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诡案追踪3   作者:贝晓   简介:   网络时代,我们是变得更安全了还是更危险了?网络另一端的,是与我们“天涯若比邻”的知己,还是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而当犯罪借由网络的掩盖变得更加踪迹难寻时,警方又将如何捕捉疑点,锁定凶手?   且看重案法证精英刺破暗网,守卫家国平安!   内容标签: 强强 制服情缘 业界精英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严,程晋松 ┃ 配角:沈皓,李嘉宇,蒋睿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重案法证一起破案的故事   立意:用科技侦破罪案    卷一·恶灵复生    第1章 心愿   温暖的明黄色灯光,将室内照得通亮。有音乐在空气中飘荡,空灵的声音配上外语的歌词,浪漫中带着点无法言说的诡异。厨房的灶台上燃着小火,一个崭新的蒸锅坐在火上,已经能听到咕嘟嘟的水声。锅里的东西应该煮了有一阵子了,即使隔着盖子,也能闻到阵阵的肉香。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人走进厨房,掀开火上的锅盖,拿起夹子,从里面掏出一大块肉。而后这双手将肉放到冷水下冲凉,然后把它放到一块塑料案板上。之后,带着塑胶手套的手拿起菜刀,开始一刀一刀地切肉。不一会儿,那一大块肉就变成了一片一片的肉片,按说这人的刀工也算不错,只是这肉上黄色的油脂太多,到底影响了观感。过了片刻,这人终于将肉全都切好。那双带着塑胶手套的手将这些肉片放入一个塑料袋中,而后将袋子扎好,与前面两个同样的袋子放到一处。而后走到锅子前,打开锅盖看向里面,一叶肝脏从水蒸气和血沫中露出身形。这人看了看肝脏的颜色,复又盖回了盖子,拿起刚刚的塑料菜板,再次走出厨房。   出人意料的,那人脚步的方向竟然是卫生间。只见那双手将菜板放在一旁,而后坐回矮凳,拿起一旁的刀子,继续工作起来,伴随他的动作,又一块肉被割了下来。这手转身将肉放到案板上,而就在转身的同时,被身体挡住的东西终于露出了全貌——   那是一个无头的尸体,尸体的一条手臂与后背已经见了骨头,腹部也被打开,里面的内脏都已消失不见……   王德江一个激灵,一下子醒了过来。   刺目的猩红色随梦境而消散,眼中是熟悉的办公室,自己的右手里还拿着一份卷宗。王局这才记起自己睡着之前在做什么。意识到这一点,王德江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看来,自己确实是老了,竟然看卷宗也会看睡着,想当年自己可是为了一宗案子可以连着熬上好几天的。   揉了揉眼睛,王德江站起了身。他走到一旁的洗手池边,用冷水洗了把脸。   洗手池的上面安着一面小镜子,王德江擦干脸上的水迹,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平日里他从来没有注意过,今天一看才猛然发觉,自己确实是老了,脸上的褶子多了,皱纹也深了,就连眼睛也没有年轻那会儿清亮了。然而——王德江将自己的视线向下——自己这体型保持得还好,这么多年来,自己每天都会跑个三五千米,风雨不误。所以这身警服穿在自己身上,还是那么合身。总让他觉得,自己还能再干上个三五年……   然而,他已经真真切切地60岁了。体检报告上的年龄和一长串的病都提醒着他,他已经不再年轻。从一年前,肖长河调到市局担任副局长开始,王德江便知道,上面这是在安排未来的工作了。一年中,王德江逐渐退居二线,与肖长河进行各种交接,时至今日,他已经可以正式功成身退了。   说起来,王德江倒不是贪恋这位子。公安局长这工作说起来威风,实际上经常要承受非常巨大的压力,一个大案出来,下面的人要连轴转,局长也没多少安稳觉睡。这些年且不说他,就连老伴儿都因为担心他而落下了高血压和神经衰弱的毛病。得知他要退休,老伴儿嘴上不说,心里的高兴却显而易见。从前些日子他就听到老伴儿和远在北京的儿子商量着去哪儿旅游比较好,听说儿子连旅游团都给他们报好了。看到妻儿这么开心,王德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难受倒也不是,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这两年年纪大了,很多时候有些力不从心了。可是真想到要退下来,脱下这身警服,老王局长总觉得,似乎还有些遗憾。   为什么呢?   或许——王局回头,看向自己的办公桌——就是桌头那几个卷宗吧。   王局长是从基层民警干上来的。当年从部队退伍专业后,他被分配到了公安局。那时候才是上世纪80年代初,刑警学校还没几个毕业生,王德江跟着一个老刑警师傅,在基层摸爬滚打了5年,凭着师傅传授的经验和自己的毅力破获了不少案子。之后他担任了刑警队长,带着一帮警校毕业的小年轻们继续破案。在一线办案的20多年的时间中,王德江最大的遗憾就是,有几个他经手的案子始终未能破获——这其中固然有天时地利等各种偶然因素,可相对共同的原因就是,当年的刑侦技术还是太落后了。有些案子如果放到现在,根本就不会成为悬案。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王德江对刑侦技术这一块一直非常重视。年轻的时候他曾经一有时间就跑去刑警学校旁听,他和程晋松父亲的友谊,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建立的。多少年来,每次听说有什么新技术出现,王德江都会立即拿着卷宗跑去刑警学校,有几次,他真的有了新发现;但也有时候,他是失望而归。时间带走了重要的物证线索,让一宗宗本能破获的案件最终成为了悬案。这十多年他离开了一线,当初的那些失落遗憾的情绪在繁杂的工作中被慢慢淡忘,可当如今,他马上要退休之时,王德江发现,自己最大的遗憾就是那几宗未解的悬案。这几天,闲下来的时候,他就会翻翻旧卷宗,盼望着或许能再发现些新线索,尽管他自己也知道,这种努力基本将是徒劳。   罢了,罢了,人生在世,谁还能没点遗憾呢?   就在王德江走神的时候,门口传来敲门声。   “进来。”   程晋松和沈严从门外走了进来,见到王局,程晋松先开口道:“王局,怎么样,有时间吗?”   “嗯?什么事儿?”王德江问。   “哦,我们组里有点东西,想请您过去看一下。”   “找我?”王德江笑了,“我还有几个小时就退休了,工作的事你俩找肖局去!”   “可是,这活儿当初是您经手的,它跟肖局说不上啊!”程晋松摊手。   王德江有些奇怪:“什么活儿我经手的?”   “您过去就知道了。”   王德江看着程晋松笑嘻嘻卖关子的样子,再看看旁边略显局促的沈严,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小子少在我面前打马虎眼,什么叫我经手的不能给别人看的?让别人听见还以为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说,到底什么事儿?!”   沈严白了程晋松一眼,对王德江认真说道:“王局,是这样的,我们知道您今天就退休了,给您准备了个小欢送会,想请您过去……”   沈严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德江连连挥手打断:“拉倒拉倒!我今天班子会上都说了,我就想安安静静地退休,不想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你们别给我整这些!”   “王局,这也是大家伙儿的一番心意,”程晋松上前两步,求情道,“大家一帮人都在楼下等着呢,我俩要是请不动您过去,我们都没法跟他们交差。”   看到程晋松一本正经胡说的样子,王德江到底没绷住笑了出来,他点着程晋松,笑着数落道:“你看看你,哪有点儿当领导的样子?你说你爸挺严肃个人,怎么你总这么没正形呢?”   “我这不是微笑服务,努力搞好警民关系么。”   程晋松的父亲和王德江是多年至交,所以程晋松跟他说起话来,也会相对随便些。沈严依旧是一贯的认真,他诚恳道:“王局,您就过去一趟吧,大家都在楼下等您呢。”   “行,我就给你们两个人一个面子。”王德江说着站起了身。   王局跟着沈严和程晋松来到五楼刑警队,两人将其领到会议室门口,而后一人站在一侧,同时打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   熟悉的音乐让王德江脚下一顿,抬眼一看,小会议室不知什么时候变了模样,对着大门的不是熟悉的会议桌,而变成了投影大屏幕,大屏幕上此刻正放着一张黑白照片,是王德江当初刚入警局时拍的证件照。而后,画面一转,变成了一个青年跟着老刑警们出现场的情形,画面不停地变化,有勘查现场的聚精会神,也有案情分析会时的条分缕析。照片一张张闪过,场景大同小异,只是照片上的人头上的白发渐渐多了起来,再后来,已经能看到明显的皱纹。随着“金色盾牌,热血铸就”的音乐声响起,照片上的内容也似乎进入了一个高潮,上面出现的是一个个要犯落网时拍的新闻照,还有老百姓送来的一面面锦旗,上级嘉奖的一份份立功奖状和证书,那上面的每一份证书,王德江几乎都能记得它背后的故事。音乐的最后,所有的照片拼成了一面照片墙,组成一个警察在国旗下敬礼的剪影。   “敬礼!”突然的一声口令声,屋内的十余名警员同时敬礼,他们齐齐注视着王德江,向这位奋战了多年的老警察,他们最敬爱的领导献上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王德江不觉得自己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然而眼前的这一幕却总让他觉得有些鼻子发痒眼角发酸。他抬起自己的手,回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王局,恭喜您退休。”程海洋捧着一束花走了上来。王德江看着,笑骂道:“这唱戏送花的主意估计就是你小子想出来吧?”   “王局,这我可不能邀功。”程海洋一本正经地嬉皮笑脸,“刚刚那视频是沈皓做的,照片素材是晋哥和秦凯找的,花是沈队花的钱,不过他们都说得让长得最帅的来给您献花,这才找的我。”   “呿——”程海洋这话刚说完,就换来屋里所有人的群嘲,就连王局都忍不住笑骂了句:“我信你的鬼!”   王局一句话,让众人都笑了起来,屋内气氛也骤然变得轻松许多。王局环视着屋内的这群人,重案组、法证组,这两组是整个刑侦队的精英,S市公安局的门面,也是王德江工作这些年最满意的手笔之一。想当初自己在S市建立大规模专业的证物检验组的时候,许多人都觉得他是在搞面子工程,然而多年的实践下来,法证组这个小分队已经成为了破案的尖枪,在打击犯罪的道路上也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而重案组的这几个小子也在沈严的带领下本事越来越强,几桩跨市甚至跨省的大案,他们都办得漂漂亮亮。   回想起这些,王德江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看了看这一群人,颇为感慨地说:“你们中有几个是从警校毕业就到我这儿的,当然更多的是我从分局、外地选过来的。你们这些年的成绩让我知道,我选你们每一个都没选错。以后我退了,你们还要继续好好干,要是让我听说谁丢了咱们市局的脸,别说我打车也要回来骂你们!”   “王局,您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干,绝不给您丢脸!”程晋松认真道。   其余众人也纷纷开口:“是王局!”“放心王局!”   王德江看着这些人的保证,心中既慰藉又有淡淡的伤感,不想被众人发现,于是他挥手道:“行了,这儿搞完了吧?完了我就走了啊!”   王德江说完就往外走,沈严和程晋松见状忙跟了过去:“王局我们送您。”   “嗯。”   走到走廊上,屋内的声音便渐渐听不到了。王德江对沈严、程晋松说:“你们两个跟我来一下,我有点话跟你们说。”   程沈二人相互看了眼,都并不觉得太意外,两人点点头:“好。” 第2章 传承   两人跟着王德江走进局长办公室,一进屋两人就发觉这里冷清了不少。仔细看看,原来是王局将自己的私人物品都收拾起来了。注意到他们俩的眼神,王德江笑了笑:“今天最后一天来了,总得收拾干净点儿给肖局腾地方。”   说着,他坐在了办公椅上,看着程沈二人说:“刚刚在屋里我没和他们说,虽然咱们局这么多部门,我这个当局长的应该一视同仁,不过私下里说句,整个市局里,你们确实是我最得意的兵。小程你是从毕业就跟了我的,法证这一块儿也是你帮着一手弄起来的。沈严你跟我的时间虽然没那么长,但是你的能力我一直都放心。尤其是这几年办的几件大案,各方都很看好你。前阵子省厅里还有人跟我提起你,说想调你入省厅,我没答应——不是别的,我马上退休,肖局来这儿时间毕竟也不长,有你在这儿帮他一段时间,对他对咱们局都有好处。我也跟省厅的人说了,也就是暂时再留你一阵子,将来你想去省厅,还是有的是机会的。”   “王局您放心,我没意见。”沈严忙回答,说完又下意识地看了一旁的程晋松一眼,补充道,“而且,其实我也更喜欢留在这儿。”   王德江注意到了沈严的这个小动作,笑笑道:“其实当初调你来的时候我还多少有点担心,因为听说你比较静,我还怕你跟晋松这小子合不来,没想到你们俩倒是配合得挺不错。”   听完这话,沈严安静地笑笑,程晋松却开口道:“王局您这话就不对了,搭档这事最需要的就是互补,说相声还讲究一个捧一个逗呢。再说了,我和沈严都是专业人士,干活的时候我们都很认真的好吧?”   “瞧瞧瞧,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王德江给了他一个白眼,那边沈严则开口:“王局您放心,我和晋松配合很默契,组内大家配合也很好,您就放心吧。”   王德江点点头,他看了看沈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道:“沈严,你今年也36了吧?还不打算解决一下个人问题?”   “啊?”沈严不想王德江话题突然转到这里,下意识地就看向程晋松,那边程晋松也开口,“我说王局,您这还没退休就打算开辟第二职业了啊?另外,您就算问也别当着我面儿问啊,人家沈严就算想也不好意思回答啊!”   程晋松这话一出,王德江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沈严也在下面暗暗推了程晋松一下,而后对王德江说:“王局,我暂时还没太想考虑这些事。”   王德江看了看沈严,又看看程晋松——他也是老刑侦出身了,这两个小辈刚刚的那点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这两人在他手下也有四五年了,如果说一开始还看不出什么的话,到现在如果他还没看出点儿端倪,那他大概就真是老眼昏花了。说实话最初王德江真是有过担忧,毕竟这两人都是自己最得意的爱将,如果真因为这种问题影响了事业前程,王德江真会为他们不值。可是若说因为这种担心就要去拆散他们的话,王德江又觉得有些不忍。毕竟这是人家私事,而且两个人也都没媳妇没女朋友,也不涉及道德问题。万一将来有一天他们的关系真的被外界发现……   罢了罢了,过段时间还是赶快把沈严调进省厅吧。这俩人分开点距离,被抓包的概率大概就能小些。   王局这边正在为自己的两员爱将操心着,那边丝毫不知老父亲心思的程沈二人却只注意到了王局的走神。程晋松摆摆手:“王局?”   “啊?哦,”王德江回过神来,“我也就是顺嘴问一句。对了,我让你俩过来是有正经事要跟你们说。”说着,他从办公桌里掏出了几个文件袋,“这是三个老案子,都是还没结案的。其中两个是咱们市的,还有一个是隔壁市的,年头都挺久了,最近的那个到现在也已经十三年了,最远的那个已经快三十年了——以前没电脑的时候刑警间有这么个规矩,就是谁退休时如果手里还有没破的案子,就要将这案子转给一个年轻的,让他记得把案子查下去。我知道现在这些案子其实都已经录入到电脑里了,不过这些东西,我还是希望能有个人收着,一来这里面有些当初查案的第一手资料,说不定对你们破案有用;二来有这东西在,也能给你们提个醒,别忘了这些案子,别忘了还有些人,等着咱们去给他们一个交代。”王德江的手摩挲着那三个已经很陈旧的档案袋,眼中似乎有遗憾又有些不舍,他注视了片刻,才将这些东西递了过去。   程沈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两人都站起身来,沈严伸出双手,将那份承载着遗憾与嘱托的卷宗郑重地接了过来。   “王局您放心,我们一定不会忘记这些案子,我和晋松可以跟您保证,我们一定会坚持查下去,争取早日将这些案件解开!”   王德江看着程沈二人郑重的模样,欣慰地点了点头。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程沈二人相互看看,表情都颇为感慨。   “想不到王局当了一把手多年,这几个案子的卷宗,居然还一直自己保管着。”程晋松说。   沈严则是看着档案袋磨起的毛边感慨说:“王局一定还经常翻看它们。”   “我爸以前就说,王局是身在办公室但心永远在现场。”程晋松说,“听说之前有几个没破的案子,他一听说有类似的案子发生,不管在哪儿都会过去看一看是不是同一个凶手犯案。还有我们法证组的那么多经费和仪器,也都是他帮忙争取的。”   沈严点点头:“就算不为王局,这些案子我们也应该继续查下去。毕竟每一个案子背后不光是一条人命,还是一个家庭。”   4月7日。   S市郊,红山垃圾处理厂。   “向后倒,倒,倒,好!可以了,卸货吧!”   伴随着一声令下,垃圾处理车的车斗打开,一袋袋垃圾从里面倾泻下来。接着,几个全副武装带着口罩眼罩的工人走上前来,开始对这一车的垃圾进行分拣。虽然四月的S市天气尚不算热,但这么多垃圾聚在一起,依旧发出明显的臭气,刺激着人的感官。尽管工人们已经戴上了口罩,但在如山的垃圾面前,什么口罩都显得无能为力。这样的工作,少有年轻人能够做得来,所以红山垃圾厂的垃圾分拣工人大多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他们要做的任务也并不算太复杂,只要对其进行大体的分拣,将一些可以燃烧的物质送去焚烧处理,而剩下的都会填入不远处那个巨大的填埋坑中。   “现在这帮人啊,吃东西是越来越浪费了。”老刘一边分拣着垃圾,一边自言自语地数落着。他分拣的这部分也不知是从哪个小区还是大学收回来的,十袋垃圾中有九袋是食品垃圾,其中不少都有大量的剩余。老刘将这些袋子都放到一处,准备一会儿去堆填,忽然,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引起了他的主意。这袋子里面装的似乎是猪大肠之类的东西,只是相比于一般垃圾的乱成一团,这些大肠却是整整齐齐地叠成了一摞。老刘皱起了眉头——这是谁有这奇怪癖好,居然把大肠叠起来?难不成这是谁家误扔的?再往一旁瞅瞅,是一块扁扁的大骨头。老刘拎出那块骨头,在阳光下端详了半天,不禁皱起了眉头。   “欸,”他用胳膊碰了碰旁边的同事,“你看这个,好像不是猪骨头吧?”   “啊?”同事正埋头苦干,听到老刘这话忍不住嘲笑了一句,“你还有这闲心看人家扔的是什么……”   同事的话停在了半途。因为他发现老刘手中举着的这块有两个巨大的耳朵状的骨头,这完全不是猪牛羊等动物中会出现的,倒像是……人的盆骨。   同事心中“咯噔”一声,变得有些不安起来。他犹疑半晌,开口道:“我说,要不你还是打个电话,让警察过来看看吧……”   半小时后,刑侦队的警车停在了垃圾场门口。沈严等人下车,早已等候在此的派出所警员立刻迎上来介绍情况。   “今天早上,这儿的工人在分拣垃圾时发现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内脏和一块骨头,工人看那东西不像是动物内脏,怀疑是人的,于是就报了警。蒋法医确认过,是人骨。”   众人跟着派出所民警走向案发地,越往里走,腐臭的气味就越浓重,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蒋欣正站在警戒线边,见众人来到,她让王子杰将若干个口罩、鞋套递了过去,而后说:“跟我来吧。”   一众人戴上口罩鞋套,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蒋欣走向内部。只见蒋欣将他们带到一堆垃圾附近,指着单独放在一处的一个黑色塑料袋说:“东西就是装在这个袋子里的。”   沈严和程晋松最先走了过去,两人蹲下身去看向袋内,只见黑色的塑料袋中装着一摞整整齐齐的肠子和一块人的骨盆骨。