剩下了叶开一人,叶开坐回了熟悉的桌椅上,动笔起草离京前最后一份密令。 他想通了。 袁世凯的到来也是一个大威胁,此人老谋深算,无论如何都留不得,即便北洋六镇,已经被悉数肢解,袁世凯这头没牙的老虎,依然能够发挥出难以预估的影响,而且,这些影响绝不多数是对叶开不利的。 针对袁世凯,他必须做妥善的处置,一劳永逸的处置。 无毒不丈夫,叶开从来没把自己标柄成善类,毒蛇拥有毒液是保护自己,必要时才给予致命一击。 前世良弼因何而死,这笔账也该还回来了。 叶开没有表情,在纸上静静的写着,几行小字,字字珠心。 将密令装点好,叶开叫来了韩春儿,嘱咐再三后,方才安然离去。 得知袁世凯回来只是一个意外的插曲,他的正常计划不能被打乱,留京时日无多,手头的事要一个接着一个的完成。 杏儿脚胡同,梁公馆。 这个宅子是叶开特意买下的,花了一万多两银子,虽然贵了点却不冤枉,因为宅子的位置面朝街道,交通便利,这段时间都快成了立宪党人的活动总部。 确切的说是宪友会的临时党部所在,而这一切自然要拜梁启超所赐,他主导的宪友会正在迅猛发展,各省各地的响应人数越来越多,眼看着月底就要正式开成立大会了,梁启超等人加班加点,内心很欣慰,与此同时,倾尽了他几乎的心血的政党救国论似乎也有了影子。 而叶开的到来,结结实实泼了一盆冷水。 “什么?奕劻成立了政党?” 君主立宪维持会的事被叶开捅了出来,顿时满堂大哗,本来宪友会要首开先河,没想到奕劻却先发制人,而且顶替了原属于自己的招牌,听到这些梁启超极为恼怒。 “假政党之名,行揽权之实,这种事奕劻居然能做的出来?” 大堂内征讨声连连不绝。 “这君主立宪维持会分明就是一个官僚党!宗社党!贵族党!” 挂羊头卖狗肉,奕劻此举显然犯了众怒,靠着现代政党之名,却完全为了自己一家私利,影响确实极坏极坏。 “诸位先静一静!”梁启超一开始也很愤怒,但渐渐冷静了下来,心里已经在谋划着解决方案,“良公这消息来的及时,晚一天知不如早一天知,既然咱们已经知道了,就该想出个办法解决,好在奕劻的组党消息还没有向外公布,还有时间。” 梁启超说完,目光望向了叶开,这些人里面,属叶开的地位最高,而且他作为未来的党魁对叶开也越来越敬重,不为别的,单单是后者的热心礼遇就让梁启超钦佩,虽然两者的初衷南辕北辙。 “良公,你曾在朝为官,奕劻的秉性你最了解,请良公说说看,这是该怎么解决。” “卓如,正本清源是首要任务,决不能让奕劻奸计得逞,以我之见,宪友会需马上成立,而统一党大会,也要提前预备了。” 叶开说完,大堂内不少人都点了点头,把日程提前确实是个行之有效的办法,但梁启超这时却面有难色。 “卓如觉得如何?”叶开问。 “启超本来打算月底成立,主要是因为经费实在不足,各地募捐还没有筹集完....”梁启超如是说道,会党成立,钱总是个大问题。 “这好办,卓如,你放心,银子的事包在我身上。”叶开一听,却展颜一笑,极为慷慨的说道,“还差多少银子?” 听到这话,梁启超极力推辞,“使不得,良公,置办宅子已经花费了不少银子,如何能让良公再破费?” “我听说革命党孙文在海外时,经费也是捉襟见肘,全赖南洋富商接济,才能勉强维持,商贾之人尚且能够识得大体,热心国事,我一个朝廷命官,有什么理由畏缩?” 叶开接着道:“卓如,说说吧,若是不够,再另寻拼凑。” 梁启超看了看叶开,也不好再说什么,一咬牙,吐道: “白银十万两” 第二百一十六章敲定 (第一更) 十万两... 嗯,的确不是个小数目。 然而,叶开也不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之人,十万两虽然称得上一笔巨款,但也不是拿不出手,叶开在京师自来水厂的股息,一年就有一二十万两的分红,除去一家人的用度,一年能余个几万两,再不济可以向载泽要银子,或者从邮传部预支一些出来,总之,十万两叶开完全可以周转出来。 这是一笔政治投资,叶开不能放弃这个机会,舍得下成本的人,以后才能获取几何倍的增值,而且,用不了多久,人们就会明白,乱世风云,钱,是性价比最低的东西。 “十万两的确有些多....” 叶开捏着下巴,面露沉思之色,梁启超一见这样,心中直后悔刚才喊得太急,弄得良公面子难堪,刚想要开口收回刚才的话,面前,叶开却眼睛一亮,抬起头来道:“不过,卓如放心,你既然急着用,我一定竭尽所能,这样吧,最迟今晚入夜之前,这十万两我差人送到梁公馆来。” 十万两的要求居然毫不犹豫,满口答应了下来,而且还是当日送来,这期间有多么大的困难,梁启超不用想都知道,可想而知的是,良公定然是动用关系,东拼西凑,一想到这,梁启超竟有些说不出话来了,激动的浑身颤抖,随后冲叶开深深地做了一揖。 “居功甚伟,全赖良公!启超无以为报,统一党成立之后,定然推举良公为此党之魁首,如此方能服众!” 梁启超这么一说,满堂的立宪派人开始纷纷附和,一时间,拥戴之声此起彼伏,说实在的,出钱,出力,出关系,无论哪个方面,叶开都帮了梁启超大忙,更别说梁启超能回国还是拜叶开所赐,也难怪所有人都对他这么推崇和由衷感激。 “卓如,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众人一阵呼应,不料叶开却用更大的声音将之反弹了回来,“这党魁如论如何都应该卓如来当。” 这是发自内心的话,叶开有他的打算,其中之一,就是不能和任何政党发生明面上的关系,可以暧昧,可以投机,可以私下交易,但就是不能加入其中,一旦这样做了这样以来,必然会和其他的政治团体交恶,更何况他此次南下,到江浙一带赴任,那里可是革命党的天地。 “卓如,这政党就好比一支军队,政党的主义理论就好比刀枪剑戟,唯有将帅之人,才能指挥得了士兵,操弄得了枪棒,你梁卓如就是这样的人,而良弼呢,不过就是伙夫马夫罢了,满脑子想的就是不让士兵们累着饿着,虽然有些功绩,看似不可或缺,但伙夫马夫如何统领得了一支军队呢?” 叶开指着梁启超说道,“这党魁人选非你莫属。” 虽然语意诙谐,却暗含深意,此话一出,众人也都理解了,纷纷点了点头,而梁启超张了张嘴,不知道还说些什么,也就不再坚持了。 “卓如,时不待我,银子的事解决了,组党的事就要尽快了。”叶开接着嘱咐道,不过话说到这,却兀自摇了摇头,面容颇有些遗憾的道来,“可惜,那一天良弼无法亲眼看到了....” 从话里听出了什么,梁启超问道:“怎么了,良公?” 叶开望了望众人,叹气道:“前一阵子,请愿运动云起,两江总督张人骏被江浙咨议局劾免,眼下宁沪无大员,所以,奕劻让我出任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委任状已于今晨送到了府上。” “良公答应了?” “嗯”叶开点头,“奕劻夺权,弄得天下动乱频频,而革命党在宁沪也已成气候,两江没有督抚大员,怕要出大乱子。” “这么说,良公马上就要南下了?”梁启超询问道。 叶开接着点头。 “切不可去啊,奕劻这是摆明了要赶良公走,倘若良公这一走,国失一柱,老贼定然无所忌惮,愈发倒行逆施。”孙洪伊突然语气坚定地反驳道,“再有,良公,他这是要借你的手剿灭革命党,而这笔账只会记到良公头上,与他奕劻无关,一举两得,委实是一条毒计。” 孙洪伊的分析很有道理,这两层意思都在奕劻的计算之内,不过他不知道这是叶开主动要求的,当然也不会清楚叶开这么做的打算。 “伯兰,你说的我都清楚,不过,自从奕劻悍然组建皇族内阁,大权尽揽之后,国人大多弃立宪,趋革命,我若不去,革命党趁机举事,立宪事业恐毁于一旦。”叶开接着说道:“至于我走之后,京城的事,就要靠资政院,靠座下的诸位了,我相信有资政院的诸位明公在,定然不会让奕劻顺心如意。” 看出叶开心意已决,大家也不好说些什么,低头默认。 “良公南下,多注意安全!”最后,梁启超走了过来,语重心长的嘱咐道,“恩铭之惨,良公要多留心。” 梁启超说的,叶开不会不明白什么意思,江浙一带,革命党主要是光复会成员,该会党属于同盟会三大党之一,崇尚暗杀,特别是清廷要员,1907年,众目睽睽之下,安徽巡抚恩铭被枪杀在检阅台上,顿时震惊了整个帝国,而光复会也因此名声大噪。 “多谢卓如提醒,无碍,无碍。” 叶开道谢后,便起身告辞,出门后,叶开回头望了一眼,梁公馆仍旧灯火明亮,所以人都在为组党的具体事宜忙碌着,为的就是不辜负良公的“嘱托”,这也是叶开离京前最后一次张望这里,此后他便会南下,到更加汹涌的南方,和革命党人更为直接地面对面,当然,还有深处漩涡中的上海局势。 不过临行前,他还有一事未了,他要见上隆裕一面,如果历史诚不欺人的话,隆裕才是那个关键人物,即便再无用,她手里还捏有一个皇上。 什么时候见,这还得看小德张的安排,不过,相信很快,很快。 第二百一十七章晋见隆裕 (昨天的第二更...) 果然,在第二天,叶开等到了久违的消息,小德张府上的内监进了良府的门,招呼他即刻进宫。 “烦请公公稍等下,我穿戴好衣帽,这就随你进宫。” 来人年纪不大,说话尖声细雨,长的却很漂亮,仔细看来脸上还擦着一层脂粉,应该是小德张贴身伺候的太监,听说清廷太监在宫外大多有娶妻,娈童的癖好,小德张怕也不意外。 “良爷你可慢着点,不赶急,德公公嘱托过,良爷说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奴才在门外等就是了。” 小太监说完就跑出去了,叶开低头笑了笑,看来,送银子,送珍宝还真没有错,小德张这样的人,的确吃那一套。 别过头去,叶开望向了房里的韩翠儿,马上就要南下,一上午的时间,她尽在这里忙了。 “东西都打点好了没?” 叶开问话时,韩翠儿正歇脚擦汗,刚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已经塞进了行李箱里,什么是便装,什么是官服,什么是日常用度,总之,分门别类,十几个箱子,弄得很精细。 “都好了。”韩翠儿拿手绢擦着汗,随后掩嘴笑道,“老爷不曾持家,哪知道女人收拾宅院的苦,要我说,男主外,女主内,这苦头是一般齐儿。” 听这话叶开也笑了,他骨子倒没那么多的男尊女卑,妇女的劳动成果他还是很尊重的,随即低头扫了扫地上的东西。 “这么多东西?”盯着地上的行李,叶开皱眉,从京城到南京,路途遥远,交通不便,而且是水陆并行,转移起来恐怕很麻烦,在加上也叶开又是个甩手掌柜式的人物,家务事他完全摸不清。 “老爷,咱们这次出远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南方跟北方多有不同,东西还是带的越齐越好,再说,老爷是去做官,吃穿住行的杂事还是操心操的越少越好,多带一些也省的到时候破费。” 没法反驳,叶开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韩翠儿在这方面比他有经验的多,不过有些事他却不能明说出口,其实按他的打算,这次南下做官,恐怕不会待太长时间,如今天下大势越发风云突变,各种矛盾不断激荡,而京城不能拱手让给奕劻,他要以退为进,蓄势待发,私下里已经做好了安排。 “得得得,说不过你,你说怎么就怎么样吧。” 叶开摆了摆手,不在多做思考,随即拿起一品官袍穿戴,韩翠儿在一旁伺候着,打理官帽上的璎珞。 “老爷,丫头有件事说....” 叶开正蹬着靴子,身后突然传来了韩翠儿的声响。 “要说就说,什么事变的这么吞吞吐吐,这可不像你。” 叶开自顾自的忙着,有一句没一句搭话。 “丫头...” 韩翠儿犹豫了半天也没说出口,声音倒是越来越小,捏着的手绢沁出汗来,叶开扭过头来,一脸雾水的望着韩翠儿,颇不对劲儿。 “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叶开瞧着韩翠儿脸色发红,以为是身子哪儿不舒服,伸手要去抚摸额头,却被韩翠儿一把推开了,支支吾吾,面色酡红。 “不是身子不舒服,是身子....” 韩翠儿看了叶开一眼,目光触之既离,瞧得叶开愈发茫然,好半天后,她艰难的蹦出几个字来。 “这都月末了,还没来红.....” 这下,叶开彻底懵了,他虽然对这方面毫无经验,但也知道“没来红”这三个字代表什么意思,脸上顿时挪移不定,这种表情倒显得颇分外滑稽。 “晚了十好几天,不太正常....” 韩翠儿支吾了一声,伸手去帮叶开整理背上的衣领,借此遮掩自己红如盛樱般的脸颊,叶开转过身来,把韩翠儿恭恭敬敬的搁到床边,盯着后者平坦坦的肚子道:“该不会是有了吧?” “哪会这么容易...” 韩翠儿嘤咛了一声,便不说话了,往日伶俐干练的形象通通化作了绕指柔,这番小女人态瞧得叶开心花怒放,这下心倒放平了,笑着说道:“我看八成是,要不要叫夫人来看看,她有经验。” 叶开一脸幸灾乐祸,韩翠儿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到最后却担忧道:“万一不是怎么办?,那不是要夫人笑话。” “哈哈!” 叶开大笑一声,“要是最好,要不是....“摸着下巴,叶开懒洋洋的道:”天长地久,还有的跑?” 韩翠儿狠狠剐了叶开一眼。 ...... 叶开今天坐的轿子,韩春儿和随行太监跟在一边,速度并不快,赶在中午前才到了午门前。 小德张已经等候多时了。 “皇上正在读书,太后刚去瞧过,正在南书房坐着。” 简单寒暄后,小德张切入正题。 “多谢公公安排,太后知道吧?” “知道知道,太后一听说良大人要来,高兴得很!” 小德张嘿嘿笑道,“良老弟请吧,去晚了太后可就要用膳了。” “那好,请!” 叶开一伸手,向宫门内疾步走去。 乾清宫,南书房,系康熙朝首设,当年一度为政枢中心,能踏入此地者皆为朝廷宰辅,隆裕坐在相同的位置上,却没感受到等同于当年的尊荣,或许连她自己也清楚,他是一个出尽尴尬的摆设太后,说是橡皮图章也不为过。 狭长的指套不安的敲击着茶杯,发成阵阵脆响,这一切无不预示着她此时的心境。 她需要叶开,甚至比对方需要自己更迫切。 “太后,良弼来了。” 话音刚落,叶开便至,一进门便伏地大拜,“臣良弼,叩见慈圣皇太后,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二百一十八章“忠心可用” (更新!努力更新!) 这一声“万岁”着实喊得响亮,如同洪钟大吕般在隆裕耳边炸响,下一秒,隆裕便失神了。 自从那个女人神驾宾天,多少年了,“万岁”的声响便没有从紫禁城里传出过,更别说是在她这个有名无实的太后面前了。 当年,慈禧以万岁自称,仪仗譬如帝王,处处彰显着帝国主人的威风,没有人会理会这是否僭越,如今都立宪了,皇权统而不治,礼崩乐坏就更加见怪不怪。 不过,这个时候,一声万岁,还是让隆裕闻出了不一样的意味,他人用得,彼可代之,这对于满脑子都要相仿前者的隆裕来说,无异于一针强心剂。 “快快请起,来人,赐坐。” 太监们搬来了软垫座椅,就搁在隆裕面前几步远,叶开回礼答谢,抬起头来,第一次见到了当今皇太后的面容。 与叶开此前预料的相差不多,隆裕太后面容枯槁,显得十分苍老,才四十多岁生人,却如同六十老妪一般,完全没有皇家的雍容华贵,除去那层虚有其表的华贵衣袍,只剩下一副苟延残喘的躯壳,看起来暮气沉沉。 婆婆不喜欢,丈夫不待见,隆裕一个深宫弃子,几十年年华虚度,想想也是。 不过,今天叶开还是觉察出一些不同,隆裕的脸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似乎比叶开还要兴奋。 “良卿来了...” 隆裕上下打量了一番,期间满意的点了点头,叶开给他的感觉,比她自己想的还要好很多,年轻而又干练,嗯,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俊杰。 “以前只听小德子说过你,一直没亲眼见过,如今见着了,奇怪,哀家却不觉得眼生。” 叶开没想到隆裕居然也会说这样奉承的话,眼生眼熟倒无所谓,无论是隆裕,还是她对面的叶开,对彼此来说都只是一个符号,代表着某种可以使用的权力。 “前几个月,京师大乱,府院相争不下,奕劻等人意欲闯宫,太后没受了惊扰吧?”隔了片刻,叶开问道。 “哀家不过一深宫妇人,照顾好皇上是哀家最大的心事,不管外面人闹来闹去,闹的结果怎么样,跟哀家没太大干系,载沣当权也好,奕劻当政也罢,哀家管不得,也不敢管。” 隆裕徐徐道来,她这么说虽然口是心非,但多少也暗含些无奈,奕劻和载沣相争,争的是天下大权,不过这一切都给隆裕无关,她插不上手,也根本没资格,似乎再一次被遗忘了。 被遗忘的滋味,隆裕几十年来几乎天天在****。 “二虎相争,渔翁得利,依臣看,太后并非什么都管不得。” 叶开的一句话让隆裕顿时打起了精神,仅仅一琢磨便面露迫切神色,身子前倾,急忙问道,“良卿此话何意?” 叶开循循诱道:“如今天下动乱纷纷,立宪派大行其道,革命党趁势再起,地方督抚各自为政,枉顾中央,试问先太后、先帝在世时,会党、督抚有这么猖獗?依臣看,这都什么君主立宪闹得,所以臣以为太后垂帘听政,君上重执大权,孔教布人心,儒学施教化,灭西学,兴中学,才是保国安民的上上策。” “良卿真的这么想!?” 听完叶开的话,隆裕激动的站了起来,脸上潮红一片,显然心奋不已,“良卿真乃我大清不世之忠臣!” 垂帘听政,复活皇权,这一套说辞无疑极具诱惑力,特别是对隆裕这样的人来说,更为如此,正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一套也只有隆裕会信。 “太后谬赞,臣何德何能当得起忠臣二字?”叶开一脸痛心疾首的说道:“世风日下,臣不过是为天家尽微薄职分而已。” “试问良卿,如何才能垂帘听政,哀家可听说,奕劻弄出一个什么责任内阁,掌了大权,现在,连载沣这个摄政王说话都不做数了。” 隆裕不是傻子,她就算在不明白什么是君宪制度,也知道现在是奕劻说了算,载沣代表的皇权,已经被前者取而代之了,既然如此,那垂帘听政,就更别想了。 “奕劻胆大包天,侵夺皇权,私心自用,这样的贼人必须除掉,否则江山基业不保,现在奕劻依然四面楚歌,立宪派人对其多有不满,载沣也必然对其恨之入骨,等到他们互相争斗,自相残杀之时,太后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良卿的想法好是好...”隆裕想了想,脸又急转直下,“但哀家手下一无大臣,二无健卒,如何能争得上大位?” 就算前面几个都倒台了,也未必能轮上她,这一点,隆裕很清楚,当年慈禧能夺得大位,诛杀实力雄厚的辅政八大臣,还不是赢得了一帮皇族少壮派以及京畿军队的支持,对比之下,隆裕一无所依,要可怜的多。 “太后不必多虑,臣的禁卫军就是为了拱卫皇室之用,如今帝室衰微,乾纲不振,奸人横行,正是禁卫军将士立功之时,只要时机成熟,禁卫军愿听从调遣,为太后听政做一马前卒尔!” 这话说的隆裕心动不已,连连鼓掌,有了军队的支持,什么事都好办了,何愁大事不成。 “大权统于朝廷,庶政公诸舆论。朝廷朝廷,不就是皇上,不就是慈圣皇太后吗?先太后宾天时,遗诏中写到,摄政王如遇大计,须请于太后裁决,这大权自然应该太后拿着,与理与法,与情与制,都该太后说了算!” 叶开的话,每一词,每一句,都说到了隆裕的心坎里,她要当真正的皇太后,就像第二个叶赫那拉一样,成为主宰帝国的主人。 那种没人朝拜,没人祝贺,甚至没人理睬的生活,隆裕绝对不想再过下去,口含天宪,执掌乾坤,他人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这一天,隆裕收获了太多,就算是画饼,她也甘愿吞下去,末了,她高喝一声,胸中闷气尽发。 “满朝文武,忠心可用者,维良赉臣一人而已!” 第二百一十九章南下 (第一更) 京师,正阳门火车站,此处为新建卢汉铁路的始发点,从这里上车,便可直通汉口,之后,在转走水路,通过扬子江航道,顺流而下,差不多三四天就可以到达南京城下,交通可谓便利,所以此站建成后,便成为一座黄金口岸,南来北往的生意人从这里不断涌向大江南北,不到一两年就小有繁华,也间接导致沿线的地皮不断上涨,一地千金,这都是铁路兴建所益。 不过今天的场景倒倏而不同,偌大的站台里,往日车马粼粼,喧哗吵闹的景象全然不见,如今这里,士兵罗列,戒备森严,偶有行人路过,也莫敢多问。 官府早早就发布了清场令,今天有重大人物专列南下,火车正常运营暂停半天,往来的旅客或许还不明所以,但当地的民众却清楚得很,当得起这样排场的,不是高官,就是贵爵,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京畿重地,事情发生多了,寻常百姓也就见怪不怪。 “良大人,此番南下,务必多多保重,南方不比北地,逆党遍地,你可要多加小心。” 火车在站台边吞吐着烟气,还没有发动,一场简短的送别仪式在车门口举行,来人大多是叶开的亲信故交,站在最前面的是度支部尚书,内阁第一副相,镇国公载泽。 “是啊,良大人,要多加小心,革命党内多亡命之徒,专刺督抚大员,特别是江浙一带,逆党盘踞甚重,出入府衙,务必留意。” 站在载泽身后的是邮传部尚书盛宣怀,他在上海经商多年,对那里的状况清楚得很,如今也来提醒叶开,革命党在经历多次起义失败后,便把重心放在了暗杀行刺上,特别是江南的光复会,如秋瑾,徐锡麟,陶成章等人,更是把暗杀等成了推翻清朝统治的灵丹妙药,曾言:杀一人,谢天下,痛哉快哉,这几年,安徽巡抚,广州将军先后被杀,而且多以满洲官员为主,所以,在盛宣怀他们眼中,远离京城的南方,已经到处遍布了革命党的枪口,随时都有可能发射出夺命的子弹。 “多谢各位大人嘱咐,这些良某耳闻甚久,不会不加小心。” 叶开拱手谢道,明面上接受,内心却苦笑一声,前世的自己,明明是铁杆的汉族人,穿越到了这里却成了清鞑满虏,“异族”的代言人,想想还真是令人唏嘘,不过想归想,叶开倒没有忽视安全措施,军谘处事先计划了一套周密的安排,附近百米内有军警随时监视,前后也都有警卫局专人贴身护卫,而且,这次南下,叶开还从禁卫军中抽掉了整整三千人,一个协的部队,作为叶开的总督府行辕卫队,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特点自然不必多说,更重要的是它是叶开的钢铁屏障,时刻保卫着他的安全,当然他们的使命和任务远不止这些。 见叶开有做准备,盛宣怀等人也就不在唠叨,况且他们也深知叶开是个心思缜密,计划有素的人,也就不再个人安全上多费口水了。 “泽公,盛大人,戴大人,还有一些事恐怕要麻烦诸位了...” 叶开还没有把话说完,载泽等人便心领神会的说道:“良大人放心,京城有我们几个人在,凭奕劻一个人还翻不了天。” 叶开关心的事同样是他们关心的,奕劻夺了大权,坐上了********,等于在他们身上竖了一座五指山,现在的情况微妙,但总有一天,奕劻会想方设法把他们排挤掉,所以扳倒奕劻,是他们几人心照不宣的共识,况且这三人当中,有一人可时刻想取而代之。 “如此,良某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叶开冲来人拱了拱手,“诸位都回去吧,良弼告辞。” “良大人慢走..” 叶开一转身,身后响起了一阵送别声,之后是齐滔滔的脚步声,来自于等车的禁卫军士兵。 在行辕卫队管带陆双鸣的指挥下,三千人如一色,迈着整齐的步伐,踏入了士兵车厢,期间,没有一丝多余的嘈杂之音,汽笛声呜呜响起,列车缓缓向南驶去。 “军容整肃,秩然有序,禁卫军远超北洋军。” “强将无庸兵,都说良赉臣敕练禁卫军,如今一看,真是一支精锐之师啊。” 望着远去的火车,站台上响起了一阵感叹,蒸汽在他们身旁飘荡,久久未散,载泽三人还没有离开,个个抚着胡须,静静地伫立。 “两位大人觉得良弼什么时候会回来?” “有此等精兵在,良赉臣在江南,怕不会留太久。” “嗯,诚如斯言。” “手握重兵,却顾朝政,又是一个袁世凯啊....” 左右张望,三个人相互笑道。 ..... 庭院深深,如今的庆亲王府,“高朋满座”,庆记公司,生意正隆。 “阿玛,良弼走了。” 载振从人缝中间挤进来,贴在奕劻耳边,低声说道。 “今天早上的火车,带走了三千人,载泽,盛宣怀,戴鸿慈送行。” 根据庆王府眼线的汇报,载振简单说了说,良弼按期离开,奕劻虽不感到意外,但心中却好似放下了一块石头,轻松了许多。 “他什么时候到南京?”奕劻问。 “大概三五天,最迟这个数,差也差不了多久。” “好!” 奕劻轻拍了一下椅子扶手,“电告张勋,务必将良弼在南京城的所行所为,定期汇报,无论他在哪儿,都不能放松警惕。” “知道了”载振应和一声,“阿玛放心,儿子早安排了,江宁将军府,江南提督大营,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就等良弼入瓮。” 奕劻满意的笑了笑。 “贝勒爷真是也来越干练了,用不了多久,振贝勒就能独当一面,王爷你也该放心了。” 在奕劻的旁边,坐着一位三十岁的年轻人,眼镜,瓜帽,气度不凡,其人虽是金窝窝里长出来,但没有寻常权贵那种纨绔习气,面目干练,许是在宦海人情场上翻腾过段时日。 “乃父归来,该高兴的是‘大公子’喽。”奕劻说道。 “这次多亏了王爷,克定感谢至深,家父昨天来信,他已经坐上了船,半个月后就能到天津。” “好!” 奕劻站起身来,冲着袁克定大笑一声。 “良赉臣走了,袁项城来了,真是去弊迎亲,天助我也。” (本卷完) 第二百二十章汪先生 (第二更) 精美的装潢,舒适的布置,这辆大清国高级官员的专列,如同一个移动的房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旅途的波折。 这是一间经过特殊改造的车厢,充当办公室之用,车厢的四周各有一个警卫人员站岗,虽然列车上行刺的可能性不大,而且,铁路本身也是由比利时人管辖,属于中立一方,但他们仍旧恪尽职守,提防着可能随时而至的突发事件。 做在办公桌前,叶开打开了台灯,灯光下叠放着一厚摞的资料,上面已经标注好了醒目的记号,诸如江南地区军事布防,政务人员,财政支出状况等等。 有一些是从内阁部门中调阅过来,但更多的是从军谘处情报厅中获得,上面的内容多半见不得光,属于机密内容。 江宁将军福顺,镶蓝旗人,从一品,驻南京内城,手下握有旗兵一千余人,旧式洋枪洋炮不足百,城防多年未修缮,武备废弛,不足为虑。 江南提督张勋,江西人,从一品,驻松江府,节制长江巡防营,兵员不整,军纪糜坏,武器以江南制造局生产仿英式枪械居多,总数逾三千人。 江苏巡抚程德全,重庆人,正二品,驻苏州府,府衙卫队六百余人,武器装备不详,此人与革命党交往甚密,衙署之内,多有逆党出入。 新军第九镇统制徐绍桢,浙江人,福建武备学堂肄业,下辖一镇三协新军共一万两千七百余人,有确切消息证明,此人系革命党同情者,部员多会党分子,与海外同盟会是否媾联,至今尚不详。 安徽巡抚,江西.... 叶开作为新任两江总督,统辖江苏,安徽,江西三省军政,虽然与江宁将军,江南提督同为从一品的官职,但自从太平天国爆发以来,湘军淮军崛起,让这个总督的位置身价陡增,实际权力远不是八旗将军和绿营提督可比,再加上头衔后面还有一个南洋通商大臣的名号,掌管东南沿岸五口通商,而且与洋人交涉可行便宜行事之权,这一切都让两江总督成为名副其实的江南王。 这一份绝密资料,不仅对个人资料背景加以详细说明,而且政治倾向也有显著标识,大致可以将当前江南地区的形势勾勒出,其中有一点要尤其注意,从新军高层到巡抚一级的官员,革命思潮已经开始全面渗透,并且还在不断蔓延中。 江南地区经济富庶,人员混杂,对外开放程度远比其他地区高,再加上留学生的因素,这一带也就成为革命党人的温床,整个长江流域,从上海口到川地,革命思潮沿途不断传播,如同主动脉一般向外拓展处无数支流,特别是在奕劻悍然搬出皇族内阁后,这样的趋势被大大加速了,也难怪日后的武昌起义会在这一地区发生。 保皇党,立宪派,革命党,三者相互缠斗,又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局面,这其中还有洋人的掺和,当然,这一切都比不上上海爆发的超级大灾难,这场风波可直接撼动整座帝国大厦。 总之,这一地区的情况十分复杂,现实情况恐怕不是这些纸质资料能够反映的,好在叶开这次南下,并非无所准备,他带了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 “张啸光!” “莫将在!” 应声之人即是被叶开赦免的秀才逃兵,张啸光,经过一年多的历练,原来的那份文人弱气已经消失了大半,到添了几分军人的凌厉之气,“大帅有什么事吩咐?” 他上前一步,声音不大不小的说道,作为叶开的机要秘书,这样的反应速度是必须的。 “把汪先生请来” “是” 张啸光轻轻关上了车门,不一会儿,车门再次被打开,他的身后多了一位年轻人,脚步沉重,每行一步,脚下发出“嘶嘶”的金属摩擦声,显然行动方面受到了特殊限制。 此人叶开并不陌生,就是前段时间风头大盛,以蓄谋刺杀载沣被冠以义士的革命党人,王兆铭,也就是汪精卫。 “给汪先生除去刑具” 王兆铭虽然手铐脚镣俱在,但身上衣着体面,并无伤痕,作为奕劻夺权的间接帮手,他在狱中得到了的特殊优待,当然他之所以能出现在这里,源于他和奕劻的一笔交易,禁卫军第二镇驻防大沽口的调令,让奕劻心甘情愿的交出了他,并且自认为不亏。 “大帅,他可是逆党的刺客..” “无妨,我听说在同盟会里,胡汉民是孙文的左膀,陈其美是孙文的右臂,而汪先生被认为是孙文的喉舌,擅长捉笔做刀,以精卫化名,最有文人武士的风范。” 某种程度上,这些话并不算奉承,但王兆铭却不打算接下,到目前为止,叶开还是他的“敌人”,松开刑拘后,王兆铭活动了活动手腕,出于礼貌,他还是说了一声谢谢。 “良公大名,精卫在狱中听说了,可惜可惜..”王兆铭连声叹气。 “哦?有什么可惜的?”叶开笑道。 “朝廷昏暗,污浊不堪,良公譬如莲花,中通外直,令我辈钦佩,不该与清廷之淤泥为伍,天长日久,恐被其染。”王兆铭不卑不亢的说道:“孙先生说过,唯革命才可救中国,良公若心怀天下,就应该投身革命,创立民国,为天下人谋福祉。” “哈哈,好一个填海的精卫,不屈不挠,矢志不渝,时至今日,反教本督去投奔你的孙先生。” 叶开哈哈大笑,不气不恼,伸手示意他坐下。 王兆铭坐下,面前的桌子上多了一杯茶,他端起来,小嘬了一口。 “革命党人说革命能救中国,立宪派人说立宪能救中国,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据,算了算了,由它去吧,这个日后再说。” 叶开摆了摆手,王兆铭也不再说话,不过短短几句交谈,让他对朝廷官员的印象大为改观,看来外界的传言不假,这个良公,似乎比其他清廷高官开明得多,起码刚才说的话就比很多同等级的人随和很多。 “良公这次南下为什么要带上精卫?”捧着茶杯,王兆铭问道。 “送汪先生回家。” “回家?”王兆铭皱眉 瞧着王兆铭的奇怪表情,叶开呵呵一笑,解释道:“我听说上海革命党人甚多,正巧这次本督要到上海去办差,汪先生可自行归去。” “啪”的一声,水散满桌。 一听这话,王兆铭立马变了色,放下茶杯,盯着叶开,一声不吭。 第二百二十一章合作 (开新卷了,整理整理思路,今天一更。)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叶开惊了一惊,瞬息之后,旋即平静。 “汪先生,这可不像文人作风啊。” 王兆铭站了起来,在地上走了两圈,两个腮帮子气鼓鼓,似乎有天大的怨气。 “良总督若是想从我身上寻出同盟会人的踪迹,趁机一网打击,断无可能,如果良总督硬要如此,我看上海就用去了,不如就在此地来个痛快。” 王兆铭把叶开此行的目的理解成了他担心的一种,假意放自己回去,然后悄悄尾随,寻出革命党人的据点,继而一网打尽,这一套连环计中自己是个诱饵,考虑到清廷的作风,这才合情合理,难怪有几千人的士兵跟随,这不是为了剿灭革命党又是什么? “汪先生该不会以为...良某释放汪先生是为了顺藤摸瓜,大兵压境,捉你们革命党人吧?”没有理会王兆铭咄咄逼人的目光,叶开端起一杯茶,自顾自饮了起来。 “难道不是这样吗?”王兆铭态度坚决。 “呵呵..” 叶开大笑一声,“京城的奕劻巴不得我去剿灭革命党人,不过,我和革命党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把祸水往自己身上引,这非愚人所为?” “平白无故放我回去,这可不是你们的作风,别忘了我可是刺杀载沣的‘元凶’,按清廷的酷法,少说也是凌迟处死。”王兆铭也冷笑一声,目光还是保持警惕,不管日后如何祸国殃民,他可是坚定的革命者,至少目前还是。 “汪先生多虑了...” 叶开瞧了瞧汪兆铭,忍不住想笑,不知道是不是历史课本上给他的印象太深,总觉得前者刚才说的话十分滑稽。 “放汪先生回去,是一份诚意。” “诚意?什么诚意?” “合作的诚意。” “合作...和谁合作?”汪兆铭盯着叶开,眼神凶恶,“你认为革命党人会和清廷合作?” “不是清廷,而是良弼本人。”叶开道。 汪兆铭这下愣住了,半天不说话。 “坐坐坐”叶开指了指椅子,示意有话慢慢谈。 “汪先生这次回去,请你告诉你的孙先生,我有意与革命党合作,你们同盟会可以派遣要员与我洽谈,地点嘛你们可以选。”叶开进一步说道。 汪兆铭还没反应过来,和敌对势力的总督合作,怎么想怎么匪夷所思,不过,革命党中也不乏巡抚大员,想想也就勉强接受。 “良公也倾向革命?”片刻后,汪兆铭忍不住问道。 “我倾向不流血之革命。”叶开答道。 “不流血的革命?”汪兆铭怔了一下,摇摇头说道,“良公这话什么意思,革命总要流血的,哪有不流血之革命?” “英国革命不就是不流血吗?” “说了半天,良公还是倾向君主立宪,保皇党那一套。”汪兆铭有些气恼,越说越激动,“不流血,如何驱除鞑虏,不流血,怎么恢复中华,只要满酋皇帝在,四万万汉民必定为之仆役尔,如果这样的话,不要说孙先生,我都不会同意合作之事。” “汪先生理会错我的意思了。”叶开倒不急迫,他缓缓说道:“如今列强环饲,我国贫弱,各民族应该同持一心,奋发努力,强我国家,如果革命,一旦打起内战来,必定是连年内耗,民不聊生,而列强必定会趁机而起,对我民族,食肉寝皮,我国将越发贫弱,孙先生何必要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呢?” “婴儿临盆必定会伴有阵痛,其出生也伴有血色,然此婴儿一旦茁壮成长起来,便是无穷的希望。” 王兆铭不愧是同盟会机关报《民报》的主笔人,辩解起来头头是道,不过叶开好歹在大学辩论队里打过酱油,这一套陈词滥调他听得耳朵就出茧子了。 “汪先生口口声声说革命流血,是救国之必要,那是因为革命流的是别人的血,若是乃父乃母,乃子乃孙,因此而断头殒命,血洒当场,数百万人流离失所,天人两隔,固然成就了一时之基业,但到头来山河一炬,神州凋零,这样的中华,恢复了又有何意义?” 叶开侃侃而谈,王兆铭反倒插不上嘴。 “所以,我要和孙文商量的是,如何实现不流血之革命,至于革命成功后,清帝是否退位,国家如何建立,到时候就是一家人,坐下来一切好商量。” “如果真的如良公所说,那是再好不过。” 虽然觉得不大靠谱,但汪兆铭思来想去,还是点了点头,“我会把良公的意思转达给孙先生,至于孙先生会不会同意,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孙先生是识时务,懂变通的人,我相信他会同意,而且,他此时正需要我,说不定还是求之若渴呢。”叶开说道。 “良公说笑了,孙先生和良公素未相识,怎么会求知若渴。”汪兆铭笑道。 叶开倒没有和他开玩笑的意思,“汪先生不这样认为吗?” 盯着汪兆铭,叶开接着问道:”听说孙文去了南洋?他为什么去南洋?” 一听这话,汪兆铭顿时呼吸急促了起来,面色颇有些紧张。 叶开笑了起来,丝毫不加避讳。 “那是因为你的孙先生在东京待不下去了吧?” 第二百二十二章同盟会内部 (第一更) “良..良公在说些什么?孙先生怎..么会有这么事?” 汪兆铭虽然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却有些说不自然。 叶开没有理会他的掩饰,继续道:“听说光复会的章太炎,陶成章等人在指责孙文划分经费不公,在报纸上到处张贴《孙文罪状》,最后光复会干脆退出了同盟会,这几下弄得同盟会内人心飘摇,要不是黄克强力挺,孙文的********就险些被罢免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汪兆铭彻底呆住了,再想掩饰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凭刚才的一番话,他能得出一个结论,对方肯定知道什么,而且知道的很透彻。 事实上,叶开的话几乎是一言中的,如今的同盟会,并非外人以为的一同和气,相反,面临的形势几乎可以用惨淡来形容。 同盟会是革命党的中坚力量,1905年在日本东京成立,主要有三大势力组成,一方是孙文,胡汉民为首的兴中会,属于粤系,另一方是黄兴宋教仁为首的华兴会,属于湖南派,再有就是章太炎,陶成章为首的光复会,主要势力在江浙一带,这三者中,属华兴会人员最多,势力最大,影响最大,当年推举同盟会总理之时,时人多倾向于威望更大的黄兴,不过黄兴认为自己属于武夫,组织及理论方面不及孙文,于是便把总理的位置让给了孙文,这也导致孙文继任后,其实际基础并不牢靠,这也为后来的分裂埋下了伏笔。 同盟会仅仅成立两年,领导层内部便爆发了数次分歧,其中最严重的一次事件就是兴中会与光复会的冲突,当时引发了一场大规模口水战,到最后陶成章更是手书《孙文罪状》,在报纸上广为流传,紧接着便是来势汹汹的倒孙运动,扬言罢免孙文,一时间同盟会内部大乱,退党者不计其数,宋教仁曾言此党已无凝聚力,当早日脱离,另立门户,一时间,孙文所在的东京同盟会总部,已经四面楚歌,随着光复会的退党,同盟会名存实亡。 早在几个月前,孙文就去了南洋,另建新总部,主要原因就是东京实在待不下去了。 不过,这些内容都属于同盟会内部的机密,面前的良弼怎么会知道? 这下汪兆铭彻底蒙了,关押在京城时,他只听说良弼高风亮节,是清廷中少有的开明大臣,不过,没听说他对革命党的事了如指掌啊? 瞧着汪兆铭越发的做紧的神情,叶开莫衷一笑,宽慰道,“我说这些只是想让汪先生知道合作的重要性,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孙先生,这个时候都需要我的配合,合作双赢,你说是吗?” 汪兆铭没有说话,他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目光发滞。 “好了,汪先生,今天聊的够久了,天色已经暗了,汪先生回去好好休息吧,不过鉴于汪先生的身份,车厢内还是要有士兵把守,良弼提前说一声抱歉了。”叶开摆了摆手。 从惊诧中恢复过来,汪兆铭这才意识到两人的谈话已经结束了,实际上,针对叶开刚才的那番话,他胸中有无数疑问,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刚走了两步后,他忽然转身。 “良公,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汪兆铭这么说,等于间接地承认了叶开所说,当然,叶开也没指望汪兆铭会拍着胸脯承认,只是为合作增添一两成胜算罢了,透过汪兆铭的嘴,可以很好地影响孙文。 “我想孙先生也想知道,这样吧,等你转达给了孙先生,会谈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真想。” 汪兆铭明白叶开什么意思,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身离开了,临行前留下了一句话,“良公放心,我会如实转达的。” 叶开满意的笑了笑。 “大帅..”张啸光挠了挠头,犹豫着该不该问,他算有文化的人,也粗略的知道些现在的国内形势,“听您刚才说的,革命党完蛋了?” 作为机要秘书,张啸光一直在车厢内,提笔记录,虽然和汪兆铭说的那些话一旦透露出去,基本上属于死罪,但好在张啸光是他一手提拔,绝对忠诚。 “如果革命党完蛋了,我为什么还要找他们合作?”叶开的回答很简洁。 “那..算了,啸光不懂,请大帅教导。” 张啸光虽然比不上韩春儿机灵,不过他乐于学习,这也是难能可贵的,这次南下,叶开身边的确需要一个像韩春儿一样能办事的人。 “我换个方面说,如果革命党势力极壮,即便我们想合作,革命党也不会愿意。”叶开慢慢的说道:“正因为他们和我们都没有绝对的把握,就好比榫卯,都有点缺失,所以才能谈得上合作。” “啸光受教了。”张啸光低头说道,“咱们要借助革命党的力量,为自己办事。” “说的不错,总之,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叶开想起了后世这句著名的话,嘴上说完,心底里却接了一句:至于团结完怎么样,就另当别论了,果实抢来了,不一定要分着吃。 “啸光,离到站还有多长时间?”叶开觉得乏了,靠在了软椅上。 “还有十五个小时,明天下午就能到站了。”张啸光回答,这是他分内之事。 “大帅先睡一觉吧,时间还早得很。”大概觉得叶开面露疲态,好心的提醒道。 “好”叶开点点头,他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到了上海之后,恐怕就不会有这样的安稳觉了。”瞧了瞧窗外的夜色,叶开小声喃道。 ..... 列车黑夜中疾驰,沿途已经打开了夜行灯,这辆从中国北方驶向南方的高级专列,正以七十五英里的时速疾驰着,蒸汽带动下的车轮不断翻转,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十五个小时后,天已大亮,烈日西沉,铁轨的末端依稀可以看见巍峨的汉口火车站。 第二百二十三章武汉三镇 (第一更) 火车缓缓停在火车站,卫兵已经提前戒严,汉口方面接到了上级的通告,一列载有朝廷大员的专列即将停靠汉口,让他们做好接待和安全工作。 汉阳知府,夏口厅丞早早等候在了车站接待口,他们是汉口地区的父母官,对于这个即将到来的督抚大员,他们莫不战战兢兢,来人可是堂堂的宰辅大级别臣啊,虽然两江总督并不管辖湖北,但良弼的名声却是无人不知,御前侍卫大臣,参预政务大臣,禁卫军练兵大臣..哪一个官职都能压死人,所以,两人的神经一直绷着,直到列车到站,他们才暂时松一口气。 车厢门打开了,士兵开道,叶开和韩翠儿结伴而出,张啸光紧随其后,汪兆铭在几步远的后面,左右都有人盯着。 看见叶开来了,汉口知府急忙上前,捧手道,“下官汉阳知府张养德,恭候良大人多时了。” “下官夏口厅丞韩知瑞恭候大人。”站在后面的夏口厅丞也立马上前,恭声说道。 “下官受湖广总督瑞澄大人的嘱托,要招待好良大人,大人一路南下,旅途劳顿,下官已经备好酒席餐宴,请大人和诸位随员摆驾府衙,暂时休整一下。”张养德接着道,顺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向两江总督这样的大人物,多一些接触只好不坏,更何况,他这次来,受到了湖广总督瑞澄的特殊交待。 “两位大人客气。”知道二人是本地的父母官,例行公事,叶开也就直来直往的说道:“本督此次到江宁上任,路经汉口,实属公务,实在无意叨扰当地官民,况且这次南下,还有本督还有几千人的行辕卫队,还是尽快走得好。” 听得叶开的回绝之意,两人也楞了一下,放眼看了看,确实如此,几千人的禁卫军部队已经下了车,在车站边整齐的列装好,各营管带附近巡视,队长在一旁清点人数,一切井然有序。 汉阳知府和夏口厅丞相互对视,眼中皆是惊讶之意,没想到车上还有几千人的部队,看到这些士兵,两人心照不宣,让一群大兵待在自己的地头上,难保不会闹出什么乱子,顿时便起了不在挽留之意,显然他们是把禁卫军和一般的杂军兵痞混为一谈了。 “船运码头离这里不远,渡轮也已经征调好了,良大人随时可以走。”两人的反应很快,顺着叶开的意思说了下去。 “多谢二位。” “大人请。” 众人闪开了一条道,叶开走在最前头。 出了站口,几顶轿子已经摆在了一旁,张养德急忙说道:“轿子都已经备好了,请良大人坐轿。” “既然路途不远,就步行吧,本督的部曲也是步行,正好借这个机会,瞧瞧汉口的山水。”叶开笑着婉拒,倒让韩翠儿,汪兆铭等人坐上了轿子。 他这么要求,纯粹是想在这块地方亲身体会一下,要知道中国近代数次剧变,都和这一地区有关。 叶开都这么说了,张养德也不好再坚持,自己走在了前头,亲自为叶开指路。 “都说武汉三镇,人杰地灵,是两湖福地,张知府,不如就替本督介绍介绍。” 叶开边走便说,几千人的部队在外面跟着,向码头的方向前行。 逮着机会,张养德给叶开忙介绍:“良大人,您说的没错,汉口一隅,自古便有天下美地的称谓,山川湖泊,层峦叠嶂,更是美不胜收,不光如此,武汉三镇,个个都是举足轻重的重镇,张香帅治两湖的时候,在这办了不少的洋务,汉阳建了铁厂,日产钢铁十万斤,乃东亚第一雄厂。汉口的铁路贯通南北,水陆航运遍及中国,而武昌城又是总督驻地所在,湖南湖北都靠着这三个镇....” 叶开笑了笑,张养德的吹嘘并非没有道理,武汉三镇,在清末的时候就已经成为工业重镇,再有,粤汉,卢汉,川汉铁路的修建,让这里成为华中交通枢纽,张之洞苦心经营武汉十几年,洋务办了不少,工厂遍地,就连洋人也在这里开辟了汉口租界,短短十几年,武汉三镇便崛起,一度被人称为东亚芝加哥。 当然,这里发生的诸多大事当中,最不可磨灭的便是武昌起义,一声枪响,神州雷动,直接埋葬了大清帝国。 张养德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叶开忽然插话问道:“张知府,你的治下可发现革命党人?” 被叶开这么一问,张养德顿时哑了,“革..革命党?” 叶开瞧了一眼,后者顿时如临深渊,这年头,谁不知道革命党遍地都是,不说别的,就他那个小小的知府衙门,小官小吏中革命党就有不少,汉阳城的百姓中,同情革命党也有不少,不过,这些人很难确认,革命党三个字有没有写在脸上,只要没闹事,主管们大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 “武汉三镇有英法俄日的租界,我听说,革命党大多藏匿于租界当中,我知道张知府有没有听说过?” 叶开敲打道,张养德更加心虚,“近来...到没有听说过革命党人有什么动作...” “是吗?”叶开捏了捏下巴,“我听说武昌城就有一只革命党,叫做科学补习所,属于孙文门下的同盟会,官员,商客,甚至新军,无不被其蛊惑,不知道张知府身为父母官,知不知道?” 一听这话,张养德的心顿时沉入谷底,科学补习所不比兴中会,华兴会,属于革命党中一支相对弱小的力量,再说湖北也不是广州,不是革命爆发的重灾区,所以,他们这些基层官员一般约定成俗,执行绥靖政策,现在连京城来的督抚大员都知道了,看来自己是倒霉临头了。 张养德脸色苍白,“革命党”三个字可能让他随时丢官。 第二百二十四章目标,上海! (第一更) “张知府?”看张养德一言不发,额头上开始冒出了零星汗渍,叶开又道了一声:“张知府身子有恙?” “哦,哦,卑职没事,卑职没事。” 听见上峰的叫声,张养德随即反应过来,喘着气说道:“大人刚才说科学补习所,这个下官倒听说过,几年前,此逆党在武昌城内兴风作浪,弄得民不聊生,香帅在的时候,曾经派人围剿过,逮捕了几十个革命党逆饭,皆以正法,所以这科学补习所应该..都覆灭了吧?” 张养德总算把话说了个囫囵,但明显心虚了许多,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脸僵在那里甚是难看,也不知道这个回答是否让上峰信服,每当他看见上峰的眼神时,他不由得浑身战栗,对张养德来说,叶开这种层面的人是他永远触摸不到的,同时,他也非常清楚,革命党三个字,是怎么也不能深提的禁脔。 张养德咽了一口唾沫,就看总督大人怎么以为了。 “这样啊,那本督就放心了,本督对香帅一向敬仰的很,他是大清的忠臣,对朝廷一直忠心耿耿,况且武汉三镇是他的治下,香帅他老人家经营多年,想必那些革命党也该望声而逃了吧?”叶开摆出一副既不相信,也没有不相信的态度,模棱两可的说道。 “是是是”张养德如蒙大赦,急忙喊道。 “不过,香帅故去,如今是瑞澄瑞大人坐镇两湖,不知他对革命党是何态度啊?”叶开继续问,张养德深感不安,再这么问下去,怕真要抖搂出点东西。 “瑞大人告诫我等,要一如既往的弹压,革命党妖言惑众,自然要清理干净。”张养德也只能这么回答,说话时脑袋微微低下,脚步也不由得默默放慢了步伐。 “那就好,那就好。”瞧了一眼张养德的模样,叶开截然而止,不再深问下去,“正所谓上行下效,才能治理有方,张知府,你身为父母官,肩头的担子重啊。” 叶开抚了抚张养德的肩膀,却让后者感觉犹如千斤一般,分量极重,当下,脑门上的汗便蹭蹭往下流。 “良公的话,卑职谨记在心。” 张养德低头致谢,再抬头时,叶开已匆匆走远。 ..... “呜....” 高亢的汽笛声响彻江面,几十条渡轮顺江而下,黑烟滚滚,在高压锅炉的带动下,舰首发出轰隆隆的劈浪声,场面颇为壮观。 “汪先生,对武汉三镇有什么看法?” 叶开和汪兆铭二人站在船头,轮船已经开出一个多小时了,始发地汉口码头已经化作了黑点,远远望去,看不大见。 叶开所问,汪兆铭心知肚明,自然是对此地革命形势的看法,下意识地远眺了一眼,不由得摇了摇头。 “武汉首义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虽说南方诸省革命党遍布,但这些革命党一无革命纲领,二无严密组织,比之同盟会相差太远,孙总理也不看好清廷腹地会爆发起义,若真要说哪里革命的几率大,非两广之地莫属。” 汪兆铭认真的说道,做为忠诚的同盟会党人,他对革命导师的判断深信不疑,事实上,由于广州起义,黄花岗起义,镇南关起义的一再失败,当时的革命形势一片黯淡,在起义经费极度捉襟见肘的情况下,孙文走投无路,不得不到美国请求援助,却碰了一鼻子灰,而在他的身后,原本处于领导核心的同盟会也几乎处于四分五裂的边缘。 “这么说你的孙先生也不认为这里会爆发革命?”望着宽阔的江面,叶开随意问道。 “是的”汪兆铭并不否认,他有他的理由,“张之洞在武汉三镇扎根十几年,他身为汉人,却是清廷奴仆,当任期间,大肆捕杀革命党人,他苦心经营的湖北新军,哪一人不是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说完,汪兆铭转过身来,道:“良公不这样认为么?” 对此,叶开只是笑笑,湖北新军是支什么队伍,还用的多说吗?到1911年前后,私下加入革命党的士兵,多达千人,同情者和支持者的人数,还有翻上几番。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革命的火星谁知道会在哪里点燃呢,也许在两广,也许就在本地,也许在本督的治下也不一定。” 对于叶开的话,汪兆铭只当做了戏谈来听,革命有非儿戏,只能是火炬引燃,怎么可能是一丝半点的火星呢,他虽然不同意,但也不想去反驳,不管怎么说,眼前的这位清廷大员也算是革命的倾向者之一。 “我还是觉得要按孙先生的路线走。”汪兆铭执拗的说道,“武汉地界的革命党不成气候,难堪大任,就算策反了军队,部分官吏,怕也会重蹈黄花岗的覆辙。” “好罢,好罢,等我和你的孙先生会晤之后,汪先生再发表意见不迟。”叶开淡笑一声,别过头去,不在和这个革命小将争辩,他还有更为要紧的事情思考。 江面上的风猎猎作响,吹得人发冷,汪兆铭告辞返回了船舱里,叶开独自留在那里。 在这条大江的尽头,一场狂风暴雨式的危机已经拉开序幕,现在是六月中旬,导火索在一点一点的燃尽,叶开的眉头有些紧锁。 “老爷,这里风大,多加些衣服。” 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知不觉,身上已经多了一层袍子,叶开没有说话,轻轻转身,将韩春儿抱在了怀里,两个人徜徉在风中。 机灵的韩春儿知道,老爷在思索些什么,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打扰,心甘情愿的偎依在叶开怀里,感受后者的心跳。 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叶开的目光很远很远,因为一场没有的战争已经打响,目标,上海! (更新速率真是弱渣,慢起来我自己都怕。) 第二百二十五章江宁将军 (第二更) 钟山脚下,巍峨的江宁城,自古便是龙盘虎踞之地,自三国东吴建都于此开始,共有六代王朝,近百位帝王将基业安放在这,当然,时光荏苒,到了近代,这些古迹都已不存在,就连昔日的前明陪都也降格成了江宁府,正所谓金陵王气黯然收,五百多年的时间内,江宁府的头衔最大不过是一个两江总督驻地。 然而,一件事的发生却这个钟灵毓秀之地再度显于史册,七十年前,一纸《江宁条约》的签署,就此拉开了西方世界涌入东方的大门。 这一点,在江宁城中几乎处处可闻,戴着高礼帽的洋人传街而去,随之而来的洋货走进了千家万巷,电灯,电报,甚至汽车,也不再是什么稀罕玩意,兜里有些硬货的富家门第,也会随手买来香烟,洋火,以供消遣。 虽说西风东渐,但有些老掉牙的东西,几百年了依旧保持着原貌,比如说满汉隔离的规制,以及某些头脑顽固的旧官僚。 江宁将军福顺便是这样的人。 八旗入关之后,在全国各地派遣驻防八旗,将军便是驻防八旗之首,其次是都统,副将云云,主要管辖治地内的八旗军,清初时,将军实权极大,不但独立于地方行政体系,其地位甚至位列总督之上。 不过,这一制度随着八旗军战斗力急转直下,到了清末,为了训练新式军队,大量裁汰八旗军和原有的旧式军队,更显得这一职务形如鸡肋。 当然,他似乎并不这么想。 将军府门前,卫兵把守森严,过往人员严禁出没,免扰府衙宁静,此处位于内城,住的一般都是旗人,作为信奉满人至上的守古派,福顺此前曾经下令,内城里严禁汉人进入,而满族人又不事生产,导致这一片地区民生凋敝,人逃的逃,散的散,短短几年,人口不到千户,更显得这里如同鬼域,人烟稀少,反倒是外城,满汉互通,其乐融融,现代化设施不断普及,内城人到外城去已经成为不可遏制的趋势。 尽管如今,福顺仍旧一而再,再而三的明令禁止,直言祖宗法度,岂可变更,全然不顾朝廷此前发布的“变通旗籍”法令,在辖区内大搞独立王国。 即便如此,福顺也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驻防将军,手中没有什么实权,他的官衔再大,能大得过外溢的人心吗? “将军!将军!” 将军府的书吏急匆匆地跑到福顺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汇报,“奴才接到汉口发来的电报,说良总督在三天前就登上了船,奴才今早算了算,这个季节,轮船下午就能到。” 福顺府上都是清一色都是满人,若是瞧见了汉人,总感觉高人一等,他这样的人,即便是清末守古派中,也是罕见。 “这么快?”闻讯福顺惊喃了一声,新任总督到任,他自然要去,但凡是两江总督,甭管是谁他都得罪不起,两江总督再加上南洋大臣,除了手揽东南军政大权外,还有和洋人交涉的便宜行事之权,这些总总罗列,远远不是他这个空衔将军可比的。 “按照惯例,大人得到两江总督署迎接,到了晚上,还有接风宴,届时,藩台,道台,臬司,巡按,提督都得到场,说祝酒词时,大人应该第一个说话...”书吏挨个提醒道。 这些福顺心里清楚,如果下午到,现在就得好好准备一番,最起码要带些礼物前去,往后共事时,也好说话。 不过,他要准备的,还远远不止这些,几天来,福顺一直挂念在心。 摆了摆手,他冲书吏吩咐道:“本将军知道了,你下去准备吧,正午之后,再过半个时辰,摆驾两江总督署,记住,带几件珍稀玩意。” 书吏应声而去,福顺左右敲了敲,一个人走进了内房,打开抽屉,从最底下拿出了一页薄纸,上面用工工整整的写满了电报小字,来自千里之外的京城。 “良弼就任督职,汝在江宁,切多留意,此人心机深沉,恐有大逆,如遇事端,无论巨细,汝务必报来,勿使京城万急。” 电报的落款,赫然写着******府,毫无疑问,这是奕劻以私人身份向他派发的,上面的内容虽然很简洁,但福顺却并不愚钝,这是要他监视未来的总督良弼,官场上的事他历来清楚,写这样的一份电报意味着两人的关系,属于政敌性质。 “良弼,就是那个近来声名鹊起的良赉臣?” 福顺和叶开萍水相逢,连面都没见过,仇雠更谈不上,不过名声再大,也抵不过奕劻的一封电报,而他和奕劻之间可是有莫大的关系,算得上庆记公司的一员。 “这个良赉臣究竟何许人也?” 盯着电报纸,福顺越发好奇,什么样的人竟能让总理再次挂念,当然,肯定不是上面说的“心机深沉,恐有大逆”这么简单,这些都是过场话,不经意间,福顺有了一丝期待。 摇了摇头,点上蜡烛,福顺把电报扔到火盆里烧掉,然后拍了拍身子,若无其事的走出门去。 “大人,轿子备好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衙役,书吏,纷纷而出,跟随在福顺周围,在轿子后面,还差人抬了一个大箱子,这就是所谓礼物,里面想必不乏黄白之物。 “走吧” 福顺喊道,然后踏过府门,向轿子走去,随从前呼后拥。 依仗刚出府门,迎面便扑上了一阵快风,不远处,有人骑着两匹快马,正疾驰而来。 (又断了二三天,滑沥沥打滚道歉,orz,最近被新书上的琐事烦的太狠,不,简直操碎了蛋,额,不管怎么说,老书不会太监,也不是见异思迁了,清末过了半,不得不为完本之后考虑啦,到时候,希望新书也能受到大家的关注,滑沥沥拜谢!) 第二百二十六章张勋 马蹄声“哒哒”作响,隔着老远就能听见,随从衙役顿时皱起了眉头,望着前方二人,心中响起阵阵叱骂。 何人胆敢在江宁内城赤马扬鞭,不知此处为将军府衙门,当真不要命了? 随从们刚想要喊出口,却见到自家大人突然笑了。 “不用慌乱,哈哈,是张提督来了。” 闻言,随从们顿时哑了火,不再多说,朝自家大人所顾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为首的人把马停在了面前,也不下跪行礼,下了马就大笑,“福大人近来可好,老张可有段日子没见将军了。” 来人一张口便尽显草莽习气,圆脸宽眉,身形微胖,身着江南地区特有的西式军服,一把驳壳枪赤裸裸地别在腰间,也不忌讳,想想也是戎马多年的职业习惯。 “盼了半天,少轩总算到了,老兄高兴地很。” 福顺哈哈大笑,此人便是时任江南提督的张勋,字少轩,彼此之间早就相熟甚旧,将军掌管八旗兵,提督掌管绿营军队,皆为从一品大员,或句话说,这两个人就是江南四省军界的两把刀。 说话间,后一人也到了,却是毕恭毕敬的下马行礼,“卑职王有宏见过福顺福将军。” “王守备的名声,本官也早就听说过。”福顺撇了撇张勋,随即笑道,“听说少轩的长江巡防营,个个都是骁勇之辈,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瞅瞅,就连屁股底下骑得马,也都是膘肥体壮。” 福顺说这话有三分酸意在里面,他好歹也是个江宁将军,堂堂从一品大员,手底下却只有一千多人八旗兵,老弱病残占了半数,剩下的基本都是大烟鬼,靠他们能成什么事,壮壮声势恐怕都嫌丢人。 “大人过奖了。”王有宏讪讪起身。 “福大人,听消息说良弼到了?”张勋说道,他也是听了消息,赶忙从城外的大营赶来,特地向福顺确认一二。 “嗯,张总督被劾免,上头特地派来了接替,下午就到。”福顺点头确认,接着又说,“不知道少轩听说了没,这个良弼来头不小。” “嗳,咱是个粗人,只懂得效忠皇上,什么大臣啊,军机啊,那不都是轮流换吗,老张一概不认识,不过,良弼这名字嘛,我倒老在报纸上瞅见。”张勋直来直往,说话不带转弯,“福大人给咱说道说道,这个良弼是那个庙里的土地神?” 福顺也是被张勋弄得没脾气,也清楚张勋这个人是个标准武夫,从大头兵一路当上一品大员,肚子里倒不出什么墨汁来,只得耐下心来解释,“此人原是禁卫军的练兵大臣,载沣跟前的红人,听说还在天津平过乱,颇有威望,前段日子,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资政院风波,跟这个人有莫大的关系...” “载沣?载沣不是被夺了权么,那这个良弼还不跟着一块倒霉?”别的不知道,现在大清国谁说了算,这点张勋总知道。 “怪就怪在这,少轩你想,此人后台尽失,却没人敢清算,资历不高,却仍屹立不倒,听说这内阁里面,好多人都为其马首是瞻,跟资政院里的那帮刁蛮议员也交情颇广,嘿,你说奇怪不奇怪?” 福顺这么一说,张勋也顿有所悟,想想也是,怪不得几天前,庆亲王奕劻密电提督府,让他看在袁督军的份上,密切监视此人在江南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军队,万不可让其控制军队,最好能把把的诸多实权架空,让他当一个空壳总督。 “听你这么说,这个良弼还真有点神啊,还不知道咱这个小庙容得下容不下这尊大菩萨?”张勋性格粗犷,听了福顺的话不由哈哈大笑,“福大人,走,咱们去瞧瞧去,看看这尊菩萨究竟长什么模样?”说着便骑上了马。 “起驾” 福顺摆了摆手,示意随从紧跟着张勋,一行人向外城的两江总督署走去。 .... 两江总督署,位在江宁外城以南,太平天国定都南京的时候,曾在此地大兴土木,修建了院门九进的天王府,长毛兵败后,这座照搬皇宫规制的府邸,便改造成了官府衙门,有多套政府机构班子在这里驻扎办公,其中分量最重的无疑是两江总督署。 府衙大门,富丽堂皇,宽大敞亮,门口处,两尊大石狮作啸天状,甚至威武。 张勋,福顺到的时候,门口已经挤了一大堆官员,见到他二人的依仗,众人纷纷示意行礼。 张勋下马,福顺下轿,相互寒暄后,与众人并列站在一起,这里面有江宁织造,臬司,道台,和本地的父母官,福顺在江宁为官多年,这些人大多熟识。 “将军,这个人也来了。”人群中有人对福顺说道,然后几道目光齐刷刷扭向了一边,似乎是提醒上司,又似乎是对“那人”的天然排斥。 福顺,张勋跟着扭头,眼睛却好似被刺扎了一样,脸色骤变,眼神阴鷲。 张勋,福顺和一帮官员站在一边,以那人为首的几人单独站在另一侧,两部分人的装束也泾渭分明,一边旧式军装或制式官袍,而另一边却是标准的仿德式军装,马裤,皮靴,以及帽檐上的团龙徽,都分外引人注意,这些醒目的装扮,无一不彰显着他们特殊的身份。 新军! 两拨人相隔几米远,却好似陌生人,彼此之间透出的敌意,但凡在场,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我大清的总督来了,诸位迎接,合情合理,但此人倒恬不知耻的来了,也不知道,他效忠的是哪一国,哪一君?” 福顺冷冷说道,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第二百二十七章江宁不宁静 (第一更) “你骂谁!” 福顺这一句话下去,对面立即起了反应,几个新军军官闻声变色,大怒之间,手指已经按在了手枪套上。 “此处乃府衙大门,不是你们他娘的第九镇,老张看看,你们还敢动手不成!” 张勋也不是吃素,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了驳壳枪,枪口冰冰地冲着对面的几人,大声骂道,一看张勋投枪,新军也趁势拔出了手枪,双方针锋相对,谁也不相让。 唯一吓傻了的是那帮文官,瞅着架势,大有一言不合就地出手的架势,吓得他们全部噤声,大气不敢喘,惶恐的望来望去。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 “赵声,成基,把枪放下。” 新军这边,为首的男子发话了,此人乃第九镇统制徐绍桢,江苏地区的新军尽归其节制,如果说福顺,张勋是江南军界的两把刀的话,那徐绍桢便是第三把刀,同时也是最锋利的一把刀。 “统制,福顺这厮屡次辱骂大人..” “放下枪”徐绍桢目不转睛。 “统制!”士兵们气不过,手中的枪怎么也不愿放下,这样的事不是一次两次了,统制在江苏这几年,真是受够了这帮人的气。 “放下!” 徐绍桢继续发话,士兵们无奈,只得将手中的枪放了回去,但拳头却是紧紧握着,两拨人一看就是多年的死对头。 “等新总督到了,咱们礼拜完就返回城关大营,记住,勿生事。”徐绍桢偏过头去,低声冲身旁的说道,也只有他能按捺住这些心中窝火的年轻军官,在他们心中,徐统制既是冷面上司,又是激情澎湃的精神导师。 一看新军那边收了枪,张勋也慢吞吞地把枪别回了腰间,他出身行伍,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面,特别是这些“异心”者面前,他更是丝毫不惧。 “逆党分子也敢如此猖狂,要不是人骏总督去职,尔等也等到今日。”福顺冷哼。 “你!” 徐绍桢用手臂挡住了愤怒的众人,上前一步,说道:“福将军,得饶人处且饶人,同在江宁地界为官,摩擦本来就多,万一哪儿擦枪走火,弄出个天下大乱,那就不好了。” “天下大乱,哼,凭你们一二个藏匿在新军中的逆党分子就能闹出大乱?徐绍桢,尔食皇粮,却为革命党卖命,不晓得皇恩浩荡?”福顺大声叱骂。 徐绍桢淡然说道:“我俸禄皆取自于民,我身躯皆养于我父母,天家太远,我眼睛不好,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只知道《士兵手札》上写过,新军将士保卫国家,并非为了一人一姓一家。”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一听这话,福顺顿时气的发作,作为守旧派中的守旧派,他对于这样的话,简直是污言秽语,脸上马上涨成了猪肝色。 徐绍桢是逆党分子的事,江苏官员几乎无人不知,但这年头,新军将领中倾向革命的确不是什么个例,只要在外国留过学的,十有八九是革命党或者立宪派,清王朝为了拱卫统治,下令组建三十六镇新军,挑选新锐军官入伍,然而却没想到此举竟是“引狼入室”,新军反倒成了王朝掘墓铲,南方新军革命党云集,四川,湖北,湖南,江苏,福建,云南等地新军皆是革命党不断渗透的地方,而此时此刻,北方新军情况同样不容乐观,滦州兵变,吴禄贞起义,越到清末,这样的事情越发层出不穷,特别是徐绍桢的第九镇,自统制到协统,各营管带,以及基层队官,中高级将领中革命党人不下四十,同情者和倾向者还要更多,早在端方治理两江时,便对第九镇严加提防,削减军费,限制出入,等到了张人骏任总督时,曾密调张勋的巡防营入江宁,下令一旦新军有变,即刻镇压,不过由于总督无权节制新军,再加上新军准备不足,故而只好按兵不动。 “福将军,大道在人心,不在君心。”徐绍桢笑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说话,留福顺一个人把怒气往肚子里咽。 正当时,远处又来了一队人马,福顺看了一眼,脸色登时又深了一分。 “这帮胆大包天的庶民又到了。” 来人到了面前,福顺暗自啐了一口,他口中的庶民,自然不是一般的庶民,虽然无官无职,能到两江总督署来的,都不是一般人。 这些是江苏省咨议局的议员,庶民中的佼佼者,前一段子,国会请愿运动席卷全国,这些人可都是主力军,带领几万民众在总督署门前集会,当时的场面福顺仍然记忆犹新。 “诸位大人,别来无恙。” 咨议员依次躬身行礼,他们一身普通装扮,和身着官袍的“大人们”站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张勋稍微挪开一步,福顺更是嗤之以鼻,官员们站的四散。 “新总督到任,怎么不见咨议长来?”人群中传出了一道质问声。 “謇公身体抱恙,特让我们代为迎接。”有咨议员回答。 “抱恙?”官员中央一阵骚动。 “是张謇不愿意来吧,哼哼..” “咨议局势力滔天,连总督都不放在眼里,不知道江苏地界还有什么能镇得住的?” 官员们七嘴八舌,话里有话,不过,话音还未落,便有咨议员站了出来,指责道。 “如今国家都立宪了,立法机构与政府机关,互不隶属,此乃常识,咨议局可来,亦可不来,謇公有恙,特命我等来,说白了是给总督面子,何来摆谱一说!” 福顺喝道:“可不是么,总督哪有权力管辖咨议局,连张人骏大人都被咨议局弹劾罢免了,诸位,咱们是不是该向咨议局效忠?” 一句话又掀起了轩然大波。 第二百二十八章鸽子 (第二更) 若没有立宪这股风潮,江宁城原本也是一片太平地,但坏就坏在这股突如其来的“西洋风”,侵入了一片古旧势力盘踞之地。 随着咨议局的成立,新旧势力之间不断摩擦,围绕着权力究竟以谁为中心的核心问题,双方相互攻讦,局势一度白热化,特别是几个月前,两江总督张人骏向咨议局提交《宣统三年宁属财款预算案》,不料竟被咨议局全部驳回,而后经过几次删改,双方仍旧无法达成一致,无奈之下的张人骏只好将此争执上报中央,当时正值军机处和资政院对峙风波乍起的时候,府院双方的态度仍旧不同,最后,张人骏以督抚须便宜行事为由,绕过了咨议局单独施行此法案,闻讯的咨议局顿时大怒,当即弹劾江督擅权,后经临时投票罢免了张人骏,张人骏老迈,得知此事后,深感其辱,第二天便抱病辞职,当时奕劻为了取悦资政院以及地方咨议局,对议员们的决定表示支持,然而,此举却本就危若累卵的官僚机构如遭重击,和新设的咨议局之间彻底撕破脸皮,双方陷入了水深火热的对立。 尽管如此,但有一个事实却不容忽视,咨议局已经在江南地区站稳了脚跟,旧式官僚只能后退,嘴上虽然不愿意,心里还是很诚实的。 所以,面对福顺的讥讽,咨议员们毫不相让,“福将军这话就有失公允了,咨议局是为了造福两江,不是让谁来效忠,若有一天咨议局不能行此职权,此部门便可不要,反观福大人,众所周知,江宁将军是为了维护两江安定,若有一天将军府不能行此职权,想想也没有存在的理由。” “将军府的存废,乃满洲祖制,岂容你们这些汉人指手画脚!”此前,在人事任命的问题上,两方积怨极深,再加上福顺本就是食古不化之人,更不允许这些庶民骑到自家头上。 “这年头,连军机处都没了,由此可见,陈规陋制,该扔的就要扔,将军也是通达之人,何必要抱着一块烂木头不放?” “你!” 议员们不是乡绅精英就是留过洋的立宪派人,说起话来,三句话讽,两句讥,说的福顺愣是没脾气,只得眯着眼斜睨,咬牙切齿的恨声道,“若倒回个二十年,一个个都该下了大狱,管教你们尝够祖宗的严刑酷法。” “新任总督马上就到,诸位请暂罢干戈。”有人出来打圆场,然后却如卷入风暴的火苗,顷刻熄灭。 “无论是谁来,咨议局的态度都一样,张人骏也好,新总督也罢,都得按规章制度办事,否者,江苏四千万乡民绝不答应!” 双方火头正盛,谁也插不进一句话,第九镇的军官们待在一边,冷眼旁观,不时地小声冷笑,交头接耳相互攀谈着。 “百姓讥贫,国家羸弱,这帮当官的倒为了谁多一分,谁少一份,撕斗起来,当真是怪世。”说话的人名叫赵声,也是一名革命党,早在几年前便加入了同盟会,和徐绍桢关系亲如父子,和黄兴等人也有过来往。 “但愿清廷多桀纣啊...”不少人徐徐叹道,深感现实黑暗。 “统制,咱们何时揭竿而起,只要江宁城一破,天下必然云集响应。”赵声凑到了徐绍桢耳旁,言辞恳切的说道。 “仓促其事,必然反遭其害,你忘了广州起事的后果?”徐绍桢回答道,“再说,孙先生也不同意在此地起义,首义之地还是选择两广之地为好,咱们只等那里燃起火来,趁势而起,最为稳妥。” 听到这话,赵声明显有些急了,但又无可奈何,同盟会内部倾向于在广东广西等地举事,那里离南洋近,革命思潮相浓厚,成功几率要大很多,江苏新军曾经几次都到了起义的临界,但应为诸多原因作罢,要不然,彪炳史册的就不是武昌起义,改成南京起义了。 “伯先莫急,时机不到,大事小事,具听孙先生号令,咱们要依令行事。”年轻军官们叹了一口气,只得作罢。 场面上,新旧势力还在相互辩驳,到后面吵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让谁,好像把迎接新总督的气氛挥霍了个干干净净,偶有百姓商客从总督署门前经过,也不敢多作停留,远远的张望,心想这帮大老爷今天怎么了,一个个竟着急上火,叫喊连天? 下午两点多钟,按理说新总督也该到了,怎么还没来,不仅如此连个通报的也没来,官员们喊得也累了,有的回轿子里休息,有的干脆坐在了地上,但彼此之间仍旧怒目而视,隔着老远的一段距离。 “紧急电报!” 四个字不亚于平地一声雷,总督署里慌慌张张跑出一位书吏,手中拿着刚转译好的电报。 “什么电报?快报来!”福顺从轿子里蹭的窜了出来,三两步走到了书吏面前,一把夺来。 他是这里的最高官员,也没有敢和他抢,官员们接二连三凑了过来,“福大人,上面说了什么?” “是良总督的消息吧?” “总督大人怎么还没到?” 四面八方投来了关切的目光,然而,三两眼扫过后,众目睽睽下,福顺竟然把手中的纸捏成球,一把摔在了地上 “总督!总督!人家,不到江宁来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双喜 (陪朋友宵夜了,今天一更,嘴瘾犯了,罪过罪过。) “福蚌”号渡轮喷吐着黑烟缓缓航行,十几艘运满总督行辕卫队将士的兵船跟在后面,广阔的江面上,划出了几十道蜿蜒的白线,粗粗看去,煞是齐整。 叶开站在船舷栏杆旁,看着远近楚天高远,禽鸟掠过,嘴角不由得含着一抹淡淡笑意,从江宁地区过境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想必此刻那边也早知道了他不会上岸就职的消息。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到总督驻地上任,而是选择了直扑上海,叶开有他的打算,一来,上海大乱端倪初现,急需他当救火队员,晚一天都不行,二来,此次突然改变行程,也好给心怀不轨之人一个措施不急,特别是远在京城的奕劻等人,盯他可是盯得紧呐。 说到上海,叶开的心头又多了一份紧迫,眼下日子已经到了六月中旬,大乱已经烧得鼎盛了吧,思索间,思绪已经先他几个小时到了上海滩。 “老爷看什么呢?” 身后传来一道柔美的声音,叶开转过头去,缠绕在心头的紧张感不由的分散了些。 韩翠儿正从船舱里走了出来,闷了那么久,也出来透透气了,自从上船后,她就一直犯晕船病,尽管这艘船是派遣队中吨位最大的,但是正值长江汛期,偶尔飘过的急流还是让渡轮晃荡不止,一来二去,的的确确苦了土生土长的北国女子,所以,踏上甲板时,韩翠儿脸色还多多少少残留些苍白,走路也有些不稳当。 “好点了吗?” 三步并作两步向前走去,叶开将韩翠儿揽在了怀里,小心谨慎的慢走,一只手扶着栏杆,努力让两人的身子平稳些。 “头不那么晕了,时不时还有些干呕,饭食怕吃不成了。”韩翠儿把脑袋斜躺在叶开怀里,全身心感受着那份砰砰有力的脉搏,一股淡淡的幽香袭来,让叶开不自觉的亢奋了几拍。 “稍微忍忍,等上了岸再进补一些吧。”知道韩翠儿难受的很,叶开自然感同身受,但眼下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多说些暖心话,话语虽然笨拙,说总比不说好,就当帮她转移视线了。 听得自家老爷的安慰,韩翠儿轻轻点了下头,小嘴吃吃的张合着,大口呼吸,拼命抵挡不断侵入脑壳的眩晕感。 “翠丫头,临行前,夫人给你说道了什么?” “啊?” 韩翠儿突然红了脸,眼珠不安的滚动。 瞧得怀中人这番娇态,叶开自然知道说中了心思,随即嘿然笑道:“丫头,你该不是孕吐吧?” 韩翠儿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才挤出一句话,“这还不足月,还会这么早?” “夫人是这么说的?” “夫人没说什么..” 叶开低下头去,眨着眼笑道:“翠丫头不要扯谎,夫人可都告诉我了。” “啊” 一语既塞,韩翠儿这下没了话,“内部人”都露了秘,她这个当事人自然心理防线全然溃散,自从上月未及时降红后,韩翠儿确实私下找了趟兰娘,想想夫人总归是生养过的,经验多些,没想到月头太早,兰娘也拿捏不准,韩翠儿本想作罢,但身负良家延绵后代重任的兰娘哪里肯依,非要拉着她去瞧洋医生,洛尔斯差人仔细检查了一番,最后证明韩翠儿可能有两个月的身孕,具体还要等后观察,虽然没有一下确证,但兰娘却笑开了花,反观韩翠儿这边,却恳请夫人保密,千万不要告诉老爷。 但事到如今,“事情败露”,韩翠儿也只好招了,“月头太早,洋大夫也没说一定就是,丫头不敢贸然告诉老爷,怕老爷..空欢喜一场。” “翠丫头,你真有了?!”叶开狂喜,抱着韩翠儿一个劲的颤抖。 韩翠儿眉头微皱,迷茫的看着叶开,“老爷...”两个字还没说完,顿时明白了。 “哈哈!翠丫头再机灵,还是栽倒老爷手里了!” 叶开这一笑全暴露了,她哪里知道二人的事,刚才只不过临时起意,使出“疑兵计”,没想到效果出人意料的好。 “老爷你..诓人。”韩翠儿嘟起了嘴,拳头在叶开胸膛轻轻地拍打,略表“愤怒”。 “亏老爷还是朝廷一品大官,竟然耍赖为难小女子,丫头不依,丫头不依。” 叶开一听,更加乐了,紧紧抱在了怀了,一只大手开始隔着韩翠儿肚皮缓慢揉抚。 韩翠儿喜也不是,恼也不是,只得面朝叶开,娇媚地白了一眼,清季乱世,洋人横行,土匪四攒,官家强剥,寻常女人家只求嫁一个好夫婿,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就行了,这就是最大的梦想,韩翠儿从小被贩做丫鬟,对她来说,阖家美满几乎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而眼下,这梦想却是真真的,可以摸得着的,明面上虽然嘴倔,内心却很幸福。 “你哪是寻常女子,你这肚皮下指不定是个小哪吒。”叶开打趣道,瞧着眼前的长江碧浪,只想着一刻能够多温存些。 “大帅,大帅,京师来报!京师来报!” 张啸光从甲板下急急忙忙奔了上来,刚走了两步脚便摄住了,大帅就在几步远,他却迟迟不敢过去。 叶开扭了扭头,又瞧了一眼怀中的可人,韩翠儿的脸又红了一份。 “老爷使坏,丫头生气,头又开始晕了,只好去屋子休息。” 韩翠儿走后,张啸光这才敢凑了进来,叶开变作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问道:“啸光,出了什么事?” “大帅,是京师梁先生发来的电报,说宪友会已经在今午举办成立大会,到场人数四百余人,相应热烈,梁先生被推举为理事长,截止到目前,公开入会的立宪派人士已达一千三百余人。” “卓如成功了” 这个结果叶开虽然能预料到,但初听还是不由而喜。 张啸光继续道:“梁先生还说,鉴于一切顺利,组党的日程也大大提前了,半月后,在京师六国饭店举办成立大会。” “太好了,卓如果然不负重托。” 事情进展的顺利,叶开心中大为喜悦,用不了多长时间,一支晚晴舞台上最大政治团体就要诞生了,同时,这是他为以后的计划迈出了坚实一步。 “梁先生在电报最后说,若无大帅的支持,宪友会不可能有今日之盛,等大帅回京后,他愿意辞去理事长一职,奉良公马首。” 第二百三十章华界和租界 (第一更) 哈哈,“马首”就不必了,叶开暗自一笑,旋即摇了摇头,宪友会能走今天这步,叶开的功劳不是第一也是第二,而他,也正是看准了梁启超这块金字招牌,才让他义无反顾的下大本钱投资,现在看来,效果的却明显,在不就的将来,它必然会代替叶开,在政治场上发出最强的声音。 “你即刻回电,就说,今时的宪友会乃至与明日的统一党,无一不关系天下黎明百姓,没有我良弼可以,没有你梁卓如却万万不行,良弼只做马腿,不做马首。” 叶开略微一想,吩咐下去,既然梁启超这块金字招牌的分量这么重,那这块惹人眼的招牌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摘下。 “是”张啸光奉命退下。 .... 渡轮缓缓驶入沪近河道,周围河网密布,往来的客轮商船渐次而来,喷着浓烟,驰浪而过,此时已经到了松江府地区,离上海可以不足四十里,吹着凉风,叶开远远望去,夹岸的渔场稻田,尽收眼底。 “来人!” “大帅” 警卫军人员应声而至,叶开吩咐道:“去把汪兆铭叫来,其他人不必跟来。” “大帅,此人乃逆..” “无妨” 叶开扬了扬手臂,制止道,示意执行。 “是” 警卫局人员身负保卫工作,监视汪兆铭也是分内之事,这里毕竟不是车厢,甲板上空旷的很,守备起来恐有不及,此人若是投江逃窜了,如何是好,可大帅都这么说了,他们也只好照办,不一会儿,汪兆铭便被叫了出来,手上脚上已经除去镣铐,显然是叶开早就吩咐过的,以示对文人的尊重。 看到汪兆铭,叶开换作了一副和颜悦色,“汪先生,上海城咫尺之遥,用不了两个小时就到了,靠岸之后,汪先生就可以已走了,若是需要,良某也可资助些路费。” “多谢良公。”汪兆铭没有拒绝,眼下他真是急迫,一无钱,二必要无凭证,如何能远涉重洋寻那孙文去。 “对了,汪先生,你我谈妥的事...”叶开瞧了一眼。 “等我回去,一准禀告孙总理,合作一事,事关重大,精卫不会分不清缓急。”汪兆铭立马会意,点头回应道。 “好好好,多谢汪先生了。” “良公面前不敢称谓先生,如不嫌弃,叫精卫小字‘季新’就好。”汪兆铭说道,短短几日,他便从心底里由衷佩服,良公果然是名士,无论是革命党还是其他下级官员,具能做到礼貌有加,特别是和京城的审讯官员对比起来,简直是不可多得的知心人,不由得对叶开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好,季新。”叶开面带微笑,瞧着这个对革命无比激进的年轻人,心中更是多了几分忍俊不禁,相比于那个日后国人唾骂,遗臭万年的汪精卫,叶开此刻的印象几乎与之判若两人,果然人堕落起来可怕的很。 “良公来过上海?”汪兆铭忽然问道。 “赴日本留学的时候曾经经沪上坐船,想想,也有快十年了。”叶开颇为感概的说道,他对上海的直接记忆自然源于“良弼”,不过,即便是如此,印象也极为模糊。 “当时正逢庚子国难,良某报国心切,路径上海的时候也没有多做停顿,所以,哈,汪..季新,你说说,如今的上海摊是怎么样一副光景?” “良公是问我上海现况?” “正是”叶开肯定的点头,“政界,商界,人文,社会,季新不妨说详尽一些。” 一听这话,汪兆铭也来了兴致,一路上受了良公这么多的恩顾,心中还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赶忙说道,“上海城区主要分为华界和租界,华界主要包括上海县城及周边附属地区,属于中国管辖的旧地,租界嘛,这个大人想必也知道,沪上租界是中国第一大租界,在浦江以西,分为公共租界,法租界,日租界等区,由外国人管辖,面积几倍于华界,素有东亚巴黎岛之称。” “季新,同盟会的会员便是在租界内吧?”叶开问道。 “是”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汪兆铭正大光明的承认,“良公,是句实话,不光是反清的党人,洋行,买办,富商,洋侨,乃至于清廷的高官,都在租界内置办了产业,外省人到上海讨生活,无一例外都往租界里面挤,最后反倒是中国人居了大半,华界内杂乱脏差,设施落后,两者万万不可等同相比,故而有人称,华界,租界,虽处同一地区,却是两个世界。” “这我知道,租界乃法外之地,国中之国,洋人说了算。”叶开微微点头,租界虽然是中国屈辱史的结晶,甚至是畸形奇怪的存在,但对于晚清中国来说,却是一个对外交流的窗口,更是一个现代城市的缩影,没有租界,国人哪会看到蓬勃发展的工业文明,或者更直接的说,哪会有什么蓝党,红党,言论自由的存在,当然,这些消息都在情报厅的档案里体现了,即便没有,凭常识叶开也知道的差不多。 “良公,你这次要到哪里去?”隔了一会儿,汪兆铭反问。 “上海道台衙门,”叶开道,“当然了,也就是你所说的华界。” “华界比不得租界,别说租界了,跟北京城也没法比,良公初到上海,目睹两界的差距,恐怕会大失所望。” “这些我心里都有准备。”叶开关心的可不是这些。 “季新,这次我到上海了,其实还有别的事办。” 汪兆铭没有再问下去,他顺着叶开的目光远眺,一股凉风吹来,上海到了。 呜~呜~ 轮船响起了巨大声响,在他的面前,是一副异常壮观的景象。 (卡文,巨卡。) 第二百三十一章浦东设想 (第一更) 此处便是上海的船运码头了,只见游荡在港湾区内,悬挂各国国旗的商船不计其数,大大小小,怕不下百十艘,目之所及,尽被这船舶喷吐的黑烟所掩盖。 岸边的景象更是掩不住的往眼皮的钻,高大西洋建筑鳞次栉比,一栋接着一栋,远远望去,绵延有数里之遥,直教人眼都看花了,这些建筑虽是大同小异,来头却是不同,英伦古典式、新古典式、文艺复兴式,法国古典式、法国大住宅式、哥特式、巴洛克式、近代西方式、东印度式、折中主义式、中西掺合式...当真是万国建筑荟萃于此,尽显世界文明之精华,在北地呆惯了,初到此地,凭谁都难以言表这番应景滋味。 “良公,这里就是上海十里洋场了。”汪兆铭看了看叶开的微讶表情,道:“异域风情,在北国确实少见。” “不愧为远东第一大都会。” 虽有心理准备,叶开忍止不住赞叹,片刻后,却又有些惋惜,“可惜,却是洋人所为,非我中国创建,要自强独立,既要学习西方之精华,也要尽自己之所能,正所谓自力更生,如此,才能不受制于人呐。” 汪兆铭听了,也不言语,身为志言振兴中华的热血国人,谁不想让这繁华延遍神州,让列强看看,华夏黄种人亦可雄立世界之林,所以对叶开的话,赞同的很,暗暗不住点头。 叶开正叹息着,韩翠儿迈着碎步来了,瞧见眼前的宏伟景观,脑中的眩晕仿佛也浅了几分,她这样的妇道人家,一辈子没来过江南,更别说到上海了,“老爷,此地倒热闹繁华的很,看着像是出了大清国。” 韩翠儿这话虽是无意之言,却让叶开顿时想起了一点,他留意的并非这些雄伟的异国建筑,而是隐含在其中,现代化的市政建设,要知道清末民初,无论是北国还是南方等地,城市一词还未出现,国人的集聚地还停留在城池的基础上,而相应的城市管理规划什么的更是没有影子,如今已经是工业化蓬勃发展的近现代社会,怎么的也得突破城池这个狭小的落后格局。 泱泱大国,被一个城墙圈子困住了脚步,岂不可笑? 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叶开摇了摇头,这些东西将来都会改变,他所要做的便是让这改变来的更早一些,欲办大事,非做大官不可,而想要改变华夏之国运,非得做这天下最大的官不可。 “汪先生,那里是什么地方?怎的空无人烟?” 站在船头,叶开朝对岸指了指,旋即对汪兆铭询问道。 汪兆铭远远瞥了一眼,道:“良公,此处叫做黄浦江,那是居浦江以东,所以旧时人称浦东。” 浦东? 叶开嘴里嚅嗫了一声,这个熟悉的词汇,如今却是这般光景,一水之隔,两岸几乎可以称得上天壤之别,远远望去,浦东沿岸,荒草嶙嶙,怪木丛生,成片成片的芦苇荡遮住了视线,其中隐约的可以看见几堵孤坟坐落,就连村庄造饭的炊烟也在几里之外,想是这里杳无人烟,荒芜之极,难怪后人称“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套房。”大概也是这里的出处。 看这景象,谁又会知道,百十年后,此处高楼迭起,寸土寸金,成为首屈一指的金融中心,每日股票所的钟声一响,便是黄金万两。 强烈的对比,让叶开横生出一股大浪淘沙的沧桑感。 百年后此地引领一个新时代的崛起,如今,自己坐镇江南,列为督抚大员,创基建业,未尝不也是从此地开始,江浙富庶之地,商贾遍地,财阀丛生,如果能化为己用,日后必可以成为强援,那句老话说的好,得财者得天下,轰轰烈烈的辛亥革命,不就是因为捉襟见肘的财政问题而功亏一篑吗,如果手中的军饷粮饷充裕,孙文会被迫签署一些列丧权辱国的借款条约,会被袁大头逼上谈判桌吗? 答案不言而喻。 望着黄土沉烟的浦东岸,叶开已经有了第一个构想。 一个新的城市,及金融,经济,工业,造船,军工,钢铁,于一体的新型城区,足以和对岸的租界肩并肩,乃至于后来居上。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不知怎的,叶开突然想起了这首诗,大概此情此景,和眼前的相似度有99%像吧。 当然,这一切,还需要等叶开拿稳江南的军政大权后再说,要知道,他的身边,可有无数双眼睛等着自己,这些人,包括奕劻,地方势力,更有沾满鲜血的光复会... 呜~呜~ 渡轮响起了低沉的汽鸣声,带着身后的运兵船缓缓驶向码头。 “大帅,码头到了,可以下船了。”张啸光禀报。 “嗯,告诉陆双鸣,列队,下船,在码头上集合。” 不一会儿,几千人便整齐的站在了码头,岸上的工人,旅客,商贩完全吓傻了,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有的大这胆靠近,有的则干脆提着行李奔逃,现场更没有任何本地官员迎接,故而也没有清场不清场一说,因为此行完全是叶开临时改变,直扑上海而来。 他人怎么想,叶开自不会管这些。 “与良公相谈甚欢,这一走竟还有些舍不得。”汪兆铭一身西装穿戴整齐,手中拿着一个皮箱,里面可还有叶开资助的50两现银。 “汪先生若不想走,可以到本官府上来,当高级幕僚,不过,你的孙先生一定舍不得。”说完,叶开哈哈笑道,汪兆铭也跟着大笑,上京刺杀闹出的种种不愉快,也烟消云散,这一路上,要不是良公提点,那怎么也不回走到这般田地来,眼前的慷慨之人,的确是清廷官员中的异类。 “合作一事?”叶开低语。 “良公放心,见到孙总理,言合作第一,保平安第二。” “哈哈,甚好。” “租界码头离这里不远,那..良公告辞!” “汪先生慢走” 蹬蹬蹬几步,汪兆铭便走远了,想也是把叶开嘱托的话记到了心里。 “大帅,要不要派人跟着?”见人走远,张啸光见缝插针的凑了上来。 “不用,既然要合作,咱们总要拿出些诚意来。” 叶开微笑了一声,转身吩咐,“咱们该办咱们的事了,走,去上海县城!” 第二百三十二章上海道台 (第二更) “什么,两广总督亲至?” 府衙内传出一道高声骇叫,说话之人僵在那里,细汗蹭蹭往下掉,听闻这个消息,顿时眼前一黑,只觉得天昏地转,连面前的衙役的面目都看不清了。 “你可看清了?真是那良弼良总督?”缓了几口气,此人才颤颤巍巍的说出话来,虽然极力保持莫须有的镇定。 “大人,小的哪里知道总督大人长什么样,来人是个穿着军服的年轻汉子,骑着一匹快马,说总督大人马上就到,还叫大人备好卫队驻扎的营地,小的一开始还不信,可远远望去,满眼都是扛枪的大兵,只怕有千余人不止!” “千余人?”说话之人又是紧张地一喝。 “他..现在人在哪儿?” 衙役不用问也知道,大人问的是突然而至的总督,答案就在嘴边,“小的来的已经走到了埠口,这会儿大概到了城门口了。” 一听这话,该官员的脑袋一沉,后背汗流如急,才三五瞬的时间,官袍都被打湿了。 此人名叫蔡乃煌,官为苏松太道道台,也唤作上海道台,乃是本地的父母官,原本来说,总督级别的督抚大员突然视察,对哪个官员来说都是件仓猝不及的事,却怎么不至于像他这般紧张到浑身冒汗,走不动路,个中缘由,外人也许不知,但他自己却心知肚明,手头正缠上了一件了不得的弥天大事,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得人。 “蔡兄,蔡兄。”见蔡乃煌默然无语,坐在他身旁的一人急忙站起身来,面露焦急之色,这脸色比前者还难看上三分了,“蔡兄,这个时候,总督突然而至,该不会是走漏什么风声了吧?” 