只一见到这个东西,沈严的脸色就是一变,他立刻抬眼看了看身旁的程晋松,果然从后者眼中也读出了严肃及震惊的目光。   蒋欣不知道两人目光中的深意,只当他们是被那一摞叠得整齐的肠子惊到,于是解释说:“我问过发现它的工人,他说这肠子发现时就是这样折叠整齐的。因为怕影响你们取证,我还没有将肠子拆开,不过从目测来看这应该是一个成年人完整的肠组织。”说到这里,她补充了一点,“而且,从色泽上看,它似乎……”   “被人煮过。”一旁的程晋松接完了蒋欣的话,他抬眼问,“是么?”   “对。”蒋欣对程晋松能说出这一点来颇为意外,这时她才注意到程沈二人的眉头都已经皱了起来。   意识到一定有什么不对劲,蒋欣问:“怎么了?”   “这起案子二十年前曾经发生过,”程晋松对着蒋欣——也对着身后的一众警员——压低声音开口,“而且至今依旧没有破案……” 第3章 重现   “什么?!”程晋松此言一出,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变。   秦凯瞥了一眼那袋人体组织,震惊地开口:“头儿,晋哥,这,这难不成就是二十年前那个……分尸煮熟的案子?”   程晋松微微咳嗽一声,瞥了眼离他们不远的垃圾场的工人,示意还有外人在场。沈严见此情形,对程晋松低声嘱咐了一句“我先过去把他们支开”,说完便自己向那群工人走去。   “我想了解下你们发现这些东西时的情况,麻烦你们跟我过来一下。”沈严说着,将那群工人带向了一旁。重案组几人见外人被引走,立刻凑到程晋松的身边。   “20年前,S市发生过一起恶性杀人案。死者是一个在校大学生,女性,她在遇害后尸体被凶手分尸两千多块,煮熟,并且分多个地点抛尸。”程晋松介绍,每句话都令众人的神色更严肃一分,“其中有一个袋子里装着死者的内脏,里面的肠子被叠得整整齐齐——就如同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个一样。”   “所以这起案子可能和当年的案子是同一个凶手?”江厉皱眉开口。   “我们暂时不能确定,”程晋松说,“不过当年的案子确实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破案,也就是说,凶手很可能还逍遥法外,不排除再次犯案的可能。所以大家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对待这起案子。”   “是!”   那边,沈严也走了回来:“我问过工人们,他们说这批垃圾是今天早晨运过来的,工人们在分拣的时候发现的这一袋东西。因为发现后他们就报了警、而后警察就封锁了这里,所以他们还没有确认过其余的垃圾中是否还有尸体。另外,垃圾车司机现在并不在这里,所以尚不清楚这批垃圾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收集来的。而且还有一个问题是,”沈严转过头去,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垃圾填埋场对程晋松说,“我们无法确定是否还有其他部分的尸体已经被埋在了这片地下。”   “即使肌肉组织部分可能被忽略被处理掉,骨骼部分也不可能被忽略的。”程晋松说,“我建议你先跟垃圾车司机确认一下他今天早晨都去哪里收集的垃圾,在那附近再仔细搜索一遍,说不定会有发现。”   沈严点了点头:“郭厂长已经联系过垃圾车司机了,据说他人马上就到。”   正说话间,警戒线那边响起说话声,原来正是司机到了。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沈严先是对他表明身份,而后直入正题:“黄师傅,你今早都去过哪几个垃圾收集点?”   “我这车主要负责城南大学城那一片。我一路一共有14个垃圾点,我每到一个地方,垃圾点的人都会帮我把垃圾倒进车里,然后我就负责拉回来。”黄师傅显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些疑惑地问,“警察同志,是出了什么事吗?”   “你在收垃圾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这……都跟平常一样,没什么不一样的……”   “这样,你给我详细回忆一下你今早的行车线路,几点钟出发,先去了哪里,再去了哪里,越详细越好。”沈严对他说。   黄师傅点了点头,掏出手机打开地图,开始给描述自己的行车线路。沈严和程晋松仔细地听着,越听神情越严肃——因为这车途径了相当大一片区域,这无疑为后期搜寻增加了不小的难度。   “面积这么大,我们自己搜恐怕人手不足,还是找分局帮忙吧。”方礼源低声同沈严商量。   “我同意,”程晋松点头,“可以让城南分局安排人手去附近排查,咱们则集中在这里,把所有今天运来的垃圾都过一遍。如果这桩案子真的和二十年前的案子有关的话,那么尸块绝对不止一袋。”   沈严想起卷宗中记录的那些数据,眉头瞬间皱得更紧。他对方礼源说:“礼源,你去一趟城南分局吧,让赵局帮忙组织人手,以所有垃圾点为圆心进行排查。我们这边如果发现可以缩小排查范围的线索会尽快通知你。”   “好。”方礼源点点头,快步离开。   回到众人身旁,程晋松拍了拍手,说:“各位,大家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以目前的情况推测,这里很可能还有别的尸块,所以所有今天运到这里的垃圾,我们都要过一遍。”   随着程晋松的说话,众人目光不自觉地看了看面前如小山一样的垃圾堆,以及其后方停着的五六辆尚未倾倒的垃圾车。   “大家知道,红山垃圾场负责的是整个S市的生活垃圾,所以工作量会非常大。为了提高效率,一会儿我们会让垃圾处理场的分拣工人帮我们一起排查。大家每人和一个工人组成一组,一旦发现可疑的垃圾,立刻通知我们进行确认。另外,在翻检垃圾时注意垃圾之间的物理位置关系,最大的这一堆采用四角法,明白吧?”   “明白!”法证组众人回答。   所谓四角分拣,就是在处理成堆的物证时,从四角开始切入,逐渐向中心推进。这种做法一来不会漏掉物证,二来可以尽可能保留原物证之间的位置关系。   和自己人交代清楚,程晋松又叫来了垃圾场的工人们,向他们说明了情况。“大家注意,人体组织和牛羊的肌肉组织是有很大不同的。简单来说,如果大家发现哪个袋子里的肉皮下有黄色的油脂组织的话,一定举手通知我们。”   听到程晋松这话,一群工人相互看看,脸上表情各异。程晋松也顾不上他们内心的活动,开口道:“那我们就开始吧!”   一声令下,所有人顿时散开。   沈严和程晋松走回到那袋尸块旁边。程晋松小心地将其中的尸体组织取出递给蒋欣和王子杰,而自己则拿起塑料袋仔细观察起来。   沈严轻声问:“怎么样,能检出什么线索吗?”   “难说,”程晋松实话实说,“垃圾袋外面污染太严重了,而内侧我估计十有八九查不到凶手的指纹。”   沈严皱皱眉,他又看向一旁的蒋欣:“蒋法医,你这边呢?”   蒋欣和王子杰刚刚已经在临近的空地上铺好了塑料布,王子杰正在将那段肠组织摆在上面。听到沈严问,蒋欣拿起那块盆骨,对沈严介绍:“沈队你看,死者骨盆宽而短,上口近似圆形,下口较宽大,这些都是女性盆骨的典型特征。其上骶髂关节面略显粗糙,估计死者的年纪不大,可能在20~25岁之间。另外从骨盆结合处特征来看,死者生前没有生育过。”   程晋松也凑近看着,待蒋欣说完,他指着骨断面问:“凶手是用刀分尸的?”   “应该是刀一类的利器,”蒋欣点头认同,“但是在断口处有不少划痕,且切口并不整齐,说明凶手虽然有一定的解剖知识,但是缺乏实际操作经验。”   沈严关心的则是另一个问题:“你刚刚说凶手可能煮过尸体,那它还能提取DNA吗?”   “没问题。”蒋欣确认地点头,“DNA双螺旋受热时虽然可能出现解螺旋现象,但是随温度的冷却,它又会恢复其双螺旋结构。而且,凶手也未见得能将所有肠组织都加温到足够高的温度,我相信肯定能提取出DNA。”   “这些技术上的事情你就放心吧。”程晋松也说,“有了DNA,再交叉比较失踪人口,查明死者身份应该不会太困难的。”   沈严这才稍稍安心了些,而后他又想起另一个问题:“能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吗?”   “这个比较困难。”蒋欣摇头,“仅现有这两部分,在确认死亡时间上都没有太强的指向性。尤其这些组织还经过高温处理,也很难用一般的腐败现象来进行确认。不过等回到局里我会对小肠内容物做下检测分析,希望能有发现。”   “好。”   分拣排查是一项非常耗时且累人的工作,众人需要将垃圾从车上一袋袋取下,拆开,确认里面是否有可疑物品。尽管仍是春天,但是正午的气温也已接近20度,众人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不一会儿便都大汗淋漓。而且,这垃圾的气味也是实在难闻,即使隔着口罩,恶臭依然会从各个缝隙钻入鼻端,每一次呼吸,都是考验与折磨。   就这样忙碌了好一阵子,突然听到苏墨涵一声高呼:“有发现!”   所有人闻言立刻抬头,只见苏墨涵正从一堆垃圾堆旁边站起身,他一边走向程晋松一边说:“晋哥,蒋欣姐,你们快过来看看!”   苏墨涵手里是一小块肌肉组织——它有成人手掌的一半大小,起皮肤与肌肉之间有一些浅色的黏腻的东西,活像是饭店后厨扔掉的带着黄油的熟鸡肉。   看到这东西,程晋松和蒋欣都瞬间变色。蒋欣忙拿过蒸馏水,将其表面的污染物冲净,而后她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霍然抬头:“纹理纤维较粗,应该是人肉。”   “所有人!”程晋松立刻指着那堆垃圾下令,“立刻先找这里,里面肯定还有!”   闻言,所有人立刻从各处奔来,同时扎进垃圾堆。很快,又有人发现了相似的散落的肌肉组织。众人心情愈发急切——如果有散落的肌肉组织,就说明,这堆垃圾中至少还有一包集中的尸块!   半小时后。   “死者的所有内脏器官都在这里了,心脏、肺、胃、肝脏、肾脏……包括子宫。”蒋欣指着塑料布上摆放的各种人体器官介绍道,“所有这些器官组织应该都经过水煮或是高温冲洗,其表面均有不同程度的高温变性。另外还有大量的皮肤肌肉组织,”说着,她又指了指右侧的一堆碎肉,“初步估计,应该不少于一千块。”   “应该会超过两千块。”沈严开口——凶手这种处理尸体的方式,与20年前那桩命案几乎一模一样。   “我觉得回去之后,你应该给王局打个电话了。”程晋松对沈严说。沈严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二十年前的那个恶魔,再次出现了。 第4章 异同   S市公安局。   “要死了,我觉得今天晚上我会被我妈堵在门外。”办公室内,秦凯边擦头发边说,“我感觉我现在还是一身的烂白菜味儿。”   “你那就不错了,”程海洋抱怨,“你知道吗,我翻的那堆里居然有好几个孩子的纸尿裤!”回想起当时那酸爽场景,程海洋现在的脸都有点绿。   今天,重案及法证的所有人在红山垃圾场忙碌了整整6个小时,垃圾场的所有垃圾都被他们仔仔细细地翻了个遍。如果说一开始众人还对那气味感到不适的话,到最后,他们已经彻底麻木了。然而他们是麻木了,警局的其他人可没有。当这群人回到局里时,所到之处人人侧目,许多人甚至后退两步并且很不给面子地捂上了鼻子。大家自己也知道自己成了“公害”,于是,将所有物证放回办公室后,所有人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冲进浴室给自己做一个彻底的消毒。   “大家都辛苦了。”沈严走进办公室,对所有人说,“但是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起什么样的案子,大家心中也都明白,所以我希望各位能打起精神来。给你们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六点整大会议室开第一次案情分析会。”   一众人点点头,正准备出门觅食,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吆喝声:“欸欸欸,饭来了哈!”抬眼一看,只见程晋松、沈皓和苏墨涵拎着几大袋外卖走进了重案组办公室。   重案组的几人瞬间来了精神。秦凯忙迎上去,一边帮他们拿东西一边拍马屁:“我说晋哥,你们是什么时候叫的啊?这时间卡得也太准了。”从他们回到警局到洗完澡不过也就半个来小时,这外卖就已经送到了,绝对不是临时起意。   “这事儿你要谢谢沈皓,”程晋松努努嘴,“从垃圾场出来的时候他就用手机下了单,而且订的就是五点送到。”   “其实晋哥也想到了,只是我手速快了点而已。”沈皓一边微笑回答着,一边将快餐分给众人。   “要不咋说小皓是咱们刑侦队的宝贝呢!”秦凯对沈皓谄媚,“谢了哈兄弟,出钱又出力的。”   “谁告诉你沈皓请客的?!”程晋松一筷子敲在秦凯的头上,“帮你下单就不错了,还想吃霸王餐,好意思么你?!你那盒牛肉饭33块一份,一会儿记得给沈皓转账!”   屋内瞬间响起了笑声。   见大家都吃了起来,沈严也端了一盒饭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将盒饭放在桌上,从抽屉中翻出当年的那份卷宗,正打算仔细阅读一遍,忽然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   “进。”   屋门打开,程晋松走了进来。见到沈严放在桌边的盒饭,不出所料地挑了挑眉。   “我不是不吃,我是想先看看卷宗再吃。”沈严心虚得活像个被抓包的学生。   “你觉得我信不信?”程晋松似笑非笑,“今天要不是我让沈皓叫了外卖来,你肯定会让所有人都出去吃饭,然后你自己就在这儿啃卷宗一直啃到开会,你说我有猜错的地方吗?”   沈严被噎得哑口无言。在一起四年有余,程晋松真是把他的一切习惯都摸得透透的。眼见屋内没有外人,沈严软下态度,无奈撇嘴:“我觉得我在你面前已经一点儿秘密都没有了……”   “这么多年了,你还打算跟我藏什么心眼儿?”程晋松故意板起脸来,眼睛一瞪,“你给我先吃饭!”   “是,晋哥。”沈严笑着投降,拉长音的回答不自觉地带了点撒娇的味道。   程晋松嘴角微翘——沈严不是一个情感外露的人,少数派的性向与天生的内敛令他在感情上谨慎而保守。程晋松还能记得刚开始和沈严在一起时,这个人是被逗上一句都会脸红的。然而两个人的影响总是潜移默化的,现在的沈严不仅早就对程晋松的“开车”言语完全免疫了,偶尔也会用撒娇耍赖的方式摆脱窘境,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话说脸皮厚度见长的沈队终于拿起盒饭吃了起来。程晋松坐在他对面,边吃边问:“你给王局打过电话了吗?”   “打完了。”沈严点点头,“他一会儿会过来,而且,他说还会叫当初参与过案子的一位负责技术的老警员过来。”   “应该是郭宝丰郭叔,”程晋松说,“他也是老刑侦了,五六年前退休的,当时你还没调过来呢。咱俩快点吃,一会儿早点出去迎迎他们。”   “好。”   晚六点整,刑侦队会议室。   当王德江和郭宝丰在现任局长肖长河及沈严、程晋松的陪同下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屋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热情地鼓起了掌。两位老警察冲大家挥了挥手,而后才和肖局长一起坐到了一旁。   会议依旧是沈严主持,他走到会议室中央,开口道:“今天上午9点30分,110接到红山垃圾场报警,称在垃圾中发现疑似人体器官的组织,经法医鉴定,确认为人体组织。之后,我们刑侦队全体赶到红山垃圾场,经彻底的检查后,我们从今天运到红山垃圾场的生活垃圾□□找到了两袋尸体碎块。有关于这一部分,我们请蒋欣法医来做一下具体的介绍。”   蒋欣起身走到大屏幕旁边,指着投影介绍:“尸块一共是被放在两个塑料袋中的,其中一袋装着死者的盆骨和肠组织,另一袋则装着其他内脏以及全身绝大部分的皮肤、肌肉组织。经清点后确认,死者所有的内脏器官均在这两个袋子中,包括子宫。这些脏器都被单独拆解下来,基本无损坏,说明凶手有相当的解剖学知识。但是从切口处的具体操作可以发现,凶手对于解剖并不熟练。另外,所有的内脏组织都有高温蒸煮或是热水浸泡的痕迹,其器官组织表面多数已变性。死者的胃内容物有一定程度的遗失,但是大体可以推断,死者在遇害前6个小时内应有过进食。从子宫来看,死者生前未有过生育行为。我们已经提取了死者的组织做DNA测试和毒理学测试,预计明天会出结果。”   说完她手指按动,切换到下一张照片:“另外,我们在现场还发现了大量的皮肤及肌肉组织碎片。这些皮肤及肌肉组织都被切成了片状,经拼合,这里包括了死者四肢及躯干的绝大部分皮肤组织,但是死者的头部及四肢并不在其中。而且,所有这些皮肤和肌肉组织也全都经过高温水煮。”环视了一圈屋内所有人严峻的神色,蒋欣最后补充一句,“经过清点,总计2014块。”   听到最后一句话,室内鸦雀无声。   “相信各位同事已经发现,”沈严再次开口,“这起案件与20年前发生在我市的一起杀人碎尸案有着极大的相似性。我们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两起案件之间有着明显的关联。”说到这里,他看向一旁的王局说,“王局,当年的案子还是请您来给我们介绍一下吧。”   王德江点点头,来到台前,说:“20年前的11月2号,在咱们市的S大学老校区旁边的一个小路上,一个环卫工人捡到了一袋肉。她当时以为是猪肉,于是便捡回了家,可是在回家清洗的过程中,她在里面发现了几节手指骨,于是便报了警。经过法医鉴定,证实是属于人体组织。于是我们警方在抛尸地附近组织警力进行排查,最后一共找到了7个装有尸体碎块的袋子。”   王局说话时,投影上放出了当年拍摄的现场的照片,王局冲着播放照片的沈皓点点头,而后接着说:“这个案子的恶劣之处就在于,凶手的分尸手法实在太过残忍。他不仅将尸体切成了许多块,并且还将所有的内脏和皮肉都用热水洗过。所以刚才沈严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你们今天发现的尸体情况的时候,我当时就觉得这两起案子一定有关。原因有两个:第一,当年的案子外界并不知道尸块的具体数量。当时报纸上报道的是说分成了1000多块,那时其实我们才刚发现尸体,清点并未彻底完成,所以只是一个大概的数字。后来实际清点发现,凶手一共将尸体切成了2042块。不过考虑到这个数字实在是太过吓人了,我们也就没对外发布。第二个是,”王局长指着重案组今天拍摄的一张照片说,“当年那个案子,死者的肠子也是这样被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盆骨的下面,就和你们今天发现的这袋一模一样。”   众人的目光变得严峻起来。凶手能够再现出如此多不为外界所知的细节,说明他一定认识当年的凶手——甚至,他可能就是当年的凶手!   “王局,”这时程海洋举手开口,“两起案子有没有不同的地方呢?”   “要说不同的地方也有。”这回是郭宝丰开口,“当年的那个案子,凶手的解剖十分利落,所有的器官组织都切割得十分完整。而且,他对肌肉组织和骨头之间的剥离也很到位,所以我们当时怀疑凶手是一位外科医生,或者是屠夫这样有实际操作经验的人。可是按刚才这位法医说的,这个凶手的操作可要差得多。”   “会不会是因为凶手的岁数大了,对手的控制不行了?”秦凯提出设想。   “应该不可能。”开口的是蒋欣,“如果是因为年龄增长造成手的控制能力下降的话,主要应该表现在切割无力,或是有切口呈现锯齿状。但是死者盆骨上有几道刀痕很深很有力,说明凶手并不是手部无力,而只是缺乏实际操作经验。”   “所以说,这次的案子与二十年前的凶手很可能是两个人,但是他们之间却是有关的。”程晋松总结。   “我和老郭觉得这种可能性比较大。”王局点头,“当然这也是根据你们今天发现的情况推断的,你们也别被这个思路困住,毕竟当年的案子我们查了那么多人也没有最终确定真凶,这次这个案子出来,我和老郭都觉得是个机会,或许我们可以借着这次打破二十年前那个案子的僵局,也算了了我们俩的一个心愿。”   肖局长也开口:“没错,我们的重点还是要放在这次的案子上。沈严,被害人的身份确定了没有?”   “暂时还没有。”沈严摇头,“目前只确定了死者为女性,大约20-25岁。主要是尸体的骨骼、头颅和四肢尚未发现,所以想确定死者身份需要一些时间。蒋欣已经在提取死者的DNA进行测定了,等出结果后,我们会和近期失踪女性进行DNA比对,争取尽快出结果。”   “如果照着上次凶手犯案的行为来估计的话,凶手可能这两天就会把尸体的其他部分都扔掉。”郭宝丰开口,他看向沈严,“我建议你们在抛尸地附近多找找,上次我们就是在第一抛尸地附近发现了另外的尸块。”   “今天下午礼源已经带着城南分局的人把附近沿线都搜索了一遍,暂时没有发现新的尸块。”