蔡乃煌手指揉着脑门,却怎么也缓解不了此处的疼意,而眼前人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同样有大祸临头之感,不停吁叹抚胸。 “瑟斋兄,我问我我又该问谁,这几天各大钱庄的董事都找我讨银子,银子?我这里哪还有银子?两百多万两的官银都打了水漂,良弼这个时候来,怕不是巧合这么简单,说不定...” 蔡乃煌指了指天,暗示“上面”之意,这个手势,顿时让眼前之人身体僵了大半,能和上海最高官员比谈的,后者自然不是闲人,他叫作李平书,同样是上海地界了不得的大人物,自立宪运动开始以来,全国大兴基层自治,上海作为沿海重镇,自然首当其冲,李平书便是首任上海自治公所总董事,说是上海地区的二把手也不为过,除此之外,李平书还是一位红顶商人,时任江南制造局提调,兼中国通商银行总董、轮船招商局董事,以及江苏铁路公司董事,在政界商界,都有不俗的影响力。 不过,即便是阅历如此丰富之人,却也对话中之事惊得丢魂失态。 “蔡兄,那怎么办?” “怎么办?我怎知道怎么办?你我只得守口如瓶,兴许还能撞个大运。”蔡乃煌面作凄然状,也顾不得细思慢想,大喝道:“来人,去凤垵楼置一桌酒席,大小官吏,随我出衙迎接。” 蔡乃煌夺步而出,众人只得紧随而去。 .... 叶开这时候已经大踏步进了上海县城,身旁跟着夫人韩翠儿,军务秘书张啸光,卫队长陆双鸣,以及十几位必要的随职人员,更远处,还有提前潜入的警卫局特务。 上海城内虽比不上租界繁华,却也不像汪兆铭说的那样一穷二白,街道上洋火店,洋油店,洋布店鳞次栉比,中西建筑兼有,不少楼面上还挂着招股,买股的招牌,人来人往,商业氛围可见一斑,正所谓靠山吃山,华界与租界连在一切,一些东西自然会影响进来,汪兆铭流亡海外多年,上海城日新月异,他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当然,这些东西都浮于表面,叶开这一来,自然要往深的地方下狠功夫。 “大帅,前面就是上海道台衙门了。” 上海城不大,约莫十几分钟后,一行人便到了目的地,隔着几百米就看见“肃静”“回避”的举匾立在一旁,几十个身着官服的人守在中央,抬头张望,依次排好。 “想必那就是蔡乃煌了。”远远望着那居中的老者,叶开心中嘀咕了一声,根据情报厅的资料,此人跟袁世凯有过不浅的渊源,不过却是个******,倒袁之后,便对往事避而不提,听说还上书参了袁世凯一本,因此逃过了追究。 不过,这样的人,却是叶开心许的对象,为利所趋,少了中间的婆婆妈妈,便于拉拢,倒是那些自诩忠贞之士,迈不开腿,弯不下腰,麻烦得很。 “下官蔡乃煌,见过良督,制台大人亲自莅临,本县蓬荜生辉,不盛光耀。”制台是对总督的雅称,蔡乃煌把客套话说在前头,然后逐一介绍身后的随员。 “这位是李平书大董,亦是江南制造局的总提调,兼为轮船招商局,招商银行的董事。” “见过制台大人”李平书立马迎上,抬了抬眼皮,内心却不免有些惊讶,“良公”的名号享誉天下,他自然是听说过的,却没想到本人竟会如此年轻,他和蔡乃煌皆过半百,至今也不过四品道台,听说良弼原为摄政王身边的近臣,也难怪,天家身旁好增光啊。 “蔡道台,李董事,你们长我十几岁,叫本督‘大人’多有不妥,这样吧,今日咱们便执平礼,不论官位大小。” “这..” 闻言,二人皆是会心一笑,心道这良公“雅逊”之名,果然不是虚传。 “就依制台大..额良督的..” “天色已暗,良督也旅途劳顿,下官已在凤垵楼备好了酒席,特意接风洗尘,烦劳大人移驾。” “蔡道台,吃饭的事先不急,本督这般风风火火,有要事与二位大人相商。” “要..要事?!”两人的话当即便弱了下去,神色异常。 “制台大..什么要事如此...” “进去说”(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不待二人反应过来,叶开等人便反客为主,大步进了道台衙门。 蔡乃煌,李平书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慌乱,无奈,只得眼观鼻,鼻观心,踌躇片刻后跟着进入门去。 第二百三十二章 第二百三十三章股票骗局 (第一更,算上昨天跳票的,今天该有四更。) 衙门会客厅里,叶开自然当仁不让居上座,蔡乃煌,李平书二人分列左右,韩翠儿和一帮家眷,扈从理应回避,此刻正在内堂休息。 “蔡道台” “下官在” 叶开喝了一口茶,却没有接着说下去,大厅内寂寥无声,只怕落下个针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这般气氛让左右二人均是心慌神乱,隐隐觉得有大事发生。 “上海近况可好?”良久,叶开才问道,杯子搁下的清脆声,惹得座下之人惊得一乍。 “还好,还好,上海是东南重镇,亚东要埠,一切安稳,让制台大人挂念了。”蔡乃煌用袖子擦了擦汗。 “哦?”叶开瞥了一眼,道:“蔡大人紧张什么?” “下官..”蔡乃煌瞧了瞧自己,却发现汗衫早已湿透,官服上隐隐透出一片汗渍,“热的,热的,制台大人不知,上海六七月份正是酷暑之时,下官失态,让大人见笑了。”说完,蔡乃煌还应景似的干笑两声,而他面前的制台大人却是始终绷着脸,当即便收住了笑容,尴尬之余,这老脸也不知道该放哪,天气虽然已经到了六月的尾巴,正是闷热的时候,但其他人却不似他这般汗流如注。 个中原因,叶开一清二楚。 “蔡大人,你知道本官为何突然来上海?” “下官..不知道。”蔡乃煌实话实说,心中一阵苦水翻腾,他要知道也不会这般手足无措了,新总督未就任就到上海来,这第一件怪事,来就来吧,居然没有提前招呼,大有出其不意的意味,又是一件怪事,然而,这都不算什么,巧就巧在上海正在漩涡之中,总督大人这个时候却来了,想到这,蔡乃煌怎么也不信这是一件巧事。 “本督听说有人在此地行骗,所以特来查案。” 叶开特地把行骗两个字咬得特别清晰,还后眼神冰冷的看着蔡乃煌,欲言又止,只把后者弄得心理游移不定,昏昏欲坠,当即眼前一黑,好似晕厥过去。 行骗,行骗,何人行骗?叶开没有戳破,但蔡乃煌却如遭雷击,登时便明白了,总督直扑上海,定要知晓了什么,要不然也不会说出“骗”这个词语,一语双关,骗,可不是吗,整个上海都深陷骗局之中,就如同人陷入泥沼一般,既想有人来救,又怕被人笑话,蔡乃煌大约就这个心理,除此之外,他还心存常人皆有侥幸心理,就算总督大人知道,但知道了多少,知道了什么,谁也说不清,看了看叶开,怎么也张不开嘴。 叶开冷笑了一声,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如果现在不说,将来可就没这个张口的机会了,接着敲打道:“听说这骗子胆大包天,不但诓骗了上海的百姓,商家,还骗到官府的头上了,听说蔡大人也中招了,怕也损失惨重吧?” 蔡乃煌知道,怎么也掩不住了。 “制台大人!” 蔡乃煌大吼一声,像是挤出了全部力气,面如煞白如灰,接着便是老泪纵横,离席跪地,磕的头砰砰作响,李平书见状,也是一样的模样,跟着跪下,磕头不止。 叶开静静的看着,也不发声,也不说话,还作喝茶状。 “蔡大人,李董事,有骗子就去抓啊,朝本督磕什么头啊?”良久,叶开才幽幽地来了这么一句。 “下官无能为力!无能为力!”蔡乃煌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抬起头来,隔了半天才说出话来,再配上泛白的胡须,看那样子,颇为惨淡。 “罢了,罢了,那二位大人就给本督说说这骗子究竟长什么模样,本督去抓好了。”叶开把茶杯放下,眼神淡然。 蔡乃煌抹了一把眼泪说道:“那骗子..额不,那些橡胶股票..下官没想到竟然会一夜大跌,五年来,这股票一直上涨,从原来的一票二三十两,后来涨到了一票二三百两,到最后竟达一千多两,红利在前,众人竞相购买,私人在买,钱庄在买,商会在买,就连官家..也在买,各行各业,无论大小,都在买,上海在买,天津在买,湖北在买,四川也在买,这大江南北购买橡胶股票的数不胜数,甚至为了买票,竟然举债购买,然而...”蔡乃煌说到这面色不禁发黄,如丧考妣,“就在十几天前,股票暴跌,短短几天,一票便只值三百两,前些天下官也差人问了,一票竟然只有五十两,如今股票皆为废纸,市民惶恐,争相挤兑,钱庄入不敷出,再加上钱庄也购了不少的票,自己也拿不出银子,于是纷纷倒闭,百姓手中的股票就成了真正的废纸,如今百业哀嚎,讨债者满目皆是,债主催逼,每天透黄埔江者,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往往是举家自尽,无论老儒妇幼,凄惨至极...” 蔡乃煌边说边泣,到最后实在与不成声,趴在地上,大声哀嚎,好像自家也遭了不幸,对此,叶开全然不顾,只冷冰冰的问。 “人家骗了多少?” “一千万两..”蔡乃煌一抬头,汗顺着侧脸流进了脖子里。 “一千万两?” 叶开惊讶,不是嫌多,却是大大的少了。 “一千万只是下官粗略计算的结果,应该不止..”仿佛看出叶开有所质疑,蔡乃煌急忙改口。 “哦,这样啊。” 叶开轻轻的点了下头,也不做评论,站起身来,蔡乃煌驻足片刻,突然满怀戏谑的说道。 “蔡大人,你只说了别人家的事,自己好像忘说了些什么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上海泡沫 (第二更,上一章标题,应该是第二百三十三章,股票骗局,也没法改,就只好这样吧,==) 闻声,蔡乃煌竟然身子一颤,三五个瞬间,脸上的血气便飞速散去,早已经没了人色。 如果说蔡乃煌方才还心存了一丝侥幸,指望新总督初来乍到,与情不明,但现在,他再没了任何轻巧念想,事到如今,他只得感慨起这次的超级危机,如同一个无底洞一般,不但让整个上海滩的金融秩序毁于一旦,也让蔡乃煌的身家性命卷了进去。 如果不是穿越的身份,叶开也许也会小觑这次股票危机,史无前例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破坏力,它的后果便要了大清国的半条命,此事尘埃落定后,不到半年,一个古老帝国就此崩盘。 这一场因橡胶股票爆发的金融危机,几乎可以用疯狂来形容,甚至,与其说是金融危机,不如说是一场骗术拙劣的金融诈骗。 自从资本这只巨兽随洋枪洋炮进入中国,庞大的市场,就让那些“西夷”眼红,占世界四分之一的人口,足以让任何狂想成真,这才使他们义无反顾的开辟租界,让成批成批的外国银行入驻中国,洋行和本地钱庄,构成了旧上海的金融生态,同时也是远东地区最大的金融中心。 1886年德国人卡尔·本茨汽车后,种橡胶树割生胶生产轮胎随之成为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里众人瞩目的高科技产业。世界对天然橡胶的需求急速扩大,但受制于气候、土壤及树木的生长周期,橡胶的生产却不能急速扩张,因此橡胶的价格就在上升通道里奔驰起来。 于是乎,有人就盯上了橡胶生意,以及生意所必须的资本。 东南亚是橡胶的理想种植地,由于离中国近,又有大量华人华侨分布其间,因此,欧洲人在东南亚的橡胶园喜欢把总部设在远东最大的金融中心上海,以便融资,在1903年,英国人便首先在上海开设了一家以经营橡胶园为主业的兰格志拓植公司,外国公司纷纷来到上海,到1910年,列强在东南亚开发橡胶的公司达122家,其中把总部设在上海就达40家。一些洋行在门口高挂“代客买卖各种橡皮股份”的牌子,吸引各路人等前来炒作。 这些公司鱼龙混杂,有的已在当地购买了橡胶园,只需等待出胶甚至已经开始出胶;有的刚刚购买土地,树苗还没种下去;也有的根本没去过东南亚,只是在地图上找了几个名字,就开始在上海招股。他们一般都是先取得驻上海的外国银行的支持,然后在报纸上大做广告,极力宣传公司的美好前景,并声称它的股票可以在外国银行按票面价值押借现款,从而不仅赢得上海华商的信任,连在上海的洋人、洋行也大量卷了进来。 洋人不停地把伦敦的市场行情传播到上海:一家公司发行100万英镑的股票,结果半小时即告售罄;一种面值10元的股票,最高时涨到180元;另一种面值100元的股票,最高时涨到700元。这类行情极大地刺激了上海投资者的信心,从而推动上海橡胶股票的疯涨。宣统元年12月1日,兰格志公司的股票为920两,到次年2月19日便上涨至1675两,另一家橡胶公司地磅公司的股票宣统元年1月10日是25两,一个半月后即涨到50两,不少人实现了一夜暴富的神话。 在如此利好的刺激下,有些人甚至还没弄清橡胶为何物,就已投身这场股票大潮,当然,这场骗局中,陷得最深最惨的,要数上海的本土银行业——钱庄。 短短五年内,上海最大的十几家钱庄,先后多次购买橡胶股票,总计达1500万两,在钱庄的示范之下,商家、个人也纷纷加入到炒股大军中来。因为贪图高利,很多人抵押了房产、首饰、衣物尤嫌不足,又向钱庄贷款,而钱庄为迎合这股风潮,心甘情愿的掏出银子,甚至有部分自诩视野开阔的人,觉得在上海买还不够,又兑款去伦敦买。 买票风潮迅速蔓延到了天津,汉口等内地城市,最后凡是洋行钱庄所在之地,无不有贩卖股票之处,中方在这轮交易中,投入上海的资金总数超过2700万两,投入伦敦市场的资金大概1400万两,两地加起来达4000万两之巨。 即便如此,这个泡沫还是不断地膨胀着,市面上甚至拿股票当现金用,而无论是私人,商家都酣睡在橡胶美梦中,当地政府也不例外。 作为苏松太道道台,蔡乃煌掌管上海地区财政大权,橡胶泡沫不断上涨时,曾秘密将庚子赔款所要缴纳的190万两官银存进了源丰润、义善源两家钱庄内,加上其他官款,共计达255万两,本想着借着这股东风赚一笔大钱,却没想到,如今泡沫崩溃,钱庄濒临破产,这些钱八成要打了水漂,一旦消息报漏出去,他除了承担地方官失责的罪过,还要担负私自挪用官款的罪名,整整255万两,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蔡乃煌!你私自挪用官款,多达百万之巨,就凭这一项,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叶开忽然厉声大喝,蔡乃煌脑子里一片空白,天昏地转,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一旁的李平书也浑身颤了一颤,这么大的事,蔡乃煌自然不可能一个人包办。 “下官糊涂!下官糊涂!” 事到如今,蔡乃煌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声喊饶,可喊饶有什么用,这么大一笔强,自己怎么凑也凑不齐,更别说累以千万两计的钱庄窟窿了,谁教自己撞到了总督的枪口上,十有八九朝廷已经知道了。 “糊涂?”叶开戏笑一声,“刚才,蔡大人,李董事可不像糊涂的样子啊,这谎话说起来一点也没出什么漏子,可怜你二人祸到临头,居然还巧言令色,企图蒙骗本督,真是大胆至极。” 叶开凝视片刻,如今这二人已是火灶边的蚂蚱,熟了半边儿,只要此事散出去,死一万次不是一句空话。 “大人!大人..”二人泪不成声,即便求饶也觉得希望渺茫,心想这些死定了。 “起来说话,都是朝廷命官,成何体统!” 叶开厉声训斥,片刻后,神情却是稍稍舒缓,随后说出的话,如同救命稻草般,让面前抱着必死之心的二人,恍然之间,嗅出了一丝活命机会。 “你二人再糊涂,也应该知道本官为何单独把你们叫进衙内,都起来,这里没有别人,说的话传不到外人耳朵里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救市? (第三更) 闯下这般弥天大祸,按照法律,至少也是个死罪,不过叶开想的却不是这个,逼得太紧,也于事无补,历史上这蔡乃煌就是重罪之下,无奈跑路,这样的话,一个大烂摊子甩给自己,反会让局势越发混乱,倒不如化为己用,自己再细细打算,再者,叶开在上海根基未稳,他们两个作为本地的父母官,人脉关系都是现成的,日后必有大用,有道是强龙难压地头蛇,便是此理。 叶开说完,退回了座椅,安稳坐下,一副“好我说完了,看你们怎么办”的姿态。 蔡乃煌和李平书同时抬起头来,二人即便再傻也能听出来叶开的弦外之音,这句话无疑一根绳索,将他们从谷底活生生地拉上来,两人当即磕了一个响头,颤声求道。 “请制台大人指一条活路。” “活路得靠你们自己争取,本督能做的只是顺水推舟,你们啊,唯有自救。”叶开反倒是轻松起来。 蔡,李二人听了,也默然无语,祸是自己创的,叶开作为新任总督,自然不能背这个责任,然而,此事席卷全国,牵涉中外,自己一个小小的上海道台,自治所大董,又拿什么办法补救? “不过啊,路虽然该你们走,但方向嘛,本督倒可以指点一二。” 见话里有转机,二人立马跪着凑了过来,“但听制台大人吩咐。” 叶开把脸一横,“如果再敢欺瞒一丝一毫,你们便自己看着吧。” 二人闻声俱惊,想是制台大人还在为刚才的隐瞒生气,当即发誓,“良督在上,以后绝不敢再有所欺瞒。” “都起来,都起来,起身说话。” 二人不敢迟疑,起身站立来,跪的时间长了,这膝盖都有些发酸,坐到座位上时,倍感舒服。 “此番上海股票风潮,涉及颇广,作为本地父母官,想必你们心里都有了计较,说说吧,这里没有人,说的不妥,本督也不惩处。” 制台大人发话了,二人也不好塞言,其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们也并非没有想过补救方法,只不过这方法太大太难,以他们二人的身份是万万处理不了的,现在有了叶开站场,说不定会一丝的机会,想到这,蔡乃煌看了看李平书,说道:“还是瑟斋兄你说吧。” 李平书是自治所的长官,又是江南制造局的提调,诸大企业的董事,商场官场都是上海一大能,再加上熟悉本地事务,由他来说也妥当。 “制台大人”李平书拱了拱手,也不说什么废话,直截了当道:“银钱金融是上海命脉,亦是国家命脉,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股票风潮吹垮,只有稳定市场,正听人心,才能度过这场罕见的危机。” “如何稳定市场?”叶开马上便问。 李平书看了看蔡乃煌,后者也一脸拿捏不定,这才是他们的难言之隐。 “说吧”叶开摆了摆手,知道他们担心什么,“但说无妨,本督不会追究。” 李平书这才把话续下去,“调官银入市,救助钱庄,稳定市价,这样才能保证本地金融不毁于一旦。” 叶开知道本土钱庄就是传统式的银行,素有北方票号,南方钱庄之说,旧式钱庄是上海的金融支柱,和外国银行并占半壁,不少的钱庄都有百余年的信用,财力雄厚,不亚于山西票号鼎盛之时。 “你说的是救市?” “正是。” 叶开想了想,道:“你算算,救市需要多么银子?” 这笔账李平书早就算过,伸出一根手指头,自己都感觉自己说话颤抖。 “至少一千万两...” 李平书说完,蔡乃煌这边忙看着叶开的脸色,救市,说白了,等于拿官款买民间资本的烂账,但凡有点经济头脑的人粗一算账,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 奇怪的是,蔡乃煌和李平书并没有发现制台大人有什么愠色,平平淡淡,好像在示意他们讲下去。 “确实是一笔巨款。”良久,叶开才发声,“一千万够么?除了钱庄,还有商户,百姓,说不定,还有洋人。” 二人一听,差点没在跪下,的确,一千万两只是个最保守的数字,要知道,这一千万仅仅统计了有名有姓的大钱庄,上海可还有数不尽的地下钱庄,以及从那里购买股票的民众,属于黑色交易,至于这些人,蔡乃煌他们原本是不想管的,管也管不起。 “若是再来五百万两,就可以施展更大的拳脚,这些钱庄可以保证信誉,慢慢把钱周转开,还能有余钱救济普通商户,稳定好了人心,这样也能把危急降到最小。” 叶开点了点头,这个道理谁都明白,钱越多,人心就越稳定,但问题是这么一大笔官款,该从那里筹集呢,再者,总不能把所有钱都投入到救市当中去,他在江南还有好多事情干,就算不吃不喝,也拿不出这么些银子来,而且,办实业,造军工,哪里不需要钱,这些都是摆在面前的问题。 困境摆在面前,蔡乃煌,李平书当然清楚,除了向中央要钱,别无它法,但问题又来了,中央会出钱吗,指望那些朝廷重臣拿钱扔进无底洞,这种买卖他们才不会干,所以没想多久,他们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方法很简单,方法也难如登天,这是个怎么也解不开的死结,面前的总督大人会有办法?两人看着叶开,心中的希望像泡沫一样脆弱。 “为今之计只有向内阁度支部求救,调官银,这样才能满足得了这笔巨款。”蔡乃煌也跟着说道,显然两人早就这个问题商量过了。 “调官银?”叶开淡笑一声,一想到中央还坐着一个不对头的奕劻,便道:“恐怕不容易” 二人一听顿时大失所望,果真没有办法么? “制台大人还有办法么?” 叶开摇了摇头,二人看罢,皆是闻声叹气。 “两位大人不要气馁,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见两人垂头丧气,叶开接着道,“这样吧,明天你们召集上海所有涉事钱庄,务必到府衙来,咱们集思广益。” 集思广益?那些钱庄只等着救济,怎么有方法,也不知道制台大人怎么想的,怕也是徒劳无功,二人听后更是无精打采,不过碍于情面,只得讷讷点头。 “俱听大人吩咐。” 叶开这边却暗自笑了。 救市?哪会有这般便宜好事。 第二百三十六章安置与谋划 (第一更) 翌日清晨,天色却是灰蒙蒙,大街上,贩售股票的幡布已经变得蜡黄蜡黄,从人流如织到门可罗雀,这些地点只用了三五天时间不到,而与此同时,一股哀嚎之音,正无声的弥漫在上海上空。 这些惨淡景象,站在窗边的叶开,尽收眼底,摇了摇手中的咖啡,只得无奈摇头。 要处理这种金融危机,无论是近代还是现代,都是麻烦得很,他所要的做的,就是极尽所能减少风险,化危机为机遇,当然,有些原则还是不变的,如果不是壮大自身,单纯的赔钱赚吆喝,这种买卖他自然不会做的。 这是上海城内的一座三层西式洋楼,如今被征调为总督临时行辕,一大早便挂了上临时总督署的牌匾,洋楼设计颇为考究,西风东渐,这样的规制在上海城内并不少见,一层是会客厅,招待处,旁边还有一个不小的典礼堂,二层有几个不小的套间,可以当做处理庶务的办公场所,三楼便是叶开所在之地,行起居之用,经过韩翠儿的连夜打理收拾,这里已经有了几分住所的感觉,一些起码的生活用品,已经被安放的整整齐齐。 除此之外,安保工作也是重中之重,每层楼都有警卫局密探监视,出入也皆有卫兵把守,总之,就是将军谘处的风格活活地照搬到了这里。 “老爷,咱么这是要在这儿住下么?”韩翠儿抿着小嘴说道,只见她此刻正舒服地半躺在沙发上,忙碌了一个半夜,眼角处依稀有一丝倦意,昨天晚上,叶开一行人搬到了这里,她便开始了收拾和忙碌,虽然有不少随从仆役帮忙,但谁不知道二奶奶原本就是操心的命,只得按她的吩咐行事,断断不敢越俎代庖,这样的后果便让韩翠儿这女主人累坏了,天刚明时才将外套脱下,单单穿着一见贴身白底大红绣花旗袍打着盹,如此慵懒的姿态,不经意间体态毕露,倒是颇有些让人肝脾惹火。 叶开知道韩翠儿问的是,还回不回江宁府上任的事,不过,他暂时并没有这样的打算,要回江宁,起码也要等到这次风波结束,于是便道:“翠丫头,咱们在这里要住上三两个月,你且安心,上海摊十里洋场,你不想瞧瞧吗?” “瞧瞧,瞧瞧,这瞧之前,丫头总要给老爷收拾一个安心舒适的住所,要不然老爷连个躺的地方都没有。” 韩翠儿咯咯笑道,旋即慵懒的翻了个身,从头到脚,这凹凸有致的曲线顿时显现出来,叶开只瞥了一眼,便觉得眼前的妙人越发娇嫩可人,心中不由得生了旖念。 若非有人突然来报,叶开定要趁着大好时节来一次阴阳交泰,房门突然“咚咚咚”的响了,叶开这才压下突如其来的欲望。 “大帅,陆队长到了。”是张啸光的声音。 “让他在二楼等候,等下便到。” 知道陆双鸣前来复命,叶开也不敢多待,穿好衣物后,便径直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陆双鸣已经待了一会儿。 “大帅”陆双鸣抱拳道,作为总督行辕卫队长,他可是叶开一手提拔的,职务相当于一个协统的位置,更是现阶段叶开身边赖以倚重的禁卫军军官。 “卫队都已经安置好了,等城外的营房搭建好,就可以入住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城内安置了一个混成营的兵力,三百多人,负责大帅的安全。”陆双鸣缓缓回答道。 “嗯”叶开点头,这些小事自然不会让他失望。 “双鸣,交给你的事怎么样了?” “都安排好了,只听大帅的吩咐。” “嗯,干得好,记住,要做到滴水不漏,千万不要走漏一丝一毫非风声。” “军法在上,末将绝不敢大意。”陆双鸣再次表示,叶开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满意,旋即大笑一声,“随我到上海来,可不是享福来了,双鸣,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哈哈。” 陆双鸣当然清楚,能跟随大帅南下,这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信任,早就从心底里做好了啃硬骨头的准备,从两年前的军事演习开始,他便对这位大帅由衷的佩服,练兵练兵,练出的不就是应该是一支铁兵吗,花拳绣腿哪里行,那时他还是一位人微言轻的营级管带,无论是训练还是演习,都格外卖力。 “双鸣,下去吧。” 大帅摆了摆手,陆双鸣缓缓退下,他深知肩上的胆子一点不轻,初来乍到种种困难必须马上克服,特别是大帅交代的任务,更是要放在心头,看来得把这上海地图在反复看上几遍。 快刀斩乱麻,猛药除重疴,叶开的心头已经酝酿好了一连串的重拳计划。 “大帅,蔡乃煌,李平书到了,照大人吩咐,已经安排到了会客厅。”张啸光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是叶开昨天吩咐好的,叫他们明早到总督署来。 “知道了。”叶开摆摆手。 .... 一楼会客厅,叶开身着总督官服出现在了大厅内,一品“仙鹤”图案,衬的整个人威风凛凛,见到制台大人来了,二人皆欲行跪拜之礼,却被叶开呵斥一句。 “蔡道台,李董事,这些虚礼就免了,有这些力气还是多想想怎么处理眼个前的危机吧。” 二人面露尴尬之色,只得轻咳一声,退后落座。 “良总督,照您的吩咐,已经通知各大钱庄的经理,下午到总督署来,现在已经有五十多家当场应了,还有十几家说会派人来。”蔡乃煌说道。 “辛苦蔡大人了。” “下官不敢。” 蔡乃煌瞧了瞧制台大人的脸色,忽然道:“还有良总督,上海商会的会长周金箴来了,此人是商界的一大领袖,他说的话,大人可以参评一二。” “哦?”叶开抬了抬眉,“在哪儿?” “就在门外。”蔡乃煌忙道。 略一思索,叶开便道。 “叫他进来吧。” 倒要看看这位周会长究竟会带来什么消息? 第二百三十七章困局与解法 (大家放心阅读,后宫种马文和本书没有缘分,顺便帮清末投一投推荐票,数据有点难看,拜谢大家了...) “参见总督大人!” 来人便是上海总商会的会长周金箴,乃商界内一大亨,进门时身上穿着西式洋服,辫子拖在脑后,让叶开不经想起了“假洋鬼子”的称谓,不过,如此打扮,在上海滩内外也早司空见惯了。 “周会长坐吧。”叶开摆了摆手。 周金箴坐下,也没有在多做什么虚礼,来前蔡乃煌李平书嘱托过了,这位新总督不喜欢听人废话,有什么事直来直往的说就好了。 “股票风潮愈演愈恶劣,波及上海各大银商,连日来,钱庄因入不敷出,已经接连倒闭十余家,资产达七百多万两,除此之外,还有几十家也负债累累,如果在没有外汇充入,倒闭也是指日可待,上海大难矣!大人可知金融商汇是上海的根本,若银商倒下,则上海倒下也不远矣,正值此内外交困之时,烦请制台大人请示京城朝廷,拨银救市...” 周金箴说着说着,言语便激动了起来,作为经商半辈的花甲老人,碰上的上海金融闹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真要是和这次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无论规模还是范围,都是史无前例,如果没有外界帮助,单靠上海本土资本支撑,很难挺过去,而且,一旦这些大钱庄,外国银行便会乘虚而入,完全吞并中国市场,控制中国金融命脉,这样带来的的危害性,他可比蔡乃煌清楚多了。 当然,叶开也不是心知肚明,不过,他倒是略有些失望,说来说去,还都是来倒苦水的,指望朝廷敞口袋,撒银子,想都别想,道理也很好理解,祸是你们自找的,凭什么要中央朝廷买单,最起码,奕劻这一关就很难挺过去。 “这些本督清楚,无非是借银子化缘,向中央借也是借,向地方借也是借,向洋人借么...不也还是借?”叶开故意这样说,试探试探他的口风,“若能向上海的英法美日银行团借个两百万英镑,困难不就迎刃而解了?” “大人,万万不可向洋人借!”周金箴突然大声道,“金融不比铁路,工厂,乃是钱生钱的利器,一本万利的生意,如果现在贪一时之享,将来必定受制于人!卖什么也不能卖金融!” 周金箴手舞足蹈,情绪激动异常,看的蔡乃煌,李平书都是一惊,忙用眼神暗示他,在总督大人面前不可造次,不过,周金箴顾不了这么多,他已是花甲老人,在上海滩风风雨雨几十年,分得清什么轻重缓急,真要是把本土金融拱手让给外国人,那才是永堕沉沦的大事。 “说得好!” 叶开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来,“这两句话,真是真知灼见,周会长,你说的本督心里早就清楚,民富则国强,这搞经济说白了就是做生意,而金融是生意中的生意,本督在京城任职时,曾对摄政王说金融救国,力促山西票号重组,筹建山西银务总行,如今竟然遇上知音了。” “山西银务总行?”听这话,周金箴又是一惊一乍,“是大人提倡的?” “正是!”叶开道。 听的叶开的保证声,周金箴怎么也不敢相信,他当年还在想:是谁有此远见,竟然将濒临破产的票号盘活了,事实证明,叶开的眼光非常老辣,按着他规划的路线,山西票号全面收缩经营势力,不过长江,集中力量办大事,朝洋人资本薄弱的中西部及东北进发,在郑观应的经营下,短短两年不到,银行便扭亏为盈,岁末时一举超过工商部旗下的招商银行,邮传部的交通银行,成为仅次于大清银行的第二大国资银行,那些老票号的东家们也成为实力最雄厚的资本团之一谁会想到,日渐没落的山西平遥城,竟然容光焕发,成为中部首屈一指的金融都会,这些还只是暂时的,按照叶开的下一计划,山西银务总行是一定要突破地域局限的,待到发展壮大后,或许可以和外国银行团一较高下,当然,这个时间点还遥远得很。 周金箴心里已经清楚了,这位总督大人绝非不懂金融的泛泛之辈,心中便微微起了一点希望,“那大人也赞同救市的办法?”照现在这个情况,除了向中央的求助外,别无他法。 “这个,我在想想。”叶开犹豫了一下。 “大人...” 周金箴欲言又止,心道这还有什么可想的,本土钱庄处在生死边缘,欠下的巨额债务晚一天就要多加利息,等于说困难有增加了一份,无奈之下,急在脸上。 他自然不会知道叶开的想法,如今是奕劻出任内阁总理大臣,别说叶开与他个人恩怨颇深,即便毫无瓜葛,涉及到朝廷与商人之间的利益归属,奕劻定然会站前面那一边。 “周会长先不要急。”叶开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人,“蔡道台,李董事。” “下官在!”二人闻声,齐齐回答。 “再通知一边所有涉事钱庄,想得到救济的,务必下午三点道总督署典礼堂来,东家,经理都要来,如果再左右观望,等救市官款下来之后,没有他们一分钱。”叶开下了死命令。 “是!”二人看了一眼制台大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寒而栗,想是真的怒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另外...” 叶开站起身来,瞧了瞧会客厅内的三个人,略带一丝神秘的说道:“在会上,本督还要宣布一件大事,到时候三位不要太过惊讶。” 大事?什么样大事还会让人惊讶? 三人不约而同的心中念头飞过,猜想间,却看见制台大人已经匆匆上了楼。 第二百三十八章救济之争 (第一更) 三点还没到,典礼堂内就挤满了上海银钱业的股东老板,一个个面露凄然,屁股挨着椅子,却坐立不安。 大小钱庄七十多家齐聚一堂,那悲哀气氛好似也同气连枝,早先,他们一听上面救市,唯恐来的晚了,哪还有借口不来的,如今上海银钱业遭了大难,各家都有各家的苦楚,更对那官家口中的“救济”翘首以盼。 总督大人还没来,蔡乃煌便临时起了主人翁的作用,望着浩浩荡荡的一百多人,他是越看越愁,不觉想眉头已经挤成一个“川”字,要不是这些人带头,他怎么会窘迫到这般田地,现在好了,投机不成,反而深陷泥潭,这些人坑我不浅啊。 “蔡大人” 心中正闷闷想着,身旁一侧传来了小声的叫喊,蔡乃煌闻声扭过头去,入眼的是一个中年发福男人,此人他并不陌生,是上海滩的大买办,同时也是正元钱庄的老板陈逸卿。 在本次的股票投机风潮中,陈逸卿首当其冲,当年自诩和洋商关系紧密,一口气购买了50万两的股票,其后又陆续追加钱款,到最后仅他一人便买了275万两的橡胶股票,如今这些股票成了不可不扣的废纸,这位名震上海摊的大买办也负债累累,欠下的巨额债务,就算他变卖家产也远远不及啊。 “蔡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陈逸卿神神秘秘的叨道,虽然境况惨淡,他倒是面不露紧迫,颇有富商雅士的风度。 蔡乃煌和他相识,听得召唤也不好意思不去,只得小步慢挪地悄悄靠在了陈逸卿的身旁,低声道:“利安兄,有什么事么?” 陈逸卿用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蔡大人,这次的救济,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话一说出口,蔡乃煌脸色便是一沉,真的,假的,谁知道呢,他自己都不清楚,怕这天底下就制台大人一个人心中有算盘,但既然陈逸卿问了,但又不好满口回绝,便说了一个模棱两克的答案,“总督大人既然说了,定然不会有假。” “当真?”听这话,陈逸卿大为激动,便道:“蔡大人,若这救济银下来,可否给我正元钱庄头一份,如今钱庄亏空甚巨,正值生死存亡,我在天津的分号也都歇业了,现在民众挤兑,商户撤股,就连洋人的银行业也突然说,叫我兑换庄票,这上百万两,我到哪里去找啊...” 陈逸卿是洋行的买办,和外国银行早早有业务往来,当年他用正元银行的庄票抵押,借了一百多万两的外资炒股,如今外行见势不妙,纷纷要求上海钱庄退票还钱,这更是火上浇油,相同的情况还不止它正元钱庄一家,兆康钱庄的戴嘉宝、谦余钱庄的陆达生也是此类,加起来足足有六百万两,委实是一笔惊天巨款。 而这笔巨款,蔡乃煌是不打算换的,谁让你当初滥发庄票了,出了问题自讨苦吃好了,大不了破产抵押给外国人,也不会引起了普通百姓的恐慌,他更关心的是寄存有官款的源丰润、义善源两家钱庄,那可关系到他自己的顶戴和脑袋啊。 “蔡老板放心,等银子到了,总督大人会分配公允的。”见陈逸卿絮絮叨叨不停,蔡乃煌便这样敷衍道,口中的称谓也不自觉地疏远了一些。 “蔡兄,蔡兄,你我相识日久,可定要帮帮我啊,前日债主催逼,说这几天内还不上钱,要雇青帮流氓,找在下的麻烦,那可都是亡命之徒啊,我活了这把年纪不要紧,可我一家妻小..”陈逸卿继越说越激动,脸上的惊恐比谁都多,可见他方才的镇定也是强装的,也难怪摊上这种事,即便是纵横商海一世的大买办,也如同丧家犬般,乞求一根看不见的骨头。 蔡乃煌这边却皱着眉,日进上海银钱业百业萧条,谁没有难处,对陈逸卿的话,他烦不胜烦,越来越不想听。 “蔡兄,你若帮我渡过难关,等钱庄周转起来,蔡兄定有一笔安享银,这个数...”陈逸卿挤出一丝笑容,伸出五个指头,五万两的数字,想是不言而喻。 “陈老板,你这是何意思!枉我把你当成商业领袖,异性兄弟,你竟敢诱贿本官!” 谁也没成想,蔡乃煌大喝一声,指着面前的人,叱骂道,此话顿时语惊四座,吸引了几十道目光,见状,陈逸卿立刻傻了,方才挂着笑容的脸顿时变成了惨白色。 “救济一事,由总督大人亲自督办,与本官有何干系!本官再次声名,如有敢行贿投机者,本官头一个叫他下大狱,陈老板,我想你本无此意,是连夜思索,头脑急昏了吧?”蔡乃煌退后几步,离那陈逸卿远远地,这话即是说给陈逸卿的,又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的,这要救济,怎么救济,各家分多少,都跟我没关系,制台大人说了算,一句话便把自己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所有人都是混迹商界几十年的,他们可不傻,知道这是道台大人的金蝉脱壳记,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身为父母官,焉能一点责任能没有,蔡乃煌对此却一概不理,现在不这么说,等真要是救济银子下来,分的不公,他还要落埋怨,说不定还有人趁机弹劾,要知道,上海膏腴之地,他兜里能摸得清吗? 蔡乃煌远远瞥了一眼,源丰润、义善源两家的老板,远远坐在后面,场面上群情纷扰,他们却是不急,心想着官银再手,救济怎么也的有他们一份。 “制台大人怎么还不来?” 各家都对“救济”虎视眈眈,场面已经越来越乱,要再这么下去,蔡乃煌还真的驾驭不住,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只等叶开快来接这个烂摊子。 “哒哒” 一阵整齐如踏铁般的脚步声传来,制台大人他们是没迎来,却迎来了一队兵。 (本想加一些主角的男女关系啥啥啥的,丰富一下文章内容,看来效果不是很好....) 第二百三十九章紧急状态 (第二更) 身着军装的士兵冲进了典礼堂,堂而皇之的包围了座位席,短短一分钟不到,典礼堂内的所以人都成了瓮中鳖。 人仿佛凝固一样,不敢动一分一毫,士兵们手中拿着毛瑟枪,枪口低垂,只要拉动枪栓,便可做射击姿势,而在他们的面前,是瑟瑟发抖的买办老板们。 “蔡大人,蔡大人,这..这...”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包括蔡乃煌,李平书在内的上海钱庄老板们吓破了胆,底下人齐刷刷地看着蔡乃煌,而蔡乃煌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闹不清这队兵是从何而来,这可是堂堂总督署啊。 片刻后,他总算看清了领头的军官,此人他在迎接新总督时见过,好像叫陆双鸣,是行辕卫队的队长。 “陆..陆队长..这..这怎么回事?” “蔡大人别问咱,咱只是依令行事。”陆双鸣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看都没看一眼。 “依..依谁的令?” 蔡乃煌说完就后悔了,命令,还能是谁的命令,当然是总督大人的命令了。 这时蔡乃煌突然想到叶开昨天说的,令人惊讶的大事,果然令人惊讶啊!一上来就把上海银钱业的所有关系人统统围住了,而且还是用枪围住,可..可他派兵干什么,派银子才是啊,制台大人可不像什么开玩笑的人呐。 “制台大人呢?”略微一恍惚,蔡乃煌急忙问道,这些答案只有总督本人来了才能一一解答。 陆双鸣没有回答,却用他那独特高亢的张北嗓音,当众喊道:“各位银钱业的董事,老板,买办,烦请委屈一下,在这间屋子待会儿,要是那位老爷们憋不住要溜出去撒尿,咱虽然长眼了,手头的枪可不长眼。” 众人闻声,顿时吓得不敢大气喘,这不是明摆了的软禁吗,这要到什么时候啊,难不成要“法办”?,一想这众人更加惊惧,更有甚者,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就要晕过去了。 “军爷为什么要围我们,我等是可是按良总督命令而来啊。”隔了片刻,才有人颤颤巍巍的说道。 陆双鸣粗着嗓子道:“兄弟们听好,大帅吩咐了,不要让一只苍蝇飞出这典礼堂,就算是撇不住放屁,也要给我放在这间房子里。” 在场人都是惴惴不安,话虽然不是冲他们,但谁也能听出来弦外之音,黑黝黝的枪口在前,谁也不敢多少话,就算底下人的后台再硬,再硬能硬过枪杆子吗,不少人已经承认现实,看来这倒霉是碰定,只是不知道还要待在这多久,就算是牢房也总该有个期限吧。 叶开来了。 他身着一体的禁卫军军服,配赤龙五星宝章,悄无声息的到来,踏着马靴,缓步走到了人群的正前方,不少人都知道“良公”的雅名,却忘了叶开其实是军伍出身。 “制台大人,你这是..”蔡乃煌率先看见叶开,话还没说出口,却发现他已经径直走到了主坐台,显然有令要宣。 “总督大人..” “我们受命前来,大人这是...” 底下人纷纷起喝,却摄于眼前的枪口不敢大声。 “大家稍安勿躁,听良弼总督训话。”蔡乃煌见势急忙说道。 叶开扫了一眼,底下的躁动之声旋即沉了下去,轻轻龛动嘴皮,他说道。 “诸位都是上海银商业的博望之辈,而良弼乃新晋两广总督,自古有官商协和,才有国之繁荣,不过本督刚到上海不到一日,便听说银商业突发大灾,致使钱庄纷纷破产,百姓无故负债,涉案资金,累以千万之巨,如今,上海界内,百业哀嚎,破产自戕者,不知几何,说一句这是上海危急存亡的关口不为过吧,本督深感重任在身,便想叫各位来,共同商讨复兴大计,当然了,银商业中良莠不齐,违法害民之人实在不少,本督怕这些人畏罪潜逃,便派了卫队维护秩序,诸位多加担待,当然了,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法,所以,本督希望大家同心协力,尽释前嫌,共渡难关。” 叶开把客气话说在前头,而后,却明显变了声调。 “本督宣布,依照《集会游行法》所定权限,自今日起,上海华界进入紧急状态,本督有权征用一切公私人员,航运货栈,铁皮渡轮,圈定或限制人身自由,有权逮捕和审问一切可疑人员,有权调查钱庄,银行,商会的一切账、清单,收据,为期一个月。” “第二件事,自今日起,暂停苏松太道道台及自治公所人员编制,上海县城及华界脱离松江府、浙省管辖,单独划编,成为本督直属的省辖区,大小事务,直接上报本督总揽。” 蔡乃煌一听这话,顿时一惊,暂停上海道台编制不就等于变相罢了他的官么,只好听着叶开接着说道:“同时,成立上海金融管理委员会,本督自任主任委员,商会会长周金箴任副主任委员,上海道台蔡乃煌任常务委员,李平书任委员,其余委员本督另行任命。” 底下人听后,心中也不知道该作何滋味,变革虽然前所未有,但这些跟风传的“救济”有什么关系?说来说去,银子不到,怎么改也是不痛不痒。 “第三件事,也是本督自最重要是一件事。”叶开扫了一圈,旋即冷冷说道。 “此次股票风潮缘由,本督已经调查清楚,系橡胶公司散布虚假消息,滥发股票,本地钱庄,盲目购票,此乃金融诈骗案,既然是案子,就有被告和原告,就有法官和法庭,法官自然是本督,原告是你们这些受灾的上海银钱业,至于被告么....本督派兵来就是抓捕这些违法之徒。” 第二百四十章就是要闹大 (第二更) 抓人?! 听叶开这话,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万分,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高高居上的制台大人,心中泛起了一片阴悚。 说好的“救济”,怎成了抓人?而一听到“抓人”这两个字眼,现场的人便不寒而栗,抓人?抓谁?谁才是违法之徒?那还不是总督大人的一句话。 这次的股票危机,说白了就是一次中外合演的骗局,外资公司借橡胶利好为名,发股揽财,本土金融,盲目购票,继而带动了更多的人参与到了抢购股票的风潮中,由此骗局越做越大,在这一过程中,钱庄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甚至有些钱庄明知那些是空壳公司,却仍然大肆购买,欺骗底层的消费者,钱庄即使受害者,也是趁机牟利的刽子手,待到泡沫一朝崩溃,外资公司可以金蝉脱壳,卷款逃往国外,而他们基业俱在上海,想跑却没那么容易。 当然,万般无奈之下,他们还是会选择跑路这条苟活之途的,留在上海,只能身败名裂,说不定还会被讨债的青帮流氓,暗害在某个不知名的街头巷尾,想想更是凄惨。 若是事先知道有这么一出,他们是万般不会赴这“鸿门宴”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四周可都是手持枪械的大头兵,如何出的去? “这帮爱惜羽毛之辈!” 叶开自然知道他们心中打得什么算盘,不然也不会生此一计“骗”他们到这里来,派兵来,意在震慑,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把各打算盘的上海钱庄捆在一块,这就好比千里马,只有驯服好了才有大效,不然,炖一锅马肉也未尝不可。 “诸位觉得本督的想法如何?” 一个个呆若木鸡的老板董事,此刻全然没了叱咤上海摊的那种霸气,商不与官斗,更被说手中拿着枪的“武夫”了,听得制台大人这般发话,只得齐声嗫嚅,陈言大小事宜皆听良督吩咐。 “好!你们说的本督记下了,来人呐,备纸备墨,立即将你们与橡胶公司的交易地点,人员往来,资金流通,通通写到纸上,这些都是呈堂证供,将来设案审问,本督会依情处理。” 叶开说完又补了一句,“当然,若是有人执意欺瞒,等本督查清了案件实情,蒙骗之人亦会遭受最严酷之法办。” 众人听后,浑身一噤,恢复之后,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向前去,这次惹下的弥天大祸,还不是这些橡胶公司捣的鬼,钱庄老板们深感受了骗,纷纷将自己多年“生意伙伴”记录在案,不一会儿,一副涉案人员名单就草拟好了,叶开拿来一看,心中已经了然。 “若是名单属实,诸位将来都是有功之人,功过相抵,本督自会恕你们无罪。”叶开道。 “制台大人,这些人...”蔡乃煌小声说道,示意叶开是否可以放人了。 “蔡委员”不知不觉,叶开已经换了称谓,“案情查清之前,这些人绝不能动,若是放跑了一人,本督拿你是问。” “卑职绝不敢!”蔡乃煌急忙低头。 “当然了,蔡大人也呆在这里吧,你是本督钦定的金管委常务委员,责任可重大啊。” 手握着名单,叶开丢下一句话就匆匆离开。 .... “周会长,这份名单属实吗?”叶开一出门,照他的吩咐,周金箴候在外面。 周金箴接过名单,扫了扫便道:“虽然不能一一查实清楚,但应该是真的。”周金箴判断的依据是上面写到的蓝格志公司老板麦边,他可是向华兜售股票的急先锋,有传言称此人早年为英吉利一破产商人,此外还是外国人韦推和嘉道,就是他们最早了捏造了橡胶版的“庞氏骗局”,短短几年,便从混迹外国街头的穷光蛋变成了身怀亿万身家的大商人,此外,这份名单上,还有不少中国公司,加起来浩浩荡荡有五百多人。 叶开收回了名单,小心存放在了口袋里。 “良督真的要抓人?” 周金箴多嘴问了一句,刚才在门外他可亲眼目睹了抓人事件,现在他相信眼前的人真有可能做得出来。 周金箴现在是金管委的副主任,问这个问题不算多余,叶开没有瞒他,按实回答:“嗯,违法之人必要绳之于法。” “这些外商也要抓吗?”周金箴急忙问道。 听出周金箴的态度,叶开反问了一句,“周会长觉得不该抓吗?” 周金箴这边却明显急了,“良督初到上海,有些事或许还不明白,这外国人是万万抓不得的,一旦发生,那可就是影响两国邦交的大事,良督叶开三思啊!” 周金箴这话虽然让人听着不舒服,却是句明明白白的大实话,列强欺辱中华日久,早就养成了武力恫吓的习惯,动辄则派兵威吓,再者外国人历来看不起中国的官僚系统,即便是抓人也要经过他们的同意然后再引渡,以上的诸多蛮横行径,也自然而然的让国人产生了天然矮民的思想。 “天朝贵土,焉有法外之地。”叶开只说了一句简短的话。 听叶开这般强硬表态,周金箴隐隐有汗渍生于那脸上,年轻啊年轻,方才他还以为新总督是雷厉风行的狠角色,没想到却是个纸上谈兵的武夫,不想如何筹银子救市,却要兴兵抓人,这不是胡闹吗,想到这,不由的大为心痛,疾声呼道:“良督,恕本人直言,如果这样做了,可是要闹大事啊!” “就是要闹大!” 叶开不愿再多费口舌,低喝道:“而且本督觉得还不够大,不光是在华界内抓人,有一天还要到租界去抓人!” 叶开拂袖而去,留下周金箴一个人狠狠咬着牙,然后抚胸叹息。 ..... 机密室,总督署内一块重地,面积不大,却重兵把守,真实身份是军谘处情报厅驻上海情报分局,叶开之所以选择这一区域作为总督署,其实是该分局早就物色好的。 局长李广本,原是情报厅下属东南股的股长,半年前来沪,在舒清阿亲自发给叶开的文件上写明了:此人,可靠。 此刻,有权出现在这间屋子里的,除了叶开,李广本,还有分局长韩尚,以及随叶开一同到来的陆双鸣。 “查验一下,名单对不对?”叶开吩咐下去,底下人开始紧锣密鼓的核查。 “大帅,上面的人都真实存在。”李广本回复。 “好”叶开拍了拍手,“双鸣,韩尚,今晚看你的了。” “绝不叫大帅失望!”二人齐声喝道。 第二百四十一章抓捕行动 (第一更) 这场蓄谋已久的抓捕行动,足足在叶开脑中酝酿了半月之久,在南下的火车上他就开始了前期准备工作,与此同时,上海方面也开动马力,将情报搜集做到了极致,涉案人员的身份信息源源不断汇集而来,特别是他们的公司所在地和个人居所,要做到滴水不漏,当然这些人名声在外,想隐瞒也隐瞒不住。 这也就是为什么叶开选择直扑上海,于第二天便开始了行动,一来是因为股票危机带来的影响愈演愈烈,二来便是这些人随时可能捐款逃离,而叶开自不会让他们就此逍遥法外。 为了出其不意,他特地将抓捕的时间定在了夜里一点钟,等凌晨的钟声一响,三千名禁卫军士兵便打着照明灯从城外营房内出动,兵分两路,一路包围整个上海县城及周边华界,而另一路便公然进入城内,按照情报分局的信息搜捕涉案人,事前没有一点征召。 叶开坐镇则总督署,秘密注视着整个抓捕行动的有序展开。 凌晨一点钟,士兵入城,上海戒严。 不少人都是睡梦之中,灭顶之灾悄然降临到他们头上。 士兵踢开房门,闯进了住宅之中,当涉案分子刚想揉着睡眼惺忪的起身时,便有几条枪同时摁到了他的脑袋上,这是他们才恍然大悟,惊恐万分,当然,这一过程并非百分百顺利,有不少人在企图逃跑时,被强行摁在地上,有些干脆躲在了黑暗角落,希冀着逃过一劫,事实证明,他们的确想多了,而更多的是束手就擒者,在被控制之后,他们仍旧毫无退缩,陈言他们做的是合法生意,不应受到如此对待,但士兵们可不管这些,他们执行的是大帅的命令,不需要多费口舌,这个年代可没有搜查令这么一说。 涉案人被逮捕之后,士兵开始就地搜查,房内所有的账本,交易清单,资金往来等文件材料被搜捕一空,之后,所有人押往了监狱。 搜捕的地点还包括股票公司所在地,处理方式如出一辙,所有的证据案底被搜集完后,这些店面被贴上了封条,就这样曾经繁盛一时的“圈钱机器”,在叶开的命令下,被一个个捣毁。 凌晨四点半,抓捕行动结束,韩尚,陆双鸣返回了总督署,面见叶开。 韩尚简要回答:“大帅,所有人都暂时关进了县衙监狱,一共一百三十一人,其中有十三个洋人,六个英国人,三个法国人,还有两个比利时人,两个美利坚人。” “属下核对了下,到目前为止,华界内的涉案人基本都肃清了。” 名单上大大小小共有五百多人,绝大部分人的公司、居所都设在租界内,原因很简单,他们干的是违法的买卖,即便东窗事发,清朝政府无权管辖,不过总的来说,这次抓捕活动叶开还是很满意的,至少华界内的人已经被涤荡一空,这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 “英国人麦边,韦推,嘉道在不在列?” 韩尚知道大帅问的是那十三个洋人中有无此人,三人是首恶大犯,韩尚在抓捕的时候还可以留意过,不过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并没有这几个人。” 叶开并没有气馁,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当中,三人如今个个都是亿万富翁,自然要人模狗样的生活在租界当中,叶开这双手暂时还伸不到哪里去。 “知道了,你们回去休息吧。”叶开摆了摆手,“明天还有事要办。” “是,大帅。” 二人退后,相互对视一眼,皆感到还有更重大的事情发生。 .... “老爷!老爷!” 租界,南京路,一座装潢豪华的西式洋楼上,突然传来了一道慌乱的叫门声。 “大半夜的,吵什么吵!”床上的人不耐烦的冲门外叫了一声,刚躺下便觉得不对劲,“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 “刚才..就在刚才,华界..华界里抓人啦!”来人大声喊道,说话语无伦次。 床上之人一听这话,全然没有睡意,披上袍子就出门去了。 “到底怎么了!慢慢说!”说话之人是为四五十岁的发福男人,名叫李经楚,是钱庄义善源的大股东,他的叔父便是大名鼎鼎的李鸿章,听下人这么一说,顿时面露急色。 “老爷,刚才华界那边传信,说官兵进城,抓了不少倒卖股票的人,咱们的铺子也被查封了。”来人喘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还有,陈老板,戴老板,总之上海钱庄的股东老板们,几十号人昨天被叫进了衙门里,听人说到现在也没出来,十有八九都被抓了!” “啊!”中年人大叫一声,“他们是洋人的买办,谁敢抓他们!” “两江总督良弼!” “良弼!?”李经楚的汗蹭蹭往下掉,心中暗道,“幸亏没去,我就说哪有救市这么好的事!” “老爷,咱们是不是收拾收拾到天津去,良弼抓了这么多的人,早晚有一天得抓到咱们头上。” 李经楚来回踱步,身上仿佛压了几百万两的亏空,片刻后长叹一声,“还不到时候,要是现在走了就永远洗不清了..” “可官款咱们怎么也换不上啊,要是朝廷降罪下来...” “不怕,我在朝中还有些人脉,明天咱们去交通银行,找一趟梁士诒,若要借上三百万,说不定能渡过难关,外人也瞧不出来。” “可那良弼...”下人嘀咕了一声,他刚才真是吓怕了,上任之初就敢阖城搜捕,这大清朝的总督能有几个? “咱们在租界,有洋人护着,良弼绝不敢打洋人的主意。” “可...” “下去吧..”李经楚摆摆手,怀着一颗扑颠不止的心,走回了房里。 “明天这上海滩,又是一番风云际会..” 第二百四十二章敲打 (第一更,弟兄们,求订阅啊,订阅已经掉成渣了,瞅着实在桑心啊...) 紧张的一夜过后并非迎来胜利的黎明,叶开筹划的这盘大棋,才仅仅迈开了第一步,要想让整个上海银钱业起死回生,除了下猛药除疴,还要及时性充血,当然,“血”从哪儿来,是个大问题,能提供上千万的金主,除了财大气粗的外国银行,就要仰仗北京的财政官银了,前一条路已经被叶开自行封堵上了,而后一条路几乎是死路一条,要逼奕劻从口袋里拿钱,简直难如登天。 当然一切皆有可能,叶开要做的就是虎口拔牙,用一个支点和撬棒,撬开奕劻这张死硬死硬的嘴。 短暂的小憩之后,叶开走下了楼,坐镇总督署办公室内,照常办公,而张啸光已经提前等候,见到大帅,急忙汇报。 “大帅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好了,下午三点钟,九洲饭店,召开记者发布会,陆队长已经检查好了,没什么问题,外围有上海本地的警力,大人身旁也有警卫局的探员,想想那些逆党分子不敢当面闯。” 叶开点了下头,跟在他身边这一个月,张啸光的文书功底有目共睹,他或许不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好士兵,但却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好秘书,这样的人,千金难求。 “《公报》、《申报》这类的大报纸,还有外文报纸,能请的都要请来。” 叶开继续吩咐道,这是他来沪的第三天,虽然总督大人南下的消息已经传遍江南,但知道他落脚上海本地却是是少数,只恐怕他第一次亮相就要震惊所有人,叶开手头上的可有数不尽的“好消息”要爆料。 “根本不用咱们招呼,那些报人一听大帅到沪,一个个抢破头皮要来呢!”张啸光神采奕奕的说着,即便上海的摩登风气位列全国之首,但督抚大员面对面接受新闻媒体业还是破天荒的一件大事,要知道这个时候即便是欧美等西方国家,新闻发布会也闻所未闻的新鲜玩意,所以,督抚大人出席发布会本身就是一件新闻,更不要说是那个风头正劲的“良赉臣”。 叶开笑了笑,上次他奉命镇压天津民乱时,便开了这个先河,如今他只身到沪,面对更为庞大的上海媒体业,所面临的是一个更大的舞台。 “大帅,沈统领那边回电了。” “哦?沈寿堃怎么说?”叶开很高兴地问道。 “他说会尽力配合大帅的紧急状态令,封锁上海码头,周围的来往客轮,俱在监控范围之内,严查涉案分子。” “甚好!”听张啸光的汇报,叶开不禁喜上眉梢,能让他挂念日久,说明这沈寿堃也不是等闲之人,他是现任长江江防舰队的总统领,此舰队前身便是大名鼎鼎的南洋水师,叶开之所以如此上心,也是因为他手中握有一支实力不俗的海军,能不能打仗放在一边,封锁上海水域已经绰绰有余了。 “不过,沈统领在电报中询问大帅,洋人的船只是否要登船检查?”说到这,张啸光顿了一下,刻意看了看叶开,“虽然是询问,但他在末尾却说,登船检查影响甚大,尤其是洋人的商船,有豁免权,劝大帅三思。” 说完之后,张啸光心中却为这个沈寿堃捏一把汗,大人出身军旅,这种矮人一头的话,平时是最不愿意听得,此人是撞到枪口上了,十有八九得挨军谘处一顿骂。 不料却听到了这么一番话,“就按他说的做吧。” “大帅...” 叶开摆了摆手,不以为意,调军舰本来就是为了制造紧张感,本来就不指望能抓什么人,所以也就没让张啸光说下去。 “没什么事了吧,走,咱们该去看看那些银钱业的老板们。” 张啸光点点头,然后匆匆跟上大帅的步伐。 .... 典礼堂就在一楼,走到那用不了几步之遥,叶开一推门,一堆人立马围了上来,纷纷哀嚎。 “大人,大人,一家老小还在等着鄙人回家!” “大人,放我们出去吧,老朽气虚缠绵,怕是染病在身了!” “一夜未归,还望大人容我们报一声平安!” “奶奶的,你们这么大声吓死俺了,吓着俺不算啥,要是吓到大人..”身旁响起了陆双鸣粗鲁的声音,士兵们一抬枪,底下人立马颓了。 他们这些人整整一夜都呆在这里,几乎是与世隔绝,当然,除了限制人身自由外,住宿饭食一应俱全,反倒是那些看管他们的士兵,一宿未合眼,生怕溜了谁违反军纪。 “制台大人,你可来了。” 要数这些人里面最倒霉的,就是蔡乃煌了,叶开明面上说是让他“抚慰”这些银钱业的老板们,实际上是一同被软禁了这里,这让他颜面大损,看见叶开来了,赶紧迎了上去。 “大人,卑职这年龄大了,看守这些人怕有心无力,要不让...”蔡乃煌猛倒酸水。 “蔡大人,你辛苦了,本督为你上记一功,外面都处理完了,你也不用待在这里了。” “外..面..什么处..理完了?”蔡乃煌疑惑的问道。 叶开没有继续理会他,仅仅是用通知的口吻吩咐:“蔡大人,下午三点,道九洲饭店,你是金管委的成员,要出席本次新闻发布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蔡大人应该比我清楚吧。” 蔡乃煌张大了嘴,显然是对这发布会的什么玩意不明所以,叶开也懒得和他解释,而是把脸扭向面相萎靡的老板大亨们,一个个好似有苦难言。 叶开掏出了那份名单,看了看上面的白纸黑字,大声念到。 “昨夜,官兵围城,这名单上所有人,但凡是居住在华界内的,已经统统被抓起来了。” 话音刚落,众人大惊,而叶开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们提心吊胆起来。 “上面都有你们的签字画押,本督到时候照此审案,这便是铁钉钉的呈堂证供,如果让本督查不属实,或者尔等借机污蔑好人,又或者本身便是违法分子乱通一气,那就不好意思了,不是本督不想法外开恩,而是天法难昭!” 但凡是在上海滩站住脚跟的钱庄,谁能没干过一点黑色交易,这次的股票风潮,有的钱庄既卖又买,靠倒卖赚中间差价,继而牟取暴利,实乃空手套白狼的招数,而买与卖,本来就是藕断丝连的关系,出了事,谁能说没一点过错? “诸位若是能保证以上三点,本督可以放行。” 满堂俱静,没有人吱声。 第二百四十三章银商联合会 (第一更) 这样的结果是叶开早早预料到的。 没有人敢保证,也没有人有能力保证,更没有人敢冒着顶撞总督大人的胆量去保证,他们是戴罪之身,赦与不赦,只在叶开一念之间。 当然,这一切还和所谓的救市银有关,到目前为止,还没看到救济银的半个影子。 既然现场鸦雀无声,那就轮到叶开继续发号施令了,“既然没有人想出去,那本督也不强人所难了。” 听见这句话,所有人都是一阵苦笑,他们不是不想出去,只不过不想冒着将来坐牢的风险出去,相比于冷冰冰的监狱,现在的典礼堂可好得多了,可另一个疑问也再同一时间袭上心头:总这么关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叶开继续道:“这次的股票风潮愈演愈烈,本督身为两江总督,自然是要负责任的,如今银钱业受灾严重,本督想了半天,决定成立一个上海银商联合会,大体上类似于上海总商会,会员对象主要面向上海的钱庄、银行、典当,保险等金融类行业,只要是华商就可入会,银商联合会采取股东制度,各会员依照自己的资本多寡折算成股份,可享受分红,股息,决策之权,同时票选董事会及理事长,当然了,加与不加,这是诸位的自由权利,本督并不强迫。” “银商联合会...”底下发出了一阵小声嘀咕,成立银商联合会,不就是要抱圈取暖吗? “敢问总督大人,一旦加入此会,本钱庄还有没有独立经营的权利?钱庄一年的盈余,账目,核查,需不需要上报此联合会?” 底下的这些人都是上海金融圈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油条,一上来就是几个尖锐的问题,即便是到了这般“隆冬”季节,他们也深知取暖可以,可不要让自己靠的太近,反而变成了供人发热的柴火。 这个问题叶开不会没有准备,“钱庄经营还是靠会员自主经营,联合会及董事会高层并不干涉,而且,各会员的盈余和资产,经董事会评估后可以化作股份,充入联合会中,等到年终结算时,这又是一笔正当分红,不过有一点本督要说明了,正所谓行有行规,业有业规,各会员加入联合会自然是要一体出气的,要不然何来‘联合’一名,联合会制定的会规,各会员要遵守,如果一旦发生违反会规的事情,不但没收全部分红,该会员也会被取消加入联合会的资格,并且还有相应的惩罚措施,具体事项本督会进一步公布,届时,书面文件会发放至每位会员的手中。” 叶开一来二去,底下人都差不多听明白了,加入联合会的待遇可谓优厚,不光拥有完全自主经营权,而且还能白白多收一笔红利,虽然需要遵守会规,但哪一行哪一业没有规矩,如果会规合理,这不什么大问题想到这不少人都暗暗点头,特别对那些饱受重创的小钱庄来说,一旦联合起来,不就是共担风险吗,靠上一棵大树,何乐而不为? “良督,本人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良督一二?”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异议,听这声音,众人纷纷望去,好家伙,这不是严大老板吗? 叶开朝那人望去,三四十岁,身子略微发福,一看便是商贾世家出身,叶开对他有几眼印象,他不但整场保持沉默,对救济什么的也不闻不问,好似事外之人,而此刻发话,竟然让所有人为之瞩目。 “此人是...”叶开看了看蔡乃煌。 蔡乃煌却有些窘色,支支吾吾道:“义善源的老板...严义彬。” “原来他就是严义彬啊,怪不得蔡大人舍不得说话。” 叶开这么一呛,蔡乃煌更不敢说话,上海滩内实力最雄厚的两家钱庄,非源丰润和义善源莫属,而严义彬便是后者的老板,当然,他还是上海总商会协理,也就是副会长,除了经营钱庄之外,他还涉足实业,手下有几家的工厂,还控制着十几家的股份,乃上海商界数一数二的大亨,更重要的是,他和蔡乃煌关系匪浅,那二百多万两的官银,就存在他的钱庄上。 “严老板是商界代表,你的意见想必也是诸位的意见,单说无妨。”叶开表现的很大度。 严义彬踌躇片刻便道:“良总督说的固然好,但联合会毕竟是一体,若是调用会员的资本,这如何是好?” 这帮人个个果然都是人精的,严义彬无非是问一个最核心的问题,钱庄的钱,联合会有没有使用的权力? 对此,叶开的回答很明确:“既然是一体,联合会自然有调动各钱庄资本的权力,不过,董事会事先会与各位股东商讨。” “联合会若是亏空,是否要各会员分担?”严义彬继续发问,周围的人纷纷变色。听到这番回答,一些人犹豫了,加入联合会毕竟要是吃大锅饭,分红自然是好,但如果亏空了那不是要共同分担,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紧箍咒,所有人都打着各自的小九九。 “我想严老板还没有真正理解‘联合’一词?”叶开淡淡道,白白得钱,不担风险,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大难当头,一个个却勾心斗角惦记着自己口袋里的那点儿东西,然而,叶开却懒得向他们解释。 商人逐利,除了黄白之物,还有什么能进他们的脑子,就算一个个濒临破产,他们也不想把多年的经济命脉拱手让人,不到最后一刻,谁都想趁机翻身,这点心理叶开再清楚不过了。 看了看满场的银商老板们,叶开冷笑道:“本督来只是宣布,至于加不加联合会,你们仔细选择,不过,本督可以明白告诉你们,谁加入联合会,谁就有救济银!” “救济银!” 一句话,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二百四十四章 (第一更) 这场风波来的真是时候,让趋冷的提议立刻峰回路转。 各家各户遭到重创,这时候谁都知道,他们缺的就是那一笔救命的银子。 也正是这一笔“疯传日久”的救济银,让他们落入到了这个不是监狱等同于监狱的地步。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场上海金融业的浩劫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所有明白人都清楚,就算使劲浑身解数,仅凭他们个人已经无法战胜危机带来的负面影响,换句话说,上海银钱业,要么白白等死,要么等待外界的援助到来,或许有一线生机。 救市一词,喊得热火朝天,无论是原上海道台蔡乃煌,还是上海商会会长周金奎,都把官方救市当成了唯一的救命途径,当然,最翘首以盼的还是那些银钱业的老板们,只要有官银调入,稳定金融市场,即便是再大的亏空也能慢慢偿还,他们手中的产业不就能起死回生了吗,不过,这两天来,他们奉命来此,却形如软禁,“救济银”迟迟没有影子,但现在这一消息被制台大人亲口正视了,看来是真的! “大人,真的有救济银!”不少人听到后都是不自主地惊呼一声,他们之所以落到现如今这个地步,不就是为了那“子虚乌有”的救济银吗? “当然”面对着久旱逢甘雨似的众人,叶开洒然说道,这句话基本上板上钉钉了。 银商们欣喜若狂,然而,这份油然而生的喜悦还没持续多长,紧接着便听到了制台大人下面的一句话,“不过,救济银数额有限,本督不能照顾周全,所以只有加入银商联合会的钱庄商户,才有资格享受官方的救济,当然,各家各户分到的数额本督会严格把关,切勿渎情。” 说白了,叶开就一个意思,救济银和联合会,本督把他们绑定起来统一兜售,你们爱要不要? 叶开宣布完,现场陷入了一面寂静之中,先前的鼓噪已经显示了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众人满脸的凝重,分还是合,这是一个现实的选择,尽管这个选择并不困难。 一面是垂死挣扎,铁定破产,一面是联合统一,抱团取暖,问题的答案似乎不难得出,但也有些人不愿意,无非是心中那份执念作祟:自己的产业,为什么要受制于人? 叶开没有等待多久,底下陆陆续续响起了加入的声音,还有一部分人没有表态,期间还夹杂了一两声反对之音。 “仓促决定,未免有些强人所难,本督不难为你们,这样吧,给你们一天的时间考虑,明日此时本督再来询问,带时候诸位可要表明态度,不过,有一句话本督要告诉你们,论资排辈,先到先得,诸位都是商场能人,这道理想必都清楚吧?” 底下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应和之声,叶开不多说,转身离去。 .... 轿车已经在总督署门外停好,叶开等人坐上后便立即出发,前后都有开道的士兵,他们要去的地方正是发布会的现场——上海九洲饭店。 “大帅,这帮人真是不知好歹,这么优厚的条件,还犹犹豫豫的?”车上,张啸光还在为银商的无礼而抱怨。 “哈哈,啸光啊啸光,你真是个秀才!”叶开笑了两声,“这些人之所以犹犹豫豫,就是因为精明圆滑,你想,他们就算被软禁在这,也不想表态加入联合会,为什么?” “不知道..”张啸光挠了挠头,胡乱说:“怕联合会动他们的老本呗。” 叶开摇了摇头,道:“他们都血本无归了,哪儿来的老本,你想想,钱庄之所以扎根上海滩几十年,自然有他们那一套规矩,而这些规矩多半是见不得人的,股票危机之所以越弄越大,也是钻了法律的空子,一旦加入联合会,这些规矩,包括规矩下的关系,人脉,和诸多违法交易,可就要统统置于联合会的监视之下了,会有会规,到时候是联合会说了算,他们生钱的好路途可就彻底断了。” 张啸光听后,若有所悟,旋即恨声道:“这帮黑心商人,真是无利不起早,就该让他们栽跟头!” 叶开接着摇头,“啸光,你又错了,商人无不逐利,本身并没有坏处,这错误是出自咱们官府身上,你想想,股票风潮产生到危机,一共五年时间,金额累计达千万亿,却没有一人出面制止,也没有一人由此先见,股票肆意流通,从地方官到中央大员,竟然没有一个人出面干涉,甚至没有监管和审核,等到危机爆发,人们才恍然大悟,岂不晚矣。” 一个发疯的市场,任由资本巨兽无限度的繁殖,却没有一个最起码的监管人,这才是危机爆发的真正原因。 总而言之,敲打的这些银商只是隔靴搔痒,要拯救濒临崩溃的上海金融,就需建立一个现代化的金融秩序,如此方为一劳永逸的根本方法,这一点,叶开已经规划好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股票交易所,已经在叶开的心中敲响钟声,而它就坐落在设想中的浦东新城。 “这些银商非但不是咱们的对手,还是一大助力,钱庄积攒下的百年信用,可不是用钱能买下的,如果能顺利将其纳入联合会,就能彻底摆脱这次危机,将来也可以和外国银行相抗衡。”叶开道。 “能顺利吗?”张啸光打了个问号。 “哈哈”叶开面露轻松,“等他们看到今天的报纸,明天定会哭着喊着求本督入会。” 汽车驶入一条大路,三层楼高的九洲饭店就在眼前,在那里,一群闪烁着曝光灯的记者等候已久。 “走,啸光,这些人能帮上大忙,顺便也透过他们给咱们对手喊个话。” 这一幕,叶开已经驾轻就熟。 (稳定,稳定才是硬道理,未来的九月,一定要稳住!推荐票,求大伙儿支援,求订阅...) () 第二百四十五章通缉令 (上一章的名字又没了,叫“新金融秩序”。) 九洲饭店一楼,偌大个厅堂已经被挤的水泄不通,叶开,蔡乃煌,周金箴和李平书,坐在主席台上,他们是金管委的核心成员,也是本次发布会最大的招牌,底下坐着的新闻媒体记者,密密麻麻足有近百人,再加上散布在周围的警卫人员,厅堂内十分拥挤。 天津,京城,叶开对这种场合早已见怪不怪。 “本人是新晋两江总督良弼,这三位是我的同事,周委员,蔡委员,和李委员,他们都是金管委的成员,良弼受命总督江南,深感责任重大,所以上任之初,总要和江南的父老乡亲们先见上一面,百姓之需,即为本官所思,待会儿诸位可以向本官提问,本官知无不答。” 叶开没有让其他人发言,而是自己站起身来,开门见山的介绍,说话间,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毫无官腔,大异于往时往日的上海官僚。 “良公..”叶开刚坐下,底下响起了成片的嘀咕声。 良弼?就是那个“忠义仁”三全的良弼?请愿风波席卷全国时,上海不少报纸是声援的主力军,所以对叶开并不陌生,而良公的“雅逊”之名,也是经他们的手吹遍大江南北。 承叶开的请,下面轮到周金箴发言了。 “在下是上海总商会会长周金箴,承蒙良总督的信任,现任金管委副主任,当今上海滩的老百姓们,所思所想,无外乎一件事,那就是股票风潮,良总督开这次发布会,就是为了解决本次危机。” 此言一出,底下登时响起了“咔咔咔”的拍照声,谁都知道现在上海深陷泥潭之中,而官方却迟迟未发声,但凡出了这种事,就算他们事先知道,官员们大多会将之捂在裤裆里,生怕泄露出去,造成市场恐慌,物价飞涨,这些媒体业者没想到,股票风潮的消息居然会透过这个场合披露出来,这是一条足以石破天惊的大新闻。 周金箴接下的发言就是实打实的官腔了,“良总督到任之初,对上海银钱业十分挂念,听闻股票风潮愈演愈烈,就与第一时间组建了金融管理委员会,目的就是拯救上海金融,现在案情基本水落石出,本次股灾是由橡胶投机商人滥发股票所致,实乃金融诈骗,良总督得悉案情后,当机立断,下令封锁上海城,逮捕了违法分子,现在案犯一百三十一人,皆以伏法,中方一百一十八人,外方十三人。” 周金箴徐徐说道,按照叶开事先的嘱咐,他把这次股灾的所有责任都推给了橡胶商人,既然你们投机倒把赚的盆满钵金,那就不要在介意多背一个锅。 记者群里响起了窃窃私语,原来昨晚的动静,就是封城搜捕闹得,再一想,心中却是一片胆寒,阖城搜捕这么大的事,居然有人敢干?而且敢这么干的人,竟然是刚刚到任的新任总督,良弼,今天的新闻,真是一个比一个震惊。 “请问总督大人,那些外国人都是哪些国家?”几个外国记者突然发问,出人意料,他们的汉语很流利。 “请记者们遵守发布会秩序,还没有到提问环节。”周金箴打断了他们的发问,心中却揪着一股绳,在汇报人数之前,他曾经几次三番的建议,不要把洋人刻意说出来,然而总督大人却坚定地拒绝了。 “怕是事情要闹大啊..” 眼瞧着外国记者区发出了一阵骚动,周金箴心中惴惴不安,不由得他多想,叶开便接过了话语权。 “虽然案犯皆以伏法,但案情还远未结束,本督心中深感不宁,众所周知,租界毗邻华界,但却有外国管制,本督在抓捕时,大量案犯逃亡了租界内,一寸之遥,本督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犯人逍遥法外,昨夜一宿,本督难以成眠,深感辜负了上海及江南七千万人民之期望,不过,英法美俄与我中国都是世界的文明国,即便两国之前定有合约,司法互不隶属,但涉及如此大案,总应该是同仇敌忾的吧,退一万步讲,英法等国总不能纵容案犯继续猖狂,为祸人间的吧,这一点本督心中是始终坚信的。” 叶开这话说的格外煽情,甚至面露轻松,一排理所当然之意,话罢,还看了看记者席,道:“刚才想发问的几位外国记者朋友,你们说是不是?” 几个人面面相觑。 “中国是亚东大国,与西洋诸国同属世界文明之林,若是连几个犯人都抓不住,那岂不是令人贻笑大方,令亿万人民垂泪涕泣,令中国再无颜面现于世界?” 叶开叹了口气,不少人都面露义愤填膺之色,手中拼命速记着,特别是叶开的“三问”,足可以当成一块醒目的副标题。 一点点民族情绪足以点燃熊熊大火,叶开趁势掏出了一张文件,举过头顶,提高了几个分贝说道:“文明之下,岂容污垢丛生?本督认为绝不会,所以今日,本人代表江南七千万百姓张出通缉令,案犯兰格志公司经理麦边,威士兰公司经理道奇格,义善源钱庄股东李经楚,川汉铁路总提调施典章等四百五十五人,皆为本案嫌疑人,海陆河运,无论何种途径,定会逮捕到底,普通百姓举报,若经属实,必有一千两钱重赏,另外本督今日正式照会英法美俄租界当局,查案期间,涉案的一切资本流通冻结,账目往来皆归金管委审查,再者,涉于案情重大,详查恐怕需要数月,所以钱庄的兑款日期从今日起无限期推迟,最后,请公共租界工部局,法租界公董局尊重中方的司法程序,将藏匿在租界内的上述案犯引渡华界,配合本总督查案。” 叶开顿了顿,环顾全场,用总结式的语气说道。 “本督向两江百姓做一个交待,本次大案,绝不放跑一个违法分子,也不让任何一人蒙受不白之冤,不管他的产业有多大,后台有多硬,本督必定将之绳之于法!” 话音刚落,“咔咔”声响彻大厅。 用不了多久,那张手写的通缉名单就会变成印刷铅字,随着一张张报纸铺天盖地的发行,传遍十里洋场的大街小巷。 第二百四十六章答记者对 (第二更) “总督先生,你刚才说抓了十三个外国人,请问这是十三个人是哪国人,另外,您有没有抓捕他们的权力?” 提问环节到了,方才被责备的那几个外国记者,急不可耐的说道。 叶开不紧不慢的看了看提问题的人,然后扭头对蔡乃煌说,“蔡委员,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 蔡乃煌说完后,叶开接着道:“本督是中国政府任命的两江总督,是掌管江南三省军政的最高长官,富有保卫两江安宁的最大责任,华界属于中国领土,只要在此地作奸犯科之人,本督都有权使之受惩,本督一向认为,督抚大员的权力是百姓赋予的,你可以出门找人问问,当他们的生命财产受到不法侵害时,要不要本督来主持公道?” “但他们是外国人,按照两国...”外国记者还想要发言,周金箴打断了他的话,“你的提问机会已用过了,下一个。” 叶开插话道:“看来你对本督的回答并不满意,这样吧,看在你孜孜不倦的份上,本督就让你再多说一句,记住,机会只有一次,挑一个有营养的问题。” 众人忍俊不禁,叶开摆了摆手,那人不服气地说道:“总督先生,按照两国的惯例,在上海地界内,如果中方不经外方同意擅自抓捕了外国人员,应该第一时间通知驻沪领事,然后将人员引渡给租界当局,由租界法院审问。” 看了看叶开,冷声道:“这可是两国政府同意的,总督阁下即便是地方最高长官,也要听从中央政府管辖吧,顺便问一句,良总督打算什么时候归还这十三名被捕人员?” “规矩是人订的,惯例也可被打破,世间没有一成不变的法律,这位朋友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清楚吧?至于何时放人...”叶开淡淡说道,“本督并没有这个打算。” 回答完毕,现场哗然一片。 “或者说,在租界引渡通缉案犯之前?”叶开补充道。 “下一个”周金箴扫了扫底下的记者席,又点了一个外国佬,制台大人刻意吩咐过,这次的提问多选些外国人,而且问题越尖锐越好。 此人显然是承接刚才那人的提问,一上来就说道:“总督阁下,您不打算引渡被捕人员,难道是要在华界内审判吗?如果是这样,请恕我直言,中国的司法体系,充满着落后,腐败,人情关系和滥用私刑,我不敢保证我们的同胞得到公正的审判,对于结果,我持最悲观的态度。” 这人说完,周围的外国人纷纷小声喝彩,仿佛捏住了叶开的死穴一般,诚然,他说的这些都是现实,有些华人惹了纠纷,请愿在租界打官司,也不愿意到华界内来,各种原因,当事人心中冷暖自知。 “你说的的确有些道理。” 见叶开点头,那些外国记者突然神色奕奕。 “不过,有一个事实想必你们忽略掉了,自立宪改革以来,中央建立了司法部,大理院,审计院,地方建立了省级审判院和地方审判所,这些制度都是参照你们西方,所以,落后一词恐怕言过其实了吧,另外,本督可以清楚告诉你们,这十三个人将会受到上海审判所的公正裁决,而不是旧中国的衙门,也不是老爷,官员和法盲坐堂审案,你们可以聘请自主律师,或者由本督外派律师,案件审理会全程公开,并且接受全体市民的检验。”叶开不紧不慢的说道。 “只怕是换汤不管药?”发问的外国记者显然是个中国通。 “当然了,中国正处于战略转型阶段,有些问题不可避免,偶尔的阵痛不该被指责称病入膏肓,但与其坐以待毙,为什么不大胆试一试呢?我听说西方中世纪的案件,是由领主,宗教头领审判,远比我国当时的三法司会审落后的多,对了,不知道现在的西方领主还有没有初夜权,又或者当众烧死人的现象发生?” 叶开的三言两语说的外国记者面红耳赤,东方人不都是信奉儒学的吗,没想到居然还知道那些黑家底,叶开的回答赢得了本国记者满堂喝彩,不少人听了都觉得真解气。 提问环节还在激烈进行着,中外提问轮番上演,几番“互搏”之后,外国记者便有些中气不足,这位总督先生简直就是笑面虎类型,一团和气中喷的对方丢盔弃甲,提问的问题多半围绕着叶开对外的强硬做法,这是最基本的底线,也是民族主义泛滥的纽带。 当然,弱国无外交,这个道理叶开清楚,不过,就现场看来,这些外国记者提问的问题,论起刁钻程度,还不如那些美分党呢。 “今天最后一个问题了,请举手。”周金箴拍了下桌子,“南区八号的那位外国记者。” 这是今天最后的一次发问了,这位记者似乎很好的把握住了这次机会,她说道:“请问总督阁下,您的诸多做法,一改从前的惯例,这是否是本国中央政府的授意,您能预料到这些做法会给两国外交造成多大的障碍吗?要知道,自从平底义和团战争以来,这样的和平可来之不易,我的问题就是这些,谢谢。” 所有人都望着叶开,看他如何回答这个涉及到外交立场的重大问题。 “你问我是否得到中央授权,这个问题涉及到政府机密,我不方便回答,不过,我是中国官员,你倒可以猜猜,还有,你说我的做法会造成外交障碍,我想说障碍并不是由我造成的,而是复杂的历史原因,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难题,要解决这个难题,就要找到根源,不如我换一个问题问你们:何时取消外国当局在华的法外治权?” “限于时间缘故,今天的发布会到此为止,谢谢记者朋友们光临。” 周金箴说完,主席台上的几个人匆匆散去,底下的记者媒体仍旧沉浸在其中,这种前所未有的气氛,恐怕很久不会散去。 .... 第二天,《两江总督良弼答记者对》连篇出现了英国《泰晤士报》上,并不是仅仅是中文版,还有英文版,它们通过电报传输,同样出现在了当天的伦敦街头。 轰动二字,已经不足以描述这次发布会的精彩了,法国查理报用特有的实事漫画讽刺:画面上出现了一条暴躁的喷火龙,几个油脑肥肠的外国佬扼住了巨龙的咽喉,发出的火焰却喷的自己面目全非。 值得一提的是,文章的末尾还这样动情的写到:中国的新闻发布会制度的无疑是天才的,令人深思的,和深有成效的,不得不承认,这次他们走在了我们的前头。大英政府在官员和民众对话机制方面做的一塌糊涂,我们不需要傲慢的首相,深居阁中的大臣和板着脸的公务员,按中国人的说法,他们叫做“niangmen”! 第二百四十七章震惊中外 (第一更) 铺天盖地的媒体宣传,终于在这一天爆发出了惊人的社会能量,连篇累牍的《总督答记者对》成为人们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大事件,一个强硬、有理有据,腰杆子挺直的新任总督形象,似乎就在这字里行间里,跃然于人们心中。 “从前人皆言良公‘雅逊’,如今方得知,良公不仅‘雅逊’,而且‘矜直’,实乃我中国仅存之‘铮臣’也,庚子以降,疆臣甫多屈膝以事外人,然挺中华之脊梁,以大无畏示人者,唯良赉臣一人而已。” 在中国的报纸上,这样的评论比比皆是,而总督署散发的通缉令,更借着这股东风,席卷了上海滩的大街小巷。 一口气逮捕四百多人,而且这其中还有大量的外国人,有这样的魄力的,试问中国官员中还有几人,从发布会结束起,叶开的那句话,被人们深深地印在脑海之中。 违法者,本督必究! 中国报纸热火朝天,外国报纸同样不甘寂寞,他们对这位作风强硬的清国总督同样有很高的评价:站在中国人的立场上,无疑,良的做法很赢得人心,他们迫切希望中国出现一位强硬派人物,以改变他们在国际上尴尬地位,但对我们来说,良的出现意味着麻烦,以及,更多的麻烦。 当然,媒体界和社会的大张旗鼓,也由此造成了一个可以预料的严重后果。 中外震惊! 这种震惊来源于政府层面,特别是上海的租界当局,仅仅过了一天,英法美意的领事馆就联合致电两江总督署,要求中方立即释放被捕的十三名外国商人,除此之外,他们还一致发声,宣布拒绝引渡任何人,无论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只要生活在租界内,他们都有保护的义务。换句话说,这份通缉令遭到了西方国家的联合抵制,并且在这份致电的最后他们还口气强硬指明:无论两江总督是谁,都应该遵守中外签订的合约条款,尊重外方在中国的合法权益,两国政府的尊严不容侵犯。 一个小时后,叶开的两江总督署内,召开了一个小型的记者招待会,他用三个词语表达了他对这份致电的反应:震惊,失望,和难以置信。 “我不知道为什么文明国家居然可以做出这样一份声明,难道要纵容这些诈欺犯继续犯罪,在尊重他们的合法权益之前,请尊重中国的司法程序。” 面对上海滩的这些主流媒体,叶开动情地说道,“但愿文明不是一张遮羞的外衣。” 当然,叶开并没有一撸到底,招待会结束之前,他还是释放出了一定善意,表示就此案件中方可以和外方联合审理,但地点必须是华界内的审判所内,这是必要的主权,也是尊重中方的最实际表现。 结果不难预料,如叶开所想的,他的申诉被通通拒绝,就连联合审理的建议也被无视,理由是:外方拥有法外治权。 下午一点钟,法国公董局的外务董事和驻沪领事馆的参赞齐齐登门拜访,在进行短暂的交流后,双方不欢而散,围绕着引渡和逮捕的问题,双方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最后两人不得不放弃,这回他们碰了钉子。 媒体的持续跟进,甚至是叶开的刻意引导,让整个事情不断发酵,双方的分歧越来越尖锐,原本想私底下达成和解的租界当局,完全没有了落脚之地,所有的一切都被媒体报纸摆在了桌面上。 这种不妥协让双方的耐心都到了极点。 下午三点钟,四国领事馆再次要求叶开,立即释放被捕人员,除此之外,他们还要求一同释放此前被扣押的源丰润钱庄老板陈逸卿,理由是后者为外国昭利洋行的雇员,按照通行的惯例,他即便是受聘与外国企业的中国人,本地政府也没有逮捕的权力。 至于通缉令,他们只字不提。 对此,叶开的回应更是简短:滑天下之大稽。 叶开的态度很明确,抓人,而外方也同样不示弱,不给,就这样,对话的大门被彻底关上了,谁都知道一场全面冲突即将爆发。 ..... 典礼堂内,光线十分暗淡,不过好在茶水饭食供应俱全,也饿不到那些身价不菲的老板们,这些人已经被关了整整三天,一个个垂头丧气,精神萎靡地卧在椅子上,只盼着叶开早早到来。 两江总督扣押上海钱庄老板股东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更是在上海滩引发了一场不小的余震,这些人里面,不乏金融巨鳄,商场大亨,即便是一般钱庄的股东,也都在上海滩小有名气,他们的拘押不仅牵动他们各自的家族,产业,买卖,更牵动着整个上海本土金融大半个江山。 而现在,居然总督大人被一锅端了。 也由此,叶开得了一个新的外号,商屠。 众所周知,清末官场有三大屠,人屠赵尔丰,官屠岑春煊,士屠张之洞,再加上一个商屠良赉臣,正好凑齐了四大屠。 当然,叶开的打的主意可远远不止他们想象的这么简单。 “吱”的一声,典礼堂的门开了,叶开身着官服缓缓进入,大堂内的气氛立马活泛了起来。 “良总督,你可总算来了!” 大堂里呼天抢地,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 “让诸位久等了,良某对不住了。”叶开抱拳示意。 “良大人,我等已经想好了,加入联合会,共渡难关。”最先表态的是陈逸卿,随后还有志良行的老板戴宝成,他们是受损最严重的几家钱庄,早就濒临破产。 底下一半多人举起了手,表示加入联合会,其他的人左顾右盼,最后徐徐的举起了手,还有一部分人没有表态,默不吱声,叶开瞟了一眼,其中就有义善源的老板严义彬。 “真是人为财死....”心中暗道一声,叶开摇了摇头,脸上却和颜悦色起来。 “你们都想好了?” “想好了!”陈逸卿最积极不过,底下一群人嗡嗡附和。 叶开却叹气道:“本督昨日是说过,谁要是加入联合会,谁就能先出去,还能拿到官府的救济银,但想来想去,本督觉得这事太过于操切了点,既然是联合,就应该心无间隙才是。诸位待在这里,等同于深陷囹圄,你们中有些人即便口头上加入了,怕也是心不平气不顺,到头来,反倒怪本督威权逼喝,强人所难!” 叶开大袖一甩,说道:“这样吧,你们都回去吧,联合会就此作罢!” (以后会把发文时间固定起来,大家看着方便。) 第二百四十八章商屠 (第二更) 叶开这一句话,现场顿时炸了锅,虽然有一部分人没有表态,但他们毕竟是少数,不少人都在巴巴地等着这次的联合,然后领救济银,没想到事先说好的约定突然变卦了。 “大人,那救济银?” 陈逸卿壮着胆子凑上前去,想说,却又怕总督大人生气,想来想去,一拍大腿,还是颤颤巍巍地张开了嘴。 一旁的蔡乃煌却说道:“陈老板,你让制台大人好生为难哦,不让你们走的时候你们哭着喊着要走,现在制台大人说了,无条件放你们回去,你们反倒是舍不得走,我看你是存心刁难吧?” 蔡乃煌完美的扮演了狗腿子的形象,陈逸卿为首的一帮人顿时泄了气。 “关于救济银的事,不急,不急。”叶开压了压手,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帮助上海银钱业渡过难关,这是本督事先说好的,绝不会食言,至于如何帮助,帮助谁,本督会仔细考虑的,你们回去也好好想想。” 想想?还有什么可想的!自家的钱庄已经成了那副鬼样子,晚一天就多一份破产的风险,陈逸卿刚想要说“请制台大人尽快拿定主意”,却看到蔡乃煌板着脸,目光阴鷲的盯着他,到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陆队长,放人吧。”叶开吩咐了一句,士兵们识趣地闪开了一个出口,人们开始陆陆续续离开。 “怎么陈老板,你还想要制台大人亲自送你回家? 陈逸卿走在最后,捏着脚步,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蔡乃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却见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叶开的面前。 陈逸卿半百的年龄了,几天不见,头上的白发就已经清晰可见,而这一跪,似乎耗尽了所有的自尊心,顷刻老泪纵横。 “良总督,鄙人的产业已经生死一线,若没有外银充入,这债务是如何也换不清啊,请总督大人行行方便,救正元钱庄一命啊。” “等着要救的钱庄多了,陈老板这是要挟吗?”蔡乃煌疾声呵斥。 “大人,大人..”陈逸卿仍旧痛哭不止,他算是看明白了,只要眼前这个人,能就他于水火。 “陈老板,你先起来,怎么说你也在上海经商几十年了,在本督面前,哭哭啼啼是个什么样子。”叶开道。 “请大人救救正元钱庄...”陈逸卿不肯起身。 “本督救不了你们,想要化险为夷,你们唯有自救,陈老板,你先起来。” 