沈严说,“我们已经让城南分局及附近派出所加强夜间巡查,如果发现可疑人物,会立刻加以盘查。”   程晋松待沈严说完,接着开口说:“肖局、王局,这批尸块是在垃圾场才被发现的,而据运送垃圾的司机回忆,他今早一共在十几个垃圾点取过垃圾,所以目前我们根本无法确定凶手到底是在哪个地点抛尸的,所以无论是排查布控还是调取监控难度都增加了不少。不过我们会争取尽快缩小范围,进行更有针对性的调查。”   几位老前辈听完,都点了点头。   肖局最后站了起来:“同志们,这起案子的重要性不用我再多说了,市里面决定针对此案成立专案组,由沈严任组长,程晋松任副组长,接下去一段时间要全力侦办此案!当年凶手可以侥幸逃脱,是因为那时候我们在技术上还有不少欠缺,现在我们无论在技术上还是警力上都比二十年前有了长足的进步,这次的案子,我们一定尽全力侦破了它,还死者一个公道!”   “是!” 第5章 今昔   案情分析会结束,所有人立刻分别忙碌开。沈严带着重案组的几人奔赴城南分局,今夜他们要与城南分局的人实地勘查可疑的抛尸地点,并增派人手加强夜间巡逻。而法证、法医两个部门则要连夜对所有物证进行进一步的检验。   “哟,现在这里变化可不小啊!”走进法证组的实验室,郭老颇有些惊讶,“我记得我退休那会儿可没有这么多实验室。”   程晋松笑笑:“您退休后这几年实验室改建过两次,王局帮我们争取了不少经费,还有一些基金捐助,所以添置了不少新东西。”   “鸟枪换炮了,挺好,挺好。”郭宝丰感慨地点点头。   “郭老,给您介绍下我们现在的成员吧。”程晋松指着自己的组员对郭宝丰说,“许柔您是认识的,当年她刚毕业那会儿你还带过她呢,现在人家已经要当妈了。”   许柔挺着隆起的肚子,微笑着叫了声“师傅好。”   “嗬,还真是要当妈了啊!”郭宝丰看着许柔微微隆起的肚子,笑着问,“几个月了?”   “六个多月了。”   许柔是去年上半年结的婚,丈夫是一名军医,这让同样当过兵的许老爷子很是满意。去年年底的时候许柔怀孕,整个法证组都将她当国宝一样供了起来,所有事情能不让她动手就不让她动手。不过许柔从来也不是娇滴滴的性格,刚怀孕那会儿因为不让她出现场还跟程晋松据理力争过几回,程晋松好一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才将人劝住。现在她虽然不出外勤了,但是室内的工作丝毫不亚于其他人。   见郭老和许柔打完招呼,程晋松继续往下介绍:“这个是苏墨涵,是您退休那年从江苏调过来的;这个是沈皓,是前几年进我们组的,他是计算机高材生,也是沈队的亲弟弟。”   “郭老好,”沈皓礼貌地冲郭宝丰笑笑。   “哟,怪不得我瞅着有点儿眼熟呢!”郭老笑了出来,“嗯,打虎亲兄弟,不错!”   眼看屋内几人都介绍完了,郭宝丰环视了一圈屋内,奇道:“欸,嘉宇那小子呢?”   “嘉宇前年年底的时候借调北京,后来留在那边了。”程晋松解释。   “去北京了啊?”郭宝丰颇有些意外,“我还记得那小子最孝顺,因为担心他妈所以一直不肯去外地呢!”   “人是会变的嘛,”程晋松笑笑,“嘉宇现在在那边很好。”   法证组众人相互看看,不约而同地抿嘴微笑。如果说当年大家还不知道李嘉宇为什么要去北京的话,如今众人早已猜出了八九分的真相,毕竟蒋睿恒是对法证组的许多人出过柜的。两年前,蒋睿恒为救李嘉宇而负伤,而后蒋睿恒父亲突发脑溢血,李嘉宇特意请假过去陪护;再之后蒋睿恒为照顾父亲而选择调回北京,而过了不久李嘉宇就进京参与“培训”……所有这些加起来,想分析出真相实在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当听说李嘉宇决定留在北京的时候,法证组的所有人都是毫不意外的。而且让大家觉得欣慰的是,蒋李二人在北京似乎过得很不错,蒋法医依旧在网络上火得一塌糊涂,而李嘉宇的朋友圈也比以前更富生活情趣了。有一次秦凯拿他俩的关系开玩笑时,两人竟一唱一和地调侃其秦凯来,这让当时还是单身狗的秦凯塞了满满一嘴的狗粮。   “诶呦,郭老!”突然间,一个声音从门口处传来,只见一个身材滚圆的男人一路小跑进了法证组办公室。他冲到郭宝丰的面前,大叫一声:“好久不见了您呐!”   郭宝丰被这人风风火火的阵势吓了一跳,待看清面前人后顿时笑骂:“小崔!你小子怎么上这儿来了?!我说你怎么又胖了?”   “这不是听说市局的食堂好吃,我就过来了么!”男人开了个玩笑,众人一齐笑开。   老崔同志,大名崔明友,今年45岁,是一个身高体重均接近一百八的匀称男子。在李嘉宇调职入京后,法证组的人手出现了空缺,正好当时S市公安系统又进行职能整合,于是就从分局中调了崔明友过来。自从老崔同志来到法证组后,一方面拉高了法证组的平均年龄和平均体重,一方面则拉低了众人的笑点。这位祖籍天津的技术刑警平时更像是个段子手,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把人逗得前仰后合。而且,他对法证组的微博账号也充满了热情,他的绝妙碎嘴加上程晋松的神级配图,生生将一个本应高大上的警务科普账号做成了警V界的泥石流。   “H市有个案子开审,让我过去帮忙做个鉴定。本来应该能赶回来的,结果刚一上高速特么车胎爆胎了。幸亏我沉着沉稳,这才把车刹住。要不然真造成个几车连撞我估计得被交通队的兄弟们唠叨到眼皮子跳一个月。”老崔同志打快板似的说完自己迟到的原因,而后看向程晋松,“我听说这次的案子和二十年那个碎尸案有关?”   “可能性很大,所以郭老和王局今天才过来一起参加了案情分析会。”   “王局也来了啊?”崔明友更意外,然后他问程晋松道,“怎么样,现在需要做什么?”   “垃圾场收集的物证都已经放进实验室了,这些东西今天都要出结果,准备好熬夜吧。”   “没问题,我刚刚在路上就喝了两罐咖啡了。”崔明友撸起袖子,“今儿个来他个‘三更灯火五更鸡’!”   法证组从垃圾场捡回的东西不多,却很细碎。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装尸体的那两个大垃圾袋。然而经历了垃圾桶、垃圾车和垃圾堆的重重污染后,其信息性已经大打折扣。但即便如此,它仍是此案目前为止最重要的物证。其材质、内外沾染物以及可能沾染的指纹都可能为破案的重要线索。鉴于其重要性,这两个袋子分别交给了程晋松和崔明友。剩下的几件零碎物证则由许柔和苏墨涵负责。而沈皓则坐回了自己的工作台,开始查看监控。   “现在监控在这儿就能查了?”郭宝丰走过来,看着大屏幕上现实的监控录像,颇有些惊奇。   “前年与交通局连的网,”沈皓回答,“市内的交通监控可以实时同步查看,但是高速上的就看不到了。还是需要去相关部门调取。”   “那也比我们当年好多了,”郭宝丰感慨,“当年我们一要查监控就得拿着硬盘去交通局那边儿拷,而且那时候硬盘容量也小,我还记得有次为了调查一个大案子,我们一口气买了30块硬盘,一群警察盯着看了三天三夜,看得眼都直了。”   沈皓笑了笑:“以前视频监控不仅不好调取,清晰度也不够,有的时候就算拍到了嫌疑犯,都无法确认细节。不过现在好多了,交通监控都已经是高清镜头了,再加上人脸识别及电脑自动动态提取,大大节省了人工的劳动力。”   对话的同时,沈皓手一直没停过动作。随着他的操作,大屏幕上S市城市地图不断向一个区域缩小,最后定格在了城南大学城区域。而后,一条红色的线出现,纵贯了区域内的许多街路。   “这是那辆垃圾车今早的行车线路?”郭宝丰看出了门道。   “是。”沈皓点点头,而后他对照着司机所写的地点,在这条红线上标出了14个红点,“这14处就是他今早取垃圾的具体地点。”   郭宝丰掏出随身带着的老花镜,刚想仔细辨别下这14个地点都是什么地方,然而就在这时候沈皓一敲键盘,屏幕突然发生了变化,刚刚的大地图消失不见,转而代之的是14个小屏幕,每个小屏幕出现的都是一个当地的实景照片。   “嚯!”郭老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现在都能这样了啊!”   “实景地图。”沈皓笑笑,“不过它只能在有摄像头的有限地点实现,所以您仔细看,我这里显示的其实并不是那14个垃圾点的准确位置,大部分都只是离它们较近的地点。”说着,他指了指屏幕,“郭老你看,这里只有2号和13号两个摄像头拍到了垃圾点的完整情况,其他垃圾点都没有我们市政的摄像头。”   “垃圾桶肯定都放在小胡同、不起眼的地方,没有摄像头也正常。”郭宝丰说,“不过我看这些地方基本都在大学附近,大学应该也会有自己的监控录像;还有那些小饭店、小卖店,也经常会安摄像头,都应该看看。”   “是,”沈皓点头应着,视线集中向屏幕上的一角,嘴角微微带上笑意,“我哥也是这么想的。”   镜头的那一端,此刻的沈严正站在大学城附近的一条马路上。   “按照黄师傅所说,他早上就是沿着这条路开始收垃圾的。”沈严对照着手里的路线图说,“第一个垃圾桶应该就在前面那个胡同里。”   为了提高效率,和城南分局的赵队商量后,沈严将警员共分成了五组,分别勘查各个垃圾点附近的现场。沈严和程海洋还有城南分局的两个警员一起,负责整个路线最开始的三个垃圾点。几人顺着沈严手指的方向拐进了前面的胡同,果然看到路旁有一个垃圾回收点。这个回收点有一个大的垃圾收集箱,旁边还有两个普通的垃圾桶。一个人正拎着两个大号的黑色塑料袋在往垃圾桶里扔垃圾。   见到黑色的塑料袋,几人的神经都不自觉地绷紧。程海洋快步走了过去:“哎,你扔什么呢?”   “扔垃圾呗。”那人随口回答,连头都没有转过来。   “我知道你扔的是垃圾,我问你扔的是什么垃圾?”   “还能有什么垃圾……”那人不耐烦地瞥了一眼程海洋,然而当他注意到程海洋身后的另外三人时,神情瞬间有了些变化。他略显紧张地后退了半步,戒备地问:“干嘛?”   他的这些小动作几人都看得清楚,程海洋掏出警官证:“我们是警察,你刚才往垃圾桶里扔了什么?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当听到“警察”两字的时候,那人脸色瞬间一变。他看了看程海洋身后的三人,咽了下口水,点了点头。随后,他转身从垃圾桶里拎出了刚扔的那两袋垃圾,然而就当程海洋抬手准备接过时,那人却突然把垃圾往程海洋身上使劲一砸——   “嘿!”程海洋没防备,被垃圾袋砸了个正着。而那个青年则趁此机会转身撒腿就跑!   “站住!” 第6章 身份   “站住!”   沈严等人见那扔垃圾的人逃走,立刻一齐去追,然而那小子跑得飞快,转眼间就拐过了路口。与此同时,路口那边传来大叫声:“警察来了,快跑啊!”三人跑过路口,只看到一群小贩们推着车子四散奔逃。见到这情形,三人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这些小商贩是将他们当成抓违章经营的人了。   看着这鸡飞狗跳的情形,三人知道追也没有意义了,而且,这时程海洋也从后面赶了上来,他气喘吁吁地冲沈严摆摆手:“头儿,你们不用追了,我看过了,那袋子里装的是竹签子、花生皮之类的,应该是哪个烤串的摊子的,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说完,他注意到那些推着车子跑掉的小贩的身影,不禁笑了,“怪不得刚才那小子一看到咱们就跑呢,这是把咱们当城管了啊!”   “刚刚那条路上没有监控,不过这里与那个垃圾点就只隔了一个拐角,这些小摊贩们说不定有谁会见过扔垃圾的人。”沈严对城南分局的一个警员开口:“小刘,明天你联系这片的派出所民警,让他们想办法找到这些小商贩们,看看他们有没有人见过可疑人物。”   “好。”   4月8日。   清晨六点,市局值班宿舍内,一片安静。   沈严看了眼在对面床上安静熟睡的沈皓,穿好外套,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刚把门关好,就看到程晋松从斜对过的另一间房间内出来。   看到彼此,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微笑——老夫老夫多年,生物钟果然已经步调一致了。   昨天晚上,无论是重案组还是法证组,绝大多数人都是在局里睡的。S市公安局原本就是有警队宿舍的,供刚工作、还没有住房的单身同事居住,或者是给那些查案查到太晚的警员们临时休息。前年警局对宿舍楼进行了一次翻新,现在的宿舍房间是两人一间,除了没有独立的淋浴间之外,已经和宾馆的标准间相差无几。当时王局的原话是:大家都这么辛苦,就算是临时的窝,也要住得舒服一点。昨晚,无论是重案组还是法证组,所有人都忙到了凌晨12点以后,除了几个家中有老有小的还坚持回家了之外,其他人都选择了在宿舍解决一宿——毕竟今天早上他们还要接着忙。   “怎么样?沈皓还睡着呢?”程晋松轻声问。   “嗯,”沈严点点头,“他昨天忙到很晚,我都躺下了,他还在摆弄电脑呢。”   “监控是个大头。何况咱们也没确定具体的抛尸地点,肯定够他忙的。我昨天就和肖局申请了,从分局那边借调几个人过来帮他一起做这件事。”程晋松说完,注意到了沈严嘴角带笑的表情,顿时了然,“怎么,好久没有和你弟一起了,想起当初的旧时光了吧?”   沈严点点头。几年前他和弟弟刚刚和好时,两人就是一起在警队宿舍住的。在那之前沈严和沈皓因为一些误会而足足八年没有联系,最后终于在程晋松的帮助下重归于好。沈严至今想来,都十分怀念那段只属于兄弟二人的时光。   “你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困得迷迷糊糊和我说‘哥晚安’的样子,简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沈严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醒醒,你弟都快30了。”程晋松笑着打趣他,“真要想他了,过两天去他那儿住几宿。”   沈严摇摇头:“再说吧,他现在把客房改成了书房,里面堆了一堆电脑主机之类的,根本没有睡的地方。我跟他去主卧挤一张床总归不太方便。”   “你弟是沉迷在科技的海洋里无法自拔了。话说他岁数也不小了,也该处个女朋友了吧?”   “我说过他几次,他总是说不着急。算了,随缘吧。”   “也是,你也是30多才处对象的,”程晋松微笑着挤挤眼,“好饭不怕晚。”   沈严白了他一眼:“这么多年了,你这厚脸皮的毛病怎么就治不好呢?”   程晋松刚想和沈严在说什么,突然间有人出现在楼梯间,两人立刻收敛了表情,装作正常交谈的模样:“昨天你们排查的怎么样?”   “哦,一共14个地点,其中有两个地点已经确认了被监控覆盖,可以完全追溯过去24小时内出现的人员。剩下的12个地点中,有4个地点有大学的监控摄像头,今天要去和大学调取一下相关的录像。剩下的8个就比较麻烦了,它们附近既没有市政交通的监控录像,也没有校园或其他店铺等私人的监控录像,只能通过其他方法去排查了。”沈严说。   程晋松点点头:“昨天沈皓也和我说过这件事。他的想法是,可以先通过附近的市政或其他监控录像,将可疑地点划分为一个一个闭环区域,然后再筛选过滤24小时内进出这个区域的所有车辆和人员。这样操作工程量虽然比较大,但是如果理想的话,可以保证不会漏掉犯罪嫌疑人。如果再能和从被害人那边锁定的嫌疑人进行比对的话,应该有助于锁定真凶。”   沈严点点头,又问:“物证方面怎么样?有查到什么重要线索吗?”   程晋松摇摇头:“塑料袋内侧完全没有指纹。外侧因为污染太严重,提取不到清晰完整的指纹。而且,两个塑料袋内的杂物除了死者脏器中溢出的部分排泄物外,就是各种垃圾——我怀疑,这些垃圾都是在转运、倾倒过程中混入垃圾袋内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交流着,完全忘记了他们刚刚的初衷是掩人耳目。不过这其实也是两人平时生活的常态,毕竟对于一个刑警来说,睡觉以外的时间几乎都是属于工作的。“公私不分”大概就是两人相恋四年还能在警局隐藏住关系的重要原因。   当然,说起“拼命”,刑侦队的任何一位都不遑多让。当早饭后的程沈二人走进法证组办公室的时候,屋内已经有好多人了。蒋欣正站在崔明友的电脑前在和他在商量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来,对程沈二人开口道:“程队、沈队,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死者的DNA已经提取出来了,但是和DNA库比对后无匹配。”   “失踪人口呢?”沈严问。   “本市的失踪人口已经查过了,”这回回答的是崔明友,“其中年龄在20~25周岁的女性一共有5个。她们中有两人系统中有她们的DNA,但是死者比对过都不是;另外,我还查了一下省内其他兄弟市符合年龄条件的失踪女性,一共17人,其中7个有DNA记录的也都排除了。”   “打电话联系剩余失踪人口的亲属,让他们尽快到局里来提供失踪者的DNA。”沈严说,“另外在全市发公告,如果有符合年龄条件的失踪女性,让其亲友尽快上报。”   “本市的我刚才已经打完电话了,外市的等他们上班了就打。”   沈严点点头,继而转向蒋欣:“尸检还有其他发现吗?”   “毒理学检验证实,死者不是死于中毒。另外,死者的主要脏器均未发现致死性病灶,说明她不是死于疾病。因为至今没有发现死者的头部,所以尚不能确认她的真正死因,不过最有可能也就那几种:锐器伤、重击伤或是机械性窒息。”说到这里蒋欣顿了一下,接着补充,“不过可以确定死者是死后才遭遇分尸的,而且从她的皮肤残片上看不出明显的淤血,估计她生前大概没遭太大的罪。”   听到这句话,几人都微微沉默。即使死者死后无法感知那些痛苦,可这并不能安慰寻找杀害她真凶的刑警们。   “还有其他的可以帮助确定身份的线索吗?”片刻后,沈严继续问。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死者的骨骼、头部和四肢都没有找到,这些其实才是最能辨明死者身份的部位。”蒋欣说。见沈严皱眉,她又补充道:“不过我们也能有些大概的参考。我们知道,成年人的骨骼重量约占体重的20%,那么也就是说人体内器官及皮肤肌肉的重量大约占总重量的80%左右。我称过目前发现的所有尸块总重量,只有大约23千克,即使补上肌肉脱水以及缺少的大脑、四肢等重量,总计大概也不超过35千克。按这个数据推算,死者的体重大约不到45公斤,也就是90斤——这样的体重,估计死者不会太高,而且身材应该比较瘦弱。”   沈严点点头:“这个很重要,应该能帮助我们排除许多人。”   两人正说着,突然程晋松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肖局。”程晋松接起电话,“哦是么?好的,让他们上七楼来吧。”   挂断电话,他对沈严说:“分局帮忙处理影像信息的人来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五个身着警服的警员就来到了法证组的办公室。这五个人年龄各异,其中三位是程沈以前就见过的熟人,而另外两位则是去年刚分配到分局的新人。众人先是相互通报了姓名,而后沈严给他们简单介绍了案件情况。当听到这起案件与二十年前那桩杀人分尸案有极大关联时,所有人的表情都瞬间严肃起来。   “因为尸体是在垃圾场被发现的,所以我们无法确定具体的抛尸地点。而且所有物证都遭到了极大的污染,所以法证及尸检能提供的线索都非常有限。因此就目前来说,监控影像就是我们最有可能获得突破的方向。”程晋松说,“不过需要检索的范围很大,而且大家一会儿具体上手就能发现,大部分垃圾站所在的马路本身都没有监控,所以我们需要从周边的录像来划分区域进行筛查——这个任务会很辛苦,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   几人都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嘞,我带大家去影音分析室。”崔明友自动揽下了这个工作。   “我今天上午就和他们还有沈皓一起分析监控了。”程晋松对沈严说,“你们今天都做什么?”   “尸体的其他部分还没找到,礼源今天上午会联合分局和派出所接着找。我会去那边的几个大学,向他们要一下监控录像。”   “好。”程晋松点点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顺便再问下他们学校最近有没有失踪的大学生。”   沈严一顿:“你怀疑死者是这几所大学的大学生?”   “当年的死者,就是S大学的学生。”程晋松说,“虽然我们不太能确认两起案子间到底有多大关系,不过查一下总归比较稳妥。而且,20-25这个年龄段正是大学生的年纪,而大学对学生管理又相对比较宽松,保不齐有学生失踪了都还没上报。”   沈严觉得程晋松的分析很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好。”   城南大学城一共有四所大学,分别是S大学、S市医科大学、S体育大学和S市科技学院。而昨日的垃圾车经过了其中三所大学的生活区。