陈逸卿小声抽泣着站起身来,一身考究的洋服已经摸脏了一片。 “大难临头,各钱庄心中却只装着自己,不懂得联合壮大,本督就算给你们了救济金,也是饮鸩止渴,没有什么大用。”叶开接着质问道:“既然各钱庄都欠了巨额债务,那为什么还有些人不愿意加入联合会?” “大人指的是?”陈逸卿望了望叶开,却看到蔡乃煌的脸色有些难看。 “源丰润和义善源”叶开直截了当的点了出来。 陈逸卿一咬牙说道:“那是因为他们脑袋上都戴了红顶子,欠的不是洋人、百姓的钱,自然不怕。” “那是谁的钱?”叶开问。 “是..”陈逸卿支支吾吾。 叶开觉出不对劲,冷声道:“蔡委员,你来说!” 蔡乃煌心悬了半天,听见叶开的问题更是尴尬万分,无奈只得道:“大人知道的,卑职把一笔官银存进了几家钱庄里,源丰润、义善源是最大的两家。” 尽管心知肚明,叶开却仍旧叹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一层冷意油然而生,自洋务运动以来,商风大盛,各种官办企业,或官督商办企业层出不穷,在他们的背后都有官僚资本的存在,也由此滋生了一大批的红顶商人,胡雪岩是这样,周金箴是这样,李经楚是这样,就连远在京城的盛宣怀也是这样,红顶商人的存在,不能说对或错,但他们却天生带有某种强大的竞争力,超出正常商业秩序的竞争力。 “所以他们觉得加入联合会是束缚,挡了他们的发财路?” 听得制台大人口吻中有些怒气,蔡乃煌赶紧跪下,冷汗直冒,唯恐怪罪到自己头上。 “卑职这就让严义斌,李经楚归还官银,再勒令他们加入银商联合会。” “不用了” 叶开伸出手,制止道,“用不了多久,他们会上门服软。” “陈老板,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联合会第一个成员了,三天后,救济银自会发到你的手上。” 叶开说完,匆匆离去。 .... 上海的老弄堂又长又深,从外面看虽然小家子气了点,但老街附近的这家却是一座大宅院,越往里走越是阔气,这正是大银商严义彬的府邸。 “老爷总算回来了!”严义彬刚刚落了脚,一家老小便前来齐聚一堂,有的还偷偷落了泪,三二天不见老爷出来,他们还以为回不来的了,这几天里,严家人几次三番的去总督署询问,无一例外地被挡了回来,得到的消息都是无可奉告。 “报纸上都在传,那新总督良弼是个硬气的主儿,咱们这是惹了谁啊..”看见自家老爷回来,严夫人又喜又泣。 “我这不是没事了么?”严义彬表现的异常镇定,安慰了一会儿全家老小,他回到了书房,叫来了管家。 “庄上的账簿还在吧?” “藏的家里了,按老爷的吩咐,庄上的是一份假账。”管家老实回答。 “官府没有来查吧?” “官府查封的是股票公司,咱们钱庄都好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听到这话,严义彬才定了定神,稍后又道,“我不在这段日子,没出什么大乱子吧?” “大乱子到没出,挤兑的人都赶走了,哦,施老板说要见老爷。” “施典章?”严义彬嘀咕了一声,“有没有说干什么?” “好像...”管家犹豫了片刻,才缓缓说道:“老爷,我听别人说,施老板被官府通缉了,说要撤资。” 一听这话,严义彬立马坐直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铁轨下的老鼠 (今天只有一更) 整整三天,身在总督署的严义彬和众多银钱业的大亨,几乎跟外界隔绝,他们听不到一点消息,也无法获得任何及时的情报,到了这时候,严义彬才发现,他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良弼居然和洋人闹起来了?!” 听完管家的叙述,严义彬大为吃惊,紧接着便油然而生一股愤怒,特别是当他听到叶开在发布会上展示出通缉令的时候,更是气的双目赤红。 “报纸上都传遍了,大街小巷也贴的到处都是,看样子,他这是要和洋人死磕到底,不过,也怪解气的!”管家缓缓说道。 “胡闹!胡闹!”严义彬猛拍桌子,大声道:“要是跟洋人闹翻了,他良某人不但一分钱拿不到,还一把火烧了整个上海滩,而是还会引火烧身,我看他这个两江总督不想当了!” 严义彬气不过,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还会踱步,忽而站住,忽而顿足,总之,愤怒到了极点。 他心里闷闷发响,谁都知道这上海滩是洋人说了算,甚至不光上海一隅,整个中国都离不开洋人,不说欠了几亿两的赔款,每年清政府向洋人借的款就有几千万两,就连象征着主权的海关和税务还在洋人的手中,修铁路,练新军,办实业,这样养都需要钱,洋人怎么得罪的起?这要是传到京城去,怕内阁的官老爷们也不会同意,看来良弼这两江总督的位子是当到头了。 管家见自己老爷正在气头上,也不好劝慰,等到严义彬气缓缓顺下去一点后,才小心翼翼的说道,“那施老板那里...” “施典章在哪?”严义彬不耐烦地问。 管家答道:“顺义路九号,老爷要不要见?” “不见!”严义彬大手一拍,过一会儿有说道:“他不是被通缉了么,叫他赶紧离开上海,连夜走,要是落在良弼的手中,他就完了。” “施老板前些天说不见到老爷是不会走的,要拿回账上的银子。” “银子,他还想要银子,没看见上海遭了大难了吗,你跟他说,让他赶快走,要是被良弼抓了,牵涉甚广,去账上支五千两银子,让他坐今晚的轮船,到汉口去,只要出了松江府,就能喘一口气了。” “只怕施典章不肯啊,老爷,那可是一百九十万两...”管家并不看好那人会走,即便换了他自己,恐怕也不会轻易离开。 “他会走的,上海已经完了,良弼手里面根本没有一分钱,联合会,哼哼,笑话。” 严义彬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再说了,整个人累极了。 管家识趣地缓缓退下。 .... 顺义路九号,是一座不小的宅院,坐落于法租界内,早半个月前,这里还其乐融融,一家五口租住于此,每月都要交一笔不菲的租金。而现在,这里却只留下了孤身一人。 二楼的卧室里,灯影闪动,借着明亮的灯光,一个人正在打理着自己的行囊。 他叫施典章,在叶开的通缉令上名列第五,罪名是挪用公款,私自炒股,且数额巨大。 整整三百五十万两,这些钱不是来自别处,正是大名鼎鼎的川汉铁路总公司! 施典章本人是川汉铁路的总收支兼上海办事处的负责人,自认为早年当过广州知府,精通官商两道,本想借着股市飞涨的时机,大赚一笔,却没想到遇上了股票风潮,整整三百五十万两的修路款全部打了水漂。 不仅如此,川汉铁路因为没有后续的钱款,已经彻底停工,原本计划三年修好的时间表也无限期推迟,离竣工之日更是遥遥无期,出了这么一档子大事,想要顺利完工已经不可能了。 这些钱,可都是四川老百姓的膏血!一旦传出去,那就是掉脑袋的事啊!再加上邮传部不断传出铁路国有化的风声,施典章更是仿佛惊弓之鸟,巨额的亏空,让整个铁路公司高层集体慌了神。 上海是待不下去了,认识他的人太多了,他不但在严义彬那里存了一百九十万两,在陈逸卿那里存了一百二十八万两,还和十几家钱庄先后有过联系,一旦消息传了出去,那就是铁证如山。 想到这,施典章再也坐不住了,背上行囊就往院门走,迎面撞上了严府的管家。 “施老板,你这是要去哪儿?” 施典章吓了一跳,认出这是管家,忙把他拉到一边儿,“严老板回来了?” “回..回来了...”管家磕磕绊绊的说道,马上又补充了一句,“我家老爷回来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医生嘱咐谁也不见!” “姓严的这是要赖账!”施典章一把揪住了管家的衣领,大喝道,“他这是要害我!” “上海滩遭了大难,施老板又不是不知道,严爷的庄子已经快倒了,哪还有钱给你,再说,陈老板那里又何尝给过你一份钱!”管家急忙挣脱开,站在一边,气急败坏的吐气,“施老板快走吧,若是继续闹下去,官府可就要来抓你了!” 事到如今,施典章也深知无计可施,别说钱庄没银子,即便有也不会给他,“严义彬,陈逸卿,你们这是害我啊!” “您的难处,严爷懂,这五千两银子,是严爷给您的路费。” 管家拿出了银票,塞给了施典章,“施老板快走吧!坐今晚的轮船到汉口,一觉醒来,您就没事了。” 长叹一声,施典章揣了银子,转了一个巷口后,很快就不见了。 他却不知,一张大网正等待着他。 在情报局,禁卫军和江防舰队的几双眼睛注视下,只要走出租界,施典章就只有被捕的份儿。 两个小时后,施典章在长江码头被捕,逮捕地点距法租界不到一百米,这是通缉令下达后,第一位被捕的涉案人员,消息传来,再次震惊了整个上海滩。 而与此同时,法租界当局也发布了一份声明,关闭上海官府与租界的一切联系,禁止人员出入,连夜,法国公使马士里,照会清朝外务部,口头表达抗议。 洋人,被激怒了。 第二百五十章救济银 (第二更) “大帅,京城来报,马士里昨夜造访外务部,梁敦彦亲自见的面。” “什么内容?” “应该是口头抗议抓人,具体谈了什么不知道,属下接下派人查。” “知道了。” 总督署,情报房,叶开和李广本搭着话,消息的来源于京师情报厅最新的情报,说完后,李广本退到了一边儿,容大帅一个人思考。 抓捕施典章是叶开精心策划的一次政治事件,用在这个关口上,正当其时,事情过去了快一天了,影响已经全面发酵,整个上海滩无人不知,拍手称快的也大有人在,当然,脸上最挂不住的就是法法国人了,前脚离开了租界,下一秒就被抓了,这可不是什么巧合,摆明了是中方蓄意已久,这一记又狠又响的巴掌,法国人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 对叶开来说,这真是干得漂亮! 他要的就是闹大,而且是越大越好,这有这样他才能把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位主儿拉下水。 “大帅,还有一件事..”李广本欲言又止。 “京城还有什么情报?”叶开抬头。 “倒不是情报,昨天..嗐,是这么一回事,外面正在传,说美国人昨天夜里找了一趟陈逸卿。” “美国人?”叶开楞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陈逸卿是美国洋行的买办,被叶开软禁那几天,他还被点名引渡呢,难不成美国人铁了心要保他。 “美国人登门拜访,有洋行,有租界,还有领事馆的人,请他到租界避难,还对他说中国人一贯喜欢秋后算账,到租界,那里安全些,他们还会拍专人保护。”李广本接着说道。 “然后”叶开没有兴趣听故事,让李广本直接说结果,其余的一笔带过。 “这陈逸卿还算识相,没答应美国人,最后还闹得不欢而散。”李广本说完后,脸上还透出了一两丝喜意,虽然他也是道听途说,但总算是个好消息。 “哈哈,你当他真的实在回绝美国人,他这是在向我示好啊。”陈逸卿打的什么算盘,叶开一眼就看破了,“他要是真答应了美国人的话,上海滩能传的沸沸扬扬?他这是故意而之,陈逸卿是做买卖的,他知道洋人能救他一人,却救不了他的钱庄,整个上海滩,能救他的,只有一个。” “是大帅。”李广本一阵恍然,插话道。 “是我手上的救济银。”叶开说道。 他当然清楚,陈逸卿纵横商场几十年,大风大量见过的不知不少,像他们这一类的商人,脑袋全是算盘,在提议成立联合会的时候,他就看出了叶开是以退为进,弄到最后还是会成立,而这个时候自己跳出来,无疑是给总督大人助一马力,等到救济银来了的时候,还不是第一个发到手中,钱庄也由此起死回生。 陈逸卿的想法固然好,但还是漏了一点,叶开手中根本没多少银子。 虽然不是一点没有,但远远没有达到拯救危局的分量,这笔银子来源于山西银务总行的借贷,不需要经过中央的审批,分三批到达上海,共计六百万两,到昨天夜里,第一批银子已经先期到了,共两百万,虽然也算的一笔巨款,但这些钱还远远不够,股票风潮中光上海金融投进去的钱超过三千万两,要解决眼下的危机,至少需要两千万,这比蔡乃煌当初估计好要多。 当然,即便是手上的两百万,叶开也要掰着花。 “速给载泽,盛宣怀发电报,就以我的名义发,告诉他们上海金融业崩溃在即,急需朝廷官银救援,请调度支部府库,大清银行,工商银行,交通银行,招商银行两千万两白银,充入市场,已定人心。”耐住心里面的急迫,叶开吩咐道。 “是!”李广本急忙退下了。 从现在的局势看,已经到了高潮爆发的关键点,洋人那里已经开始躁动,接下来,叶开要把他们的怒火再点上几把,此前他就已经下了死命令,只要有案犯踏出租界一步,无论什么情况,立即逮捕。 当然,从眼下来看,最重要的是上海的这些银钱业,股票风潮还在持续破坏者它们的根基,倒闭的钱庄虽然不像以前那么多,但也还有,叶开可不希望他们就此倒下了,所以,联合会的成立已经刻不容缓了。 叶开心里已经盘算好了,明天召开了联合会成立大会,所有金融行业都加入其中,成为会员,这个消息要传达到上海滩的每个角落,最好让洋人也瞧瞧。 总之,这盘大棋要一步接着一步走,叶开不能急,急则生乱。 叶开没有急,有人却耐不住了,李广本“咚咚咚”的敲门,应允后,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大帅,京城来报了,内阁的官报,上面标明,直呈两江总督良弼。” 内阁?官报?叶开的心仿佛陡了一下,缓缓作响。 “奕劻终于坐不住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奕劻之怒 (第一更) 叶开的种种行为,终于让高居总理宝座的奕劻坐不住了,昨天,他可是听了外交大臣梁敦彦一宿的苦水,法国公使马士里到外务部衙门,明面上说是造访,实地里却是施压,一上来态度就十分的嚣张,直言梁敦彦,这是两国外交史上最大的耻辱,如果中国政府不尽快解决此次危机,法国人将会按照自己的解决方案行事,比如派驻扎越南的舰队北上,保护侨民,以及维护当地秩序。 洋人动怒了,尽管听着格外逆耳,但梁敦彦只能接下,弱国弱外交,他能做的就是把法国人的态度原封不动的转述给奕劻,换言之,就是这个皮球太滑,只能踢到你那儿了。 奕劻听后大怒,这份怒气是这几天来不停积攒起来的,他对叶开从来就不放心,上海滩安能没有他的耳目?零星的消息通过私人渠道接二连三进入他的耳朵,总结下来只有一个结论:良弼一个人把上海滩闹翻了天,或许发生其他事,奕劻还不至于如此动怒,坏就坏在他招惹的是洋人。 奕劻费劲千辛万苦得到了内阁总理大臣的宝座,他的手即便再长,也够不到洋人那里,即便伸出去了,说不定还会被打手,这是他的郁结所在。 所以,就连这份官方电报,也透着几分隐隐的怒气。 上面的署名是内阁办事厅,虽然是一份正式文件,但一上来的措辞就十分严厉,“两国合约在前,督抚无权擅违,着两江总督良弼,立应严守其上条款,自得令之日起,上海境内,不得私设公堂,官府不得叨扰租界,不得私自逮捕洋侨,凡与外国发生冲突者,悉听其便,两江总督不能擅自做主,以防贻误两国大事。” 纵观这份电报,内容可以用一句话总结,听洋人的,不要惹事,好好当你的两江总督。 当然叶开可不这样想吗,不闹出点乱子,他的目的能轻易达到吗? “不要理他”叶开把电报放在一边,若无其事的冲李广本说道:“通知江防统领沈寿堃,从今天起,凡离开上海的客轮,无论中外,一律登船检查,只要是通缉令上的人,立即逮捕归案。” 叶开接二连三的在租界外设伏,自然会给里面的人造成一个感觉,租界也不安全,在这种情况下,那些身怀巨款的案犯很有可能偷偷潜逃,离开上海,到外国避难。 叶开可不会让他们就这么离开,更何况这是一次火上浇油的好机会。 李广本领命下去了,叶开暂时松了一口气,连日的行动让他微微有些疲累,事态也照着他的预想进行下去,不过现在还远没到歇息的时候,接下里就要轮到那些嗷嗷待哺的钱庄老板了。 .... 下午三点,银商联合会大会开始拉开序幕,因为提前放出风声的缘故,所以,这一次各行各业的人都到了,银商老板,记者,媒体,包括很多实业家,都云集于此,场面十分宏大。 陈逸卿到的最早,大会还没开始,他就早早的坐在最前面,努力把自扮演成了“叶开路线”的忠实捍卫者。 开会的地点就选在典礼堂,大部分人对此,可有着极为深刻的印象。 陈逸卿左顾右盼中,看到了一张格外熟悉的面孔。 “严老板,您怎么来了?义善源家大业大,也对联合会有兴趣,莫不是稀罕那点救济银吧?”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严义斌,一见面就受到了陈逸卿的嘲讽,一张老脸顿时变的青红不定,满腹的怒气却只能憋在心里,谁让他带头回绝了联合会提议,现在想想真是后悔,不过,瞧着陈逸卿得意洋洋的模样,他暗暗骂道。 “老宵小!” 严义彬的到来引发了不小的舆论关注,毕竟他的义善源可是上海滩的两根金柱子之一,虽然当头带头回绝,但眼下却不能不来,一来蔡乃煌为了脱清干系,不断勒令他归还官银,二来是施典章的逮捕给他的震撼太大,让他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处境,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叶开的手腕,试想一个连洋人都敢惹的封疆大吏,还怕他一个小小的银商吗?经历了几番打压,严义彬明白只有加入联合会,抱上两江总督这根粗腿,才有一线生机。 “看来是个人都得经这么一遭啊...” 自嘲了一句,严义彬环顾四周,却发现跟没他的位置,而且,周围射来的目光很扎眼,不少银商老板都含着鄙夷的目光盯着他,哦,当初,拒绝加入的是你,如今有抢着参加这成立大会,该不会是想吃独食吧,此人真是无耻到家了。 忐忑不安中,叶开到场了。 全场礼穆,只有严义彬一个人站着座位边儿,六神无主,如此情景,好不尴尬,而这一幕正巧被叶开看到了。 “严老板不是银钱业一巨擘么,怎在这上海滩如此‘没位置’?”叶开说道。 众人哄堂大笑。 严义彬则满脸发白。 “严老板是大商人,大商人就应该有一个大商人的模样,来来来,严老板到本督身边就坐。” 总督吩咐,严义彬岂敢不去,他颤颤巍巍地坐在蔡乃煌,后者居然立马朝别处挪了挪,望着前方,对他看也不看。 树倒猢狲散,严义彬总算明白了自己的“位置”。 ..... 方才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众人的兴趣很快不在这上面,他们来的目的很单纯,说白了,就是救济银。 前面宣读章程的环节枯燥无味,银商们听之任之,他们关注点不在这上面,漫长的时间沉沉欲睡,直到叶开的发言。 “诸位都是银钱业的商人,自然对商业规则明白得很,本督不用多说,待联合会成立后,各会员会领取道相应的救济银,救济银分三批下发,鉴于面前的金额有限,受众太多,所以本督考虑了一下,这些救济银,会根据和会员的资本多少,折算成相应数额的救济银。” 一番话让全场的气氛顿时活泛了起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合并与拆分 (第二更) 叶开的话听着平淡,却着实激奋人心 银商们清楚,救济银不怕数量少,就怕没有,只要官资加入,立马就能稳定人心,那些存钱者不会在疯狂挤兑,由此带来的市场恐慌也会随之减缓,再有少许时间,整个上海银钱业也会逐渐盘活。 几千年的官本位,平头百姓还是相信政府权威的。 “设立联合会的目的是为了造福两江百姓,加入退出,全凭自愿,本督绝不强迫,有意愿的商户到书记官那里登记,合同一旦签了,便是契约,三年内不能退出,诸位都想好了吗?” 银商们就等叶开这句话,不等他说完,一个个就争先恐后的举着手,场面一时间热闹了起来。 陈逸卿坐在第一排,努力伸着脖子,似乎想说些什么。 “凡是总要讲个先来后到,救济银也要按顺序发。”叶开自然知道陈逸卿什么意思,也不介意卖他个人情,稍微一顿便朗声道:“正元钱庄是第一家,领救济银一百五十万两,共分三批,首批官银明日下发。” 一听这话,陈逸卿高兴的差点没晕过去,殚精竭虑好几天,等的不就这么一刻吗? 按照程序,陈逸卿要把钱庄的账目资料交到了联合会监察处审核,审核通过之后,钱就能到手了。 “正元钱庄的资本,流水,地产,及各项抵押物,折合白银三百七十八万两,钱庄账面负债二百五十五万两,净资产为一百二十三万两,联合会出官银一百五十万两,占股份额为54.9%,钱庄占45.1%。”书记官高声宣布完后,陈逸卿上前签了字,此刻,合同已经拿在了手里。 虽然联合会占了股份的大头,但是这些股份并不永久持有,钱庄如果扭亏转盈后可以赎买官股,而官股到最后会逐渐退出,确保钱庄本身拥有最大自主权,这一套机制,也了却了很多人的后顾之忧。 接下来是谦余钱庄的戴嘉宝,他的钱庄规模仅次于陈逸卿,但扣除负债后,净资产不到八十万两,他得到的一百二十万两救济银,几乎占了六成的股份。 入会仪式在如火如荼的进行,断断半小时,已经有五家钱庄得到了救济银,从一百五十万两到八十万两不等,严义彬看的干着急,却迟迟不敢举手,只要他一起身,底下定然嘘声一片。 无奈,他只好静静看着别的钱庄捞钱,自己眼红。 “宋老板,你的钱庄不符合入会标准,这救济银不能发。”正当大会持续进行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啥?还有标准?”宋姓银商看着书记官一副正经的面孔,疑惑不解的问道。 书记官解释道:“刚才的章程您没仔细听吧,只有资产额达一百万两的钱庄,才能加入联合会,你的账目资产不到九十万两,所以不能加入。” 宋姓银商愣住了,刚才只顾着看热闹,规定还真是没注意听,不过,稍一想想,心中便大为诧异,不到一百万两就不能加入?这不是明摆着搞歧视政策,断人生路吗?他这一想不要紧,身后的几十家钱庄老板也想到这这一点,整个上海银钱业一百多家钱庄,可不都是正元,谦余,义善源这样的大钱庄,更多的是他们这些小钱庄,数目庞大,而且一般做的是底层百姓的生意,他们的情况更紧迫,联合会的这一规定,不是变相把他们挡在了救济门槛之外吗? “那这可如何是好啊?我这钱庄眼瞧着就要倒了,请大人调调门槛,让我等加入吧。”宋银商急得满头是汗,一个劲的询问书记官。 “这是总督大人的规定,在下恕难从命。”书记官表示无能为力,“下一个” 底下再没有人上来了。 叶开瞧了一眼,差不多都是些小钱庄了。 一个个面色戚然,心中颇不是滋味,一百万两,这条硬性要求他们无论如何的也翻越不了,这一就意味着,他们的生意彻底做到了头。 “总督大人,草民不敢说一视同仁,但上海的钱庄哪一家不关乎百姓生计,倘若就此破产了,必然没造成百姓的损失,请总督大人慷慨解囊,救济救济我们这些小户银商...” 宋银商的命运最为悲催,他正好是被挡在了救济大门外的第一人,心中说不出的委屈,一番话说完几乎要低下泪来,底下的人也开始纷纷附和,这时候他们倒抱团的紧。 “请总督大人,慷慨解难,救我等于水火...” “.....” “.....” 这一幕叶开早就预料到了,他之所以设置这道过滤网,就是要把那些竞争力差的排除在外,小钱庄中绝大部分都是违法钱庄,常年在风口做买卖,干的是不合法的灰色交易,甚至还滥发高利贷,经营管理也不过关,联合会想要做大做强,就要优胜劣汰,把这些残渣尽可能的剔除在外。 当然,一棍子打死也不现实,叶开这过滤网还要适当加密一些。 “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的提议让本督着实为难啊..” 叶开皱着眉头,一副沉思状,片刻后,恍然大悟的说道:“这样吧,本督给你们三天时间,你们这些小钱庄进行自我合并和拆分,重组后的钱庄,只要满足一百万两的资本额,本督一样准你们加入。” 叶开这条妙计可谓一举两得,既解决了优胜劣汰问题,也给自己腾出了时间,说实话,刚才那一大笔救济银发下去,他手里的剩的可不多了。 下面轮到银商们考虑了,这法子虽然不是他们最中意,但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何况,收购和重组,在商场上已是常事。 “良总督,我这义善源能否也加入联合会?” 银商老板们正低头盘算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音量不大,听起来却格外刺耳。 第二百五十三章新货币制度 (第一更) “严老板也来加入联合会?” “严老板是财大气粗,怎么也有兴趣加入联合会,与我们分食?” “....” 底下传来了一阵鄙夷的笑声,严义彬吞了一口口水,呼吸微微沉重了一分。 “良总督,义善源经营不善,可否也加入联合会?”严义彬重复了一遍,内心却充满了忐忑,带头质疑的是他,现在极力加入也是他,这张老脸连他自己都感觉拉不下来。 “当然”叶开没有回绝,“严老板的义善源鼎鼎有名,自然可以,本督说过,只要满足资产标准,谁都可以加入,联合会永远是个开放的组织。”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听这话,严义彬乐开了花,心脏总算安稳了下来。 “严老板,加入联合会的程序,规矩你懂吧?” 身旁传来了总督大人的告诫,严义彬连忙点头,“明白,明白。”说完便蹬蹬蹬跑下来座位,到书记官那里递上了自家钱庄的资料。 “义善源钱庄的资本,流水,地产,及各项抵押物,折合白银六百二十二万两,钱庄账面负债三百一十五万两,净资产为三百零七万两。” “总督大人,这救济银?”一套程序走下来无误后,严义彬巴巴的看着叶开,犹豫了一会儿,用极轻得声音提醒道。 “哦,严老板的钱庄是上海滩的大钱庄,理应多分一些。”叶开略思片刻,道:“救济银一百八十万两,拨于义善源,分三批发放。” “联合会出官银一百八十万两,占股份额为36.9%,钱庄占63.1%。” 听到这话,严义彬这会儿彻底安稳了下来,看来总督大人也没有那么斤斤计较嘛,多亏了自己悬崖勒马,不然... “诶,不对,本督想到了一件事,蔡委员!”叶开看了看蔡乃煌,道:“我记得上海是有一笔官银存放在严老板的庄子上吧?” “是”蔡乃煌猛地点头。 “多少钱来着?” “两百万两”蔡乃煌说道。 “哦,这样啊,那严老板得到的救济就应该再加上这两百万两,一共三百八十万两。” 叶开说完,底下可是响应雷动,特别是严义彬这位红顶商人,决然闻声大变。 “总督大人,这不是可一码事,这...”严义彬情绪异常激动。 蔡乃煌这时候发声了,大喝道:“严义彬,当初本官被你的花言巧语蒙了心,你立马退还上海府的二百万两官银,不然,本官定要拿你归案!” 严义彬直接被吓得一愣一愣,周围的其他银商老板们倒是乐见其事,此人无耻到了这种地步,既然敢来就不怕别人看他笑话。 “严老板正在危难之间,蔡委员何必如何苛责?”叶开嘟囔了一声。 “是是是”蔡乃煌连连维诺。 “严老板,你觉得本督刚才的提议怎么样?” 严义彬再不敢吱声了,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只得缓缓低下头来。 “但凭大人做主..” “好”叶开一声叫好,书记官立马心领神会的报道:“联合会出官银救济三百八十万两,占股份额为55.3%,钱庄占44.7%....” 严义彬哭丧着脸,周围人哈哈大笑,这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 联合会的第一批会员一共包括七家钱庄,总资产超过两千万两,皆是上海滩本土金融圈数一数二的大财阀,这样一来,原本初出茅庐的联合会,摇身一变。成为雄踞一方的龙头企业。 两千万两的资本,放眼全国也可位列前茅,虽然负债额也有一千多万,但只要后续的救济金源源不断的涌入,联合会立马就能翻身。 最关键的是,这个联合会是控制在叶开手中,他被推举为联合会第一任理事长,这自然是当仁不让。 叶开说道:“我记得严老板当初有个顾虑,说联合会一旦亏空,是否会让诸位被这黑锅,本督向大家保证,诸位既然加入联合会,绝不会让大家吃亏。” “联合会的第一项业务,发行新货币,从今天起,在本总督的治下,只有联合会拥有铸币权及货币发行权,各钱庄,公司,商厂,禁止使用银两,鹰洋交易,市面上废除铜钱流通,改用小额纸币作为辅币,而大宗交易,也改用联合会铸造的银龙币,除此之外,任何企业或个人不得私发纸币或其他等额财物担保品,违者以捣乱金融秩序论处。” 叶开说完,场下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欢腾,“咔咔咔”的拍照声此起彼伏,垄断货币发行权,这可是一本万利的大事情啊。 清末的货币制度混乱到了极点,不仅中央有铸币权,各地督抚,银行,乃至私人洋行都有铸币权,各省流通的银币多达几十种,作为辅币的铜钱更是粗制滥造,不足分量,这些银钱中使用最广的是墨西哥鹰洋,外国货币主宰中国市场,用现在得眼光看来简直是一件咄咄怪事,除此之外,货币替代品也比比皆是,譬如这次股票风潮,钱庄发出的私人庄票,居然可以在市面上直接流通,信誉比一般的银两还要高,所以,要振兴银钱业,务必从稳定货币下手。 只要垄断了货币的发行权,还愁没有钱吗?有一句话说得好,货币是最锋利的武器,杀人于无形,利用通货膨胀汇率等等金融手段打压外国银行,为本国商品赢得优势,也可成为现实。 正是有了这样的念头,叶开才主意打到了货币上,今后的交易,将以银龙币和小额纸钞为主,而联合会,也充当区域央行的作用。 其实一开始叶开还有一个更大的计划,废除现银交易,直接过渡到纸钞,这样做的原因当然意味深远,进入二十世纪后,银本位已经濒临崩溃,各国普遍将银本位改变成金本位或者金银混合本位,随之带来的影响就是银价猛跌,金融秩序陷入混乱,甚至伴随着剧烈的通货膨胀,历史上,因为银价飞跌,还造成了许许多多的“二次赔款”,就那辛丑条约来说,实际支付的赔款竟然是原来的1.17倍。 从目前的大势看来,现银的地位只会变得越来越鸡肋,早一天改变就会早一天脱离风险,不过考虑到实际情况,贸然废除现银交易,必然会遭到强烈抵制,从明朝隆庆年间,中国人就开始大大规模使用银钱,到现在已经整整四百年了,这种天然惯性可不是那么好克服的,最关键的是,要发行纸币就要有等额的黄金作为准备金,而叶开手中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黄金,所以,铸造新币就成了折中的办法。 叶开要靠这剂强心针,盘活整个金融市场。 第二百五十四章摊牌 (第二更) 叶开在上海滩忙的热火朝天,北京城内可一定也不安宁。 几天里,中外关系始终处于紧张的状态,继法国公使马士里施压清政府后,英,美,俄,日,比利时等国公使相继照会外务部,无一例外,都要求中央政府干涉江南事务,保护列强在华的正当权利,当然也有些国家企图浑水摸鱼,比如日本和俄国,靠着这次外交事件声东击西,主张扩大他们在东北的权益。 种种不利消息一股脑的传来,让奕劻顿时感到如芒在背。 外国人,良弼,无论那一方都格外棘手.... ..... “良弼目中无人,阿玛,咱们干脆直接罢了他的官,给他点颜色瞧瞧。” 庆王府,逸轩殿,私人会议上,载振一个劲的撺掇奕劻,一定要“教训教训”这位桀骜不驯的两江总督。 “罢免?什么罪名?”奕劻回头问道。 “罪名多得是,就比如,擅违合约,硬闯租界..这就够了。”载振说了一大串,这些在他看来都足以丢官的罪名,却让奕劻在内几位内阁大臣都不断地摇着头。 “良弼冲的洋人去的,那帮不懂政事的老百姓自然赞同,现在他手里握有民心,民心不可违啊,你忘了阿玛是怎么上台的了?”奕劻叹了一口气,却不是为了教训儿子,事实上,他也没有好办法,要不然也不会把徐世昌等人也叫了过来。 “再者,他手里还有禁卫军。”奕劻接着道。 “那总不能容他继续闹下去吧,阿玛给他发了电报,良弼居然闻所未闻,他眼里还有没有中央朝廷啦!”载振很不服气。 “菊人,你怎么看?”奕劻把目光转向了徐世昌。 “庆王,良弼突然这么闹,一定事出有因,你想,这良弼何等通透之人,若没有一定企图,顿然不会招惹洋人。” 徐世昌话说了半截,奕劻捏了捏胡须,觉得很有道理。 “菊人此话有理,本王当初放他走,就是因为江南路途遥远,他的手伸不到京城来,就算把那儿坐穿了天,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听菊人这话,本王也纳闷了,他为什么偏偏要招惹洋人?” 徐世昌接着道:“庆王,我听人说,前一阵子,上海闹了股票风潮,各大钱庄都欠了大把银子,良弼搞得这一连串动作,恐怕跟这件事有关。” 徐世昌的嗅觉不可谓不灵敏,事实上,股票危机蔓延全国,各地早有消息呈报,只不过上海那块最为严重罢了。 奕劻低着头,琢磨徐世昌的话,陷入了短暂沉思。 “王爷,王爷,度支部,邮传部的公文到了,他们说公文紧急,需要王爷火速定夺。”下人突然来报。 “什么公文?打开!” 奕劻喝道,把公文拿在手中,飞速浏览一遍后,转身对徐世昌说道:“菊人真乃奇人也,这良弼果然是为了钱。” 说着便把公文递给了徐世昌,徐世昌看完后却不由得一惊,上面详细的写明了股票风潮中,上海面临的紧张局势,所损失的金额加起来足足四千万多万两,这可是一笔超级巨款啊。 “官府救济,一张口就要两千万两,良弼一人狮子大张口罢了,这载泽,盛宣怀也真敢往本王这里送?”奕劻冷笑道。 “上海真糟了灾?”徐世昌心中却惊澜未落,道:“一下子需要这么多?” 奕劻嗤笑一声,“谁知道他良赉臣盘了什么心思?” “庆王应该派人查查,上海滩果真糟了这么大的难?”徐世昌劝道。 “菊人,你是不知道,良赉臣素来诡诈,本王多次上了他的当,这次决不能在信!” “良弼一人或许敢耍诈,但要度支部,邮传部配合着他一起蒙骗中央,这不大可能,再说动辄两千万两,这么大的事,总不能都是诓骗吧?庆王还是三思。” 徐世昌缓缓说道,奕劻却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了。 “你过去告诉载泽,盛宣怀,今年政府的用度已经标度清楚了,府库中的银两不能擅自挪用。”奕劻对来人吩咐。 “菊人,良弼是在向本王摊牌,麻烦和银子选一样,哼,这种无端生事的鬼把戏,本王决不能让他得逞!” “可..”徐世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洋人那边怎么办?良弼肯罢休?” “本王自会与他们说清楚,这是两江总督的个人做法,不是大清政府的意思,该他们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用理会这个无端生事之人。”奕劻早就想好了对策。 徐世昌也不再说话了,虽然觉得不靠谱,但眼下也只能这么着了。 “要是袁项城在就好了,他的才智权谋,不在良赉臣之下,有他在,定能制住此人。”徐世昌幽幽说道。 “快了,快了,再有一个月,世凯就能到天津了,你说他也真是的,不从旧金山直接买票回国,偏要绕远路,辗转智利国,巴西国,在从非洲那地方绕过来,嗐,这一绕,可就远多了。”奕劻颇为抱怨的说道。 “袁项城这么做,恐怕有他的道理,或许他觉察到了什么?”作为多年的老友,徐世昌很清楚袁世凯的为人。 “菊人,你想说什么?”徐世昌这么一说,倒让奕劻警觉起来。 “怕有人不想让他回国”徐世昌道。 “谁?革命党,还是?”奕劻忙问。 “哈哈,庆王,我也就随便猜猜,您老不用放在心上,说不定项城只是想去别处转转,咱们不用太过紧张。”徐世昌笑道。 “庆王,在下告辞了。” “哦,菊人慢走。” 徐世昌悄步离开。 徐世昌是离开了,但奕劻的心却久久不能平复,前者刚才的话,无意中戳中了他的心结,他还清楚地记得,就在一个月前,章宗祥在轿子里被杀,而他的死,简直太蹊跷了,如果真如外界所说,是革命党干的,那杀人手段也太高明了,高明到他们根本没必要,派汪兆铭这样的业余杀手来暗杀载沣。 奕劻沉思片刻,突然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杀人者,怕不是这贼良弼吧?” 第二百五十五章华人神探 (如无意外,每天下午五点,晚上十点准时发送。) “大帅,泽公,盛大人回电了。” 张啸光进到房间的时候,叶开正喝着咖啡,靠在阳台边,翻看上海滩当日的报纸。 “大帅”张啸光站稳了脚跟,叶开徐徐转过头来。 “说说,上面写了什么?” 叶开不打算亲自看,叫张啸光念来,“泽公和盛大人说,奕劻说府库空虚,没有闲银拨给大帅。” 这样的结果,叶开不感到意外,手里照常捧着咖啡。 “知道了。” “大帅,奕劻再不发救济银,咱们可该怎么办?山西银务总行发的贷款已经见底了,要是...” 张啸光忧心忡忡的说道,这次救济银的发放是由他一手操办,对账目上的事记得很清楚,第一批官银发下来,最先入股的七家钱庄已经差不多占了五百万两,大帅手头也只剩下一百万两了,而且,这还不算那些经过合并和重组加入的后进会员,现在联合会一共有十三家钱庄,个个嗷嗷待哺,只靠山西银务总行那六百万,恐怕远远不够啊。 银子,银子,没有银子,简直寸步难行,虽然手握货币发行权,但银钱业的复兴仍旧需要时间,而这段时间,必须要用银子来填补。 叶开对此心知肚明。 “看来咱们还是逼得不够啊,不把狗逼急了,它怎会舍得松开嘴里的骨头,去咬人呢?” 叶开喃喃一声,随即吩咐道:“直接给奕劻发电报,这次就以我的名义发,告诉他如果内阁不拨发银子救市,等到上海金融崩溃,波及全国,百业萧条,他这个总理大臣难辞其咎。” “是” “还有,再给盛宣怀发一封电报,告诉他,是时候对交通银行下手了,我会在江南遥相呼应。” “是” 张啸光匆匆退下,叶开把手中的咖啡喝完,心头正盘算着一件事。 如果盛宣怀能心领神会,借着整顿金融秩序的机会,对交通银行痛下狠手,不但他这个交通业大佬能重新夺回邮传部内最值钱的银袋子,叶开也能从他那里提出至少三百万两,目前的局势,就能稍微的缓解一下。 当然,配合工作一定要做好。 “韩尚应该已经出发了,这次就看他了。”叶开喃喃道。 .... 法租界,逸园跑狗场,一间高级包厢内,两位老熟人正在寒暄着。 “韩老板的生意做得怎么样?” “不景气,那些大钱庄都到了,我这点的小钱庄也要跟着完喽。”一身富商打扮的韩尚,正沮丧地说道。 在他的面前,是一位富态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却神气洋洋,脑袋上弄的油光锃亮,此刻,他正吊着大烟斗,笑眯眯的看着韩尚。 “韩老板要是也被通缉了,可以到我这巡捕房来,我这地方虽然不大,但保管那帮清兵捉不到你。”说完之后,中年人哈哈大笑。 “黄探长,您说笑了,我哪点小拇指的钱庄也能让两江总督惦记,嗐,实不相瞒,老弟这次来,是有件事想麻烦黄探长。” 韩尚说着便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外面用红布包着,看起来沉甸甸的,打开后金光顿时就冒了出来,清一色的金法郎,一共有二十大颗。 中年人一看眼顿时直了,这些金币可都是足量的,别看只有二十枚,在上海滩可顶的上两千两银子。 “黄探长,这是您的辛苦费。”韩尚笑了笑,“事成之后,还有一份大礼,老弟的人品你还是知道的。” 中年男人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了些,也不做作,直接问道:“韩老弟要拜托我做什么事?” “我想见见李老板。” “李老板?哪个李老板?”中年人吐了一个烟圈。 “就是那个最大的李老板。” “义善源,源丰润的大股东,李经楚?”中年男人似乎对此人并不陌生。 “真是李经楚”韩尚道。 “你找他干嘛?” “生意上的一点小事,需要找李老板帮忙,你看...”韩尚把桌子上的金币往对方推了推。 中年人嘿笑道:“韩老弟能一下子拿得出二十法郎,怕不是个小事哦!” “黄探长不愧为上海滩的神探,还真是瞒不过你。” 韩尚干笑一声,面有难色,“最近生意上出了一点小毛病,非得求助李老板不可,黄探长,你我这快半年的交情,可要帮帮我,要不然我这钱庄可就...” “得,你们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不过,既然韩老板是我的朋友,我黄某人,总不能让朋友受苦。”中年男人笑了笑,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牙。 “黄探长是法租界第一神探,连洋人也求着黄探长帮忙,找个人这样的小事想必是手到擒来。”韩尚嘿嘿笑道,脸上充满了奸商的喜悦。 中年人噙着烟斗,一脸淡然,这份夸赞却不是什么虚华之词。 他是法国巡捕房第一位华人探长,素有神通广大之能,从一个小小的包捕,一路做到了总督察,在任javascript:期间,屡破奇案,不光中国人怕他畏他,就连法国人也格外赏识。 要说他的名字,那可是大名鼎鼎,他叫黄锦镛,三十年前,从苏州府跑到这上海滩来讨生活,如今混得风生水起,当然,在日后,他还有一个更为响亮的名字,黄金荣。 “韩老板,比赛开了,你说哪条狗能赢?”黄金荣指着面前的跑道,一脸悠闲说道。 “黄探长,是跑狗场的老手,你说买那只就买那只。”韩尚陪笑道,这半年来,两人混的不分彼此,中间可花了大把银子。 “就那只吧。”黄金荣指了指,大笑一声,“咱就买他一个金币!” 说着,便随手一抛,一枚金法郎,闪着金光,扔到了赛场中央。 第二百五十六章暴风八月 (第一更,抱歉,略晚。) 八月的上海似乎迎来了暴风季,整个上海滩都隐隐可听这种风声,它肆虐在大街小巷,更在人们心中生出阵阵胆寒,偌大个华界内,巡逻的士兵随处可见,维持治安的军警也没有闲着,他们或在明处,或在暗处,悄悄注视着每一个可疑人员,也特别是印在通缉令上那再清楚不过的脸,店铺和其他经营场所都被勒令限时开放,在紧急状态还没取消前,他们必须严守总督府的条例,配合相关人员检查,只有被颁发“蓝鹰”标志的商户,才有资格继续经营。 当然,管控商业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为暗淡的商业气氛带来一点鲜活的生机,股票风潮带来的阵痛还在持续发酵,大小钱庄的门前,挤兑现象还在持续,但那种恐慌心理已经得到了根本性的扭转,官银的大量充入,为老百姓心中增添了一丝安稳,他们明白,钱庄手里的钱是有限的,现在取钱等于还是缩水了,如果能等到钱庄回过元气来,能得到或许更多,反正官府已经介入了,要倒霉一块倒霉,起码不会向此前那样赔的血本无归,这种影响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多长时间,那种极端的“钱庄崩溃”思潮已经大为改观。 联合会成立的第五天,旧币回收工作正式展开,作为货币改革的排头兵,它的成败关乎整个大计,一开始叶开并没有选择冒进,他首先把目标瞄准了老百姓手中颇为鸡肋的铜钱,规定一枚铜钱可兑换一角钱,十角钱为一元钱,这种延续几千年的辅币制度彻底走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联合会发行的小额纸币,铜作为货币金属终于退出历史舞台。 在施行的十天时间内,超过三千万枚铜币被有序回收,崭新的纸钞开始出现在街头巷尾,在上海的旧铸币厂内,那些刻有“光绪通宝”“宣统通宝”的铜钱被通通融成了铜水。 与此同时,银币的铸造也提上了日程,联合会成立的第九天,第一批试验品顺利出厂,一共一百二十枚,当这些雪白的银龙币出现在叶开的面前时,他内心还是难掩激动之情,可以预见到在不久的将来,江南三省的所有大宗买卖和生意,都将以这些银龙币作为结算单位,有意思的是,消息才放出没几个小时,几位外国籍的收藏家提出重金购买这些试验币,当然,叶开并没有答应。 叶开初步推测了一下,位于上海,南京,苏州,镇江,宁波的五家旧式铸币厂,如果开足马力,半年内可以完成既定目标,既三千万枚银龙币,当然,这仅仅是理论上的计算结果,考虑到旧币回收工作的进展程度,时间可能稍稍延长到一年,真实情况可能还不止如此,货币更替是个系统性工程,出于人们的习惯性,地下交易,自然耗损的考虑,要想完全取代旧币,还需要三到五年不止,甚至超过十年。 不管怎样,总体上来说,新货币的改革还算乐观,这些消息已经在报纸上放了几天的头条,在上海这样一个贸易中心城市,货币的哪怕一点点的改变,都是天翻地覆的大事,清末货币混乱,上海滩同样如此,要知道每年因为银币的兑换问题,就造成了数百万银两的损失,事态发展到最后,已经大大制约了经济正常运行,而这次,官府的强势介入,让这种现象得到了彻底改观,叶开用强有力的双脚,踢走了最后一块铁皮球。 暴风季中,人们依稀看到了一点复兴的曙光。 当然,暴风总归是令人不安的,通缉令带来的负面影响越来越大,租界成了危机四伏的孤岛,而洋人蠢蠢欲动的趋势越来越明显,有消息称,英国人已经提前失去了耐心,驻扎香港的远东分舰队开始北上,几天里,远在北京的外务部已经忙的焦头烂额,而奕劻发给叶开的警告电报,频率由每周一封改为了每天一封。 作为“始作俑者”,叶开的态度依旧是强硬到底,他不止一次在媒体的发布会上表示,他惩处案犯的信心绝不动摇,很明显,这次的股票风潮是诈骗,是侵害,是犯罪,那些投机者必须绳之于法,这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为何那些自诩文明的国度要心甘情愿当帮凶? “除了人民,我无所畏惧!” 在面对泰晤士报的独家专访时,叶开这样形容自己的立场,他声称自己是人民的儿子,愿意为她付出一切,这句话很快成为一句警示名言,传遍了整个上海滩。 就在这次采访不久之后,叶开用实际的行动证明了他的立场,围绕着通缉令,中外双方爆发了更激烈的摩擦。 八月九号,英国人嘉道杭,在通往印尼的轮船上被捕,船上还有一百二十名外籍旅客,他们声称遭到了中国人粗暴检查。 八月十五号,法国人,多士,在上海至宁波的渡轮上被捕,江防舰队统制亲自发电报给叶开。 八月二十三号,比利时人麦卡洛,在新江码头被捕,这是通缉令上被捕的第九位外国案犯。 八月三十号,美国人尤他被捕,逮捕前企图逃跑,遭到了军警的枪托伺候,经过抢救已脱离危险。 .... 位于暴风眼中的叶开似乎稳如泰山,他端坐在简陋的总督署里,井井有条地指挥着每一次行动。 “大帅” 房外有人敲门,是张啸光的声音。 “进来” 张啸光轻声步入房间,手捧着一大摞文件,靠近后,将最上面的一份递到了叶开桌前。 “大帅,李经楚抓到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审讯 (第一更) 上海道府大狱,一件改造过的审讯室里,情报分局副局长韩尚正抽着洋烟,目光若有若无的掠着铁栅栏,瞟着坐在那一边的男人。 这个人的名字,不用说也能猜出,正是义善源,源丰润的幕后大股东,红顶商人,李经楚。 或许到了现在,他还不知道抓他的人到底是谁,敢在租界内绑架一位上海滩大亨,可不是什么青帮流氓,街头混混所为,为了确保这次秘密活动抓捕万无一失,韩尚足足花了半个月策划,当然,这其中还有黄金荣的帮助,后者在确定位置方面,发挥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不过,自那天过后,法租界再没有了一位韩姓商人。 有些出乎韩尚的意料,在被带到这里之后,李经楚表现的很平静,虽然眼神灰白,脸上略带疲倦,但一举一动都很有商贾大家的风范,坐在椅子上,不动也不扭,嘴巴始终保持着沉默,似乎没觉得自己身陷囹圄。 当然,也不会觉得有人仅仅是想请他喝茶。 韩尚也没有说话,兀自抽着烟,要审讯李经楚,还得等道总督大人到来。 “吱”一声,门开了,叶开出现。 “大帅”韩尚叩礼,叶开点点头,目光望着栅栏那边的人。 这时的李经楚突然站起身来,眼珠爆凸,写满了不可思议。 “良..良弼!?” “大胆!” 韩尚大喝一声,“总督大人的名讳可不是你这个阶下囚能叫的!” “无妨”叶开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拘束。 “本督该叫你李大人,还是李老板呢?”叶开坐下,问了第一句话。 “诚刚才这位大人所言,李某是阶下囚。”李经楚颓然道。 “你有三品的顶戴,本督还是叫你李大人吧。” 李经楚没有说话,他虽然是邮传部右丞,其父李瀚章是两江总督加大学士,其叔李鸿章更是权倾朝野,第一宰相,但进了这间屋子,就什么也不是。 “李大人可否觉得意外?”叶开接着问。 “不意外,李某早觉得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块,更没想到李某会和良大人在这种场合下见面。”李经楚叹了一口气,相比与刚才的震惊,他现在已经恢复如初,起码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在法租界,他过得战战兢兢,看到通缉令上的名单在一天天的缩短,就意识到看似独立王国的法租界根本不是什么铜墙铁壁。 或者说,整个上海滩,都密不透风,这取决于当权者的意志。 “知道抓我的人是良公,李某便更加不觉得意外了。” “哦?”叶开轻笑。 “良公,可以个李某来一只烟吗?”李经楚有了好好谈一谈的意思。 “给他点一支烟。”韩尚上前。 李经楚吸了一口烟,精神大振,舒缓了一下脸色,说道:“股票风潮突如其来,上海受创最深,李某早就清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不晓得如此之快,中国制度溃烂,根深蒂固,积弊日久,非大勇毅者不能改之,良公到沪之后,革新旧制,大刀阔斧子,甚至不惜触怒洋人,有如此魄力者,李某佩服,佩服,说实话,良公的才能与胆略,叔父也不能比。” 李经楚是邮传部右丞,是商人,也是官员,还当过外国的大使,喝过不少的洋墨水,属于非典型的新派官员,他的眼界自然比一般人高很多。 “李大人谬赞,李文忠公远胜于我。” 搁在后世,叶开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因为穿越者的缘故,他才有了“神”一般的先见之明,如果他是地地道道的清朝人,做的不见得比李鸿章更好。 “敢问良公一声,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李经楚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民富国强,天下太平。”叶开答道。 “那是给外人说的,良公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叶开笑了。 “学生好好读书,不会在某一天被推上战场打仗,商人好好做生意,不用为了一纸批准而低三下四,官员好好当差,不去掺和商人学生的事,人人各安其份,各尽其职,安安稳稳,这国家自然就强盛了。” “李某明白了,由此看来,良公的境界却是比叔父高多了。”李经楚说道。 “文忠公是带着镣铐跳舞,手无绝对之权力,罢了罢了,这个问题不提也罢。”叶开摇摇头,打住了这个话题。 李经楚叹了一口气,终于言归正传似的说道:“大人想从我嘴里面知道什么?” 叶开道:“交通银行的事。” 李经楚是交通银行的创始人之一,也是交通银行首届总理,和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毫不客气的说,他的发家就是来源于此,对于叶开的提问,李经楚并不感到惊讶。 “北京,天津,上海,三处分行,李某前后一共挪用了二百八十万两,义善源一百五十万,源丰润一百三十万,加上一些碎款,总数在三百五十万两左右。” 李经楚回答,韩尚在一旁小心记录。 “现任总理梁士诒知道吗?” “他的股份亦在其中,大概三十万。” “这笔挪用款项还剩多少?” “大部分都买在股票上了,能提现的不到二十万。” 李经楚没有隐瞒,将自己的交易细节和盘托出,甚至详细到每一天每一笔,韩尚耐心的记着,叶开并没有让其他人进入。 最后叶开的提问停止了,李经楚却道:“大人还想问什么?” 叶开想了一会儿,问道:“朝廷中还有多少个李经楚?” 这次轮到李经楚楞了,片刻后他答道:“二十?三十?说不清,不过我知道,最大的一个李经楚就坐在内阁********上。” 叶开点头,离席,“多谢李大人了,如果有可能,本督想让你继续为官家做买卖,文忠公戴着镣铐跳舞,这天底下,有谁不是?” 审讯结束了,叶开向门口走去。 (今天会照常两更,另外,再求一下推荐票,滑沥沥的梦想是完本之前,能达到一万张,很简单,麻烦大家啦!) 第二百五十八章得病 (第二更) 回到总督署,叶开一脸疲惫,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累,但一坐到椅子上,他就浑身发酸。 这些天下来,他一直处于高强度的工作,虽然日程紧凑了点,但一直没什么大问题,总不会到了这个时候,身子再出了什么差错吧? 股票风潮闹到这会儿,到了最高潮的时期,洋人已经蠢蠢欲动了,奕劻的忍耐怕也到了极点,朝内朝外都在盯着他这个两江总督,他的一举一动都格外关键。 “大帅身子骨不舒服?要不要..”张啸光上前问道。 “无妨”叶开摆了摆手,公事公办地说道:“啸光,给盛宣怀发电报,告诉他李经楚已经招供,可以查办梁士诒的交通银行了,还有,要特别叮嘱他,三百万的官银需要尽快到沪,另外再通知陆双鸣,明日派人查封交通银行上海分行,相关人员立即逮捕,务必快,稳,狠。” “是” 张啸光点头道,余光打量了一下大帅,后者微微发黄的脸色,让他有些担忧。 “大帅,要不要找医生看看?” “暂时不用” “大帅!”张啸光强声道。 “执行命令!”叶开看了他一眼,“先退下吧” “..是” 张啸光挪着艰难的脚步,徐徐退下。 “等等” 耳后听到了叶开的声音,张啸光猛地转头,“大帅吩咐” “把李经楚的事情见报” 张啸光愣了一秒种,略有些失望的点头。 “是” .... 李经楚的事情,通过报纸广为传扬,迅速引发了一场大规模的舆论风潮,街头巷尾都在引论纷纷,盛赞总督大人的改革决心坚定如斯,也践行了他一查到底的承诺,为此不惜拿红顶子官员开刀,虽然二李逝世后,李氏家族露出了不少衰相,但要知道病死的骆驼比马大,李家尚有多人在朝为官,从农工商部到邮传部,实力不可为不强。 与此同时,盛宣怀那边的动作也悄然展开,作为邮传部大臣,他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查账”运动,交通银行总理梁士诒应声倒地,当晚便乘船逃往了日本。 叶开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三百万两的官银,这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几天后,联合会铸造的银龙币,开始在华界内小规模试运营。 当然,这些林林总总的事,不过是大戏上演前的先奏罢了,真正的高潮还在后面,但眼下叶开却摊上了一件大事。 简单来说,他得病了。 几天来,他常常感到一阵莫名地胸闷,然后四肢无力,期间还伴随着短暂的发烧,最后他不得不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跟着韩翠儿一起去了趟医院,医院的诊断是急性肺炎。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叶开还真有些愣住了。 谁说穿越者的身体都是铁打的! 在韩翠儿和张啸光的联合叮嘱下,叶开好好想了想这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应该是连日来的紧张工作,让他少了些必要的休息时间,随之导致免疫力下降,呼吸道细菌感染之类的,当然,也可能和上海的生鱼鲜有关,总之,叶开这次彻底病倒了。 好在肺炎不是什么绝症,慢慢调理半个月就能缓过来,但叶开坚持不住院,医生只得开了一些治疗性的药物,然后命下人打包回家。 离开医院前,医生特地嘱托需要静养,否则病情有可能进一步恶化,甚至发展成当时的不治之症肺痨。 对此,叶开点头,点头,再点头。 对于生命,他还是格外珍惜的很。 当病号的日子多少有些无聊,特别是得了肺炎这种传染性的疾病,叶开的书房变成了隔离间,人员出入被严格限制,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唯一值得可惜的是,他多了一些独自思考的时间。 几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独自面对这个陌生而熟悉的世界。 罢了,罢了,就当成一次放松吧。 .... 叶开旁边的临时秘书房里,张啸光在值班,有他在,叶开也算放心,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工作比平时繁重了好几倍。 “张副官,江防舰队总参谋官汤芗铭到了。” 书吏蹬蹬蹬跑上来,对张啸光说道。 “在哪?” “一楼的接待室” “什么事?” “额...”书吏犹豫了一下,说道:“他说有紧急军务呈送,需要面见总督大人。” “总督大人身染疾碍,不能见人,容易传染。” “但汤大人说此事万分紧急!必须面见良总督!”书吏面有急色,那位汤大人一进来就要见总督,现在可在底下急的团团转。 张啸光看了一眼叶开的房门,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书吏捏着脚步离开了。 张啸光小心翼翼地带上防护口罩,然后轻轻推门进去。 一分钟后,张啸光几乎是跑着冲出了房门,见到人就大声喝道。 “快请汤大人!大帅要亲自见他!” 第二百五十九章英法联军 (第一更) 汤芗铭也是受江防舰队统制之托,面见总督汇报紧急军情,哪知总督染病不能见人,这可怎么是好?他在接待室里早就急得满头大汗。 “汤大人,大帅请您过去。” 汤芗铭听到这话,来不及回应,三步并作两步便爬上楼去,在门口的时候被张啸光突然拦住了。 “汤大人,大帅得了肺病,怕有传染的风险,你还是带上这个吧。”张啸光递给了他一只口罩,这是叶开特意嘱咐的。 “怕啥!不要紧!”汤芗铭瞥了一眼,大手一挥,直接进了门。 经过了几天的调理,叶开的肺炎已经大有好转,虽然还时常咳嗽,但浑身酸乏的情况已经大有好转,下床肚子行走也没什么问题,只要不亲密接触,传染的风险其实很低。 汤芗铭就这么闯进来,叶开还有些稍稍惊讶,不过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铸新出什么事了?” “良督!”汤芗铭喘了一口气,随即一脸焦急的说道:“英法的舰队要到上海了!” 汤芗铭气喘吁吁,叶开却显得很镇定,他心里早有准备。 “铸新,你慢慢说,目前情况是什么样了?” 汤芗铭道:“今晨,江防舰队的巡逻船汇报,说有大批舰队正在东海外海上游弋,上面挂着英国人和法国人的军旗,目前距上海大概一百三十里。” 叶开拿出了地图,小心比划着上面的位置。 “是这里吗?” “大概如此” “好,我知道了。” 汤芗铭不明白,如此石破天惊的消息,总督大人怎会如此平静,英法联军逼近上海,这明显就是示威,如果这队军舰在上海登陆,那可就是不亚于侵略的严重事件,遇到这种情况最起码也应该向中央汇报啊。 不过,叶开有他的打算。 “良督,咱们怎么办?” “上海境内最大的军舰是哪个?”叶开问道。 “江防舰队的船只普遍吨位偏小,属于内河军舰,最大的要数海圻号巡洋舰。” 海圻号巡洋舰是北洋舰队的旗舰,它这次抵沪纯属碰巧,英国爱德华七世病死,海圻号正要由此停靠补给,去英国参加新王乔治五世的加冕礼。 叶开对汤芗铭说道:“通知海圻舰的舰长,本督要亲自登船!” “这恐怕...”汤芗铭有些犹豫,“良督,海圻号是北洋舰队的旗舰船,这次是海军部选派去英国庆祝...” “英夷都打来了,还去什么庆祝!”叶开低喝道,汤芗铭立马站直了。 “你率本督的卫队去,不服从的,通通逮捕。”叶开下了死命令,“江防舰队的其余舰只,无论大小,紧随本督坐舰,咱们去会一会那些欧罗巴人。” “是!” 汤芗铭标标准准的敬了一个军礼,总督大人张口一个英夷,闭口一个欧罗巴,听着真他娘的解气。 汤芗铭走后,叶开叫来了张啸光。 “啸光,通知上海的记者,本督要举行新闻发布会,地点就选在上海码头。” “是!” 张啸光说完,眼神担忧的看了看叶开,“大帅的身体...” 叶开跳下床去,道:“没问题,差不多都好了。” ..... 英法舰队逼近上海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市民造成了不小的恐慌,这是不是一场大战的开端,谁也不知道,毕竟上海已经几十年没打仗了,上一次还要追溯到1856年二次鸦片战争期间,英法联军也是假道上海,然后北上从天津登陆。 叶开的发布会更像是一次出征宣言。 在他的身后是海圻舰巨大的舰体,这艘满载排水量4300吨的快速巡洋舰,充当了绝好的背景板,征调海圻号并没有发生什么暴力冲突,450名舰员同仇敌忾,在舰长程璧光的率领下,依次排开站在叶开的身后,像两片巨大的羽翼。 叶开面前,依然是数不清的记者媒体。 码头上的人越聚越多,黑压压的围成一片,军警在极力维持着秩序,但挡不住大量激情澎湃的百姓纷纷涌来。 “我很失望,但更加愤怒,这是野蛮对文明的蹂躏,侵入一个主权国家的领海,这是无法忍受的耻辱。”说到兴处,叶开开始剧烈的咳嗽。 “没有什么能抵挡中国人民保卫国家的决心!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自有猎枪。” 于斯万年,亚东大帝国!山岳纵横独立帜,江河漫延文明波! “唯一值得恐惧的只是恐惧本身,请记住,从秦始皇开始,中国人打仗赢了两千年!”叶开脸色苍白的嘶吼道。 四百兆民神明胄,地大物产博! “五十年来,中国蒙了一层灰尘,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一代抹擦干净!” 升我黄龙旗! 唱我帝国歌! “呜~”十几艘战舰齐齐抛锚,锅炉发出的声音沉重而凄厉,混杂着市民的欢呼声,响彻整个上海码头。 天高高,海滔滔。 帝国苍穹保! 东海洋面上,十七艘英法战舰,排成两列巡航,两国舰队的第一次相遇,就擦出了点火药味,在海圻舰的远望镜里,高卢鸡和约翰牛,喷涂着浓烟,仿佛耀武扬威似的,全速直逼叶开的坐舰。 第二百六十章事情扩大化 (第一更) “什么?良督上了军舰?”沈寿堃得知叶开出海的消息,大为震惊,急的在驻地内来回踱步,那可不是拿着玩的,万一擦抢走火了,那可就是两国交战的大事啊,别看自己是长江舰队的最高长官,那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快,上报海军部,就说两江总督良弼率军舰御敌,请朝廷支援...” 想了片刻,沈寿堃又把这封电报摁下了,心中纠结万分,御敌,御什么敌?真要是这么说了,不就等于两国交战了吗?现在外面什么情况,他一无所知,也自然不敢把“御敌”这两个字放出来,总之,这件事太大了,大到可能整个国家都要牵涉其中。 “良督啊良督,你可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啊!” 沈寿堃又气又闷,不断呵斥着下属打探消息,停了好半天才坐下,他粗略回顾了一下,叶开到沪这一个多月发生的事,先是颁布紧急状态,然后封锁上海附近海域,最后大肆搜捕外国案犯,甚至派军舰登船检查,这的确需要非乎常人的魄力,但坏就坏在这份魄力上,当官可不能光靠魄力,那洋人也是能随便惹得,怎么样?现在碰壁了吧? “沈统制,紧急军情!”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讲!”沈寿堃急忙说道。 “内阁发报,要两江总督良弼,江防舰队统制沈寿堃,竭力避战,静观事态,万不可出海滋扰,毋使中外战火重燃...” 竭力避战,静观事态..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沈寿堃心头的苦水已经泛滥的不可收拾了,总督已经率舰出海了,这什么内阁电报不是废纸吗... 沈寿堃眉头紧锁,几乎瘫倒在座椅上。 “派“江元”、“江亨”号出海探听消息,不光是英国人,法国人还是咱们的军舰,一经发现,速速来报!” 事情发展到这般田地,沈寿堃也只能这么补救了,但几个小时过去了,他依旧没得到半点消息。 “沈统制?”传令兵悄步走来,小声汇报道。 “怎么了?”沈寿堃抬起沉重的头。 “外面来了人,说两江巡抚常大人来了。” “两江巡抚!程德全?”沈寿堃腾的一下站起来了。 程德全是清廷的两江巡抚,驻地在苏州,离上海租界有一百多里水路,这个时候怎么跑到上海来了,坏了,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沈寿堃大为叹气,英法联军抵沪,这个他千方百计要保守的秘密情报,现在居然弄的全国皆知。 “叫人来,跟我一出去瞧瞧。”沈寿堃吩咐。 两江巡抚,江防舰队统制,这两个职务级别相等,互不隶属,自然说不上谁拜见谁,不过既然一方来了,就有主客之分,沈寿堃出了驻地衙门,果然见到了江抚程德全。 不光是常德全一人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队兵,有的正从船上下来,有的则正在排列队伍,零零散散,差不多有千余人。 “程大人,您怎么来了?”沈寿堃拱了拱手,问道。 “听说英人法人的军舰了,我是两江巡抚,总不能袖手旁观。”程德全浓眉大髯,宽面大耳,也是戎马半生的角色,说起话来显得中其十足,虽然听起来客气,但眼下之意,却在暗讽沈寿堃揣着明白装糊涂。 程德全得知这个消息还真不是上面有人告诉他,说起来还算一个意外,叶开誓师出海的消息,可谓是爆炸性的,早就见了报纸,程德全有看《申报》的习惯,听闻后大吃一惊,这次才急急忙忙率了自己的部下,走水路第一时间赶来。 沈寿堃面色发窘,不知该如何回答,程德全的名头他自然听说过,那可是在东北和俄国人打过仗的狠角色,现在总督那边的情况还不明朗呢,眼下又来了一位主战派,这可如何是好? 想了片刻,沈寿堃也只好这么搪塞道:“内阁发了命令,要良督和我竭力避战,这件事牵涉两国邦交大事,该怎么办自有上面解决,程大人,恕在下抱歉,您还是打道回府吧。” “洋人都打来了,你让我老程原路滚蛋?”程德全大怒。 沈寿堃面红耳赤,支支吾吾道:“可内阁..” 没等沈寿堃把话说完,程德全便当即发作,“奶奶的,什么狗屁内阁令,老子一概不认!” 沈寿堃呆住了。 “我的渡轮跑得不快,到上海怕误了时辰,我来就是要借你的军舰一用,要是你的船不载我的兵,那从今往后,在这两江的地界上,有你无我。” 程德全撂下了狠话,沈寿堃则一时语塞,他倒不是软骨头,纯粹是因为双方实力对比太悬殊,这要是打起来了只有输的份儿,被程德全的话这么一激,他脑子顿时发热,奶奶的,总督大人已经先行了,咱们索性就干到底。 “程大人稍等片刻,我派人向各舟舰传令。” “哼!我在船上等着。”程德全大步离开。 ..... 英法联军迫近的消息蔓延了整个上海滩,人们瞬间便群情激奋,在爱国情怀的鼓动下,很快就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集会,无论是华界还是租界,自发走上街头的人越来越多。 “这人都是疯了?” 这一天,黄金荣的警哨一直没停过,游行抗议的队伍,一波接着一波的涌向了法租界中央,这种情况可有几辈子没见过了。 “黄督长,公董局那边让你赶快派人过去,游行的队伍已经挤到了市政厅大门口。” “派人?你瞧瞧,人能过去吗?” 看着如潮水一般的人群,黄金荣在心里打了一个寒战,整个法租界的警察才区区几百人,能挡得住上万人的庞大队伍才怪。 法租界和英美租界虽然是外国人管辖,可住的大多数都是中国人,在民族情绪面前,那点点的优越感和特权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华界内的情况就更不用说了,一听说英国人法国人“打”来了,他们心中的火一下子就蹿了上来,早就不满租界那帮人耀武扬威,再听说总督大人率军舰出海应敌,他们更是群情澎湃,大股大股的人群走上街头,齐齐的向码头进发,有的还带了锄头,木棒。 你们这些洋鬼子不是要来吗,那就看看吧,中国人是穷了点,贫了点,但这脊梁也是直挺挺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步步紧逼 (第二更) 叶开当然不会像沈寿堃想的那么没有分寸,以中国海军目前的实力,即便赌上江防舰队的所有家当,也挡不住一支英国人的远东分舰队,更别说里面还掺杂着法国人的军舰,真要硬拼起来,恐怕只有被碾压的份儿。 “良督,英法的舰船往岸边走了,咱们追不上。”站在叶开身边,舰长程璧光支着望远镜向他汇报道。 视野里,英法舰队的军舰已经向近海方向驶去,看样子是要在租界码头登陆,叶开这支混杂舰队里,除了海圻号有二十四节的速度,其他的老旧船只普遍只有十几节的速度,这种技术上的代差,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 “看来,洋人是要在上海登陆,用武力解决这次冲突。” 叶开摇了摇头,对程璧光表达了他的悲观看法,同时他也注意到,英法舰队中并没混有运兵船,也就是说一次性运送兵力不会超过三千,所以基本可以确定这次进犯属于示威性的登陆,为了就是要给中国政府施压,不过即便如此,也已触及到了叶开的底线。 “良督,咱么现在该怎么办?要是让洋人的舰只登上了陆,对咱们可就大为不利啊!”汤芗铭上前一步,对叶开说道。 这个道理叶开清楚,但现在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事情闹得这么大,北京方面应该已经获悉了,说不定这会儿奕劻正派人在东交民巷和洋人扯皮呢。 “回港,他们要登陆,咱们也跟着,大不了就打他一次巷战!” 叶开的话听着着实鼓舞士气,连总督大人都身先士卒了,他们这群水兵自然也就英勇无畏,他们的命在金贵还能有督抚大人的金贵么。 “全速返回!” 程璧光下达了指令,传令兵向身后的舰只发出了回港的旗语。 叶开没有回船舱休息,他站在舰桥上,遥望着英法舰队的踪影,缓缓想起了刚才的冲突,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当时,两艘英国舰只冲他全速开来,靠着速度上的优势步步紧逼,直到最后一刻才右满舵驶离,两者擦肩而过,最近处不到十米,几乎都可以看见英国装甲巡洋舰上的二联装主炮孔了。 只此一下,英国人就摸清了叶开这支舰队的实力,大部分属于上个世纪老式舰船,英国人在嘲弄了这些老古董的同时,顺带着在叶开面前秀了一把大英海军的驾驶技术。 对比之下,叶开的回应就多多少有些无力了,他命人调转了一下主炮方向,以示警告,当然,结果不痛不痒,英法舰队开启全速马力,径直扬长离去,而叶开也自然不会像日后的苏联海军一样,真的来一次巨舰撞击。 两者的交锋,触之既离。 不过,这一粒炙热的火星,也由此蔓延到了整个中国。 ..... 再听到洋人的军舰到达上海的消息后,奕劻几乎是盛怒,他紧急召见了海军大臣,命他立即电告江防舰队,千万不要擦枪走火,洋人要登陆就有他登陆,中央政府这块自会处理,当然,他的步子慢了一步,叶开已经率舰出海了。 紧接着,奕劻发动了外务部所有的人员,从大臣,副大臣,到分管各国的司员参赞,总之倾巢出动,到英法各国的公使馆去刺探情报,然而,他得到的回应统统是不知情,显然这是在给奕劻难堪。 在被问道为什么派遣军舰入华的时候,英国大使朱尔典的回答颇有玄机,“我觉得中国政府的某些官员需要好好降降温,正好,凉水浴好了,这可是十几万吨的。” 奕劻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英国人法国人那可不是好好惹的,要再来一次庚子之变,那大清国还不立马完蛋,而他这个内阁总理大臣也不跟得着下台,为今之计,就是尽快平息英国人法国人的怒火,息事宁人。 “英国人说了没有怎么才能退兵?”奕劻问梁敦彦,后者可是在朱尔典那里吃了闭门羹。 “朱尔典装糊涂,说这是英国本土做的决定,他这个驻华大使并不知情。” “哼!老狐狸!” 奕劻啐了一口,朱尔典在中国当了十几年的大使,位高权重,人脉广泛,这么大的事英国政府怎么会不通知他,说不定这就是他要求的这次武力示威。 “法国人呐?” “马士里说日前租界内发生了一点‘治安危机’,他们这次派兵来,只是单纯的保护侨民。” “都是托词!” “对了,你刚才说‘治安危机’,什么治安危机?” “马士里说上海的总督逮捕了几个法国商人,似乎还悄悄进入了租界绑架了几个犯了法的华人,他们说对此完全不能忍受,如果中国政府不能解决这类的侵害,他们只好自己派人保护。” “上海的总督?良弼?又是这个良弼!”奕劻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他这是存心跟老夫过不去!” 奕劻如同被点着一样,浑身战栗,自从这个良弼到了江南,不是伸手要钱,就是打洋人的主意,他到底要干什么,难不成这是为了报复老夫? 此人真是个祸患! “还有总理,俄国人,日本人,也跟着说,要派兵舰道上海去,保护他们的侨民。”梁敦彦接着说道。 “他们乘人之危啊...” 奕劻此刻已经没有了叫喊的力气,他颓唐的坐在座位上。 “良弼不除,什么事都有可能出来了。” 奕劻疲倦的摆了摆手,最后对梁敦彦嘱咐道:“你去告诉英国人,法国人,只要他们撤兵,什么条件都答应。” 第二百六十二章对峙 (今天整理思路,就一更了,养养膘。) “该死的,我们的大门出口都被中国人围了!” 望着公董局外的大批中国抗议民众,法籍总董玛祖格正冲着电话咆哮,电话的那一头是法国驻沪领事馆,法国人在上海的最高指挥部,不过,听电话里的声响,他们那边的的情况貌似也好不到哪儿去。 “调中央捕房的警力来,对了,那个华人督长黄金荣呢?他不是最有方法对付这些中国人吗?”驻沪领事同样急吼吼的说道。 “他?鬼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天呢,这些中国人真多!”玛祖格已经急的满头大汗。 “这...” 电话的那头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声音,“你们在坚持一下,北京的法国公使传来电报,说法兰西的舰队已经逼近上海了,上面有一千多士兵,用不了多久,这些中国人就会老实。” “要多久?” “很快,相信我,总董先生。” 对方挂了电话,玛祖格望着窗外越来越多的人群,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大,这是怎么了?这些中国人难不成已经疯了,照这样下去,他能不能等到舰队登陆那一刻还是个问题。 “关闭公董局,锁紧房门,决不能这些人闯进来!”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固守待援。 “阿门,保佑我们吧。” .... 英法的公共租界状况与此相同,大批大批的华人走上街头,手中高举了刚刚印发的号外报纸,上面赫然是叶开发表演讲的照片,他们大声嘶喊中国人绝不可欺,齐刷刷的向外滩码头涌去,这里面有士绅,底层官员,知识分子,店铺商人,普通工人,乃至于买洋烟的小贩,目睹这一幕,租界工部局的外籍董事快吓坏了,这是怎么了,上海快半个世纪没有这么闹腾了,难不成这些人要把他们赶出中国不成? 民族情绪一旦被点燃起,后果必然是不可设想,虽然庚子国变的时候,上海实行东南互保未受其害,但捐款抗战的人也不在少数,如今英法战舰迫近上海滩,总督大人又身先士卒,他们自然是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了,再说,这件事前前后后本来就是中国人有理,怎么那些自诩文明世界的西方诸国硬要派兵干预? 洋人的蛮横惹怒了所有人,股票风潮爆发的时候,上海百业萧条,每日透水者数不胜数,那时你洋人怎么不来救济?如今良总督大力改革,使劲浑身解数救济钱庄,这才使上海滩刚刚有了的一点好转,你洋人怎么就如此无礼?再者,股票风潮是由你们外国不法商人挑起来的,正所谓犯案抓人,天经地义,良总督散下了通缉令,无力逮捕这些害群之马,这哪里有错吗?怎么你洋人就用大炮对准了这位鞠躬尽瘁的好官,难道炮弹就是你们的公理? 人群义愤填膺,纷纷指责英法的野蛮,情绪一次比一次高涨,甚至还有人跑到了领事馆的围墙里,把他们的国旗扯下来烧掉,吓的里面的人缩进了楼房里不敢出来。 人群中混杂着的那些个,饱含正义感的公知开始发挥了奇效,骂人可是他们的一绝,有理有据,细数洋人在华的种种劣迹,陈言洋人租界是中国一大毒瘤也,欲强中国必先去除外人,此话一出,场面瞬间鼓动不止。 此外,人群中似乎似乎还有青帮分子的踪迹,据说是奉了陈堂主的命令。 总之,在不同力量的推波助澜下,人群齐聚外滩码头,用血肉之躯对抗洋人的钢铁巨舰。 海风迎面吹来,令人瑟瑟发抖,朦胧水汽当中,十几艘军舰正朝码头的租界方向缓缓进来。 英国人,法国人来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1000米,500米,300米,200米,100米,... 岸边的人们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悬挂着上面米字旗。 他们的手挽手,站的更紧凑了。 民众组成了一道人墙,英法军舰在港区转了一圈,居然没有没有找到一处可以靠岸登陆的地方。 最后,逼得英法联军没有办法,只好向租界北部驶去,那里有无人居住的滩涂。 不一会儿,一千五百名法国士兵,七百名英国士兵,便从舰上登陆下来,然后由陆路出发,踏着步子,向租界进发。 英国人,法国人,登陆的消息,像炸了锅一般,在人群中传播,整个上海滩拉响了警报。 “光洋人的舰船来了,怎不见良总督的坐舰?” 两江总督率舰出海的消息他们都听说了,到了这个时候,怎么不见中国的水师? “莫不是被洋人害了吧?” 人群中开始小声嘀咕,很快传遍了整个码头,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悲怆之气。 “良公啊...” 不少人已经开始痛哭出声,皆以为叶开殉国了,洋人船坚炮利,良总督很可能已经被击沉了... “快看,咱们大清国的军队来了。” 远远望去,一队人马正火速赶来,正是程德全率领的一千六百多人的杂牌军。 正当人们松一口气的时候,港湾的拐角处,一堵巨舰的身影正在快速接近,桅杆上,黄龙旗高高挂起。 “那是良总督的坐舰!” 人群中眼尖的人已经提前发出了声音。 “是中国舰队!是中国舰队!老天爷保佑,良公还在!” 这些祈祷声,远在“海圻号”上的叶开自然不会听见,此时此刻,他眼中只有一个目标,把洋人的军队挡在租界外,给他,奕劻,以及洋人,赢出足够时间。 “全体将士听令,在租界登陆,咱们中国的土地,决不能沾上一粒蛮夷的脚印!” 整个上海滩,似乎都随着叶开的这句话,而骤然炽热了起来。 一场枪口对枪口的对峙,不可避免。 第二百六十三章内阁会议 (第二更) 叶开在英美租界登陆,从1863年开始到现在共47年,这里不准中国军队进入的规矩,被叶开用这种方式打破,人群中爆发了雷鸣般的欢呼,恭贺他们的良总督平安归来。 这一幕,让远处的巡捕房警察都看呆了,一个个面如死灰,他们手中的警棍再厉害,能挡得住荷枪实弹的军人吗? “大帅!” 陆双鸣率领着三千名禁卫军赶到了租界内,已经变作防守阵型严阵以待,在他们的西北方向,两千多名英法联军正向这里进发。 陆双鸣用他那一如既往的声音汇报道:“大帅,两江巡抚程德全到了,带了一千多人,说是要驰援上海,助大帅一臂之力。” “程德全?”叶开琢磨了一声,在他的印象中,此人是辛亥革命清廷中倒戈的第一位督抚大吏,和革命党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他的人马在哪?” “已经进驻法租界了。” “好!咱们就在英美租界外驻防,正好两军互为犄角,传令下去,众军严阵以待,切勿让英法军队靠近,但要记住,没有本督的号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开枪,违反者,军法论处。”叶开吩咐道。 “是” 陆双鸣大声应答,他本来就是大头兵出身,这种阵势见多了,心中一惊有所准备,接下来这很可能就是一场恶战的开端,而是战是和,时进是退,只听大帅一句话,他是军人,依令行事而已。 “啸光,你组织人马,让租界内百姓散去,若真的开阵了,恐殃及无辜,还有,通知江防舰队指挥部,封锁沪上码头,防止英法军舰趁着黑夜偷袭华界腹地。”叶开接着吩咐道。 “是!” 张啸光飞速退下,军情紧急,他可不敢耽搁。 急促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叶开看了看手表,七点二十分,天色已经逐渐暗淡了下来。 眼下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拖时间。 叶开猜想,他这捏老虎须的行为,此刻应该已经传到了北京,奕劻必然会火冒三丈,然后召集群僚商量对策,或许就连洋人都会震惊,中国人真的敢派兵,不惜冒着两国开阵的风险,毅然决然的挑战大英帝国和法兰西政府尊严和底线,要知道,东交民巷和京津沿线,可还有大股驻军啊。 奕劻会不会就此让步,答应叶开提的要求,谁也不知道,这盘棋,他自己也下的又惊又险。 ..... 紫禁城,文华殿,内阁紧急会议上,奕劻高举首座,脸色铁青,明显刚才已经发过了火。 “良弼胆大妄为,胆大妄为!” 奕劻猛拍桌子,吓得做的几十位内阁官员浑身一震。 “他这是要干什么!跟洋人开战吗!他凭什么开战!眼里还有没有中央,还有没有我这个总理大臣!”奕劻怒不可遏,不断大声嘶吼着,这个良弼简直捅下了天大的篓子,如今英法联军开进了上海,明白了就是武力威慑,虽然不一定开战,但面子确实大为难堪,他这个总理大臣可是要丢脸的。 “良弼这次做的确实欠妥...” 底下人开始小声嘀咕,这件事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良弼怎么就惹怒了洋人,这下好了,大战一触即发,烂摊子谁来收拾,不过,平心而论,他们中有些人倒佩服起叶开来,换做别人,谁敢捏洋人的老虎须。 “亲王所言差矣,那洋人挑衅在先,良督不过是奉命查案,请洋人配合而已,没想到如此小小要求竟然遭到拒绝,良弼这是尽总督的责任,怎么算得上胆大妄为?” 载泽站起身来说道,盛宣怀跟着道:“一个月前,股票风潮震荡上海,席卷全国,良弼身为两江总督,惩治不法洋商,乃是理所当然,怎么就算欠妥了?” “理所当然?哼,泽公,盛大人,亏你们还是府部大臣,岂不知租界乃两国合约所缔,他有何职权擅自进入,还派了军队,这是要干什么!这不是造反吗?” 奕劻这么一说,载泽,盛宣怀倒不在吱声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租界虽然仅仅一隅,却是清廷碰不得的。 “总理,为今之计还是解决英法联军的事吧,要是等到兵戎相接,那可就为时已晚了。”关键时刻,还是徐世昌提了一个中肯的问题。 其他人都沉默了。 半天后,奕劻问道:“梁大人,洋人那里怎么说?” 奕劻让梁敦彦到东交民巷和洋人秘密会晤,商量着如何处理大事化小,如今军队打来了,我捂在口袋里也没什么必要,索性摆在桌面上谈。 “洋人无非是要一个脸面。”梁敦彦答道,“但他说的却不好办呐..” “你说吧”奕劻摆摆手,示意他说下去。 “英国人说了一共四条,公开道歉,赔偿损失,承认租界的自治权,然后严惩首祸。” “告诉洋人,都同意。”奕劻想都没想就说道。 底下人大惊失色,“总理?” “总理三思啊!” 奕劻冷笑着说道:“为了避免两国交战,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这四条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庚子合约,已经是宽松之极了,这第一条,错在我们,道歉无可厚非,第二条,人员损失我方一概赔偿,诸位想想,只要英法联军越早离开,赔偿自然越少,而租界,两国合约上本来就是这样写的,也谈不上什么承认不承认,至于首祸..自然要严惩的!” 英法联军多待一天,就会多一天的负面舆论,见坐下人都拿不定主意,奕劻心中冷笑不止,感情当总理的不是你们。 内阁成员们其实也清楚,事到如今,只能牺牲小我,避免大祸,要是等到一发不可收拾了再答应,那条件可就不这么宽松了。 牺牲点脸面,换来两国和平,倒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他们没想到奕劻会答应的这么干脆。 “那首祸是..” 人群中响起了询问声,奕劻早就等这一刻。 “当然是良弼!” 第二百六十四章临阵革职 (第二更) 入夜,叶开接到了内阁的消息。 奕劻下令革去良弼南洋通商大臣的职务,其两江总督的职权也一并停止,并且命他立即率军撤出租界区,到松江府驻防,十万火急,任何人不得违抗。 这份革职令写的杀气腾腾,已经远远超出了政府公文的腔调,奕劻在上面再三警告,如若不遵,立即将他交由法办,甚至让洋人决定他的生死。 目光扫过电报上的这些尖锐说辞,叶开竟然淡定如斯。 “奕劻,你可真是愚不可及..” 叶开摇了摇头,倒是为他叹息了一声。 早在二十分钟之前,叶开就收到了盛宣怀的通知,说奕劻有可能对他下手,而这份期待已久的革职令,正中叶开的下怀。 外敌入侵,举国震惊,整个上海滩都是同仇敌忾,而叶开以主战派的姿态抗击洋人,本就是民心所在,奕劻这时候把他罢免,不是明摆着犯众怒吗? “奕劻啊奕劻,你可是走了一步臭棋,莫不是忘了自己是怎么上的台了?” 叶开冷笑一声,对奕劻施以最恶意的嘲讽,他似乎忘了自己靠得什么力量才登上总理大位,请愿风波距今不到半年,奕劻就忘得一干二净,他这份命令一出,恐怕最先不满意的就是举国的老百姓,纵然群众个眼光并非雪亮,但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这条革职令仿佛一盆冷水,泼进了油锅里,奕劻必然被溅的满身。 “啸光!” “卑职在。” “交给你的任务办的怎么样了?” “租界内的百姓都撤回家了,但仍然有一些不愿走,他们说要跟在大帅后面打洋鬼子。” “胡闹,战争是军人职责所在,让他们赶紧滚蛋!” “大帅..”张啸光看了看叶开,小声道:“当当后援兵也好..” “他们在只会添乱子,炮声一响就傻了。”叶开严厉的说道,“各司其职就是对这个国家最好的贡献,打仗用不着他们。” 见大帅发火了,张啸光也就闭嘴了,想了想脸色不禁红了,自己当初满心欢喜的去当兵,到最后还不是逃走吗? “是!我马上去办!” 张啸光急匆匆的离开了,叶开盯着黑漆漆的远处,心中不定在想:这会是一场战争吗? 虽然两国都不想打仗,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两方任何一个士兵擦枪走火了,战争不就一点就着了吗。 叶开努力不去想这些,他能做的就是做好最高真正准备,即便他的职务已经被尽数撤了。 “大帅,那些洋鬼子好像停了。” 耳边传来陆双鸣急燎燎的声音。 “什么?” “大帅,你看,他们在租界北区外三里的地方停了。”陆双鸣重复了一遍。 叶开接过陆双鸣手中的望远镜,借着微弱的月光向远处望去,可以依稀的看到举着英法军旗的士兵确实停止了步伐,原地驻扎,呈防御阵型散开,以避免大口径火炮的直接轰击。 三里,这点距离,离上海租界北大门,不过咫尺之遥。 “看样子他们不打算走了,大帅,这是怎么回事?”张啸光疑惑不解的问。 英法联军自黄浦江畔登陆后,一路向南进发,直扑租界区,如果不是停止前进,这时候两军已经碰上头了,一千五百米的距离,基本上已经达到马克沁的极限射击范围。 “莫不是瞧咱们人多,怕了?”陆双鸣随意猜测道。 叶开摇摇头。 他们当然不是害怕了,之所以停止前进,肯定是受到了上面的命令,叶开猜想刚才奕劻和洋人之间达成了某种交易。 革职就是一个信号。 想到这,叶开心安了一大半,今夜英法联军不会来了。 “继续严阵以待,提防他们趁夜偷袭。”叶开不敢掉以轻心,洋人停止进发只是暂时的,而奕劻交易未必就能奏效,再说叶开根本就没拿这份革职令当回事。 除了他,这些兵还会听命于其他人吗? “回大帐” 回到简易帐篷里,叶开坐下,稍微喘一口气。 这帐篷是军用类型,里面放置了电报,地图,沙盘等指挥设备,禁卫军一开始到上海时,住的就是这种帐篷。 “大帅,程大人来了。”外面有人来报。 “快请” 程德全走进帐篷里,叶开抱拳示意,如今两个人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无形中亲切了许多。 “程抚率兵驰援,在下不胜感激。” “这是本抚职责所在,嗐,洋人欺人太甚!”程德全粗犷性格,与张勋颇有些类似,叶开的感激对他来说尤不值一提。 “良督寸土不让,倒让老程很佩服。”程德全抚着大胡子,难得见了一次笑容。 “总督一词不敢当,内阁刚刚降下调令,将我立行革职。”叶开道。 “革职!?”程德全大惊,“这兵临城下,内阁怎能色令智昏,临阵革职!” “我岂知道?”叶开摇了摇头。 程德全之所以对叶开客客气气,就是佩服叶开抗击洋人的胆气,见叶开身造不公,顿时这份钦佩之意转变成了对朝廷的满腔怒气。 “这鸟什子大清国真是乌烟瘴气,有他们这一帮勋贵在,定要让几万万中国人跟着他们当软骨头!” 程德全当即大骂道,叶开也不由的干笑一声,这位程胡子果然是个倒清的性情中人,历史上他可是为革命党攻克南京立下了汗马功劳,和孙中山干系甚密。 “我去职后,麾下卫队共三千人,就拜托程抚来统率了。”叶开拱手道。 “你的兵你来带!”程德全跺了一顿脚,气哼哼的走了,声称要找内阁的人问个清楚。 叶开淡笑一声。 夜色浓浑,上海滩风波正盛,而远在北京的奕劻同样能感受到这股不平静的风潮,等到第二天的太阳出来,叶开的反击也要来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一套叶开不要玩的太顺溜。 (最近手头杂事太多,更新时间,次数,都不太稳定,向大家说声抱歉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全国响应 (第一更) 白天到来,叶开走出帐篷,深吸了一口晨曦中的凉意。 从望远镜里望去,英法联军已经在租界外安营扎寨,双方进入了短暂的对峙当中。 “大帅,洋鬼子没有进来,昨夜租界内都很安全。” 陆双鸣赶来汇报,瞧他的样子,怕是一夜没合眼。 “知道了,汉初,你下去休息吧。”叶开说道。 “大帅..”大敌当前,陆双鸣有点犹豫。 “回去吧,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打上来,他们是在等我们自行撤退。” “自行撤退?”陆双鸣更不明白了。 叶开说道:“昨夜,内阁撤了我的职务,叫我率兵撤离租界。” “啊?!” 陆双鸣同样大惊失色,想了想便明白了,恨恨的咬了一下牙,说道:“奕劻怎么对洋人如此谄媚?” “自辛丑条约后,中国已是洋人的朝廷。” 叶开说道,不说东交民巷洋人有个独立王国,就连京津铁路沿线也有洋人的驻军,这无疑于掐着中国的脖子,奕劻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开罪洋人的,这也是叶开看准他的死穴。 “大帅真要撤兵?” 这个问题陆双鸣本不该问,但到了这个份上,他还是忍不住要问一问,毕竟他可是三千禁卫军的直接统率,身后是上海百万民众。 “撤?为什么要撤?”叶开转过头来说道:“只要咱们多待一天,奕劻就会多难堪一天,等到全国人民群起而攻之,奕劻倒台之日便不远了。” “那洋人...” 陆双鸣指着远方说道,他倒不是害怕,只是觉得洋人打也不打,退也不退,心里实在憋的难受。 “洋人不会真打,只是威吓中国而已。”叶开坚定地道。 现在已经到了1910的下半年,欧洲上空战云密布,在这个节骨眼上,西方不会和中国展开一场大规模战争,再则中国的国力已经远非十年前可比,自从新政以后,中国的经济进入了黄金发展时期,这种趋势一直持续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仅从GDP上来说,中国仍然是远东第一大国。从更直接的方面看,新式陆军已经有编练了二十几万,武器装备已经没有了代差,在这种情况下1,西方人原先拥有的那种绝对优势已经荡然无存。 不但西方人不会和中国大打一架,相反还要上赶着和中国做朋友,西方世界此刻已经分离成了两个超级阵营,协约国和同盟国,早在1907年德国就千方百计地拉拢中国,而传言日甚的中德美联盟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甚嚣尘上,一旦这个联盟成立,同盟国的实力将大大增加,试想:德国为欧洲最强国,美国为美洲最富国,中国为亚洲最大国,三国一旦联合,无论是科技实力,资源总量,人员地域,都远超协约国,在当时人的眼中,三国称霸世界的野心并非痴人说梦。 不过,当时,中国还处于外交蒙昧时代,还以为西方列强都是铁板一块,所以,针对这个联盟设想,国内以******居多,哪一方也不加入,哪一个列强谁也不得罪。 所以,叶开判断,洋人之所以这么兴师动众,不是要打仗,而是要吓唬中国,他们的考量无非是想保护他们在华的既得利益,这是他们不可轻动的奶酪。 或许就连他们没想到中国人居然会还手? 而叶开的这盘计划也正是由这个关键点出发。 如果上海持续紧张下去,全国的民族情绪必然会被激发出来,等到那时,奕劻的宝座必然动摇,叶开也能攫取到更大的利益,到那时,就不是一个两江总督能比得了,不但上海股票危机可解,他也能在江南坐稳下去,而计划中的一系列构想也能顺利实现。 建立浦东新区,筹组股票交易所,组建上海新军,修建宁沪铁路,重组江南制造总局...等等,将不会是痴人说梦。 这一切,几天之内,就会见分晓。 事实和叶开料想的相差无几,英法联军登陆上海的消息,传遍了全国,迅速在各省各地引发了一场舆论狂潮,这次不管是旧书生还是新式青年,不管是立宪派还是革命党,乃至于青帮,洪门,哥老会这些帮会组织,都加入到了抗议的行列中,对于洋人的蛮横行为,大街小巷几乎满是唾沫星子。 上海租界外,对峙已经持续到了第三天,内阁发给叶开的撤军令,已经积攒到了惊人十三封,上面的口气一封比一封强硬,几乎到了谩骂侮辱的地步,“擒拿”“诛杀”“法办”的字眼不下十余次。 远远的租界北部,洋人的军队已经有了蠢蠢欲动的趋势,想必东交民巷里又上演了一副好风景。 叶开一直在隐忍,而今天终于到了反击的时刻。 全国雷动,时机终于成熟了,只需要一粒火星,整块平原就会燃起来。 “啸光!” “卑职在” “第一,立即给梁启超发电报,就说上海局势危机,请资政院全体议员召开紧急常会,商讨大事,这件事要快。第二,将这十三封革职令原封不动登报,不管是华报还是外报,都要给齐了,不能遗漏,第三,昭告中外,自今日起,本督宣布二度下野,军权移交两江巡抚程德全,本督闭居期间,任何外人一律不见。” 张啸光呆了。 叶开大声问道:“你清楚了吗?” 好在张啸光及时反应过来。 “是!” 一切都要快,叶开是在抢时间。 消息顺着电线传到了宪友会总部,乍时,整个梁公馆党部都沸腾了。 “奕劻这个****,竟然将良公免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府院之争 (第二更) 梁启超愤怒了。 临阵免职督抚大员,这是什么狗屁行为,愚蠢!谄媚!卖国! 梁启超怒不可遏,眼睛几乎要凝出血来,英法联军登陆上海,已经是整个国家的奇耻大辱,奕劻居然为了讨好洋人,罢免坚决抵抗的主战派官员,而且言辞何其恶毒,换做任何一人梁启超都不能接受,更被说这个人是叶开了。 这一个月梁启超都在忙里忙外地筹备统一党成立大会,接到叶开的消息后,他当即停下了手头的一切工作,叫了一辆车,急匆匆的赶到了资政院大楼,直接来到了办事厅。 办事厅是资政院的常务机构,他的作用就是联络各省的咨议局,梁启超身为资政院总裁,自然是这里的最高长官。 梁启超一刻不停,命人以资政院总裁的名义,向各省的咨议局派发消息,征召全体咨议员,于三日后,聚首京城,召开宣统二年第一次紧急会议。 资政院每年开会一次,为期三个月,会期已经过了,现在则处于闭会阶段,只有资政院总裁或者三分之一的议员提议才能召开紧急会议,梁启超直接动用了这次昂权力。 议员们分布在全国各地,三天差不多已经是最快时间了,由此足可以看出他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 总之,他要给奕劻最大的压力。 .... “总理,怎么办?洋人的意思是,只要良弼不退兵,他们就要武力进驻。”梁敦彦刚从东交民巷回来,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奕劻闻言,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他之前跟洋人保证过,只要三天,这件事就能和平解决,如今三天的期限已经过了,事态却一定也没有好转。 “洋人的军队离上海多远?” “咫尺之遥,炮弹都能打进去。”梁敦彦答,在这方面,洋人对他的恐吓没有夸张。 这么近的距离,弄不好就会擦枪走火,弄不好两国真的有可能打起来。 “这个贼良弼!”奕劻阴声道,“他手下带的是禁卫军,内阁根本调动不了!” 叶开虽然下野了,但奕劻发现他根本无法让这支军队调出租界区,换句话说,即便停了叶卡的两江总督职务,又有何妨? “听那边的消息说,两江巡抚程德全也在。”梁敦彦答。 听惯了怪消息,奕劻这时候已经不感觉惊讶了,转而拍了拍办公桌,气恼的说道:“真是蛇鼠一窝,他们这是成心和本王作对!” 梁敦彦跟着点头,出了这样的事情,说到底,他这个外务部大臣压力最大,这几天里,跑上跑下,洋人的嘴脸,他算是见识透了。 “洋人那边该怎么答复?”梁敦彦老话重提。 “拖住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进驻租界,大清国现在惹不起洋人。”奕劻吩咐道。 话虽这么说,但奕劻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方面是洋人咄咄逼人,一方是叶开毫不退让,奕劻骤然陷入了两难当中。 “总理,资政院的人来了。” 正在沉思着,外面突然来报。 “哦,他们怎么来了?” 奕劻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自从资政院闭会后,那边儿一直没有动静,以至于他竟然忽视了这个新权力部门,说实话,资政院是奕劻十分忌惮的东西。 猜想无果,奕劻只能叫他们进来,资政院的官员到了内阁收发室,呈送了梁启超的亲笔书信。 奕劻半猜办疑的打开书信,上面的内容果然让他大为汗颜。 梁启超不亏是学书大家,政治宗师,这封信洋洋洒洒近千言,文不加点,从民族大义到总理职责,从个人素养到为官经历,历数二十八桩大错,把奕劻从里到外数落了一遍,总之,一句话,你奕劻不是东西。 其中,最后一句话尤其引人注目,“如不召回良臣,拨乱反正,自行解职,定要教汝追悔莫及,恰如法兰西之路易,英吉利之查理。” “这个梁启超岂有此理!” 看到这的时候,奕劻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大吼。 “尔一逃犯,如非天恩浩荡,他梁启超魂归九天了竟然对本督指手画脚!” 奕劻气不过,在屋子来回踱步。 “总理息怒,要是资政院也跟着掺和进来,怕不好办呐。”梁敦彦在一旁劝道。 “本王就是要他们不得称心如意,去,告诉资政院那帮多事议员,勿要再聒噪了!” “总理,这么做怕事情会越闹越大,为今之计,还是找梁启超和解吧?” “和解?你的意思是要本王按他说的那样‘自行解职’!哼。” 梁敦彦不吱声了,奕劻明显怒火正极,他也不好在说些什么。 “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能作出什么妖!” 说完,奕劻拂袖而去。 .... 事实证明,奕劻的嘴明显比心要硬很多,自从叶开宣布三件事之后,他的肠子都悔青了,全国的舆论一股脑地就指向了中央,尤其是他本人。 大火从最近的浙江,江苏,福建,安徽四省燃起,短短半日,就蔓延全国,十几省的报纸上,奕劻种种劣迹昭然若揭,听了直教人觉得厌恶。 先前,奕劻搞得皇族内阁就闹得民心尽失,如今,他公然卖国的行为更是惹得千夫所指,上下朝的道路上,已经挤了大批声讨分子。 墙倒众人推,奕劻这堵墙还没倒,推的人已经数不胜数,当然,在这些人其中,他还有一个更为麻烦的对手。 即将召开的资政院全体会议。 第二百六十七章同盟国猜想? 叶开让禁卫军继续待在租界内据守,自己回到了华界内的总督署,正式过起了他的下野生活。 虽然表面上他把军权交给了程德全,但有陆双鸣在,实际权力仍旧掌握在叶开手中,再说,程德全接不接受还是另一回事,以他的脾气,怕不会轻易接手,而张啸光自然随时随地跟在叶开的身边,替他传递着两边的消息,此刻更缺不了他。 对峙进行到了第五天,英法联军仍就不敢踏过雷池,不过,趁着这段时间,双方都在努力搜集着对方的情报,诸如军力部署,人员数量之类的。 从人数上看,禁卫军三千人,外加程德全的杂军一千六百人,比英法联军总数多了两千人不止,叶开这边有着绝对优势,从武器装备上看,双方的差距更是明显,禁卫军携带的都是清一色的德制武器,虽然没有带来火炮之类的重武器,但马克沁机枪的威力仍是绞肉机级别的,装备数量也远超联军,而洋人那边虽然乍看之下有些唬人,但仔细看却发现他们却并非正规军,法国派遣的是越南殖民政府的治安部队,而英国人方面更是图个省事,直接从英属印度把阿三兄弟和少量尼泼尔骑兵拉到了中国。 所以,这场冲突孰强孰弱,似乎高低立判。 探听到了中国军队的虚实后,联军方面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在给本土的电报中,他们一再强调,中国人的军力不在他们之下,甚至还要略胜一筹,贸然发生冲突,可能损失惨重,总的来说,不是他们不想打,而是不敢打。 这点和叶开的判断,也相差无几。 虽然列强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傲慢,但不得不承认,大英帝国的荣光已经日渐暗淡,不但在经济总量上被美利坚拉开了好几个身位,在第二次工业革命中,他们也出现了后劲不足的状况,相对于美德两国的多点开花,英国人几乎毫无建树,钢铁煤矿的产量仅仅比法国高一点,排在世界第三,在这种情况下,英国帝国主义老大哥的称号已经愈发朝不保夕。 世纪之交,德皇威廉二世甚至狂妄的宣称,他要踩着英国人的脑袋,建立“世界帝国”。 列强分赃不均,一场席卷世界的超级战争,似乎也就不远了。 对于地球另一端的远东中国,或许英国人实在没有闲工夫。 当然,有一件事他们还是很有兴趣的,同盟国和协约国,中国到底更倾向于哪一方,这样一个资源大国,坐拥上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外加四亿多的人口,巨大的市场潜力,仅从账面上就很有拉拢的必要。 叶开站在个人的角度,对德国为首的同盟国阵营还是很有好感的,不仅是因为德制武器质量过硬,性能优良,科技处于领先地位。更重要的是协约国阵营和中国有太多的利益冲突,无论是南边的法属越南,北边的沙俄,西南的新疆,还是日本占领下的朝鲜,琉球,台湾,加入他们注定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从日后的巴黎和会上就能发现,中国尽管取得了胜利,但注定是一次“不胜之胜”。 当然,加入同盟国也有不小的风险,从历史的发展角度看,这一方到底还是失败了,德国也在战后被英法肢解,而作为“帮凶”的中国,必然也会被处于最严厉的惩罚。 不过退一步讲,因为叶开的介入,最终的战争结局会不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一切都是不可预知的。 闲来无事,这几天,叶开都在琢磨这些看似遥远,实则关乎国运的决策。 也算是消磨时间的一种方式吧。 .... 自从叶开宣布下野后,上门拜访的人就多了些,有上海滩的大亨,致仕的高官,公职分子,留洋派等等,对于这些请求,叶开一概回绝,刻意摆出一副赋闲到底的姿态,偶尔的一两次记者采访,他也直面表达了对朝廷的失落情绪。 “大帅,有人来了。”张啸光急匆匆地跑到叶开房间外,敲敲门,说道。 “不是叫你通通婉拒了么?” 张啸光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个人是从江宁来的,他说无论如何也要见见大帅。” “江宁?”叶开犯了嘀咕,“谁啊?” “是个叫张謇的。” “张謇!” 听到这个名字,叶开吃了一惊,他当然清楚张謇是谁,他不光是苏浙地区的商业领袖,清朝有名的布衣状元,更是江南咨议局的咨议长,在商仕两道都要极高的威望。 “这时候他怎么会来?” 想了想没有结果,叶开这时候倒笑了,南下的路上,他就打算好要拜访张謇,只不过最近太忙,此事就一直耽搁下来,没想到人家竟然上门来了。 “快请他进来,到正堂,算了,我亲自去迎客。” 张啸光兴冲冲的跑下楼去,叶开穿戴整齐,随之下楼。 .... “謇公大驾来访,陋宅蓬荜生辉。” 叶开步入中堂,入眼即是一位花甲老者,此人便是张謇张季直,他虽然面容沟沟壑壑,两鬓皆白,却显得格外苍劲,这第一印象就让叶开小有惊诧。 “久仰良公大明,张謇这一趟来迟了。”张謇坐在椅子上,见叶开来了,站起身来说道。 “謇公是商业领袖,立宪元老,在你面前岂敢曰‘公’,謇公无不嫌弃,叫我拙字‘赉臣’既可。”叶开笑了笑,道:“来人,看茶,謇公坐。” 手心捧着一杯热茶,张謇倒没有细细品下去的功夫,他身为江南咨议局的议长,自然是要代表三省老百姓说话的,他心中十万火急,英法联军登陆上海,这已闹得举国震惊,而叶开又被内阁就地免官,这更是让几千人老百姓人心惶惶,要知道上海的后方就不就是江浙皖三省吗,上海要是出了事,接下来不救轮到它们了么,所以,张謇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劝叶开复出。 “洋人抵沪,东南震荡,眼下三省之地竟无马首,实不相瞒,老朽这次来..” 话还没说完,叶开就打断了他的发言:“謇公要说的,良弼心中都明白。” “那赉臣可有复..” “哈哈” 叶开突然一笑,弄得张謇摸不着头脑。 “謇公,这些旧话就不用再提了,你这次来,倒可以和良弼谈一些别的。” “别的?”张謇楞了,好一会儿还反应过来,“不知赉臣想说什么事?” “比如..如果謇公是一位投资商人,可愿把厂子建到浦东来?” 叶开充满期待的说道。 (晚上要出去........很晚才回来.....可能第二更要被狗吃掉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招商引资 (第一更) 叶开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猛一下让张謇不知该如何张口。 张謇是清末巨富,“实业救国”的积极倡导者,一生创办了二十多家企业,其中最有名就是大生纺织厂,一年的棉纱产量占了中国的半壁江山,可谓家大业大,叶开的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似乎并不困难。 不过,张謇疑惑就疑惑在总督大人怎么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这洋人都打到上海来了,他不是应该考虑如何抗击御敌么,怎么反倒是关心起实业来了,张謇是越想越疑惑,有一瞬间还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自己老了,压根就和叶开的思路不在一条线上。 见张謇许久未说话,叶开进一步问道:“就那謇公的大生纺纱厂来说吧,在浦东建分厂可否合适?” 总督大人都这么问了,张謇只好后知后觉的答道:“在浦东设厂恐怕非上上之选,一来,浦东地区交通不便,所需原料无法就近运来,二来,浦东地区人烟稀少,设厂所用人力恐怕有所不及,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浦东临近上海,洋货甚多,国货恐怕难有销路。” 张謇名不虚传,他说的这三条,都说到了根本上,的的却却是商人思维,叶开对此也很赞同。 稍想了想,他逐一回答道:“如果开港修路,第一条恐怕就不是什么困难了,如果第一条一旦实施成功,那第二条也就迎刃而解,上海滩最不缺就是各省涌来的人力,至于第三条,謇公觉得有什么好办法?” “洋货物美价廉,恐怕..”张謇缓了缓,沉声说道,“物美倒是其次,关键是价格,百姓择货,总要挑一些便宜耐用的,国货在这方面有些稍稍不及..” 张謇也很无奈,西方国家拥有大量殖民地,采用大机器生产,生产成本极为低廉,专门用于出口,所以一旦打起来价格战,国货就占了极大的劣势,在关税自主权还丧失在列强手中的情况下,这一条似乎没有什么好的破解办法。 “凡肯在浦东设厂的,所须地皮由官府拨给,免费使用七年,再免除他们三年的商营税,从第四年起,一年增加两成的税收,这样一来,价格不就下去了么,謇公觉得是否可行?”叶开想了一个主意。 “这条件也太优厚了吧?” 优厚?何止是优厚,这简直就是白送还带拿的,哪有官府不收税的,不光如此还免费使用土地,不就是天上掉馅饼吗?这消息要是放出去,天底下的商人还不蜂拥而至? “赉臣,这价格虽然下去了,但..呵,天底下恐怕还没有这样的人愿意这样做?”这笔账实在太不划算了,张謇实在不大相信。 “哈哈,謇公以为良弼是在给你开玩笑?”叶开笑道。 “莫非...”张謇瞪大了眼睛,嘴里忍不住的迸出‘良公’的字眼来,“良公真要这么做?” 叶开微笑。 在张謇看来,商人赚钱,官府收税,这仿佛才是天经地义的正经事,其他一切都是歪理邪说,仔细想想,哪有官府自己赔钱让利于民的,要是真这样做了,政府的财政从何而来,开港修路的费用从何而来,人员支出从何而来,无论怎么想都是匪夷所思。 当然,作为一个现代人,叶开可不这么想,要想吃羊肉,必然要等羊长肥了,叶开下的是一盘大旗,眼光也必然要放得很远,搞竭泽而渔是没有前途的,一味指望洋货也是下下之策,作为经济发展的动力引擎,民族工业是一定要优先振兴,只有这样的才能避免受制于人,国家才能真正称得上独立自主。 弄清这个道理了,也就清楚为什么叶开一定坚持地皮免费试用,浦东人烟稀少,建设之初,地价必然很低,等到这些厂商站稳了脚跟,企业一步步做大,那地价也就跟着水涨船高,届时在由官府出面买卖或者租赁,前期的那点损失比上土地财政的收入,那才叫汪洋一粟。 叶开已经下定决心开发浦东。 “謇公是咨议长,有审核省府预算的权力,上述大事,可愿助我一臂之力?”叶开笑容满面的问道。 站在商人的角度,张謇当然愿意,只不过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怀疑。 “良公热衷实业救国,张謇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多谢謇公了” “良公客气。” 张謇一面回谢,一面想起来了,他差点把此行的目的忘了。 “虽然内阁将良公无故革职,但大敌当前,用人为上,请良公以江南三省百姓为重,重新出山。” 叶开偏过头来,微微一笑,道:“謇公,我的态度已经在刚才的问题里了。” “刚才的问题..” 张謇微微一滞,猛然间,恍然大悟,要是良公没有出仕,又怎么会问这些实业范畴的问题,而且还和自己讨论了半天的建厂计划。 “那张謇代三省五千万百姓谢过良督了。” “职责所在,哪用多加一个‘谢’字?”叶开倒是尽显慷慨的拍拍胸脯,片刻后,又有些担忧式的问道:“謇公,恕我直言,良弼只有一点担心,内阁那里...” 名不正则言不顺,再怎么说他的职务也是被中央朝廷撤掉的,就算张謇再怎么推崇,放在别处,他这个总督可没有什么说服力了。 “这点,良督只管放心,奕劻已是自身难保。”张謇忽然开怀笑道。 “哦?” 听到这话,叶开的表情颇值得玩味。 (今天是中秋节,祝书友们,读书愉快,阖家团圆,人人都有自己的共婵娟....哈哈.....) 第二百六十九章紧急会议 (第一更) “资政院下达命令,特为此次事件召开紧急会议,昨夜,我江南咨议局的十五名咨议员已经北上,不日即可抵京,梁启超总裁在这次对的公函中特意提到,‘上不正,则国不强,可去之’,我猜想他十有八九是想弹劾内阁。”张謇向叶开解释道,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所以,请良公一定要督阵江南,严防洋人进犯,半月之内,中枢易变,届时,奕劻的命令无异于废纸一张,良公作为有功之臣,必然全国拥戴,官复原职,也是最理所当然的事。” “弹劾内阁..有这样事?”叶开故作呀然道。 “千真万确,张謇保证。”张謇面容严肃。 “如果内阁倒台,良公或可得到重用,入直拜相也未可知啊。”见叶开脸上还挂着一丝犹豫,张謇进一步说道,他对以后的事抱着十足的乐观态度。 对此,叶开很平静,梁启超召集咨议员开紧急会议,他前前后后都有参与,如何不知,只不过以他的谨慎性格,对奕劻倒台,自己入阁,这种不确定的事倒都思考的不多。 “重用不重用倒是其次,保江南省百姓安宁,是良某唯一心愿。”这话是实话,在回京之前,叶开一定要在江南扎稳了根。 “良公有此心愿,老朽儿真替江南百姓道一声谢。” “哈哈,謇公又来了,这声谢还是等到良弼退了洋兵再说吧。” “额..好好好...” 张謇楞了一下,旋即大为感慨,眼前的人,果然如外界所说,有一份非同寻常的胆气啊。 接下来就看北京那伙人的运筹了。 自从梁启超宣布召开紧急会议后,各地的咨议员开始马不停蹄的往京城赶,一刻也不想耽搁,要知道洋人悍然入境,奕劻丑态媚敌,这两件事早已闹得全国沸腾,他们心中也憋了一口气,在第三天的期限之前,已经有一百六十多位咨议员到达了北京城。 按照《资政院院章》,到场人数超过三分之二即为有效,资政院一共两百人,一百六十人的份额明显够了。 会议仍在资政院大厅进行,来到这里的咨议员不会感到陌生,就在几个月前,他们联合上演了一场搅动中国命运的大集会。 而这次会不会有同样的效果,在他们看来,似乎应该这样。 第一天的会议正式开始。 相比与上次的百花齐放,这次的局势更加明朗,议题也更有针对性,在出席一百六十人中,宪友会成员占了八十多名,宗社党有二十多名,其他的大多是小党或者中间派成员。 会议由梁启超主持,基调也十分明确,就围绕一个“骂”字,谴责英法两国悍然派兵入境,这是挑起两国战争的危险行为,应该无条件的立即停止,其次,是针对内阁总理奕劻的软弱行为进行批判,先是将抗敌的忠臣临阵革职,然后甘心当洋人的走狗,咨议员们讨论了一上午,活活将奕劻骂了个狗血淋头。 在场的不少宗社党成员,时时一惊一乍,都被这股来自嘴炮界的洪荒之力吓趴了。 不过,说归说,今天并没有投票,他们在为接下来的大动作积攒足够的声势。 .... 会议一连开了三天,种种对内阁不利的言论,闹得京城沸沸扬扬,躲在庆王府的奕劻,明显感觉到了这股舆论风潮,恨得压根直痒痒,现在他真真切切感受到,资政院就是个麻烦制造者。 不过想想自己当年是怎么上台的,奕劻有苦也只能咽在肚子里。 “阿玛,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了,你看看他们都在胡说什么!”载振高举着一份报纸,上面是杨度的署名文章。 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奕劻闭着眼都能猜到。 “他们这些洋秀才唯恐他们不乱,容他们去吧,咱们不用搭理。”奕劻摆摆手。 “不用搭理?阿玛,你瞅瞅这是什么世道,他们吵着要阿玛下台。”载振不依不饶。 “小民谬论,用不着放在心上,对了,资政院那边怎么样了?” “梁启超带了一帮人对阿玛穷追猛打。”载振忿忿说道。 奕劻的脸阴沉了下来,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一旦被夹在了洋人和资政院之间,那就左右为难,大事不妙,而现在这种趋势越来越明显。 “乱来乱去,我看这宪政也没什么好的,大权统于朝廷,庶政公诸舆论,这眼下的世道,还不如皇帝一人说了算。”载振突然阴阳怪气起来。 “您说,要是皇帝还在,阿玛不就没这么多烦恼了吗?” 奕劻当然知道自己儿子打得什么算盘,脸上不由得出现了一抹怒容,呛他道:“小皇帝就在乾清宫里吃奶,你明天就向他磕头去。” “儿子说的是..” “载振!休得妄言!” 奕劻猛拍桌子,载振吓得不敢吱声了。 “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背后搞得什么鬼,小恭亲王,小庄亲王,这些人你也敢指望?这么干早晚要出大事情!” 自从奕劻坐上********后,载振想当皇帝的野望就每一天消停过,奕劻看在眼里,本来懒得搭理,但没想到载振到变本加厉起来,这几个月笼络了一大批王公贵胄,天天搞一些小动作,这种不识大局的事,如何让他不气。 安静了,房间里终于安静了,隔了好久,父子二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奕劻平添了一声叹息。 “那些中间议员有多少人?”奕劻忽然问道。 “四五十”载振低声说。 “能争取吗?” “这..恐怕..”载振面色靡靡,一咬牙,道:“儿子去试试。” “好,你去吧。”奕劻用算不上鼓励的声音说道:“能争取就争取,不能争取也要告诉咱们的人,要使劲拖下去。” “是,阿玛。” “去吧” 载振退下了,奕劻摆摆手,又是一声叹息。 第二百七十章联盟外交 (第二更) 北京城内大风大雨,资政院里热火朝天,一墙之隔的东交民巷,自然不可能置若罔闻。 自打英法联军抵沪之后,这里就是时常爆发起小冲突,吓得洋人昼夜不分,高度警备,心中不由得默念,幸好拳乱之后这里有重兵把守,那些中国人才没有闯进来。 当然,没有人想再来一次庚子战争,对中国人是这么样,对洋人更是如此,特别是这个关建时刻。 遥远的欧洲已经分裂成了两大阵营,同盟国和协约国,以德国为首的同盟国势头咄咄逼人,麾下有哈德斯堡正统的奥匈帝国,人口大国奥斯曼土耳其,意大利,保加利亚等等,而反观协约国这边儿优势已经越来越小,自拿破仑之后,法国这一百年始终难逃战败的阴影,在德意志统一战争中,更是输的连底裤都不剩,连皇帝都被德国人俘虏,俄国虽然幅员辽阔,军队众多,但武器装备要远逊于欧洲大陆,并且还有承担单独对战东线德国的压力,至于塞尔维亚,南斯拉夫这些小国,那就排不上什么用场了。截止到1911底,美国始终没有表态,而日本也坐观上壁,形势对协约国并不乐观。 如果在这个时候,中国加入同盟国,那形式将会发生极大的逆转。 虽然远东并非主战场,但只要中国大兵压境,香港这个弹丸之地根本抵挡不住,如果兵锋在稍稍偏一些,将会直接威胁整个东南亚,甚至英属印度,要知道,英法之所强,可不是靠的本土那点实力,而是其庞大的殖民地,试想“王冠上的明珠”印度和东南亚落入了同盟国的手中,无异于切断了他们生命补给线,这场消耗战他们可能撑不到最后,而此时他们也根本没有多余兵力驰援南亚。 中国虽然弱,但其国土,资源,人口,军队数量,是无与伦比的巨大优势,要是真的打起消耗战,中国这些先天优势会发挥巨大的作用,近百万的旧式军队先放在一边,单单北洋新军的战斗力就连外国观察团也大为赞叹。 所以,在这个关口上,中国龙绝对不能惹怒,即便他们不能加入协约国,那最起码也不能加入同盟国。 朱尔典对此心知肚明。 作为英国驻华全权大使,他实际上拥有巨大的权力,是英国内阁在远东的最高顾问,就在前年,中德美联盟风声大盛之时,他频繁拜访清廷要员,刺探情报,如今,整个中国形势危急,他又急冲冲的找到了法国公使马士里。 “哦,杰维,到现在已经120小时了,租界内的中国人还没有退出,形势可能不是我们之前预想的那样。”朱尔典有些犹豫的说道。 “嗯,我已经接到前线麦塔中校的汇报了,中国军队的数量占绝对优势,他们无法在短时间内攻克租界。”马士里回答。 “打?千万不能打,这个时候,我们可不需要一场战争。” 朱尔典缓缓说道:“中国政坛自从施行立宪制度之后,就处于高度的不稳定状态,特别是这次的紧急会议,或许你也看出来了,议会对内阁持不信任态度,这会加速他们的倒台,而一旦奕劻内阁的倒台,对我们,对英国和法国,以及整个远东部署,都是极大的倒退和麻烦。” “所以你的意思是?”马士里算是听明白了,朱尔典此行有重大决定找他商量。 朱尔典回答:“我想我们可以收手了,而且现在收手正是时候,奕劻内阁很需要我们,这未尝不是一个好时机,我们可以以此为契机,让加我们的阵营。” “你说的是..联盟?” 马士里有点吃惊,特别是阵营这个词,从根本上讲,法国人对中国做自己的盟友这件事,还是有点抵触的,特别是此前在越南他们还吃过苦头。 “杰维,我们不得不转变我们的思维,你看看现在的形势,整个中国都在沸腾,惹怒一个占全球四分之一人口的帝国,对我是极为不利的,无论是贸易还是战争。” 马士里有些犹豫。 中国虽然是个大块头,但他一下子无法接受这个国家不能再欺负了这个事实。 “让它加入我们是否真的有必要,我是说..我们是否在远东需要一个土耳其式的盟友?或许,日本更值得我们这么做。”马士里回答道。 “可是跟越南接壤的可是中国。”朱尔典特意把“越南”两个字重读了一遍。 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马士里很清楚。 朱尔典接着说服:“中国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旧式帝国了,他购买我们的武器,学我们的制度,建立类似于我们的军队,很快就和我们变的一样了,到那个时候,我们不能指望当初没有给巨龙套上一个口栓。” 最后朱尔典拍了拍马士里的肩膀,说道:“至于脸面,还是让位给更实际的利益吧。” 马士里深思了,内阁虽然让他给中国一点颜色看看,可没有授权他打一场国际战争。 思索片刻后,他冲朱尔典笑笑,终于,露出了一副“你赢了”似的微笑。 “不过,我们还需要在谈判桌上取得胜利,中国人必须为之前的行为让步,即便是纸片般大小。” “哦,当然。” 两人相视一笑。 (最近很多评论都没来的及看,书友们有空还是加一下企鹅群吧,群号:565362400,名字叫钢铁黄龙,期待...) 第二百七十一章两桩交易 (第一更) 资政院大打舆论攻势的策略受到了极大效果,全国上下都呈现出反对奕劻内阁媚敌的浪潮,在对待洋人“入侵”的问题上,不少人的立场甚至更加尖锐,他们主张要集全国之力,再和洋人大打一架,一扫庚子国难的耻辱。 在这种大好形势下,紧急会议开到第四天,终于有了点实质性的动作,梁启超宣布对之前的革职令进行重新审议,其目的就是将其推翻,让叶开等人官复原职,继而为最后的倒阁运动做铺垫。 在这方面,梁启超的分寸恰到好处。 “内阁此前的行为违背民心,议员们审议大多觉得不合适,现在请诸位议员投票,对此革职令的废立做最后之裁定。” 梁启超说完,现场开始进行投票活动,最后的结果没有太多悬念,155张有效票中,95票同意,32票反对,28票弃权,随后梁启超宣布此法案立时生效,叶开得以无障碍的官复原职。 资政院驳回内阁命令的消息一出,舆论哗然,而始作俑者的奕劻遂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种种迹象表明,他这个内阁总理大臣岌岌可危... .... “阿玛,资政院有何权力撤回内阁的决议,这群人真把自己当成了国会了。”载振怒气冲冲的对奕劻说道,虽说内阁是向国会负责,但资政院又不是真正的议会,说白了就是一个四不像,这也造成了府院之间关系极为微妙,载振想的是井水不犯河水,但那些咨议员却明显是越俎代庖。 这几天奕劻上上下下,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听载振这么一抱怨,自己也窝了一肚子火。 如果他现在否定资政院的合法性,不就等于说否定自己的合法性了么,要知道没有资政院的支持他能当上这个总理大臣?奕劻心中大为苦笑,前前后后谋划这么久,反倒跳进了自己设的圈套里。 “阿玛,现在该怎么办?”载振道。 奕劻想了想,无奈的说道:“议员不是铁板一块,咱们就从他们下手,塞银子,送女人,给官给财...不管什么方法,只要能把他们分化了,咱们就还有余地,资政院通过决议需要半数以上的票,这几天要是能策反几个,谁赢谁输还不一定。” “阿玛,这个..”奕劻说的法子载振当然清楚,实际上这几天他都在忙这个,但跑前跑后,效果并不理想,“梁启超是宪友会的理事长,现在是宪友会把持着资政院多数席,要策反他们可大不容易。” “要是容易还需要咱们动手吗?”奕劻拍了拍载振的肩膀,勉励道:“要学学袁项城,这时候不要吝惜银子。” “是,儿子尽力去做。” 载振还有退下,门外就来人了。 “王爷,外部大臣梁敦彦来了。” 奕劻一听,顿时打起了精神,这几天梁敦彦都在跟洋人交涉,他来了一准有什么大消息。 “叫他来” “是” 梁敦彦登门拜访,当然不会两手空空,他带了一纸密约交给奕劻。 “这是..”奕劻有点不大明白。 “《中英密约》,总理,英国人要给咱们讲和。” 讲和?奕劻瞬间欣喜若狂,这件事这所以闹得这么大,根源不就是洋人吗,现在洋人主动讲和,这盘死棋终于要活了。 “洋人要退兵?” “嗯,大体是这样,总理还是看完上面的条款吧。”梁敦彦的神色并没有多么轻松。 奕劻刚刚吃了一颗定心丸,但上面的条款,却又让它脸色波澜起来。 “洋人要跟咱们的联盟?” 奕劻皱着眉头说道,他已经看到了合约最下面的条款。 上面写道:自条约签订生效起,中英两国将实行军事互助制度,第三方对任何一国的武力攻击,即等同于对另一方的直接侵略,英方有义务保护中国不受第三国侵害,并在必要时提供援助,上面还特别说明一点,一旦英方遭受武力威胁,中方可以选择性参与抵抗,从这点看来,上述条款可谓优厚,但是在附加条款上,英方却要中国必须保证五点约定。 第一:中国军队须立即从租界撤离,且须提前于英法军队撤离。 第二:中国政府必须保证租界的安全和出行自由,尊重英方的独立行政权和领事裁判权,直至租界归还中国之日。 第三:针对本次的股票投机风潮,英方不再寻求单独审理,由中外组建的联合法庭审理,双方选派必要之审理法官,但审理地点必须设在租界内。 第四:英方尊重中方在青岛之主权,任何第三国不得在无两国内阁的允许下,变更或者单方面违反上述内容。 第五:两国的武器采购,军队训练,人员交流,以对方国为第一优先,任何第三国不得在无两国内阁的允许下,变更或者单方面违反上述内容。 前三条还好说,本来就是奕劻一心想答应的,但后两条却有些问题了,重重迹象和矛头都指向了德国,虽然奕劻有心抱紧英国这条大腿,但是他却不想介入到列强的争斗中,最好两边谁也不想招惹。 “朱尔典的胃口也太大了。” 奕劻把合约交还给了梁敦彦,看来,即便是他,也不得不对合约的内容慎重,这件事牵扯的利害太大了,一旦签署,等于得罪了德国人。 “是啊,朱尔典就是想把咱们绑到他那边去。”梁敦彦经验老道,一眼看破,“不过,有得必有失,就看总理的意思了。” 奕劻如何不知,这纸合约扔到他面前,说白了就是让他选边站。 “先和英国人谈着,记住,这件事千万不能泄露出去,也不要跟其他任何人谈起,特别是泽,盛二人。”奕劻吩咐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在这上面下一下功夫。 “是” 盯着梁敦彦退却的身影,奕劻心里犯起了嘀咕,这条密约要想达成,还有一个大难题,怎么才能让良弼的军队从租界撤出去? 此前的革职令根本不奏效,而良弼要1600万两救济银,他也根本不会答应,难就难在这了,拿银子换和解?想想都有些匪夷所思。 “贼良弼,哼!” 奕劻狠狠跺了一下脚。 第二百七十二章谈判死结 (第一更) 1911年9月11日,晚七点,东交民巷。 一场秘密谈判在英国大使馆一楼的约翰厅内展开,到场的人数被严格限制,内容就围绕着此前提出的《中英密约》。 出席会议的有英国特命全权公使朱尔典,法国驻华公使马士里,外务部大臣梁敦彦,外务部第一副大臣唐绍仪,以及农工商部副大臣“太子爷”载振,载振是被奕劻特意叫来的,基本上可以代表他的立场了。 眼下中外关系紧张,这场会议也被高度保密,全程都是秘密进行,除了这几个人之外,中国方面也只有奕劻本人知道了。 《中英密约》关乎内阁的存废,所以,他对本次谈判的重视程度前所未有,指派载振过来也基本上表达了这个意思。 约翰厅的会议桌上,中外双方分列一边,基本的寒暄和试探过后,会议已经进行到了最核心的部分,双方都开始赤裸裸的触及对方的底线。 “公使先生,总理最关心一个问题,你们什么时候可以退兵,要最快的答案。” 唐绍仪抛出了一个最要命的问题,谈判进行到了这个份上,都开始直截了当的发问,朱尔典能听到中文,马士里也不例外,两人都在中国居住多年,语言上并没有障碍。 “那要看你们的军队什么时候撤出租界,我们不能允许中国军队在没有外部威胁的状态下,公然地,持续地,不计后果地,占据和危害租界方,这不合法。”朱尔典用滴水不漏地外交辞令回答,“条约的第一款是其他条款生效的基础,我们必须首先取得互信。” 唐绍仪和梁敦彦相互对视一眼,难就难在这了。 马士里说道:“截止到今天上午,公使馆已经接到法租界公董局七份求救信,唐先生,你觉得法国军队会抛下他们不管吗,站在我们的立场想一想,问题其实异常简单。” 唐绍仪想要回击,但梁敦彦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来说。 “对于你们的诉求,我很清楚,但恕我直言,中央政府并不能指挥租界的军队,他们属于地方势力,你清楚的,能指挥他们的,叫做良弼。” 朱尔典和马士里对此并不意外,他们在中国待了十几年,清楚大清王朝一盘散沙的政治格局。 “抱歉,这是我们的底线,或者由我们解决也可以。”朱尔典弹了一下桌子,没有继续给梁敦彦压力,“当然,这会破坏了我们之间的互信,最好的方法就是你们出面,让中国军队撤离。” 梁敦彦没有继续谈下去,对方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退兵才有和平,而这个和平不是他一人能决定的,点了下头,他在本子上记了些什么。 “我回去会向总理传达的,现在进行第二项谈判,联合审理,对于其他要求中国没有异议,关于审理法官的规格,中方的意思是尽量对等。”唐绍仪接着说道。 “联合审理由涉案国家的租界方参加,从目前看来,有中,英,法,美,俄,比利时,意大利,荷属印度等九个国家,我们决定由租界会审公廨的首席大法官参与,规格也大致保持在这个水平上。” “那中方会选派大理院的法官,另外我建议由各国驻沪领事旁听审理,中方也会派遣法部相关大臣进行监察,这也是为了公平公正起见。”唐绍仪道。 朱尔典和马士里想了想,旋即点了点头,“这是个好主意。” “那好,下面进行最后两款的谈判,公使先生,我仅代表总理个人,将他的意见传达至两位,关于德国在山东的权益,特别是青岛地区,我们的主张是一贯地,主权毋庸置疑属于中国,德国仅是租借方。” “我们支持中方的合理诉求,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给予中方最深切的同情和理解。”朱尔典表情严肃的说道。 “感谢,但总理是意思是,德国人最好不要招惹。”唐绍仪言简意赅的说道。 朱尔典面容平淡,这是他早先就有的判断。 “合约生效之日起,我们两国处于联盟关系,你们的安全由我们保护。” “和贵国相比,德国也称的上欧洲一流国家,这让我们很为难,再者,青岛有大量德国驻军。”唐绍仪直接把这份担忧摆到了桌面上。 “唐先生,你应该感到十足的放心,德国在远东的兵力不超过英国的十五分之一,法国的七分之一,一旦发生冲突,英国军舰能在六个星期内,从印度派遣四万人到达中国边境,甚至,能在两个星期内,从香港派遣16艘特混舰队抵达天津,封锁整个渤海湾和胶州地带,德国人的军舰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再没有支援的情况,仅凭你们的新式陆军,三万人到五万人,就足以占领青岛,外交上,我们会给予最大的支持,包括将一切权益归还中国,永久性驱逐德国在华利益,这对你们是巨大的好处。” 朱尔典一篇长篇大论,让台面上的三位中国大臣皆有些动容,德国虽然强,却是短腿的欧洲屠夫,比起在东方扎根两百年的英法两国,力量无疑小得多,青岛的德军不超过一万人,在三国的联合下,兵败只是时间问题,再加上外交领域的支持,很有可能收回青岛,至少能保护奕劻政权的安全。 “清楚了,之后我会将您的意思转达给总理。” 梁敦彦点了点头,到此为止,五点条款已经全部讨论完毕,这场会议也接近了尾声。 “祝我们接下来的谈判一切顺利,三位先生,你们瞧,香槟我都备好了。” 朱尔典微笑着和他们告别,在他们看来,中国人没有退路,弱国的外交只在强国的羽翼之下。 趁着夜色,中方的汽车驶离了东交民巷,汽车上的三个人,怀着心事,却没交流。 其实,在中方代表来之前,奕劻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放弃德国,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良弼,德国人和禁卫军走得太近,后者几乎就是翻版的德国近卫军团,如果非要在同盟国和协约国之间站队的话,奕劻宁愿选择另起炉灶,和英法绑在一起。 那么,现在只剩下了一个问题,良弼何时退兵? 这是让他们三人头疼的问题,也是接下来的谈判死结。 第二百七十三章逼迫与妥协 (第二更) “总理,条约都谈妥了,就看良弼什么时候退兵,别的洋人也没再提什么要求。” 从东交民巷回来,梁敦彦亲自登门拜访,向奕劻简要汇报这次谈判的内容,载振也在一旁附和道:“阿玛,总的来说,条约对咱们有利,洋人的意思是,咱们要给他们一个台阶下,只要军队撤出租界,他们就立马退兵,明面上咱们吃点亏,实际上化解这次危机,他们也好给他们的内阁体面的交待。” 这个道理,奕劻如何不知,签订条约的好处远大于弊端,最起码解了燃眉之急,但是还是那个问题,如何才能让良弼退兵。 奕劻在房间内来回踱步,终于停下了脚步,转头对二人说:“你们也知道,咱们和良弼此前撕破了脸皮,他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无利不起早,良弼没必要和总理存心作对,他之所以拥兵自重,不过是有所图谋罢了,他要钱,就给他,钱再多,也是武夫逞勇而已。”梁敦彦说道。 “那可是一千六百万两呐”奕劻心里极不舒服,特别是在钱的问题上,他不愿意做这种养虎为患的蠢事,“不是个小数目” 梁敦彦却道:“良弼漫天要价,总理也未必真给他这么多,五百万,一千万,数目可以一点点降下来,既然咱们能跟洋人谈判,良弼自然也可以谈谈,总之,等条约签了再说,以后怎么办那是以后的事。” 梁敦彦这么一说,奕劻有些动摇了,如今情势危急,举国上下一片谩骂,资政院又对他口诛笔伐,在这种情况下,他只得把个人情感放在一边,让自己这尊泥菩萨优先过了江再说。 想了想,他对梁敦彦说道:“此前咱们革了他的职,他恐怕不会领情。” “总理,我看未必,良弼这次要钱心切,咱们或许可以一试。”梁敦彦接着出主意:“不管怎么说,得先让良弼先官复原职,以此缓和一下双方关系,既然要谈,总要先坐下来。” “资政院已经撤销了内阁的革职令,咱们这时候再...”剩下的话奕劻没好意思说出口,先前十三封电报明良弼撤军的是他,临阵革职的是他,现在又让他官复原职,这不是自己扇自己脸吗?再说,这也是多此一举。 “资政院是资政院,内阁是内阁,咱们总要做出一番姿态来,不但要让他官复原职,咱们还要多给他一些嘉奖令,虚衔,要让外人知道内阁并非媚敌事外,也不是嫉贤妒能。” 奕劻皱着眉,在反复琢磨,梁敦彦和载振都不敢打扰,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要听他拍板决定。 “崧生,你说的对,良弼光脚不怕穿鞋,以此要挟中央,当真是可恶至极,但咱们要顾全大局,万事都要等到洋人退了兵再说。” 奕劻攥紧了拳头,毅然决然道:“载振,你给良弼发一封电报,今天晚上就发,先什么也不要说,就告诉他官复原职,等等,不但官复原职,咱们还要给他升官,擢拔为东南五省外务全权大臣,再授予他一枚一等黑龙宝章,另外,租界内的禁卫军,管带以上皆有封赏,官拔一级,对外就说是为了赞扬两江总督恪公尽职,除此之外,别的什么也不要提,特别是洋人抵沪。” “是,阿玛。”载振看了看奕劻,又道:“要不是说银子的事?” “不用,先试探试探他的反应。” “是” “总理,洋人那边怎么交待?” “先拖着,等到良弼这块有了眉目再说。” “时间恐怕不宽裕” 奕劻思索片刻,道:“三天,就三天,三天之内给他回复。” “知道了,我会竭力争取。” “嗯,辛苦你了,崧生。” “载振,资政院这边怎么样了?”奕劻又问。 “闹得更欢了,听几个宗社党的议员说,他们兴许要趁势倒阁。”载振脸色暗沉,局势对他们很不乐观。 “倒阁?胆子不小,知道了,倒不倒阁是他们的事,咱们做好咱们的事就行了。”奕劻倒平静许多,他这一辈子经历了无数风波,但风风雨雨走来,这次,或许是最棘手的一次。 “不怕,只要咱们和英法达成了合约,资政院倒不了咱们。” 载振和梁敦彦对视一眼,彼此疑惑的摇了摇头,他们不知道奕劻哪来的自信,或许他心中还有什么计较吧? “袁项城走到哪儿了?”奕劻忽然问了一个题外话。 “听克定说,到西洋和印度洋交叉口,开普敦了。”载振楞了一下,说道。 “看来,袁项城是赶不上了...” 奕劻幽幽一叹。 ..... “大帅,内阁官报。” 接到消息时叶开在租界前线视察,两个小时以前,他刚从法租界公董局回来,在那里,他用“友好真诚”的坦率交流,安抚一下被窗外铁枪铜炮吓破了胆的公董局官员。 叶开打开电报,扫了几眼,随即冷笑道:“奕劻顶不住了。” “啸光,汉初,还有周委员,蔡委员,李委员,你们也看看吧。”叶开向陪同的张啸光蔡乃煌等人说道。 这几个人依次翻看,随即大喜,“恭喜良督,贺喜良督,归根结底,朝廷还是体恤有功之人的。” 蔡乃煌,周金箴,李平书是叶开治下的官员,他们自然要为顶头上司高兴,而一旁的张啸光,陆双鸣却一脸淡然,耐心的听大帅如何说。 “这都是据守在租界内的几千将士获的功劳,良弼不过一被革职之人,闲居家中,没出一份力,何来功劳?” “制台大人切不可....” “来人,给内阁回信,就说良弼,久居北地,不喜潮湿,沪上多阴雨,遂罹患腿疾,每一发病,辗转床帏之间,哀嚎不能动,故实难领命,特请总理另择一人,担此大任,勿使国事因弼一人耽搁。” 叶开这份段话,不管谁听了,都会被恶心一通,这不是明摆着是托词,而他正有此意。 “是!” 听闻,张啸光飞速照办,而其余三人皆呆如木鸡,愣在当场。 第二百七十四章金融武器 (第一更) “制台大人,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好半天后,三人才同时反应过来,心中泛着一片惊骇,直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内阁降下这么大的面子向制台大人示好,居然被硬生生地回绝了,这真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不过再一想想也是,以良督的性格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要是就这么轻易接受了,不就证明此前的革职令毫无过错吗? 他们清楚,良督绝不会服软,几即便是内阁。 “卑职真佩服制台大人,这事要是换了卑职,那还不上赶着谢恩。”蔡乃煌在一旁拍马屁,叶开自然不会多做搭理。 “咱们走吧,本督还有很多事要你们办。” 在租界前线视察了一圈,叶开心中已经大为放心,如今的局势已经大大缓和,对于英法联军他道不用太过担心,别看阵地上双方仍旧是刺刀对枪管,到哪到了这个份上,谁都清楚这一仗打不起来,剩下的就看谁熬不住先撤离了,说白了,就是从一个军事问题转变成一个脸面问题。 接下来最主要的问题,就是一门心思搞经济了。 对于叶开的打算,他们三人自不敢多问,在海边巡视了一圈后,跟着叶开返回了总督署。 ..... 三人和叶开在办公室里开起了一次小型会议,议题就围绕着这次的货币改革,基本上就是叶开发问,他们老实回答,然后交待下一步计划,商量的成分不多。 “周委员,旧币回收进行的怎么样了?” 叶开比照着纸上列举的改革清单,逐一对座下的三人问道。 “旧铜币的回收很顺利,从上月初开始,将近一个半月时间,共回收了铜钱三十多万串,兑换小钞纸币两千多万,根据大帅的吩咐,卑职派专人进行市场调研,没有发生挤兑或者假币的风潮,集市上十人中有七八个用纸钞买卖,百姓对纸币接受度尚可。” 周金箴作为金管委副主任委员,主管旧币的回收工作,其次是监督铜钱换钞的有序进行,辅币改革是货币探路石,叶开也把他列为了第一等事件,按周金箴的说法,这轮的旧币回收施行效果还算可以,他也算吃了颗定心丸,当然,叶开也不会听信他的一面之词,他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蔡委员” “卑职在” “督造银龙币的工作进行的怎么样了?” 蔡乃煌喜形于色,回复道:“回禀良督,新币铸造一切顺利,大帅上次也去铸币厂看过了,咱们造出来的银龙币的确是好东西,通体雪白,重量恒定,含银量大致和仿造的鹰洋差不多,甚至略高一点,取代旧式银币实在必行。” 蔡乃煌负责新币铸造工作,是货币改革的重中之重,直接关系到了将来的交易和流通,为此,叶开三令五申,蔡乃煌也立下了军令状,发誓一定要把新币铸造好,不辜负制台大人的救命之恩,总之,决不让这股豆腐渣习气飘进这里来。 看样子他倒在这个位置上干的有声有色。 叶开点点头,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将来铺路,所以,决不能有半点马虎,虽然银龙币还没有流向市场,但在银商联合会内部,已经开始小规模流通了,联合会总有一天要挑大梁,早一天让他们熟悉新货币的品种,底细,业务,那就会早一天占领未来的市场。 只有这样,联合会的招牌打才会响,整个上海钱庄业做大做强,总有一天,他会拥有足以撼动外国银行的力量。 从古至今,垄断都是一夜暴富的不二法门,联合会便要从这里进入快车道。 “李委员,本督的货币改革,联合会的那些股东们什么意见?”叶开把头转向了李平书。 “股东们万分支持。”李平书道。 叶开笑了笑,他可不要听这些干巴巴的官僚空话。 “行了,支持不支持,不是光靠一张嘴,金管委成立后,本督手头的杂事多了好几倍,这样吧,你去各个钱庄好好选一选,挑出十五个人来,组建一个金管委下属的顾问委员会,这个委员会的主任委员同时也是金管委的专管副主任委员,集思广益,人多一些总是好的。” “好,卑职下去就办。”李平书忙答应。 叶开点点头,接着说道:“总的说来,诸位干的事良弼很满意,各位都是上海的本地官,百姓的衣食父母,方方面面都要比良弼清楚得多,以后的事,成与败,好与坏,还要仰仗列下的诸位了。” 三人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得一暖,这些天跟着叶开忙这忙那,出了不少苦头,起初他们这么干,的确有私心不假,但有谁希望钱庄纷纷倒闭了,上海要是崩盘了,他们几人又有谁脱得了干系,要是良督真能把这次股票危机化险为夷,他们也算对得起这些天的辛苦劳累了。 “这都是卑职们的本分...” 叶开压了压手,起身说道:“本来还有一个计划,但今天先不说了,等这次的股票风波过后,在和三位商量。从明天开始,旧银币的回收工作正式展开,只有加入联合会的钱庄才有此项权利,你们要做好督查工作,记住,步子可以大一些,不要像小脚女人,要做到急中带缓,粗中有细,知道了吗?” “谨照良督吩咐。” 三人对视一眼,齐声应道。 ..... 银币回收工作在第二天正式展开,旧银币主要包括上海流通颇广的鹰洋,出人意料的是,回收工作竟然异常的顺利,钱庄门前聚起了长长的队伍,其中一条原因便是鹰洋主要是外商持有,而眼下局势紧张,中外军队就在租界对立着,而百姓自然厌弃洋币,支持新国币,居然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货币改革工作,这一点,令众人都没想到,不得不让人啧啧称奇。 同样在这一天,叶开接到了内阁的的第二封电报。 上面依旧换汤不换药,令官复原职,只不过末尾加了一句话,“闻沪上有财难,内阁集议,酌拨五百万两官款救济”,对撤兵的事,只字未提。 第二百七十五章唇枪舌剑 (第一更) “奕劻怕是捱不住了。” 看着手中的电报,当下,叶开心中便有了计较,原本按他的打算,这样的推脱和扯皮还要进行三两次,之后在进行正式的商讨,但没想到奕劻这么快就提到“钱”了,而一旦谈到了钱,也就说明奕劻那边的形势极不容乐观。 “500万两,奕劻你还真是小家子气啊。” 叶开摇了摇头,让人给内阁回电,除了把上次的回复原原本本的照抄一遍外,也照着葫芦画瓢,在最后加上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沪上甚急,请内阁特加悯恤,酌情多拨。 这么做不言而喻,就是要钱。 叶开没有等太久,电报发过去后,到了傍晚,他接到了内阁的第三封命令,内容主要有三点,第一,官复原职,并加官进爵,第二,朝廷体恤上海,度支部拔库银一千二百万两,用于救灾。第三,也就最关键的一点,请两江总督到宁波驻防。 等了这么半天,终于看见了“撤兵”的字眼,尽管隐晦,但叶开清楚,相互猜谜语的阶段终于到头了,此刻才到了谈条件的正式环节。 前前后后筹划了这么多,关键就在这里。 事实上,奕劻这时候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半熟不透,只剩下四脚朝天直蹦挞,梁敦彦那里已经谈的差不多了,就差撤兵这临门一脚,而法国人没有英国人那么好的脾气,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马士里此前催了好几次,甚至威胁上海部队继续进军。最要命是来自资政院的压力,载振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明天下午的常会上,梁启超很有可能会动议弹劾内阁,一时间,所有的矛头,直指奕劻,他早已经急得满头大汗,这才省略了许多不必要的扯皮环节,直接跟叶开谈正经的。 在这种情况下,叶开无形中处于优势地位,他不着急,急的是奕劻。 “告诉奕劻,我也有三条要求,第一,1600万两的救济银不能变,少一分也不行,第二,外方必须交出所有的涉案人员,少一人也不行,第三,要我撤兵可以,但英法联军必须优先撤离上海,这关乎一国尊严问题,不能退让。” “大帅,要不要差人润色一下。” “不用,一个字也不用改,就这么发过去。” 叶开吩咐,既然上方已经撕破脸皮,那就不怕把话说的难听一点。 ..... “阿玛,良弼欺人太甚!” 接到电报,载振第一个忍不住了,指着上面的内容,大骂不止,“这哪里有半点诚意?!” 奕劻只看了一遍,就把电文放下来。 “既然是谈判,一开始总要漫天索价,换我也会这么做,再说,咱们是现在是求着他良赉臣,自然不能怜惜面子。” “不能一下子谈妥就一条一条的谈,给他回电,内阁府库无富余,一千二百万两已经是极限,多余的实在拿不出,还有,再告诉他,英国人已经答应双方共同审案,组成联合法庭,到时候他可以去现场旁听,一定会做到公平公正。”奕劻说道。 “阿玛,这不是密约上的条款?要告诉良弼?”载振有些不解。 “这条款项不痛不痒,告诉他也无妨,既然良弼成心要把自己扮成忠臣良将,咱们就给他点面子。”奕劻道。 载振犹豫了一会儿,有气闷地说道,“我猜他不会就这么罢休。” “他要是这么罢休就不是良赉臣了”奕劻斩钉截铁的说道,听得他的说法,似乎对叶开的所思所想了然于胸,“斗了这么久,他的脾气习性乃父还是摸得清的,从宣统元年开始,他就频频给人意外啊,先是依傍载沣,后来又不惜去之,世人都以为他高风亮节,哼,诓骗天下而已,这样的角色,真是不得不防啊。” 奕劻絮叨了半天,言语中,依稀有些追悔。 “告诉良弼,请他务必到宁波驻防,就这发给他。” 奕劻摆摆手,示意赶紧下发。 半个小时后,叶开回复,除了将奕劻的要求一一驳回外,最后还加了一句阴测测的话,要紧随资政院的步伐,对内阁进行弹劾。 对此,载振又是一通大怒。 “沉得住气!” “阿玛,你瞅瞅,他良弼这是什么意思?!”载振气喝喝的坐下,片刻后又愤然起身,“这摆明了是羞辱!是羞辱!” “哈哈”奕劻却大笑。 “良弼之所以愤怒,是因为咱们没给他加银子,这就证明,他最看重的是银子,别的倒是其次,再说,他对联合审理也没有异议,看来,撤兵的事有门路了。”奕劻接着道。 “可良弼居然这么说阿玛!这简直是...”载振指着上面的“弹劾”二字说道。 奕劻抬手制止。 “他越是急,咱们就越要忍,记住,只要他退兵,什么都可以忍,只有现在忍住了,将来咱们才有出头的机会,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宦海沉浮,十年折返’,只有先沉下去,才有一天能浮上来。” 纵横官场这么多年,奕劻深谙“忍”字诀。 “回电,一千六百万内阁批准了,至于撤兵撤到哪里,随他便,三天之内,务必让租界荡然一清。” “良弼会答应吗?”载振持怀疑态度。 “总要试一试” 第五封电报发了过去,入夜之前,回电到了。 这一次叶开的态度甚至比前几次更加坚决:撤兵可以,但洋人必须先撤兵。 消息传来,奕劻死死的捏住了下巴。 “良弼究竟要干什么!” 眨眼的时间,奕劻脑海里想象出了无数种可能,但每一种都被他否定了。 “莫非他在等第二天的资政院会议?” 想到这,奕劻突然站住了。 “不行,决不能让此事发生!” 奕劻吸了一口气,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大事,最后猛然砸了一下手心,对载振交待道:“给良弼回电,告诉他他的条件我全部答应,但是,洋人撤兵后,他必须立马撤出租界,不然一千六百万两一分没有。” 紧接着,他一连贯的说道:“火速叫梁敦彦,我有要事找他磋商,十万火急。” 第二百七十六章梁良密话 (第一更) 梁启超起床时,外面天还暗着。 这一宿他经历了太多太多,以至于到现在还不能完全接受,他一个人坐在床头,眉头不住地发酸发胀,眼神中充斥着疲倦。 弹劾奕劻的决议就定在了今明两天,最迟在第三天举行,这已经和宪友会籍议员打好了招呼,只要现场机会允许,他会及时动议,凡宪友会成员一律投赞成票,八十多张铁票再加上中间派的票数,总数极有可能超过一百二十票,这就无限接近弹劾总理大臣所需的三分之二票数的要求,凭借着多数席的优势,这场弹劾议案很有可能通过,甚至能一举将奕劻拉下马来,在他看来,这样的结果才是大多数人想看到。 然而,一封远方的电报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电报的署名是两江总督,发来的时间将近凌晨三点。 内容简明扼要:时情有变,请任公(梁启超)暂停罢免奕劻总理大臣之决议,五日之内,静候风声。也就是说,让梁启超挑起的这场轰轰烈烈的弹劾浪潮到此为止。 看到这个时候,梁启超全然没有睡意,脑中轰隆一响。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那一边议员都联络好了,此前的准备工作也做到了万无一失,等的就是在议场投票的那一下子,现在停止弹劾,这不是让他突然勒马吗?再说,奕劻窃据高位,媚敌丧节,惹得民怨沸腾,这个时候罢免他正是千载难逢,他不明白,好好的机会放在眼前,赉臣为什么改变主意?突然提议停止? 多余的话,电报上面也没有写,梁启超想不通,当即回复了叶开。 上面写到:资院劾奕,正当其时,缘何骤止? 叶开回复道:奕劻业已应允,洋人兵可退。 梁启超再次询问:奕劻多诈,此言岂可信? 叶开道:但信之,等一两日,可判虚实。 梁启超道:动议劾奕,箭在弦上,明日即行。 叶开道:请缓之,奕劻位居总理,退洋兵,非其不可收拾。 梁启超道:将之劾免,令选一总理,此事也可成。 叶开道:贸然弹劾,恐有激变,请任公静观事变。 梁启超道:是何激变? 叶开道:弼暂不知详实,任公明日可观效。 ..... 前前后后发了十几封电报,梁启超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总之,叶开就是一句话,暂停对奕劻的弹劾,理由是只有他才能让洋人退兵,这让梁启超深深为难。 一方面他已经安排好了弹劾奕劻的事宜,而另一方面叶开却苦苦坚持让他停止进行,这两个做法完全相悖,究竟该如何是好? “恐有激变?到底有何激变?” 梁启超自言自语,随即一个劲的直晃头,叶开最后的话让他再次陷入泥潭,到底会发生什么大事?难不成还有神仙下凡救了他奕劻不成,想想就觉得匪夷所思。 在一细想,以赉臣的性格,做事沉稳,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或许是他隐隐觉察到了什么吧?但这个节骨眼上,能有什么.. 哎... 梁启超用手抹了抹脸,又是陷入了深深的为难中。 在床边呆坐了大半时辰,不知不觉,外面天已经大亮。 资政院会议时间,照常定在了下午一点,他倒是有充足的时间来“观效”一番。 如果没什么“激变”发生的话,梁启超的心思多半是倾向于照计划进行的。 “罢了,还是和群僚们商量商量吧。” 梁启超一拍床榻,站了起来,一个人苦思也不是事,想来想起,他最后还是决定召集宪友会议员,好好商讨一下叶开的提议。 上午十点,梁公馆内挤满了各省进京的咨议员,自从宪友会成立后,还没这么热闹过。 当然,梁启超的本意,并不是很喜这份热闹,他找这些人来是商讨大事,但事与愿违,大厅里洋溢着轻松的氛围,毕竟他们马上就要弹劾中国第一位总理大臣,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这都是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 梁启超真不知道该如何张口。 先前联络的是他,如今又要停止,鼠首两端,想想都有些不可思议,梁启超苦笑了一声,随即按实说道:“昨晚赉臣来电了,请宪友会暂停对奕劻之弹劾,” 声音立下,全场甫静,梁启超有些苦涩的看了看全场八十多号人,片刻也没有人发言。 “卓如,这是怎么回事?” 梁启超身旁传来了林长民的小声问询,他是福建省咨议局秘书长,亦是中央资政院议员,同时,身兼宪友会福建支部干事长的职务,和梁启超私交甚密,这次正是响应后者的号召,从福建匆匆赶来,参加这次紧急会议,听闻这个消息,最先反应过来。 “宗孟,情况有变,原计划恐怕..要暂时变更了。”梁启超说道。 “什么情况?”林长民皱这眉头。 “情况是..嗳...我亦不知...” 梁启超心中苦涩更甚,情况?什么情况?说到底,他也不知道啊,不光他不知道,就连强烈要求他停止弹劾的良弼,恐怕也不知道啊..这真是.... 林长民一愣,半天没说话。 “宗孟,咱们在等等看,今天先不进行了,明天再动议也不迟。”梁启超无奈的道。 人群议论纷纷。 “卓如!卓如!出大事了!” 门外,突然传来了杨度的声音。 “哦?是皙子!” 梁启超一警,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不待他细细思索,杨度已经从门外跑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林长民问。 杨度喘了一口气,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中英盟约》,《中英盟约》...洋人罢兵了..” (昨天的第二更跳票了,抱歉抱歉,有空再补上。) 第二百七十七章弥天大谎 (第一更) 1911年9月16日上午九点三十许,一则突如其来的消息引爆了整个京城城:中英结盟。 这是一条前有未有的大新闻,消息一出,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然而,比这条消息本身更为石破天惊是其来源方式,而整个过程堪称匪夷所思,首先,结盟的消息并非官方宣布,而是《新京报》的爆料,在早上的紧急刊文中,它首先报道了中英结盟的消息,上面用几个大版面,详细公布了《中英密约》的所有内容,紧接着就有四家报纸同时转载,三万多份的印发量,几乎被一扫而空。 之后,仅仅过了半个小时不到,该报馆即被警察查封,印刷原版也被没收,散发出的报纸在陆续追缴中,十分钟后,其余的四家报馆也遭到了同样的待遇,警察出动了上千人,进行全国封锁,甚至扬言要将涉案人逮捕归案,据消息人士透露,这次查封报刊的理由是泄露国家机密。 这一前一后的两出双簧,几乎让所有人都认定,不管《新京报》的消息真实与否,“中英结盟”的传闻都绝非空穴来风,而这,恰恰中了某人的下怀。 八个小时前,奕劻最后一次派遣梁敦彦和朱尔典进行会谈,会议一直进行到了凌晨一点,在最后关头双方达成了协议,朱尔典同意对条款进行部分修改,主要是第一点:不再坚持中国军队优先撤兵的要求,而是选择乘船北上,到威海卫驻扎,之后会和清朝巡洋军队(北洋舰队)进行联合演习,三个月后撤出中国,在此期间,中方必须保证租界内的军队立即撤出,英**根据中方的行动而保留更改权,这样以来,既保存了大英帝国的面子,有让本次争端和平解决,双方最后各得所需。 奕劻的心思不言而喻,甚至堪称老谋深算。 既然在针对谁先撤兵的问题上,良弼那边已经谈不动,而英国人只想要个保留面子,那倒不如从后者下手,只要英国人撤离上海,一切就好办了,所以他才想出让英国人北上的计划,毕竟那里可没有第二个“良弼”,至于怎么撤,以什么名义?那就好好办不过了,正好可以利用这次的《中英密约》,达到这个理所当然的目的。 奕劻的考量还远远不止这些。 撤军只是一个开始,他要做的是打消资政院对他的所有弹劾,而《中英密约》的出现,恰好可以转移全国人民对他的围追堵截,既然中英是盟友,也就不存在什么“入侵”不“入侵”的问题了,这只是一次友好的妥善的真诚的军事交流,只不过涉及到了国家机密,没有第一时间向外界传达罢了,所以,资政院的大张旗鼓完全没必要,误解,纯属是误解,而之前的紧张对峙,也可以理解成军事盟友之间的“深层次交流”。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摆平好了良弼和洋人,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怎么把这份《密约》公布出去,或者说,怎么把密约改成明约? 梁敦彦的建议是,意外泄露,然后在大张旗鼓的封锁消息,如此,这份密约便更具真实性,而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也让外界摸不清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原则,公众心里多半会相信,至少会很留意,毕竟,这个年代可没几个人感开政府的玩笑。 到了这一步,一个弥天大谎就此成形。 主意打定后,奕劻当即授意载振将此这个消息散布出去,主要是报纸业,载振对此驾轻就熟,做起来也不难。 最后,为了让这份《密约》看起来不像城下之盟,在秘密交给报社密约的内容上,奕劻略微动了动手脚,附加条款自然全部删掉,在日期上,他也进行了必要的删改,这也造成了公众的模糊,分不清这封密约是由来已久还是被迫签订,奕劻很清楚,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怀疑这个小问题。 如此,一个逻辑链条便形成了,这场所谓的“冲突”,前前后后,原原本本,就是一场误会,公众误会了内阁的部署,地方督抚误会了中央的计划,中国百姓误会洋人的意图,既然是误会,那就没必要闹下去了,当然,如果非要有人担一点错的话,奕劻完全可以用“国家机密”四个字来搪塞。 作为报业的老资历人,杨度当然清楚这里面的利害,所以得到消息后,他第一时间来向梁启超汇报。 “卓如,就是这么回事,我猜要么是奕劻釜底抽薪,生造出这么一份密约来,要么就是真的,这时候被人捅漏了出来,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会我们大大不利...” 杨度如实讲完后,全场俱惊。 “皙子,你讲的是真的?!” 作为学术大家,梁启超合格的很,但论阴谋手段,他就远远不及那些肮脏的政客,剧情发生了神逆转,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这....”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叶开的话。 “诸位,不管怎么样,咱们先静观其变,下午,咱们照常去资政院开会,至于弹劾不弹劾,看情况到时候在说,奕劻为人钻营,这份密约未必就是真的。” 众相互对视了一眼人,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么做了。 “听理事长的,下午看看再说,哈哈,要我说,这是奕劻狗急跳墙弄出的障眼法,他这么做,越说明已经山穷水尽。” 林长民急忙出来打圆场,众人才勉强有了点活气。 “大家先后去把,下午资政院见。” 变主动为被动,似乎只在一瞬之间,不知为何,梁启超突然有种感觉,他脚下的路难走了起来。 第二百七十八章结束还是开始? (第二更) 事情一****着一波,远远没有结束。 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下午一点钟,宪友会籍的资议员进入了议事厅,新一轮的会议即将开始。 而一上来发生的事,就让梁启超等人大吃一惊,经历了上午发生的事,密约事件已经弄得众人皆闻,几乎代替了弹劾成为了全场的关注焦点,现场议论纷纷,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提议要资政院质询总理大臣,询问密约的事宜,而让梁启超始料未及的是,提出这个建议居然是宗社党的议员,宗社党虽然人数少,但经这么一闹腾,六十多位中间派纷纷表示,赞同这个提议,他们对密约的事似乎更感兴趣。 无可奈何之下,梁启超只好派人给内阁打电话。 按他的考虑,内阁多半不会理会,因为《院章》上规定,总理是政府首要,受到质询时,可以由特派专员到场,本人可以不必亲自来。 让众人始料未及的事再次发生了,内阁回复说,下午两点,总理亲自到场。 而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梁启超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一连串的组合拳,都是计划好的。 下午两点钟,奕劻到了资政院大厅,当着近两百位资政院的面,他拖了花白的胡须,近乎谦卑的鞠了三大躬,然后一脸的诚恳说,国务繁忙,老朽昏聩,让诸位久等,于心难安,资院质询,内阁必定开诚布公,知无不言。 之后,双方絮叨了半天,奕劻就坐,质询正式开始。 在被问到中英密约的问题时,奕劻一脸艰难的向所有咨议员道歉,然后缓缓解释说,此事乃中英两国的密约,对两国都有好处,然因涉及第三国的缘故,英方特意嘱咐不能大张旗鼓,所有没有向外声张,老朽一向谨慎,视之为最高机密,故未及时向资政院公布,实在抱歉,愿诸位今日释惑之后,共同保密,勿要让国家大计毁于一旦。 奕劻的托词几乎是滴水不漏,在接下来的质询中,他对答如流,称派兵一事两国早有约定,英法到上海是去租界补给燃料物资,未放一枪一炮,因为国家机密缘故,无法向公众通知,由此造成的市民恐慌,他本人愿一人承担。 然后接着说,两江总督不知道中央《密约》的内容,所有才贸然派兵“抵抗”,不过,这也正彰显了我中国人民的英勇无畏,两江总督是不折不扣的忠臣良将,此前内阁已经明令嘉奖,到目前为止,双方已经各自清楚,不会再出现这样的误判事件。 总之,所有的不利质询,都因为一纸密约而烟消云散。 奕劻对答如流,几乎说一句歉三声,姿态之低,简直让人叹为观止,这让坐在议长席上的梁启超眉头越来越紧。 最后,奕劻深鞠一躬,说道:“今下,两国密盟酿成举国动荡,奕劻深感有负国恩,听闻资政院此前有弹劾一说,我年老昏聩,的确难当此任,若资院书面告知,奕劻愿自行解职。” 此言一出,现场哗然。 奕劻近乎完美的“谢幕演出”,征服了所有人,到了份上,梁启超清楚,弹劾要流产了。 看似退,实则进,这一招使下来,奕劻的位置已经稳如泰山,要想弹劾几乎是不可能。 就算梁启超硬要坚持,但凭宪友会的力量,无法单独罢免,而且,也会有此失去了中间派的支持。 “这就是赉臣说的激变?” 梁启超摇了摇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 “大帅,梁启超来信了,说..大帅你还是自己看吧。” 张啸光犹豫了一下,走到了叶开办公桌前,把电文静静放在了上面。 “我都知道了。”叶开没有转身,“不是什么好消息。” 昨天夜里他收到了舒清阿的密报,上面说这段时间,中英接触频繁,据内部人透露,可能有一份密约有关,但具体内容不清楚。 他清楚奕劻的为人,昨天的条件,奕劻这么痛快的答应,可能就和这份密约有关。 “大帅,怎么回复梁启超?他在电报里说此事紧急,要大帅...” 梁启超确实急坏了,他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弹劾会议开成了同情会议,这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 “四个字,静观其变。” 叶开伸出了四个指头,再加四个字,“缓缓图之” “是”张啸光点了下头。 相比于梁启超,叶开要镇定的多,甚至大获成功,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千六百万的救济银一个月内到达上海,至于弹劾不弹劾,本来就不在他计划当中。 而且,以现在的形势看来,弹劾已经不可能了。 之所以能挑起这次事件,依靠的是民族情绪,而现在,这种土壤已经不存在了,因为中英密约的缘故,中国一下子成了英国人的“盟友”,在列强面前,百年来中国人一直是受气挨打的角色,而和洋人联盟,国人想都不敢想,这无疑大大提高了自己的身格,要知道,此时的中国百姓,还以为大英帝国是地球上最强的国家,做他的“朋友”,可是某种不得了的“荣誉”,起码证明自家的国家强大了。 仅凭这一点,足以挽回奕劻血崩式的民意。 不过,对叶开来说,这一切都无所谓了,他接下要做的才是真正的大事。 一千六百万,这可是一笔足以“逆天改命”的银子,手掌东南五省的外务大权,叶开的拳脚可以张得更开。 奕劻紧紧张张拜托了跌落的危险,而他,可以更加从容的伸出拳脚。 当然还有一点不能忽略。 革命党。 “啸光,晚上换上便装,咱们去拜会一个人。” 叶开起身说道。 (本卷完) 第二百七十九章胡汉民 (第一更) 傍晚,八点时许,叶开和张啸光秘密出门,两人皆身着便装,在门口坐上一辆黄包车后,直奔华界一角。 十分钟后,他们于茶庵弄18号咖啡厅停下,按照他和对方的约定,二楼左拐的第五个包厢是接头地点,那里坐着一位叶开的老朋友。 “大帅,要不要派人先查查?”张啸光左右张望了一下,满眼都是陌生感,这地方他们之前没来过,不由得担忧其的叶开的安全。 叶开轻笑一声,“不去,咱们是去谈生意,用不着大张旗鼓,顶多半个小时,就可以出来了。” “沪上光复会员,甚众...” “走吧,放宽心。” 见张啸光还有些犹豫,叶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无妨,后者这才沉下心去,两人结伴上楼去。 其实这地方,叶开早就查过了,情报显示没有问题,光复会的手暂时还不敢伸到华界来。 推开房门,屋内的摆设尽数浮现于眼前,一位等候已久的“老朋友”,也一并映入眼中。 叶开不感到意外,这张脸他两个月前刚见过。 正是经他手释放的清廷要犯,汪精卫。 “良公!”见叶开如约到来,汪兆铭立马起身。 “让汪先生久等了”叶开笑了笑,坐下身去,同时示意张啸光关上房门。 “两个月不见,没想到上海竟然竟然发生了这么多大事,股票风潮,英法入侵,中英对峙,眼下良公的名声已经传到了海外去,我在新加坡逗留时,那里的华人一听洋人入侵上海,无不愤慨,都说要捐钱捐物,资助良公的大义之举,真是可歌可泣!” 汪兆铭情绪略微激动,他说自然是英法联军抵沪前后的种种消息,当然,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中英密约》的传闻。 “嗐,不值一提。” 叶开摆了摆手,没有多作解释,偏头道:“这是我的心腹秘书,张啸光。” 听到“心腹”二字,汪兆铭点了下头。 “久闻汪先生大名,大帅时常念叨起。”张啸光道。 “不敢当,不敢当。”汪兆铭谦虚的笑了笑,没说别的,这也意味本次会谈,可以允许他的存在。 介绍完双方人后,叶开开门见山的说道:“孙先生在南洋怎么样?” “总理事务繁忙,旁人难得一见,总的来说,一切都好。” 汪兆铭缓缓说道,虽然话很简短,但叶开却能听出来一分苦滋味来,孙文前几年被日本政府驱逐出境,不得不把总部迁到南洋去,而眼下同盟会又内讧不断,光复会吵着闹着要分家,甚至不惜和孙文撕破脸皮,就在前年九月份,陶成章在报纸上大肆“谩骂”孙文,列举了七大项罪状,给当时的同盟会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而且,即便是在南洋,孙文也不得安宁,除了要和康有为争夺民心民意,还要到处筹集革命经费,日子过得山穷水尽,这他段时间,的确是繁忙。 见叶开提到了孙中山,汪兆铭也回归正题,合作的事他当然放在心上,两人的会谈原本就为了这个。 “良公的提议我跟总理谈了几次,总理没有表态,毕竟..哈,良公也知道,革命党与清廷一向水火不容,我虽然相信良公,但总理远在千里之外,未见能得信于良公啊。”汪兆铭简明扼要的把结果说道,其中自然要略去很多过程上的细节。 “情理之中”叶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良公不必气馁,万事只要实诚一些都会有好结果,信任亦是一点一点积累的,总理的意思是,咱们要慢慢谈。” “当然”叶开接着点头,谈合作就是谈买卖,一上来双方都不会露出自家的底牌。 “既然是这样,那就要麻烦汪先生给孙先生传话了。”叶开接着道,“不知道汪先生能做几份主?” 汪兆铭却道:“良公错了,和你谈判的不是在下,而另有其人。” “哦?”这点,叶开倒是很意外,“是哪位党人?” “此人的名字良公或许不太陌生,同盟会南洋支部长,胡衍鸿。” 叶开思虑片刻,即道:“胡汉民?” “正是” 得到确认,叶开心中稍微波动一下,胡汉民和陈其美是孙中山的左膀右臂,派他来,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孙文的意思,看来他的真的有心谈这次合作。 “胡先生在哪里?”房间里显然没有胡汉民的身影。 “良公莫急,胡部长出门办差,马上就到,马上就到。”汪兆铭忙道。 叶开知道这是托词,胡汉民没到的原因是为了谨慎起见,革命党是朝廷通缉的逆党,他们的行踪一向小心隐蔽,或许这个时候胡汉民等人正是暗中观察叶开,这也是为什么叶开仅和张啸光两人前来的原因。 “外面风大,良公,我把窗子关上。” 汪兆铭起身关窗,在窗边停顿了一下,随即回到了叶开面前。 不一会儿,门外就想起了敲门声。 来人长袍长褂,戴眼镜,三十多岁,一脸的书生气,进门时手中提这个公文包。 不用问即知,此人就是胡汉民。 “展堂,你到了。” “嗯,季新,这位是?” “良公” 胡汉民肃然起敬,“良公勇毅,世人称之,海内概莫能外。” “谬赞,谬赞,坐。” 胡汉民和汪精卫对视了一眼,落座,道:“多谢良公。” “胡先生不远千里来,想必是秉了孙先生的意思。” “总理和良公都是当世的豪杰,合作的事,总理大体上应允的。”胡汉民比汪精卫直接的多,对于合作,他给出了确切的答案,其实革命党和清廷官员合作不是什么稀罕事,甚至不少清廷高官都加入了同盟会,并非只有叶开一个。 “不过,总理提了三点要求。”胡汉民接着道。 “请讲” “一,颠覆满洲,恢复汉统,这是合作之根本,二,官民平等,各行其职,这是合作之基础,三,平均地权,节制资本,这是合作之必要,除这三点之外,其余一切都可以谈。” 哈,三民主义? 叶开对这三个要求无比熟悉。 第二百八十章毁党造党 (第二更) “良公觉得如何?” 胡汉民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后等叶开的意思,如果对方不接受,那合作就没必要进行下去了,这是最起码的互信基础,如果这都谈不拢,那还要什么合作,从根上就开叉了。 “胡先生说的可是同盟会的纲领?” “嗯,差不多。”胡汉民点头。 “哈哈,胡先生还不如直接说让我加入同盟会。”叶开大笑一声。 胡汉民有些脸红,不过,这是双方合作的基础,也是总理的意思。 “是孙先生的意思?” “是孙先生的,也是整个同盟会的。”胡汉民点头道。 叶开捏着下巴,半天后才说道:“据我所知,同盟会似乎有不少人对三民主义嗤之以鼻,就拿这平均地权来说吧,称..它是革自己的命,胡先生你也明白,资助革命的大多是富商豪主,那地产可是颇丰哦。” 胡汉民有些惊讶,不过随即便道:“无献身之精神,革命断不可成功,良公应该看到多少人毁家纾难投身革命,孙先生的兄长亦变卖家产,资助总理的革命大业,为的就是中国之独立富强,良公不这么认为吗?” “胡先生说的固然好,但是,如果同盟会里有太多噪音,怕你们的孙先生第一个就受不了吧?”话说不多,叶开直接开出了他的筹码,“我愿资助二十万两白银,作为革命经费,只要答应合作,后续还有一百万两,另外,我也保证凡同盟会党人,只要在我的治下,皆畅通自由,” 整整一百二十万两,这可是笔惊天巨款啊,有了这一笔银子同盟会足以化解眼前的经费危机,但胡汉民并没有急着表态。 “那良公想要什么?”胡汉民盯着叶开,问。 “消灭同盟会里的噪音,让同盟会用一个声音说话。” 此话一出,胡汉民跃然而起。 “良公这是何用意!” “光复会与孙文分歧甚大,屡屡从中作梗,致使同盟会形如分裂,不把他们清除出去,你们的革命必然付之东流。”叶开不急不缓道。 “那就是说,用良公给的银子买屠刀,然后伸向自己人!” 胡汉民大声说道,就算光复会在不怎么不好,那也是同盟会三大会党之一,立志于推翻满清朝廷的“同志”,而良弼终究不过一名清廷要员,相比之下,他们还算自己人。 若这是合作的筹码,那也不要谈了。 “展堂,不必动气。”汪精卫看了看叶开,又看了看叶开,怎么突然弄成这个样子,反观张啸光,却没有吱声。 “胡先生言重了,我的意思是,请孙先生改组同盟会,重新成立一个新党。”叶开摆了摆手,示意胡汉民消消气,然后继续说道:“简单来说,四个字,毁党造党。” “毁党造党?”听到这个词,胡汉民脸上突然不对劲儿了,好像听总理念叨过。 “有了这笔银子,你们的孙总理正好有余力改组同盟会,虽说同盟会规模极大,人员众多,实则鱼龙混杂,大而无当,更有青帮流匪掺杂其中,当然了,其中,最大的阻力就是光复会,若不去之,将来必成大祸。”见胡汉民平静下来,叶开继续把话说完。 从1906年开始,起义接连失败,在革命的道路上,这两支队伍已经越走越远,1911年的辛亥革命固然惊天地泣鬼神,但又有谁知道,在此之后的三个月,同盟会的内讧正式拉开序幕,为了争夺东南的军政大权,被暗杀,被枪决的两方成员,不下十人,陶成章也被暗杀在上海广慈医院,上演了民国诞生前的一桩桩喋血惨案。 这样的悲剧早就埋下了种子。 “这就是良公的条件吗?”胡汉民道。 叶开笑了笑,“算是吧,仅供参考,嗐,真想和你们的孙先生当面谈谈,不过...”他摇了摇头。 “会有机会的。”胡汉民和汪精卫起身,合作不会一次谈成,今天就到这里了。 “良公,告辞。” “两位先生请” 二人匆匆离开。 “大帅,咱们也走吧。”张啸光道。 “不用急,等半个小时再走。”叶开弹了一下桌子,端起杯子,“正好,咖啡没那么烫了。” ..... 拐了几个路口,胡汉民和汪兆铭才停下脚步,那里有青帮弟子接应。 “没有人跟来吧?”胡汉民问。 “弟兄们看过了,一切都好。” 二人点点头。 “有陈英士在,咱们在上海很安全。”汪兆铭道。 接头人说道:“最近租界乱的很,好在二爷安排好了地方,二位上车吧。” “好” 胡汪跟着上了车,在车上,二人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展堂兄,你觉得这个良公何如?” “神通广大” “神通广大?”汪兆铭笑了,“怎么说?” “毁党造党,竟然和总理想到一块去了。” “总理真这么说!?” “嗯,改组同盟会,总理念叨了好久,但苦于没有经费。”胡汉民接着说,“总理本来要动身去巴黎,或者旧金山,筹措经费,有了这笔银子,或许事情就好办了。” 汪兆铭点点头,忽然锤手道:“光复会欺人太甚!” “章太炎,陶成章对总理大肆谩骂,南洋一带,影响极坏,看来,同盟会分裂是大势所趋,总理的意思是,让咱们早做打算,季新,你听说了没有,光复会将要在日本筹建一个新的光复总会,毁党造党他们早就先行一步了。” “这些人都是叛徒。”汪兆铭愤愤不平地说道。 “接下来怎么办?” “回去向总理发电报,良弼的话或许可以考虑,革命不能被穷死。” 汽车呼啸而过。 第二百八十一章经济开发区 (第一更) “大帅,洋人退兵了。” 刚回到总督署,叶开就接到了这个消息,李广本亲自来报,足见这件事的重要性。 “什么时候?” “大概十五分钟以前,英法联军登船之后,向沪北方向驶去了。” 听到这,叶开彻底放下心来,奕劻没有违背约定,这件事终于在悬崖边上停止了前行,叶开的计划成功了。 “通知陆双鸣,让禁卫军全体人员撤离租界,留下上海华界的警察,还有租界内的巡捕维持秩序,七天之内,租界务必护肤正常。”叶开下令,随后又补充道:“哦,对了,还有程德全的部队,要把命令传达到了,明日摆宴,我要亲自犒劳三军,授予勋章。” “是”李广本点头。 “等下”叶开看了看张啸光,“这件事还是你去办。” “是”张啸光领命。 叶开接着对李广本说道:“你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洋人撤兵了,但上海的事还远远没有结束,光复会,青帮,巡捕,三教九流,这些都是隐患,下一步,要下大功夫对这些人展开调查,记住,暗中进行,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李广本点点头,心里却并不轻松,上述三方都是上海的地头蛇,人员混杂,关系反复,想要摸清他们可不容易,再有,他们大多盘踞在租界之内,李广本调查起来也不大容易。 叶开道:“我方才说了,禁卫军从撤离租界到恢复秩序要七天,这段时间内,你们就扮作总督署的派出书吏,进入租界,名义是监督撤军,暗地里调查这些人的动向,所以,七天之内,你们务必把根扎到里面。” “是” “你们需要多少人马,还有银子?” 搞情报是需要花钱的,叶开知道这个道理。 “五个小队,大概三十到四十人,至少五万两。”略微想了想,李广本很流利的说道。 “好,我给你八万两,北京方面,我给军谘处打招呼,让他们给你们派拨人员,不过,再好需要你们自己找人,南北两地风土,口音,习俗都不同,容易让人起疑,好在上海位置特殊,各省的人都有汇集。” 李广本重重的点了点头,有了大帅的保证,这些困难都会降到最低。 “大帅,还有...” “说” “一个小时前,度支部大臣,邮传部大臣发来电报,他们说,内阁已经下令拨款,总数一千六百万两,分成四批,七日内,第一批将到达上海。”李广本道。 “太好了!” 听到这个消息,叶开激动地合了合手掌,股票风潮这场大灾,归根结底还要使银子,虽说中外关系突然紧张,转移了不少视线,但却不是长久之法,随着时间的推移,恐慌心理必然会死灰复燃,要让上海彻底走出经济衰退的泥潭,必须要大规模救市,同时,他酝酿已久的货币改革方案,终于能卖出一大步了。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救济银到达的当天,就可以开启银龙币市场化方案了,这次可就不是仅仅在银商联合会内部试运行,而是要推广到全市,并入人们的贸易,商品,货物交易,乃至于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与此同时,回收旧币的工作也可以同一时间展开,回收来的旧币要回炉重铸成新的银龙币,继续投入市场,如此一来,就形成了一个良好的循环,整个货币改革工作也能顺利良好的运行,当然这里面还要考虑到银质损耗的问题,不过,有大把大把的银子在,一切的问题就都好说了。 在辅币取得阶段性成果的前提下,叶开有信心干好这一切。 “你给他们两个人回电,就说,这次的股票危机上海损失惨重,如国有这些救济,问题定会迎刃而解,良弼代表江南数千万老百姓感谢他们。” 虽说他和盛,泽二人关系匪浅,但客套话还是要说上两句的。 “是” 李广本领命退下了。 “有了银子,果然腰杆就硬。” 前前后后忙了这么多,叶开终于可以畅快的舒一口气了,当然,计划要慢慢的仔细筹划,银子要一点点扣着花,而眼下,他正有一件梦寐以求的大事要办。 ..... 第二天,叶开带着上百人的队伍,乘船过江,踏上了浦江以东的土地,同行的,除了金管委的那帮人,总督署的大小官吏,还有夫人韩翠,以及前不久拜访叶开的张謇。 眼前的景象一如印象的那般荒凉,枯草荒木,遮蔽视线,滩涂地里,还有不少淤泥,散发着腐败气息。 韩翠儿紧跟在叶开,身旁有下人小心伺候着,此步不离,她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行动多有不变,事实上,若不是她非要出门透口气,叶开断然不会答应让她同行。 叶开扫了扫周围的环境,更加印证了自己出门时的考量。 