重案组今日的第一项任务就是走访这几所大学,拷走其相关监控录像。他们首先去的是S大学城南校区。当一听说市公安局刑侦队队长亲自来访,S大学副校长的表情简直如临大敌,一边连声表示会积极配合,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最近有起案子,受害人是20-25岁的年轻女性。”沈严一律如此回答,并不透露关键信息。“对了,你们学校最近有失联的女大学生么?”   “没有。”回答的是保卫处处长焦处长,“我们学校对于学生的管理是很严格的,采取的是宿舍老师和辅导员双重负责制。如果有学生夜不归宿,都必须要向两个老师请假的。”   “不过清明小长假不是刚过么?如果有学生小长假请假出门却没有及时回来的话,说不定老师还没太注意到。”沈严坚持说,“你们再和各个院系的老师确认一下吧。”   沈严这话说得颇有道理,于是副校长冲保卫处长开口道:“焦处长,那你就联系一下各院系的辅导员老师吧,让他们把最近几天的出缺勤统计报上来。另外如果有请了假到现在没回来的学生,让老师们都打电话确认一下,看看有没有联系不上的。”   “好。”   焦处长得了命令,立刻出门去忙了。   于是沈严等人一边查看监控,一边等着焦处长的回复。S大学的监控主要集中在了校园内和各个出入口,在后院院墙附近的摄像头却极为有限。几人查看了所有可能拍到后墙外的镜头,却始终一无所获。当视频检索接近尾声的时候,突然门口传来敲门声,只见焦处长领着一个女老师走了进来。   “沈队长,我们刚刚各个院系都完成了统计……”焦处长说道,只是他的脸色比刚刚出门前焦虑了不少,“那个,我们发现,艺术系有个女生可能是失联了……” 第7章 死者   听到这话,沈严等人的神经立刻绷紧了起来。沈严忙追问道:“失联?什么样的学生?什么时候的事?”   “是艺术系大二的一个女生。”焦处长回答,“这个学生应该是清明小长假前一天晚上离校的。那时候很多学生都放假回家了,这孩子也走了。但是小长假结束后这孩子一直没有回学校,到今天已经三天了……”   从清明小长假到现在,也就是说这女生已经失踪5天多了。沈严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女生长什么样子?身高体重多少?”   听到这问题,焦处长看向一旁的女老师,那女老师接口回答道:“这个女生名叫胡倩倩,不高,瘦瘦小小的。她应该不到一米六,然后体重大概也就八九十斤的样子。”   听到这两个数据,沈严的精神瞬间绷紧,他开口道:“这个女生的宿舍在哪里,我们要过去一趟。”   见到沈严严肃的神情和不容分说的态度,焦处长心里多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他也没有阻拦,只是委婉请求可否不要那么多警察过去,以免引起学生的骚动。沈严思忖一下答应了这个要求。于是程海洋和焦处长一起去了这个女生的宿舍,大约半个小时后他回了来,带回了女生的水杯、牙刷、梳子和毛巾等私人物品,同时告诉沈严:“听她室友说她是小长假前一天离开的,没说去哪里。我看了一下,这个女生的手机和电脑都不在宿舍里。她的衣柜和抽屉上了锁,我就没去打开。她书架上的书大部分都是专业的东西,另外还有不少娱乐杂志。我随口问了一下,听她的室友说,这个女生好像有点沉迷追星。不过那几个女孩子见到我们都有点紧张,所以我也没多问。”   “好,”沈严点点头,“你先把这个送回局里,让法证那边比对一下DNA。有结果立刻告诉我。”   “是。”   程海洋先行回了局里,沈严叮嘱焦处长继续和胡倩倩联系,一旦取得胡倩倩消息立刻通知警方。而后他们继续奔赴第二所学校——S市科技大学。   当听闻昨晚沈严等人在后巷遇到慌忙逃窜的小商小贩时,保卫部姚部长露出苦笑:“沈队长,您是不知道,我们对这些商贩也是很无奈。现在学生叫外卖的太多了,之前一到饭点儿学生宿舍楼下全是送外卖的。后来我们看这样对校园环境和安全影响都太大,于是就禁止外卖员进校门,于是他们就都改到园区外那条巷子里去送了。因为去的学生多了,所以就有小贩推车在那里卖。我们制止了几回,还找工商部门来过几次,但是都没什么大用。那些人是你撵我就跑,你走我就回来。我们对他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知不知道他们都是哪里的小贩?平时白天会在哪里?”   “这个我真不太了解。他们很多都没有经营许可,更不肯能有什么固定的营业地点了。”   拷完了监控视频,又确认过该校最近没有失联学生,沈严便带人离开。坐上汽车,沈严看了看手表——距程海洋回去已经两个来小时了,按说DNA比对应该已经能出结果了。沈严刚想打个电话回去问问,可掏出手机还没拨号,程晋松的电话便先进了来。   “沈严,死者身份确定了!你带回的那个女学生的DNA和死者的完全匹配!”   “秦凯,回S大学!”沈严吩咐一声,而后冲着电话那端开口,“晋松,你派两个人过来,立刻对死者房间进行取证!”   沈严等人去而复返,着实令焦处长吃了一惊。而当他听说最近发生的凶杀案死者正是本校学生的时候,更是惊得脸都变了颜色。然而现在沈严可无心理会他内心的想法,只是吩咐道:“给我一份这个学生的资料。然后我们现在要去死者的宿舍进行检查,并提取相关物证。另外,你将与死者关系密切的人——她的寝室同学、辅导员还有其他跟她关系较亲密的人都叫过来,我们要向他们了解情况。还有,通知死者的父母。”   “好,好,”焦处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点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十几分钟后,S大学学生宿舍楼下,程晋松和苏墨涵拎着工具箱上了楼。而沈严则在保卫处的办公室内,开始对胡倩倩的辅导员及同学逐个进行问话。   胡倩倩的辅导员正是刚刚和焦处长一起介绍胡倩倩情况的那位女教师。这位老师大约四五十岁,梳着一头短发,当得知胡倩倩已经遇害的时候,她的眼中满是震惊与迷茫。   “刘老师,”沈严开口,“我听你们焦处长说你们有学生出缺勤上报制度。那胡倩倩失踪三天,你为什么没上报?”   “那个,倩倩在假期前跟我请过假。”刘兴艳老师回过些神来,慢慢地解释,“他们的出缺勤这些事一直都是我管的。3号——也就是小长假前一天晚上,我收到胡倩倩一条消息,她说她假期要出门一趟,然后没买到6号返程的车票,所以7号赶不回来上课,要跟我请个假——这种事在学生中其实挺常见的,有些学生一到假期就出去玩,然后就找各种借口晚回来。所以我当时就回复她说你再想想办法,尽可能按时返校上课。如果实在赶不及,一定要和上课老师请假,可是她没再回我。然后昨天她真的就没来上课,不过因为她之前打过招呼,我也就没太在意。昨天晚上临睡觉前我想起来这件事,就问了一下他们班长,结果班长说胡倩倩还是没回宿舍,电话也打不通。我当时有点不高兴,就也给她打了个电话,果然她手机关机。我想她是不是在飞机上,于是我就跟班长说,明天早上你起床后再去看一下。然后今天早上班长告诉我,胡倩倩还没回来,手机依然关机。早上8点钟,我去教室看了一眼,胡倩倩依旧没出现……我也觉得不太对,正想上报学生处,结果这时候就接到让各个院系上报请假未归的学生的消息了……”   “她给你发的微信你还留着吧?让我看下。”   “好。”刘老师说着掏出手机,调出微信页面递给沈严。沈严看了看,果然在3号晚21点33分有这样一条消息。沈严顺着又点入胡倩倩的朋友圈,结果发现胡倩倩设定的是只显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然而最近三天她一条动态都没有发过。   沈严将手机递给一旁的秦凯,而自己则转头继续问刘兴艳:“你最后一次见到胡倩倩是在什么时候?”   “就是3号那天早晨。那天学校布置了一个工作,我就去教室里通知了一下学生们,当时我还看到了她。”   “她当时的状态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行为举止?”   “没有,她就是一个人坐在教室的角落里。”见沈严眉毛微微一挑,刘老师补充道,“警官,你们可能不太了解,胡倩倩这个人平时就不太爱说话,和班级同学也没有太多来往。班里大部分同学都觉得她是一个比较独的人。”   “那她有没有什么关系比较要好的同学或朋友呢?”   “这个我就真的不太清楚了。”刘老师摇头,“反正她和她们寝室的几个同学关系都很一般,大一的时候她们寝室还闹过矛盾,还是学校出面调解的。”   “闹过矛盾?什么矛盾,和谁?”   “和她对铺一个叫曹璐的女生。”刘老师说,“其实是曹璐先告的状,说她的暖水瓶和化妆品里都被人撒了洗衣粉。我去看过,暖水瓶里确实一股洗衣粉味儿,化妆品里也有那种白色的小颗粒。当时曹璐就怀疑是胡倩倩做的,因为她们寝室只有胡倩倩用洗衣粉。但是胡倩倩坚称不是她做的,还说她的衣服也被人泼过水,只是她没有上报。最后这事查了一圈,也没有证据证明到底是谁做的。于是系里就决定把两个学生分开,于是我们就把曹璐和另外一个女生调到了别的寝室,又另外调了两个女生去了这个寝室。”   “那现在她们寝室几个人和胡倩倩关系如何?”   “我刚刚也说了,胡倩倩这孩子性格有点孤僻。不过现在这屋有两个学生是本市的,平时经常回家,所以和她起矛盾的可能性就小了。”   “那胡倩倩平时还有什么爱好吗?”   “她喜欢追星。”这回刘老师回答得很快,“她好像特别沉迷于网上的什么明星。你们去她宿舍看就能知道了,她的书桌和衣柜上都贴着明星的海报,平时那种明星杂志听说也是成堆地买。我听他们班有学生说,好像她追星追得很厉害什么的,具体怎么个厉害法我也不太清楚。”   “这个消息是哪个学生告诉你的?麻烦你把他找来一下。”   “好的。”刘老师点点头,她看向一旁的秦凯,秦凯立刻将她的手机归还了回去。刘老师接过手机,想到什么又再次停下动作,“警官,胡倩倩她……是什么时候出事的?”   见沈严眉头一挑,她低声解释:“我们,要通知一下她的父母……”   “事关案情,我们暂时不能透露。”沈严说,“你把她的父母的联系方式给我们也写一下,我们警方也要联系他们。”   “好,”刘老师叹了口气,眼中既有惋惜又有几分愧疚,“可惜了,这么年轻一个女孩子……”   趁着刘老师写电话号码的功夫,沈严对秦凯低声吩咐:“记得去查一查胡倩倩的购票记录,看她是否有离开过本市。”   秦凯点点头:“明白。”   第二个走进房间的是胡倩倩的室友周雅婷。   “我听你们班辅导员说,你和胡倩倩一直是室友?”   “是。”周雅婷有点紧张地点点头。