不过不说,仅仅一江之隔,这两处却是截然不同的地方,对面浦西富丽堂皇,寸金寸土,而这里,却俨然如未开化之地,人烟稀少,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众人大多不解,总督怎么会带他们来这个地方。 “謇公,还记得我上次问你的问题吗?”叶开突然问道。 “良督说的是..在浦东办厂?”张謇记起来了。 叶开笑道:“謇公没忘就好,不过,我现在有更大的计划,在这里,我们的脚下,我打算建造一座新城。” “新城?!”张謇惊呼一声,眼睛蹬直了。 叶开没有让他继续惊讶下去,马不停蹄的问道:“謇公是实业大家,不妨为我算一笔账,在浦东,逾十四万亩的地上,造三条贯通的马路,一座航运码头,一座客运码头,还有电报线,电话线,自来水管线,直流电线,然后,再让德国人设计一整套地下排水系统...这些东西加起来,一共需要多少钱?” 没等他仔细反应过来,张謇已经惊呆了,支支吾吾,说不出口来。 如此大兴土木,难不成要在建一座租界? 要知道,完成叶开所说的这些,可不仅仅是钱,还需要时间,人力,已经技术,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钱。 “謇公?”叶开微笑。 张謇反应了过来,颤颤巍巍的说道:“没有一千万两打底,良督说的这些,几乎无法实现。” “一千万两?”叶开重复了一遍,面有难色,这的确是笔巨款。 见叶开终于踌躇了一会儿,张謇叹了一口气,问道“良督真要建一座新城?” “当然”叶开转身笑道:“这座新城,就叫浦东经济开发区。” 第二百八十二章一揽子计划 (第二更) 在叶开的筹划中,黄浦江东岸的大批闲置土地将会成为浦东新区的所在地,集工业,商业,金融,居住,休闲于一体,打造成一个全新的多功能城市,当然,和后世那个巨无霸相比,现在规划还是保守了很多,面积大概只有三分之一不倒。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在最大程度上给了叶开一次大胆试验的机会,作为穿越者,叶开最大的优势就是理念层次,所以在建设浦东新区时,必然会全盘移植后世的先进经验。 最重要的就是功能分区。 按他的构想,浦东新区至少有四部分组成,工业区,商业金融区,休闲娱乐区,以及舒适的居住区。 只有分区合理,才能保证整个城市的运行通畅,所以不能马虎,这关乎日后几十年的发展。 当然,建设一个新城市涉及到了极复杂的管理规划学,靠叶开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放眼中国,也没几个人懂这行,所以,想来想去,最稳妥办法是聘请洋人,毕竟,在这一方面人家已经提前走了近百年,考虑到这块地区日后要建百层的摩天大楼,叶开最后选择了美国人,由纽约工业设计局的设计师操刀整个城市规划,排水系统则由德国人负责,在这方面人家一向是有口皆碑。 为此,叶开打算成立了一个总体规划局,由中美德三国共同组建,这样也有利于中国人边拿边学,方便以后的独立自主。 说一千,道一万,要想完成这个庞大的工程,都离不开一个字,钱! 无论是前期设计,还是后期施工,都是一个烧钱的活儿,就按张謇的话来说,没一千万两打底根本拿不下来。 “看来,良督是想干一番大事业。”张謇抚着胡须道:“钱的事,想必良公心中已经有数了。” “按謇公的说法,一千万两确实是一笔巨款,我即便是两江总督,坐拥东南富庶之地,短时间内也拿不出来啊,所以,建设计划,我打算分为三期完成,第一期工程,主要以工业园区为主,在加上一些基础工程,我私下算了算,大概需要四百万两。” “四百万两?同样不少啊。”张謇道。 “是不少,眼下财政吃紧,上海的府库又没有闲银,这笔款子的确不好办。” 叶开缓缓说道,张謇是江南咨议局议长,自然对财政状况知根知底。 “所以良督的对策是?” 叶开脸上添上一抹心知肚明的笑容。 “发行公债,数额两百万两。” 发行公债在清末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上海刚刚经历了股票风潮,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老百姓好不容易揣在口袋里的钱,可不愿意在买什么债券了。 “股票风波初停,不好办。” “那也要办,謇公,总不能因噎废食吧。”叶开道,股票,债券,储蓄,这些东西总有一天要办,既然如此,晚办不如早办。 张謇皱了皱眉,不看好。 “謇公的担忧,本督清楚,这次不是以官府的名义筹集公债,而是银商联合会,联合会拥有货币发行权,还有铸币权,回收权等等,实力不容小觑,眼下联合会正在发授新银币,白花花的银子从他们那里出来,老百姓见了自然买账,信誉要高得多。” 叶开极力说服张謇,联合会的招牌一定要打响,这是一次好机会,同时,也为他们带来第一笔不小的业务。 “良督要试一试?” 叶开点点头,“謇公可愿驻我一臂之力?” 张謇默认。 说了半天,钱的事情终于解决了,接下来就是人的问题了。 “浦东新区设立后,不按照现有官制设立管事机构,毕竟新区比其他地方要特殊的多,我打算仿照英美租界的工部局,法租界的公董局,设立一个最高董事局,由政府委派一位总董负责常务事务,董事局还有董事若干,除了官府委派外,一部分可以由新区的百姓自由推戴,局下面设立各办事处,总之,比照着英法的例子,机构要精简一些。” 叶开这么做,是为了避免新区管理部门,沾染清廷的官僚习气,算是一个小小的尝试吧。 “这个董事长,我打算让謇公来当。”叶开郑重其事的说道。 “老朽?良督高看了,老朽垂垂老矣,不堪大用。”张謇摇了摇头,算是婉拒。 “謇公不愿意么?” “良督恕罪,老朽手头杂事颇多,实在脱不开身,南通的一片产业,还有咨议局的事务,有负良督的重托了。” “也是”叶开想了想,没有字继续追问下去,张謇身兼多职,让他抛下手头一切活儿,道荒芜之地来开垦,的确难为他了。 “良督,这个总董的位置,有人比张謇更合适。”张謇忽然道。 “謇公请说?” “上海总商会协理,浙人朱佩珍,商会中,他产业最大,年岁最高,通晓金融,实业,有他来做这个总董,良督的大业就成功了一半。”张謇缓缓说道。 “朱佩珍?”叶开对此人有些陌生。 “朱葆三年逾花甲,德高望重,是沪上当之无愧的商业领袖。”謇公接着道。 “好,既然是謇公极力推荐的,想想应该错不了,不过,此人能来吗?”对于这样的实业家,请得动请不动,叶开心里打鼓。 “这事好办,我和葆三兄相识甚久,商场上联系颇多,等回去之后,我就代良公亲自登门拜访一次,或许能卖我一个面子,出山做这个新区的总董。” “太好了,那..有劳謇公了。”叶开郑重的拜谢,搞建设这种事,最缺的就是专业人才。 “良督客气。”张謇笑笑。 钱和人的问题都解决了,接下来就剩下一件事,吸引商家投资办厂。 相比与前两个问题,以叶开的眼光来看,这是最简单不过的事了,就两个字。 政策! 第二百八十三章大刀阔斧 (第一更) 水往低处流,商往钱处看,无论中外,还是古今,只要有利可图,那些“见钱眼开”的商人自会嗅着金钱的气息,一路而来。 而政策两个字,就如同喷香的肥肉一般,是最诱惑的条件。 地皮免费使用,三年免税,逐年递增,这三条政策一旦公布出去,自然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就等于说在这里办厂经营,几乎是零成本,再加上浦东临近上海租界,交通状况四通八达,市场近乎包揽全国,辐射世界,种种有利条件夹在一切,浦东这块尚未开发的处女地,拥有无可比拟的先天优势。 就如张謇所说,叶开开出的这几个条件,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廉价地步。 叶开有信心,眼前的蛮荒之地,会在不久的将来,改天换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作业声,变成真正的黄金口岸。 相信这个时间不会太久。 傍晚时分,叶开一行人回到了华界,当然,他们这次可不是为了上去观光,同行的人中有轮船招商局测绘学堂的技术人员,将近一天的时间内,叶开取得了几份粗略的数据,包括水文,地形,地质之类的,面积不大,但很有参考价值,在这份简易地图上,叶开正和周金箴,蔡乃煌,李平书三人,商讨着筹建新区的事宜。 “朱佩珍?” 叶开提到的这个名字,他们三人都有耳闻。 “张謇今天向本督推荐的,你们是本地的父母官,觉得怎么样?” “合适” 周金箴首先点头,“朱葆三是几十年的老商办了,在商界影响极大,连洋人也很敬重。” 据说租界内仅有两条路是以华人的名字命名的,其中一条便是朱佩珍路,管中窥豹,可见此人的分量之大。 “你们觉得怎么样?”叶开转向了蔡,李二人。 “朱佩珍的名声我们也有所耳闻不瞒制台大人,卑职在调任上海道台之前,这个人就是上海华人商界的老资格了。”蔡乃煌说道,李平书也跟着点头,“謇公推荐的人肯定合适。” 作为老一辈华商,朱佩珍比现在的商办都要高出一个辈分,真可谓是老资格了,而叶开看重的也是这一点,此人在洋务运动之前就开始在上海混迹,白手起家,风风雨雨几十年整的了现在的家业,旗下的产业涉及生纱,棉纺,火油,金融,保险,种种行业,算得上家大业大,而一般来说,从那个年代走出来的实业家,多少有一份家国精神,算的上“儒商”一类的,既然是张謇推荐的,那由他来做这个新区总负责人,确实要比其他的正牌商人合适的多。 “那好,如果朱佩珍答应,那这个董事局总董就由他来做吧,另外,蔡委员..”叶开看了看蔡乃煌。 “卑职在” “本督计划将苏松太道衙门裁撤,那蔡委员..就屈身一下,做这个董事局的第一董事吧。”叶开说道。 蔡乃煌心里一动,却是松了一口气,自从几个月前颁布紧急状态以来,大小事宜都是由制台大人亲摄,他这个上海道台实际上就是空气,说是名存实亡也不为过,当这个董事,虽然品级降了不少,但实权却抓在手中,可谓暗降明升,再说,股票风潮那么大的事,他这条命都是制台大人救得,没有他,哪还有现在的乌纱帽啊,蔡乃煌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做官,总要做到与时俱进嘛。”叶开拍了拍蔡乃煌的肩膀。 “制台大人教诲的是,卑职没有意见,只盼着能多尽一些力,把制台大人挂念的事干得漂漂亮亮。”反应过来,蔡乃煌赶紧表态。 叶开没有接嘴,继续说正事:“关于招商引资的事,我想让李委员来负责,李委员你觉得如何?” 李平书倒比蔡乃煌干脆了许多,直接道:“大人请吩咐。” 叶开道:“本督打算筹备一个浦江招商局,你来当这个督办,专门负责新区即华界内招商引资的事情。凡是在新区落户造厂的,要先到你这里注册,备案,审核,登记,有此等意愿的,也可以向你这里咨询。招商局的办事章程由你来草拟,人员也由你自行挑选,本督概不干涉,等一切都弄好后,呈交我审阅一遍即可。” 李平书也在商场内浮浮沉沉了半辈子,对这一套流程自然不陌生,叶开在人手不多的情况下,只能这么人尽其力。 “卑职领命,只不过..敢问一声,制台大人需要多少天筹划此事?”看来,李平书很快就进入了这个角色。 叶开道:“尽快”,想了想,又说:“半个月可否?” 李平书道:“卑职尽力” 叶开点点头,他虽然是发号施令的人,但和这三位商界人士比起来,算是外行人,所以外行人管内行人,自然急不得。 会议结束后,三人的分工也有了大致方向,蔡乃煌主要负责新区的前期建设工作,李平书主管招商引资,而周金箴仍旧负责货币改革的具体事宜,因为前两人另有其用的缘故,旧币回收的重担落到了他一个人的肩上。 想想也算是分工明确。 .... 第三天,叶开以两江总督的名义,正式宣布新区筹备的消息,与此同时,向社会公众印发了《浦东新区招商引资暂行条例》 《条例》给予落户商家极为优厚的条件,主要面向所有华商,而此前独霸上海的外国资本却被挡在了门外,如果想要分一杯羹,除非一个办法,中外合资,且比例不得高于49%。 八天后,招商局在原上海道台衙门挂牌成立,正式受理招商引资的注册和谈判,《办事章程》在同一天公布。 而此前小心翼翼进行的货币改革终于迈开了大步,银商联合会规定,新的银龙币汇率为:一两关平银兑换一百元。 一时间上海滩再度掀起了一场实业风暴。 第二百八十四章革废南北洋大臣 (第二更) 庆王府,后花园。 奕劻穿着一身便服漫步其中,前段日子发生了那么多大事,里里外外,忙的他焦头烂额,而现在,难得如此清闲。 好在一切都以安然无恙,眼下,洋人兵也撤了,梁启超一伙人也散了,民众的呼声也因为《中英密约》而逐渐消散,所有的威胁都在远离,深陷荆棘丛中整整二十天,他到底还是躲过了一劫,一如丁酉年间事。 不过,即便这样,他仍旧殚精竭虑,毕竟年逾七旬,身体远不如从前,抓紧时间调理身心,倒也在情理之中。 在他的身旁,还跟着了两位小辈,一位是他的长子载振,而另一位是京城人称“大公子”的袁克定。 “阿玛,英法的军舰日前到达了威海卫,休整几日,会和大清的水师进行操练,大致过个十天半个月,就会撤离。”载振说道,这几天奕劻都在府邸里调养,大事小事都由其子载振亲自汇报。 “没出什么乱子吧?”奕劻问。 “大的乱子到没出,只是..山东巡抚孙宝琦发电报,说德国人派了几艘舰船到渤海湾,应该是监视中英两国的操演。” “德国人,嗯...” 奕劻吸了一口气,流露出了左右为难的表情,中英走到一起,到底还是惹了德国人啊,就在几天前,梁敦彦汇报,德国公使几次照会外务部,询问外界流传的中英密约有无,虽然梁敦彦极力搪塞,回答尽量婉转一些,但实际上已经默认了它的存在,对此,英国人倒是乐开了花,英德两国分歧由来已久,任何一方吃瘪走会让对方大感喜悦,而《密约》意外泄露,也是他们乐意看到的。 “不管他了...”奕劻摆了摆手,把这些烦心事抛到脑后。 见奕劻心情沉闷,袁克定见缝插针的说道:“家父给王爷发来了消息,海上旅途一切顺利,教王爷不用挂念。” “哦?”奕劻果然喜上眉梢,问道:“袁项城几时到?” “再有两个月。” “两个月?”奕劻惊咦了一声,皱着眉头道:“你上次不是说已过好望角,算算最多一个月,怎么越跑越远了?” “本来是这样,只不过...家父中间临时改变了行程,要在河内港停靠,怕要再耽搁一段日子。”袁克定回答。 “这个袁项城,出了个洋怎么越发谨慎了,贤侄,我可是盼他盼的紧啊。”奕劻捂着胡须说道。 “王爷的殷切之情,家父自然晓得,只是..嗐,家父自己也说了,越老越不重用,在海上漂泊的时间长了,这骨头就酸痛不止,每到一地非得上岸休息一段时间不可,不过,王爷放心,家父虽然走得慢些,但无时无刻不在为王爷谋划着,在船上这段日子,家父定然为王爷想好了分忧解难的锦囊计。” “锦囊计?你倒说说,袁项城谋划的什么锦囊计?”奕劻饶有兴致的问道。 “比如,良弼!” 末了两字,袁克定咬字甚重。 “哈哈,知我者果然袁项城也!”奕劻哈哈大笑,“也好,反正已经等了好长时间了,也不在乎这一月两月,你回去跟他说,叫他慢慢走,小心走,等到了京城,本王亲自为他接风洗尘。” “克定代家父谢过王爷了。”袁克定俯身说道。 “这是他应得的。” 袁克定在场,奕劻也不介意多说几句,“等袁项城来了,为安排一个什么位置呢?” “家父不在乎官大官小,能为王爷效命已是殊荣加身。”袁克定急忙表态。 “那不成”奕劻摇摇头。 “阿玛,以袁军机的身份,到京之后,怎么也得是个府部大臣啊。”载振在一旁出主意。 奕劻看了看载振,又看了看袁克定,摇摇头说道:“府部大臣配不上他啊,当年,老佛爷让我和袁慰亭厘定新官制,我和他曾约定成立内阁之后,我为首相,他为副相,在我这个内阁中,他至少也应该是个协理大臣,但眼下,协理大臣的位置上,前有徐世昌,后有载泽,人员已满,这倒让我发愁啊。” “王爷,家父不在乎这些虚名浮利,无官无职,反倒身无掣肘。”袁克定重复了一遍。 “那怎么行?不能辜负了有功之人。” 奕劻想了想,一拍脑门,突然说道:“如今不都行立宪改革之事吗?那好,咱们也改革一次,载振,你等下找一趟徐世昌,梁敦彦,告诉他们,从今往后,废除南北洋大臣职位,另外,永废疆臣便宜行事之权,凡涉外事务,皆由外务部统领,督抚大员不得擅自擅专。” “革废南北洋大臣?是,儿子知道了。”稍一发愣,载振当即点头。 “等袁项城回来,就先做这个外务部副大臣吧,管理原南北洋大臣事务,贤侄,你觉得怎么样?”奕劻接着说道。 不得不说,奕劻这一招的确切中要害,直隶总督和两江总督之所以位高权重,就是因为其有南北洋大臣的加衔,而现在,南边有一个良弼,北边有一个岑春煊,这两人全教奕劻不省心,如此心腹大患,奕劻早就要了削权的打算。 正巧,现在权归中央,让袁世凯来做这个新的南北洋大臣,实在是一举两得。 “克定代家父谢王爷恩宠!”袁克定急忙拜谢,他当然懂这里面的意思。 “岑春煊手中没有兵权,这样吧,先北洋,后南洋,借此试探试探良弼的反应。” “王爷果然深谋远虑。” 奕劻捋了捋胡须,心中却在不停回响,袁慰亭这般边走边听,必然探查到了什么,那..到底是什么呢? 苦思无果,奕劻摇了摇头。 “就让南边那位猖狂一段日子吧。” .... 奕劻在府中闲居几日后,第一天到文华殿办公,刚一到内阁办事厅,法部大臣戴鸿慈就找上了门。 “联合审理,关系重大,本部想来想去,还是亲自去一趟为好。” “光孺老弟,你要去上海?” 奕劻着实有些意外。 第二百八十五章视察江南制造总局 (第二更) 戴鸿慈是前军机大臣,又是出洋五大臣至一,在朝中颇有一定威望,虽然跟良弼有扯不清的关系,但同为阁僚,奕劻对他还算客气。 听他有去上海的意思,奕劻脑海中下意识地想到良弼,顿时有些警觉。 “光儒老弟是法部大臣,权位甚重,这种事还是派遣一位副大臣主办为好,况且,洋人只派出了租界的审理法官,若光儒去,怕这规格不对等。” 想了想,奕劻这么,但戴鸿慈却。 “我这几天翻阅了卷宗,发现这起案件极其复杂,涉及的内外人员达上百人之多,如此大案,要是弄不好,恐怕又会惹起多国争端,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去一趟好。” 奕劻细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洋人刚刚走,这个时候,他可不希望上海再出什么乱子。 “那好,既然光儒有这份心,那劳烦你跑一趟了。” “职责所在” 戴鸿慈退下了,按他的打算,要尽快抵沪,案子不能拖下去。 ..... 招商引资的事宜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此事有李平书全权负责,叶开到省劲了不少,但也没有彻底清闲下来,他粗略翻看了一下第一批企业登记的名单,多是生纱厂,棉纺厂,洋火厂这类的日用品轻工业,诚然,这些企业有投资少,风险小,回报快的优势,但叶开却多少有些失望,他期望中的重工业,如冶铁,生化,汽车制造之类的项目仍旧属于空白。 要知道,未来的三四十年,可都指望着这些重型工业挣国本,没有重工业,即便国家再大,也终究是瘸腿的巨人。 当然,这个道理,未必只有叶开一个人清楚,从近现代开始,不少民族企业家都试图创办中国人自己的重工业,但是,当理想遇到现实,纯靠一腔热血就行不通了,严峻的实际情况不得不让他们就此止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钱”的问题。 这类的企业耗资巨大,见效缓慢,往往需要十数年的持续投入,且技术要求极高,创办之初,往往需要聘请洋人来干,这又是一笔巨款,管理起来也极其麻烦,而此时民族资本远远不能支撑上述所需的条件,所以,单单依靠商人是没希望的,叶开还得从政府层次想办法。 在这种情况下,叶开把目光瞄准了江南制造总局这个清末第一军工。 就产业规模来说,江南制造总局仍旧是亚东第一大厂,但仔细掂量掂量,就可以捏出不少水分来。 江南制造总局建于洋务运动期间,为李鸿章创办,以现在的眼光看来,这座军工企业就是个四不像,既有衙门式的垂直管理,又有旧式企业的凤毛麟角,周围还有一些附属学堂,带有一丁点职业教育的性质,洋人工程师和华人工匠混杂其中,外国机器和中国原料配在一切,这些乱七八糟的元素通通掺和在一块,旁人也就不难理解江南制造总局大而不强的原因了。 贪腐横行,再加上技术落后,江南制造总局所产的枪械可靠性极低,且成本奇高,仿制武器从德国,英国,到比利时,意大利,五花八门,品类繁杂。相比起来,洋枪洋炮真是“物美价廉”,就连亲手创办这座企业的李中堂,到晚年都对之嗤之以鼻。 如此工厂,非动大手术不可。 月底,叶开和李平书一行人,乘汽车前往上海高昌庙,亲临江南制造总局视察,总办魏允恭接到消息,早早在大门口迎接。 对叶开的到来,魏允恭倒有恃无恐,两江总督到制造总局视察,几乎是每年的惯例。 简单寒暄后,魏允恭走在前头,为叶开一行人引路,厂区内升起了浓浓黑烟,叶开老早就能看见,一路上,李平书在身旁指指画画,他身兼制造总局提调,有他在,叶开倒多了一双眼。 在制造车间里,魏允恭停下了脚步,指着面前隆隆作响的机床,向叶开汇报道。 “良总督,这是新造的毛瑟后瞠兵枪,质地还算精良,技师测算过,和原版枪械大体等同,春季制了550杆,夏季498杆,秋季621杆,一年大概两千杆左右。” “拿一支来,让本督试试准头。”叶开忽然来了兴致。 魏允恭面带微笑道:“久闻良督出身军旅,想必对枪支了解颇深,快,拿一支来。” 叶开亲手捎了捎枪栓,朝天空放了一发,声音咂砸清脆,机簧弹动有力,和正版的毛瑟枪相差无几,拿捏了半天,叶开没觉察出什么问题,当然,也不会有人会让叶开看出什么问题。 把枪放了回去,叶开点头道:“不错,和军中用的洋枪质地几近相同。” 听得总督大人夸奖,魏允恭呵呵笑道:“在诸多军械厂中,江南制造总局的产量最高,陆军部曾发文,用本厂所制枪械逐步替代洋枪,时期在十年之内。” “哦,那倒是件好消息。” “不知魏总办,制一支枪,耗银多少?”叶开忽然问道。 “平均下来,十七两半。”魏允恭抬头禀告。 “十七两半,这个价格比洋枪还要贵上不少啊。”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叶开质疑了一声。 魏允恭徐徐应答道:“良督有所不知,本厂的洋人技师甚多,且薪金奇高,平日里一向桀骜不驯,视手中的技艺为筹码,吃拿卡要,任意加减,所以,这成本平摊下来,十七八两,约莫是这个数了。” “原来是这样啊” 叶开一脸恍然,冲魏允恭点了点头后,转身对众人说道,“既然这些洋人如此桀骜不驯,那倒不如通通辞掉,免得坏我国防大事。” 叶开这一呛,魏允恭立马傻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军民两用 (晚上有点事,今天就一更) 魏允恭想糊弄叶开,那完全是打错了算盘,不说他对这些衙门企业的弊端知根知底,就拿他个人经历来说,身在官场几十年,哪能不知道官商间的那点肮脏事儿,更为要命的是,在来之前,李平书将其中的虚实告知了他,他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溜达溜达,功课早就备足了。 实际上,从十年前开始,江南制造总局的经营状况就每况愈下,到后来完全成为靠财政补贴的寄生虫,这种严峻的现实,让叶开下定决心对它动手。 “良总督莫不是在开玩笑?”魏允恭不自然的笑着。 叶开绷着脸,没有回答,那样子的确不像是在开玩笑。 “良督,这些洋人虽然不服管教,但仗着手中的技艺,平日里在厂内肆意横行,卑职也着实看不惯,但话又说回来来了,要是没了他们,朝廷要的枪炮...”见到叶开情绪不对,魏允恭口风陡转,马上改口起来。 “这么说没有他们还不行了?”叶开转身说道。 魏允恭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这话虽难听,但道理却是这样。” “嘿..”叶开简直要笑了,“魏总办,你说,到底是洋人技师重要,还是你们这些朝廷要员重要?” 魏允恭脸色发僵,不知该怎么回答。 叶开替他说道:“若是你们这些人重要,那洋人就可以立马辞退了,省得碍事,若洋人技工更重要,那你们这些便不用待了,通通革职,若是两者都不重要,我看,这江南制造总局的牌子可以摘了。” 叶开说完,大步离开,剩下魏允恭和一帮陪同人员,面色如土。 “这...”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向一旁的李平书问道:“瑟斋兄,你说良总督这是怎么了?”眼神中充满了惊讶。 “常治兄,你啊你..” 李平书走到他面前,拍了拍肩膀,露出一副好自为之的表情,“总督大人疾目如电,他知道的不比你我少啊...” .... “良督,请喝茶。” 一行人来到会议室,魏允恭更加殷勤了不少,跑上跑下,深怕叶开找他的麻烦。 “这是上好的碧螺春,有七年藏,良督转了一天怕也跑累了,品一杯香茶,最是解乏。”魏允恭在一旁笑道。 叶开喝了一口,茶是好茶,但面前的人却未免舌长了些。 “魏总办” “卑职在” 叶开放下茶杯。 “我问你总局的经费从哪里来?” 听这话,魏允恭心立马又沉了下去,不过他也不敢再瞎编胡造,如实回答。 “朝廷定制,从海关祱银里抽取。” “多少钱?” “一年四十万” “够用吗?” “除去原料购置,枪炮耗费,工匠官员的薪金,每年还能剩下四五万两,这些钱全都用来攻研新技术,例如,仿制赛电枪,二十四珠连射炮之类...” “也就是说,魏总办治下的总局还算一切太平。”叶开看了看魏允恭一眼,把后者盯的浑身冒汗,“除了个别洋人桀骜难驯?” 魏允恭红着脸,道:“不管是一切太平,但为朝廷多尽一份力。” “江南制造总局是江南乃至大清最大的武器制造厂,光尽一份力还不够,要多尽几分力啊。”叶开弹了弹桌子,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卑职何尝不想。”魏允恭立马点头。 “那好,既然魏总办也这样想,事情就好办多了,李委员,你向魏总办说说吧?” 叶开端起茶杯,说话戛然而止,说说?说什么?魏允恭一头雾水。 李平书道:“常治兄,良督的意思是要改组制造总局。” “改组?!” 一听这话,魏允恭彻底蒙了。 李平书自然不会理会魏允恭是否惊讶,而叶开更不会,“李委员,魏总办是担制造总局首责之人,改组的事宜应该让他知道,你向他解释解释清楚。” “良督说的是” 李平书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按照大帅的意思,制造总局内,凡煤化厂,炼钢厂,配药厂,制造厂,翻译学堂,测绘学堂,这些无关武器的基础工厂和部门,都要独立出去,然后,逐次搬迁到浦东去,总局内仅留机器厂,枪厂,炮厂,弹药厂,火雷厂五个直属工厂。” 偌大一个军工企业不光生产武器弹药,还附带着炼钢炼铁炼煤,这种专且不专的做法,简直落后,等于在身后挂了一个拖油瓶,期间怎能不滋生腐败,叶开这么做,是要把制造总局精细化,专能化,那些基础行业通通改为民用。 “煤料,生铁,怎么办?”魏允恭赶忙插了一句。 “向外订购”李平书给出答案。 “这..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购买武器所用之原料,魏总办都要明码标价,记录在案,总督署会派人定期查验。”李平书完全没搭理,接着道。 魏允恭不吱声了。 “哦,对了,总局下属的江南船坞也要独立出来,将来搬到长兴岛去,并且,还要在此基础上成立江南造船厂,专门负责造船一事。” “另外,改组之后,总局之上要成立董事会,负责厂内大小事宜,魏总办嘛..自然是总董无疑,其他的董事,回头,良督会专门派人兼任。” 李平书说得越多,魏允恭这颗心也沉。 “魏总办,良督说生产规模还要扩大,一年两千杆枪哪够用啊,起码也要八千杆,至于怎么扩大,何时扩大,再听良总督吩咐吧。” 魏允恭只得点头。 .... 李平书说了十几条,魏允恭的眼神都呆滞了,也不知道他全记下了没,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今天过后,他这个总办就是摆设。 “魏总办既然有为国尽忠的心,那就要把行动落到实处啊,不过,此番改组关系重大,靠魏总办一个人恐怕办不过来,这样吧,三天后本督会差人亲自查验,顺便帮一帮魏总办。”叶开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本督就此打道回府。” 魏允恭想哭的心都有了。 回到总督署,已经是傍晚了,一来一回,今天走的路确实不短,连叶开这样精力充沛的人,都微微感到疲累,不过“战果”倒是颇丰,把制造总局拆分军用民用两部分,正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 技术,人员,机器,什么都是现成的,他梦寐以求的重工业,就这样有了底子,虽然有打劫明抢的性质。 总好过啥也没有吧... 第二百八十七章拜访虞洽卿 (第一更) 正想着,张啸光来了。 “大帅,武备厅回信了。” “念” “奉良帅之命,军谘处武备厅,下属二十五人,于昨日乘火车南下,现已到鄂皖地境,预计再有两日,即可抵沪。”张啸光道。 “好” 听到这个消息,叶开着实感到喜悦,他的谋划一环扣一环,到了这一步,安排的刚刚好,在下令改组江南制造总局之前,他就给武备厅打了招呼,让他们派专人过来,全面接管总局,当然,他们的任务还不仅如此,除了在改组过程中稍微“清洗清洗”之外,他们的还负责后续的增产计划。 总之,目的只有一个,把江南制造总局变成一个强势的军工企业,毕竟它的底子在那,而且,最好跟叶开一条心。 “都哪些人来了?” 武备厅是新成立的部门,相比于军谘处中其他几个厅,他还真有些陌生,当然,作为军谘处的缔造者和最高长官,他必须要做到知根知底。 “上面说,是厅长杨文恺亲自带队,同行的还有枪炮局的几个负责管事。”张啸光道。 “杨文恺?” 听到这个名字,叶开还稍稍有些惊讶,虽然他之前交待此事十分重要,最好派可靠人员南下,但没想到身为厅长的杨文恺亲自来了,正好等他到了,叶开在详细询问一下武备厅的筹建情况,特别是禁卫军直属的那三个兵工厂。 “还有什么消息吗?”叶开抬头问。 张啸光接着道:“内阁发来了官报,说法部大臣南下,专办中外会审之事,不日即可抵达上海,让两江总督良弼配合行事。” “光儒兄终于来了” 这的确是一个不可不扣的好消息,同时也是叶开期盼已久的。 股票风潮闹得这么大,要想轻易结尾可没那么容易,特别是这件案子涉及到了中外数个国家地区,阻力方方面面,这也是为什么叶开几次三番建议戴鸿慈,亲自来一趟上海,试想一下,堂堂一国司法部门的最高长官,亲审此案,他所带来的示范效应和国际影响,恐怕要远远大于案件本身,或者,借着这股东风,往日的不利地位会彻底改变。 有他在,阻力会减到最少。 “好好好,他们都在忙正事,咱们也不能闲着。” 叶开忽然起身,心情大好。 “收拾东西,跟我去拜访一个人。” “谁..谁啊?”张啸光还没反应过来,冒冒失失的问道。 叶开弹了弹桌子,说道。 “一位大亨” ..... 叶开要拜访的人名叫虞洽卿,他的的确确是一位大亨级别的商人,不但生意做的大,遍布金融娱乐实业领域,而且名号极为响亮,甚至放眼上海滩,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 他是租界第一位华人董事,据说还是青帮老字辈“大哥”,即便是日后那三位笑傲上海滩的青帮大亨,在它面前恐怕也只能算他的孙子辈,虽然清末时期的青帮远不如民国之盛,但从某种意义上讲,虞洽卿为其奠定了基础。 最让他出名还是1905年的“大闹公堂会审案”,起因是租界巡捕寻衅挑事,酿成了一连锁的冲突,最后造成了洋人和华人之间紧张对峙,全沪罢工长达半月之久,虞洽卿作为商界代表,游走于官商之间,几番游说下来,硬是让租界当局低头道了歉,纵观一百多年租界史,这样的人绝找不出第二个,在其六十大寿时,法国总领事特地以一条街道改成了“虞洽卿路”,以华人名字命名的街道只有两个,一位是朱佩珍,而另一位就是这位大亨虞洽卿了。 当然,叶开这次拜访,可不是冲着他的传奇性去的,自有正事要拜托这位大亨。 虞洽卿的府邸位于租界,高门大院,并不难找,叶开没有惊动其他,只和张啸光两人上了门。 表明来意后,虞府施以最隆重的迎接。 “总督大人登临,鄙府蓬荜生辉,大人,这边请。” 虞洽卿匆匆忙忙下楼,他得到消息时,几乎以为管家报错了,直到见到真人才诚惶诚恐,之前他是见过的。 “虞老板,本督贸然来访,叨扰了,叨扰了。” “哪里,哪里。”虞洽卿边走便说,“良督镇守东南一隅,劳苦功高,虞某敬仰的很。” “实不相瞒,本督这次来,是有要事请教虞老板。” 虞洽卿当即领悟,屏退了其他人,把叶开专门请到了茶室。 “良总督请坐。” 虞洽卿拿手指了指,顺便差人送上了热茶。 二人坐下后,叶开这才有功夫观察虞洽卿,他黑卦长衣,装扮十分考究,脑后没有辫子,头上微微谢顶,尽管脸上有些许皱纹,但精神头却很足,不像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小商家。 “多谢虞老板了。” 叶开顺理成章的坐下,虞洽卿摆了摆手,一旁的下人依次退下,这应该是他们早就有的规矩。 “虞老板生意做得如何?” “微薄产业仅供家眷伙计勉强度日而已。”虞洽卿很谦虚。 叶开笑道,“若虞老板都只是勉强度日,那本督真该叫食不果腹啊。” 虞洽卿亦笑,“劳良督挂怀了,一切都好。” “股票风潮席卷全沪,虞老板似乎未受波及啊?”叶开同样笑眯眯的道,“据我所知,虞老板业下也有一家字号钱庄。” “鄙人对钱庄涉足不深,所以..股票买的不多,之所以未受波及,纯属侥幸。”虞洽卿道。 “哦?这样啊..”叶开摇了摇头,半笑道:“本督初到上海,就碰上了这么一场大灾,真是令本督大感意外,虞老板你不知道,要是治不好灾,本督可是要掉乌纱帽的啊。” “依我看,良督碰上的是人祸。”虞洽卿忽然道。 “哦?人祸?怎么说?” 谈了这么久,叶开总算找到了突破口。 (国庆七天假,不出意外,绝不大部分时间应该在码字了,大家什么安排?旅游见网友吃大餐约炮什么的叫不要说了,闹心。) 第二百八十八章股票交易所 (第一更) “股票融资源于西方诸国,从荷兰国,到英吉利,美利坚,实践长达百年之久,近四十年方传到东方,国人只不过晓其皮毛,不论根本,便大肆发送股票,鼓吹其利润几何几何,而官家亦不知约束,致使百姓争相购买,股票滥发,到后来,股票的所显货值远远超过实际,股票便成为了空头支票,融的资也进入了私人的口袋,所以,本次的股票风潮,与其说是大灾倒不如说是一场人祸。” 虞洽卿一番通篇大论说下来,头头是道,个被观点鞭辟入里,可不像他说的那样对金融一窍不通,即便叶开这个后来人,也大体赞同。 “虞老板既然知道这个道理,那为什么还购买了一些?”叶开问道。 虞洽卿回答道:“良督可知道当时市场是怎么样的,股票价格一日三涨,从一票四十两,到后来的近两千两,如此巨大的利润,足以让人铤而走险,甚至不惜赔上家产借款购买。股票市场一派红火,总市值达数万亿两之巨,这想想便觉得不可能,大人以为那些钱庄老板真不知这其中的猫腻和风险?他们清楚地很,也知道早些收手,就不会惹祸上身,只不过当时的行情实在太好,晚一日抛售就会多挣一笔巨款,即便股市崩溃在即,他们还盼着明日再涨,人心本如此啊。” 这些钱庄商人大多白手起家,在上海滩摸爬滚打几十年,哪个不是在风口浪尖上挣钱,而有钱白赚谁不干,即便风险再大,他们也想着祸水摸鱼,谁会知道这霉运偏偏会落在自己身上?只要最后的泡沫不是在自己身上破灭,赢者便通吃。 “虞老板说的入木三分,本督大为感慨啊。” “良督过奖了,只不过是虞某混迹商场多年的江湖经验罢了。”虞洽卿笑道。 “既然这股票如此害人,倒不如一纸封条,尽数取消掉,不就一劳永逸了么?”叶开抛砖引玉。 “断不可”虞洽卿直截了当的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股票虽然有风险,但对于商业的发展,融资的变通,却有着益国益民的好处,政府有公债,百姓有股票,资本才能无中生有,用明日的钱办今日的事,事半功倍。” “本督研习西方商业史,发现股票已有三百年的历史,洋人尚且乐此不疲,可见这东西对富民强国确实大有好处,如今中国要想富强,赶超西方,缺的就是银子和时间,时间这东西倒无可厚非,关键就在银子上,想必虞老板也知道,国库里没有钱,而借洋人的款总不是长久的办法。” 叶开接着道:“那虞老板觉得该怎么管理股票?” 虞洽卿对此早有对策,立马便道:“效仿西方,建立统一的股票交易所。” 这句话,一下子说到了叶开的心坎上。 要知道,清末时期的上海,商业氛围空前自由,“股票交易所”早就遍地开花,不过,这些“交易所”大多是民间自发创办的,挂一个招牌便可以兜售股票,还有的钱庄本身就有股票交易的地点,更有甚至,茶楼,礼品店这样的商铺也兼职起贩卖股票的生意,总之,购买几份股票简直轻松之极,叶开初到上海之际,下令封城逮搜捕,查封的主要就是这些私人股票贩卖点,自从颁布紧急状态令一来,这些场所基本被涤荡一清。 如今的上海,谈“股票”色变。 而虞洽卿说的,关键就是“统一”二字。 取缔一切不正规的“交易所”,创办统一的证券交易地点,提高股票发售的门槛,建立企业上市制度,做好前期的审查和监管,把所有的交易置于阳光下,这才是叶开真正想要的。 “实不相瞒,这次找虞老板来,正是商谈建立股票交易所的事。”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叶开直接摆明了来意。 听到叶开的话,虞洽卿并不感到惊讶,两人谈论了这么久,他要是连这点暗示都听不出来,倒是辜负商人那敏锐的嗅觉了。 “良督真有此意?” “千真万确”叶开坚定地说道,他算是铁了心。 “虞老板,我这次来,就是想聘请你,筹建沪上股票交易所。”叶开接着道。 叶开之所以找到虞洽卿,当然不是随意而为,中国第一家正式的股票交易所,正是拜虞洽卿所赐,只不过这个设想要推迟到十年之后,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位爱国商人。 这一点,从日后抗战时,虞散尽家财,毁家纾难,便可轻易得出。 沉默了良久,虞洽卿答道:“愿为良总督驱使。” “好,有什么困难,你可以随时来总督署找我。”叶开郑重保证,“只要本督能办到的,一草一木都许给你。” 虞洽卿点头。 .... 含着笑回到总督署,叶开着实高兴,没想到这么大的事,虞洽卿干脆的应了下来,这在几年的官宦生涯中,着实少见。 当然,喜事还不止这一件,他委托银商联合会派发的二百万两公债,也在昨日有了眉目,这种官府担保的公债,确实比股票靠谱的多,在股票风潮闹得满城风雨的现下,那些兜里有些余钱的老百姓都选择了这种稳妥的投资方式。 有了这笔钱,他就能办许多大事,要知道,发给联合会的救济银一下子又划去了九百万两,即便有一千六百万也不经花啊,更别说还有筹建浦东新区,那又是个吞金巨兽,短期内不要想有回报了。 叶开的裤腰带只能扎紧。 不过,有一件事,却要紧巴着抠出银子来办。 组建上海新军。 第二百八十九章革命风潮 (第二更) 在三十六镇新军之外,再组建一支新军,这是一件极具风险的事,且不说陆军部不会给予军饷,说不定连番号都不会派发,严重的还会背上私自募兵的罪名,但既然已经和奕劻撕破脸皮,那他的命令叶开就基本无视。 坐镇东南,双翼渐丰,叶开必须壮大自己的实力,其中,最实际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组建新军。 叶开的目标是筹集三镇兵马,但对外宣称的编制只有一镇,这也是为了减少外界的关注,新军会以军官为主,士兵偏少,战时可大量扩充,类似于一战后德国那一套。 当然,这支新军不会等同于历史上任何一支。 首先,叶开不打算另行招募新兵,然后零基础训练,主要考虑到江南地区革命思潮泛滥,革命党众多,新军一旦建成,很有可能成为革命队伍,从而脱离叶开的指挥和控制,对于军队,叶开还是强调思想单纯,且绝对忠诚。 其次,这次筹建的新军,主要本着“以旧军练新军”的原则,裁撤江南地区原有的旗兵,旧军,民兵,绿营,江防营团,北洋势力和地方兵制,然后,在原本人马的基础上,打乱,混编,然后加以训练,改造成叶开麾下的新式陆军,此举意在整合江南三省所有军事力量,破除以前的那种各自为阵,“私人军队”的现场,此消彼长,一举两得。 想比于从零开始,这样成军的速度也要快上不少,当然,要想完成这一计划,中间要遇到不可估量的阻力,动别人家的蛋糕,可是要有大打一架的准备。 不过,说来说去,还会牵扯到钱的问题。 这支新军自然不能按照禁卫军的标准供给,充其量只能算简化版的禁卫军,毕竟当初在载沣载泽的大力支持下,花费了无数银子和精力,叶开才搞出来了三镇禁卫军,现在可没有这样的条件。 所以,照搬照抄自然不行,叶开只能四处化缘,生挤出银子,按照他的设想,新军的军费只有禁卫军的一半,还有,如果杨文恺能够把江南制造总局顺利改造完毕,生产武器弹药的成本大幅度降低,这样,军费支出方面还能下降不少。 总之,两万条枪,加上一万五千人,叶开要在一年内凑齐。 想着想着,他习惯性的在纸上测算了起来。 “大帅,督署来人了,说有紧急事务禀报。” 门外忽然响起了张啸光的声音。 “进来” 张啸光进门,叶开停笔问道:“出了什么事?” “报管局的人说,昨夜革命党贼众,聚众闹事,砸毁了局内的设施,几个人还因此受伤了。” “革命党?”叶开在纸上画了个圈,道:“为什么闹事?” 张啸光也不清楚,“具体的卑职不大了解,来人就在下面等着,大帅去看看吧。” “知道了,我稍下就去。” 叶开收拾好桌面,赶到楼下,一行人在大堂内坐立不安,见到总督大人,他们躬身行礼。 “见过制台大人” “免礼,你们风风火火的来找本督,说说吧,出了什么事?”叶开直接问话。 “禀报良督,前天《民吁日报》登刊革命莠言,肆意散布,蛊惑良众,报管局依律查封,许是这件事惹恼了那些不知死活的革命党,昨天夜里他们派人砸毁了报管局的窗户,门灯,要企图放火,幸好警察到的及时,抓了几个逃跑不及的革命党。”说话的人应该是报管局的官员,这个部门专门负责管制上海的华文报纸,特别是在“苏报案”震惊天下后,报管局的“使命”尤为重要。 “什么人?审问了没?”叶开问。 “自称爱国学社的社员”报管局的人答。 “爱国学社?”叶开倒不清楚这是什么社团。 报管局的几位官员互相对视一会儿,然后其中一人答道:“良总督初到上海,恐怕有所不知,这个爱国学社就是一帮无法无天穷学生,受这革命思想蛊惑,天天吵着要闹革命,灭大清。前几年已经被官府明令取缔,但似乎最近由改头换面,死灰复燃了,这些人天天滋扰民众,着实该死。” “这么说,逮捕的这几个‘革命党’也是学生?” “是,都是学生,哦,还有一名教员,应该是这些人的贼首。”对方赶紧答道。 听了这么久,叶开总算听出了点眉目,起因是报管局查封了这什么《民吁日报》,然后这帮学生愤愤不平,晚上偷偷来报复,用的也是最拙劣的方法,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小事件,不就是一帮闹革命的学生吗,叶开不打算管,眼下中国这样的人还少吗,革命党星火燎原,成千上万,扑能扑灭的完吗?算了,几个学生,由他去吧。 “这些学生不过是读了几本孙文的书,长了几分英雄气概,算了,无足轻重,严词教育一顿,明日都放了吧。”叶开摆摆手,下达了命令。 “大人!大人!”这几位报管局的官员似乎还不满足,接着强声道:“这些人是南洋公学,震旦公学,还有复旦公学的学生,那地方可一向是革命党窝横之地,大人万不可轻饶啊!” 话刚一落,张啸光就道:“放肆!总督大人亲发训令,用得着你们指指点点!” “是是是..” 几个人赶紧低下了头,大悔刚才的口不择言,汗珠抖落。 “到底怎么回事?”叶开察觉出了一丝端倪。 “如果有所隐瞒不报,经本督查证,尔等通通革职!”叶开毫不客气地斥责。 几人对视了一眼,头垂的更低了,其中一人抬起头,一脸酸水地说道。 “回禀大人,南洋,震旦,复旦这三校,听闻有学生被捕,全体罢课,还扬言鼓动上海全市罢工,今日几百人‘上街寻衅’,说要惩治报管局,干成‘前人未竟之事’,大人,你听听,这些人如此胆大妄为,大人万不可轻饶啊。” 叶开这下才清楚为什么找他。 第二百九十章南洋三校 (第一更) 学生闹事? 叶开没想到他这辈子还能碰上这档子事,都说教育问题是个亘古难题,而学生问题更是难上加难,处理不好就会背上千古骂名,在历史上狠狠留下一笔烂账,纵观清末民国几十年,干出这种蠢事的人还少吗? 段祺瑞,张作霖,蒋光头...哪一个不是在学生问题上栽坑,严令弹压,被文人墨客骂的狗血淋头,民国尚且如此,更别说是在风雨飘摇的清末了。 当然,叶开身位两江总督,总揽江南三省军政大权,教育问题显然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无论如何,这个坎他是躲不过去了。 “从明天开始,撤销报管局,全体人员停止工作。”叶开开口道。 “撤销?!这..” 众人怎会想到总督大人会下这般命令,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叶开哼了一声,道:“不是说学生要‘惩治’你们吗,这下总不会担心了吧?此乃一劳永逸。” “一劳永逸”居然是这么法子?一行人几乎傻了。 “大人,报管局要是贸然撤销,那些革命党又要...” “那本督请问诸位,报管局成立了几年?革命报刊可有禁绝?革命党可否在上海绝迹?百姓可否对革命‘邪说’又是否深恶痛绝?”叶开早知道他们会这般阻拦,声音提高了几倍质问道。 他们几人自然无言以对。 当年“苏报案”震惊天下,报管局便应运而生,到目前为止也六七年了,查封工作也进行六七年了,但那些革命报刊就像水里漂的葫芦一般,摁下这个,飘起那个,越来越多,他们自知工作有失,所以叶开这么一问,他们也说不出话来。 “禁之不绝,报管局形如鸡肋,留着它徒增民怨而已,撤了就撤了。”叶开冷笑一声,他的命令自是无可置喙。 “卑职..照办..” 几个人点头应是,叶开一挥手,他们只好无奈的退了下去。 “大帅,这些学生,真有这么大胆子?” 张啸光的是旧式科举出身,听闻“学生闹事”,不由得发起感慨来。 叶开摇了摇头,心里却有些凝重,裁撤报管局只不过给他们一个善意的信号,要真是闹起罢工来,那才是大麻烦。 “走,下午,咱们去南洋公学看看。” ..... 徐家汇,南洋公学。 两江总督要来视察的消息早早传遍了校园,在人群中激起了巨大反应,对于此行的目的,乐观的人有之,悲观的也不在少数,截止到现在,学生罢课已经半天之久,那几个被逮捕的学生教员还没有回来,“办报自由,释放学生”的口号还不时地在学校里响起。 校长唐文治正为这事忙的焦头烂额,听闻总督大人要来,心里咯噔了一下,是个人都清楚,前者是冲着这件事来的。 其实从心里讲,唐文治是不大愿意叶开来的,如果他不来,这件事还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能性,而一旦来了也就意味着这件事不可遏制的要闹大,最后遭殃的还是学生,虽然“良公”美誉传晓天下,但他听闻良弼是个武夫,在军中是个强硬派,又是旗人出身,对主张革命思潮的公学学生肯定有所抵触。 要是下令严厉弹压那可如何是好?想当初请愿运动云起的时候,天津学生上街请愿,那可是大批大批被逮到监狱里,连主管教员也被流放道新疆,想到这,他便不寒而栗。 叶开还没到,他就着实捏了一把汗。 南洋公学始建于1896年,是中国最早的大学之一,亦是日后交通大学的前身,为盛宣怀一手创办,现有学生一千多人,分布在师范,外,中,上四个学院,经费主要有政府出资,民间捐款为辅,主要是为清王朝培养各色高素质人才。 然而,地处上海,此办学宗旨注定不可能实现,南洋公学创校不到十年,便爆发了轰动一时的“墨水瓶案”,师生关系极度对立,加之革命思潮在校园里蔓延,清王朝庚子年后积贫积弱,种种原因加在一起,遂使学生运动在上海风起云涌。 爱国学社和爱国女学两大组织便是在这一背景下成立,其创办者便是鼎鼎大名的蔡元培,他在任期间,每年都要爆发了好几次“学潮”。 南洋公学,还有附近的震旦公学,复旦公学,合称南洋三校。 这三所学校,背后多多少少都有革命党的影子。 这一点,几乎所有人都清楚,这也正是唐文治发愁的地方,一方面他是清政府的官僚,拿朝廷的俸禄,为清廷揽才,但另一方面,治下的学生却是革命派,立志推翻此不仁不义之恶政府。 不管唐文治怎么担忧,总督大人来了,他总要率领全体职工隆重接待。 下午两点多钟,叶开受邀来到了南洋公学正礼堂,以两江总督的身份为广大师生做“训导”,唐文治和八十多位学校职工陪同左右,他到的时候,座位上几乎已经塞满了学生,前前后后也已经挤得水泄不通,这些人细数下来远不止一千多,想是附近的复旦公学和震旦公学的学生也跑来旁听。 面对这么多稚气残存的面孔,叶开还真有些意气风发,稍稍吸了一口气后,他没有急着发言,而是把脸转向了身旁的唐文治等人。 “唐校长,列位教员,你们能否回避一下,让本督和学生们单独谈谈?” 一上来,叶开就下了逐客令,唐文治和一帮学校职工还没反应过来,底下就传来了欢呼叫好的鼓掌声。 (需要说明一下,革命派>革命党>>同盟会>孙中山。) 第二百九十一章初试教育改革 (第一更) 南洋公学的教员老师多以守旧派居多,在教学治校的过程中,极力抵制革命新学,严格限制学生议政游行,当年震惊教育界的“墨水瓶”事件,便是在这一背景下爆发,师生关系可谓一直紧张,明白这一点,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座位席上发出阵阵欢呼声了。 叶开一上来就把这些校方领导赶了下去,话虽然说的委婉,但效果确实立竿见影。 总督大人发话了,无奈,唐文治只能带着一帮校职工默默离开,现场接着以鼓掌声“欢送他们”。 大门一关,礼堂内也只有叶开和一千多名学生,跨越身份和等级,叶开走下台去,直接来了一个“零距离”接触。 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学生们,你们对这世界可满意乎?” 叶开大声发问,现场寂静了一两秒,随即讨论纷纷,不少人心里都大感稀奇,两江总督大人,怎么问了这么一个漫无边际的问题。 “这位学生你来说说。” 不知是惧怕还是激动,被点到名字的同学,站起后不断发抖,许久才说道。 “不满意..” “为何?” “国家积贫积弱,百姓吃苦受罪,那些高官整日声色犬马,全然不顾..”说到这,他马上捂住了嘴,面前的人不就是一位“高官”吗... “哈哈” 说的事实,叶开倒不生气,大笑了一声,然后示意他继续下去。 “现在的中国..已..已是..洋人的政府...” “那你说说如何才能改变?”叶开接着问。 现场沉默了,人人都屏着一口气,而眼前的这位同学,打死他也不敢说了。 叶开倒毫不忌讳。 “革命?” 现场再度热闹了起来,没想到堂堂的清廷高官,居然说出“革命”的字眼来。 “是” 这位同学默默点了点头。 “好,勇气可嘉。”叶开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南洋公学经济特科第五期凌鸿勋” “好,坐下。” “你觉得呢?”叶开又指了另一位学生。 “世界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非革命不能救中国。”这位学生说话倒是坚决,看样子是位虔诚的革命小将。 “革命之后呢?”叶开问。 “革命之后,自然天下太平,这就好比一间屋子,扫干净之后,住的人才舒服。” “若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了,一桌一椅,一床一柜都没有,如何住得舒服?”叶开道。 “这..”学生犹豫了一下,“再置办即可” “手中无钱如何置办?” “苦一段日子,凑一凑钱,从一桌一椅开始,以后自然会越来越好。” “若是家中有一二恶棍赌徒,过不了这苦日子,把凑起来的钱偷了花了,这可如何是好?” 学生想了想道,“那便将这恶棍赶出去” “赶出去?好,即便是赶出去,争斗起来又要花一段日子,期间要是把赞起来的一桌一椅又弄破了碎了,岂不是又要从头开始?” 叶开这么连连逼问,后者到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只要中国人齐心协力,百折不挠,华美屋室建成之日,必定不远。”学生想了半天,握着拳头说道。 叶开笑道:“好好好,就按你说的这样,经历千折百回,国人终于建成了一栋华美屋室,但放眼一看,邻居家已建成了七栋八栋,这可如何是好?” 学生彻底没话说了。 “好,坐下。” 叶开摆了摆手,转身回到了台上,两人刚才的对话,底下人听得云里雾里。 不少人都在猜测总督大人什么意思,想来想去也跟不上趟,正思索着,却听见前方传来了叶开的最后发言。 “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你们若革命,大抵中国以后的命运也是革命,本督拦是拦不住的,朝廷拦也是拦不住的。” 略微沉默了一下,叶开接着道:“本督已经下令解散报管局,往后报纸可以自由创办,但要在法律的许可范围内,不得造谣生事,捏造事实。还有,此前被逮捕的学生,触犯了社会治安的规定,按照律令,要在大牢里关押半年,本督念起无知,且多未成年,特地法外开恩,统统释放,但是,已责令其父母严加看管,闭门思过,不管怎样,毁了人家的东西,总要照价赔偿的吧?” 叶开宣布完,底下传来了欢呼声,这真是两个好消息,报管局没了,学生也释放了,他们的条件都得到了积极回应。 “不过,还有一点,本督要劝告你们,罢课之举,以后万万行不得了,要想早一天建成华美屋室,非得掌握熟练技艺不可,三天两头罢课停学,如何能实现?” 叶开说完,大步离开,他来是要解决问题,而这问题可不是出在学生身上。 ..... 来到会议室,唐文治等人已等待良久,应叶开的要求,复旦公学校长马相伯也来了,此外,还有震旦公学的中文教务长垂永光,同济工学堂和医学堂的负责人升麻士,这些人加在一起,基本囊括了上海高等教育的所有院校。 在来之前,叶开就打算借这次机会,召开一次小型的教育工作会议。 当然,更多的还是改革。 “列为都是上海学界的泰山北斗,本督今天来,不外乎一件事,如何把中国教育实业搞好?教育问题关乎千秋万代,而上海又位列全国之先,学堂众多,本督深感责任重大,所以把各位叫来依次请教,诸位畅所欲言,本督这里没有禁忌。” 话音刚落,有人就回答了。 “良督,这十年来,上海高等学堂踟蹰不前,原因有很多,但今日老朽暂且不提,只为良督推荐一个人,要想教育振兴,非此人不可。”说话的是复旦公学首任校长马相伯,中国最早的一辈教育家,如今也是七十岁高龄。 “哦?谁?马老请讲。”叶开洗耳恭听。 “此人原为澄衷学堂首任校长,南洋公学总教习,名叫蔡元培。” “蔡元培?” 马相伯这么一说,底下人无不惊声变色。 第二百九十二章办学方针 (第二更) 蔡元培这个名字固然如雷贯耳,但现场却突然陷入了异常诡异的寂静,其他几人都是三缄其口,这让叶开有些摸不到头脑,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猫腻? “既然马老推荐,那此人应该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他看了看唐文治,道:“刚才,马老说这个蔡元培是南洋公学总教习,唐校长应该不陌生吧,你觉得此人怎么样?” 唐文治言语艰涩地说道““良总督,蔡元培已经被辞退了。” “哦?为何?” “蔡元培在校内莠言乱学,宣扬革命,四年前被原两江总督端方下令通缉,至今流亡海外。”唐文治凝重的说道。 这下,叶开算是明白了,怪不刚才那么多人面色紧张,原来都怕和“革命”二字搭上线,蔡元培是同盟会元老,这叶开是知道的,但不知道在清末他还干过这些事。 “蔡元培虽然心向革命,却不是乱党,他创立的中国教育会,章程明确,实事颇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方才良督也说了,谈论教育不避禁忌,所以老朽才冒着胆推荐此人,若良总督觉得不合适,就当老朽刚才什么也没说。”马相伯说话到直来直去,他和蔡元培交往颇深,也算是志同道合。 “马老无妨,本督刚才说的很明确,教育没有禁区,什么都可以谈,即便是革命党人,只要有真才实学,我一概等同视之。” 对“革命”二字,旁人或许避之不及,但叶开却不怕惹祸上身。 一来,他是督抚大员,旁人即便指指点点,也不敢多做什么出格事,二来,叶开对人才本身更为看重,奉行唯才是举的原则。 或许在三四年前,革命一词还是洪水猛兽,但时移世易,慈禧死后中央再无权威,新帝溥仪年幼无知,接任者载沣谙弱无谋,而奕劻上台,本就非常,眼下又掣肘颇多,这也就造成了督抚尾大不掉,罔顾中央的现象屡屡发生,为将来的军阀混战埋下了祸根,在清朝覆灭前夕,官员结交革命党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甚至还有人出主意,把西藏割让给革命党做“实验”,这短短三年,当真是怪诞频出。 “这样吧,麻烦马老,把蔡元培召回国内,若此人真有真才实学,本督会酌情重用。”叶开直接说道。 “老朽定当竭力。”马相伯回答道。 “这件事先放一边,今天把诸位叫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虽然上海高等学堂不少,但创办的时间最多也不过一二十年,底蕴浅薄,规模不大,跟西方的大学相比,差距明显,所以本督想着,能否仿照西方制度,把‘公学’改为‘大学’?” 叶开这么一提,底下响应纷纷。 截止到1911年前,中国还没有正经的大学,虽然地方和中央有不少大学堂,但严格意义上讲都算不上大学,就拿京师大学堂来说,除了基本的教育功能,还兼顾一定的行政功能,更像是“国子监”,而建立大学,一直是叶开心里考量的事,借这个机会,他提出来和各位商讨商讨。 马相伯是多年的教育家,又是法国天主教会神父,精通西方的教育制度,创办大学也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叶开说完,他立马附和。 “唐校长呢?”叶开问。 “我虽然赞同,但南洋公学要改成大学却有些困难。” 唐文治自有苦衷,南洋公学创办之初是为了给培养实用人才,属于大学,高中,技校,师范学校的结合体,真要一锅端的改成大学,还真有些麻烦。 “既然这样,那就一分为三,把南洋公学分为三块,分别是大学,师范院校,和专科技术学堂,唐校长,你看怎么样?” “新大学就叫交通大学吧,取天地交而万物通之意,师范学校地处华东,就叫华东师范大学,而专科技术在于‘应’‘用’二字,就叫应用技术大学吧。” 唐文治不时点头。 剩下两家,震旦公学和同济工医学堂,一家是法国人办的,一家是德国人办的,分别改成震旦大学和同济大学,再加上复旦公学改成的复旦大学,这一下子就有了六所大学。 虽然六所大学看起来不少,但目前为止也只是换个名而已,要想改造成功关键还得靠钱,而这一点叶开也初步想好了。 “办学经费暂时拟定从上海海关的祱银里抽取,一年大概有五十万两,剩下的要是还不够,本督在动员百姓商户们募捐,等大学办起来了,将来可以在浦东营建新校区。” 叶开这般回答可算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办大学要是没有钱,那可真是巧妇难捉无米之炊。 叶开清楚,办一流大学,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能要有几十年铺垫,但不管怎么说,到了这个时代,能提早一点是一点。 “你们办学要注重十六个字,思想自由,兼容并包,捍卫真理,为国为民。如此,才当得起大学中那个“大”字。” 叶开最后的话,在他们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料理完这件事,等回到总督署时,已经临近傍晚,韩翠儿挺着肚子在等叶开,饭菜已经备好了,还热着。 或许经历了今天的事,不由得想起了以前的时光,叶开吃饭的时候老是走神。 “也罢,也罢。” 一伸筷子,叶开疯狂扒起饭来。 再有两三天,戴鸿慈就要到了,接下来的联合审理,注定会耗神又耗精力,肚子可不能饿着。 第二百九十三章联合审理 (第一更) 十月底,法部大臣戴鸿慈抵达上海,同行的还有副大臣侍郎,司丞,文员,以及中央大理院的高官,多达七十多人,规模可谓庞大。 他的到来也就意味着中外联合审理正式启动,这场审判,戴鸿慈是中方总负责人,叶开作为地方督抚协助审理,外方负责人主要是各国驻沪总领事,租界公董局和工部局的总董,地点位于法租界内的会审公廨(法院),开庭日期定于三天后。 经叶开安排,戴鸿慈一行人下榻石园饭店,晚上六点多钟,他亲自去见戴鸿慈,当面商讨接下来的案件审理。 整整半吨重的资料,文件,案底被同时运到了饭店大堂,这三天内,他们哪也别想去了,必须要在开庭审理前看完,工作量可谓不低。 叶开进到戴鸿慈房间,遣退了其他人,有些话只能在这里说。 “光儒兄,审案的文书都在这里了,整整一大车,还有一些只能我亲自交给你,都是些绝密材料,可能牵涉到上面的人。”叶开的表情有些凝重,说话的声音也拘谨起来。 戴鸿慈一下子就明白怎么回事。 稍微缓了缓,他问道:“都是哪些人?” “从升斗小吏到食禄大臣,该有的人都有,名字我不便说,改天把这些绝密文件送来,光儒兄自己看吧。” 叶开点到为止,没有直接说下去,这些东西一旦走露风声,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只能日后再细细详谈。 在整个逮捕活动中,叶开抓的人不下五百,而直接或者间接牵扯到的人超过千人,从他们的嘴里叶开撬出了不少秘密,这些秘密已经远远超出案子本身,股票投机之所以能持续五年之久,中间经过了多少双手,多少个关卡,不可能没人查觉,它之所以能积攒起如此庞大的泡沫股市,乃至于最后的聚沙成塔,一定有人在保护,从初步审理中得到的答案,也印证了叶开此前的猜想。 其中涉及到了大量的官员腐败和权钱交易,数额触目惊心,有的人就堂而皇之的坐在内阁里,充当他们的保护伞,这些红顶商人后台,堪称坚不可摧,而这些也基本上是从李经楚嘴里抖落出来的。 事实上,在查察股票风潮的后期,叶开就把侦查方向转向了这一领域,动用了情报厅在京城,天津,上海,武汉等地的力量,寻着这些线索,一路查下去,得到的东西更加令人吃惊。 看到回报而来的调查结果,叶开当时也不经喟叹一声,如此国家,焉有不亡之理? “赉臣,你觉得这场案子,该怎么审?” 被叶开这么一说,戴鸿慈也清楚这场案子不能按原先那样审下去,必须要更改审理策略。 “光儒兄,你是出洋五大臣,又掌司法权要,对洋人的审案过程想必也清楚的很,洋人审案子必要有律师,检察官,动不动还要上诉,所以,案子要想完结,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都有可能,如此一来此案必定旷日持久,而上海的经济发展也必受之影响。” 案子牵扯到的有不少是银商联合会的人,如严义彬,陈逸卿,不管是证人还是被告,如果频繁应诉,势必会对正常工作造成极大影响,而现在银商联合会刚刚走上正轨,可缺不得他们。 “你的意思是大事化小?”戴鸿慈揣测了一下叶开的话,嘀咕道。 “不” “该怎么审还怎么审,良某绝不是让光儒兄为谁行方便,我意思是把一件大案拆成若干小案,一块一块审,一块一块结案,这样以来,就不会造成涉案审理旷日持久了。” “一块一块..” 说实话,这倒是个好策略,也减少了案件的审理难度,戴鸿慈点点头,默许了叶开的建议。 “至于我说的‘绝密’部分,恐怕要等到最后了。”叶开压低了声音。 戴鸿慈清楚,再度点了点头。 简单谈了谈后,叶开起身告辞。 ..... 考虑到整个审理过程又臭又长,叶开只好沉下心来,把心思转到浦东新区上。 再回去的路上,他又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武备厅的杨文恺已经抵达了上海,奉叶开的命令接管江南制造总局,执行改组的任务,按照接下来几天的安排,制造总局的一些基础设施,将会被分裂,拆解下来的机器,设备,也会由货轮运到了指定地点。 有李平书的协助,杨文恺的工作势必会顺利一下,同时,改组之后的制造总局,将专门用于军事武器生产,直接纳入武备厅的统一调度下,和北方的三个兵工厂形成优势互补,为叶开接下来的新军计划生产大量低成本的枪械,作用不小。 经过这么一番改组,叶开梦寐以求的重工业体系也算有了一个影子,当然,这点家当还远远不够,工厂规模还偏小,设备也略显陈旧落伍,但起码也算聊胜于无了,至于扩大规模的事情,等到以后再做考虑吧。 回到总督署,还没坐下喘一口气,张啸光就拿来一封电报。 电报署名是陆海生。 盯着这个名字,叶开一点也不陌生,这是汪精卫所用的化名。 电报内容是请两江总督到茶庵弄的展览厅鉴赏名画。 约定日期为明天下午三点。 “熟人来了,啸光,明天咱们再去一趟。” 叶开清楚,这些都是拐弯抹角的密语,看罢后,点了一根蜡烛,烧掉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再会胡汉民 (第二更) 茶庵弄,咖啡厅,老地方。 叶开,张啸光,和汪精卫三人准时到了,十分钟后,胡汉民也出现了,来的时候胳膊里揣着几个画轴,像是提前装扮了一番。 “听说良督昨日下令改建大学,还要重用蔡元培先生,可喜可贺。”胡汉民一上来就对叶开这么说道。 “胡先生好耳目啊” 作为革命党,胡汉民知道这件事并不奇怪,叶开当初也没有打算隐瞒的意思,随即接着道:“蔡元培是教育大家,闻名东南,本督焉有不用之理。” “我和蔡先生私交甚好,那我就替他谢过良公了。” “这是小事,不足谢。” 叶开微笑道。 胡汉民看了看汪精卫,两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几天内,汪精卫没少在胡汉民耳前提叶开的名字,大谈此人如何如何可靠,合作必定成功之类的话,这倒是让叶开没想到,胡汉民对此虽未全信,却也半信半疑,这个良公先是放了清廷重犯,又下令重用革命党人士,莫非真的要跟革命党走在一起。 如果真这样的话,倒是极好。 相比上次见面的生涩警觉,这次双方倒没有了那么多的客套话,说话开门见山,直中要害。 “良督上次说的要求我向孙总理传达了,总理对良公的为人信得过,但对良公说的“毁党造党”,却觉得不合适。” “哦?”叶开惊咦了一声,莫非孙文不答应? “我兴中会虽然和光复会有隙,但同为革命党志士,血浓于水,哪有革命未成,‘屠刀’伸向自己人的道理?想想便觉得匪夷所思。” 胡汉民这话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但叶开却能意料得到,换言之,要是胡汉民一上来就直接答应,叶开反而不会相信。 革命尚未成功,光复会再怎么攻击也同属革命阵营,大家坐下有话好好说,或许还有缓和的可能,但叶开就不同了,他出身清廷,又是旗人都统,怎么看也不像是“同志”,孙文从大局考虑,一定会拒绝,但是,这并不等于关上了大门,如果光复会和他之间做比较,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后者更胜一筹,那孙文自然会选择合作,而关键就是要证明他的价值要远远超过光复会和其他异见者。 “良某说过,‘毁党造党’仅供你们孙先生参考,是否执行,在于你们自己,对于合作与否,并没有太多影响。”叶开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立场。 叶开的话倒让胡汉民颇感稀奇,摇了摇头,“良公”果然非寻常人士。 胡汉民既然都来了,也就说明他们是有合作的意思,见率叶开先表达了善意,他们这一方也就不得不让步一些。 “合作,总理是愿意的,所以良公也不用着急,既然良公的诚意摆着这里,我们也不好再提些什么,这样吧,先前说的三条要求可以去掉其后两条,但第一条:颠覆满洲,恢复汉统,是最基本的底线。” “嗯,我赞成。”叶开回答的很干脆。 “那好,等我回复总理,即刻告知良公。”胡汉民回答道。 “好” 叶开起身,掏出了一个信封,递到了胡汉民面前,“我这里有一封信,请胡先生务必面呈你们孙总理。” “这是..” “一点愚见”叶开道。 “好,等我到南洋,会面呈总理。” 胡汉民也不好继续问下去,接过信封,揣在了身上。 “告辞” “慢走” 胡汉民和汪精卫两人依次离开,第二阶段对话到此为止,两次商谈进行下来,算是为合作奠定了初步基础,不过这些都远远不够,有些事或许只有等到亲眼见到孙文才能详谈。 叶开只能慢慢等,然后寻找机会。 .... 三天后,联合审理正式开始,地点位于租界内的会审公廨,负责此事中外法官和官员统统到场,再加上两边的律师代表,人数足足有近百人。 这么大的事自然吸引了无数媒体记者,从一开始,“啪啪”的拍照声就喋喋不休。 叶开作为中外的副负责人,自然是要亲自到场的,不过坐了一个多小时却枯燥无味,这次会面只是宣读了一下审理章程,明确了一下人数,剩下的时间主要是商讨联络机制,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展开。 所以,叶开早早便退了出来,那有戴鸿慈坐镇,自然不需要他。 趁着白天还没过半,叶开驱车第二次到了江南制造总局,魏允恭,李平书,杨文恺三人在厂房门口等候。 “启禀良督,改组工作进行的差不多了,拆解下来的机器,一共分了五批装运,第一批昨天夜里已经装船了。”魏允恭首先向汇报,他这次倒是恭顺了许多,或许他也知道,自己有太多命门握在叶开手中。 “还有一件事,请良督在斟酌一下。”想了想,魏允恭又道。 “什么事?” 魏允恭支支吾吾的说道:“良督前日下令说要重新招募督工,但那些人都是总局几十年的老伙计,从同治爷的时候就开始上工,要是都遣散了,是不是有些...” 感情魏允恭是在为老部下求情。 这些人说白了都是些官僚蛀虫,叶开当然没有把他们留下来的意思。 “魏总办,做人要懂得壮士断腕啊,他们知道的太多,要是都抖落出来,对本督来说没什么,但对你...” 魏允恭一听,当即吓得浑身冒汗。 “卑职糊涂,卑职糊涂,遣散了好,遣散了好...” 好在魏允恭反映的及时,若是知道当初叶开在步兵衙门干的事,不知道会不会还会提这么弱智的要求。 叶开大步踏过。 “校长!” 杨文恺敬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军礼,二十八岁的鼎盛年龄,加上一身笔挺的军服,整个人显得十足精神。 叶开还礼。 “建章,大老远的,辛苦你了。” “末将职责所在。” “好” “自己人到底是放心,你这几天公务繁忙,本督就不找你闲谈了,等过了这阵,本督亲自为你摆庆功宴,不过,期间,务必把改组工作办好。” “是” 杨文恺又是一个笔挺的军礼。 叶开满意的点点头,有武备厅的一把手在,应该能让他少操一些心。 接下来,叶开会把全部精力放在即将到来的招商大会上,这关系着新区的成败。 (明天要处一趟远门,请假。) 第二百九十五章破土动工 (第一更) 浦东新区在叶开的亲自过问下,前期准备工作进展顺利,聘请的德国工程师,经过对浦东地区的勘探和侦测,已经将一份完好的施工方案摆在了叶开面前,主要是路面,管线,排水系统和交通系统等基础设施的建设,相比于租界四五十年前的理念,这套方案更加符合现代设施要求,不得不说“洋鬼子”这东西还真是考虑的周全,叶开对此也很满意。 与此同时,建筑工人也已经召集好了,甚至比设计方案还来的顺利,主要原因是股票风潮大闹的时候,倾家荡产的人不在少数,不少人都穷的吃不起饭,所以,以工代赈就成为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最好的方法。 总而言之,一切具备,什么时候动工就在叶开一句话,进展这么顺利,也不枉他倾注了大量心血。 当然,唯一缺少的“东风”就是入驻新区的企业和工厂,叶开做的再好也只是铺路,毕竟前者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发展动力。 十一月中旬,这个问题得到了圆满解决,李平书代表招商局向叶开递交了一份名单,所有申请入驻的工厂都清清楚楚的显示在上面。 在为其一个月的公开招标中,共有一百二十六家实业厂商向招商局递交了企划书,其中有面粉厂十五家,棉纺厂九家,制蜡厂三家,纺织厂十一家,焦炭厂五家,总之,各色各样的厂商汇聚一堂,主要是轻工业。 这些厂商当然不会都涌向新区,过度重复和良莠不齐会制约新区的发展,在批准他们进入之前,招商局还要经过一番审核和挑选,秉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叶开心里面定位,三十家足以,有限的资源还要分给炼钢厂,煤化场这些总局改组出来的重工业。 在这种背景下,招商大会正式启动。 政府主导,厂商众多,且地处上海都会之地,这些噱头加在一起,大会格外引人注目,为此,成批的记者蜂拥而至,叶开没有阻拦,借这个机会把新区宣扬出去,也是好事。 叶开,朱佩珍,蔡乃煌,周金箴,李平书,还有选聘的十几位新区董事,统统来到了现场,在此之前叶开和朱佩珍详细商谈了几次,而后者不愧是纵横几十年的老商贾,和他的几次和谈都大有裨益,对于总董的任命他也欣然接受。 而底下坐着的是一百多家申请入驻的商户,这些人当中,除了上海本地的实业家,还有很多远近闻名的资本雄厚的外地企业家,以浙商为主,还有些徽商,朱佩珍自然见多识广,在商场广有人脉,期间不停地向叶开叙着话,而叶开也不时地点点头,看来,他之前制定的免税政策,的确吸引了很多大商家。 大会由招商局督办李平书主持,前面的发言无关痛痒,无非把叶开等新区的期望复述了一遍,让他们诚信经营等等,之后才慢慢触及到核心问题,即对申请的这一百多家商户进行从优择选。 按照叶开的吩咐,这次选择设置了三道门槛。 第一,资本须超过五十万两,并有公司法人担保。 第二,企业结构许由华资主要控股,洋资不得超过49%。 第三,有设班工厂经验者优先。 只有同时满足这三个要求的商户,才能获得营业执照,当然,他们对营业执照这种东西闻所未闻,经过李平书的解释后,他们才清楚这是一种许可经商的凭证。 要在一百二十六家中选出三十家,还是有不小的淘汰率,在听闻上述的三条要求,不少人已经黯然失色。 这种状况,叶开自然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一定准备,办企业可不是种庄稼,广撒种即可,应该向培养花卉一样,弄得几支独秀,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上把那些不符合要求的商户挡在外面,他可不希望出现那种大而不强“伪”商家,而是品牌化的百年企业。 不过,即便是这样,符合要求的也绝对不在少数,张謇等人推荐十几位实业大亨,叶开瞧了瞧名单,他们的名字赫然在列,这给了他足够的信心。 “工厂设办后,五年一审核,凡是违反经营准则或者私自变更经营品种的商户,新区董事局有权取缔。” “...” 李平书接着宣布商户入驻的具体事宜,经过一上午的时间,大会的流程也进行的差不多了,最后一个环节就是审定资格,底下坐着的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如此优厚的落户条件,要是被淘汰了岂不可惜,有的人明知不达标准,于是将报上去的名额退了回来,然后悄悄溜了出去。 当然,也有人愿意赌一把,落户新区的目标,虽然不小,但万一实现了呢? 经过两个小时的现场比对和评定,名单最后被敲定,由李平书报了出来。 “永盛棉纺厂,资本七十八万,准入,江南皮革厂,资本四十五万,不符合...” 优胜劣汰,第一批三十家厂商正式诞生。 有了商户,一切万事俱备,剩下就是开工建造了,叶开也不再多等,三天后,他下令新区建设工作启动。 三十家招标工厂,再加上五家军企,一共三十五家工厂,将在浦东逾四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正式落地。 工程期,两年。 管线铺设已经开始启动,如果顺利的话将在四个月内完成,轰轰作响的铲土声,在这片沉寂已久的土地上不断蔓延,旧貌换新颜,一切宛如破壳的鸡蛋般,焕发着生机。 叶开站在岸边码头边,日出东方。 第二百九十六章沪宁铁路 (第一更) 新区已经开工半个月了,施工的声音,几乎日夜不停,即便隔着黄浦江也能毫无障碍的汇入耳中,原来那些滩涂乱木已经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工地厂房和建筑大楼,厂房周围的公路网,也在以一种奇迹般的速度延伸着,工程进展的这么迅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上层强有力的行政监督。 当然,离真正建成之日,恐怕还有不短的时间。不过,有董事局和招商局在,这段日子叶开也算是清闲了下来。 大的方向已经规定好了,剩下的只是一些具体施工路线和琐碎事宜,而这些前两者完全可以包办,他这两江总督也不用再过那种事事躬为的日子了,除了对了一些大事拍板之外,更多的就是掂量着手里的银子。 而银子的事,又让叶开发了愁。 从奕劻那里得到了一千六百万,其中八百万用于救市,再加上山西银务总行的六百万贷款,解决股票危机前前后后花了不下一千五百万,再加上铸币的损耗,兑换的差价补余,整个货币改革又用去了两百万,而建设新区的总费用也不下五百万,而且叶开还要为接下来的新军筹建留出一百五十万的军费,这么一股脑的算下来,叶开的口袋里又见底了,满打满算也只要两百万多一点。 看到呈上来的这些数据,叶开苦叹了一口气,不用亲力亲为固然闲适,但他却体会到一把花钱如流水的感觉了,而且,这么多钱他根本不知道具体用处,总不能每一笔都去查查吧?不过,这也没有办法,位置越高,由下到上的信息就会越闭塞,就拿皇帝来说,即便身居九五之位,也不会知道吏部一个小主簿头天夜里脏了多少银子。 这也算是居高位者的苦恼吧。 再者,叶开干的这些大多属于基础设施工程,投资高,收益低,回报慢,所以,短时间内不要想着回本了,而财政困难的现状也不能得到马上解决。 唯一值得念想的就只有金融领域了,只要能挺过今明两年的衰竭期,银商联合会就能彻底摆脱过来,而货币改革也能走上正轨,届时两江的财政恐怕会提高好几个档次。 果然,一切都需要时间,一口气吃个胖子只是痴人说梦,这些时间,可省不得。 想来想去,手中这最后一笔银子,叶开打算用来建铁路。 当然,长距离的铁路干线肯定不现实,叶开盘算的是在南京和上海之间建一条支线铁路,一来,南京是江苏省府所在地,上海是重要经济港口,两者同为东南重镇,打通它们之间的联系十分必要,也可以有此加强和内地的联系,二来,这段铁路总里程不到三百公里,建设工期短,相对收益高,客运量极大,参考同一时代的其他铁路建设速度,沪宁铁路完全可以把工期定在两年内,如果两头同时施工,这条铁路有望在一年内建成,届时,超过十个小时的船运可以缩短到五个小时。 最重要是新区工厂所需要的原料,基本上都是由内地供应,如果这些东西可以尽快抵达甚至当天抵达,成本将会大大降低。 想致富,先修路,这个道理叶开自然明白,思来想去也逐渐下定了决心。 当然,要想修条铁路还需懂铁路的专才,在这方面,蔡乃煌倒是帮了不少的忙,他向叶开推荐了一个人。 吕海寰 这个人叶开却一点也不陌生。 正是因津浦铁路贪腐案被革职的督办大臣吕海寰。 “制台大人,吕海寰原为工部侍郎,多国驻外大使,后任津浦铁路督办大臣,宣统元年因治下贪污公款被革职,之后就一直寓居上海。”蔡乃煌缓缓说道。 听到这话,叶开却低低喃了一声,一晃快两年了。 当年,津浦铁路爆发窝案,军机大臣那桐奉命查办,后处置不当引得民怨沸腾,最后活活地被“逼死”,而接替他署理直隶总督的叶开,也由此走上了政坛前列。 这场惊天大案的导火索,自然是吕海寰了,没想到,他竟然就在上海。 “本督亲自去一趟,如果他能当这个津浦铁路督办,倒帮了我的大忙。” 如此能人就在眼前,叶开何乐而不为,带上蔡乃煌等人,下午三点多,一行人到了吕海寰的寓所。 对于叶开的到来,吕海寰格外吃惊,自从丢了乌纱帽后,他一直过着低调避世的生活,两年来几乎足不出户,眼下两江总督登门拜访,他怎么也不会想到。 叶开的到来已经让吕海寰诚惶诚恐,比之更吃惊的他的来意,叶开单刀直入,快人快语,表达了让他接手沪宁铁路的意思。 “吕老觉得如何?” 吕海寰几乎说不出话,眼眶微微湿润,一把年纪激动的胡子乱颤,当年督办津浦铁路时,他已年近七十,正是官宦生涯的末期,一生为官,清清白白,本想着铁路一成他即告老还乡,如此还能留后世一个好名声,而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津浦铁路窝案爆发,全国雷动,他亦被严令革职,甚至险些被杀头,现在想来,真是令人不堪。 这段经历一直是他的心病,也是一生的污点。 “本督当年接手此案,案情是知道的,不过,朝廷为了平息舆论,将吕老革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叶开沉声道,当年他奉命彻查此案,案情可是一清二楚。 吕海寰是朝廷命官,当然知道官场规矩,出了这么大的事,震动全国,他身为督办大臣,自然担任首要责任,即便没有直接参与窝案,也犯了管理不严的罪过,没杀头已经是格外宽容了。 “清者自清,吕老如能重新出山,定能平息外界的诸多质疑,而半生的清誉也不会毁于一旦。”叶开劝勉道。 在这一瞬间,吕海寰心中五味杂陈,他这两年的生活只能用深入简出来形容,为的无非是躲避旁人的非议,要知道闲言碎语最能杀人,而“窝案首犯”的称呼不啻于要了他的老命。 而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洗刷往日的屈辱,吕海寰。 “总督大人不嫌老朽昏聩无用,那老朽还有什么还说的,宁沪铁路,一年之内,必定完工!” “吕老真是廉颇在世!岂可言老。” 叶开紧紧握住了吕海寰的手,大笑道。 第二百九十七章江宁“上任” (第二更) 吕海寰答应叶开的第五天,沪宁铁路公司就挂牌成立了,可谓雷厉风行,在这一方面叶开给予了他最高的信任,无论人员还是资金,叶开都尽可能的满足,吕海寰自然投桃报李,通宵达旦为公司招揽员工,可有好几年没这么活动筋骨了。 吕海寰当年为清廷的铁路督办大臣,自然对铁路的事宜轻车熟路,东拉西扯中,整个公司体系日臻完善,他特地吸取上一次的教训,从钢材供应到泥浆选购,他仔细甄别,慎之又慎,特别是在招募人员的时候,他思来想去后,决定培养自己的员工,遂一口气从铁路技术学堂选了120位学员,一步步干起,这一套做法,得到了叶开的赞许。 总之,他所做的一切,就是尽快的把沪宁铁路建设好,洗刷自身耻辱的同时,也不辜负总督大人的期许。 这一点,叶开都看在眼里,当然,早日建成固然好,质量保证才是第一位。 十二月初,当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叶开决定到江宁“上任”,无论是接下来的裁军建军,还是沪宁铁路的西段的施工,到需要他回到江宁,毕竟那里才是整个东南的行政中心。 他这个两江总督,拖了近半年之久才到省府就职,不得不说,是官场上一件奇葩事,真要说起来,他这半年又是一段极不寻常的日子,平息了股票风潮,组建了金融管理委员会和银商联合会,利用中外对峙逼得奕劻散下救济银,而后设立了浦东新区,实行了货币改革,连带着对高等教育进行了初步探路,这些履历也算是常人未有。 对叶开来说,这是一种极好的历练,从军人转型为文官,是叶开前行的必由之路,而要完成这种变身,需要积累大量的行政经验,而这些无形的东西可不是说一句话就有的。 十二月三号,叶开正式宣布赴南京就职,下午四点,卫队开始登船,上海大大小小一百多位官员在岸边列队,恭送总督大人西行,岸上,蔡乃煌,周金箴,李平书,吕海寰,陈逸卿,朱佩珍,杨文恺,魏允恭,严义彬等人挥帽致敬,就连许久未露面的虞洽卿也乘坐专车提前到达。 人流涌动,场面有些宏大。 叶开则一身官袍,在船上向众人招手告别。 他这一走,心里还有一丝放不下,这主要是出于叶开一贯的小心谨慎心理,不过有情报分局在,倒是可以对沪上实时遥控,再说南京和上海左右不过大半天的水陆路,离得近,随时可以回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在离开之前,叶开最后一次找了趟戴鸿慈,亲手把绝密资料交给了他,这些资料关乎无数人的顶戴乃至声誉,光听名字便叫人冒出一身冷汗,戴鸿慈对此也特为珍重,两人之前商量过了,审案策略是把大案分成小案,然后逐次审理,按照这种方式,这份资料会等到最后一颗在曝光,具体什么时候,叶开也不清楚。 联合审理已经开始了几周,陈逸卿等人也已经上过了一遍法庭,他的钱庄主要借的洋人的款,和中方干系不大,叶开离开之前,他已经顺利脱案。 对银商联合会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 “呜~~” 汽笛声响起,船队起锚,岸上响起了成片的欢送声,渡轮在长江上拖出了一道道白痕,不多时,这些热闹景象都已经看不见了。 .... “老爷,江上风冷,进仓里休息休息吧。” 韩翠儿从船舱里走出来,一举一动,都格外笨拙。 叶开见状,赶紧上前扶住了她。 “不是叫你在里面待着,不要出来。” 叶开哂怒了一声,搀着她从回走,韩翠儿有六个月的身孕,大腹便便的模样着实不便,和以往那副干练的姿态简直判若两人,所以,叶开才格外小心,又怕她路上再晕船,于是便乘江防舰队的“定海”舰赴任,这所军舰排水量三千多吨,耐波性比一般的客轮好了太多,坐着它也少受一些风波。 “这小家伙跟老爷一个脾气,我要是坐着,他就一个劲儿的踹个不停。”韩翠儿摸着肚皮,笑容中散播着母性光辉。 这一幕,瞧得叶开心里暖意融融,同时也多了一份愧意,当初改变行程,转到上海,韩翠儿跟着自己吃了好少的苦,紧接着,他有置办家具,操持家务,忙上忙下,这才让临时总督署像个一个温暖的窝,而在他的病期间,韩翠儿也挺着肚子全程照顾,好不容易稳定了下来,上海刚住了没多久,又要到江宁去,之后肯定少不了她一顿操劳,这让叶开心中大为不忍。 前段日子,叶开有为新区的事忙的不亦乐乎,对韩翠儿的关注自然少了许多,埋怨也好,计较也罢,而她却半字未吐。 千千万万人,怎能独苦了韩翠儿一人? 叶开摇了摇头,将怀中的温暖抱得更紧了一下,然而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小家伙还未出生,便要她娘亲动这动那,可不能惯着他。” 韩翠儿甜甜的笑了。 “这段日子,夫人不知发了多少封电报,昨日还寄了小儿衣。” “夫人比你还急。”叶开笑着啐道。 “老爷,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城?”韩翠儿低了低头,随即笑道:“夫人怕想老爷都想坏了。” 叶开就道:“很快” .... 为了躲避入冬的湍流,船队放慢了航速,在航行近十五个小时之后,晨曦升起,江宁城近在咫尺。 第二百九十八章敕治两江 (第一更) 叶开要到江宁的消息早早传到了城里,江宁的大小官员严阵以待,从早上开始就不断地向叶开行驾发电报,询问路况的有之,请安问好的有之,假名汇报工作的也有之,内容空泛,纯属借口,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看看叶开走到了哪里,担心几个月前的事情再次发生,不过,叶开这次到没有再放他们鸽子,直接向他们回复:本督今日到任,诸僚勿需迎接,于三日后的傍晚六点,到署衙参加省府军政会议,无事不得延误,如有违抗,撤职查办。 叶开这次来可是带着“干货”,根本无意当好好先生,口吻自然强硬,在江南三省中,江苏首屈一指,是当之无愧的政治心脏,料定上海这个经济中心后,将江苏收入麾下就是顺理成章的事,而这,也必然会得罪一部分人,好在叶开也算是在官场沉浮数年的人,那套官僚系统的尔虞我诈,他早已运斤成风。 在停靠江宁码头前的几个小时,叶开在船上接到了京师发来的电报,奕劻借口“立宪革新”行官制改革,撤了直隶总督岑春煊的北洋大臣衔,与此同时,宣布长江以北的洋务大权由中央统辖,督抚不得擅专。 敲山震虎,不言而喻,此举意在试探叶开。 北洋大臣没了以后,就剩下他这一个南洋大臣了,奕劻没一口气撤销后者,无非是忌惮叶开手中的禁卫军。 而这,也是叶开赖以生存的力量。 他当然不会任由烈火蔓延到自己身上无动于衷,既然握住了奕的命门劻,那就被这份恐惧多支配一会儿吧,叶开当即下令,驻守南苑的禁卫军举行军事演习,为期三天,演习期间,务必要在京城外弄出一些动静来,间接表明叶开的意思。 同时,也为他在江宁城一系列的动作,积攒足够的声势。 钟山风雨起苍黄,叶开振羽治两江 .... 两江总督署,乃两江总督衙门所在,巍峨屹立在城中央,辕门高耸,高约丈许,殿脊外凸,如飞鸟展翅,上铸有奇兽,两侧各摆放一尊啸天石狮,面容庄严,口中含铁,远远看去,甚是威武。 整座府衙,远超一般规制,外人看来恐稍有僭越之嫌,若知此处乃太平天国“天王府”改建,以上稀奇,便不足为奇了。 当年,曾国藩攻入天京,特将“天王府”改为总督署,依次为根据地,经营两江十余年,故有曾大帅坐镇旧日天宫,涤荡妖气之说,整座府邸建的恢弘大气,富丽堂皇,亭台楼阁比之苏州园林丝毫不差,难怪日后孙中山定都南京,要将临时政府建于此地,甚至说北伐成功,国民政府的总统府也安置于此。 “果真金陵王气,气象万千!” 如此美景,叶开自然要慢慢欣赏一番,整整一个上午,总督署内的各监司,府丞,书记官,笔帖式,大大小小三百多人,跟着这位新任总督大人,在总督署内游览。 督署大堂前,有一座影壁,高约丈许,一只仙鹤,振翅欲飞,影壁后就是正堂了,整座厅堂面积极大,相传是旧日天王府的议事厅,正中央,一块匾额高高挂起,上书四字:敕治两江。 据说,当年这块匾额上写着的是“太平一统”四个金漆大字。 不管当年如何煊赫,如今,这里有了新主人,叶开自然要根据自己的意愿,尽快把总督署变为自家属地。 第一点就是安保问题,陆双鸣被任命为总督署典武官,驻守在总督署外缘,那里专门有供士兵休息的营房。在叶开的授意下,禁卫军今挑细选出三百人组成保卫处,分成三批,在总督署各个要点驻守,不分昼夜,轮班值岗,而剩下的二千多人则驻扎在城外的紫金山,直线距离大概在十里,左右不到两个小时的路程。 其次是电报收发点的设立,除了原来就有的官报房,叶开还在府衙深处靠近内院的地方建立了传讯室,供自己和京城各地联络,这里不同上海,没有提前设立情报分局,周围有没有什么可靠的人才,为此,叶开特地让李广本陪同自己赴任,在传讯室临时建立一个情报据点,并由保卫处重点监护,李广本的公开身份是传讯室主任,上海那边由副局长韩厉接任,继续替叶开监视革命党的动向。 最后就是“住”的问题了,两江总督署既是办公官署也有居住区,这一点确实让叶开省心了不少,但安保工作同样不容小觑,地方越大,要兼顾的点就越多,防卫起来就稍稍困难一些,好在叶开带的家眷不多,住的地方也相对固定。 料定好这些,接下来,叶开就专心等那些官员们上门了。 当天夜里十二点,叶开突然收到了一封绝密电报,通篇原码,没有转译,上面标注由良帅亲解。 “警卫局?介石?” 叶开只看了一个开头,便吃了一惊,这封电报竟然是警卫局局长蒋志清亲自发来的。 冥冥之中,叶开感觉到,这封突然而至的电报,或许有什么大事发生。 手拿密码本,叶开逐字逐句的转录,上面的内容渐渐清晰了起来。 “情报厅南洋股汇报,袁世凯昨日行至新嘉坡,船舶靠岸补给约三五日逗留,“夜枭”已到英属大马,刺袁计划,是否执行,请校长训示。” 叶开的手有点颤抖。 (感谢“王耀的青年近卫兔”的打赏,哇,今天才看到,谢谢老板!感谢所有支持和打赏清末的朋友,最后一个月,让我们共同度过。) 第二百九十九章以新政之名 (昨天的第二更) “袁项城...” 看着电报,叶开竟然鲜有地低叹了一声。 叶开不会忘记,他的青云直上,正是从倒袁开始。 1908的岁末,摄政王载沣上台,几乎在同一时间,满朝文武掀起了一场倒袁的波浪,而叶开也乘势而起,借着罢免袁世凯的机会,取得了载沣的信任,之后,一桩桩,一件件,几乎样样都是与袁世凯有关,北洋集团的轰然覆灭也正是拜叶开所赐。 然而,两年之后的1910年岁末,这位叱咤风云十几年的政坛巨擘,一个庞大集团的奠基者,居然以这种方式重新站在了叶开的对立面,这是他之前没想到的。 尽管两人只有区区一面之缘,但历史带来的那种惯性和可能,还是让叶开有些担忧,而这种担忧连带着由它产生的威胁,必须抹去。 金字塔顶,只能容下一个人。 叶开凝了凝神,在批复上毅然决然的写道:“勿使袁慰亭足出南洋,暗刺得手后,俱将此事推与革命党。” 写完之后,叶开仔细思考片刻,在末尾补充了“切记,切记”四个字后,才让张啸光发给警卫局。 这场刺杀,关乎国运,不容有失。 叶开深呼吸了一口气,倒在床上思绪了好久,才缓缓睡去。 .... 三天后,督署大堂,江宁城大小官员,皆数到场。 到来的官员囊括江苏省军事,民政,司法,立法四大领域,省级高官有十四五人之多,为首的自然是江苏巡抚程德全,正二品,略低叶开一级。 谈起此人,叶开可不生疏,英法联军抵沪的时候,他和程德全有共同抗外的经历,此人性格粗犷,直言直语,在上海时,两人攀谈甚多,基本也合得来。 值得一提的是,程德全已经暗中加入了同盟会,与孙中山早有书信往来,辛亥爆发后,他又是第一个倒戈的清廷督抚,南京城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光复,此人立下了汗马功劳,在和叶开谈话的时候,他多次表露了对清廷昏弱的不满,直言不讳称唯革命灭满才可救中国,对此,叶开只是点头理解,未表态度。 剩下的这些人,叶开认识的不多,但也就是这些人,在几年前,就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股势力。 简单来说,是新旧两股势力。 新的一方,主要是1904年清廷实行新政以及立宪改革后设立的官职,有咨议局议长张謇,高等检察厅厅丞王佑安,高等审判厅厅丞何道田,新军第九镇统制徐绍桢,这些人要么是立宪派,要么是革命党。 旧的一方,多是军权在手的武官,和北洋残党或者奕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江宁将军福顺,江北提督雷震春,江南提督张勋等。 剩下的就是一些******了,主要是江苏按察使,布政使这类的本土官员,属于属于偏安一隅的保守派地方势力,那方势长就支持那方。 这三方构成了两江地区的权力格局,而叶开正是那个搅局者。 把这些人叫来,他只有一个目的,以新压旧,借口贯彻“清末新政”的名义,把旧派势力的权力夺过来,特别是军权。 叶开左顾右望,见众人到齐,浦一停歇,便张口道:“良弼久在北地,京师为官,对两江的民情民务,多有生疏,前奉内阁命令南下赴任,敕治江南三省,本督深感责任重大,初到两江,以后还得仰仗列位僚员同心协力,如此才造福两江的千万百姓。” 先上来冠冕堂皇的介绍一番,叶开边说话边观察各自的表情,这些人当然知道良弼是何许人也,“良公美誉,晓谕全国”,他们一早便知,况且叶开在上海干的动静那么大,他们想不知道也难。 关键是之后的话,新任总督叫他们来,可不是为了拉家常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说不定接下来就是一记杀威棒。 叶开稍稍顿了一下,伸伸手,让众人依次就坐,顺序早就规定好了,按照各自的官衔大小,远疏近亲,坐在叶开的两侧,左手边是巡抚程德全,理所当然,而另一边却不是常理上的江宁将军福顺,而是咨议局议长张謇,这个安排,值得玩味。 福顺自然能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坐在稍远处,他的脸色隐隐发作。 叶开接着道:“想必大家也清楚,内阁未立之前,良弼是参预政务大臣,专门督办新政,这新政嘛,核心就是“宪政”二字,众所周知,宪政乃是潮流大势,各洲各国都在办,我大清自然也不例外,而且不但要办,还要办好。朝廷三令五申,百姓齐声呼吁,这才有了资政院和责任内阁,不光中央要办,各省更要办,这样才是名副其实的宪政,就那东三省来说吧,才刚刚成立几年,就走在了各省的前头,新官制落实的最好,而两江是全国的财赋重地,洋洋洒洒几千万人口,更不能落后啊。” 说到这,叶开顿了一下,扫视众人,冷声道:“我听说前任总督张人骏,带头抵制新政,藐视立法,侵夺咨议局权限,被资政院弹劾,继而革职,謇公,不知是不是这回事啊?” 张謇点了点头,其余人自然心知肚明,当时正值国会请愿运动,张人骏这时和咨议局闹掰,等于撞到了枪口上,被奕劻下令查办,这件事,在江宁城内传的沸沸扬扬。 “如此冥顽不化,革职也在情理当中。” 叶开猛拍桌子,众人皆是一惊。 “我到两江来,就是要揪出张人骏之流,谁敢违抗新政落实,本督一概查办!” 福顺最先坐不住,雷震春,张勋也接着皱起了眉头,这些人最恨的就是新政中的那个“新”字,一旦“新”起来,那“旧”的东西不就没了,自己手里的权力不就要被“革新”了,如此一来,官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当然,他们还没有胆子和叶开公然唱反调,新政是上下共识,即便反对,嘴上也不能说出来。 “本督在南下的路上就想明白了,民以官为天,官以民为本,官是重中之重,所以这第一步就要落实新官制,官有好多种,立法官,司法官,执法官,文官,武官,执法的就不要去管立法,立法的就不要掺和司法,当兵的要是管政务,多半是管不好的,当权的要是管判案,多半也是管不好的,各司其职,才是新官制的精髓。” 叶开把目光转向左侧的那三位,声音不高不低的说道。 “福将军,雷提督,张提督,你们说是不是额?” “这...” 坐下三人同时语塞,眼观鼻,鼻观心,硬是说不出话来。 (凌晨四点,忽然失眠了。) 第三百章就是要动你的奶酪 (第一更) 良久,三人都没有回话,他们非常清楚,新总督明摆着就是冲着他们来的,答是或者否,都对自己有害无益,稍不留神还会授人以柄,与其这样,倒不如不说。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见三人迟迟不说话,程德全这边倒发话了,毫无疑问,他自然是站在叶开这一边。 “良督说的没错,世界大势,浩浩汤汤,旧的那一套早就不管用了,谁要是抱残守缺,抵制改革,本抚就让他滚铺盖滚蛋!” 程德全武夫出身,说话直来直往,脏字狠话一起往外喷,这下,江苏地界上最有分量的两个人都表态了,福顺,雷震春,张勋三人自然明白什么意思。 尖刀就抵在了脖子上,要是不低头,管保你在江苏地界混不下去,他多少年了,们三人还头一次听到这么赤裸裸的威胁。 “没有宪政改革,就没有咨议局,所以,咨议局生来就是为了支持宪政改革的,正所谓官民一体,咨议局上上下下一百多位议员,本来就取自于民,若是官有不作为,肆意戕害人民百姓,咨议局决不答应,本议长也当弹劾之。” 张謇也跟着发言。 三人齐声发话,分量前所未有,座下的所有人都恍然明白了,新任总督要把改革进行下去,谁要是抵制,谁就丢官,这就是总督大人的态度。 想要让福,雷,张三人乖乖交出权力,就要动员一切力量,把三人孤立,叶开一上来就连连发炮,气势完全压倒了对面,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骑墙派明白究竟该站那一队。 咨议局的权力不容小觑,众人犹记得张人骏的前车之鉴,连督抚大员都能弹劾,更被说他们这些臬司,藩台了,果然,张謇说完不久,剩下的骑墙派开始纷纷应和。 三招两式便让福雷张三人没了脾气,这下就差他们三个了,大势已去,见状,他们三人对视一眼,脖颈极为艰难地弯了弯,算是含糊的表了表态。 “好好好,既然诸位都同意,那百僚同心,协力断金,新政大业定能成功。” 叶开笑道,这笑声在三人耳中,格外刺耳,福顺脸上阴云密布,雷震春和张勋也差不多。 “诸位都回去吧,接下来有什么动向,再等本督通知。” 叶开宣布散会,众人道别后,接二连三的离去,“统一”思想只是第一步,更大的动作还在后面,失去了众人的支持,他们三个翻不了什么大浪。 “秋后蚂蚱,蹦不了多久。” 叶开在为接下里的夺取军权积蓄着声势和力量。 ..... “欺人太甚!” 刚回将军府,福顺一双大手,重重的扣在了桌子上。 “奶奶的,他这是给咱们下马威,刚才真他娘的气人!” 雷震春和张勋同样怒意满满,脸上凝了几抹愠色。 方才,三人都憋了一肚子的窝囊气。 “这明摆着是冲咱们来的!” 江北提督雷震春愤愤不平地说道,他看了看福顺和张勋,接着道:“将军觉得该怎么办?” 三人中,福顺官衔最高,其余两人自然要看他的脸色,如今三人都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自然要抱团抗争。 福顺在地上踱了两步,说道:“先给北京发电报,把良弼的动向报给中央。良弼是庆亲王的眼中钉,他这样肆无忌惮,内阁总不会作势不管。” “良弼在上海的时候就和内阁闹翻了,恐怕不会买账。”雷震春道。 “所以,更要把这件事添油加醋的报给内阁,让他们斗去。”福顺想了想,道:“就说良弼在江宁作威作福,横行无阻,还说要把咱们统统免职。” 二人点头。 ..... 三人在私底下密谋,叶开也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几天看下来,都显得风平浪静。 这一点也在叶开的意料当中,狠话都放出去了,他们三人自然会低调行事,借着这段短暂的空余,叶开把注意力转移到军队上,整个江宁城,约莫有三股军事力量。 福顺手下有一千多名旗兵,主要驻扎在南京旗城,装备落后,人员散乱,张勋手下的兵力主要是长江巡防营,也就是后来的“辫子军”主力,人数三千多,装备一般,最后一支是新军第九镇,统制为徐绍桢,人数一万多,在南京城外驻防,上次军政会议,徐绍桢提前请了病假,现场倒没看到他的影子。 除此之外,还有雷震春的军队,他是江北提督,主要负责长江以北的防务,驻地在苏北的淮安,手下有五千多人,装备和巡防营差不多。 叶开的目标主要是福,雷,张的人马,加起来正好一万左右,刚好凑够一个镇。 这三人中,属福顺的力量最为弱小,叶开自然拿他开刀。 ...... “将军!将军!” 将军府的仆从匆匆来报,福顺刚刚睡醒午觉。 “什么事?” 福顺揉了揉眼。 “总督大人让将军过去一趟,说又要事相商。” “良弼?” 福顺疑窦了片刻,问道:“又说什么事没?” 仆从想了想,含含糊糊道:“好像...什么变通旗籍,化除畛域。” “什么!” 这八个字,让福顺猛然坐起。 第三百零一章变通旗籍 (第一更) 福顺皱着眉,抚着头,一时间没缓过味儿来。 变通旗籍,化除畛域。 他这辈子最听不得的八个字。 “你再说一遍,良弼叫我作甚?” 福顺怒目而视,狠狠喝道,周围的仆人丫鬟浑身一颤,他们清楚,眼前这人戳到了主子的脊梁骨,怕是要倒霉了。 “变..变通旗籍...” 仆役哆哆嗦嗦重复了一遍,左右张望了一眼,隐隐觉知大祸将至,剩下的四个字实在没勇气说出来。 就如同酣睡之时踩到尾巴的猫一般,福顺猛拍床榻,震了起来,瞬间,浑身的汗毛蹭蹭倒竖,相貌怒不可遏。 “好你个良弼!” 福顺气的来回踱步,像是一头愤怒的公牛来回冲撞,恨不得把眼前的瓶瓶罐罐都砸到那人的脸上。 变通旗籍,变通旗籍,旗籍要是变了,这天下不是跟着一起完了吗,怎能容那些汉人在头上拉屎撒尿! 良弼!这是要把祖宗基业都丢光了吗?荒唐!荒唐! 终于,福顺站定了脚步,大声喝道:“备轿,去总督署,我倒要问问他良弼是不是乱臣贼子!” 仆役跪在地上,听得这话,如蒙大赦,一溜烟的窜了出去。 周围的丫鬟下人则没有表情,见怪不怪,仿佛所有的怒气都汇集到福顺一人身上,胡须始终一颤一颤。 .... 两江总督署,叶开,程德全,张謇三人共坐一桌,叫福顺来,是他们三人策划已久的。 叶开早就听说这个江宁将军是个冥顽不灵的顽固派,对新政改革嗤之以鼻,没想到居然到了这种程度。 听得程德全的讲述,叶开对这个福顺印象更加差了几分,满洲入关时,奉行的旗汉不婚的政策,并且是严格隔离开,旗人住旗城,汉人住外城,身份有别,但经过了晚清几十年的动荡,旗汉通婚已普遍大众,就如同割辫子,清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大乱子即可。 但在江宁一地,情况却倏然不同,旗人仍然不允许出旗城居住,不得务农,不得耕种,不得买卖经商,有些人家只能靠变卖旗产过日,要是害上了大烟瘾,境况更是凄苦,每年冻死饿死的人不计其数,这种变相的种族隔离,几乎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而福顺仍然视之为“国本”“基业”,实在无异于敝帚自珍。 叶开自己得到的情报,基本和这个描述相差无几。 “良督,这个福顺一向食古不化,早年在吉林当过都统,见到洋鬼子就跑,能当上江宁将军,靠的是祖上几辈子的庇荫。” 程德全早年也在东三省当过官,对这个福顺多少了解些,在他眼里,这个福顺算不上什么狠角色,但绝对是一个麻烦的角色,或是他一人还算好办,但他祖上得庇荫世代为官,靠山不容小觑,即便比自己高上一个官阶也理直气壮,类似程德全之类的武夫汉官,他一向不放在眼里。 张謇也在一旁附和,当年张人骏主政两江时,对新政屡屡阻挠,两人可搭伙的紧。 对于这些,叶开只是点了点头,他自然有备而来。 “江宁将军到!” 不一会儿,大堂外就传来了呼声,福顺进门,怒气腾腾。 “见过良总督” 福顺拱了拱手,说话干脆简洁,对于叶开身旁的两人,福顺犹如未睹。 见状,张謇,程德全二人眉头大皱,虽说驻防将军与巡抚互不隶属,不用行礼,但打声招呼也没有,未免太过跋扈了吧,对于叶开,福顺也只微微鞠了鞠身,轻声漫语地叫了一声“良总督”。 “福将军,坐。” 叶开脸上倒没什么不悦,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唤他就坐。 福顺就坡下驴,一屁股坐下。 “不知良总督叫本将军来,有何要事?”福顺揣着明白装糊涂。 叶开道:“福将军,稍安勿躁,謇公,这件事还是你说吧。” 张謇皱着眉头道:“咨议局里有个叫长奕的议员,旗人,今早提请咨议局审议,要在江宁变通旗籍,化除...” “此事涉及国本,用得着咨议局多议!” 张謇还没说完,福顺突然而起。 “哼哼!什么变通旗籍,这是要挖祖宗的坟吗,本将军今天就明说了,除非太祖太宗显灵,于紫霄之上降下旨意,要么,谁都别想在江宁城变什么旗籍!” 见福顺态度这么蛮横,张謇当即道:“天下没有不变之法,咨议局既然为百姓发声,就有权管一管,怎么,你想学张人骏?” “张人骏是汉臣,你咨议局也是汉臣当头,旗人的事,你们这些汉人管什么?” 福顺冷笑道:“在下吃皇粮,奉皇命,不事你们这些汉臣。” “变通旗籍,化除畛域,是光绪三十年朝廷新政定的,你口口声声奉皇命,怎连大行皇帝的诏书也不放在眼里!”张謇状元出身,自然不会在口头上落下风。 1904年,慈禧授意,光绪亲颁诏书,正式下令变通旗籍,曾言:“今诏书下,自此满汉一体,概无民族种类之分,呼吸相通,已至万年。”清廷之所以急着变通旗籍,一来,为了抵消革命党宣扬的驱除鞑虏之说,二来,自太平天国起义,五十年来,汉臣已经把控了政权,借此机会笼络那些汉族士大夫。 福顺眼神倨傲,对张謇的说话不屑一顾,“大行皇帝被那些立宪邪说的妖人蛊惑了盛聪,我奉的是太祖太宗的命令!你们这些汉人总是靠...” “啪”的一声,叶开猛拍桌子,福顺的话被硬生生卡住了。 “在本督面前喧闹,成何体统!福顺,叫你来是来议事的,不是来吵架的!” 福顺不说话了。 “变通旗籍,不用再议,本将军绝不同意。” 片刻后,福顺自顾自的坐下,望着张謇,一脸柴米油盐无所谓。 (昨天烦躁的不行,憋了一天缓过来劲儿,实在抱歉~~不要打我~~) 第三百零二章胁迫 (第二更) 官大一级压死人,总督大人既然发了话,福顺自然不敢再说些什么,但依旧摆出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变通旗籍?笑话!他铁了心要和张謇抗争到底。 张謇也不说话了,把头扭向一遍,政见不合,说什么也没有用。 剩下程德全和叶开坐在中间,两人自然同气连枝,一脸愠色的看着福顺。 经过了刚才那一番争论,叶开对此人更“刮目相看”了,早就听说福顺为人跋扈,但没想到他竟然到了这种程度,不但口出狂言,还处处拿满人汉人代称,这还是当着他这个总督大人的面,要是到了外人面前,指不定怎么越俎代庖。 福顺之所以有这么大的胆子,除了和朝中广有联系,还有一点是他的凭仗,你良弼也是旗人吧,变通旗籍再怎么说也损害了气旗人的地位吧,你这个旗人会心甘情愿?再怎么说,旗人不会不帮旗人吧? 有了这两点判断,他所以才敢喧宾夺主,甚至,在总督署大堂里失声咆哮。 只可惜,福顺完全走岔了道。 “福将军真是大清的肱骨忠臣啊,动不动就太祖太宗。”叶开冷讽了一声,口中鞭挞道:“本督尚且尊称一声謇公,两江治下,哪有人想你这般出言不逊,你是几级几品?” 福顺自然不服气,捧手朝天,道:“我这也是为了大清基业。” 说完之后,他撇着嘴,心中暗道:良弼八成是被张謇这老厮蒙了心。 “三天前,本督就在此地说过,谁要是阻挠新政,谁就第一个被查办,福将军,你当本督说的是笑话?”叶开冷声道。 “总督大人办事,本将军自不敢轻言质疑,江南三省这么大的地方,我管不着,但有满人的地方,就归本将军管辖,这是朝廷的定制,谁说也不行。”福顺斜睨道。 “变通旗籍,势在必行,福顺,你要抗命吗!”叶开站起身来,看来此人注定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福顺也站起身来,丝毫不退让,冷笑了几声,突然问道:“良弼,你是旗人吗?” “放肆!”叶开大手一拍,直欲把这桌子裂开。 “下午咨议局开会投票,若此议案通过,本官向你保证,江南三省,再无旗籍一说。” “告辞!” 福顺硬声说道,转身便走。 “莫说本督没有劝你,如果抗命不尊,不出三日,汝大祸将至。” 身后的话,犹如巴掌一般扇在了福顺的脸上,气的他狠狠甩了几下袖子,墩着步快步离开。 “謇公,此人不知死活,还真被你说中了。”福顺一走,叶开立马由怒转笑。 “良督,老朽一早便说,福顺是个冥顽不化的角色。”张謇坐在叶开身边,摇了摇头,说道:“说话是没用的。” “是啊,这年头说话没人听,既然如此,那只要用强了。” 叶开和程德全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武夫出身,自然心照不宣。 ....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一回到府上,福顺立马发作,手边的瓷器都被摔了粉碎,那一脸的猪肝色,简直像受了几辈子的屈辱。 “把胡参将叫来!” 福顺摆摆手,恨不得让传话的人立马长上八条腿,“去!立马去!” 主子发话了,底下的人自然不敢怠慢,骑上马就像旗城营房奔去,不一会儿,几位将领模样的汉子踏进府来。 “末将参加将军!” 来人单膝跪地,身后跪倒一片,此人名叫胡阿,乃是福顺的心腹大将,他手下有几百个旗兵,都是些守城门的半烟鬼。 “要是良弼,还有那什么咨议局,下令在江宁城内变通旗籍,你就把旗城的城门关上,记住,一个人也不许进来,我倒要看看,旗人都见不到,他良弼拿怎么‘变通’!” “是!” 弄起原委后,胡阿低头应道,他手底下的旗兵虽不堪用,但关城门这点小事还是能做到的。 “良弼啊良弼,你这是铁了心和我作对!” 福顺狠狠握了握拳头。 ..... 咨议局下午开会,就是为了专门商议此事,103位咨议员中,赞成变通旗籍占到了八成,其中十六位旗人议员更是全部赞同,不出意外,议案轻松通过,叶开当即宣布,江苏,安徽,江西三省立行新政,革除旗籍,变通旗籍的消息同一天登报,舆论哗然。 百姓反应热烈,不但旗人支持,汉人也赞成,毕竟把人分成两种不同身份,就如同带了一个紧箍咒,总感觉不舒服,况且,京师和东三省已经实行了好久,这已经算迟到的了。 唯一不高兴的人,恐怕就属福顺了。 “良弼啊良弼!你可真做出来!” 一晚上,福顺咒骂个不停,气不得消,他又开始拿皮鞭抽打下人,几个体质不好的丫鬟差点被打得半死,饶命声在将军府内此起彼伏。 旗兵参将胡阿站在一边,看着鲜血淋淋的场景,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清楚这位主儿的脾气,再这样下去非得出人命不可。 “将军息怒,息怒啊,将军!” “息怒?你叫本将军拿什么息怒,你去瞅瞅,一听要废旗籍,通珍域,那帮刁民都成了什么,良弼,他这是要骑起到本将军的头上作威作福!” 胡阿虽然心腹参将,却也劝不得,反倒是福顺手中的皮鞭更重了些,挨打的丫鬟在地上连连打滚,哀嚎不断。 “你去!”福顺瞪了一眼胡阿,“把城门关严实了,任何人不许出入!” 稍一停歇,他又道:“等等,有个叫长奕的,把他捆了。” “那可是..”胡阿欲言又止。 “甭管是谁,去!快去!” 福顺一边催促,一边挥动着手里的鞭子,整个人装若疯狂。 胡阿只得星夜搜捕。 ..... 总督署 叶开坐在刚成立的传讯室,半个小时前,收到了蒋志清发了的三封电报,他安排的人已经到了新嘉坡,坐等袁世凯到岸,一旦后者登陆,刺袁计划立即启动。 叶开的回复是务必确保成功,这样的计划,他始终不敢点以轻心。 “良帅” 李广本推门进入。 “福顺锁了城门,大肆搜捕旗人议员,今夜怕不消停了。”他禀报道。 “好,传令下去,明天派禁卫军进城,本督亲自要会一会这个跋扈将军。” 大好机会,叶开岂能放过。 第三百零三章叶开式办案 (第一更) “将军,这个人就是长奕。” 天刚刚亮,胡阿押着一人进了将军府,福顺此刻刚刚睡醒,听闻搜得人找到了,精神不由得一振。 押的人被五花大绑,扔进了房间里,战战巍巍站起来,脸上已布满了血污,不用想便知直昨夜经历了什么,他就是那个提议变通旗籍的旗人议员,名唤作长奕,长奕是读书人,早年在东洋留过学,属于地区性的立宪派领袖,今年十月,率先加入了统一党江苏支部,是此地区的旗人骨干,名气不小。 福顺上下打量了一番,眼里尽是厌恶,恨不得将此人千刀万剐。 “你是何人?胆敢私捕朝廷咨议员!” 长奕挣扎着爬起来,一呛喷怒,牙齿咬的磕磕作响,面前是谁,长奕岂会不知,但他就是站而不跪,冷声质问道。 “瞎了你这奴才的狗眼,不晓得这是江宁将军!” 胡阿大喝一声,抬手便是一拳,长奕鼻腔一下子开了花,倾倒在地,滚到了一边,脑子恍恍惚惚,千万光影重叠,许久也没站起来。 “这贼奴才真不经打!” 胡阿呸了一声,昨夜逮捕长奕,他已经被“舒舒服服”伺候了一宿,浑身的皮肉没几块是好的,长奕府邸上上下下四十多口,也一起关进了大牢,听候发落。 “把他架起来,绑到车上,在旗城里游街。” 福顺冷冷吩咐,到最后还是狠狠地咒骂道:“也让全城的奴才清楚,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是” 胡阿抱拳回复,“等天一亮,末将立马去办。” 福顺接着发问,“城门都关好了” “用大锁锁好,没大人的吩咐,外人绝不可能闯进来。” “好,先关上它几天,不是还有几个挑事的咨议员么,一并抓来。” “是!” 胡阿又是重重一喝。 福顺冷声恨道:“本将军定让良弼这匹夫付出代价。” .... 外城,总督署门前,七百多人排成整齐的队列,打头的军官是陆双鸣,他一路小跑,向叶开敬了个军礼。 “大帅,禁卫军人马已经集结完毕。” “好!” 叶开回了个军礼,然后命令道:“清点人数。” 陆双鸣喝道:“一营三百二十五人,三营三百五十七人,全部集结完毕,请大帅指示。” 一营是步兵营,三营是炮营,有十六门105mm的克虏伯山炮,全部是德国进口,叶开这回可是有备而来。 “禁卫军么?良老弟的兵马果然是精锐中的精锐!” 程德全抚着大胡子笑道,不得不说,和眼前这支部队相比,自己那一千多人的卫队简直是个渣。 “纯如兄过奖了,都是群没上过战场的新兵,不过,我这卫队长,也在东北扛过枪。”叶开道。 “程抚!” 陆双鸣向程德全敬礼。 “是个人杰”看了一眼,程德全哈哈笑道。 应叶开的要求,总督卫队七百多人在外城集结,然后向旗城进发,既然福顺不打算乖乖就范,那只好用武力让他屈服了,而这,也是叶开的强项,当年裁撤步兵衙门的时候,叶开就着实过了一把瘾,这早就轻车熟路,当然,与那相比,眼下自然差了好几个等级。 “咱们走吧” 叶开挥了挥手,大军向旗城迈进。 旗城位于江宁城的东北角,原来是明皇城旧地,有独立的城门,而大门一关,里面自成一体。 叶开的兵力部署很简单,第一,围城,第二,破城,第三,进城,然后逮捕福顺。 叶开这么正大光明的做,自然师出有名,一来,福顺阻碍新政,罪大恶极,三天前叶开就晓谕全省官员,谁阻挠改革便让谁下台,总督大人的话说到做到,再有就是藐视咨议局决议,有张人骏的先例在,福顺想不背上这个罪名都难,最后就是百姓的支持,舆论清一色地倒向叶开,福顺已成众矢之的。 天时地利人和俱在,叶开自然有恃无恐。 当然,大军行进途中,不可避免的惹来行人围观,一句“总督署办事!”把绝大部分人都清退到了一边,不过,仍有胆子大的,扒在窗户上远远观望。 旗城不大,大军仅用半个小时就包围了旗城,叶开和程德全在凤翔门外落地,旗城参将胡阿在城墙吓得的不跟露头。 “派人给福顺发信,如果不开门,本督必定将其诛杀。” 向将军府发了电报,限他三十分钟内开门投降,不然,出了事故,他担负一切责任。 十分钟后,福顺回复,语言极其恶毒,大骂叶开不忠不孝不义,还公然嘲讽,光天化日下,你还敢强攻不成。 “真是不知死活!” 叶开啐了一口,许久没有碰上这样的主儿了,这是在挑战他的耐心。 “不用等三十分钟了,破门!”叶开冷冷吩咐。 命令一节一节的传下去,陆双鸣大吼一声,“大帅吩咐,三营,上克虏伯炮,把城门给我轰开!” 黑黝黝炮筒里,一条条膛线清晰可见,炮手在仔细地调着准星,目标:凤翔城门。 守城旗兵装备极差,几乎没有重武器,望着近在咫尺的火炮,完全无能为力。 “胡参将,怎么办,那边要开炮了!” 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胡阿早就吓得冷汗直流,脸上一阵白一阵青,“叫弟兄们都撤,告诉那边,不要开炮,咱们开门迎降...” .... “将军,不好了!不好了!良..良弼..进城了..” 听到这个消息,福顺浑身一震,杯子里的水洒了一地。 “胡阿投了良弼,大军正朝将军府驶来。” 下人的汇报慌不择乱,福顺狠狠骂道。 “这个狗奴才!” “将军,将军,咱们快跑吧,良弼要是来了,那可就..” 福顺抬了抬屁股,想了想,又坐了回去,拿杯子狠狠一拍。 “本将军哪也不去,我看他敢动我不成!” .... 二十分钟后,大军进城,直扑将军府,中间几乎没有受到半点抵抗,胡阿一投降,底下的人自然树倒猢狲散,每到一处,百姓迎接,几乎有种“王师北定”的感觉。 望着“江宁将军府”五个匾额大字,叶开冷笑了一声,从今天起,江苏的地界上可就没这个府了... “把福顺给我抓来” 叶开吩咐,几百人齐声喝道。 “是!” 第三百零四章劝进书 (第二更) 福顺从将军府被拽出来的时候,相貌极其狼狈,官袍破了几个口子,一路被禁卫军将士推搡着,踉踉跄跄到了叶开面前。 “我乃一品大员,良弼你凭什么抓我,本将军参你一本!” 福顺大声咒骂,叶开没说话,自有人替他回应。 “老实点!” 福顺被身后的士兵一脚踹到了地上,四肢张开,摔了个狗啃屎。 “你竟然...” 福顺脸色铁青,简直受了平生最大的耻辱,手撑着地还没爬起来,身子骨便骤的一下凝固了。 “你这贼奴才!识不得你主子吗!” 眼眶里正是倒戈的心腹胡阿。 “你这小小的包衣奴才,若不是本将军庇护,凭你的身份怎会成为八旗参将!” 福顺叱骂不断,胡阿却无动于衷,他自然清楚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福顺是主子不假,却已是昨日黄花,跟他掺和下去迟早倒霉。 周围的人却犹如看笑话一般,盯着众叛亲离的福顺,不禁啧啧感叹,堂堂一品大员,怎落的如此狼狈下场? “你是主子,良督也是主子,我固然是奴才,但当奴才也要找一个好主子,与其当您的奴才倒不如当良督的奴才。”胡阿缓缓说道,这下,福顺彻底没了话。 叶开是镶白旗都统,一句话就能让胡阿身份显达,都是主子,孰轻孰重,自然一目了然。 “福顺” 叶开开口了,“本督早先说过,在两江三省的地界上,谁要是逆了我的意,谁就第一个倒霉,福顺,本督给过你机会,可惜你自己不争取,怪谁?你犯了什么罪,自会有人告诉你,用不着本督多费口舌。” 福顺狠,叶开比他还狠,这段话不但是说给福顺听,更是说给所有人听,尤其是倒戈叶开的那帮旗兵。 这就是下场么...福顺的脑袋狠狠叩在地上,闭着眼,整个人仿佛脱力了一般,再也站不起来。 “来人,把他架起来,关到禁卫军大营。” 叶开低喝了一声,三五个人立即上前把他架了起来,还没走出两步,福顺即睁眼说道:“良弼,你莫要张狂,日后,自会有人问你的罪。” “有人?什么人?奕劻还是洋人?也不用日后,今日就告诉你,本督兴师动众究竟所谓何事,来人啊,把内城的城门给我砸了,永不许再设立,自今日后,江宁便没有旗城之说。” 闻言,福顺面色惨然,如同戳到了心窝般,疼的一阵抽搐。 叶开冷哼了一声,摆摆手,一脸厌恶的说道:“带走!” .... “不好了,不好了,阿玛,良弼把江宁将军抓了!” 载振一路小跑冲进了内阁的榻房,刚一进门,就高声喊道。 奕劻正在午休,被这声音一下子震醒,面色不悦。 “喧闹什么,你瘟病了!?” 载振顾不上解释,大声重复了一遍,“阿玛,良弼把江宁将军抓了!” “江宁..” 奕劻当即清醒,赶紧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今晨” 载振脑门生着汗。 听到良弼二字,奕劻几乎条件反射式头疼。 “他为何抓人?!” 载振道:“江宁奏报,前日良弼晓谕全省官员,强推新政,福将军不愿被良弼驱使,就关闭了旗城,谁知,他竟然派了禁卫军硬闯,现在,福顺连人带着部下,几十号人都押进了军营里。” 听罢,奕劻拍案而起,“堂堂一品大员,岂能说抓就抓!良弼竟然猖狂如斯!” “你去,把民政大臣,陆军部大臣,还有内务府,宗人府的管事都叫来,我要找他们议事。”少一停歇,奕劻当即吩咐。 “是,阿玛,可不能便宜了良弼。” 载振转身,还没走出房间,外面匆匆来报。 “禀总理,两江总督的电报。” 两江总督?良弼?父子二人都傻了。 “本王还没找他,他到自己找上门来了。” 奕劻甩甩手,道:“念” 秘书念道:“江宁将军福顺,阻挠新政,滥用私刑,致使江南咨议局议员长奕等三人重伤,五肋皆断,其状惨然,本督甫一视之,不禁怆然涕下,此臣桀骜不驯,残害百姓,竟至于此,实乃天理难容,宜当革去其江宁将军一职,交由法办,如此,方能平息民怨,并请内阁裁撤八旗将军一衔,如此陈规陋制,譬如鸡肋,留之何用?” 留之何用...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轻蔑态度... “朝廷官制岂容你说废就废!” 不如意外,奕劻勃然大怒,“此子是在戏耍本王吗!” 而载振似乎对此事格外热衷,趁机火上浇油,“江宁将军是阿玛在江南钳制良弼的马前卒,决不能倒。” 奕劻顺了顺气,冷哼道:“那是自然!” .... 回到总督署,已是傍晚,叶开刚想要去找一趟张謇,陆双鸣突然来报。 “大帅!” “怎么了?”叶开抬头,见陆双鸣来,颇有些意外,他命令后者驻守旗城,怎么忽然回来了? “大帅,你看看这个,在将军府找到的。” 禁卫军没有一同回来,而是留下旗城内维持秩序,卫队顺带着抄了福顺的家,除了一下黄白之物外,陆双鸣发现了还有一份了不得的东西。 几封电报,还有一封信,用黄表包着。 “这是..” 略一思考,叶开便知此事非同小可,也没有让陆双鸣接着禀报,而是自己拿来翻看。 “劝进书?” 信封上的三个大字极其醒目,叶开当即一震,而信里的内容,更是让叶开吃惊不已。 良久他才收回震惊的目光,冥想半刻,突然低声笑道:“想不到载振还有一颗当皇帝的心。” 这就是他说的大人物?难怪他如此嚣张.... 果然,这年头是个人都想当皇帝。 叶开摇了摇头,对陆双鸣吩咐道:“干得好,此事千万不要向外人说起,你知我知。” “末将明白” 陆双鸣立马会意。 “退下吧” 陆双鸣应声而退。 陆双鸣这一刚走,另一人倒寻上门来。 “禀报良督,一个叫何兆年的书商找上门来,说是大人的故交。” “知道了,叫他进来。” 叶开等他好久了。 来人身着长衣,一脸络腮大胡,一登门便道:“良总督可愿意买几本《论语》,书中有大智慧...” 这演技也太拙劣了吧?叶开摇摇头,道:“在我府上,汪先生不用躲躲闪闪。” 被识破了,汪精卫也不做作,哈哈大笑。 “多日不见,良公安好?” 第三百零五章总督治事 (第一更) “本督一切都好,坐。” 叶开招呼了一声,示意汪精卫落座。 “自上海一别后,数月未见,汪先生最近怎么样?”叶开接着问道。 “得大人庇护,在下在上海滩确实畅通无阻,多谢良公了。” 叶开摆摆手,微笑:“那胡先生呢?” 汪精卫道:“良公,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 “哦?”叶开一脸期待。” “展堂他已经坐船离开了上海,大概半个月内就会到达南洋,到时候,他会面见孙总理当面商谈合作的事。”汪精卫道,“良公可以放心了。” “听汪先生这么说合作似乎..成功了?”叶开问道。 “我虽然不知道孙总理是怎么决定的,但合作十有八九会成。”汪精卫笑了笑,进一步坦白道:“实不相瞒,良公,如今革命形势不大乐观,同盟会内派别林立,质疑孙总理的人不在少数,再加上经费奇缺,人员离散,复兴会的人又逼的紧,总理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他几次在私底下说过,三会合一不是长久之计,将来一定要重新改组,但眼下却没有这样的条件,所以说,良公叹合作,来的正当其时。” 叶开低头想了想,暗自点了点头,这些和他此前猜的差不多,他也是看中了这个时机才提出的合作,不然还真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良公是真心实意谈合作,这一点我和展堂兄都能看出来,良公救过我的命,也不是外人,把这些说给良公也没什么大问题,不过,良公切莫向外人提起。” “那是当然”叶开当即表态,确定了合作的可行性,他也就放心了。 “本督答应的经费一定兑现,若同盟会急着用,汪先生可代为领取。” “不急,还是等总理下达命令再说,毕竟,这件大事也不止总理一人知道,总要有个过程。”汪精卫虽然拒绝,心中却十分感激,起身说道:“汪某代同盟会千千万万革命志士多谢良公!” “何以言谢,我亦同志尔。” 叶开冲他笑了笑。 “汪先生,这几天你就住在我这里,要是那边传来消息,你也可以第一时间告知我。” 汪精卫点了点头。 ..... 福顺被逮捕后,一直关在禁卫军的大牢里,不分昼夜,轮流看管,根本没有逃出去的可能,而劝进书的事,也被叶开视作了最高机密,让知情人员三缄其口。 当然,逮捕前者还是造成了不可避免的轩然大波,毕竟,福顺和叶开同是一品大员,他们之间发生了这种事,可是一件了不得大新闻,前者施政不仁在江宁城是出了名的,百姓们自然同仇敌忾,叶开这么做无异于替他们出了一口恶气,一个个抱着痛打落水狗的心态看待此事,报纸上几乎都是清一色的正面评价。 再加上程德全,张謇齐齐发声,倒把叶开的这个行为渲染成了为国为民的正义之举。 民心在手,叶开自然有恃无恐,即便内阁怪罪下来,他也有充分的理由。 福顺被拿下后,善后处理也随之展开,旗城被攻破后,四个城门被一并拆除,叶开当即颁布命令,准许旗民自由居住,往来作业,初衷虽然好,但也带来个大问题,几万旗民中,绝大部分根本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属于那种吃空等死的类型,如此庞大的人群该怎么安置?这是他之前忽略的一点。 少加思考后,叶开还是想到了办法:打包送往浦东,正巧那里在大兴土木,需要大量廉价劳动力,放他们去一举两得,与此同时,旗城之内成立了几家戒烟馆,但凡是流落大街的烟瘾者,都被抓进了里面,执行为期三个月的强制戒毒,经改造后在送往浦东,日后也可以自力更生。 这件事,叶开交给了布政使龚益祥做,一来这样可以彻底割断他和原来上司之间那点剪不断的关系,二来,也明目张胆的告诉他,在江宁城内你到底该抱哪条大腿? 当然,逮捕福顺只是计划中的第一步,叶开要以他为杠杆,撬动更多的人,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张勋了。 ..... 郊外,紫金山。 大清早的,叶开来到禁卫军大营视察,三千多名将士已经在此地安营扎寨了近半月了,叶开还是第一次来。 他这一来,自然惹得众人高度警惕,大帅眼皮底下可不能出岔子... 坐镇中军大营,叶开听着一干人等的汇报,不时地点点头,总体来说叶开也很满意,禁卫军从创建到具备战斗力,历经三年,无不沁透了叶开的点滴心血,而在这一过程中,禁卫军已拥有了一种特有的基因,军令如山,军法从严,这都是由叶开一手塑造而成。 “出门走走吧” 叶开起身,众人跟随着他出了营房门。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叶开身旁紧随着陆双鸣,听大帅发话,他赶紧回答:“都办妥了,只是...江宁的旗兵原有五个营,在编人数1586,马匹三百二十二匹,但末将细查了一遍,发现实额人数不到一千二百,枪支还不到人手一把,马厩里几无一物...” 陆双鸣越说越觉得匪夷所思,自从福顺被逮捕后,大帅交代的收编工作于同一时间展开,但收编来收编去,人数始终凑不齐,询问参将胡阿,他也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人这些物去哪了,十有八九被贪墨了。 吃空饷?还真是大清特色...叶开在心中戏谑道。 “精挑五百健卒,其余的统统遣散,到旗城另行招募士兵,补足五个营的编制,枪支,马匹,火炮,这些你都不用管,本督替你配齐,三个月内,务必把这些人训练好。”想都没想,叶开张口便道。 “是”陆双鸣立声说道。 吩咐完,叶开把头扭向了另一侧,笑着问道,“汪先生,我这兵营里怎么样?”正是陪他同行的汪精卫。 “早就听说良公治军甚严,汪某粗略一看,果然军容整肃,良公之名,名不虚传。”看着大营外集结的士兵,汪精卫由衷说道。 “粗略一看怎么行呢?汪先生,不如同本督一起爬爬紫金山,从那里向下看,才能觉出军容整不整肃。” “那恭敬不如从命。” “啸光,陆队长,你们也来。” “是,大帅!” (做实验被烫坏了两根手指,俗话说十指连心....) 第三百零六章新军第九镇 (第二更) 紫金山上好风光,树木丰茂,风景宜人,四面八方,皆美不胜收,远远看去,南京城也只在脚下。 “汪先生,怎么样?” 叶开指的自然是禁卫军的队伍。 “这样看来,更觉得良公治下是一支雷霆之师。”汪精卫此言毫无夸张的成分,确实,从山下往下观望,队列站的直不直,清晰明了,若是哪里斜了散了,一眼便可看出,不得不说,在中国军队中,叶开的禁卫军首屈一指。 “哈哈,汪先生谬赞了。” 叶开笑了笑,道:“能和汪先生在这里赏景也是一件快哉事啊。” 汪精卫自然也笑的合不拢嘴,这里确实是美景,一路上都是边走边看,山中散溢着一股瓜果熟透了的香气,格外醒脑。 叶开的目光却伸向了远处。 “双鸣,那里是什么部队?”叶开伸手指道。 陆双鸣朝那边望去,观望了片刻,沉声道:“禀大帅,那是张勋的巡防营和徐绍桢的第九镇。” “还真是奇怪..”叶开小声嘀咕,心中已经猜到了什么。 叶开说的怪事,是那两支部队的阵地,一前一后,位于狮子山的两侧,部队几乎犬牙交错在一起,远远望去,巡防营的“头”正好抵在了第九镇的“腰腹”,反过来,第九镇的“身子”几乎把巡防营包住,两军成奇特对垒态势。 早就听说南京城下,新旧两军,一直不和,没想到连“造型”都摆的这么有特色。 叶开摇了摇头,指着“头”和的位置,问道:“那边是什么部队?” 陆双鸣道:“巡防一营和第九镇三十三标” 叶开点点头,对着汪精卫说道:“汪先生,你可识得第九镇统制徐绍桢?” “哪个徐绍桢?”汪精卫犹豫了一会儿,又改口道:“是那个徐固卿吗?识得。”片刻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与孙总理甚熟。” 徐绍桢在日本与孙中山会晤时,汪精卫与他有一面之缘,当时,他还是孙中山秘书,而徐绍桢是江宁的兵备处督办,主持新军筹办事宜,其在日本考察军事时,目睹东洋势大,中国贫弱,毅然加入了同盟会,从此成为革命党的坚定信徒,辛亥革命后,他率众起义,第一个巩下了南京城,一举扭转了起义初期不利的革命态势。 他的名号,汪精卫还是清楚的,也没有隐瞒叶开。 “我早就听说徐统制是会党一员,果然是位忠义之士。”叶开道。 “徐将军只是清廷千万会党中的一个,不瞒良公,除却南方的广州新军,北方的北洋军,华中,华东一带,新军队伍,十有六七是革命党众。”汪精卫自信满满的说道。 这句话虽然有些夸张,但基本也说明了目前的态势,新军之所以盛行革命,主要源于士兵基层,他们可不是一字不识的大头兵,而是念过学堂的中高级知识分子,自然对革命有天然的好感,在新军队伍中也有很深厚的基础。 “既然是‘革命同志’,本督愿意去拜访拜访,汪先生可愿同往?”叶开突然提议。 “好”汪精卫自然不会拒绝,欣然接受。 “啸光,通知徐绍桢,本督要亲自视察第九镇。” “是,大帅。“ .... 视察第九镇,一切都在叶开的小心计划中,前几日叶开召开军政会议,徐绍桢称病未去,正巧利用这个机会,见一见徐绍桢这位龙虎人物,当然,他最主要的目的是对面的张勋。 在江宁城中,徐绍桢是革命党人的消息,不用刻意隐瞒,几乎人尽皆知,早在创建第九镇期间,他便将这股革命风潮渗进了军队中的方方面面,这几年,经他手进入同盟会的中高级将领,不下三十人,而这一点,时任两江总督的端方有所觉察,对徐和他的新军第九镇多有疑忌,后接任两江总督的张人骏对其态度更是变本加厉,不但克扣军饷,连弹药供给也百般刁难,还把张勋的部队调到了周围,日夜监视,正因如此,徐绍桢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这给了叶开足够的施展空间,他不是张人骏,也不是端方。 几小时后,叶开等人驱车到了第九镇驻地,徐绍桢副官崔士奇带人迎接。 “良督,统制在大营里等候,请!”说完,便一个人向前引路,看也不看。 “大帅,此人是谁!连一个副官,竟也这么大架子!” 张啸光皱着眉头嘀咕,对此人的生硬态度十分不满,叶开倒无所谓。 “宣统元年,第九镇几位管带密谋行刺两江总督端方,事泄,枪决五人,株连十几人,而后,新总督张人骏对他们百般提防,他们自然对两江总督无甚好感。”叶开小声说道。 “那大帅岂不..”张啸光一下子变了色。 “无妨,咱们只是拜访,又不是动刀动枪。” 大帅发了话,张啸光只得把担忧吃到肚子里,但心中仍旧惴惴不安。 正说着,一行人便到了大营,徐绍桢等候在那。 “参见良督”徐绍桢没有跪拜,只敬了个军礼,便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总督大人,军营里就坐。” 叶开带头进入,后面跟着张啸光,陆双鸣,当眼神瞥见汪精卫时,徐绍桢脸色突然急转直下。 “固卿兄的病好些了吗?”刚一落座,叶开便问道。 “承蒙良督关照,末将的病已痊愈。”徐绍桢点头回答,目光始终不离叶开身旁的汪精卫。 “徐统制身体无恙,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叶开说了句不咸不淡的话。 “新军是国之重器,是大清赖以生存的根基,朝廷下旨编练三十六镇新军,无非是为了安境保民,抵抗外辱,我听说徐统制的第九镇一向声名远扬,也是,第九镇拱卫东南,你这身上的担子不小啊。” “保境安民是本分,抵抗外辱是天职,至于其他,我倒记不起来了。”徐绍桢面无表情的说道。 叶开没有多想,接着道:“本督前脚到江宁,后脚就风闻了一件事,外面传言说徐统制你是革命党人,和孙文私交甚密,不知这风闻是否属实啊?” “哗哗哗” 叶开刚说完,外面涌上来了一排兵。 第三百零七章阳谋 (第一更)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张啸光一下子站了起来,哆哆嗦嗦,不知所措,陆双鸣则反应及时,蹭的一下拔出枪来,对着面前这群不速之客的脑袋,怒目以示。 局势猛然剑拔弩张起来,谁之前也没预料到,汪精卫看了看身旁的叶开,却是手不离席,谈笑自如。 “徐统制,这可不像是待客之礼啊?”叶开沉声说道,半笑的口吻中已经携了三分质问。 徐绍桢看了看叶开,又看了看闯进门的士兵,思绪片刻后,对为首的汉子说道:“成基,把枪放下。” “统制,这人可是冲着你来的,怕是和张人骏一等货色!”汉子名叫何成基,是徐绍桢的亲兵,他手中的枪柄狠狠捏着,相貌狰狞的大声喊道。 听得这汉子大放厥词,陆双鸣当下便吼道:“放你娘的屁!你亲太爷的总督大人就在这里,睁开你的瞎眼看看。”要不是大帅之前嘱咐过他,入第九镇不能轻举妄动,他早就和这帮人拼起来了,哪容他们这般明讽大帅? “第九镇都是革命党人,你不是来抓革命党吗,那便来抓吧。”何成基毫不示弱,枪口直对叶开。 “成基,把枪放下!”徐绍桢又重复了一遍,脸上起了愠色,他虽然让何成基领兵埋伏,以备不测,但没想到他会这般不听吩咐,不过,想来也难怪,张人骏大肆扑杀第九镇的革命党人,其中就有何成基的兄长。 见状,叶开低声对汪精卫说道:“汪先生,看来还是得靠你疏通疏通。” 汪精卫点了点头,当即站了起来,“徐统制,在下是同盟会《民报》的主编,汪兆铭,笔名精卫,在日本和徐统制有一面之缘。” “《民报》?汪兆铭?” 徐绍桢一怔,突然响起了什么,问道:“你是那个行刺载沣的革命党人?” “正是在下” 徐绍桢这下清醒了,《民报》他是晓得的,同盟会的机关报,刺杀载沣之人它更是如雷贯耳,听说是孙先生身旁的一位年轻同志。 原来此人就是汪精卫,他说在日本和自己有一面之缘,难怪刚才有点眼熟。 不过,再一想想,徐绍桢又糊涂了。 “汪同志不是被抓起来了吗?”徐绍桢还不敢肯定。 “幸得良公庇护,死里逃生。”汪精卫道。 “良公?”徐绍桢看了看叶开,眼珠忽然一凸,“莫非良公也是..” “良公和孙总理是同一立场之人。”汪精卫又道。 听到“孙总理”这三个字,徐绍桢彻底清楚了,眼前的这位新任两江总督也是一位“党人”。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叶开,心中仍旧难以置信,前两位的总督都是迫害革命党的急先锋,没想到第三位竟是同道中人,这如何不让他大为吃惊? 想到这,他更觉得自己刚才鲁莽了,当即狠声命令:“成基,赶紧收枪,退下,如若不然,军法处置!” “大帅!” 徐绍桢板着脸,“军法处置!” 何成基只得愤愤收了枪,一脸恨意,带人退了下去。 “良督,刚才多有得罪。”徐绍桢凑了上来,颇为抱歉的说道。 叶开还没发话,陆双鸣便道:“哼,小小的镇统,好大的架子!”他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下总算倾泻了出来,自己受点辱没什么关系,怎能让大帅也跟着被人诋毁。 听闻,徐绍桢脸色骤红,不由得恭声道:“良督莫怪,之所以这般小心提防,实在是近两年,第九镇糟了太多的不公,走了一个端方,又来了张人骏,再加上张勋,福顺之流,第九镇腹背受敌,冤屈等身,成基这孩子我自小看他长大,平时1没有这么鲁莽,要不是长兄被人砍了脑袋....”说到这,徐绍桢长叹了一声。 “徐统制的处境我早有耳目。”叶开看着徐绍桢略显沧桑的面孔,坦白道:“不然,本督也不会在这个当口亲自造访。” “良督...”徐绍桢看了看叶开,不明白什么意思。 “福顺的事,徐统制你听说了吧?”叶开点拨。 徐绍桢点头。 “张勋便是第二个福顺!”叶开咬牙道。 一听这话,徐绍桢猛然一惊,良弼突然前来,居然是打张勋的主意。 “愿闻其详!”这个话题,徐绍桢很感兴趣! “我不说,徐统制怕也明白,张勋的巡防营和福顺的旗兵营,一内一外,就是为了钳制第九镇,免于江宁城落入革命党之手,此举大大不利,但眼下福顺已除,下一个就要轮到张勋了。” “良督打算如何做?”徐绍桢聚精会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开。 “张勋不比福顺,他的巡防营有三千多人,实力不容小觑,所以,除掉张勋不能硬来,本督打算借口变更江南三省军制为名,改编张勋的巡防营,一旦成功,虎失爪牙,必然远遁。”叶开缓缓说道。 徐绍桢听后,犹豫片刻,抚着胡须说道:“要裁撤张勋的巡防营,恐怕不好办呐...” “这就需要徐统制的帮助了。”叶开道。 “良督请讲” 叶开说道:“变更新军制,张勋十有八九会抗拒,本督打算缓缓图之,步步紧逼,先撤其番号,在停其军饷,三五个月之后,巡防营必定生变,一旦激变,第九镇再加上禁卫军,近两万人马,必定能将张勋团团围住,强攻之下,巡防营定然坚持不住,当时候就以抗拒改编问张勋的罪,大事遂成。” 这不是逮捕福顺的套路吗... 徐绍桢想了想,也觉得可行,终于缓缓点下了头。 “都听良督的!” ..... 天色已晚,叶开乘车回到了总督署,总的来说,今天的收获颇丰,说服了徐绍桢,接下来就等叶开运用捭阖之法,让第九镇和巡防营斗起来,他坐山观虎斗。 这盘棋,半年之内,就见分晓,叶开倒也不急。 沉了沉心,叶开向传讯室走去,按照惯例,他总要去看一看今天的情报,还没走到,李广本便从门口冲了出来。 “大帅!大帅!警卫局紧急电报!” 接过电报,叶开快步来到办公房,锁上门,比划着密码本,他一个人小心的转译。 “袁贼未停新加坡,乘英属印加轮船直上京津,刺杀失败...” 头一行字,让叶开浑身战栗。 第三百零八章袁氏枭雄 (第二更) 轮船行于海上,远近一片碧绿汪洋,高高的船桥上,一老一少,凭栏而立。 “父亲” 年轻人对身旁的老者说道:“咱们过南海了,前面就是台湾海峡,出了海峡,一路北上,用不了半个月就到天津了,火车已经差人备好了,一路向西,当天就能到京城。” 老者背着手,看着远处,良久才回应道:“咱们到了天津,不上陆,改水陆到大连,乘南满铁路入京。” 到大连?乘南满铁路?京津那么近为什么不直接陆路?而是绕一个大圈子吗?年轻人愣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这一路上,他不知道父亲大人改了多少次行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听他的总没错。 “克文,知道咱们为什么舍近求远吗?”或许看出年轻人的困惑,老者开口问道。 “请父亲大人训诫。” 老者缓缓说道:“这人心呢,总想着一劳永逸,一蹴而就,却不知路程越近,路况越陡,要是转个圈子,看似慢了些,实则平稳,这人心呐急不得嘞,为父在直隶总督任上时,老佛爷下旨搞宪政,直隶首开地方宪政之先河,哪知第二天就被人说,袁慰亭胆子太小,迈不得大步,他们只会在一旁鼓噪,可曾一天治过民,一天带过兵?可知道百姓心中所思所想?人心急不得。” 这番话说的袁克文云里雾里,他虽然年轻,却也知道当年父亲在任上的难处,片刻后,他点头道。 “儿子明白了” “你不明白” 老者一眼戳穿了儿子的伪装,见状,后者也不掩饰什么,坦白道:“克文还没到父亲那种境界。” “你没见过世道,自然不清楚。” 袁克文低着头,老者又道:“只有反其道行之,那些不愿意咱们进京的人才会减少提防,在者,南满铁路是日本人经营,外人的手伸不到那里去,东三省我有不少故交,从那里经过安全些。” 安全?父亲一直在提防安全?难怪一路上,隔三差五的改变行程,可这这茫茫大洋,谋害的人还能长了翅膀不成.... “变更路线的事,要不要告知大哥?”袁克文道,“大哥说,庆王对父亲挂怀的很,一天到晚的催着,巴不得第二天咱们就到京城。” 老者摇了摇头,“不用通知克定。” “要是******问起来...” “什么也不要说” 年轻人又疑惑了,要说在海外提防就算了,这都快进京了,父亲怎么还这么小心? 老者道:“我离京前曾经密查过,咱们的电报被人动过手脚,时间长达半年之久。” “电报!?”袁克文大惊,“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个人不难找。”老者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你说当今中国谁风头最盛?” 袁克文低头仔细想了想,狐疑的猜道:“莫不是那个良弼?” “是不是他,我不清楚,但我为父知道只有他有这个实力。”老者看着远方,思绪飘得更远。 参预政务大臣,领侍卫内大臣,资政院副总裁,两江总督,麾下军谘处七厅,禁卫三镇,五六万人马,这个实力,不输当年的自己。 轮船进入了台湾海峡,锅炉发出响亮的“呜呜”声,远远地可以看见对岸陆地的景色。 “‘去年今日割台湾’呐!” 袁世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离国三年,第一眼故土竟然是台湾,情不自禁的吟了一句诗。 当然,比起此时的愁绪,即将到来的京城政局,更是一场风雨愁啊。 ...... 叶开狠狠的把电报掷于地下,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利刃一般戳他的心,三年了,他难得发这么大的脾气。 “好端端的居然搞得砸了!” 叶开压着牙说道,满脑子都被怒火充满,他之前千叮万嘱,务必成功,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难道真的让他军法处置?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泄他的心头之恨。 可这管用么,即便停职拘禁,甚至杀了砍了,又能怎么? 叶开脑子里一片混乱。 “静生思..” “静生思..” “....” 默念了几遍,叶开终于平息了下来,现在怪罪谁都于事无补,在一切板上钉钉之前,他必须做出最合理的判断和决定。 他叫来了李广本,命他给蒋志清发电报,“刺袁一事,仍要进行,袁入京最少还需十余日,务必在其进京前,格杀之,不容有失。” “大帅,要现在发?” “现在发,立即发。”叶开催道。 “是” 李广本转身离去,叶开一个人在桌子边,失神了良久。 袁世凯,袁世凯..果然,不甘做历史的落寞枭雄啊,毫无疑问,他的到来势将打破很多东西。 很长时间后,叶开才打起了精神,迟则生变,所有的计划都要提前了。 “明日叫张勋来总督府议事,”抖擞抖擞身子,叶开叫来了张啸光,命他给张勋传话。 “大帅,要是张勋借口不来怎么办?”张啸光问。 “如果他借口不来,就立即停拨巡防营的军饷,还有,武器补给也一并扣下,等三日,你再去请他一次,如果他还是不来,将这些东西通通转交给第九镇,记住了吗?” “是!” 张啸光领命退下,自明天后,叶开的步步紧逼正式开始。 .... “他奶奶的,良弼这厮,真是欺人太甚!” 张啸光带人给张勋传话,闻讯后,张勋在军营里破口大骂。 “告诉他,老子没空参加他什么那劳什子的议事,” “将军,这么说可有点..”见辫帅有喷脏话了,附近的人连忙劝道。 “你这没蛋的种儿,人家都欺负到门上了,还整什么老娘们的斯文!“ 军营里的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才有人说道,“我们何尝不知良弼明摆着是在找茬,提督大人,不如这样,您就说您得了病,不能下床,不去参加什么议事,这样也好给良弼一个阶下。” “老子没病,就是不想鸟他!” 张勋跺了跺脚,大骂,“谁要是再替良弼说话,本提督就把他扔到长江里!” 辫帅发了脾气,没有人再敢吱声了。 张勋狠狠咬牙,“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本提督可不是福顺那种软柿子,让人随便捏,他要是想要我手里的枪,先等它开口了再说!” 第三百零九章袁世凯抵京! (第一更) “大帅,张勋拒绝前来。“张啸光气喘吁吁,他刚从巡防营回来,显然吃了闭门羹。 “嗯,我猜到了。” 叶开点了点头,这个结果他早有心理准备,摆明了就是鸿门宴,张勋真要来那才怪呢。 “既然他不来,那就直接告诉他,本督要裁撤巡防营,编练新式军队,到时候,请他来做这个总兵官。” 叶开吩咐道,不出意外,张勋依然会拒绝,而到了那一刻,双方就到了真正撕破脸色的时候了。 “是” 张啸光转身离去。 几个小时后,巡防营传来了消息,张勋的回复异常明确:拒绝,而叶开的态度也无比坚定:必须。 “再通知他,如果不遵从本督的意愿,三天后,停拨军饷,巡防营三千将士将跟着他一并受罚!” 叶开下达了通牒,随着他这一道命令发布,叶开和张勋之间正式进入了拉锯战。 三天后,张勋仍然拒绝任何改编的请求,按照预想的那样,叶开下令,立即停拨巡防营一个月军饷。 恫吓之下,张勋的草莽性格当即反弹,一下子跳了出来,公然指责两江总督染指地方军务,不符规制,其心可居。 同一天,叶开电传三省官员:张勋身为提督大员,抵制新政,违逆总督,江南三省官民当共伐之,与此同时,他宣布将巡防营的停饷期限延长至三个月。 一时间,声讨张勋的信件比比皆是,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有福顺的前车之鉴,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站在了叶开的一边,有消息称,咨议局已经开始动议弹劾张勋。 千夫所指,张勋只能嚼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十天后,叶开再发狠招,撤销巡防营所属番号,弹药供给一并停掉,同时下令第九镇全军戒备,以备不时。 问询之后,张勋气急败坏,大骂良弼司马昭之心,自此,两人彻底交恶,来往通告的内容,已经上升到了相互谩骂指责的程度。 火星越撞越多,一场武力收编似乎不可避免。 ..... 叶开忙的不亦乐乎,蒋志清却急得焦头烂额,“猎物”就像遁入山岭一般,行踪一下子捉摸不定起来,有人说他在天津下船,有人说他在青岛下船,还有人说他早在杭州就下了船,总之,各种情报一齐涌来,线索之间彼此矛盾。 “猎物”他不知道在哪,他只知道一件事:时间不多了。 他把烟狠狠的捏灭在烟灰缸里,上面已经塞满了烟蒂。 “多派些人手,大沽,青岛,威海,一个地方也不要放过,全局的人一起出动,蛛丝马迹都要留意,还有,铁路也要监控起来,进京的铁路就那么几条,分派人去监视,密切注意京城内外来往电报,总之,都给我打起精神,千万不要让袁世凯这个老狐狸跑了!” 蒋志清大声吩咐,这场“追捕”,他肩上的压力无疑最大,虽然工程量十分浩繁,那也总比什么不知道强。 “局长,要不要往北边儿找找?”有人问道。 “北边儿?” 蒋志清扶着想了想,摇头,“换你你会从北边走吗?是个人都不会,要么南边,要么挑最近的天津,北边路又远,耗的时日也多,袁世凯八成不会,咱们的人手不够,先集中在南边儿吧。” “是” 蒋志清摆了摆手。 “都去吧,找到之后,不要轻举妄动,记得禀告总局。” 底下坐了密密麻麻的人,听到吩咐,一个个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警卫局内部已经开出了一万两椅银子的价码,这可是一笔从天而降的巨款啊,他们都是警卫局各小组的负责人,对蒋志清的命令一直深信不疑,局长这个人虽然个子不高,看起来颇为瘦弱,但心思却比一般人缜密多了。 以往的都没出过差错,这次怕也一样吧? ..... 南边还在持续僵持着,北方已经迎来了冬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席卷了北国大部,从东三省到绥远,从直隶到山东,五省之内,白雪茫茫,似乎在为即将到头的1910年做最后的送别。 一辆开往京师的火车在白山黑水间急速飞驰,天地寂寥,四方皆白,除了火车发出阵阵轰鸣声,周围什么也听不到。 “回来了...” 袁世凯撩起帘子,动情的看着外面的大好景色,还半天,他才转身问道。 “克文,到哪里了?” “父亲,过沈阳了。” “沈阳...”袁世凯默念了一遍,似乎想起了什么,“我走的时候,菊人兄还是东三省的总督吧?” “早不是了,父亲,徐师傅已经当上了内阁协理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袁克文回答。 “内阁协理大臣,看来旧故们都过得不错啊。” “徐师傅当年是军机大臣,东三省首任总督,虽和北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载沣怎敢动他?”袁克文道。 “哦,也是。” 倏忽,袁世凯又问,“那现在的总督是谁?” “原川督赵尔巽” “就是那个赵尔丰的长兄?”赵尔丰平定西藏,袁世凯在美国的报纸上都听说了。 “正是此人”袁克定点头。 “一南一北,一兄一弟,都是汉人啊。”不知为何,袁世凯突然感慨起来,“都说东北是大清的龙兴之地,两百年来严禁汉人进入的,到最后..呵,还不是得靠汉人守着。” 袁世凯叹了一口气,“自曾文忠始啊,这江山早就是汉人的了。” “父亲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兴许这一觉过后就到北京了。”瞧出老人有些疲倦,袁克定在一旁劝道。 “不” 袁世凯摇摇头,“我要睁着眼到北京。” 第三百一十章从禁卫军下手 (第二更) 1911年,一月二日,时隔三年后,袁世凯重回京城,离开时他是大权在手的军机大臣,如今朝野剧变,他得到的荣宠必然不输此职。 在来的路上,奕劻一封接着一封的电报催促,为了确保全无一失,他安排了大批军警在车站迎接,原因只有一个,他太需要此人了。 自东直门下车,袁世凯就感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气氛,一排排警察将车站进出口围的里三层外三层,道路也被提前封锁了,坐上车后,前方一片通途,就这样,直接开进了庆王府里。 ..... 今天的庆王府可谓热闹极了,门外的轿子汽车停了个水泄不通,足足不下一百多个,皇亲贵胄,朝廷大员,曾经的故交,旧友,老部下,浩浩荡荡挤了一屋子的人。 段祺瑞,冯国璋,曹锟,段芝贵等一帮北洋旧臣都在其中,除了冯国璋外,其余几人都遭到了载沣的打压,被调到了偏远地区,如今得知袁大帅归来,他们特地告假星夜赶来。 徐世昌,劳乃宣,还有一大批内阁大臣,都是老面孔了。 为首的自然是总理大臣,庆亲王,奕劻。 袁世凯一进门,欢腾声自然响了又响。 “盼星星,盼月亮,袁慰亭,我可把你盼来了。”奕劻笑的合不拢嘴。 “三年不见,王爷的精神还是这么好。” “坐坐,大家个都坐。”奕劻招呼着众人坐下。 自从被调往美洲当大使,远涉重洋,算起来已有几年不见了,当年,倒袁风波闹得人人自危,这些北洋残党们,多半以为载沣大开杀戒,怕再也见不到袁大帅了,如今见大帅平安归来,他们自然激动不已,借这个机会,都想上前和老帅叙一叙旧。 “王爷,这城外隆隆作响的是什么?” 谁知袁世凯刚一坐下,便问了这么一个令人尴尬的问题。 隆隆作响能是什么,自然是大口径的炮声了。 听闻这话,所有人的脸都不经然地黑了下去。 好半天,才有人破了一句口,“还不是那劳什子的禁卫军在搞演习!” “禁卫军?演习?就在城外?这可是京畿重地?不怕闹得满城喧哗?”袁世凯做出一副吃惊不已的表情。 众人一听,脸更是拉不上来。 “这禁卫军的统帅是谁?怎如此大的胆子?”袁世凯又问。 尽管难堪,但作为主人翁,奕劻还是站了出来,“慰亭,你当年不在国内,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支军队,禁卫军是载沣秘密训练,他在这上面花了大银子,军力远胜当年的北洋,练兵大臣是那个叫良弼的。” 奕劻说了两句,实在不愿意再说下去,毕竟,这个场合说这下实在太难堪。 袁世凯哪里不知道禁卫军是何物,虽然禁卫军成军颇晚,在他被赶出了朝廷前还只是个影子,好像没有知道的可能性,但这种不知道也只是理论上的,真要说起来,这些人当中,他是第一个知道的。 “袁大帅不知,那个良弼仗着手里的禁卫军与总理处处为敌!” “是啊,这几年来越发张狂,无非是靠了手里面的禁卫军。” “国人都叫他良公,呸!我看只是个欺世盗名的兵蚁!” “良弼最为可恶!” “...“ 提到良弼,又有人接二连三的站了出来,大声痛斥。 这些人中,最痛恨的自然要数奕劻,他可是被这个良弼耍了团团转,不过,今天他却不想多提此人。 “今天是迎接袁慰亭的日子,咱们不提这些,不提这些。” 奕劻唯恐这气氛被突如其来的“良弼”带歪了,然而,话题还是不可遏制的向那里滑去,偏过身,奕劻冲袁世凯说道:“慰亭啊,良弼以及这两年发生的点点滴滴,稍下我在跟你细说。” ,,,,, “啪”的一脆响,一道肉痛的声音,在屋子内陡然响起。 拍案而起之人,正是宴会上一直引而不发的奕劻,而对面,是他期盼已久的袁世凯。 时至傍晚,众人散去,两人这次关起门来说话。 “都是这个良弼,让老夫险些丢了半生的经营!” 这三年来,一桩桩,一件件,奕劻每每说起,内心都泛了一股沉沉的痛意。 “不诛此人,老夫枉为人君!” 痛到深处,恨到极处,奕劻这才忍不住大力拍桌,手心如火一般燎过,桌子都在“知更知更”的抖动。 “看来,这个良弼果真是个不一般的角色。”袁世凯淡然的说道。 “何止是不一般,简直是恶煞转世!气扼我也!”奕劻脸上青红不定。 “王爷莫急” “如何让我不急,好不容易把他赶出了京城,又闹出了数不清的乱子,先是招惹洋人,倒逼本王出钱,而后又勾结资政院,要罢免本王,半个月前,他私自抓了江宁将军福顺..而眼下又对张勋的巡防营虎视眈眈,其欲无边,毫不满足!” “慰亭,你说该怎么办!”奕劻气急败坏地问道。 “王爷,白天的话,我可不是胡说的。”袁世凯道。 “哦?”奕劻有些诧异。 袁世凯直截了当的说道:“良弼的依仗无非是禁卫军,不去掉这把架在脖子上的刀,王爷何时能安?” “你说对禁卫军下手?” 奕劻一愣,旋即猛地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个道理,我岂会不知,本王早试过了,这两年,无论未必还是利诱,禁卫军的人就是不松口,也不知道良弼使了什么妖法,他们这么听信他!” 袁世凯笑了笑。 “慰亭愿意替王爷试一试。” “你要试?”奕劻看了他一眼。 “嗯,不敢有万分的把握,总要试一试才行。”袁世凯道。 奕劻想了片刻,点头,“好,慰亭,你要是成功了,本王就和你共治天下。” 袁世凯没说话,欠身告退。 .... “都办好了?“ “办好了,袁大帅。” “嗯,你下去吧。” 袁世凯遣退此人,缓缓吸了一口气,自然自语了一句,“从明天开始,就会一会这个良弼,还有禁卫军。” 良弼是谁,袁世凯岂会不知,他虽然人在海外,但一双眼睛可无时无刻不盯着国内,他靠军队发家,军队的弱点和优点,他一样清楚。 第三百一十二章失策? (第一更) 回国当天,内阁即高调宣布,原美洲大使袁世凯,回调京师,任外务部第一副大臣,兼领热河都统,热河与直隶两省濒临,而省会承德更是与京城直接相连,消息一出,舆论哗然,倒袁风波三年之后,昔日的权臣重回政治舞台中心,手中不但有权还有兵,一下子,成为朝廷内数不多的实权人物。 消息同一天传到南京,叶开的心情急转直下。 就在十分钟前,他还兴致勃勃地坐在总督署大堂,听取浦东地区的最新工作汇报,在叶开等人的重视之下,新区初具规模,第一批工厂已经顺利入驻,并且开始小规模的试生产,预计半年之后,将正式投入运营,这个速度已经够快了,还有股票交易所的最新进展,虞洽卿在电报里特意说明,第一只经遴选过的股票“永历皂粉厂集募”已经挂牌,首批交易量为21万银龙币,这应该是中国第一家“上市”企业,好消息还不止这一件... 然而,这些都不能冲散袁世凯重回京师所带来的阴霾,叶开听闻后陡然起身,几乎用跑的方式冲回了传讯室。 “京城怎么回事!”叶开的口气有些严厉。 “蒋局长在电报说袁世凯今日到了京城,被任命为...”李广本小心斟酌着用词,唯恐再火上浇油。 “这些我都知道了!我问的是为什么袁世凯能顺利回到京城!”叶开沉着脸,强忍着怒火。 “这...” 李广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本来想用“疏忽”二字为“蒋局长”辩护,但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结果已经摆在了那里,说什么也没有用,无疑,是他那边儿出了问题,而且犯了一个极为重大的错误,根本无法用疏忽来掩饰。 无奈的摇了摇头,李广本还是说道:“良帅,蒋局长递上了辞呈,他说校长对他恩同再造,此事未成,愧对校长的栽培之恩,愿意以军法论处。” “军法论处?他倒说的轻巧!”一拍桌子,叶开更是勃然大怒,他正在气头上,这种话怎么听得进去。 这下,李广本连替起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了。 “介石啊介石,莫非历史宿命真的无法更改?” 叶开愤恨着摇了摇头,事在人为,他从来不相信宿命,如果相信命运的,他不会达到这一步,但关键时刻,他一直给予厚望的蒋志清,居然真的掉了链子。 “枉了我一片心血啊!” 叶开越想越觉得胸闷淤塞,这两年来,他步步为营,从一个厅司堂官,到如今的位极人臣,哪一次不是靠着小心谨慎化险为夷,又何尝发生过这种事情? 而今,真是是大厦将倾? 叶开握紧了拳头,转身对李广本说:“你明日速回京城,当面告诉蒋志清,刺袁不利,本督震怒,立即免去其警卫局局长之位,各小组负责人就地免职,半年内,不得叙用!” 李广本听罢,身心一震,“良帅,这是不是有点太...” “太重了?怎么?你忘了军谘处的条例?那可是本督亲自拟定的。“叶开眉峰一横,“军法大于天!任何人概莫能免!” “可蒋局长他...” “速去!“ 叶开就差失声咆哮了。 李广本只得点了点头,“是” “不能再等下去了,告诉徐绍桢,十天后,禁卫军第九镇,合兵一处,务必当日拿下张勋,京师已经够乱了,三省之内,不能再出现一丁点的杂音。” 叶开吩咐完,大步踏出。 .... 深夜,叶开一个人在桌前发呆,这是一间刚刚整理出的书房,除少数人外,其他人无令不得入内。 不得不说,比起白天,他的思绪清醒了很多。 “袁世凯..袁世凯....” 叶开还在想着这件事,放走了袁世凯,等同纵虎归山,而因此带来的后果不可估量,问题出的太严重了,以蒋志清的办事能力,这种低级失误几乎不可能发生,而且,还是在事先知道的情况下。 天罗地网,抓不了一个下野之人? 从听到这个消息那一刻起,叶开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白天,他的思绪还很混乱,到了夜深人静,隐隐而发的那种猜想更加变的肯定。 “太蹊跷了,除非..” 猛然间,他想到了什么。 “啸光!” 张啸光应声而至。 “让李广本今夜就回京城,除了免去蒋志清局长一职外,再找一趟舒清阿。” .... 京城,意儿街,醉仙楼,高朋满座。 今天是镶蓝旗佐领安泰过生日,之前,特地包下了醉仙楼最应景的三层楼,祝寿的人,携家带口,大包小包,皆有头有脸。 按照旗制,归属于某旗佐领之下的旗民,无论日后身居何位,哪怕督抚,在“主子”面前,都要低人一头,所以,祝寿的人多为镶蓝旗旗民,煊赫的也不在少数。 其中,就有不入八分辅国公兼镇国将军,载捕,当然,他还有一个更为醒目的身份,禁卫军第三镇第二协协统。 载捕是黄带子,京师贵胄学堂出身,和载涛曾是同学,裁撤步兵衙门后,禁卫军扩充人员,他被载涛保举入禁卫军,因表现突出,且为人可靠,没过多久就晋升为第二协协统。 以他的觉罗身份,没必要在宴席上多待,载捕原本想送了礼物就走,却没想到临出门前,突然被请到了三楼的雅间。 “捕公爷,安老爷请您去里头叙一叙,您是咱们甲喇里的俊才,安老爷对你看重的很。” 载捕被半推半就地上了三楼,一进门,就傻了眼。 居中是镶蓝旗佐领安泰,而他的身旁,竟然是陆军部副大臣冯国璋,另一边还有“大公子”袁克定。 第三百一十三章贵胄学堂 (第一更) “小公爷这边坐。”安泰说这句话的时候,载捕还有些发呆发愣。 “怎么?小公爷不认识老朽儿了?” “安佐领..您这是...”载捕吞吞吐吐,看样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 “哈哈,老夫都一大把年龄了,还能看见小公爷这样的俊才,真是给咱们甲喇争光,来来来,上座。”安泰笑眯眯地把载捕迎上来,随后伸出手,替载捕逐一介绍道:“在座的人都是给老夫祝寿的,这位是陆军部的冯大臣,这位是袁家的...” 安泰还没有说完,载捕便张口喊道:“老师!” “小公爷...” 看了看载捕,这下轮到安泰犯迷糊了。 “哈哈” 座下传来了两声大笑,冯国璋倒是心领神会地接过话去:“这才几年,镇国将军就坐上了陆军的协统,看来咱们贵胄学堂真是出贵人呐!” “老师切莫提这劳什子的镇国将军,叫载捕就行了。”载捕赶忙上前,丝毫不顾及自己有爵位在身。 “好好好,就叫你载捕,这样才亲近些。”冯国璋笑道。 “老师,本来就该如此。” 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看起来两人颇为熟络,听着似乎还有师生情分。 载捕说完,有些坐立不安,隔了片刻,突然恭声说道:“当初要是没有老师的接济,载捕这学堂都念不下去。” 载捕口中的学堂就是京师贵胄学堂,专门招揽王公贵胄子弟,人数不多,一共也没建几年,外人多不知。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冯国璋摆摆手,倒无所谓。 “学生对不起老师!” 载捕低下了头,说着说着,脸色也跟着暗了下去,良久方才小声说道:“前些年倒袁风波,朝野震动,学生不敢来看老师,恐怕受牵连...”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冯国璋长长一叹。 载捕虽然是八旗贵族,却是爵位中的最末一级,且自幼丧父,老母又多病,家中姊妹有六个,重担之下,他这学堂生涯险些进行不下去,当时冯国璋任贵胄学堂的总办,听闻这种情况,用自己的俸禄接济载捕,直至其完成学业,师生恩情可见一斑,也难怪载捕能进禁卫军,实在是贵胄学堂中少有的勤学之人。 冯国璋是北洋一系,人尽皆知,当年袁世凯遭罢免,他也跟着倒霉,北洋分崩离析之际,他自然是门前冷落鞍马稀,常人唯恐跟他扯上关系,其中也包括载捕。 “嗐,都是往事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要换做我,恐怕也和你一样。”冯国璋倒显得大度异常,摇摇头,不欲再谈此事。 “学生心中有愧!“载捕黯然无语。 “这人呐,谁没有犯过错误?”冯国璋站起身来,抚了抚载捕的肩膀,“只要不犯第二次就好。” “学生一定谨记老师教诲!”载捕立声回答。 “早就听说捕公爷年轻有为,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一旁的袁克定开口了。 “这位是袁家长子,克定。”冯国璋介绍道。 载捕看了看袁克定,略微皱了一下眉,京城内能称得上袁家的,也只有一个袁世凯了,而谁都知道,袁世凯的北洋和良大帅的禁卫军是死敌,这是莫大的禁忌,他虽然不想多交涉,但碍于面子,还是做了个揖,道了一声“袁公子”。 “原来几位都是熟客,老朽儿倒是生人了。”安泰这边大笑道。 载捕脸色微微发僵,生人?熟客?这可不是什么巧合啊。 “家父对公爷这样的年轻俊才敬仰的很,一点点礼物,不成敬意。”袁克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是汇丰银行开的,数额不大,上面有几千元。 “我听说以后要变通旗籍了,旗产什么都要收归国家,载捕,你家里姊妹多,用度大,袁大帅的心意就收下吧。” 这摆明是赤裸裸的人情贿赂,载捕明声拒绝,“老师,禁卫军军纪甚严,载捕不能收。” “收下吧,没多少银子,也是人家的一点心意。”见载捕还不肯收,冯国璋接着道,“权当是帮一帮袁大帅了。” 帮一帮袁大帅....这几个字入耳,载捕脸色骤变。 好半天,他才喘着气说道:“老师,你也知道,禁卫军和北洋...” 冯国璋直接打断了载捕的婉拒,盯着他,幽幽叹道:“载捕,错可不能犯第二次咯...” 闻声,载捕当场僵住。 .... 皇城,袁宅。 袁世凯在鱼缸前弄鱼,袁克定匆匆赶到。 “事情办了?” “办了,但是..”袁克定有些略微扭捏的开口,“载捕不肯收,让父亲失望了。” 袁世凯倒不意外,眼睛盯着缸中的鱼,“他怎么说的?” “他说军纪甚严,良弼要是知道了...” “噗”的一声,水花四溅,鱼被抓了起来,扔到了另一个缸里。 “哈哈,鱼上钩了。” 袁克定立马会意,面露喜色:“父亲觉得这个人可行?” “十有八九” 袁世凯擦了擦手,笑眯眯的解释,“如果他真心不接受,必定会说‘良大帅对其恩情甚笃,我不忍负他’,而不是空泛泛的‘军纪甚严’了,克定你要知道,军纪这种东西,搁在打仗的时候或许管用,因为那时候的命不值钱,要是放在平时,就命就值钱多了,谁想头上就被人压着?人心就是如此。” 袁克定想了想,笑逐颜开,“父亲果然是带兵之人。” 袁世凯没有多说,接着问道:“这件事先放在一边,说说军谘处的情况。” 闻言,袁克定恢复了正色。 “那人说良弼听闻父亲顺利返京,勃然大怒,气的直跳脚,还把警卫局统统骂了个遍,听说南边来人了,要把现任局长蒋志清撤掉,八成是为这件事负责。”袁克定说道,“看来父亲的这步棋走对了,良弼已经输了一大步。” 袁世凯点了点头,“这个蒋志清何许人也?” “良弼的鹰犬”袁克定道。 “今年多大了?” “还不到三十” “不到三十?”袁世凯有些惊讶,“不到三十,正是鼎盛春秋啊。” “自保定武备学堂毕业后,就一直在良弼身边,替他出了不少力,那人说在警卫局内他是良弼的第一助力。”袁克定在一旁解释。 “第一助力,哈哈,助力,反力就在一念之间,三十岁不到,正是鼎盛年华,他岂可心甘情愿引退?” 袁世凯琢磨了片刻,立马吩咐道:“定儿,此人可以谋划一番,军谘处和禁卫军是良弼的左膀右臂,咱们一样都不能拉下。” “是,父亲。” 袁克定当然清楚什么意思。 第三百一十四章一声枪响 (第二更) 李广本坐在赴京的火车上,忧心忡忡,蒋局长是良帅的爱将,旁人总所周知,一直以来都委以重任,真要是凭一时之怒把他免了,那损失可就大了,但另一方面军纪如山,良帅发话,他又不能不去,李广本陷入两难。 一下车,李广本直奔铁狮子胡同,警卫局本部,一番犹豫后,还是如实告知了蒋志清这个消息。 “知道了” 蒋志清的回应很平淡,点点头,再没说什么。 “介石兄,这个决定是良帅一时之怒做出来的,我看得出来,这不是他的本意,等过了这一阵,良帅的怒火消了,介石兄定能官复原职。”李广本有些于心不忍。 “是我有错在先,刺袁失败,我负主要责任,良帅怎么怪罪都不为过。”蒋志清穿好衣服,向门口走去,忽然顿了一下,回头道:“警卫局就交给你了,切莫像介石一样,把事情办砸了,惹良帅不高兴。” 李广本的心揪了一下,来不及追上去,在后面大喊,“介石兄,这是何苦,良帅的脾气你还不知道。” “良帅的脾气我自然知道,只是..罢了罢了,谁叫他是咱们的大帅。”蒋志清说完,头也不理的往外走。 “告诉良帅,他的恩情我一辈子也还不完,我还是早些离开吧,省的让大帅烦心。” “介石兄要走?”李广本高声问道。 “当初受大帅赏识,我才进入了禁卫军,进入了军谘处,如今我有负良帅的重托了,还有什么脸面留在这里,我打算去东洋,接着读完军校,以后有机会再报答良帅吧。” 说完,蒋志清便消失在黑夜里了,李广本心中颇不是滋味。 “良帅这么做有些薄凉了...” .... 江宁城外,狮子山。 高倍望远镜里,张勋的兵力部署一目了然,徐绍桢立在叶开身旁,对着一张地图指指点点。 “良督,张勋手底下一共有五个营,分别驻扎在北侧和西侧,地势都比较低洼,当初,他为了汲水方面,特地把驻地调到长江岸边,这帮了我们的大忙。” 叶开放下望远镜,对照了一遍地图,点了点头,道:“这样一来,三面合围就省事多了,而且也不用担心他们会涉江逃跑。” “嗯”徐绍桢点头。 “良督,你看,我让三十三标从南侧进军,三十四标从西侧进军,你的禁卫军从东侧进军,这样三路大军包围,张勋即便是插翅,恐也难逃。” “嗯,战术上我们确实占了巨大优势,张勋人马只有三千多人,我们近两万,要是打起来,胜算几乎没有悬念,但是要想不费劲的吃掉张勋,还缺少一样东西。”叶开沉声道。 “缺少一样东西?”徐绍桢有点不理解了,这么巨大的力量悬殊,还能出岔子? “敢问良督,那是什么东西?” “理由” “理由?” 叶开道:“攻打张勋,我们还缺少一个适合的理由。” 张勋拒绝收编,总督率兵执法,这虽然听起来合理,且道理法理俱在,但这毕竟是和平年代,武装收编这种事还真是耐人听闻。 “要是张勋执意不肯,双方碰了火星,打起来了,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听叶开这么说,徐绍桢叹了一口气,点头凝神道:“的确是,一旦打起来了,死的人可就是成百上千,到时候,即便咱们有理,恐怕也会遭人诟病。” “所以本督打算先礼后兵” 徐绍桢刚刚还在思索前面的问题,稍一反应过来,顿时吓了一跳。 “良督没在开玩笑吧?” “徐统制,军中无戏言,你看本督像在开玩笑?”叶开严肃说道。 徐绍桢眼神僵硬,没开玩笑,怎么会说这种胡话... “合围之后,暂且围而不打,本督亲自去见张勋,叫他投降,如果劝降不成,到时候在猛攻。”叶开一刻不停的说道。 “良督,你真的要劝降张勋?”徐绍桢眼神瞪大,这下他彻底相信叶开去“敌营”走一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胆子可真是不一样啊。 “我是两江总督,坐镇东南,他不敢怎么样。”叶开的理由听起来有些牵强。 “可张勋也是一介武夫,杀人不眨眼,要是良督有食,末将...” “相信我,徐统制!” 叶开心意已决,徐绍桢也不好在说什么。 “良督要多派些护卫,切记要小心呢!” “放心” 叶开转身,对张啸光问道:“啸光你愿不愿陪本督会一会张勋。” “大帅到哪我到哪!” “好样的,咱们走。” 盯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徐绍桢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这..这也太儿戏了... ..... 叶开的“儿戏”还不止这些,算上张啸光,警卫排,他一共才带了不到三十人,安保力量可谓精简到不能再精简。 徐绍桢结结实实捏了一把汗,只得让手下部队火速包围,尽最大的力气确保良督安全,以防任何不测。 下午三点钟,第九镇和禁卫军完成包围,像铁筒一样把巡防营那三千人困在里面,包围圈在一步步缩小。 巡防营也毫不示弱,外围的地方已经架起了机枪。 叶开等人正在向内靠近。 “不许动,再往前走就开枪了!”对面大喊,杀气腾腾。 “瞎了你的狗眼,没看见这是两江总督亲至!”张啸光反唇相讥,同样大喊道。 “两江总督?真的是两江总督?快去汇报张提督!”对面闻声吓了一跳,显然他也知道两江总督是何许人也,绝对惹不起。 五分钟后,巡防营总部回了消息,张勋的意思很清楚,管你哪门子总督,想进来,把兵撤了在说! “两江总督?等的就是你两江总督,张提督说了,不管是谁,只要敢踏进这个阵地,统统毙了!”对面态度强硬的高声喊道。 “两江总督亲至,敢开枪!你们脑袋不想要了!” “爷爷只听张提督的命令,不晓得什么总督!” “倒要看看你们胆子能大过天!” “再往前就开枪了!” “嘭”的一声,山鸟惊飞。 “大帅!大帅!” 叶开倒地,血流如注。 这一声枪响,让远近四方皆震栗。 第三百一十五章平定张勋 (第一更) “提督!提督!良弼..良弼中枪了!” 巡防营管带王有宏匆匆忙忙跑进张勋大营,满头流汗,说话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 张勋蹭了一下站起身来,眼珠瞪得浑圆,眉梢倒竖,直欲裂开,再一思索,他脑中轰然作响,闹大了!闹到了!那可是堂堂总督啊,张勋本想吓吓他,没想到真的发生了这样的后果! “良弼他执意闯营,末将...”王有宏的手直颤抖。 “奶奶的!谁让你们放的枪!”张勋抬手就是一巴掌,王有宏在地上滚了几圈,一旁的参将们也吓得直哆嗦,提督的脾气又犯了,王管带要倒大楣了。 稍一反应,赶忙来劝道:“提督息怒,王管带也是为了咱们巡防营着想。” “末将只是命人对天鸣枪,没朝良弼开啊...”王有宏站起身子,浑身狼狈,帽子打到了一边,脸上也火红火红。 “没准是哪个不开眼地手抖了,给老子走了火!” 张勋气急败坏,破口大骂,手做拳头在桌子上敲来敲去,一旁的参将想要上前,却也劝不得,过了半天,张勋颓然倒在座位上,光秃秃的脑门上开始徐徐渗出汗水。 谋刺总督,这可是天大的罪名啊!即便他是江南提督,这罪名也担不起。 稍等片刻,他问,“良弼,良弼是死是活?” “末将只看见他倒在地上,浑身是血,已被扈从送往了江宁城..”王有宏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再说下去,从那个出血量来看,八成是活不成了。 张勋面如死灰。 “提督!提督!第九镇,还有禁卫军,一万多人,攻进来了!” 正呆呆的想着,周围突然传来了滔天的警报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张勋还来不及弄清怎么回事,轰隆隆的炮声就此起彼伏,炸的震天响。 “活抓张勋!为大帅报仇!” “活抓张勋!为大帅报仇!” “....” 张勋颓然倒地,耳边尽被这样的声音充斥着。 ..... 江宁城,慈济医院。 三楼的病房里,一个人正凭窗远眺,目光牢牢锁定住城外的狮子山,那里烟尘滚滚。 “大帅,张勋已被拿下,巡防营管带不战而降,余部三百人被歼,禁卫军伤亡不足十。” 张啸光从楼下匆匆赶来,在病床边驻足,然后一条一条的汇报,在他的面前,正是方才被张勋部下“击中”的叶开。 “好,干得漂亮。” 这样的结果已在叶开的意料当中,双方的力量对比太过悬殊,根本没有失败的可能性,再加上自己拼了命的飙演技,平定张勋的计划得以毫无阻碍完成。 谋刺总督,这可是天塌下也来抵不上的大过,如此一来,率兵攻打巡防营也就顺理成章,更重要的是,就算后日出了什么差错,也不会落在他的头上,毕竟他当时已经是“重伤不醒”之人。 在来的路上,血衣,血袋已经被销毁掉了,所有的马脚都被清理干净,在外人的眼中,只有一个剧情能站得住脚,那就是两江总督良弼,亲自前往张勋大营,好言相劝,接受改编,不料被拥兵自重的江南提督刺于军前,而后禁卫军和第九镇大举进攻,后者伏法,前者则生死未卜。 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 当然,这个计划风险不小,知道内情的不超过一手之数。 “大帅,接下来该怎么办?”张啸光问道。 “自然是‘重病卧床’了,啸光,你放出风声,说本督被击中腹部,出血严重,虽经极力抢救,但情况仍不乐观,至今生死不明。”叶开吩咐。 “那夫人哪边?” 为了避免过分担忧,叶开事前并没有告诉韩翠儿内情,再者,韩翠儿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怕动了胎气,无论如何也听不得这个消息。 “把夫人送到上海,坐今晚的船,让陆双鸣护送着,务必保证安全,最迟半月,我会到上海和她会和,叫夫人不用担忧。”叶开幽幽说道,他心中始终不是滋味,这么做是不是对韩翠儿“残忍”了一些,想了想后,又补充了一句,“告诉夫人,这次我们回家。” ..... 两江总督遇刺,至今生死未卜,此消息一出,全国震惊。 大街小巷都在疯传“良公”的昔年旧事,赞誉之声,不绝于耳,而“刽子手”张勋则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 看着报纸上的新闻,徐绍桢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拔掉张勋这个眼中钉,是他此前一直期盼的,但这代价也太,,, “良督啊,你可要好好的。”在徐绍桢的心中,早就把叶开看做了忠诚的“革命同仁”... 好几次他去慈济医院探望,都被医护人员以“总督尚未脱离危险”为名婉拒,他在叶开病房外徘徊了好久,没见到叶开的面,内心忏悔不已。 反观京城,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得知此消息的奕劻,几天里,笑的合不拢嘴,巴不得那颗子弹直接钻进脑袋里,直接毙命。 袁世凯自然也很高兴,要早知道今天的事,白谋划那么多了,不过这样也好,良弼要是挺不过来,禁卫军和军谘处那还不树倒猢狲散? “慰亭,你可真是我的福将啊”奕劻抚着胡须笑道。 “天佑王爷,世凯替王爷高兴啊。”袁世凯道,“要是良弼真死了,那即便折了一个张勋,也大为划算。” “哈哈,即便十个张勋,也抵不上一个良弼!” “王爷,眼下还不能高兴地太早,良弼生死不明,禁卫军恐怕会趁势作乱,我看,应该把雷震春的兵调往直隶,密防禁卫军。”袁世凯在一旁出主意,不管怎么说,禁卫军仍不能小觑,毕竟五万精锐还是很能够一锤定音的,要是把禁卫军彻底防住了,到时候即便良弼侥幸没死,但翻不了什么大浪了。 “就按慰亭说的做!” 奕劻欣然答应。 (清末还有最后十五天,最后的高潮要来临了!作者提示:前方高能!) 第三百一十六章良帅“病危” (第二更) 叶开卧在病床上,翻看当天的汇报。 “雷震春调往了直隶?” “是,大帅,内阁昨天夜里的任命。”张啸光答道。 这个消息还真是有些意外,本来福顺,张勋之后,也该轮到他了,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调任了,这样以来,三省之内,再无半点杂音,军政大权,尽归叶开之手。 “夫人送走了?” “送走了,夫人在上海传来消息,一切平安。”张啸光答道。 “拜托虞洽卿,要找租界内最好的医生看护,夫人临近产期,不容出一点差错啊。” “是”张啸光点头。 叶开站起身来,向着窗外走去,随着雷震春的调任,江南地区已平,他留在这里实在没有什么作为,进一步讲,京城的形势越来越不乐观,他必须换一个思路。 转过身,他对张啸光说道:“啸光,你放出风去,就说本督病危,昨夜弹疮化脓,呕血不止,要去日本医治。” “日本?” 张啸光惊讶的说道,这个突如其来的命令,着实吓了他一跳。 片刻之后,他还是照旧点点头,暗自记下来。 叶开当然知道张啸光想的什么,不过他没有多做解释,接着吩咐道:“三日后出发,到日本长崎。” “是” “下去办吧,要最快。” 张啸光走后,叶开一个人在窗边伫立着,伸手轻开窗户,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临近年关了,南京城的空气也变得湿冷湿冷,寒风扫人脸,冷气侵入骨髓。 比之更冷的是越发诡谲的局势。 寒风中,他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来自军谘处内部。 才能让更多人露出狐狸尾巴,叶开必须离开众人的视野,去日本是最好的选择。 况且,在那里,他还要见很多重要的人。 ..... 总督病情恶化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江南官场,江苏巡抚程德全,安徽巡抚朱家宝,江西巡抚冯汝骙,咨议局议长张謇,第九镇统制徐绍桢,还有三省的藩台,臬司,浩浩荡荡一百多位高官大员,都来见叶开最后“一面”,在码头边上,他们见到了面容苍白的叶开,粗看上去,良督的神志不甚清醒。 “纯如兄,謇公,此去东瀛,良弼生死未卜,两江三省的千万百姓就托付给二位了。” “赉臣,你放心吧,江南有我二人在,出不了大乱子,你不要多想,到日本后,专心养病。” “如此,良弼就无憾了。” 叶开简单嘱咐一番后,便乘船直赴长崎。 途径上海时,张啸光问道,“大帅,要不要让夫人也同行。” 叶开想来想去,还是摇了摇头,“还是把丫头留下南边儿吧,北方要不太平了。” 轮船开足马力,一路向汪洋中驶去。 ...... “父亲,禁卫军有三镇,统制三人,分别是哈汉章,蒋雁行,孙传芳,哈汉章亦为三镇总兵官,兼军谘处军资使,位高权重,是良弼的左膀右臂,而孙传芳随第三镇调防天津,剩下的二人都是难啃的骨头,且跟随良弼多年,不是载捕那种软骨头。”袁克定一一说到。 “硬骨头么...”袁世凯默念了一遍,道:“软骨头有软骨头的方法,硬骨头有硬骨头的方法。” “父亲,你想到办法了?”袁克定大喜。 “一明一暗,相辅相成,既然暗的不行,那就来明的。” “明的?” “明的” 袁世凯一脸老谋深算,“定儿,我听王爷说,良弼这个人最擅长利用民间舆论,那好,咱们也跟着造一造这个舆论,如今不都行宪政了吗,那留着禁卫军干嘛?当初载沣是为了巩卫皇室才建的禁卫军,如今宪政了,皇帝应该垂拱而治,禁卫军也该改成国民军了,这样才符合立宪的名声嘛,你知会一声庆亲王,让他先在内阁讨论下,探探外界的风声,之后把结果登在报纸上。让百姓也跟着议论议论。” 袁克定听后不住地点头,“父亲真是神机妙算,定儿佩服!” 二人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了呼声。 “父亲,南边儿出事了!南边儿出事了!” 呼喊之人是袁克文,他进门后,看到了密谈的袁世凯和袁克文。 “父亲,大哥。” “克文,出什么事了?”袁克定问。 “江宁城传来了消息,说良弼病情恶化,创口化脓,已经登船去日本治病!” “什么!”袁克定听闻,先是一惊,然后喜出望外,“哈哈,父亲,父亲,我看咱们不用忙活了,良弼快撑不住了!” 袁世凯虽然也跟着喜悦,但没有到忘乎所以的份上。 “不管良弼是死是活,禁卫军始终是个大麻烦,也好,他病危的消息一出,军心更加不稳,咱们的机会也更大了些。” 袁克定,袁克文兄弟二人都很乐观,只要良弼病死的消息坐实,所有的障碍都会瞬间化为乌有。 “对了,父亲,今天载振找了我一趟。”袁克文忽然道:“听他那口风,隐隐晦晦的,似乎跟小皇帝有关。” “小皇帝?怎么回事?”袁世凯突然警觉起来。 “具体的不太清楚,载振只是在宴席上张口抱怨,说国家危难,主少国疑,当初老佛爷不该立幼主,还说小皇帝红口白牙,吃奶都叫人扶着,实在不堪用。”袁克文回忆道。 “在场的都有谁?”袁世凯冷冷问道。 这口吻让袁克文吓了一跳,据实回答:“都是些满蒙的王公贵臣,有小恭王,怡亲王,敦亲王等,二十多位。” “不要跟着他们瞎掺和!” 袁世凯厉声说道,“没想到载振的心思还没死,你们两个都记着,时移世易,这年头,谁要是提易储两个字,谁就是死路一条,一旦易储,天下攻击之!” “是!” 老头子发话,二人赶紧低头。 .... 第三百一十七章最后的交待 (第一更) 黑夜沉沉,海天一色,波涛拍打船舷,不停地发出尖啸之音,除了头顶上的北极星,远近四方,黑黑漆漆一片,根本分不清天地。 东海上正直隆冬季风,海况极差,偌大的轮船摇晃不止,船顶的高倍指示灯,犹如孤灯一盏,仿佛随时被怒涛吞没。 走了两天的船了,路程还不到一半。 汪精卫从船舱里出来,脑袋晕晕乎乎,他刚想透一口气,蓦然看见了站在船头凝望远方的叶开。 虽然看不清具体表情,但凭着暗淡的灯光,汪精卫还是能感受到良公那紧紧地绷着的外表。 “瞒天过海,金蝉脱壳,良公果然好手段。”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开没有转过身来,他自然知道来人是谁。 汪精卫是为数不多知道内情的人,叶开这次来日本,也是受他的邀请,他对日本熟悉得很,全程都是由他来打理。 虽然背负着重要使命,但汪精卫还是调侃了两句,毕竟,晕船可是个大麻烦,长期这么下去,是个人都受不了。 “都是权宜之计罢了” 叶开冲着汪洋叹了一口气,原本按他的打算,他还要留在江宁城一两个月,彻底肃清江南一带的反对势力,然后把浦东新区治理好,但随着袁世凯的到来,危险已经加速迫近,他不得不去应变。 如此,便有了围攻张勋,中弹病危,继而东渡日本的计划。 虽然是应急,但这么做也有一举两得的效果,除了顺利拿下张勋这块坚石外,还能最大程度地蒙蔽京城那些人的视线,当然,这些都不是最主要,他到长崎,是要见一个人。 “良公不用担心,那边都已经那排好了,既然总理都点头了,那您在长崎住几个月都没问题,而且不会有人知道。” 看见叶开大半夜的孤身站立,汪精卫还以为他在思考那件事,于是赶紧宽慰道。 “多谢汪先生了。” 叶开吸了一口冰冷的海风,道:“对了,到了日本之后,还要麻烦汪先生一件事。” “什么事?”汪精卫一怔。 “到长崎后,我要去见一位熟人,大概一天,就在码头附近。” 汪精卫愣住了,怎么?良公还有别的计划? 他虽然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有说出来。 “良公尽管去办,晚一日也没有关系。” 叶开一笑。 .... 三天后,叶开等人到达日本长崎,港内人流遍布,船舶众多。 叶开一身便装,带着西式礼帽,随行的几人也仅仅带着简单行李,看上去更像是来往的商客,不会引人特别注意。 下了船之后,一行人先是在码头转悠了一会儿,然后汪精卫就近租下了一间旅社,在此等候,叶开和张啸光则单独出列,去会一会某位老朋友。 路程不远,步行十分钟就到了,在一座独栋建筑前停下了脚步,叶开推开房门,里面空无一人。 “大帅,这里好像没人?”张啸光挠了挠头,有些意外,说好的熟人呢? “咱们坐下等” 两人倒没把自己当成外人,进门后就坐在客厅的榻榻米上,茶案上有杯子,里面沏好了茶,还温着。 约么十分钟后,门响了。 “请进” 来人一进门,张啸光就吃惊的大叫一声,仿佛下巴都要掉了下来,叶开则平淡的端茶自饮。 “蒋局长!?你..你怎么在这?!” 好半天,张啸光都没反应过来,他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站在面前的人竟然是此前被罢职的蒋志清。 “自然是奉校长的命令” 蒋志清脱了鞋,坐在叶开身边,道:“校长,我四天前达到长崎。” “来的路上有什么发现?”叶开问。 “校长果然算无遗策,情报厅里不干净。”蒋志清言简意赅的道。 “说说具体的” “一出京就被人跟上,一直追到天津,在大沽口上船前,有人找到了我。”蒋志清一字一句道。 “什么人?” “不清楚,那人走后,我派人去查,查来查去发现他是通州的一个农民,身份肯定是假的。”蒋志清道。 “不清楚就是最清楚不过,如果是袁世凯的人,你还能查不到吗?”叶开叹了一口气,“是咱们的人” “学生也这么认为”蒋志清点头,“我被罢免后,第二天就离开了京城,消息传得太快了。” 叶开点头,“你接着说” 蒋志清道:“那人说蒋局长对大帅鞠躬尽瘁,却被罢免,这样的遭遇令人扼腕..总之就是一些挑拨离间的话,我当时答,此心已死,只想去日本求学,再无他念,那人见说不得,就给我一些盘缠和礼物。” 叶开捏着下巴,良久叹了口气。 “警卫局和情报厅一向互通有无,一个是耳,一个是爪,我一直在想刺袁计划弄得天罗地网,怎么就抓不到,看来是情报局内部出了鬼。” 通过这一次大胆的“引蛇计划”,叶开心中那迟迟未落的猜想,终于得到了证实,警卫局和情报厅是军谘处中最讲究保密性的两个部门,而蒋志清被罢免的消息,在高层之内,只有三个人知道。 “果然是他啊...” 叶开站起身来,徐徐的摇了摇头,不到这一步,他始终不愿意承认最后的结果。 “校长,下一步该怎么办,总不能由着他兴风作浪,我离京前,满京城的报纸都在说一件事,对禁卫军大大不利,我想八成他们要对禁卫军出手。“蒋志清也跟着站了起来,在叶开身后劝道,张啸光则听得云里雾里。 政客间的尔虞我诈,朋友间的亲叛疏离,叶开终究还是逃不出这个怪圈。 “介石,情报厅底下有一个日本股,在日本设有秘密据点,我会设法让其给情报厅回复:良弼病危,左右活不过一月,你立即回京,严控情报厅,然后面见哈汉章,让禁卫军保持高度警惕,之后的事再听我吩咐。” “是!” 事不宜迟,蒋志清转身就走。 叶开在背后嘱咐,“介石,这次可不能有失啊!” 闻声,蒋志清顿住,标标准准地敬了个军礼。 “如若有失,我提头来见!” 第三百一十八章中山谈话 (第二更) 傍晚,叶开回到了汪精卫所在的住处,后者没有问具体情况,叶开也没有说的必要,只说了一句“我那朋友一切都好”的客气话后,就启程出发了。 第二天下午,火车到了东京,叶开一行人下车后,由汪精卫领着向一处街道走去。 尽管都拖着辫子,但清末以来,国人出国留学的第一去处就是日本,知道是“清国”人,路上的行人也见怪不怪。 到了日本,汪精卫的革命党身份也不必遮遮掩掩了,这里和大陆完全不一样,东京历来是革命人的大本营,不会担心出现清兵上街抓人的情况。 过了一个路口,一行人停下了脚步,面前是一处日式房屋,上面用中日两语写着五个大字,“粤东同乡会”。 “到了” 瞧见这几个字,叶开盘算着,目的地到了。 正想着,汪精卫转身说道,“良公,咱们到了,这里就是。” “还请汪先生引路”叶开微笑着说道。 汪精卫自然走在前面,经过院子里的枯山水,叶开等人进入房屋,房间与房间之间都隔着,看不出什么究竟,稍等了片刻,有人来迎接了。 “良公果然如约到了。” 来人谈笑风生,边走边向叶开打着招呼,这人叶开也不陌生,赫然是与他在上海谈判的胡汉民。 “这个约定,也是我心里一直期盼的。”叶开回应道。 “好好好,我们双方都遵守了约定,是最好不过了,那良公这边请。” “请”叶开点头说道。 跟着胡汉民上了二楼,叶开让其他人都留在外面,只和张啸光进到一座大厅,里面有几个房门,应该还可以通向别处。 “总理就在里面,他等良公很久了,总理最近犯了咳喘,不能亲自迎接,请良公莫怪。”胡汉民停住脚步,一脸歉意的说道。 “没关系” 叶开说完,然后转身对张啸光吩咐道:“啸光,你留在外面。” “是” 叶开轻推开了门,入眼是两面通风的构造,房间整洁,一个中年人坐在灯前,聚精会神的看着报纸,隐隐约约在勾勾画画些什么。 见叶开来,他急忙摘下眼镜,起身迎接。 “早就听说过良公的美誉,今日一见,果然是人貌俱佳。” 来人伸出了手,首先释放出了善意。 叶开则有些微微僵硬。 这倒不是气怯,而是一种某种恍如梦境般的震撼,叶开心中一片慨然。 果然和后世的照片一模一样,只不过发际线没那么后移,整个人略显年轻了些,属于年富力强,正当其时的阶段。 毫无疑问,此人就是孙中山。 “久仰孙先生大名!” 两只手握在一起,上下抖动。 “孙先生的大名海内皆知,与先生面前,这一生良公委实不敢当啊。”稍等片刻,叶开即客气的说道,“我听说革命党内人人平等,不分高低,那我入乡随俗,就叫一声先生吧。” 孙中山笑道:“季新,展堂说的没错,良先生果然有高人之风,来,这边请。” 叶开微笑着就坐,略微寒暄后,就进入了正题。 “我此前提议的合作,孙先生觉得如何?” 孙中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如果良先生真心实意帮助革命党,那合作的事,我十分赞成。” 少一停歇,孙中山又说道:“当然,良先生亲自到了日本,足见此心之诚。” “那合作,孙先生同意了?”叶开问道。 孙中山点头,“逸仙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只不过有一件事,也是党内的同志共同提出来的,还要和良先生探讨一番。” “何事?” “毁党造党”孙中山直中要害,“不满良先生,党内有一部分同志对此不理解。” “那孙先生理解乎?”叶开反问。 孙中山哑然而笑,像是心思被看穿了一般,片刻后,即坦白道:“若党内大多数同志反对,我也不能一意孤行,即便我是总理。” 叶开则道:“恕我直言,如今不毁党造党,日后孙先生必定为其所累。” “良先生此话怎讲?”孙中山想听听叶开给出的理由。 “孙先生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不用我多说吧,同盟会内部拉帮结派,党同伐异,几乎到了愈演愈烈的边缘,光复会领袖章太炎,陶成章,公然反对先生,甚至大肆谩骂,而华兴会领袖宋教仁则对先生的三权分立一说不感兴趣,整个同盟会内部对三民主义持反对意见者更多,如果同盟会的思想不统一,必成大患。” 孙中山不时点头,这些话无不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同盟会之所以聚在一切,无非是为了反满,一旦满清朝廷不复,同盟会就没了这最后的凝聚力,摊子再大,也是粉饰门面,孙先生想过没有,如今同盟会闹这般得汹汹然,日后革命成功,那还不吵上天去?”叶开接着把话说完。 “所以孙先生,毁党造党,须立即执行。” 一番话说完,孙中山再也没了话说,这些话本早就在他脑中过了千万遍,他之所以不敢贸然行此举,无非是担忧革命党分裂,而毁党造党也必定会得罪其他人,改革,委实需要勇气。 “良公此言,入我肺腑。” 终于,孙中山还是表了态,缓缓开口道:“毁党造党,兹事体大,需向良先生借十万两白银。” 叶开当然知道孙中山的难处,这就是在他的考虑当中。 “二十万现银,十日内送低。” 孙中山惊了一惊,大呼道:“良公真革命首力也!” 叶开倒不在乎,缓缓道:“孙先生有没有想过更远的事?” “更远的事?”孙中山一怔,“什么事?” “比如,国体,政体,军体。” 叶开这么一说,孙中山顿时来了兴致,他正在构思一本书叫《建国方略》,借这个机会,定要和良先生大谈一番。 ..... 张啸光在门外站了半天,嘀嘀咕咕了半天,看了胡汉民好几次,终于忍不住地问道:“胡先生,大帅怎么还不出来?” “这是好事”胡汉民答。 “好事?”张啸光掐着手臂,“我可看不出来这是好事?” “孙先生有个习惯,若是何人谈到兴处,几天几夜都有可能。” 张啸光一听,胸中大呼,坏了坏了,大帅也有这个习惯。 他们两个要是碰在一起,那... “良公要是待上一个月,说不定能和孙先生说上一个月的话,嗯,当然,也可能吵上一个月架。” 胡汉民微笑着说道。 第三百一十九章“风平浪静” (纠结新书,今日只一更。) 进入1911年后,国内呈现出一片风平浪静的形势,英国的舰队走了,法国人的兵也撤了,日本也没有趁机闹事,从南到北,一派安详,而反观国内,虚弱的国力也逐渐充盈起来,经1904年清末新政之后,清廷出台了一系列鼓励工商的政策,实业几乎井喷式的发展,度支部统计去年的财政税收,突破了两亿两白银,其中商税就占八千万,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当然,北方漫长的边境线上,还是发生了一点不和谐因素,起因是清廷驻库伦大臣三多,与蒙古上层僧官之间发生了摩擦,三多下令强力镇压,在寺庙口打死了三百多位喇嘛,哲布尊巴丹痛斥三多草菅人命,蒙古诸部大汉纷纷响应,分裂动作越发猖獗,驻扎在蒙古的北洋第二三镇被紧急调往了库伦和恰克图,而于此相配合的,俄国人也派兵压境,边境关系一度紧张。 不过,离擦枪走火还有很长的距离,从根本上讲,双方都不愿意打仗,特别是在这个时候,中国签署了《中英密约》,潜台词等于说加入了协约国,而俄国早就是三大协约国之一,双方还是拐弯的盟友关系。 不管边疆如何闹腾,所有的杂音都消弭在了新年的鞭炮声中,时值,大清国祚第268年。 过年是中国第一大节,京城自然热闹非凡,购买年货的人挤的车水马龙,街道上安了路灯,铺了马路,交通便利了许多。 神州大地,沉浸在节日的喜悦当中。 ..... 良宅 这几天,容吉容懿容妍高兴的活蹦乱跳,她们挨个领了压岁钱,从大街上买了许多好东西,玩的不亦乐乎,而且临近过年,师傅们休假,学堂也不用上了,自然天天叽叽喳喳,全然不清楚外面发生的那些风雨。 今年,门前冷落了不少,登门拜访的人锐减,外面的报纸都在传,良督在江宁受了枪伤,去了日本医治,怕是好不了了。 兰娘虽然不识字,但也晓得这些闲话,心中凉意四溢。 虽然叶开发了消息,说他在日本“病情大好”,过了年就能回来,但兰娘仍旧是整日担忧,以泪洗面。 又听说韩翠儿马上就要生产,且在上海孤身一人,她心中更是放不下,若不是还要操持京城的一大家子人,当下便起了南下的念头。 兰娘想不通,大过年的,不是应该团团圆圆么?怎会这样? 她又想起了从前的日子,那时候日子虽然过了苦了些,但好歹大家也围在一切,吃的上一顿热乎饭。 兰娘越想越不是滋味,拼命地操持家务,到最后竟然又病倒了,韩春儿急忙叫来了洛尔斯,病情不容乐观。 这一天,有人来了,是哈汉章蒋雁行等人,带着礼物,盛装而来。 兰娘撑起身子,把他们一一请到了内堂。 “弟妹,你的病好些了吧?”哈汉章见兰娘脸色不大好,心里也不是滋味,大帅不在,只有她一人操持这一大家,他也于心不忍。 “好多了,好多了,劳烦汉章挂念。” 蒋雁行带来了一颗人参,是他托人从东北带来的,几乎呈人型。 “这是十几年东北人参,过年这段时间,你就在府上好好补补。” “多..” 兰娘刚要道谢,话没说完,就开始剧烈的咳嗽。 看到这副模样,众人都轻轻叹了口气。 “弟妹,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单独讲?”最后还是哈汉章提了出来。 “什么事?”兰娘问。 “有关大帅的” 兰娘脸上顿时就涌上来了血色,浑身激动的直颤抖。 两人到内室,哈汉章把实情和盘托出。 “老爷没事?”兰娘有些吃惊。 “嗯,弟妹,要切记,此事不要和外人讲。”哈汉章练练点头,最后还特地嘱咐道。 听闻这个消息,兰娘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十指合一,一脸虔诚,嘴里念念有词。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 从良府出来,哈汉章和蒋雁行停下了脚步。 “良帅叫咱们按兵不动,可眼下..”蒋雁行忧心忡忡,最近,外面流言四起,大多针对禁卫军。 哈汉章脸色凝重,“我当知道他们要动禁卫军,良帅比咱们更清楚,你忘了,从上学那会儿起,良弼就总让人猜不透,咱们不用担心,说不定他已经想好了对策。” 说完后,哈汉章看了看阴郁的天色,一场大雪马上降至。 事情进展果然和哈汉章猜想一样,新年刚过,一系列的动作就紧锣密鼓的行动起来,而且,摆明了就是打禁卫军主意。 驻守在蒙古的两镇北洋军,突然被下令调往热河,不过,由于推行了军谘官制度,这支军队已经不是从前的那支北洋军,第二镇磨磨蹭蹭走了两个月猜到包头,而另一镇至今仍未起行。 二月十九号,内阁下令永废南洋大臣一职,由外务部副大臣袁世凯总领南北洋事务。 三月五号,内阁下令扩充热河都统卫队,招募三千人,批复军费一百二十万两。 三月十二号,内阁再次下令,改组京城警察厅,人数由现在的两千多人扩充为三千六百人,重要的地方,如内阁,******府,袁宅,都设立了警戒点。 三月二十六日,陆军部下令,禁卫军第一镇驻防保定,总兵官哈汉章以巩卫皇室为由,拒绝履行该令。 三月二十八日,京城传出了两江总督良弼病死日本的消息,同天,禁卫军两镇在城外举行联合军事演习。 .... 北京城刚刚落了一场春雪,气温还没有正式回暖,而在庆亲王府的密室中,十几个人正襟危坐。 “王爷,良弼死在了日本。” “慰亭,消息准吗?” “千真万确,军谘处内部的消息。” “哈哈哈”奕劻大笑,“这贼竖子终于死了,想不到是这个结局。” “王爷,咱们得赶在资政院开会前把事情办妥,等到了那时,王爷大权在握,梁启超等人再也奈何不得。” 奕劻点头,看了看眼前的人,冯国璋,段祺瑞,曹锟,都是军中的高级将领。 “只要禁卫军拿下了,他们在四方一拥护,这件事就算成了。”袁世凯道。 “好,就看你的了。” “王爷,最近怎么没见振贝勒?” “他..”奕劻略有些尴尬,旋即恢复,“不用管他,慰亭你接着说。” “我都安排好了,三天后,夺取军权。” 袁世凯一锤定音。 (推荐一下朋友的《北宋崛起》,简介:“美人恩重,兄弟情深,权谋与铁血,最真挚的穿越没有之一!”喜欢两宋的朋友可看看,五星推荐。) 第三百二十章突如其来 (第一更) 黑夜里,载振绷着脸,坐在汽车上,一路飞驰。 一路上他左顾右望,心神不宁,直到汽车拐入一个街口,他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嘴角添上了一抹笑。 此处乃是皇城内一处隐秘地,这几天内常有人三三五五的进入,而且越发的频繁,载振快速打量一番,跨过门去,屋子里早已挤满了王公贵臣。 “列位都到了?” 载振一进门,众人齐唰唰的站了起来,显然是在等他,为首的是小恭王溥伟,瞧清来人,当即应了一句,“都到了。” 载振点点头,众人都跟着坐下。 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聚会,话题也极不寻常,围绕这个话题他们筹谋了好几个月,终于达成了某种共识,这是他们行动前最后一次确定。 “小皇帝怎么样了?” 载振冲屋子深处问道,目光里那人皮肤干褶,鼻下无须,与周围的一帮年轻勋贵比起来,尽显的格格不入。 此人名叫那善,是御膳房总管太监,掌管宫里的尚食,“皇上最近犯了痢疾,偶有咳嗽,其他的一切都好。”那善尖声细语的答道,声如磨粉,令人一阵发麻。 “没有早夭的症状,这难办了。” 载振嘶了一声,皱了皱眉毛,“列位觉得该怎么样?” “天底下只有一个皇上” 溥伟幽幽的道,话里带着玄机,“我听说载沣前两个儿子都早夭了,小皇帝怕也不例外,反正都是早晚的事,咱们就帮帮他。” 话音刚出,众人楞了一下,呼吸之间,就听出了弦外之音,虽然他们干的是夺皇位的事,但如此明目张胆谈弑君还是令人不寒而栗,没想到小恭王胆子这么大,也好,既然有人说出来,一切都好办了。 “公公你看?” 载振看了看那善,他已经默许了。 “奴才明白,保证让皇上走的舒舒服服。”那善只是嘴皮动,感觉就像定在那里。 众人都清楚,他们触的是天家大忌,一旦张扬出去,少说也是满门抄斩的弥天大罪,不过在巨大的回报面前,总有人愿意铤而走险,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韪。 载振站起身来,脸上的几块肌肉在不协调的抖动。 “良弼死了,只要拿下禁卫军,天下就是庆王府的,事成之后,尔等都是从龙的功臣,封官加爵,世袭罔替,绵延子嗣,我,不会亏待你们。” 因为载振这一句话,整个屋子都震动起来,众人站起身来,脸上混着一丝潮红,仿佛那些东西唾手可得。 那善突然跪倒在地,大喊一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恭王也跟着喊,不过却没有跪拜, 载振点点头,嘴角像绽出了一瓣花。 “后天一过,各位就跟着朕共治天下吧!” ..... 1911年3月31日,紫禁城文华殿。 内阁里依旧紧张忙碌,瞧不出半点异样,奕劻仍然恭恭敬敬地坐在办公房里,处理政事。 不过,天一暗,他就急急忙忙出了宫,乘车回府。 这里的忙碌程度,不亚于另一个内阁。 袁世凯,载振,冯国璋,袁家二子,热河副都统齐顺,新任警察厅厅长赵秉钧,一共七人,皆是心腹。 “王爷”众人呼道。 “慰亭,怎么样了?” 奕劻略过了寒暄,直冲要害。 “世凯都安排好了,兵分两路,冯国璋,齐顺带兵接管禁卫军,军内有咱们的内应,如果不从,则里应外合,杀掉哈蒋二人,同时,赵秉钧的警察控制军谘处,眼下良弼已死,禁卫军群龙无首,只要拿下禁卫军和军谘处,大事可定。” 袁世凯早就打好了注意,搞政变,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此事需要当机立断,奕劻没有犹豫,点头答应。 “慰亭,成败皆系于你一人,不可有失。” “王爷放心,良弼一死,大势已定,这天下都是王爷的。”袁世凯道。 “错,是你我二人的。” 奕劻刻意说的大声,仿佛这样才能表达他的感激之情,片刻后,他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在等一会儿,半夜行动,齐都统,先带兵靠近北京城,什么时候国璋到了,就是动手的时刻。” “好” 众人分头行动,有人出门,有人坐下,只等着夜幕降临。 约莫二个多小时后,外面忽然有人通报。 “王爷,王爷,摄政王到了。” “载沣?!” 众人皆是一惊。 奕劻皱着眉头,“载沣怎么来了?” 自内阁成立以来,载沣已经很长时间消失在公众的视野,似乎包括奕劻在内满朝文武,都已经习惯了他失势的现实,然而,偏就是这个夜晚,载沣忽然而至。 原始卡不光惊讶,还有一种隐隐的担忧,怎么就这么巧? “请他进来” 奕劻摆摆手,还是把让载沣进了府,后者虽然不掌权了,但名义上还是大清国的‘元首’,总不能拒之门外吧,而且,越到这个时候越要做出一副一切正常的假象。 载沣来了,袁世凯等人自然回避。 “监国摄政王到!” 一声高喝,载沣被迎了进来,来时身着一件蓝底长衫,头戴瓜帽,样子很是低调,好久不见,他蓄起了胡须。 “庆王” 载沣进了门,什么礼数也没做,站在奕劻面前低喝了一声,脸上像敷了一层寒霜,怒火引而未发。 “我已让权,你何必苦苦相逼!” 闻言,奕劻大惊,差点没喊出来,苦苦相逼?难道走露了风声?反观载沣,他始终直直的站立着,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摄政王何出此言?”奕劻强作镇定,实则后背已经起了一层汗滴。 “何出此言?”载沣冷笑,“今晨宫里汇报,说皇上自打吃了午饭,就一直喊肚子疼,整整疼了一下午,太医诊断说膳食里被下了毒,虽然食物大多都呕了出来,但病情却不见好转,隆裕急忙召我进宫,直到现在,皇上都没醒过来。” “有这等事!?” 听完载沣的话,奕劻惊讶的大叫,这倒的确不是装的,他这一天,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晚上,当然不知道宫里发生了这么样的大事。 “谋害皇上,真是耸人听闻!耸人听闻!” “只怕是贼喊捉贼!”载沣大喝一声,隐有失控的趋势,“我儿若有闪失,你该当何罪!” “我..我..谋害之人不是我。”奕劻觉得百口莫辩。 “你身为总理,就是这么辅弼皇帝的?”载沣言语咄咄。 “我怎敢谋害皇上?”奕劻把手一撒,一副无奈到了极点,闷头在屋子里圈圈转转。 “你们庆王府觊觎皇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奕劻,你打的算盘好生厉害!” “....”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没完,反倒是帷幔后的袁世凯,急得团团转,离政变的期限越来越近,怎么就突然出了这个岔子? 第三百二十一章剧变之夜 (第二更) “夫人加把劲儿,加把劲儿,出来了,就快出来了。” 房间里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里面的人七手八脚,混杂着稳婆的助产声,极其杂乱。 陆双鸣在门外,心里颇不是滋味,他一个大老粗,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话说自家的婆娘生产的时候,咋就那么顺利? 褥子湿透了好几层,孩子仍然没有生下来,这是韩翠儿第一次生产,试了浑身的力气,感觉下面要裂开了,疼的她死去活来,只怕下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要归了西。 “大人,大人。”稳婆夺门而出,浑身颤抖,手里都是血,眼泪汪汪的往下掉,“夫人难产,怕是要..” 陆双鸣差点蒙了,像是被天上降下来的石头砸晕了,面前恍恍惚惚,好半天才清醒,大帅要夫人交给自己照顾,要是出了什么闪失,自己可就是万死莫辞! 二话不说,他掏出抢来,硬顶在稳婆的脑袋上,“妈的,夫人要是出了一点岔子,老子先崩了你。” 稳婆吓得浑身直打颤,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赶忙进了门。 房内依旧是女人的惨叫声,撕心裂肺。 ...... 庆王府,鏖战依旧。 载沣大骂奕劻弑君自立,言语极其恶毒,偏就是奕劻没法还嘴,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帷幔一阵晃动,走出一行人来。 “摄政王,皇上被人谋害,您不陪在皇上身边,到庆王府找什么凶手?”袁世凯从一旁闪出,盯着载沣,冷冷发问。 载沣愣了一愣,吃惊的看着眼前之人,半天没说出来话,他怎么在这? 奕劻也有点吃惊,躲得好好的,怎么出来了? 场面像冻住的冰,被袁世凯一句话打破了。 “王爷,今天过后,双方注定要撕破脸皮,为何必吝惜这一刻?”袁世凯沉声说道,下一刻,便反客为主,厉声喊道,“来人,把摄政王请到里面去!” “袁世凯,你想干什么?”载沣大喝一声,双目直瞪,“你想造反么?” 刚才的一句话把奕劻喊醒了,他当即领会了什么意思,挥了挥手,外面的卫士,鱼贯而入。 “果然是你们!” 见状,载沣指着二人大骂,“你二人行此大逆不道之举,天地不容!列祖列宗..” 载沣话还没说完,就被进门的卫士连推带搡“请”到了里间。 “王爷,时间不早了,不能再等下去。”载沣一消失,袁世凯急迫地立马道。 奕劻点头,“行动吧” .... 按照之前的计划,袁世凯这边兵分两路,一路有冯国璋带领,和城外的齐顺会和,然后再与禁卫军的载捕等人里应外合,夺取军权,而另一路则由赵秉钧带兵京师警察,直扑军谘处,最迟在天亮前可以攻破。 计划虽算不上天衣无缝,但也是十拿九稳,谁叫良弼那厮早早的就“英年早逝”呢? 冯国璋骑着一匹快马,一路飞驰,城外的官道上扬起了沉沉黄沙,四周一片虫鸣。 齐顺已经在等候了,他手底下有六千多人,倾巢而动。 “冯大人,怎么样了?” “袁大帅下令动手。” “好,我已经准备好了,大人请。” 听到命令,齐顺急忙调动着兵马,迫近禁卫军大营,热河离京城不远,他也是提前两天赶到了北京周边。 “禁卫军刚刚演习完,人马疲惫,现在攻进去,趁势可以拿下。” “齐大人不要轻敌,禁卫军是精锐之师,即便这样也不能小觑,咱们要的只是哈蒋二人的脑袋,对于禁卫军,袁大帅吩咐了,不能硬来。”冯国璋很清楚眼前这支军队有何种战斗力,提议提醒道,以防不测。 “那现在怎么办?” “等里面的消息。”冯国璋说完,掏出望远镜,接着零星夜光,死死地盯着禁卫军的大营,里面黑漆漆,毫无动静。 “只怕他们还都在睡梦当中。”齐顺笑了笑,擦了擦身上聚积起的露珠。 冯国璋没说话。 不一会儿,里面响起了哗然之声,夹杂着零星的枪声。 “噗” 天空燃起了信号弹。 “里面得手了,咱们上!” 听的就是这一刻,冯国璋起身大喝一声,冲在了前面,几千名士兵荷枪实弹,跟着他向大营奔去。 .... 京城,铁狮子胡同,军谘处。 “快快快,跟上,跟上!” 漆黑的街道上,一排排带枪的警察,脚步迅疾,闷头快速行走,几百人把军谘处外围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剩下的几队人马,则在军谘处大门前待命,随时准备攻进去。 “这就是军谘处” 看着大门上的匾额,赵秉钧很清楚。 “弟兄们,等会儿我一发口令,你们就冲进去,见到人不管活的死的,都给我抓住,还有,守在外面的弟兄,眼睛都给我睁大了,不要放跑一个人。” “是!” 一千多人齐声声的喊道。 赵秉钧乃袁世凯的心腹,当初倒袁风波他是第一个落马,如今大帅重新出山,他自然跟着鸡犬升天,重掌京师警备力量,在他看来,拿下军谘处,简直唾手可得,可不是吗,整个京城都已经落在了手里,军谘处那几个人能跑到哪去? 再说,里面还有内应不是? “这地方不错,以后就当巡警厅的大宅吧。” 赵秉钧笑了笑,手臂狠狠的落了下去。 ..... “夫人,您在加把劲儿,头已经出来了,夫人,您看呐!” 稳婆大声喊着,仍然无济于事,孩子卡在了中间,脸都憋青了,再这样下去,只怕是一尸两命。 韩翠儿的双眼翻着,眼白开始扩散。 “夫人,您可不能泄了气啊!” “夫人,夫人,老爷,老爷来了,您看看啊!您看看啊!” “老爷?” 韩翠儿轻喃了一句,细弱蚊呐,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老爷..在哪...” “老爷,老爷在等你,在等你回家。” “回...家...” “夫人,老爷刚传了电报,他在京城,明天..明天就您回家!” “老爷..” “老爷!” “老爷!!“ 陆双鸣在门外转了好久,身上已经湿透了,眉头始终锁着,这么怎么办呢? 忽然,一声纤弱的惨叫,刺破门板传来,似乎耗尽了女人所有的力气,叫人心里直发颤。 “生了!生了!夫人生了!” 陆双鸣晕倒在地,嘴里喃喃的念叨。 “大帅,你听见了吗?” 第三百二十二章成王败寇 (第一更) 春初时节,天黑得早,夜里更是没有月亮,禁卫军军营里枪声迭起,一场血腥的夺权正在上演。 几处警戒的关卡已经顺利拿下,冯国璋齐顺带着人马冲到了大营里,却蓦然没了内应的踪影。 “捕公爷!” “捕公爷!” 齐顺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刚才还亮着的大营一下子暗了下来,周围黑漆漆一片,连半点枪声都没有。 “冯大人,捕公爷呢?” 载捕是这次夺权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它的作用就是杀掉哈蒋二人,控制禁卫军大营,退一步讲,就算杀不了哈蒋二人,也能制造不小混乱,他们也好趁乱把大营包围。 而现在半个人影都没有? 难道还能指望这六千人把禁卫军几万精锐吃干净? “不好!” 冯国璋,心中突然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情况有变!齐大人,速速退兵!” 退兵就可意味着整个计划的崩盘,但是,总不能眼睁睁看中了埋伏。 齐顺稍一犹豫,冯国璋又叱道,“速速退兵!” “撤!撤!”齐顺大吼道。 还没迈出几步,周围一下子亮了起来,几千只火同时燃起,惶惶如炬。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缴枪者,可活,抗拒者,格杀勿论!” 冷冰冰的话语,似乎从四方八方风驰而来,一个“杀”令所有人心里一寒,枪都有些拿不稳。 他们被包围了,而且还是最惨的那种瓮中捉鳖。 “冯国璋,齐顺,看你们二人抗拒到何时?” 冯国璋,齐顺心里一颤,对方井然有序,哪有半点混乱之后的表现,而且,对方居然连主将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冯大人,现在怎么办?”齐顺吓得直打哆嗦。 “固守待援!”冯国璋咬着牙道:“等城里平定了,大帅自会来救咱们!六千多人,足够撑到明天早上。” “子弹都给我上膛!”冯国璋大吼。 “找死!” 这一切哈汉章都看在眼里,随着他一声令下,战火腾然而起! “抓了冯国璋,献给大帅!” ..... 禁卫军营房之外,还有大队人马赶了过来,他们是禁卫军第三镇,从天津疾驰而来,严防不测。 远远的,营房里火光通天,一位中年人,身披军服,拿着望远镜,注视着那里的一举一动,即便是统制孙传芳,也退后他半个身位。 “看来,汉章那边已经清理干净了。” 才不到半个小时,营房里的声响就越发稀松,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大帅” 孙传芳上前一步,恭声问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传令下去,第三镇兵围北京城,另派一队人马跟着我,合兵一处,天亮前,大军进城!” ..... “赵厅长,赵厅长,都搜遍了,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听见这话,赵秉钧有些不知所措,这..这不应该啊!他抓着那人的脖领,大声喝道:“真的一个人没有?” 汇报的人讷讷点头。 “妈了个巴子,见了鬼了!” 赵秉钧手里拿着枪,喷吐着脏话,闷闷不乐,那人白天的时候还传了消息,难道情报有误? “搜!给老子接着搜!军谘处里兴许有密道,说不定都藏在那里!” 半个小时后,搜捕工作仍旧无果,整个军谘处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偌大个宅院空无一人。 凌晨一点钟,赵秉钧率人马回到庆亲王府,情况有变,不管怎么说,一切都要重新请示袁大帅。 .... “咚咚咚!” 良府的大门不断传来响声。 兰娘一向睡得轻,听见门口传来动静,她赶忙起身,不料,韩春儿已经跑过来向她汇报。 “春儿,出了什么事?”兰娘问。 “大夫人,宫里的德公公来了。”韩春儿答。 “德公公?这个时候?”兰娘瞧了瞧外面的天色,离天明还早得很。 “好,我就去看看。”不做犹豫,她披上衣服,就出门去。 来到大堂,小德张气喘吁吁,一脸焦急。 “给夫人请安!” 兰娘可不相信他是来请安的,“德公公,到底出了什么事?” “夫人,来不及解释了,良大人嘱咐在下,务必把夫人和夫人一家安全送出城去。” “老爷说的?” 小德张点头。 “今夜?” “今夜!” “可容吉容懿容妍都还在睡着...” “诶呀,来不及了,夫人,车马已经备好,到了城外,您就能见到良大人了。” “我知道了” 拿定了主意,兰娘也不再问。 “春儿,叫醒她们三个,今夜我们娘儿四个,都跟着德公公走。” “好,我这就叫醒格格们。” 僻静的黑夜,良宅里突然响乱了起来。 ..... 禁卫军大营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时间比冯国璋预想的要短得多,齐顺手下的卫队本来就是新招募的新兵,能打的不到两千人,在禁卫军强有力的攻势下,死伤惨重,子弹还没打光就缴械了。 他本人也做了阶下囚,而梦寐以求想拿下的大营,此刻,也成了他囹圄之地。 哈汉章,蒋雁行二人,穿戴整齐,佩戴手枪,从一旁走出来,完全没有慌乱的模样。 “冯大人是陆军部副大臣,位高权重,大半夜的来禁卫军做什么?” 哈汉章冷笑着问话,“带着这么多人马,这么多支枪,莫非是想取本人的脑袋?” 事实俱在,冯国璋不说话,也不愿受这份调笑。 “你闯了不该闯的地方,冯大人不说两句?”蒋雁行戏谑的问道。 冯国璋依旧保持沉默,不言夜不语。 哈汉章接着冷笑道:“哦,差点忘了,本人只是军资使,禁卫军统制,身份地位,远比不得冯大人这堂堂的陆军部副大臣,看来,也只有等大帅来了,才能让你开口。” “你..你说谁?” 哈汉章,蒋雁行两人大笑,“你看,我说什么了,只有大帅才能让他说话,大帅人都没到,吓得这厮就开了口。” 看着冯国璋,哈汉章正正经经地重复了一遍。 “禁卫军总领大臣,三镇总兵官,良弼!” 第三百二十三章忠臣与反贼 (第一更) 午夜的时钟敲了两下,天色仍旧浓稠如墨。 庆王府内,奕劻和袁世凯面带急色,他们等来等去,预想中的好消息却始终没有登门。 “慰亭,已经两点钟了,冯国璋那边还有发来消息?” 奕劻有些不安问道,迄今而至,冯国璋已经出城四个多小时了,按照计划他早就应该夺取了军权,向庆王府打来电报,即便有突发情况,最晚也不会超过两点,而现在,不但大大超过了预定期限,距离天亮也没有多长时间了。 政变,政变,关键就在一个“变”字,要是变的满了了,等各方反应过来,他们可就立于不利之地。 个中利害,袁世凯当然心知肚明。 莫非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时候,即便再老谋深算的人,也会不由得产生恐惧感,袁世凯也不例外,中间的变数太大了,要是哪一环掉了,那就会满盘皆输,想着想着,他宽大的脑额上隐隐渗出汗水。 半天后,他还是强打着精神,安慰道:“王爷莫急,再等等,再等等。” 话虽然没什么实质内容,但也算聊胜于无了,毕竟,袁慰亭可从来没让他失望过,奕劻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这次也是。 没人说话,场面一下冷清起来,沉默中,载振站了出来。 “阿玛,咱们这样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载振左顾右盼,见没人插话,他又道:“我倒有个法子” “你?”奕劻首先就不相信。 “振贝勒不妨说说,有什么法子?”袁世凯道。 见袁世凯问话,载振像是找到了台阶,赶忙道:“袁大人,阿玛,咱们带人闯进宫去。” “闯宫?闯宫做什么?!”奕劻一下子警觉起来。 “夺军权,不如夺皇位,阿玛,你也看到了,小皇帝不行了,早死晚死的事,咱们要是进了宫,夺了皇位,那皇帝一吩咐,天底下谁还敢说一个不字。”载振兴致勃勃,又开始兜售他那一套。 “竖子!” 谁料奕劻勃然大怒,跃然而起,一个巴掌把载振打翻在地。 “睁眼看看什么时候,还想着当皇帝!” 奕劻近乎野兽般咆哮,也顾不得袁世凯还在身旁,起身还想在来一巴掌,吓得载振连滚带爬,赶忙闪到了一边。 “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皇帝也是你想的!你当现在还是十年前的大清!别说小皇帝能不能活过来,就算晏驾了,也轮不到你来当...”后面的话就纯属气极而发了。 奕劻实在是气坏了,指着眼前的人一个劲儿的谩骂,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想当皇帝当疯了吧,,谁知道,载振突然强声道:“阿玛曾经许诺儿子,要是当了总理大臣,儿子就是未来的大清皇帝,谁知道阿玛连自家人都骗!” “你...你这竖子竟然顶嘴!” 奕劻身子打颤,冷风好像一层一层的在身上刮过,摇摇欲坠。 载振虽不成器,但往日一向言听计从,哪知今日他竟然敢还口? “你..你给本王滚!” 盛怒之下,载振不敢再吭声,转身,大步踏出门去。 奕劻一下倒在椅子上。 “王爷,消消气,振贝勒一时糊涂,犯不着如此。” 这个时候,无论如何,袁世凯也不能让奕劻就此倒下,不多犹豫,他轻声曼语的劝道:“要是小皇帝真的殡天了,振贝勒也不是不能考虑。” 许久,奕劻才缓过劲儿来。 “此子,差克文,克定远矣。” 袁世凯,奕劻沮丧感没有消弭太久,十分钟后,他们得知了一个更为糟糕的消息。 军谘处扑空了。 ..... “冯大人,有人来看你了。” 夺权失败后,冯国璋被关在了禁闭室,这里没有灯,漆黑一片中,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会儿。 忽然,四周一片通亮,突如其来的强光,令他的眼皮下意识的紧了紧。 “冯大人,别来无恙。” 睡眼惺忪中,冯国璋隐隐听到有人喊他,睁开眼后,当下,眼珠便瞪得浑圆了。 “你...你...” 前一秒还吃惊不已,下一秒便豁然一清。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前前后后,因因果果,都是这个人的圈套。 冯国璋闭上了眼,不忍再看,面如死灰,喟然一声长叹。 败了..败了,有此人在,从头那刻开始,他们就败了。 “既然冯大人倦了,本督就不打扰了,来人,好生招呼好冯大人,有了半点问题,那拿你们是问。” “是!大帅!” 叶开转身,关上身后的门,冷风扑面而来。 他深呼一口气,清醒之感如影随形,手指所向,禁卫三军,雷霆动往。 “汉章,雁行,你们率大军进城,天亮之前,务必擒拿到袁劻二贼!” “是!” 随着叶开的一声令下,禁卫军第一镇,第二镇即刻进城,浩浩荡荡,近三万人,一切反抗势力,如若不降,就地击毙。 命令得到了严格执行,不一会儿,城内就响起了交火声,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烈,算得上一触即溃,也是,遇上装备精良的禁卫军,赵秉钧那点抵御力量,注定脆的像纸一样。 叶开跃马立于城门前,面前是清理出的康庄大道,两侧都有卫兵站岗,而身旁是同样骑着马的蒋志清,与他并立而行。 “大帅,您说的没错,是他。” 叶开面如表情,很久之后,才缓慢地摇了摇头,来不及发出一声叹息,即刻挥鞭而去。 蒋志清知道大帅是何心情,换了是他,也不会好到哪去。 好在,一切就快结束了。 ...... 王府外响起了滔天的喊杀声,激烈的枪声紧随而至。 “王爷,王爷,外面快顶不住了,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他们带了重机枪,还有几门炮...” 王府的护卫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半个小时前到现在,这已经是第三个来汇报的人。 奕劻,袁世凯面色麻木,浑然不觉得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看来,冯国璋那边是失败了,但他们仍然也不敢相信,禁卫军的胆子真大到敢贸然进攻大清总理府? 就算成功了能怎么样?兴兵作乱,脑袋不想要了! “王爷,听外面在喊似乎..良弼来了。”护卫颤颤巍巍的说道。 奕劻拍案而起,抬手就是一巴掌,一脸气急败坏的说道:“你再敢拿这样的玩笑消遣本王,本王就先毙了你!” 第三百二十四章历史由我来书写 (第二更) 事实证明,奕劻的话远比子弹逊色的多。 三挺马克沁机枪组成的交叉火力网,威力惊人,黑夜中,一道道炙热的弧线,不停的掠过,星星点点,落满了眼前这片“战场”。 几道防线已经被撕裂的千疮百孔。 “赵厅长,咱们顶住了!”震天的响动很容易掩盖这样的呼声,即便对方近在咫尺。 “顶不住?放屁!你给老子撑着,我回去叫援军。” 赵秉钧把滚烫的枪口别在腰间,转身就走。 五分钟,所有人缴械投降,只有一小部分人退出了庆王府。 刚才还在逞强,进入王府,赵秉钧又是另一副嘴脸。 “大帅,禁卫军的火力太猛,咱们怕是顶不住了。” 奕,袁二人的脸色皆是暗沉沉的。 “四面八方,都是人,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开始能攻破府门。” 赵秉钧神情沮丧的说道,他来的时候,禁卫军已经包围了府邸,离最后的总攻不会超过二十分钟,换言之,庆王府成了最后的孤岛。 “打起来,咱们还能撑多久?”袁世凯强作镇定,问道。 “坚守府邸,最多能守一个小时,若是对方放起炮来,恐怕...”赵秉钧不敢说下去了。 “多少!” “半个小时不到..” 闻声,奕劻的面色更加惨白。 “完了,慰亭,你我要当人家的刀下之鬼了,没想到把良弼熬死了,我二人也要紧随而去...”奕劻不住地叹气,终于开始害怕了。 袁世凯却道:“王爷,他们是乱军,师出无名,只能咱们能坚持到天明,召集臣工,通电各省,定能重夺大权。” 奕劻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讷讷不止,全然没有堂堂的总理仪态。 “能否活命,都看慰亭你了。” ..... 庆王府外,战色萧然。 “大帅,恭亲王抓到了。”有人汇报。 “带上来” “是” 小恭王溥伟被连抓带挠的带到叶开面前,刚才还咒骂不止的,现在突然哑了火。 “良弼,你..你没..死?” 看清面前的人后,小恭王吓得连忙退后了几步。 “真的是你,良弼,你没死!” 叶开止不住的冷笑,“本督无事,你却离死不远了。” “我..” 溥伟一听,顿时恼羞成怒,喝了一声,“本王是宗室,世袭罔替的勋爵,你抓本王乃大逆不道之举,良弼,你想造反吗!”不过最后的话怎么听都有些却颤抖。 “大逆不道的是你吧?” 叶开冷笑,从拿出了一个信封,上面写着三个同样“大逆不道”的字。 “看看,这份劝进书上可有你的名字?” 溥伟怎么会不知这东西是什么,如同被捏住了命门,溥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良弼,良弼,你饶我一命,这东西..这东西可会要我全家的命啊。” 溥伟连哭带喊,相貌凄惨,叶开冷笑着摇了摇头,史书上关于其色厉内荏的评价果不其然。 “带下去!” 溥伟哭着喊着被扔到了一边。 叶开没工夫搭理他,接下来才是正事。 “攻府!” ..... 庆王府内,冒起滚滚黑烟,多处房屋已经被炮弹摧毁,砖屑四溢。 大堂里跪着十几个人,都是通报的王府护卫,形势急剧恶化,坏消息一路接着一路,根本都来不及汇报。 大难临头,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枯坐于前,大堂内弥漫着一股世界末日般的凄惨。 “王爷!王爷!” 又是一路通报,来人脸上一片漆黑,几道血痕清晰可见,不用想即知此为流弹所伤。 “府门..府门被攻破了!” 地上的护卫开始伏地大哭,奕劻垂头顿足,拿起桌上的花瓶狠狠掷于地上,袁世凯则表情全无,就算跑也来不及了,再说,王府早就被禁卫军包围着,他索性也就坐着。 此刻,距离叶开下令攻府还不到半个小时。 护卫报告完,一阵密集的脚步随之而来,与之相对应的,是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弱,这也就意味着,抵抗在逐渐散去。 “嘭”的一声,门开了,被踹开的,大力之下,裂痕斑斑。 一队士兵涌了上来,枪口对着里面的人。 “放肆,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还不退下!” 任奕劻如何辱骂,所有人都无动于衷,权当是一个屁。 “尔等也是食皇禄之人,见到本王,还不跪下!你们想造反吗!” 没有人回应,所有士兵的表情都是一般,除了枪口和里面的7.9mm子弹,“咔咔咔”,发出尖锐的上膛声。 奕劻喋喋不休,恨不得把所有极性的细数一边,片刻后,一个人的出现,让他彻底闭上了嘴。 “恭迎大帅!” “恭迎大帅!!” 宣呼之声,回荡在大堂当中,落在奕劻和袁世凯的耳中,犹如换了个世界。 叶开! “庆王,我还记得,半年之前就在这个地方,你我谈成了第一笔买卖。” “良弼..你果真没死!?” 奕劻大叫一声,随即发出了一连串长叹! 可不是吗,半年前,就在这个地方,两人敲定了一笔主宰中国命运的买卖,此后,奕劻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内阁总理,而叶开不过一下野之人,谁知,仅仅半年,天翻地覆,乾坤倒转,世事竟如此难以捉摸? “良弼,你派兵攻府,意欲何为?!” 一声质问,如横眉冷剑,突然抽出,发问之人自然是袁世凯。 “袁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叶开淡淡说道。 “两江总督不在两江,竟然跑到京城来了,胆大至极,良弼,你置天下人于何地?”袁世凯依旧保持镇定,指着叶开问道:“亏你还是禁军大臣,竟然第一个作乱!” “袁大人说反了,京城有人蓄意谋反,篡夺大位,本督奉摄政王密令勤王,率禁卫三镇进京,专门抓拿这些谋逆之人。”叶开掷地有声。 “哦?有这样的事?”袁世凯故作惊讶,转而又怒,“有人谋逆,你不去捉拿他们,率军进攻总理府做什么?还不引兵退下!” “哼哼!” 叶开冷笑一声,摇了摇头,死到临头,竟然还在巧言令色,当真认为自己活得了。 “该抓的都抓了,就剩下二位了。” “胡言乱语!我二人为宗亲大臣,怎会谋反!”奕劻道,袁世凯也跟着附和,“良弼,你可有凭证,若无凭证,你便是拥兵谋反的贼子!” “凭证?”叶开真的笑了。 “凭证,凭证,我口中言,袖中枪,笔下字,便是凭证。” 他走到近处,盯着二人的眼睛,用一个你我皆懂的眼神说道。 “二位不要忘了,今夜的历史,由我良某人大笔写就,自古成王败寇,胜利者得丰功伟绩,立不世功勋,成盖世完人,失败者数罪等身,不仁不义,为千秋罪人,你们谋反,是与不是,在与我一念之间,他日史书工笔,你二人皆是谋反自立的窃国大盗,后人观之,只会唾骂之,鄙夷之,诟病之,千秋万代,永世不绝。” 叶开振起身来,在两人近乎凝固的目光中,摇了摇头。 “怎么?还指望有人辩的清黑白?” 第三百二十五章尘埃落定未可知 (第一更) 黑夜散去,晨曦将至,很快,中国的政坛就革然一新。 ..... 彻夜的枪声已让满城百姓战战兢兢,而白天的到来并没有让这份恐惧消减多少,清晨的雾霭中到处可见街头巷尾洒落的零星血迹,如蛆跗骨般贴在地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也说不清,即便有知道的,也再没有了说话的机会。 禁卫军严守各个主要街道,经过连夜审讯,大批政变相关者被押着送上囚车,几万带甲之士,维持正常秩序,俨然成为这座城池的唯一盾牌和长鞭。 这样的情景已经多少年没见了,上一次似乎还是十年前... 各种猜度在光天化日之下快速升温,无论朝野皆是一片沸议,很快,宫里就传来了消息,摄政王载沣以皇帝的名义,正式昭告天下。 “.....昨夜,京师剧变,桀臣谋逆,朕几陷入贼手,赖忠勇之士拼死庇护,元恶悉已平息,期百姓各安其业,朕心方始安....” 总的来说,这份诏书起草的还算低调,主要出于不大动干戈的考虑,叶开稍加润色了一番,就由宫中制知诰公布了出去。 当然,谁都知道,后续的清算,绝非诏书上写的这么轻描淡写。 ******奕劻,外务部副大臣袁世凯,陆军部大臣冯国璋,农工商部副大臣载振四人,被定为谋逆“首犯”,以谋反罪下论处,另有从犯一百二十六人,包括三位亲王,四位郡王,七位蒙回台吉,贝勒九人,贝子十一人,镇国公及以下爵位者三十八人,军队中,热河副都统齐顺,江宁将军福顺,警察厅长赵秉钧,以及曹锟,段祺瑞等一干北洋嫡系,共计十一位高级将领被查出与此次谋反有关,悉被下狱。 距离政变结束已经过去了九个小时,最终的处理结果还没有对外公布,不过,犯下了这等谋逆大罪,少数也是个满门抄斩的后果,即便你是公卿大臣,折一条命也是至少的。 与此同时,二十六份劝进书也被搜了出来,这是关于谋逆铁一般的罪证,一时间,京师大狱人满为患,哀嚎声连连不休。 史称,辛亥宫变。 ...... 乾清宫,崇德殿。 “奉三无私”匾下,端坐着一身暗黄正装的载沣,登临此地即意味着他再一次重掌大权,在蛰居王府近一年后,权力,竟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了他的指尖。 而站在他的面前的,是他最信任,同时,也是大清最炙手可热的人,禁卫军大臣叶开。 “臣考虑不周,昨夜,让摄政王受惊了。” 叶开刚做跪拜,载沣快步上前,一把扶起。 “若无赉臣计,本王何有今日?” 在载沣的心中,早就把面前的人当成了他最大的依仗,这一年期间,两人的位置已经悄然发生了调换,究竟谁依赖谁,事中人一目了然,也是,如果没有叶开,哪有今天的载沣? “臣拿皇上的性命当赌注,实在冒失了些。”叶开实在“惶恐不安”。 “谋害皇上,那些人的胆子也太大了些!” 提到皇帝溥仪,载沣顿时脸若寒霜,不过,瞬间之后,他又脸色柔和了起来,“赉臣不要太过内疚,皇上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经过抢救,溥仪已经脱离了危险,虽然离康复还有好久,但也总比不省人事好得多,不过,即便这样,他还是怒火难消,为此,早起他和照顾皇上起居的隆裕大吵了一顿,而后,为了发泄心头的怒火,那位投毒的太监已被载沣下令凌迟,其余涉事人员一律杖毙,抛尸荒野。 不过,这些怒火通通烧不到眼前人的身上。 他把叶开缓缓扶起,认真地说道:“本王说过,若有一日重登大位,定与你共治天下,如今本王依旧记得,也决不食言。” “共治天下”,载沣一直把这句话放在了心口上,失势的这段日子,他在王府中无时无刻不在心中默念,对于眼前的人,他始终给予最高信任。 “臣不敢!”叶开低头。 “赉臣,这是你应得的,你不负本王,本王也绝不负你。从今往后,你就是大清国的总理,这个总理你想做多久就做多久。”载沣肯定的说道,丝毫不带犹豫,奕劻伏法,内阁也就不复存在,而余下的总理人选,功臣元勋的良弼,当之无愧。 “摄政王,不可!”叶开突然道,“万万不可” “赉臣,这是为何?”载沣一脸疑惑,想了想,一拍脑门,片刻后,又道:“你在担心功高震主?赉臣尽管放心,本王绝不学那刘邦,明太祖,有敢违者,天诛地灭!良弓藏走狗烹的事,本王绝对做不出来!” “臣并非此意。” 叶开不紧不慢的否认,而后继续慢条斯理的说道:“臣的意思是这个总理大臣,应让泽公来当。” “载泽?”载沣咦喃了一声,“为何是他?本王已经答应你了,岂能反悔?” “摄政王的心意良弼心领了,但这总理一职,臣绝不敢受,臣为副相即可。” 载沣着实为难。 叶开又道:“摄政王,良弼不过一介武夫,领兵打仗或许尚行,但治国理事,赞襄国政,却远逊于泽公,再者,财政为安邦强国之本,而泽公为度支部大臣,工商税收,方方面面,比良弼强之太多,由他来当首相,对国家大有裨益,臣安可越俎代庖?军中的事,臣或许还可以为摄政王参详一二,但总理大任,万万不可。” 叶开的一通解释,却让载沣更为犹豫,要说赉臣没有治国的经验,这却是过谦了,赉臣在坐镇东南,干的委实不错,要不然,自己身居京城,怎会隔着大老远风闻? 半天后,载沣长叹一口气,说道:“赉臣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谦虚了点,没经验可以学嘛,还怕本王怪罪你?好好,你如果真的不想当总理大臣,那本王也不为难你,你就当副相吧,不过要改一条规矩,协理大臣以后就改成一人吧,我晓得你的脾气,办起事来不习惯别人掣肘。” “臣谢摄政王隆恩。”叶开不做推辞,坦然接受。 “另外,你在身兼一个陆军部大臣吧,换了其他人,本王不放心,禁卫军的事还是你暂管,由你拱卫京师,本王才睡得安稳,这段日子,赉臣多费些心,奕劻袁世凯二人虽然伏法了,但未见得会事事太平。” “臣,责无旁贷!” ..... 从乾清宫出来,叶开深呼了一口气,望了望天地四周,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一切似曾相识,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信任这种东西,实在太过虚无缥缈了,知人知面,未见得摸得到心思,即便摸到了,也未见得是真实的那个。 别人对他是这样,他对别人,亦然。 第三百二十六章大清洗与大洗牌 (第二更) 翌日,清廷公布了对“辛亥宫变”的最后处罚,消息立下,四方震颤。 首犯奕劻被褫夺其爵,永废******世袭罔替之续,斩立决,但念起年事已高,且为皇族老臣,圣上特为优眷,准其狱内自绝,死后开除其籍,永不入宗庙。 主犯,袁世凯被夺去一切职权,凌迟处死,但念起往日有功,朝廷特为悯慈,改判斩立决,死后谥“狷”。 主犯,******之子,爱新觉罗·载振,大逆不道,荼毒主上,立废多罗贝勒之爵,除以凌迟极刑,死后开除其籍,永不得入宗庙,其子嗣三代,皆废为庶人。 主犯,陆军大臣,冯国璋,判斩立决,念起往日有功,改为自裁,死后谥“昏” 从犯,热河副都统,齐顺,判斩立决,死后开除其旗。 从犯,恭亲王,溥伟,褫夺其爵,永废恭亲王世袭罔替之续,圈宗人府,非死不得出,死后谥“庸”。 从犯,克勤郡王,崧杰,褫夺其爵,永废克勤郡王世袭罔替之续,圈宗人府,非死不得出,死后谥“氓” 从犯,江宁将军,福顺,斩立决,死后谥“戾”。 从犯,袁克定,斩立决。 从犯,曹锟,流喀尔喀。 从犯,袁克文,流黑龙江。 从犯,段祺瑞,流新疆。 从犯,..... 其余的,但凡有官职在身,皆革职,永不叙用,身为宗亲觉罗的,拔掉黄带子,开除宗籍,降为庶人。 纵观这份处罚决定,可谓严苛至极,特别是凌迟这样的酷刑,一经发布,就第一时间遭到了外国使馆的抗议。 诉说的无非是“文明演化至今,就有如此泯绝人道的酷刑”,叶开也在一旁劝道,最好把凌迟改为斩立决。 尽管如此,载沣仍坚持己见,处以载振凌迟的决定,谁也不能动。 他甚至放出话去,别的都可以商量,唯独载振这一条谁提就罢谁的管,他要为儿子溥仪出一口恶气。 当然,在后续的诏书中,载沣还是做出了一定让步,他下令,自载振伏诛之后,永废凌迟酷刑,死刑最高就到斩立决。 三天后,载振被拉到菜市口,当众千刀万剐,声音凄惨,行人不能目睹。 又两日,主犯四人先后被斩首示众,叶开派人把他们的首级取回,和衣葬在郊外,荒草之中,短短的墓碑便是人生最后的缩影。 十二位*****奕劻内阁也随之覆灭,到此,一切尘埃落定。 .... 同一时间,载沣下旨,对剿灭政变的功臣一一封赏,而建功首勋的叶开,其赏赐几乎到了位极人臣的地步。 “禁卫军大臣良弼,忠心奉主,平叛有功,庇朕于危难之间,功勋卓著,世人折叹,特赐其世袭罔替昭奕郡王衔,告以天下。” 有清一代,非宗室而封郡王的,只此一家。 同时,赐叶开东珠金瓯红宝三眼花翎,清朝二百六十八年,宗室之外,也仅有福康安一人而已。 除了叶开之外,其余人也有封赏,而且,这些封赏都大大超过定制,如哈汉章被赐予一等勇毅侯的爵位,蒋雁行被赐予二等肃敏侯,孙传芳为一等靖安伯,蒋志清为二等嘉义伯,禁卫军及军谘处中,被封赏为子爵及男爵的,共二十七人,其他位置上的官员,被加封的也有六人,至此之后,异性王爵的数量,史无前例。 这些人中,十之有九,出自叶开门下,足见其权势之重。 封赏过后,新内阁也走马成立,虽然总理是载泽,但新任阁员中,几乎都和叶开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首相,载泽,兼度支部大臣,副相,叶开,兼陆军部大臣。邮传部大臣,盛宣怀。农工商部大臣,张謇。司法部大臣,戴鸿慈,海军部大臣,载洵,民政部大臣.... 经过了一轮洗牌后,如今的内阁,基本可以叫做“叶氏”内阁,当然,这些人中,还是可以看到一两副的新面孔的,比如学部大臣,蔡元培。 ..... 紫禁城,文华殿。 在进行完的新内阁成立仪式上,二十几位阁员刚刚见过了面。 刚当上总理,载泽自然满面春风,但稍微弄明白后,他又觉出不对劲儿来,内阁的大臣皆是事先任命,并非正常的总理提名,也就是说他这个总理其实名不副实,这算什么事啊,正想着,身旁突然传来一声笑声。 “泽公如愿以偿的当上了总理大臣,可喜可贺。” “良大人” 载泽闻声转身,来人正是叶开。 “泽公位极人臣,我瞧着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我..有么?”被猜透了心思,载泽忙掩饰道:“是啊,摄政王信任,让我当上了总理,我深感肩上责任重大啊,如何能轻松啊...” “原来是这样”叶开点了点头,道:“泽公,今年的资政院马上就要开了,咱们不光要为摄政王服务,更要对资政院服务,切不可出现上一届内阁府院之争的闹剧。” “当然,当然” 不知怎么,载泽突然觉得,在叶开面前,自己就像觉得矮了一头死的,连说话也低声哈气起来。 “那我就先行一步,泽公请便。” “赉臣慢走” 看着叶开渐行渐远的背影,载泽心里突然涌上来了一股酸滋味,可不是吗,人家已是世袭郡王,副相,又手握军权,即便自己是总理,也不能对其指指点点,而在内阁,他看似是一人之下,但背后有摄政王撑腰,他这个“下”又能“下”的哪去? “这叫一个什么事啊!” 载泽猛地摇了摇头,嘴里唉声叹气不止,直到现在,他都不清楚蔡元培是谁,只晓得他是个东南地区的教书匠,还是个被通缉的革命党,良弼啊良弼,你怎么把这么样的人也召进了内阁? 一路上,载泽都闷闷不乐。 第三百二十七章最后的对话 (第三更) 从宫里出来,韩春儿已经备好车驾等在外面,见到自己,他远远地就大喊,“爷!爷!” 韩春儿之所以如此神气,无非是自家主子的地位一跃千丈,在午门外满朝文武众多的座驾中,韩春儿排在了第二位,仅次于泽公府,如此煊赫地位,是个人脸上都会增光。 “都当舅舅了,怎还是这副猴样儿。”上车前,叶开忍不住的啐道。 韩春儿嬉皮笑脸的道:“都是沾了爷的光,要是没有爷,韩春儿屁也不是。” “这么说倒怪我了。”叶开含着笑骂道,随即摇了摇头,又道:“春儿,你这次南下,记得要把你姐姐平安带回来,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爷,你就放心吧,我保准把姐姐,哦,还有我那小外甥平安带到。”韩春儿拍着胸脯保证。 自从韩翠儿生产后,身子骨一直不好,调理了大半个月,基本上陆陆续续也能活动了,她一个人不能久在上海,而韩春儿这次南下,就是要把她们母子平安带回来,让一家人团聚。 韩翠儿生产时叶开没有守在身边,心中始终有一份愧疚,特别是听说生产时险些酿成大祸,他更是后怕不已,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他必然后悔莫及,几天里他心里反复念叨着,以后说什么也要好好补偿,决不让这样的冒险再次上演,当然,韩翠儿为良府诞下了一个儿子,家里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今后也没有人在拿她丫鬟的身份说事,不过,叶开清楚,韩翠儿在乎的不是这些,一家人和和睦睦,才是她最大的期盼。 为了这个目标,叶开暗暗下定决心。 当然,在此之前,他还要料理好一件事,一件悬而未决的事。 “春儿,去军谘处。” 叶开吩咐,轿车随即向南驶去。 ..... 宫变结束仅仅半月,军谘处便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仍旧日夜不停地忙碌着,仿佛一切都未发生,只有树干的某些部位,还能看见几个斑驳的弹坑,足见几天前那次惊涛剧变的些许踪影。 情报厅,滴滴答答的声音昼夜不停,今天,也不例外。 “大帅!” 门口的守卫向叶开集体行礼,再前面就是警卫局的秘密审讯室,那里自然是重兵把守。 “大帅,您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背后响起,警卫局局长李广本踏着步子出现在叶开面前。 “嗯” 叶开点头,随即问道:“他最近怎么样?” “许是觉得没多少活路,什么也不说,但吃喝拉撒,一切正常。”李广本答,显然知道叶开所问何人。 叶开没有在说话,场面一下沉默了不少,寂静中,有人却听见了大帅低低的叹息。 “开开门,咱们去看看他。” 叶开的吩咐,李广本自然照办,一抬手,招呼人打开监狱的铁门。 房间内光线严重不足,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但借着外面的灯光,还是能依稀看见那是一位手铐脚镣的犯人,灯光打开的那刻,那人下意识的捂了捂眼,浑身的覆盖的黑暗泥沼也快速褪去,如同迷途知返的幼鹿。 叶开的左膀右臂,原情报厅厅长,舒清阿,昔日的堂堂情报头子,如今却成为阶下囚。 当然,没有人知道他身在何处,他的突然离职包括宫变前的突然失踪,都严格保密,知道内情的,也只有眼前这几个人了,换言之,他的存在,是个秘密。 舒清阿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眼里虽然浮出了一丝波动,但仍然黯淡无光。 直到所有人都被叶开请了出去,他才有了一丝说话的力气,起身坐在了叶开的对面,两个人四目对望。 “大帅,你来晚了。” 舒清阿突然笑了起来,低沉中带一两声凄厉,那种笑令人感到由衷的绝望,紧接着他的泪水奔涌而出,脸上花了一片,“大帅,你要是早几个月来,卑职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是啊,我应该早来,能臣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自家兄弟手中,乃人生一大耻,你让本王何尝不心痛?” 舒清阿的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溢,他自是清楚,这条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十个月,才十个月,没想到就这十个月,人心就变了。” 叶开仰头大喊了一声,目光中同样带着无限的悲悯与痛惜。 十个月前,奕劻借请愿运动夺权,一举登临*****叶开审时度势,当即自请隐退,他还记得,在那个剧变发生的晚上,他把蒋志清和舒清阿两人叫到了面前,嘱咐他们各尽其职,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后者的心思发生了巨大变化,连大帅都“失势”了,他还有尽忠的必要吗? 舒清阿找不到答案,同时也看不到希望,在苦闷彷徨中度过近半月后,一个人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他,并且伸来了橄榄枝。 袁世凯,他曾经的老上司,当时正从美洲直接渡船,经檀香山,直奔国内,而舒清阿的手上,正好有一条炙手可热的情报。 刺袁! 几番考虑后,他决定把刺杀的消息“兜售”出去,而自己的前途就是那个价码。 袁世凯问询大喜,答应舒清阿一切他想要的高官厚禄,同时让他继续坐镇情报厅,为将来的夺权做准备。 从私底下蝇营狗苟,到明面上的情报输送,舒清阿的彻底堕落,用了大概三个月。 “清阿对不起大帅。” 舒清阿止住了哭声,摇了摇头,深知死到临头,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大帅何时知道我就是那个内奸?” “蒋志清第二次失手后,我就怀疑到了你头上,但那时我还不敢轻下断言,后来李广本奉我命回北京,接替蒋志清的局长一职,在外人看来,那是我气急之下做的决定,其实是我一次试探,蒋志清去职的消息只有三个人知道,你,李广本,和他本人,消息一旦泄露,势必内奸就在你们三人之中,而其余两人李广本,蒋志清都没有这么做的必要,所以,剩下的只有你了。”叶开道。 “原来如此...” 舒清阿恍然大悟,脸上的表情不知是佩服还是绝望。 蒋志清秘密回北京后,潜伏在军谘处内,利用从前的关系网络,逐步掌握了舒清阿的动向,在近一个月的时间内,摸清了袁世凯打算夺权的计划,当然,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对方具体动手的日期,所以离政变即将开始的三天前,果断决定秘密逮捕舒清阿,并且连夜审讯,最终撬开了他的嘴,知道这些,也不难理解叶开为什么“料事如神,安排有方”了。 “有的时候,卑职的确佩服大帅,即便身临陷阱,也进退自如,如此胆魄,果然非常人所能及啊,但清阿不同,重刑之下,什么都招了,别人的威逼利诱,也终究耐不住,说到底,清阿只是一个普通人啊。”舒清阿叹气道。 “常人?非常人?清阿,不要那这样的笑话搪塞自己,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什么良禽择木而栖,都是屁话,自古至今,那些圣贤之辈,你以为他们都是不食人家烟火的神人,非也,都是常人而已,进一步讲,不过是一个个心中有星空脚下有泥土的常人而已,蒋志清与你同为我的左膀右臂,他为何没有叛我?或许在他心中也曾有一刻想过,但终究没有越过雷池,人在世,有些东西是万不能逾越的,甚至要拿命来交换。” 舒清阿听罢,久久无语,随后惨然一笑,“大帅或许说的对,但这些教诲清阿以后听不到了,大帅打算什么时候取清阿的性命?” 叶开摇摇头,“我杀掉了你,杀得灭人心吗?清阿,我要你活着,用眼睛看着,用耳朵听着,我是怎么一步步完成我所说的。” 叶开转身,重重关上了门。 第三百二十八章称帝 辛亥宫变之后,起初,社会的反应极为火热,此事在《申报》《泰晤士报》上占据了几个星期的头条,各界议论纷纷,与此同时,外国大使馆也倾巢而动,调动一切关系,搜取关于清廷最高权力嬗变的情报消息。 不过很快,这些事就不怎么新鲜了,新的政局尘埃落定,在叶开强有力的主持下,新政权的基础比任何人想的都要稳固,总体来说,这一届政府百姓还是拥戴的,反应也是趋于利好。 一来是因为奕劻搞出的皇族内阁实在给他掉分,而叶开上台第一时间就到了资政院的支持,也就是立宪党人,二来,在现有立宪体制不变的情况下,谁要打皇帝的主意就等于捅了马蜂窝,从这个角度上,载振死的不怨,第三,在新成立的内阁中,满汉大臣,数量各半,延续了此前近三百年的微妙平衡。 有些出人意料是,在政变之后,海外的革命党暂时停止了对清廷一贯地的攻击与谩骂,在它的内部居然也有些许赞同的声音,原因嘛,或许是因为内阁中有一位革命党教育大臣,或者也可能是其他因素,当然这些臆测,真想未可知。 叶开可没闲工夫留意社会上的种种杂音,这几天,他把所有精力都投出到统一全国军权上。 晚清七十年,经太平天国起义,对英战争,对法战争,对俄战争,对日战争,若干次中外大战之后,国内的军制极其混乱,新军,旧军,旗军,团练军...并且,地方军权由督抚掌控的传统一直沿袭,这也导致民国后军阀遍地的现象屡禁不绝。 这些都是顽疾。 思来想去,叶开决定先拿最有战斗力的新军下手,经载沣批准,军谘处升为军资府,由哈汉章充当首任军资府大臣,李广本被提拔第一副大臣,兼情报厅厅长,蒋雁行则重掌警卫局,排名第二,重组的军资府等同于后世最高参谋部,也一举成为和陆军部,海军部并行的三大军事部门。 与此一来,叶开构想中的军谘官制度也有了落实的可能,经过初步考虑,他决定用半年的时间,在全国三十六镇(实则十七镇)新军中推行这一制度,并且下令只有检验合格的部队,才能重新给于番号,首批完成检验的六镇新军,被给予了陆军第一至第六镇的番号,他们自然是原来的北洋六镇。 新军之后,自然就是轮到旧军了,这一力量主要握在各地提督的手中,叶开以陆军部的名义下令,裁撤十九省陆路提督,其中,最有实力的是江北提督雷震春,他手下的有近万人的部队,治地在苏北,同一天内阁下令,雷震春以参与辛亥政变为由,被革职拿下,而此前就被叶开抓住的张勋,也被以同样的名义关进了大狱,三天后,二人齐齐在狱中“畏罪自杀”。 有了这两位前车之鉴,想来之后的工作不会有太大阻力,裁汰提督一职后,这些人有的被任命为新军的统制,有的被调到了陆军部任职,有的则干脆被强制退休。 军队里的大清洗,这还只是第一轮。 正当一切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候,陆军部突然收到了紧急情报。 喀尔喀出事了! 1911年,四月十九日,在沙俄策动下,喀尔喀蒙古四部大汉参与,在库伦(今乌兰巴托)拥戴活佛八世哲布尊丹巴为帝,建立大蒙古国,年号共戴。 同一时间,哲布尊巴丹下令,驱逐清廷驻库伦大臣三多,其余各地附属官员也一并押送出境,在即位诏书中,哲布尊巴丹痛斥满洲人施行“削丁减种”政策,残害喀尔喀蒙古部众达两百年之久,同时,他号召漠南的内蒙古诸旗,共同抵抗清人的暴政,“不食清粟”“复我河山”,乃至建立蒙古人完全之独立国家。 拿到这份情报,叶开几乎是冷笑了一声,这些不知死活的喀尔喀人还是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清楚哲布尊巴丹的突然称帝不会是心血来潮,背后的筹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库伦大臣三多上任后,力主在蒙地开展新政,直接动摇了喀尔喀贵族的世袭****权力,再加上京城刚刚挫败政变,新政权立足未稳,以及镇守蒙古的北洋二镇回调京师,这才使喀尔喀人的胆子大了起来,当然,俄国人的支持也是必不可少。 十九日下午四点,内阁召开了紧急会议,摄政王载沣亲自坐镇,会议上,叶开力主出兵收复外蒙古,并亲自率大军直捣库伦,擒拿伪帝哲布尊巴丹。 载沣的全力支持,再加上叶开的声望,武力收复得到了一致认可,尽管有那么一声反对之音,但叶开完全置之不理。 回到陆军部,叶开即刻召来了禁卫军三将,哈汉章,孙传芳,蒋雁行,以及军资府七厅厅长,共同商议接下来的军力部署,考虑到俄国人可能会出兵干预,傍晚时候,叶开拿定主意,作出了最终战略部署。 他决定兵分两路,东线以禁卫军一镇,二镇,陆军二镇为主力,沿热河内蒙古入喀尔喀,这一路由叶开亲自率领,除了消灭驻守在蒙古东部的蒙军外,还要防范来自哈尔滨的增援俄军。 西线则以禁卫军第三镇,陆军三镇,六镇为主力,由孙传芳率领,经山西,绥化,内蒙古入喀,直扑库伦,同时还要防范可能由西伯利亚增援而来的俄国军队。 两军最终会师库伦,叶开这套部署,基本上是遵循了徐树铮的进军路线。 这份作战计划当然是绝密中的绝密,之后,叶开宣布散会,各回各部做最后的战前动员,五天后,大军正式开拔前线。 十万大军,即将黑压压的踏上远北边疆的土地,荣耀与光荣之路,这一次,中国人决不允许失败。 中土虽大,概无半寸多余之地。 第三百二十九章平边靖寇大将军 (第二更) “大夫人,你看着小公子长得多俊啊!” 良府内,一帮女眷正挤在一起,挨个抢着看兰娘手里的婴儿,脸上满是宠溺,而兰娘更是抱着不肯送手,那模样恨不得把他含在嘴里,又怕一个不慎在嘴里化了。 这男婴自然是韩翠儿诞下的,良家有后了,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功绩”,而这个小肉球一打出世,自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在一墙之隔的卧房内,韩翠儿躺在床上,洛尔斯正在拿着听诊器认真的诊断,叶开则坐在床边,紧张地注视。 自打韩翠儿被接回来后,叶开第一时间叫来了洛尔斯。 “夫人的身体好多了,半个月之后,就会基本痊愈了。” 洛尔斯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不过,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嗯..良大人,我很不理解你们中国人为什么会有坐月子的传统,病人如果身体不好,下地多走走才是关键。” 听到这消息,叶开着实松了一口气,神色也放松了不少。 “可能是中西人种体质问题?管它呢。”叶开开起了玩笑。 洛尔斯则无奈的摇了摇头。 送走洛尔斯,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丫头,你为良府立下盖世奇功,说,我该怎么赏你?”叶开笑眯眯的问道。 “丫头只想着老爷能留在京城里,多陪陪姐姐和孩子,不做那些让人后怕的事。”韩翠儿轻声细语的说道,叶开却听得颇不是滋味。 大军已经整装完毕,他留在京城的日子不会太久。 这个保证,叶开显然无法给予。 “老爷,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韩翠儿突然说道,叶开一愣,旋即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姐姐都告诉我了。” 叶开这下更加没话说,只好低着头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韩翠儿没有说话,半天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张憔悴的脸,叶开始终无法直视。 “老爷,临走前,给这孩子起一个名字吧?” 面前传来了韩翠儿的声音,叶开反应过来,想了想道。 “就叫戎胜吧” ..... 三天时间,瞬息而至。 而在此期间,蒙古活佛悍然称帝的消息,震惊了整个中国,社会各界响应纷纷,最后一致拥护叶开出兵平乱的决定。 紧接着,载沣以中国大皇帝的名义,颁发讨贼诏书,痛斥喀尔喀背弃祖宗神器,做如此人神共愤之事,在诏书里,载沣口吻强硬宣布,大军此举,意在震慑跳梁宵小,待天兵一至,诸逆授首,缚伪帝于太庙前,杀之以告国民。 总之,全国上下,一致对外,步调高度一致,然而,这个时候,却偏偏有人不这么认为。 ..... “摄政王,这一仗不能打!” “为何?” “蒙古之所以敢称帝,背后必有俄国人的支持,这一仗打下来,我们的胜算委实不大,要是..要是输了,那...国内政局不稳,革命党或趁势而起,局势恐对摄政王皇上不利!” “载泽,你想多了,本王相信赉臣。” 大殿内,传来了阵阵问答之声,对话的二人赫然是内阁总理载泽和摄政王载沣。 载泽被驳回了话,低着头,默默不语,似乎在努力积攒着什么,半天后,他突然抬头,一脸坚贞问道:“摄政王就不担心这一仗要是打赢了怎么办?” 载沣一愣,旋即笑了,“载泽你糊涂了?打赢了自然是好。” “那是对他良弼个人好。”载泽忽然阴阳怪气起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载沣顿时觉得不对劲,当即诘问。 “要是打赢了,恐怕有好处的只是良弼一个人,对摄政王却是大大的不利!”载泽抚着胸,样子痛心疾首。 “载泽你求着见本王,就是为了说这些话?你说!究竟如何对本王不好!”载沣猛然站起身来,厉声呵斥,载泽一大早就来宫里见自己,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么混账话。 “摄政王想,要是这一仗打赢了,那良弼可就是战功在手,而国民百姓只知良帅一人啊,如此,他在朝中的声望恐怕...连摄政王都不及,现如今,内阁要员,十只有九,出自良弼门下,新军旧军也悉归陆军部军资府统领,臣明白摄政王信任良弼,但自古权臣哪个不是得了主上的信任而肆意妄为,摄政王,这一仗且不可...” “够了!” 听了半天,载振终于明白了前者什么用意,猛拍桌子,大喝道:“你一口一个良弼,岂知他是本王亲封的忠敏郡王!仗还没打,你就妖言惑众,拿莫须有之辞诋毁临阵大将,可知犯了兵家大忌!赉臣忠心耿耿,拼死拱卫皇室,你却恶语揣测,实在是小人之为,载泽,你可知你这总理是怎么当上的!” 载泽彻底呆住了。 “本王来告诉你,是赉臣让给你的,载泽,你何德何能,竟然高居大清国内阁总理一位,论忠贞,你不如赉臣亿万之一,论能力,你更是差之远矣,若不是赉臣谦虚让庸,总理大位,那能轮得到你?!” “臣....” 载泽不知该怎么回答,一股冷意从他心底横生而出,片刻,身子便透了半边。 “臣对大清忠心耿耿,臣再不是想陷害良将,臣只是....” 载泽絮絮叨叨半天,载沣听得实在不耐烦,一招手,眼神几近厌恶地道:“镇国公,本王不想听你说话,你跪安吧。”说完,也不等载泽反应就大步离开了。 ..... 出征仪式可谓浩大,规格隆重之极,载沣带着溥仪亲至,内阁大臣也来了大半,三军将士更是不计其数,底下浩浩荡荡是近十万大军。 当祭完三牲,告完神灵,大军正式开拔,向前线进发。 有意思的是,十万将士的脑后空空如也,赫然没了那根猪尾巴。 在部队集结的前夕,叶开下令,三军剪辫,禁卫军虽然名义上是皇帝的亲军,也不例外,余下的高级将领虽不作要求,但独自剪辫者,也有半数。 叶开则暂时没有剪辫,毕竟他还挂着一个内阁副相的职务,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国家最高意志,不过,等战争结束后,倒是可以考虑向全国推广。 在出征的训词上,载沣还特地仿古制,封了叶开一个“平边靖寇大将军”,再加上他刚刚敕封的“忠敏郡王”的头衔,不到半天,“大将军王”的称号不胫而走。 叶开看重的倒不是这些,真正让他留意的是下面一个职务:领东三省,热河、察哈尔、绥远、宁夏,新疆,内蒙古诸旗,暨边疆九地军政调度总司令。 有了这个头衔,战争期间,叶开可以调动边疆九省一切军力民力资源,这也就避免了类似北洋水师的以“一人打一国”的落后军事体制,九省的兵力能不能派上用场,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解决后勤保障,这个老大难的战争难题。 趁对方立足未稳,叶开强调兵贵神速,由于没有铁路,他估计着进入蒙地之后,大军要吃上一阵苦头。 不过,这也是好事,挑一个软柿子练练兵,对于部队战斗力提升有极大的益处,真正让他担忧是俄国人的干预。 ...... 正当叶开率大军前行之时,两个久未露面的熟人从海外悄然回到了京师。 第三百三十章英国调停 (第二更) 1911年,四月末,流亡海外一年多的载涛,毓朗回到了京师,得知这一消息,摄政王载沣喜出望外,早早就在自家府邸内摆了私宴,为二人接风洗尘。 一年多没见载涛了,载沣真是想念的很,当初二人是牵扯了裁撤步兵衙门风波,不得已“出国考察”,在欧美十几过漂泊了一年有余,日子过得怎么样自然可想,还好,现在朝中的政局又稳定,他们自然要回来。 汽车缓缓驶进了醇王府,载沣亲自在大门外迎接,背着手,脑中极力回忆着二人当初的模样,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大哥!” 载涛下车后,一路奔了过来,抱着载沣的手臂就颤个不停,小风吹过,二人的鼻尖都是酸酸的,当初事情突然,载涛走的仓促,在海外吃了不少苦头,可不,脸都黑了不少。 “回来了,回来了,回来就好。” 兄弟见面,自然有一肚子的话说,载涛扭了扭身子,后面紧跟着毓朗。 “臣参见摄政王!” 毓朗走倒近处,一甩大袖,单膝跪地。 载沣忙把他来起来,“起来,起来,今夜无君臣,咱们屋子了坐。” 载沣只顾着高兴,早把什么“礼仪大防”忘得干干净净,一年多没见了,这一面可真是金贵,你们二人还不知道国内发生了哪些惊涛骇浪吧?等进了屋子,载沣就要给二人说道说道。 确实,二人离国这一年,国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内阁有了,准议会也建了,更被说奕劻被诛等等一类的了,方方便便都发生着令人瞠目咋舌的变化。 屋子里,暖意融融,香醇四溢,一桌子佳肴汁色精澄,望之令人生津,都是载沣特地从宫里带来的。 载沣把酒满上,房间内的三人把酒言欢,叙说着一年间,海内外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 “多亏了赉臣,要不然本王哪有今天?” 趁着酒劲,载沣把话题扯到了一个月前发生的宫变上,无疑,那次政变的最大受益者是载沣,而他能有今日的荣耀,也完全靠了叶开的力量,懂得知恩图报。 “当初,选赉臣当禁军大臣真是选对了,要没有禁卫军,没有赉臣的调度有方,本王恐怕早就是他奕劻的掌中物了!” 载沣的脸上红彤彤一片,靠着的酒精的刺激,他的话越说越多。 “你们说,本王当初的眼光如何?赉臣不光兵练得好,政事也处理的井井有条,真是我大清百年难遇的良才啊,有他在,咱们的江山才能永固,哈哈,说真的,跟赉臣一比,本王自愧弗如啊,论文治,论武功,良赉臣绝不输他曾文正!” 载沣谈天说地,载涛,毓朗二人却有些尴尬。 “摄政王喝高了,” 毓朗给载涛使了使眼色,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想到这话却让载沣听见了。 “本王没喝高,本王今日高兴,怎么也喝不醉!来来来,你们二人在给本王满上。” 载涛,毓朗面面相觑。 “赉臣去北边打仗了,去杀蒙古蛮子了,杀俄国鬼子了,去保咱们大清了,本王高兴,等他回来,本王就封他一个世袭罔替的*****不,要封一个亲王,不不,这还不够,本王要把摄政王的位子让给他,本王比不上他....” 载沣虽是醉话,但坐下的二人却吓傻了。 “摄政王,这话可说不得啊!” “什么说不得,这天底下谁能比得上赉臣?”载沣终于说累了,趴在桌子上一阵小睡。 二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摄政王醉了,快扶进去歇息!”载涛赶紧叫人来,要是再晚一会儿,别提有什么石破天惊的话再冒出来。 等从醇亲王府出来,载涛和毓朗同时顿住了脚步。 “摄政王他..” “朗贝勒别多心,大哥他醉了。” “涛贝勒,酒后吐真言啊。” 毓朗的话,让载涛心中也不是滋味,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摄政王信任良弼,委以重任,让其总揽军政大权,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 权势熏天,凌驾主上。 脑海中这两个词汇一经浮出,顿时让载涛吓出一身冷汗,也不由而由地让人响起了处死的袁世凯,想当年,他们都是一副忠臣的嘴脸... “涛贝勒,禁军首脑岂可做中枢大臣,摄政王他...” 毓朗后面的话虽然打住了,但载涛很清楚他想表达什么。 “涛贝勒,咱们在海外的时候,洋人的报纸上讲的可都是良弼如何如何,现在朝野上下,都是“良家军”,而黎民百姓,也只知大清国有良赉臣,哪有摄政王的位置?” 毓朗痛心疾首的说道,载涛则皱着眉头,不言不语。 “朗贝勒,你说的我都清楚。”他回了一句,然后拿捏了片刻,旋即说道:“我再劝劝大哥。” .....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莽莽草原,头顶上,一两只海东青飞过,尖锐的鸣声,传至老远,尽显的天地辽阔。 两天前,大军就已经进入了内蒙古境内,四方八方,荒草荦荦,道路几乎都是用脚开辟的。 营帐内,叶开正和禁卫军的高级军官们,商量着下一步的进军计划。 “大帅,后方情报厅来报,俄国人出兵了,正向库伦增援。”张啸光来报。 对于这个消息,叶开并不意外,吞并蒙古的想法,俄国人图谋了近百年,不会轻易放弃。 “他们有铁路,比咱们到的早,恐怕会有一场恶仗。”叶开沉声说道,也是让所有人有个心理准备,战争真的不远了,这一次,他们要和贪婪成性的欧亚邻居来一次硬碰硬。 “大帅,情报厅还说,英国方面似乎有调停战争的打算,已经派朱尔典密会朝中大员。” “哦?英国人?” 叶开还真有些意外,不过稍一想就清楚了,中英刚刚缔结盟约,而俄国人也和英国人早早签署了同盟,而如今欧陆战云密布,英国可不希望这两位准盟友掐起架来。 “调停?英国人想简单了,这场战争,我们不是被卷入其中的,而是主动要打的,我粗略的计算过,两个月内,俄国人在远东蒙古一带投入的兵力,最多不超过七万四千人,而我方有十万大军,装备上占有绝对优势,再加上边疆的旧军,加起来总计有二十万人,就算来打成了持久战,我们的补给线短得多,耗起来也不怕。”叶开分析道。 “要调停,除非那什么鸟什子的共戴皇帝给我滚到北京去!” 第三百三十一章战云密布 (第一更) 面对中国人咄咄逼人的攻势,俄国内阁宣布,将会依据蒙俄之前签署的约定,对后者提供必要的军事保护,其中就包括不受第三国的非法侵害。 这样以来,等于说俄国人承认了********的事实,这是叶开决不能忍受的,他一面加紧前线备战,一边督促外务部照会俄国公使,军事外交两条途径共同施压,不过,大军刚刚抵达外蒙古边境时,又传出了俄国人督促哲布尊巴丹取消帝制的呼声,这一变数似乎跟英法两国有关,或许,俄皇尼古拉二世也处在左右摇摆的地步。 紧接着,英国单方面宣布,不支持********,并希望保持这一地区的稳定和平,但表示尊重蒙古人民自由选择政体的权力,以及俄国在此地的固有利益。 英国人外交表态各打五十大板,实际的意思则希望两方互退一步,以大局为重,共同对付极力膨胀的德意志,不过算来算去,俄国人的损失还是更大一些,因为直到现在,所谓的“大蒙古国”仍然没有得到出了俄国以外任何国家的承认,“称帝”行为实实在在成为一场闹剧。 然而,考虑到西方人一贯的外交两面作风,叶开还是慎重考虑,谁知道那个强盗又背着中国做什么交易,没准是一出栩栩如生的双簧戏,叶开可不希望被他们耍了,下令两路大军正常行军,原有的作战计划不做变更。 与此同时,俄国人不甘示弱,从东北和乌拉尔西伯利亚地区调兵增援,人数一度超过四万,一旦中国人进入外蒙古境内,俄国人也同一时间进入,靠着地理优势,他们可以抢先占领库伦周边的有利地带,以逸待劳。 围绕着这块三百平方公里的硕大草原,两个大国即将大打出手,而千里之外的英国人,火又大了。 ..... 京城,东交民巷。 朱尔典火急火燎的跑到俄国大使馆,亲自面见驻华公使廓索维慈,并当面转达了英国内阁的意见。 “英方希望俄皇陛下不要轻易和中国动武,这将对我们的战略格格不入,公使阁下,我们的重心在欧洲,在西欧,在德意志,而不是千里之外的东方。”朱尔典声嘶力竭的劝道,此前两人已经就这个问题交谈好几次,结果总是不欢而散,而这一次,他是真的动了火,如果中俄两国真的打起来,对协约国的削弱可不是一星半点,要知道,俄国军队的人数比英法两国加起来还要多,专门负责在北线牵制德意志,一旦失败,德国铁蹄南下,那后果将不可想象。 “深陷中国泥潭对我们没有一点好处,蒙古对我们来说,还不如德意志的一个省重要,即便占领了蒙古,漫长的边界线几乎无险可守,而且付出永远惹怒一个邻居的代价,公使阁下,你亲爱的祖国真的愿意这么做?”朱尔典的脸色一直不好,说话也咄咄逼人。 “除非俄国真的心甘情愿做一个亚洲国家!” 朱尔典最后的话明显带有一丝威胁了,但这话也戳到了廓索维慈的心坎里,实际上,他一直在和俄国中央唱反调,曾数次上言,“得到蒙古对我们毫无益处,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冬天没有冰的出海口,而不是那片种不出来粮食的蒙古草原”,对廓索维慈来说,占领东北,获得旅顺才是帝国应该思考的问题,而且还应该遵守一个最重要的原则,亚洲问题不能逾越欧洲问题,虽然几百年来沙俄帝国从未停下东扩的脚步,但始终把自己当成欧洲国家。 朱尔典总结中的利害,廓索维慈心知肚明,但这个场合,他却不能盲目赞同,毕竟这关乎到脸面问题。 “您认为我们没办法战胜满清中国?” 朱尔典似乎找出了再次反击的机会,他低声说道:“恐怕是这样?” “哦,你这个玩笑可开的太大了!”廓索维慈不以为然,反而讥讽,“只要四千人的哥萨克骑兵,就可以踏平中国人的大门。” “你说的那是上个世纪的中国吧。”朱尔典轻笑道,“那也叫军队?” 廓索维慈的脸有些挂不住。 还好,朱尔典的玩笑适可而止,“好吧,即便你们都打败中国军队,但是你们打算用多长时间能拿下蒙古,三个月?还是八个月?按照我们的计算,至少需要四年到六年,这还不包括中国进一步的兵力增援。” 朱尔典的话虽不耐听,但确实是实话,中国人召集了超过二十万人,而廓索维慈清楚远东的兵力不可能比这数字更大,即便从欧洲调兵,也很难来得及,再说这样一来,欧洲方面必然防备空虚,对德意志人来说不易于莫大欢喜,这有违法了先欧洲后亚洲的选择,沙俄帝国,还没有强到可以在世界的两端,同时打两场战争。 朱尔典站了起来,拍了拍廓索维慈的肩膀,最后说道:“廓索维慈,我知道你的立场,你也讨厌这场战争吧,它不该出现,那么就让我们两个联手把这个错误消灭掉吧,都是为了国家。” 毫无以为,廓索维慈被说服了,他要用最大权限向沙皇直接进言,这场战争,不该发生。 “廓索维慈,吞并你们谋划了几百年,所以,不在乎这几年吧?”朱尔典半笑半正经的说道。 “当然,俄国的荣耀还要持续数百年,当然等得起。” 廓索维慈笑了笑,两人总算找到了共同点。 ...... 俄国远东兵团,中国九省联军,正当两路大军杀气腾腾的进入外蒙古时,蒙古方面却突然掉了链子。 哲布尊巴丹宣布取消帝号,废除帝制,喀尔喀仍为中国的一部分,但要求清廷给予自治权,说到底他这个共戴皇帝只做了十八天。 叶开根本不搭理,大军继续北上,很快就到了库伦城三百里外的色楞格河畔。 同一天,第二届中央资政院常会正式召开,话题的焦点,毫无疑问是蒙古问题。 开院仪式上,“大将军王”的美誉,再次传遍神州大地。 (因为要期中考核的缘故,昨今明三天,更新可能会极不稳定,另外,滑沥沥的新书,会在下周末之前正式上传,请大家赏评!) 第三百三十二章中俄密约 (第一更) 草原,喀尔喀。 叶开正拿着望远镜眺望着前线,视线的尽头,是俄军的远东第二特别先遣军,人数大概两万四千人,相距二十公里,目前,两国军队呈现对峙的局面,争夺的核心自然是喀尔喀的心脏——库伦城。 三天前,禁卫军一个协3000人突袭了北方的土谢图汗部,战斗仅仅持续了42个小时,中间几乎没有遭到像样的抵抗,两军的装备实在差的离谱,这支杂牌蒙军一触即溃,当晚,土谢图汗部大汉秘密送来了书信,愿意投降,重回中国。 翻阅着这封书信,叶开差点没笑出来,上面写的实在“可歌可泣”,土谢图汗部大汉称自己受了哲布尊巴丹的诓骗而误入歧途,中间又被俄国人前后要挟,这才险些铸成大错,还好天兵一至,民心归附,土谢图汗部又可以为皇帝陛下效劳,这是他部下族人无上的荣耀,特请忠敏郡王代为美言,让大皇帝宽恕他的罪过。 为了表示诚意,这位别出心裁的大汉还送来了大量金银饰品,以及几个姿色不错的蒙古女人。 这点“贿赂”,叶开当然不会笑纳,不过为了做做样子,他暂时没有把“礼品”送回去。 按照叶开的推算,喀尔喀方面已经坚持不住了,就如同历史上发生的那样,看似杀气腾腾的“独立运动”实则外强中干,喀尔喀虽然蓄意独立,但却不愿意介入中俄两国的战争,最好谁也不惹,安安分分当他的土大王,要不是三多非要在蒙地实施新政,削弱传统贵族王权,称帝闹剧或许不会来的这么“气势汹汹”。 最关键的一点,是俄国人出兵却按兵不动,转而让喀尔喀人先去当炮灰,结果也看见了,双方根本不是一个等级,受骗上当的四部大汉自然不肯继续为其卖命,再加上哲布尊巴丹突然“退位”,人心动摇,这才使喀尔喀人彻底倒向了中国宗主国。 维持原状,重回以前的王权统治,岂不比现在骑虎难下更好? 这个道理,是个人都清楚,再说,********之后,清廷内部哪里“空虚”了?简直比原来还要强,丧失了这一最有利的条件,失败是注定的。 随着土谢图汗部暗自投诚,几部大汉也相继离心离德,禁卫军有如此强悍的战力,让那些骑着马拿着土枪的喀尔喀人吓破了胆,在这种不利情况下,少数分裂顽固派只得把唯一的指望放在俄国人身上,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当前线闹得一触即发的时候,在北京,中俄谈判已经悄悄展开。 “大帅” 张啸光推门进来,送来了最新的情报。 “外务部消息,昨夜,在东交民巷的秘密谈判,俄国人最后让步了,答应撤军,承认中国对喀尔喀的宗主权,不过要保持五十年的中立。” 五十年的中立,这应该是俄国人的底线了,然而叶开有些不满意。 “廓索维慈说的?” “此人一再坚持,说这一地区不能允许清朝军队存在,如果违反,俄国人也会驻军。”张啸光说道。 “哼,这条老狐狸,摆明了是以退为进啊。”叶开冷笑,一眼就看穿了廓索维慈的企图,如果叶开撤军,这一地区没有中国军力存在,等于说丢掉了此前的一切成果,而且,这场独立闹剧本就是喀尔喀方面先挑起的,叶开更不可能不会追究责任,俄国人此举是要保哲布尊巴丹一条命,继续利用他当分裂的虎皮大旗使。 “告诉外务部,如果要保持五十年中立,我们就在加上一条,交出哲布尊巴丹,或者,永废喀尔喀活佛转世制度。”叶开的意思很清楚,彻底灭绝喀尔喀分裂的土壤,俄国人,你们来个二选一。 “是!”张啸光点头。 片刻后,他接着道:“大帅,还有,载涛,毓朗回到了京城。” “哦?” 叶开还真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也是,如今载沣重归摄政王宝座,这两位前禁卫军大臣怎能不回来?提到二人的名字,叶开还真有些感慨,当年三人一同共事,选练禁卫军,当时叶开还排在二人的后头,这才短短几年啊,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叶开悄然爬上了所有人的头上,口含天宪,一言九鼎,位列枢臣之最。 “等到了北京,我定要好好宴请宴请他们。”这么多年的紧张战备,叶开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 张啸光接着说道:“还有,胡汉民自日本发来了消息,改组情况一切顺利。” “说说”这是叶开另一件很关心的事。 “孙文用总理职权,宣布改组新同盟会,尊奉三名主义党纲,所有会员都要重新审核入会,并向领袖宣誓,同一时间,光复会退出同盟会,另组新党,新组的同盟会中就剩下华兴会和兴中会两家了。”张啸光道。 听到这叶开点点头,他对改组一事向来关心,孙文总算提前迈出了毁党造党的步伐,而一向反对孙文的光复会自然会退出,其中少不了一阵口水战,事实上,这种帮会式管理会极大提升全党的凝聚力,把一个十分松散的会党变成强有力的革命政党,也是原来的同盟会比不了的,当然,孙文一定会被批判为“独裁****”,特殊时期,也是无可厚非。 按照孙中山和叶开达成的约定之一,新组的同盟会会搬到上海,在那里成立中华党部,在两江的地盘上,叶开会提供必要的保护。 “我知道了,你立马通知韩尚,清理光复会。” 到了这一步,叶开可以对光复会下手了,由韩尚秘密逮捕光复会成员,并借陈其美青帮之手,清算一切在沪的光复会党人,事情务必干干净净。 “是!”张啸光应道,转身离去。 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叶开不会替他人做嫁衣裳,作为交换,未来,叶开会得到他想要的。 第三百三十三章敌人随时可以变成朋友 (第一更) “廓索维慈阁下,你看到了,中国人这次来势汹汹,如果不答应他们的要求,我恐怕他们不会轻易屈服。”朱尔典面色沉郁,面前坐的是俄国公使廓索维慈,谈话期间,两人是神情都有些不大轻松。 “圣彼得堡还在讨论,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取得一致意见,沙皇陛下的态度模棱两可,那帮大臣还在做最后权衡....” 廓索维慈的面色有些疲惫,和中国人的秘密谈判已经断断续续进行了三天,离和解之日仍遥遥无期,虽然廓索维慈对远东问题有极大地权限,可以越级向沙皇谏言,但这并不意味他可以一锤定音,特别是圣彼得堡还有其他的声音,那里的争论同样激烈异常,最核心的问题就是以什么样的方式退兵,这关乎脸面问题,要知道一个人若是俯视久了,要想把脖子扭正过来,平视对手,这的确不容易。 但在廓索维慈看来,这都是华而不实的狗屁问题,他才是全权驻华公使,中国人的虚实,他要比圣彼得堡那群公卿大臣看得更清。 廓索维慈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就是对俄国内政深以不满,除了腐朽的上层贵族一手遮天,还有就是外务大臣的软弱无能,特别是他主导的外交政策,简直没有丝毫弹性。 从1905年被日本打败后,廓索维慈就希望俄国实施真正的君主立宪制,成立全权内阁,强化首相大臣的权力,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继续实行延续了几百年的君主混合制,简直落后的要命。 沙俄帝国外强中干,从国内越来越激化的工人起义运动就能看到一二,如果立刻不转型,帝国总有一天会轰然倒塌,廓索维慈对此深以担忧。 “如果这样的话,英国内阁会考虑派遣外交大臣,亲自去圣彼得堡,面见你们的沙皇陛下,对此问题进行必要的斡旋。” 朱尔典进一步说道,但廓索维慈却好像没听到一般,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 “廓索维慈?你在听我说话吗?”朱尔典小声的提醒,那样子对方似乎走神了。 “哦,抱歉..”廓索维慈反应过来,尴尬了几秒钟,随后接着道:“昨天的谈判,中国人提出了新的要求,让蒙古保持中立可以,但他们要俄方转交喀尔喀的大活佛,不然的话,驻军是不可避免。” 围绕着《中俄密约》的内容,中俄双方已经打了几天的口水仗,最后焦点落在了一个问题上:哲布尊巴丹的去留问题。 “那您们的意思是?”朱尔典问道。 “圣彼得堡说决不能交给中国人”廓索维慈声音冷淡的说道。 哲布尊巴丹是俄国人苦心经营竖起的分裂大旗,是插在喀尔喀内部的钉子,绝不轻易放弃,其中的利害朱尔典很清楚,沉思了好久,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 末了,他只能叹气说道。 “但愿外交大臣能说服沙皇。” 廓索维慈摇了摇头,同样叹了口气。 ..... “大帅”张啸光进门。 “俄国人说可以把中立期限减少到二十年,但哲布尊巴丹不能交出来。” 听到这个消息,叶开立马啐了一口气,这位北方邻居还真是贪婪成性,至死也不肯放下分裂中国的野心,到此他也丧失了所有耐心。 “电令全国,剥夺八世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的称号,废除喀尔喀转世活佛制度,再告诉内蒙古的章嘉呼图克图(章嘉活佛),于今日兼任喀尔喀格鲁派黄教法王,两王合一,喀尔喀再没有什么佛爷了。” 叶开这么做,和废除达赖,迎立****的套路如出一辙,既然俄国人揣着这块垃圾不肯放手,那就永远把他丢入历史垃圾桶,对喀尔喀来说,这无异于一场地震。 “通知孙传芳的西线军,全员进入战备状态,随时拿下库伦城。” 消息传到北京,正在开会的资政院顿时沸腾了,梁启超当即宣布暂停议题,以中央资政院的名义,发表紧急咨文,全力支持叶开的废教运动。 俄国人,英国人,这下一起坐不住了。 ..... 五天后,中俄英法四方联合会议,在紫禁城武英殿秘密举行,讨论的核心问题是外蒙古及哲布尊丹巴去留。 外务部副大臣陆征祥出席,会议上他直接转达了“忠敏郡王”的原话。 “三国公使先生,你们也看到了,哲布尊丹巴已经不再是蒙古活佛,他的去留中国毫不关心,” 会议自开始就陷入了僵局,俄国批评中方擅自破坏宗教传统,中方则反击这是内政旁人无权干涉,英法在一旁劝也不是,和也不能,总之,口水战从早打到了晚,也没有出结果。 四国代表不欢而散。 两天后,第二次会议与同一地点展开,四个小时的唇枪舌剑,会议再度谈崩。 这一次,中国人的态度空前强硬,撤军,不然就开打。 .... 廓索维慈捏着眉头,还在为刚刚谈崩的会议而伤神。 “咚咚咚” 外面有人敲门。 “进来”廓索维慈闷闷的说了一句。 来人是俄国使馆的首席参赞,久沃洛夫,高加索人,也是一位中国通。 “先生,这是圣彼得堡的紧急电报。”久沃洛夫拿着电报,他可没有权限翻阅。 “放在那里吧”廓索维慈仍旧愁眉不展,电报?呵呵,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一想到圣彼得堡的那群官僚,廓索维慈就痛疼,一幅幅盛气凌人的画面立马钻进了他的脑袋,让他这位职业外交家说不出话来,外交政策可不是镇压农奴那么简单,抖一抖鼻子就能吓唬人,非得靠气势取胜! “糟糕透了,难怪那帮布尔什维克...” 廓索维慈小声嘟囔了一下,低头沉思,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英国外交大臣已经被批准面见陛下,或许能为先生带来好消息。”旁边响起了久沃洛夫的声音。 好消息?哼?不屑一顾的笑了笑,廓索维慈说道:“久沃洛夫,你是没在圣彼得堡待过,那庞大到冗杂的官僚系统,是个人都会发疯。” 久沃洛夫脸色尴尬,他没说话,也知道公使阁下郁闷的原因。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半天后,久沃洛夫还是安慰了一句。 廓索维慈没有回应,抬抬手说道:“我累了,久沃洛夫,你先下去吧。” “是” 久沃洛夫点头,在离开前说道:“公使先生,记得看那份电报,沙皇陛下嘱咐,明早前要看您的回复。” “知道了” 廓索维慈摆摆手,身子没动,也没有看的意思,这种官僚性质的回复,他恨不得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啪” 门被关上。 廓索维慈趴在桌上,一脸疲惫,然而,仅仅过了不到三个小时,他就因为电报里的内容而勃然大笑。 沙皇陛下同意撤兵,并且交出喀尔喀活佛,与此同时,中俄正式签订《秘密条约》,全文仿照《中英密约》的内容,到此,三国协约,要变成四国协约了。 敌人可以随时变成朋友,为了对付更强大的敌人,相比于清帝国,沙皇更不愿意看见德意志的崛起。 第三百三十四章周公恐惧流言日 (第二更) 在春天即将结束的这一晚,战争戛然而止,中国人不胜而胜,并且得到了一切想要的。 大军班师,胜利凯旋,塞外草原上,计划中的硝烟被没有蔓延,这一地区将恢复往日的宁静。 当然,有一个人是不可能了。 作为战争的罪魁祸首,哲布尊丹巴无疑是最大的战犯,到最后他还是被俄国人卖了,带上了手铐,送上了囚车,连通着128名喀尔喀战犯,一起押解回京。 在那里他将受到了世人的唾骂,虽然清廷已经废除了凌迟酷刑,但犯下这等大罪,想保一条命无异于痴人说梦。 死是注定的,就看以哪种方式了,不管怎么样,几百年来,他还是第一位被帝国处死的活佛,也足以“名留青史”了。 这个结果,叶开很满意。 战争总是要死人,弄不好还会深陷其中,并且签下一屁股战争债务,眼下的中国还付不起这样的代价,达成和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虽然不得不撤军,保持这一地区二十年的中立,但叶开十分清楚,在等几年,俄国就会陷入一场史无前例的惊天内乱中,而签订好的《中俄密约》正好给了叶开一个“帮助”盟友的绝好机会。 乘人之危,永远是后发国崛起的最佳选择,被沙俄坑了近百年,这回也轮到中国人当一回黄雀了。 ..... 战争结束的消息传到了北京,“大将军王”的声望瞬间达到了鼎盛,几十年来,国人对外屡战屡败,彷徨与屈辱感一日比一日盛,而这一次,“大将军王”亲征塞上,竟然逼的俄国毛子先退了兵,并且收复了外蒙古,俘获喀尔喀伪帝,真乃是百年来第一功勋。 班师的日期越来越近,各种传言开始在京内流转,有人说大将军王乃真龙转世,秉天命下凡,匡扶社稷,又有人说,大将军王也是天潢贵胄,正统宗室,祖上本也是正儿八经的黄带子,后来被人陷害才撤了带子,逐渐落没。还有人说,大将军王用兵如神,大军夜行百里不累,俄国毛子吓的大惊,这才匆忙退了兵,更有好事者,把一些风闻编成了一本叫《大将军王征北传》的小说,在市面上广为流传。 这些没影子的闲话,叶开自然听不到,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和他麾下这种军队,即将迎来国民最隆重的礼遇。 ..... “战亦良弼,和亦良弼,这条约说签就签,真把内阁当成了一言堂,说到底,良弼只顾着自己,哪晓得摄政王你啊。” 崇德殿里,载泽声如泣血,跪在地上,一副忠臣良将的表情,言辞之内却对叶开极力诋毁。 “混账,载泽!本王警告过你,不准你说赉臣的坏话,而你执迷不悟,你给我滚出去!”载沣大怒,当下就要把载泽架出去。 “摄政王,良弼如今跋扈至此,文臣武将都听他吩咐,远胜那鳌拜年羹尧,摄政王断不可不防啊!”听到载沣的训斥,载泽开始大哭,脑袋磕的蹦蹦响。 “来人啊!把他给我轰出去!”载沣实在不愿意听他聒噪,当即命令左右。 侍卫把载泽架了起来,拖着往外走。 “摄政王,您不为自己考虑,也为皇帝想想啊,主少国疑,权臣跋扈,那良弼要是自立了怎么办!” 载泽一路走,一路挣扎,嘴里却一刻不停,说的都是掉脑袋的话。 载沣看也没看,直到彻底听不见后者的声音,他才低头捏了捏自己的眉梢,那里酸痛异常。 这几天来,十几人向他进言,说良弼如何如何,外面如何对其吹捧,载沣虽然不信,但也不能当做没发生。 特别是在半月前的资政院开幕式上,载沣作为国家元首发言,但在此之后,会议上谈的都是赉臣如何如何,这让他脸上仿佛被蚊子叮了一般,痒得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载沣明白这个道理,不由得叹了口气。 “哥” 一道声响自身后传出,是刚才躲在帷幔后回避的载涛。 “载泽走了?”载涛问。 “他最好别回来。”载沣不由得来气,“小人尔” “哥,我倒觉得载泽说的有几分道理。”载涛悄悄走近载沣身旁,突然轻声道。 “怎么连你也....”载沣猛然回头,面带惊讶。 “哥,你别误会,良弼虽然没那个心思,但他的部下却不一定对你忠心耿耿,黄袍加身的故事未尝不会发生在大清。”载涛接着道:“载泽说的没错,你不为自想想,总要为皇上谋划一下吧。” 载沣更加慌神了,就最亲近的人都来奉劝,这可如何是好?他相信良弼,但别人却一个个的质疑,载沣一下摇摆不定起来,想了想他还是道。 “赉臣不会这样,本王相信他。” “人心隔肚皮,哥,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载涛缓缓说道,“皇上总有一天要长大,要亲政,等到了那个时候,哥你这个摄政王就要退归藩邸,而皇帝还小,他能驾驭的了良弼?” 载沣虽然不想做这个假设,但却不得不承认,皇帝将来亲政,未见得就会信任良弼,而且,一位年轻鼎盛的少年天子,势必会和前朝老臣自然发生政见分歧,到时候会和平解决吗?别的不清楚,但载沣知道,那位立下赫赫战功的铁血宰相俾斯麦,不就是和新皇威廉二世意见相左而被赶回家吗?这一幕会提前上演吗? 载沣的头又开始疼了。 “哥,咱们不如试探试探良弼?要是他的确忠贞不二,继续让他掌权也未尝不可?”载涛在一旁劝道。 “这...”载沣有些犹豫,但最后他还是同意了,这既是对自己儿子溥仪的保障,也是对自己爱将的保护。 “载涛,你说说看。” “等他回来,您就提议解了他的兵权,把禁卫军交到我和朗贝勒的手中,当初,我们也是禁卫军的练兵大臣,或许可以驾驭得了,如果他同意,从此之后哥就可以高枕无忧,他良弼还是陆军大臣,内阁副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是他不同意,哥...”最后的话,载涛没有说出口,其实他也不想有这样的结果。 “怎么样?”深吸一口气,载涛问道。 载沣面色僵硬,眉角爱的皱纹越来越深。 在反复拿捏了进十分钟后,他还是点下了头。 第三百三十五章只识良公不识君 1911年5月17日,大军胜利凯旋,在热河停顿修整一天后,与第二日来到了京郊。 大清国皇帝溥仪,监国摄政王载沣,内阁总理大臣载泽,资政院总裁梁启超,以及一百多位清廷高级官员在城外五里设亭迎接,一同前往的还有帝都五万多名百姓,都是自发而来。 为了庆祝这次特殊的盛典,载沣亲拨内帑银四十五万两,在大军驻扎处垒土设庙,犒赏三军,他甚至还宣布全国放假三天,与国同欢,在震耳欲聋的喝彩声中,叶开率大军到达北京城外,现场云集的一百多位中外记者,共同见证了这一盛况。 自1840年以来,中国人屡战屡败,割地赔款,乃至于主权沦丧,国人莫不痛心疾首,呜呼哀哉,而这一次,他们结结实实打了一场漂亮仗,而自此之后,叶开的声望无疑将达到顶峰。 在杨度亲自主笔的报纸上,大篇幅的记述叶开的生平大事,末了,他毫不吝惜地给出了这样的评价,“自道光末,咸丰初,中极沦丧,国运暗淡,国人痛定思痛,负重求变,七十年来,可谓豪杰者,唯良赉臣一人而已。”类同的溢满之词,同样充盈着京城乃至神州的大街小巷,甚至在上海的剧场内,已经开始表演新的话剧,演的便是大将军王治两江的故事,而既《定军山》后,中国人第二步电影已经开始投拍,名字就叫《大将军王平边记》。 放眼望去,叶开就放佛步入神坛一般,高高在上,而偶有的一两句杂音,也早就淹没在铺天盖地的赞颂声潮中。 对于这样一个崇拜英雄的民族,叶开究竟该笑呢?还是该低声长叹? “吾功吾过,后人评说。”进京前,在接受外国人的采访时,叶开只简短说了八个字,就匆匆离开。 典礼仪式无疑是空前的,载沣亲自为叶开治下76位将领授予勋章,封官加爵者另有143人,并赏忠敏郡王紫禁城乘撵殊荣,赐亲王朝服,五品以下,见忠敏郡王皆跪拜,另赏孙传芳紫禁城骑马,配东珠红石玛瑙双眼花翎。 官方的仪式过后,接下来就是庶民的狂欢,京城内,各大酒楼摆流水席清客的数不胜数,戏园子免票进入,名角通宵达旦的义演,就连八大胡同的妓女也赶上了形势,通通半价接客。 这种场景,是叶开始料未及的,或许就如老话说的那样,久旱逢甘雨,中国确实需要一场胜利来提振国民士气了。 这究竟是福还是祸?叶开不清楚,事实上,他也没功夫考虑那么多了,可喜的是他终于有时间陪陪家人了,陪陪兰娘,陪陪韩翠儿,还有自己那三只越来越俊俏的小麻雀,当然叶开也尽可能不去想朝中的事,内阁挂了很长时间的缺,小戎胜百日礼,叶开同样没有大张旗鼓,只有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聊聊天,说说笑,送上门的礼物堆得有小山一般高。 这样的平静生活持续了月余。 当再一次登临内阁朝堂的时候,日子已经是盛夏了,窗外的蝉白天黑夜的叫着。 凭着积攒的声望,叶开的步伐可以迈的更大一些,此前搁置依旧的体制改革大旗,也悄然拉开序幕,这一次,他要对各省督抚下手。 当然,一步到位,废除总督,还是不大现实,毕竟这一制度已经持续近四百年之久,而叶开本人也是受益人之一。 所以,只能大而化小,循序渐进。 首先就是剥离总督的司法权,实现地区司法独立,第一步,改臬司按察使为提法使,单独编制,隶属内阁的中央法部,负责本省的行政司法,而督抚大员不得干预,第二步的改革幅度同样不小,全面革新地方司法程序,普及省级审判所,省级检察厅,这些部门直接隶属于中央大理院,中央检察院,同时,叶开也在中央拔高了两院的地位,两院院判秩比内阁总理大臣,名义上也做到了和内阁平起平坐。 其次,在立法权的问题上,叶开接着和梁启超合作,除了提高咨议局在各省之内的地位,督抚需要向其提交行政报告,按季度审查,重大事项,非批准不得实施,还适度降低咨议员入选人员的门槛,强化选举程序,严格选举规章,由原来的士绅阶层逐步向平民精英过渡。 以上两条,叶开都补充进了九年立宪大纲里,详细地列好了时间表。 当然,这两件事做起来难度小,要真正实现却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特别是这些理念深入老百姓的心中,期间注定会发生各种意外事情,这也是转型路上必须要交的学费,叶开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正所谓“开启民智”,少则半个世纪,多则百年不晚,在如今这个农业人口近八成,文盲率居高不下的清末中国,叶开也不知道这个期限究竟有多长? 所以普及教育,就成了叶开一手抓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叶开非得让蔡元培入主学部的原因,世人皆知蔡元培大学办得好,却不知他是办基础学堂出身的,属于教育事业领域的全才,眼下中国更需要的是基础学堂,消灭多达数亿人之多的文盲。 “村村有学堂,家家有书童”,这一景象,叶开不知何年能看见? 教育虽然不等于一定改变命运,但知识却能让一个人脱胎换骨,特别是教育制度的建设,更是重中之重,急不得也缓不得,经蔡元培推荐,叶开任命一百多位“巡学使”,专门负责各地小学堂的创办和督导,这却不可避免的引入了革命党的势力和某些理念,对此,有些人就不满意了。 ..... 紫禁城,崇德殿。 “进来,良弼任命一百多位学官,摄政王可知道?” 载沣皱着眉头在听载泽说话,要不是内阁大臣每月必须向他汇报一次,他真不愿意瞧见载泽那张脸。 “赉臣给我说了。”载沣一脸嫌恶,不以为意。 “摄政王可准了?” “赉臣说的句句在理,本王为何不准?” “摄政王,万万不可,那些人俱是革命党!”载泽突然提高了分贝。 “革命党?”载沣冷笑一声,“镇国公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摄政王,臣说的句句属实,不信,您可以去查,现在的学部大臣蔡元培,就是一个革命党啊,他在上海宣扬革命邪说,被下令通缉,蔡本人也流亡海外,这些..都备案在册,臣万万不敢欺瞒摄政王!”载泽说的椎心泣血。 “如果让那些人去办学堂,不知要蛊惑多少人,如此一来,少则三五年,必然动摇大清国根基啊!” “行了!”载沣猛地站起来,“从今以后,不准你踏入崇德殿半步。” 一甩大袖,载沣转身离去,临走前,还不忘甩给载泽一个鄙夷至极的眼神,愤怒难抑地道。 “革命党?哼!这等鬼话也能编造出来!” (快完本了,更新又不给力,大家忍忍,O(∩_∩)O~) 第三百三十六章组建军部 (第一更) “大帅,近来的改革遇到了不小的阻碍,各地督抚都4颇有微辞,明面上不敢说,但暗地里都打着自己的算盘,有的还告到了摄政王那里....” 听着蒋志清的报告,叶开并不感到意外。 他这次的改革运动,针对的就是各地督抚,可想而知,过程并不轻松,指望那些既得利益派乖乖把权力交出来,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重压之下,他们纷纷抱团抵抗,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这才致使市面上谣言散布,有的指责叶开“权倾朝野”,有的指责他“目中无主”,甚至还有预谋“自立”的传闻,叶开也听到了不少这样的风声。 “要是容着他们这样胡说八道下去,恐怕对大帅极为不利....” 蒋志清接着说道,作为这次改革的负责人之一,他最能感到这股阻力的强大,特别是在收归军权的时候,督抚们不是借口生病,就是躲着不见,总之,变着法的拖延。 对此,叶开的做法也很明确,一句话:铁腕执行。 “晓谕全国:本王奉皇帝之命筹组内阁,充任副相,并为陆军部大臣,权限皆有法宪明定,无可置疑,自今日起,凡阻碍改革者,无论往日功绩多寡,一律革职查办,十年内不得录用。” “大帅,这是不是严厉了点?”蒋志清说道。 “介石,恩威并行才能服人用人,咱们既然给了他们机会,他们不识好歹,那就别指望再有好果子吃。”叶开接着道,“你往后接着看吧,只要办了一两个人,其他的就不敢拖延了。” “学生受教了。” 蒋志清点头。 ...... 紫禁城,崇德殿。 载沣高坐其上,皱着眉头,在他的面前,跪着十几位大臣,而排在最前面的,是毓朗,载涛,载泽三人。 若不是其中有他的胞弟,载沣又要大骂了。 这十几个人来没有别的事,就是为了改革的事,而矛头直指叶开,言语中,他们同样把“跋扈”二字按到了叶开的头上。 “良弼党同伐异,近来,要夺督抚的权,各省传来消息,都对此其所谓改革运动深为不妥,哼!‘权归中央’,他说得好听,‘中央’‘中央’,不都是他良某人的吗!”载泽咬着牙说道,“摄政王若不站出来说句话,迟早有一天,他良弼要翻了这天!” 这一次,载沣并没有责骂,只是捏着眉梢,闷闷的说:“赉臣这次是做的急了点,但也是为了咱们大清。” “恐怕他是私心自用,各省新任的官员,多是良弼任免,摄政王不可不察!”载泽伏地大泣,头磕在地上。 载泽觉得自己头疼难忍,到此刻为止,先后已有数十人向他进言,说良弼“任人唯亲”“权倾朝野”,不过,再次期间,赉臣也来向自己解释过,说他推荐之人多是真才实学在身,绝非沽名钓誉,这点有据可查,还说当下是用人之际,“举贤不应避亲”。 基于以往的信任,载沣只得一一应允,虽然这些人他听都没听说过。 看载沣一直没说话,毓朗,载涛二人对视了一眼,后由前者道:“摄政王,臣和涛贝勒密查了一番,发现学部大臣蔡元培甚为可疑。” “哪里可疑了?”载沣抬起头来。 “蔡元培为同盟会会员,曾在学堂内宣扬革命思潮,被上海警厅通缉,其仓皇之下逃亡海外,这一点铁证无疑。” “同盟会?革命党?” 载沣惊讶的道,就在几天前载泽也说过同样的话,一次他可以忽视不见,但哪这次他却不得不听。 赉臣怎会与革命党掺和在一块? “还有,良弼主政上海时,曾下令关闭报管局,包庇革命党人,致使革命报纸泛滥,百姓深为其蛊惑,而今,上海更是邪说横行,简直要成为同盟会的大本营了。” “有这样的事?!”载沣觉得不可思议。 “千真万确,不信您问涛贝勒。”毓朗坚定地说道。 载沣把头朝向了一侧,道:“载涛,你说。” 载涛闻声道:“臣弟和朗贝勒回国的时候,从上海转运,期间停靠了一两天,臣发现就连那运货物的扛包工,都懂一两句革命妖语,而满大街上,剪辫者十之六七,说起话来更是毫无忌惮,哪有人知道‘忠君奉主’的道理?” 载涛言辞凿凿的话语,让载沣又拿捏不准了。 “摄政王若不信,可以派人去上海,只要待上一两天,立马知晓。”载涛又道。 载沣为难的叹气,要是真派人去了,岂不是说明他不怀疑赉臣了?前面还说‘君臣共治’,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启禀摄政王,忠敏郡王来了!”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了求见声。 “你们三个留下,其他的都跪安吧!”载沣摆摆手,让余下三人到帷幔后面去,然后叫人进门。 “臣参加摄政王!” 叶开进门,却没有跪,只是拱了拱手,以示尊卑,当然,这是载沣此前给予他的殊荣。 “赉臣,你来了。”载沣笑了笑,马上道:“给郡王看座。” “不了,摄政王,国务甚繁,臣还是站着言事吧。”叶开道。 载沣一怔,然后好奇地问道:“赉臣有什么急事吗?” “各省改革,正如火如荼,眼下,臣案头积攒的公文已经高过臣的脑袋了。”叶开说道。 “哦?那...赉臣辛苦了。”载沣忙道。 叶开只是笑笑,没说话。 “臣这次来,有要事找摄政王商量。” “赉臣直说,只要合理的,本王一概应允。” 叶开道:“臣出征在外时,发现军队里有不少纰漏的地方,主要是军令不统一,指挥不协调,所以,臣提请摄政王将陆军部,海军部,军资府合为一体,兵在此之上筹建军部,为国家最高军事机关,主席设置一人,副主席一至二人,便于统一指挥,全面作战。” 叶开把自己酝酿多时的计划道了出来,着眼世界,军队统一是局势,他自然不可能让陆海军参谋部门各自为政。 “赉臣戎马多年,肯定比本王更懂得行伍之事,本王没有拒绝的理由。”想了想,载沣点头道。 “谢摄政王恩准!” 叶开说完,便要告辞,“没别的事,那臣先行告....” “赉臣!”载沣忽然叫住。 载沣下意识的看了看帷幔后面,然后转头对叶开说道。 “赉臣,你先别急着退,本王也有一件事问问你。” 第三百三十八章交权 (第二更) 不知怎么,叶开觉得载沣今天很是奇怪的?至于哪里4,他又说不清楚,嗐,准时自己最近忙坏了,打住胡思乱想后,叶开恭声说道:“摄政王请讲!” “赉臣,你为天家东征西讨,这几年来,更是鞠躬尽瘁,喀尔喀一战,一来一回,又是几千里的路程,本王真是怕你身体..吃不消啊?”载沣缓缓说道。 闻言,叶开松了口气,微微摇摇头,看来自己是多虑了。 他刚要还口,载沣马上又道:“内阁里事情多,军队你也要管,本王实在不忍你这么辛劳,听说你每天都要坐至卯时,方可入睡,长久下去,身子骨肯定吃不消啊,你掌禁卫军这么多年,本王很满意,巴不得大清国的臣子都是赉臣你这样的,但赉臣终究只有一人呐,本王要爱惜着用,决不能让赉臣有半点闪失,眼下,载涛毓朗也回来了,原先的时候就是你们三人掌兵,现在他们二人左右也没事,就让他们为你分忧吧,禁卫三镇你们三人各掌一镇,事情少了,你也好歇一歇。” 载沣的话,叶开之前完全没想到。 摄政王竟然要夺他的军权,尽管只是禁卫军三分之一,但它太特殊了,特殊到和叶开有根深蒂固的联系,不仅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更是他立身的根本所在。 盯着一丈之外的载沣,叶开一个劲的犯难,不知道这是假意试探,还是真的发自肺腑? “赉臣,你觉得怎么样?”载沣道。 “臣不敢有异议,但听摄政王吩咐!”叶开只得这么说道。 “好” 看得出载沣很高兴,他笑着说道:“果然赉臣最懂本王的心思啊!” 这“心思”实在让叶开摸不清了。 “赉臣,你说,是日本国的立宪好,还是英国的立宪好,又或者美洲国的立宪好?”忽然的,载沣又问道,这次,叶开闻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日本,英国,美国,当世典型的三个立宪国家,而区别也显而易见。 日本有君,君有君权,英国也有君,但权在内阁,而美国,则干脆连君主都没有... 这个问题,实在是问的尖锐而且突兀,虽然没有明说,等于在问君权到底置于何种地步,不知怎么的,叶开后背突然冒起了一层细汗。 想了想,叶开诚惶诚恐的道:“三者都不要,中国即是中国,应行中国式立宪,比如...”叶开看了看载沣,把皮球踢了回去,“摄政王说的君臣共治。” “哦?” 载沣一怔,接着就笑道:“没错,没错,赉臣说的没错,应该君臣共治。” 载沣望了望帷幔,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赉臣,你退下吧,赶明我让载涛来,好好跟你学学怎么治军。” ..... 三天后,陆军部内,叶开,哈汉章,孙传芳,蒋雁行都在座。 “咱们真要把禁卫军让出去?” 说话之人却是一向直来直往的哈汉章,听他的口吻,想来也是不怎么乐意?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原先练兵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就没怎么出过力,现在都知道捡果子了!”哈汉章接着道。 “汉章,这是摄政王的旨意,没看见大帅正烦着吗?”蒋雁行说道。 “摄政王?哼!”哈汉章撇着嘴,“那还不是咱们大帅扶起来的,要是没有....” “汉章!” 叶开打断了他的话,沉着声音说道:“叫你们来是商量的,不是发牢骚!” “老哈这可不是发牢骚,就是觉得摄政王太不公允了,弟兄们在前面打仗拼死拼活,他们两个却在京城里吃肉喝汤搂女人,凭什么轮到他们,就算大帅不掌兵了,也该让弟兄们....” “铛!铛!铛!” 叶开敲了敲桌子,哈汉章这才不吱声了。 “雁行说的没错,毕竟是摄政王的决定,他们要就给他们,总比让弟兄们背上悖逆的罪名好。”议来议去也没什么结果,叶开总算发话了。 “大帅,今天要是让了禁卫军,赶明他要大帅的陆军部怎么办?还接着让?”哈汉章不乐意的道,之后又把目光对准了一直没说话的孙传芳,“馨远,你怎么看?” 孙传芳倒没那么多的废话,“我听大帅的,大帅说让我就让。” “好了,这件事就议到这了,给他两镇又如何?” 叶开起身,匆匆走出门去,这件事也到此为止。 ...... 翌日,载涛,毓朗正式接管禁卫第一镇和第二镇,与此同时,叶开也交出了三镇总兵官的职位,由毓朗暂领,载沣称赞叶开高风亮节,实乃大清柱国良将,特命内务府赐了不少金银礼服,另外,还要给叶开敕造新的郡王府,就选在恭亲王府邸原处。 禁卫军内虽有不满情绪,但在叶开的强力劝导下,终究没有发作,接下来一个月,日子过的还算平平静静。 内阁有一帮亲臣,资政院有统一党和梁启超,叶开自然没有碰到奕劻时期的府院不和,改革运动大步伐的向前推进,当然,也有人为此付出了代价,山西巡抚丁宝铨被革去职务,叶开下令,十年内不得任用,当月,山西官场震栗,除此之外,各省的改革都相对平稳了许多。 然而,七月刚到,大事骤起。 第三百三十九惊天大案 (第一更) 1911年7月2日,上海法租界会审公廨内,旷日持久的“4股票风潮案”审理还在继续,这一天,一位中年男子走上了被告席,接受来自中外诸国的审判。 他名叫施典章,身份川汉铁路总调度兼驻沪办事处代理,罪名是挪用川汉铁路公款投资股票,后股市崩盘,数百万两颗粒无收。 对他的指控,施典章供认不讳,坦言自己罪孽深重,希望改过自新。 经过了近四天的辩护和审理,此案结果向社会公布,施典章挪用公款罪名成立,判终身监禁。 消息传来,远在千里之外的四川,全省震动。 川汉铁路初为官办,后改为官督商办,1907年又改为积股商办,铁路全长二千多公里,计划向社会筹集股份5500万两,当然,这一笔巨款纯靠士绅的力量无法按时凑足,故采取“田亩加赋“的方式,即从农民的田赋中抽取一定比例祱银,等铁路建成后,在按年分红。 甲午战争后,国人民智渐开,全国上下,骤然大兴铁路,国内掀起的这次建设铁路高潮,自然波及到了四川全境,而百姓也清楚,铁路利好,如今交了税等于以后吃一辈子的分红,再加上四川多农户,这条万众瞩目的铁路和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然而,当施典章的消息传到了四川,川民沸腾了,他们这时才知道,这所谓的川汉铁路公司只是个个空壳,而贪腐情况触目惊心。 到1911年七月份为止,川汉铁路仅仅修了98里,而从川民的膏血中积股所得的1069万两,只剩下不到十七万两,那一千多万两的股银,不是被私自挪用,就是被贪污挥霍,当愤怒的川民冲到位于成都的川汉铁路公司总部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一传十,十传百,当他们知道真相时,四川,湖北,湖南,三省同时巨震! 铁路途径的三个省份,涉及其中的百姓达五千余万,许多被招募的工人深受其害,除了田赋税打了水漂,连劳动工资也已数月未发,工程也因此停了下来,许多路基上的铆钉已经开始腐蚀生锈。 动乱最先在湖南境内发生,迫于生计,一百多人工人冒胆向当地官府讨要说法,然而,官府却以此乃商界纠纷为由,不予理睬,之后双方发生了激烈冲突,在此期间,巡警打死打伤二十多人,并且给前来讨薪的人定上了寻衅挑事的罪名,尸体游街示众。 此事一出,顿时如点燃导火索一般,引爆了三省数千万人,湖南咨议局就此事质问湘省督抚余诚格为何滥杀无辜,余诚格自然不清楚事情原委,同时也意识到了此事十分棘手,立马上报中央,而这一来一往几日,湖南省境内越闹越大。 闹的最大属四川一地,毕竟这和他们的生活可是息息相关,再加上四川多哥老会成员,与革命党多有联系,事态也越来越严重,七月五日一大早,哥老会纠集了四千多人,到四川总督衙门前请命,要求官府救济他的损失。 叶开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七月六日,内阁成员被他紧急召来,共同处理此事。 内阁会议上,盛宣怀的表态最为激烈,一来说他就说道,“商办,商办,最为可气,于铁路建设,实在有害无益,应使铁路完全国有化,这才是长久之计。” 就铁路问题而言,盛宣怀无疑最有发言权,他是清廷最早的督办铁路大臣,也最早发现了铁路商办带来的弊端,铁路乃是国家重大基础工程,耗资巨大,且资本回报年限极长,远不是普通百姓能消费得起的,自1909年,清廷逐渐意识到了其中的弊端,自那时起,轰轰烈烈的铁路国有化运动拉开了序幕。 “良王,把川汉铁路收归国有,此为大好时机,万不可轻易放过。”末了,盛宣怀对叶开这么怂恿道。 叶开当然清楚铁路国有化是大势所趋,但眼下,不是“大势”不“大势”的问题,是为了平息几千人的怒火。 “盛公,邮传部能划多少银子救济?” 叶开这么一说,整个内阁都响起了议论声,而载泽更是“蹭”的一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良弼,你敢干什么?!” “川人若久怒,必生祸端!”叶开道。 “商人诈利,为何叫官府买单!”载泽冷哼一声,说道。 “我们是官,不是商,若锱铢必较,陷生民如水火,不问不顾,与奸商何异?”叶开针锋相对。 载泽近乎咆哮地说道:“奸商?好,独你良赉臣一人是‘忠臣良将’,我们都是那奸商!天下人都知良弼是百姓的救星,是救苦救难的‘大将军王’,我看你是沽名钓誉,用朝廷的钱,为你个人揽人心,哼,别人看不出来,我载泽世受皇恩,不能不管不顾!” 内阁一下子热闹起来。 载泽骂完,哈汉章等人也突然站了起来,反唇相讥,“你有何资格胡言乱语,批人皮,却不说人话,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殊不知,这总理的位置是大帅让给你的!” 载泽顿觉奇耻大辱,厉声回道:“大帅,大帅,你眼里只有大帅,你把内阁放于何处?你把摄政王放在何处?怪不得摄政王要解了你们的兵权,原来早有不轨之心了!” “啪”的一声,叶开狠狠砸了一下桌子,四面俱静。 “盛公,邮传部还能挤出多少银子?”不理会其他人,叶开接着问盛宣怀同样的问题。 “去年救济股市已经花去了几百万两,府库中最多只两百万....”盛宣怀低声道。 闻言,载泽更加冷笑,“度支部绝不会拨一分钱!我倒看看,你这个‘大将军王’,能奈我何?”说完便转身离开。 内阁突然沉寂了下来,叶开望了望众人,叹了口气。 “都散了吧,我在想想办法。” ..... 月明星稀 叶开坐在庭院里,看着自己的影子扯得修长,眼神有些失焦。 当拥有改变所有人的力量时,是个人都会觉得有种山岳在身的磅礴感。 叶开也不例外。 “好久没见老爷这么愁了。” 抬抬头,是韩翠儿来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帝国将晚 (才发现前面的章节搞错了,所以这一章还是三百三十九。) “还是你了解我。” 叶开没有否认,韩翠儿不仅是他生活上的伴侣,更是他心灵上的解语花。 “老爷为何事而愁?” 韩翠儿问道,叶开却沉默了,他心中思考的是一件“大事”,“大”到无法言明... “丫头,老爷想的是...”想了想,叶开还是决定告诉韩翠儿,他们之间已经没有禁忌可言了,但韩翠儿却以指封唇。 “老爷不用说出口,说了韩翠儿也不会明白,老爷只管做就行了...” 韩翠儿的声音犹在耳边。 片刻后,叶开笑了笑,果然还是韩翠儿最懂他的心思。 “强人难强国,强国亦难长久,你我终有一日入土为安,死前愿为子孙后代留一遗产。” 韩翠儿伏在叶开膝上,听着这个男人低低的言语,缓缓笑了。 ..... 紫禁城,懋勤殿。 小德张跑进来时,隆裕正吃着葡萄。 “太后,忠敏郡王来了。” “良卿?”隆裕顿住了嘴,忙道:“快请他进来” 如来良赉臣已经大权在握,位极人臣,隆裕自然不敢怠慢。 不一会儿,叶开踏步上前了,一身亲王朝服,补子乃金鳞蛟蟒,看起来煞是威严。 “良弼见过太后” 叶开正欲甩袖,隆裕赶快命人扶起。 “郡王,哀家面前不必多礼,快请坐!” 叶开刚一起身,身后的软椅已经备好,他顺势而坐,旁边还放着一个珐琅镶底的小茶几。 “新疆的水晶葡萄,快给郡王端一盘。” 太监闻声匆匆忙忙端来一盘葡萄,那葡萄奇大,颗粒饱满,晶莹剔透,已经剔了皮,尝一口甚是解渴。 “多谢太后” 叶开应景地只尝了一个,便道:“臣从上海来,倒为太后带了不少摩登玩意儿,赶明儿叫人一齐送来。” “郡王真是用心!”隆裕略显尴尬地笑道,“良卿打了胜仗,哀家没什么东西赏赐,只一盘葡萄倒见笑了。” “太后,您什么也不用拿,只要有一样东西在,足矣!”叶开突然道。 “哦?”隆裕愣了愣,“什么东西?” “先太后的遗诏”叶开点头道。 一听这话,隆裕的心顿时火热了起来,“莫非郡王已经盘算好了?” 叶开再度点头,声色不动。 隆裕顿时站了起来,难抑心中的激动,“郡王真是哀家的忠臣啊!” “臣一直都是太后的忠臣!” “来人呐,取遗诏来!”隆裕立马吩咐下去,“等下,还是哀家亲自去。” 隆裕快步离去,叶开的手指轻轻敲在茶几上,一个人在等。 不一会儿,便有太监从里屋把乘遗诏的盒子取来了,隆裕用密钥打开锦盒,伸手将那一卷淡金布绢拿了出来。 “郡王请看” 隆裕将之交于叶开手中,后者徐徐展开。 上面的内容都已经公开了,也就没什么保密不保密了。 “.....如遇大事,必先请于皇太后,钦定方可行之.....”这段话果然清清楚楚写在上面。 “臣知道了,太后,此旨关乎社稷江山,不如交于臣来保管?”叶开扫了一眼,便对隆裕说道。 “这....” 隆裕犹豫了一会儿,小德张趁机在一旁劝道:“太后放心既是,郡王最忠心!” 无奈隆裕只好松手,看着叶开把他装入锦盒内,稍下,她又问道:“郡王有何打算?” “太后只管坐镇禁宫,其余的就交给臣好了。”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 闻言,隆裕愣了愣,又不好再问,只是道:“郡王最忠心,哀家相信良卿!” “良弼告退!” 叶开没有多话,将锦盒收入怀中,说完便转身。 “小德子,去送....” 隆裕话还没说完,小德张就已经跑了出去,只留她一个人在殿内发呆,良久后,隆裕突然觉得上上下下没一处是她熟悉的。 ...... “郡王” “德公公” 二人在宫门口停下脚步,交互交谈。 “皇上那边怎么样了?”叶开问道。 “倒没什么大毛病,不过还病躺着,洋大夫说是那是后遗症。”小德张很平淡地道。 “这位主子呢?”叶开扬了扬下巴,示意隆裕。 “身子骨也不好,痰里带血,怕没有三两年了。” 叶开停顿了片刻,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行支票。 小德张立声道:“郡王给的够多了,不能再要了。” 叶开道:“公公收下吧,辛亥宫变时若没有公公,一家老小怕已不在了,再者,公公要为下半生好好考虑啊....” 小德张犹豫了半天,只得接下。 “郡王慢走!” 他才想起作别时,叶开已经出了午门。 ..... 叶开以出宫内,就径直去了军资府,那里如今已是军部下属的最高参谋机关。 情报厅,仍旧不分昼夜的忙碌着。 “大帅”蒋志清推门进来,这件办公室仍是叶开走之前的摆设。 “介石,你来了。”叶开喊了一声,面色有些疲惫。 “大帅有事吩咐。” “把我手中的信转成电报,一份给上海的戴鸿慈,一份给两江总督程德全。”叶开将信摆在了桌子上,递给了蒋志清。 “还有这一封交给驻日本的情报分局,让他们发这个地址。” 蒋志清拿起第一封信,片刻后,叶开又递给他第二封。 “去吧” 叶开摆了摆手,蒋志清依令而去,。 房间里只剩了叶开一个人,他趴在桌子上,缓缓闭上了眼,歇息,歇息。 (本书倒数第四天了....) 第三百四十章江宁城下的枪声 (昨天的第二更) 川地大乱持续闹了近两个月,事态却愈演愈烈,愤怒的工人扒了铁轨卖钱,有的甚至还聚众劫掠,突然事件一波接着一波。 九月七日,内阁悍然实施铁路国有化政策,第二天,叶开宣布辞职,经载沣挽留再三,才将辞职改为闭居,不问政事。 九月十一日,湘南七县集体农民抗租,官府为了平息事态,以“乱民滋事”强令镇压,混乱中,枪杀了二十七人。 消息传来,三省大恫,与此同时,有消息称,两广之地,革命党残势卷土重来,蓄谋第二次广州起义。 九月十九日,仅仅闭幕不到一个月的资政院,紧急质询内阁,要求其撤销铁路国有化条例,时,府院争端又起。 一波未平又起一波,紧接着,九月二十八日,在上海“股票风潮”案的联合法庭上,又一位重量级红顶商人登上了被告席。 前大学士李鸿章之侄,前两广总督李瀚章次子,义善源钱庄大股东,李经楚。 在多达十八页的起诉书中,李经楚涉嫌了包括“挪用公款”“滥用职权”在内的七项罪名,在最后一次提审环节中,中方当庭出示了所谓“秘密证据”,乍时让所有人震惊不已。 这份证据矛头直指中央内阁,涉及到了清廷在任的多位皇亲贵胄和宗亲大臣,不止一次出现了“劻”“泽”的字眼,观众席顿时炸开了锅,一时间,上海的大小报纸上纷纷转载此消息。 随着审理工作的进行,后续的报道则更加令人触目惊心,有传言称,川汉铁路公司之所以人间蒸发,就是这位“泽”氏亲贵一手包庇,近千万两股利不翼而飞,清廷既不做追究,也不救济百姓,转而强令铁路国有化,目的就是为了掩盖事情的真相,让劳苦大众为他们的贪腐买单。 此传言真假未知,奈何却越传越广,自上海一隅爆出后,大有向全国蔓延的趋势,当时,又有人称此为“总理贪腐案”。 随着“秘密证据”所引发一连串社会反应不断发酵,上海多家报纸刊文,要求联合法庭深查此“泽”氏亲贵及川汉铁路事件原委,然而法庭却以此偏离审理内容为由,拒绝深入调查,一时间,国人联想纷纷。 十月二日,梁启超代表资政院,就此事紧急质询总理大臣,载泽却以“实属捕风捉影无稽之谈”为由,拒绝前往,并下令两江总督查封涉事报馆,理由是:“案况甚诡,应着重严查,杜防革命党蛊惑民众,趁机举事”。 命令传到两江总理衙门,署理总督职位的程德全拍案而起,道“此为不仁不义不善不宥之举,吾为父母官,怎能执此恶令戕害百姓?”,程德全拒绝执行载泽的命令,公开和中央唱反调。 载泽问询大怒,四日,程德全被革去职务,政令立下,东南数省骚乱。 ...... 十月八日,晚,二十二时,良府。 叶开的书房里,云集了禁军系十七位高级将领,以及军资府八厅一局的所有要员,阵势委实不小。 他们是商量好了来见叶开。 “大帅!” 首先开口的却是禁卫军第二镇第一协协统,杨宇霆,叶开手下一员悍将,在远征蒙古时,因作战勇敢,被清廷敕封为“昌义子爵”。 “载涛,毓朗二人自从到了禁卫军,军内便乌烟瘴气,此二人真是一丘之貉,不光党同伐异,还在军中变着法的说大帅的坏话,弟兄们是看在眼里,怒在心间,大帅,我们是您带出来的兵,他们凭什么这么对弟兄!?” 自从这两位亲贵大臣空降禁卫军后,立马掀起了一场“去良弼化”的“整风”运动,多位功勋将领被调离原任,多达被十二位军官被口头训斥,再加上二人一无战功,二无威信,三不得人心,上上下下都憋了一口怨气,但慑于二人的身份,他们始终忍而不发,这股怨气憋到现在,他们再也忍不下去了。 杨宇霆此言一出,屋子顿时激烈了起来,所有人齐齐声讨载毓二人,大有除之而后快之势。 “我等恳请大帅出山!” “是啊,大帅,您出山吧!您要在不管管,咱们的禁卫军就要散了!” “大帅,我们是你的兵,可不是他们二人的犬马!” 面对众人的力劝,叶开始终没有发言,直到所有人都表述完后,他方才压了压手,缓缓开口道。 “你们都是我良某人带出来的兵,说句实实在在的话,就是我良某人臂膀大腿,大家有一点疾苦,我良某人身上就要疼三疼啊!”叶开叹息道。 众人都低下了头,大帅对他们的恩情,他们当然心知肚明,若没有大帅的提携,他们又怎么到如今这个显赫的地位,禁卫军中封了几十个爵位,那可都是大帅向朝廷要的啊,袍泽之情,重于泰山。 “奈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摄政王既然下令了,我一臣子怎么敢不遵从?”叶开叹了口气,接着道:“诸位,你我皆是军人,当依令行事,岂可干政?” “大帅!” 一听这话,众人立马再劝。 “大帅,恕我等直言,摄政王偏袒载泽,载涛等人,对大帅这般薄情寡义,此等庸主,大帅不必辅佐!” “混账!”叶开大声道:“这话要是传出去,我良弼不就是乱臣贼子了吗!” 众人立马噤声。 “大帅...” 众人还要张口,叶开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人群叹着气退下了,蒋志清,哈汉章,蒋雁行,孙传芳四人却没有动。 “你们随我来”叶开道。 名不正,言不顺,叶开要的可不是这个。 ..... “布置的怎么样了?” 幽静的书房内,叶开首先道。 “都安排好了,就听大帅的吩咐了。”蒋志清说道,其余三人也纷纷点头。 “好,咱们先按兵不动,等南边的枪声起。” 叶开幽幽说道,目光望了望窗外的夜色。 “也该快了。” ...... 十二点的钟声刚刚响,江宁城下,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枪声。 第九镇,和新成立的第三十七镇新军突然宣布起义,几乎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就攻占了江宁城,与此同时,安徽,江西两地也先后被拿下,之所以如此兵不血刃,是因为他们受的是两江总督的命令。 早上八点钟,程德全在总督署宣布三省“独立”,两个小时后,上海也宣布“自治”。 革命星火,骤然燎起! 第三百四十一章革命而不流血 (第一更) 三省“独立”速度之快,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短短不到十八个小时,东南便丢了半壁,且皆是赋税重地。 起义军所至之地,当地官署竟然纷纷开门迎降,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这些地方,简直..简直就好像之前商量好的。 十月十日下午十四时,乾清宫。 得知叛乱的消息,摄政王载沣几乎手脚大乱,他没想到“革命党举事”竟然会来的这么快,而他面前的载泽,载涛,毓朗三人死死跪在地上,大殿内的空气极度压抑。 就在一个小时之间,浙江也丢了,汤寿潜被拥戴为浙江都督,与此同时,起义军三气合流,苏沪浙赣皖五地军政府呼之欲出。 纵观这些地方的起义,主力全是新军,第九镇,三十七镇,以及杭州的二十一镇,除了新成立的三十七镇之外,其他两镇革命党人都渗透日久。 “臣早就说过,新军不堪用啊!”毓朗的脑袋死死磕在地上。 “现在不是堪不堪用的时候!”载沣大吼一声,对底下人说道:“你们谁去平乱?” 没人吱声。 载沣猛拍桌子,站起身来,大怒道:“亏你们两个还是禁卫军的首领,怎一个个成了缩头乌龟!” “载涛?”载沣看了看他那位三弟。 载涛顿时吓得面色全无,脸色苍白,仓惶中说出了那句著名的话。 “臣弟只会练兵,不会打仗。”之后便把脑袋狠狠的扣在地上。 载沣气的把桌子上的书通通拨到了地上,指着载涛,身子一个劲的颤抖,终究还是没有骂出口来。 半天后,他缓缓吐了一口气,才说道:“要是赉臣在就好了,本王悔之晚矣...” “摄政王,臣愿带兵南下平乱。”底下突然冒出了一道声音,说话之人,却是毓朗。 正值愁云惨淡之际,载沣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忙道:“好好好!毓朗,你要什么人马尽管说?” “臣只要三镇禁卫军,粮草备足,铁路疏通,一个月内,攻破江宁!”毓朗壮着胆气说道。 “好!本王就任命你为禁卫军三镇总兵官,你此番南下平乱,务必将逆党通通涤荡!” “是!” ..... 载沣的希望和现实形成了鲜明对比,当晚,武昌事发,湖北新军再度起义,五天时间不到,三镇即丢了大半。 而禁卫军整装待发这半个月,各省更是纷纷爆发起义风潮,四川,湖北,湖南,广西...在内的南方多省,已尽归敌手。 在此过程中,颇有意思的一点是,各地的起义都没有遭到什么像模像样的抵抗,革命军攻城拔寨,无往不利,除了旧式军队早就在之前的改革运动中被清洗一空,军事抵抗几乎为零,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即是,起义军每到一处,当地就放佛一夜之间冒出了无数带路党,开门迎降,箪食壶浆,而这些投诚之人,往往身居要职。 放眼望去,帝国大厦已经越来越斜.... 十月二十七日,被清寄予最后希望的禁卫军,整顿完毕,坐火车沿京汉铁路南下,先平复武汉的叛军,然后再顺江而下,直接攻取江宁,三镇兵马加起来五万多,无论实力还是装备,都远超各地新军。 倘若这两地拿下,平乱大计将迎来根本性的逆转。 不但毓朗这么想,载沣这么想,清廷上上下下几十位宗亲大臣也这么想。 火车一路向南奔驰,呜鸣声在山峦大川之间不断回响。 二十八日晚七时,就在武汉三镇五十公里外,火车突然停下了。 “怎么回事?” 火车的紧急制动声,撕破了两湖夜间的寂静,巨大的前倾惯性差点没让毓朗栽倒在地,扶正身子后,他赶忙下车巡视。 “贝勒,不好了!不好了!” 一名亲信跑上前来,急燎燎的报告道:“那帮兵蛮子把火车停了,说什么也不往前走了。” “什么!?” 毓朗大吃一惊,“他们这是要哗变!?” 大清国危在旦夕,这个时候可不能掉链子,稍一想,毓朗压住怒火,赶忙派人去交涉,得到的回复却是“禁卫军只听良大帅的” 毓朗发现他这个三镇总兵官根本调不动一兵一卒。 不一会儿,几位禁卫军军官走向了毓朗,身着协统制服,身后还跟着一大队兵。 “你们这是干什么?”毓朗一看身后的卫兵,目光顿时警觉了起来,叱道:“你们想要兵变吗!?” 毓朗认出来人了,打头是第二镇的协统杨宇霆,能文能武,平时一直恭顺,怎么今日.... “朗贝勒这话真是叫末将心寒了,我是来专门保护贝勒的,嗐,也不知道是谁传的谣言,说良大帅是被你陷害罢官的,都说要杀了你告慰大帅,所以....”杨宇霆露出了笑容,看的毓朗心里发麻。 保护?还是,软禁? “来人呐,把贝勒爷圈起来,要是出了半点闪失,我拿你们试问!” “是!” 杨宇霆点了一根烟,遥望着北边,半天后,吐出一口浓稠的烟气。 “大帅就是大帅” ...... 毓朗被扣押的消息传回了北京城,整个清廷顿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乱,而载沣更是不知所措。 他急忙派出了第二路平乱军队南下,系原北洋军一三六镇。 第六镇镇统蓝天蔚一步未迈,即率众起义,次日军队进入沈阳城,被部下拥戴为东三省都督,原东三省总督赵尔巽仓皇出逃。 十一月二日,北洋军第一镇镇统吴禄贞在山西起义,三日后,山西全境宣布“独立”,而第三镇则奉命南下,走到了直隶滦州一带,大军停滞不前,电告京城,要求“解散内阁,驱逐亲贵,施行完全之宪政。”时称“滦州兵谏” 十一月五日,山东巡抚孙宝琦宣布“独立”,其被拥戴为山东军政府都督。 十一月七日,阔别大陆十六年的清廷“首逆”孙文,抵沪,两天后,乘火车到达江宁,同日,电告五省百姓,“江宁”改为“南京”,如七十年前的太平天国一般,“京”字即表明其欲与清廷分庭抗礼。 “快宣良卿来!” 同样是这一天,得知消息的载沣在崇德殿急得大叫。 第三百四十二章快宣良卿来 “大帅,陆双鸣发来了消息,上海现在已经‘自治’了,问大帅下一步该怎么办?”张啸光拿着一叠最新的情报走进叶开的书房。 就在几天前,新任第三十七镇新军统制的陆双鸣进占上海,正式“倒戈”革命,同一天宣布上海全境“自治”,而他也被拥戴为沪军临时都督。 “告诉他,立即实施军管,务必保证租界和新区的正常与稳定。”叶开吩咐道,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我已经通知了蔡乃煌,虞洽卿等人,他们会全力支持陆双鸣这个沪军都督,记住,上海要死死的握在手中。” “是!” 张啸光点头,如今天下已经大乱,革命党正势如破竹,而反观清廷这边早已摇摇欲坠,大帅虽然闭居在家,实则运筹帷幄。 到目前为止,叶开仍旧毫无“出山”的意思。 “啸光有一事不明。”张啸光忽然道。 “什么事?”叶开问。 “啸光想不通大帅为什么叫陆双鸣固守上海,北上打河南岂不是更好,河南要是拿下,可就直逼直隶了。” “哈哈,啸光啊。”叶开大笑了一声,“河南要是拿下了,以后还用得着咱们吗?” “再者,打仗,打仗,归根结底是比谁银子多,别看革命党势头正猛,没有钱,地盘占的再多,也没什么用。”这个道理,叶开非常清楚,这也是他让陆双鸣进占上海的原因,在那里,他还有天然的主场优势。 “啸光明白了。” “载沣怎么样了?”片刻后,叶开接着问道,这十几天来,载沣派人请了他七八次,都被叶开以种种原因婉拒了,现在他八成急的团团转。 各地新军起义不断,而禁卫军又闹了哗变,停滞不前,看来,大清国真要亡在这位摄政王的手中了。 “今个又请大帅到宫里商量了,大帅要去吗?”张啸光答道。 “不去,你告诉来人,大清国文有载泽,武有载泽,要良弼有何用?”叶开戏谑的笑道。 ..... 乾清宫,御前会议。 正大光明牌匾下,坐的是大清国第十二位皇帝溥仪,在他的旁边是摄政王载沣,这是最高级别的会议,载沣却一言不发,瞧着朝堂乱成一片。 “都想想办法,现在该怎么办?革命党已经在南京建都了,马上就要和大清国分庭抗礼了!你们倒是拿出个法子来啊!”载沣拍着桌子大吼,声音在大殿里回荡不休,这才勉强镇住了混乱不堪的朝堂。 “载泽?” 载泽被点到了名字,下意识抬了抬头,却没敢吱声,他不是不想说,是实在没想到什么办法。 “臣都听摄政王的。” 半天后,他才哆哆嗦嗦说了一句废话。 载沣顿时急了,站起身来,怒道:“你这个大清国的总理,还不如一个妇人!” “臣无能”载泽跪地大哭,载沣甩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 “载涛?”载沣又望向了他那个胞弟。 载涛更没敢说话,只把脖子往里缩了缩。 而其他人更不敢接话了,要他们打打嘴仗或许还可以,但真要到了拿出办法的时候,却没一个人敢露头。 望着丑态毕露的一干人等,载沣终于到了愤怒的边缘,大清已经到了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这帮食禄大臣,却一个个的当起了缩头乌龟! “国家养士三百年,养来养去,养足了一帮百无一用的庸臣!” 载沣拍着桌子大吼,声音震耳欲聋,底下人个个低着头,脑袋不敢抬起来,小皇帝溥仪这时却吓得大哭,哇哇声差点盖过了训斥声。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找姆妈,我不呆在这里....” 载沣赶忙上前,安慰道:“皇上别哭,皇上别哭,就快完了,就快完了...” 就快完了.... 这几个字让众人心中皆是一凉。 “吱”的一声,大殿的门开了,一位太监匆匆忙忙跑上来,愣了愣面前的景象,然后跪在地上说道:“摄政王,忠敏郡王回话了!” “快!赉臣说了什么?”载沣急忙转头,目光直盯,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郡王说‘咱们大清文有镇国公,武有涛贝勒,定能匡扶社稷,无需良弼。’”太监说完,把脑袋扣在了地上。 载泽,载涛二人顿时面红而赤,而载沣则重重地栽在了椅子上。 良久,载沣大叹一声,道:“本王悔不该听信小人谗言,猜疑赉臣啊,如今国失壁垒,都是报应啊。” “良弼到了这个时候,还闭门不出,未免气量太小了吧?没有摄政王,没有大清,能有他今天?”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载沣猛然坐直,怒目而视。 “前几日本王还纳闷禁卫军怎会突然哗变呢?今日方知,有你们这一帮人在,禁卫军怎能不哗变?” “载泽,载涛,从今天起,你们二人也不用当什么总理大臣了,都回家去吧,别说赉臣不愿意看见你们,本王瞧着你们心也烦!”载沣吩咐完,一甩袖,抱着溥仪匆匆离去。 ...... 当晚,叶开就被任命为内阁总理大臣,这一次,是载沣亲自登门拜访。 “赉臣,本王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为了大清国,你就再出把力,权当是本王求你了。”载沣一再劝道。 叶开唉声叹气的说道:“良弼世受皇恩,怎敢托大托词,但眼下革命党势大,咱们又没多少兵,硬碰不得。”说完摇了摇头。 “赉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载沣急的脸上青红不定。 叶开又是一阵叹息。 “臣实在想不出办法。” 载沣面色苍白。 “不过...”叶开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载沣立刻问道。 “没什么...”叶开讪讪道。 “赉臣,你但说无妨,本王什么都能听进去。”载沣忙道。 叶开深以为难的开口:“目前只有一个办法,但却是下下策。” “你说,本王听着。” “只能和革命党讲和,” “讲和?”载沣不说话了,“能行吗?” “摄政王!” 叶开突然抬高了音量,说着便要跪地,载沣忙把他扶住。 “赉臣,你这是何意?” 叶开摇摇头,道:“臣有负皇恩,臣的办法是,如能效仿英国立宪,君上垂拱而治,大权委之内阁,由革命党及所有国民自由竞选之,和谈或许能谈得拢。” 载沣再度沉默了,谁都知道这道选择题的背后,是皇权的永久旁落。 “赉臣,你告诉本王,这是不是唯一的办法?”半天后,载沣问道,声音已细不可闻。 叶开缓缓点了点头。 “本王知道了,你照办吧。” 载沣起身离开。 =================================================== (完本那天,会和大家伙说说本书背后的故事。) 第三百四十三章南北和谈 (第一更) 1911年最后的这个月,注定是个不寻常的月份,一个月前的那场骤变仿佛还是耳边,转眼便呈燎原之势,古老的大地上呈现出两副截然不同的面貌,北方的王朝摇摇欲坠,上至皇族,下至大臣,一片哀鸿遍野,而在遥远的南方,新兴势力的崛起已不可阻挡.... 11月17日,南京,革命临时参议院成立,二十九省参议员举行闭门会议,除了统一南方各势力以外,会上还确定了“推翻满统,永废帝制”的革命目标。 放眼望去,南北已成水火不容之势。 这种还会怪想会持续多久?没有人知道,这会是一个好的开始吗?也没人知道。 就在这种情况下,“大将军王”重新出山的消息传遍了全国! 载沣拜访良府的第二天,叶开正式出任内阁总理兼军部主席,内阁大臣的名单上,除了禁卫军系的骨干,还列举了多名革命党人,当然,他们自然不可能就任,但也在部分程度上代表了清廷示好的征兆,猜想果然应验,叶开在组建内阁的同时,通令全国,要求南北各方进行商谈,避免国家分裂,以期尽快结束内乱。 凭着崇高的威望,叶开提出的和谈设想得到了南方的积极回应,谈判地点选在上海,全国停火一周。 革命临时政府派遣胡汉民作为全权代表参与谈判,而叶开这边,则委派了军资府副大臣蒋志清,全程由沪军都督陆双鸣保证双方的人身安全。 11月20日,上海县城,原两江临时总督署。 一楼的典礼堂,大门紧闭,门外有若干卫兵把守,众多记者挤在府衙外,拼了命的往里探,因为仅仅一墙之内,一场关乎中国命运的谈判,正在悄然进行当中。 会议持续了整整四天,全程不对外公开,报纸上几乎看不到有关的内容,外界疑窦重重。 这些猜测多是不乐观的,有消息称,由于南北分歧太大,谈判或许难以达成一致。 不过,就在第五天,报业圈突然流传出一张极其诡异的抓拍照,会谈期间,南方代表胡汉民居然微笑着和蒋志清握手言谈,从照片上看,双方毫无半点剑拔弩张的情绪,更像是老朋友叙话,或者生意伙伴谈买卖,而更为奇怪的是,仅仅两个小时后,这张照片就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了公众的视野中。 事后,抓拍者声称此照片系伪造,而当被问到如何伪造时,当事人又三缄其口,再结合那张照片的逼真程度,这个结果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有关这张照片的真伪,或许将永远成为一桩历史悬案。 但不管怎么说,直到十一月二十七号的晚上,和谈始终没有结果。 ..... 紫禁城,长春宫。 昔日辉煌奢华的长春宫,此刻却笼罩在一片凄凉的氛围中,大殿内外满是哭声,就如同死了人一般,凄惨的哭声越来越响,都飘到了外面,三十多位宫女太监趴在地上,脸上的泪水唰唰的往下滚。 为首的是大太监小德张,他就在站隆裕面前,神情戚然。 “小德子,你说的...是真的?”皇太后的神情黯淡,不断地摇着头,终了,不可思议地问道。 “奴才花银子疏通关系,这才从郡王府探到了一星半点的消息,说南方的革命党不同意和谈,就要打来了。”小德张接着道,“太后,你快想想办法吧!” 就在几分钟前,小德张前来汇报,说和谈形势惨淡,南北双方战火重燃,而隆裕原本指望着这次和谈为大清国续命,但眼下.... “我能有什么办法!”隆裕大叹一声,样子比小德张还要急,“大权都叫载沣拿着!” “太后!这个时候可不能指望载沣了,你想想,他当摄政王这三年,愣是把一个好端端的大清国给玩完了!指望他干什么!”小德张跪下,大呼小叫。 “哀家就觉得载沣靠不住!”裕隆跟着骂了一声,但旋即脸色又急的发白,“但哀家有什么办法啊,手里一没兵,二没权,可怎么办啊!” “太后,您还有先太后的遗诏!”小德张忙道,“大清国眼看就要亡了,这个时候您要不出来主持公道,那载沣他指定要把祖宗基业葬送在手里,太后!咱们就要成亡国之人了!” 听到亡国两个字,隆裕顿时心惊肉跳,理清思路后,急忙说道:“遗诏不是在忠敏郡王手里吗?” “太后快去请郡王啊!”小德张重重磕头,“要是去晚了,载沣说不定就要先下手了。” 听到小德张,隆裕赶忙道:“快!快!快去请郡王来!” 太监刚跑出长春宫没多久,迎面就撞上了叶开的郡王依仗,刚刚从载沣那里出来。 “郡王殿下,太后..叫您去一趟宫里...”太监上前说明来意,看了看周围,又换做了另一个口吻:“是德公公吩咐的小的” “知道了”叶开点头,他等的就是这一刻,自然不会放过,转身就跟着他到了长春宫。 “太后,忠敏郡王来了。” 听到消息的隆裕急忙抬头,叶开正大步踏入。 “郡王,和南方谈的怎么样?”隆裕一上来就问。 叶开顿时面色沉郁起来,“太后,大事恐不妙。” “到..底怎么了?”隆裕吓得后背直冒汗。 “太后!”叶开一下子跪倒在地,小德张几人连忙去搀扶,却被他挡了开,声色聒耳的说道:“革命党要皇上退位,不然他们就打到北京来!” “啊!” 隆裕大叫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没栽倒在地,紧接着就开始哭,满屋子的人也跟着哭。 叶开接着说道:“臣刚从乾清宫那里出来,摄政王听了这个消息,勃然大怒,说那革命党欺人太甚,说什么也不能把祖宗的江山丢在自己手里,就是死也要守护咱们大清,臣回去就整备兵马,和他革命党决死一战!” “载..载沣..是这样说的!?那皇上呢?”隆裕哆哆嗦嗦的问道。 “臣会殊死保护皇上,若贼兵攻入了北京城,臣只有带着皇上阖宫自焚,以慰先灵,到时候,也请太后自戕以全贞洁!”叶开大声道。 隆裕吓得脸色惨白,全然没了半点血色,身子跟着颤抖。 屋子里回荡着凄惨的哭声。 “郡王,我可死,皇..上不能亡啊...”隆裕摇晃着身子,失神一般的说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若要保全皇上的性命,只有请皇上自行退位,将权力交诸于国民!如此,方能乞一条性命,太后也可平安无事!”叶开道。 “皇帝要是退了位,大清国不就完了吗,要是大清亡了,哀家九泉之下,怎么对得起先帝!怎么对的起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啊!”隆裕左右为难,又开始嚎嚎大哭。 小德张在一旁说道:“太后,自古朝代更迭哪有不死人的,奴才听说英国那查理皇帝,就是叫暴民给砍了脑袋,还有法国那路易皇帝,就是,叫革命党杀了全家啊!”小德张越这么说,隆裕心里越害怕,嘴里不断的嘟囔着,脸上的泪花一点也不见少。 “皇上虽然不是哀家的亲生儿子,但却是哀家一手带大的,哀家从小看着皇帝长大,喂他吃,为他穿,哀家实在不愿意看到皇帝这么小就送了命了,他才六岁....”隆裕哭得越发厉害,这种痛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列祖列宗要骂,就吗哀家一个人好了,皇上还小,什么也不懂....”隆裕那袖子擦着发肿的眼睑,良久才勉强止住了哭声,“郡王,你去和革命党谈吧,说什么也要保全皇上的性命,我们母子的性命就在你手上了....” 裕隆郑重其事的吩咐,叶开大声道。 “是!” 第三百四十四章清帝退位,宪国肇始。 (第二更) 黑沉沉的大殿上,只有叶开和载沣两个人,其他的公卿大臣,要么被罢免在家,要么被隔离在外,要么已经提前好几天,逃离了京城.... 除了叶开内阁的诸多心腹,所谓的清廷已经有名无实。 “禁卫军败了...” 早上的阳光很好,却怎么也照不进载沣的心里,就在几个小时以前,禁卫军在武汉城下兵败,消息传到了他耳朵时,“惨白”的大局已经不可逆转,此外,还有比之更坏的消息,禁卫军第一镇将士在兵败后哗变,杀死了前任总兵官毓朗,投诚南方,而有了前车之鉴,载泽、载涛那群亲贵,再也不敢提什么决一死战了。 突如其来消息,让载沣浑身近乎冰凉。 叶开站在他面前,也一言不发,君臣二人,默默无语。 大清要亡了么? 一个巨大的问号萦绕在载沣的心头,南北和谈难产停滞,大清又兵败如山倒,山西,山东都相继沦陷,形势已经可以称得上四面楚歌,名义上的国土,只有不到四五个省份,载沣心里越想也清楚,问号很快就要变成句号了。 叶开同样心知肚明。 事实上,禁卫军完全是按照他的指示,表面上是一触即溃,实则慢悠悠的退往了河南和山东,扼守革命党北上的要道。 “吱”的一声,殿门大开,光线如洪水般洒了进来,载沣下意识捂眼,微颤着向后退去。 裕隆一身黑黄朝服,手中抱着溥仪,气势腾腾的“杀”进来,后面跟着小德张等人。 “你来干什么?”载沣问。 “大清眼看就要亡了,哀家不能由着你来胡闹!”隆裕冷气逼人的说道:“载沣,你回家当你的亲王吧!” 说完,便高声喊道:“请大行皇太后遗诏!” 小德张立马跪地,宣读遗诏。 载沣愣住了,他没想隆裕居然来这一套,他甚至来不及反应,遗诏便读到了最甚处。 “.....如遇大事,必先请于皇太后....” “你都听清了?载沣,哀家不能看着你这么胡闹,不能看着你把皇上带到绝处,从今天起,您就退归藩邸吧!”隆裕冷冷说道。 “请摄政王退归藩邸!”小德张跟着大喊一声。 “请摄政王退归藩邸!!”众人跟着齐声大喊。 载沣顿时呆若木鸡,他看了看一旁的叶开,目光更是惊恐。 “摄政王,您退下吧....” 叶开跪在了地上,示意尊奉遗诏令。 “赉...” 载沣苦笑了一声,终于什么也没有说,一个人蹒跚着身子走出了大殿。 “郡王!” 隆裕喊了一声,叶开迟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我母子二人的身家性命,就在郡王手中了。” “太后放心,皇上退位之后,会享受特殊优待,但帝号只保留一代,后世子孙皆是平民,现住紫禁城,将来你们再搬去颐和园。”叶开道。 “多谢郡王了” 说完,隆裕开始大哭,口里念叨着“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的话,这都是走过场。 “德公公,叫百官朝臣来!下午一时,在太和殿行退位大典,另通电全国,南北立行止戈,捍卫国民之权益,共铸统一之国家。” “扎!” ....... “奉旨朕钦奉隆裕皇太后懿旨:前因民军起事,各省相应,九夏沸腾,生灵涂炭,特命忠敏郡王良弼遣员与民军代表讨论大局,立定国乱,公决政体。然两月以来,尚无确当办法,南北暌隔,彼此相持,商辍于途,士露于野,徒以国体一日不决,民生一日不安。 今全国人民心理,多倾向共和,南中各省既倡议于前,北方各将亦主张于后,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以一姓之尊荣,拂兆民之好恶?是用外观大势,内审舆情,特率皇帝,将统治权归诸全国,定为共和立宪国体,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 良弼前经资政院间拔为总理大臣,当兹新旧代谢之际,宜有南北统一之方,即由良弼以全权组织临时共和政府,与民军协商统一办法,总期人民安堵,海宇乂安,仍合满、汉、蒙、回、藏五族完全领土,为一大中华宪国,予与皇帝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岂不懿欤?钦此。” —————宣统三年十月二十二日 清帝退位的诏书,瞬间点燃了整个神州大地,而在千里之遥的上海,僵持已久的和谈竟然奇迹般的有了结果。 蒋志清和胡汉民共同走出谈判地点,将结果公诸于众。 清帝退位后,南北将在二十四小时内停止一切战争,并在此基础上成立中华宪国,共尊一部宪法,新国家将完全继承清帝国所有领土,满蒙回藏汉五族共和,与此同时,南京城里,孙文亲自颁布《中华宪国宪法》,并获参议院全票通过,明年一月一日,宪国成立大典上,将正式对外公布。 下午少许时分,南京城再次传出消息,原内阁总理大臣良弼将继续出任看守总理,为期六年,之后进行党派大选。 此结果可谓出人意料,消息一出,举国上下再度惊起了一片浪潮。 ....... 谈判结束后,蒋志清,胡汉民同乘一车,一南一北,今后便没有这样的区别了。 “展堂兄,这宪法怎出的这么快?”汽车行驶的很平稳,蒋志清心中却有一事不明。 “早在几个月前,良公和孙总理就拟定好了宪法,你不知那几个月,这两位是****争吵,谁也不让谁。”胡汉民笑道。 “哦?”蒋志清倒吃了一惊,他知道大帅在日本期间见了孙文,没想到是商量这些事。 “没想到,短短一年不到,良公真的兑现了当初的约定,看来他到底还是说服了孙总理。”胡汉民叹了一口气,啧啧称奇,“能让孙总理屈服的人,这天底下怕只有良公了,良公真乃神人也!” 蒋志清倒没他那么激动。 “展堂兄,我跟在大帅身旁这么长时间,也知道些大帅的处事为人,他的心思别人永远也猜不透,但如果清楚一点,大帅的所作所为就都清楚了。” “哪一点?” “大帅说过,革命也好,立宪也罢,只是途径,不是办法,只不过大帅走的是一条不为人知的小道,而你们孙总理走的是一条万众瞩目的大道,但不管哪种,在路上总比停着或者退后好,反正离终点还远着呢。”蒋志清沉声说道。 胡汉民陷入了深思。 “哈哈,展堂兄不要想这些了。”蒋志清一拍肩膀,大笑,“听说上海新区有个大世界,大帅嘱咐我,来上海一定要去那看看。” 汽车一路向北。 (1,还有一更,完结撒花。) (2,新书《太平洋皇帝》已上传,兄弟姐妹们帮忙收藏下,下周一正式开更。O(∩_∩)O~,急需,滑沥沥拜谢!简介会在下一章末尾贴出。) 第三百四十五章荣耀属于中国(大结局+大事记) 1912年1月1日,看守内阁总理叶开在北京昭告天下,中华宪国正式成立,改“中南海”为“大爱宫”,定为总理官邸及内阁所在,同天改组内阁,副总理由同盟会理事长宋教仁出任,革命党和禁军系各半,孙文任全国铁路总督办,并定临时参议院为上院,资政院为下院。 翌日,《宪法》颁布,规定国家最高领导人为“民首”,取“万民之首,权取于民”之意,由参众两院选举之,三十年后改为国民大选,此宪法于1916年正式生效,期间仍然清廷九年立宪逐步过渡,待1916年国会成立,再实行选举。 3月,陆军部发布条令,改“镇”为“师”,三十七镇新军及三镇禁卫军重新改编并扩军,100个师分属五大军区,同年,重建海军。 9月,看守内阁总理叶开出访欧洲,第一站选在了德国,叶开与德皇亲切会晤,期间还签署了大批军民两用订单,并在一次非正式酒会上,失口宣称会重新考虑《中英密约》的内容,德国首先承认“中华宪国”为中国唯一合法政府,中英交恶,同年10月,大批德国专家赴华,在近两年的时间内,中国普通百姓亲切的称之为“德国老大哥”,期间多位德语学者访问中国大学,被聘为客座教授,例如爱因斯坦和普朗克,史称“中德蜜月”。 1913年,中央银行宣布放弃全国金融改革,放弃银本位,改为金本位,国民经济继续延续清末三年以来的疯狂势头,财政收入折合白银三亿八千万两。 1914年,一战爆发,叶开宣布中立,大批援华专家留在中国,11月份,情报厅俄国分局受叶开的命令,在瑞士与某“报社编辑”列宁接触,洽谈之后,出资三百万瑞士法郎资助其“革命事业”。 1916年,看守内阁结束任期,4月,国会宣告成立,议员选举采取混合制,人员组成分为十五个大界,统一党和国民党(原同盟会)角逐国会825个席位,5月,《宪法》正式生效,规定国会中非党籍议员不得低于三分之一,民首采取六年制,且没有任期,这是出于政策延续性的考虑。 6月国会大选,叶开以非党籍人士参选,靠着无与伦比的威望和与两党的紧密关系,他最终获得了432章选票,成为中华宪国首任“民首”。 上台仅仅一个月后,叶开即宣布加入协约国,抢在美国之前,对德宣战,对此,英国首相表示欢迎,三天后北部军区军队进入山东,直扑胶州湾及青岛,半个月后,两地相继光复,德国撤回赴华专家。 同年,叶开下令西部军区进军中亚,1916年末灭亡布哈拉汗国,哈萨克等国也相继脱离沙俄独立,该地区随即成立二十三个独立的斯坦汗国,沙俄深陷欧洲战场无暇东顾,1917年初,军队到达里海湖畔,新疆边境先后成立三个自治州。 1917年末,十月革命爆发,沙俄内忧外困,叶开发表声明,第一个承认俄国共产党合法政权,1918年初,列宁仿照《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条约》和叶开驻俄代表签署了《中俄密约》,承认中亚地区独立,归还19世纪以来侵占的中国领土,沙俄军队撤出中国境内,并将中东路铁路移交中国,未作交换,中方资助布尔什维克5亿元卢布,18万斤土豆,35万套棉衣,10万支步枪,7万发炮弹和大量生活药品。 1918年9月,俄国内战正酣,英法势力开始干预,白军紧逼,革命形势越发不利,1919年12月,叶开以保卫“盟友”为名,取道中亚和外东北进入西伯利亚,同时下令扩军160万,工业机器迅速发展。 1919年,《巴黎和会》召开,为了遏制“红色革命”和换取中国人的停战,英法等人和中国秘密和谈,最终签署了《巴黎会议第一秘密条约》,以乌拉尔山为界,分为东西两俄,中国不得进入西俄,而与此同时,东俄事务由中国主导。 1920年八月,被布尔什维克迫害的东正教大牧首逃亡东俄,东俄随即分裂为两个国家,相继成立西伯利亚共和国及车臣共和国,东俄灭亡,三百年来,俄国终于停下了东进的步伐,彻底沦为欧洲国家。 1922年,夹缝中存活下来的布尔什维克赶走了西方干预势力,在西俄,乌克兰和波罗三海的基础上成立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苏联还是那个苏联,只不过这个苏联全境不到五百万平方公里。 22年六月,华盛顿会议结束,作为战胜国,中国收回台湾澎湖的诉求被无情拒绝,消息传到国内,国内掀起了一场抵制日货的浪潮,正是组织竞选宣言的叶开强硬表态,“从寸土不让到寸草不生,中国人的意志不容挑战”,之后他再度高票当选。 1923年,浦东开发区三期工程落成,成为真正的东方明珠,作为首屈一指的超大都市,上海纽约伦敦并成为三大金融中心。 1926年1月,围绕南满台湾问题,中日正式开战,27年9月,日本战败,双方签署停战条约,归还台湾,琉球,澎湖三地,11月,远征军进入朝鲜境内,日本再次战败,朝鲜独立,消息传到日本国内,上上下下哀呼一片,这次战役被他们称为“五百年来无有第二的惨败”! 同年,国民党党魁孙中山病逝,叶开为其举行国葬,三个月后,载沣也病死醇亲王府,死前留下遗书,要求削去王爵称号,珍宝积蓄捐赠国家。 1928年,叶开宣布卸任,宋教仁当选民首,为纪念叶开的伟大功勋,国会提议设立精神领袖,赞扬其超脱党派政治,一心为国,精神领袖只此一人,且为终身制,同时,在精神领袖之下建立全国道德委员会,每年推举两人,并授予“大贤士”的称号。 1934年,宋教仁再度连任,他主政这六年,专注于经济教育的发展,并无大事发生,人称其为“文治民首”,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中国进入了被后世人推崇备至的“黄金三十年”.... ...... 1976年,北京郊区的一个小胡同里,住着两位普普通通的老人,他们行事极为低调,女主人待人和善,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男主人则在闲暇之时,玩一玩桥牌象棋,街坊邻居常来找他对弈,往往输多赢少。 不过最近,那两位老人似乎出来的少了。 然而,这一日却迥乎不同,胡同周围早早地封了道,方圆几百米有不少大兵警戒,近百位身着高级军服的官员依次进入老人的住处,看起来年纪同样不小。 这一幕让街坊们着实吓了一跳。 “妈,那个不是中央台上的....”几个孩子耐不住好奇爬上数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身着上将制服的人,竟然多达十几位,“‘辽宁舰’首航的时候,他好像就站在民首身边...” “别瞎说!” 中年女人望了望,忙抱着孩子回家。 是的,那是一位大人物。 ..... “夫人,校长怎么样了?” 来人站在房间门口,目光向里望着,一会儿后毕恭毕敬的向面前的年老女人询问,前者身前佩戴着五星上将的徽章,另有勋章几十块,密密麻麻,铺在胸前,身后的人也是同样的打扮,这是身份的象征,更是几十年来的所有功绩。 是啊,几十年了,蒋志清也老的很多。 “夫人,大帅他到底...” 有人开始哽咽,很难想象这些同样披着白发的将领竟然会一个普通老人哭泣。 年老女人拖着长长的叹息说道:“你们来了,老爷他就很高兴,快进去吧....” 众人纷纷点头,然后悄悄的进入房间,在正中间的床上,一位老人正躺在上面,带着呼吸面具,满头银发,面容枯槁。 “大帅!” 看见来人,老人的面色微微僵了僵,应该是努力挤出的微笑。 “介石...” 老人呼唤,蒋志清赶忙上前,把耳朵伏在老人嘴边,静静地听。 “我死后...不留...一字一墨,从宣统..元年到..宪国四年,所有的信件电报资料..统统烧...掉...”老人喘着气说完。 “大帅,别说这么不吉利话,神州飞船明晚就要上天了,你老还要看着咱们中国人飞上太空呢....”蒋志清强忍着泪水。 “你是我带出来的兵..就再听我最后..一次命令....把所有的....”老人努力把话重复一遍,却怎么也进行不下去了,开始大口呼吸,医生冲了进来,为老人带上了呼吸面具,并请求所有人立即离开。 “诶...” 蒋志清点头,转身离开,一群人守在房门外,神情紧张。 长久的伫立之后,韩翠儿从里打开了房门,八十二岁高龄,她的腿脚同样不灵便了。 “夫人,大帅他怎么样!” 韩翠儿用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钻出。 “你们大帅他....走了....” “大帅!” 一声呼号,众人开始大哭,泪水从他们苍老的皱纹里留下,沾染了胸前的勋章。 蒋志清什么也没说,他望着那扇门,注视,轻叹,良久之后,敬了一个标标准准军礼!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