沈严见状说:“你不用紧张,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就行。你最后一次见到胡倩倩是什么时候?”   “3号那天下午。”周雅婷说,“那天是小长假前一天,大家上完课了,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或是出去玩。我看倩倩也收拾了点东西,估计也是要出去。”   “那你知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不知道。”周雅婷摇摇头,“倩倩她平时在寝室里基本不和我们说话,所以我也没问。”   “那胡倩倩在离开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周雅婷想了想,说:“她当时应该是挺开心的,我看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嘴角一直带着笑”   “我听她老师说她追星,你知道她追的是什么明星吗?”   “哦这个我知道,那人叫安东尼,是一个什么组合里面的一个人。倩倩特别迷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在看他的视频。”   沈严把这个信息记在心中,而后问:“那据你观察,胡倩倩在学校的人际关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和她关系很好的人?”   周雅婷再次摇摇头:“警官,倩倩这个人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网上,看她偶像的各种东西,还给她偶像刷数据——我曾经不只一次听到她在□□上跟人说怎么打榜什么的。而且,就为了这个数据什么的,她前阵子还差点和我们学校一个女生打起来。”   “什么?” 第8章 恩怨   听到胡倩倩曾与人差点打起来,沈严顿时精神一紧。一旁的两位老师也紧张起来,纷纷问道:“和谁?”“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上个月……”周雅婷似乎是被老师们的紧张反应吓到了,身子都往后一缩。沈严见状安抚道:“你不用怕,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就好。你刚刚说上个月胡倩倩和人发生过争执,是什么时候的事,对方叫什么名字?”   “和日语系一个女生,叫闵佳子。”周雅婷小心地回答,“具体细节我不太了解,好像大概是她们俩喜欢不同的偶像,然后好像闵佳子在网上说了倩倩偶像的什么坏话,倩倩就……”   说到这里,周雅婷略显迟疑地停了口。沈严追问:“胡倩倩就做了什么事?”   “听闵佳子的意思,好像倩倩把她的什么信息给泄露出去了,好像给她惹了很多麻烦……反正当时闵佳子是挺生气的,带着人堵到我们系教室楼下,指着倩倩开骂。然后倩倩也反骂她,两个人越吵越凶,还动起手来,最后是被大伙拉开的……当时闵佳子就说,让倩倩等着,迟早要她好看。”   “有这种事?”沈严眉头皱了起来。   一旁的刘兴艳也焦急开口:“有这种事你们怎么不告诉老师?”   周雅婷被老师责备,又吓得闭了嘴。沈严不悦地瞥了一眼刘兴艳,后者这才意识到自己多言,忙闭上了嘴巴。   沈严继续看回周雅婷:“除了她之外,胡倩倩还有没有跟其他人有过矛盾?”   “其他就没有了。”周雅婷忙摇了摇头。大概是觉得自己刚刚说得太多,她有点害怕地说:“警官,我和倩倩真的没有那么熟,我刚刚说的事,你们千万别说是我说出去的。”   “不,你做得很好。为警方提供线索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何况胡倩倩是你的同学兼室友,只要你刚刚说的那些不是你编的,你就不必担心。”   “我这不是编的!”周雅婷忙说,“不信你们可以去问我们班别的同学,那天的事好多人都看到了。”   “好,那就好。你做得很好,今天回去如果有同学问你我们警方都问了什么,你不要告诉他们,明白吗?”   “嗯。”周雅婷点点头,她犹豫了一下再次鼓起勇气问,“警官,倩倩她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我们现在也在调查中,在没有了解清楚前,我们还不能告诉你。”沈严说,“谢谢你的配合,你可以出去了。”   周雅婷看了看一旁的老师,见两人都对她微微点头,这才起身离开了房间。   “焦处长,”沈严对保卫处长开口,“麻烦你派人去把闵佳子找来一下。”   “好。”焦处长点点头,而后又略带歉意地说,“沈队长,抱歉,我是真的不知道学校里还发生过这种事。”   “是我工作疏忽,对学生的管理工作没有做到位。”刘老师也开口,“如果那天她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多问两句的话,也许她就不会出事……”   “大学人员流动性大,学生管理难度的确大,但是对于学生人身安全还是要有足够的重视。”沈严说,“一会儿等问完学生后我们要调取一下3号当天的校园监控,看一看胡倩倩离开学校前的情况。”   “好的。”   而后,沈严又对胡倩倩的另外两个室友进行了问话,得到的回答与周雅婷基本一致。尤其是关于和胡倩倩有矛盾的人的问题上,那两人也都提到了和闵佳子的争执。等这两人谈话结束,闵佳子也已经被叫了过来。这是一个打扮上就颇为日系的女生,当听说对面的几个陌生人是警察时,闵佳子的脸上表现出明显的惊愕。   “闵佳子,我听你的同学说,你和艺术系的胡倩倩曾经有过争吵,甚至还大打出手,是吗?”   听到这话,闵佳子先是一愣,继而马上反驳:“警官哥哥,我可没和她打架!当时我们只是吵了一架,没等动手就被人拉开了,而且那件事也是她有错在先,你们不知道她……”   “你等等!”沈严制止住女孩儿连珠炮似的辩白,“你情绪别这么激动,一点一点慢慢说。你和她是哪天发生纠纷的?”   “我是上个月20来号去找的她。具体哪天记不清了,好像是个周三。”   一旁的江厉翻了翻手机:“是3月25号?”   “嗯。差不多吧。”   “你们俩因为什么吵架?”沈严继续问。   “这件事完全怪她。”一说起这个,闵佳子似乎又来了脾气,“警官哥哥,这事是这样的,上个月网上有一个人气偶像歌手的投票,大家都在为自己喜欢的偶像拉票。然后我就在我的微博上为我偶像迪伦宣传,结果她突然跑到我的微博下面留言,说我号召大家投票就是刷票造假,但她还不是也在为她的安东尼刷票?我就在网上骂了她两句,没想到她就开始不断地私信骂我,甚至还给我发一些很血腥很吓人的图片!我觉得这人有病,就把她拉黑了。没想到她居然通过我的微博看出来我是S大学的,还人肉出了我的名字!警官,你知道我看到她把我的名字、所在的学校、系、班级甚至是宿舍楼号都报出来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吗?!她还警告我让我小心一点,我当时吓得差点没去报警!后来还是我男朋友给我出了个主意,他帮我反查那个人的微博,然后还和我同学打听,最近有没有谁来偷偷打听过我,这才把她揪出来。所以我就去她们教室堵她,告诉她让她老实一点——警官哥哥您说这情况我不该生气嘛?!”   女孩子也不知道是在国外留过学还是日语学得太入迷,一段话说得中日夹杂,语速又快,真是让人有点反应不过来。尤其沈严平日既不爱上网,更不热衷追星,对这些网络用语更是一头雾水。倒是一旁的秦凯反应得稍微快些:“不是你等等……你刚刚不是说你拉黑了她吗?那她怎么还能给你发私信?”   “她是用小号发的呀!”闵佳子回答,“但是她小号关注着大号,然后微博小尾巴和地点定位又都一致,很容易就扒出来的。”   “也就是说她有两个微博账号?”   “两个?”听到这话,闵佳子不禁笑了,“警察哥哥,那个女人她至少有5个微博小号!这还只是我男朋友扒出来的,没扒出来的不一定还有多少呢!”   “所以这些都是你男朋友查出来的?”沈严插嘴问。   “是。”闵佳子点头,“他比我细心,对电脑比我熟。”   “他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学校?”   听到沈严这么问,闵佳子开始有点警觉:“警官哥哥,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我们有些事要向他了解一下。”   沈严没有正面回答,这让闵佳子愈发不安:“什么事情?”   “是一宗刑事案件。”沈严说,“所以请你配合。”   “刑事案件?!”闵佳子震惊地张大了眼睛,“是和胡倩倩有关?警官哥哥我男朋友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你们不要抓他!”   小女生也不知是胆子太小还是泪腺太发达,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沈严等人一见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说:“你先别哭,我们不是要抓他,我们只是有些问题要问问他。你别这么紧张好吧?”   闵佳子抬起泪眼,梨花带雨地问:“你们……真的只是找他问话?”   “是。”沈严点头。   “那好,我告诉你们。他叫赵云翔,他不是我们学校的,他是医科大学的学生。”   “医科大学?”当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沈严神经一紧,他不露声色地问,“他在医科大学的什么专业?”   “他是临床医学的硕士,现在正在医院实习。”   听到这里,沈严抬起头来,和秦凯、江厉交换了一下眼神,显然三人都想到了同一个可能性。   “闵佳子,”沈严对闵佳子开口,表情认真严肃,“我们需要见一见你的男朋友。” 第9章 嫌疑   根据闵佳子的交代,赵云翔现在正在S市医科大学附属第七医院实习,所以沈严决定直接去医院找人。不过在出发前,他还是需要和程晋松碰一下宿舍那边的情况。   “胡倩倩的行李箱还在宿舍,衣物大部分也还在。不过她的电脑和手机都不在宿舍里。她室友说3号那天下午胡倩倩整理了一个背包,带着几件衣物和电脑离开的宿舍。”程晋松说,“我问过她室友,胡倩倩的笔记本是台联想的学生机,型号也已大致确认了,后续我会让沈皓跟进一下这台电脑的情况。另外,在胡倩倩的个人物品中发现了大量关于一个明星的东西,她室友也说,胡倩倩似乎是这个明星的狂热粉丝。”   “是。”沈严点点头,“刚刚她室友也告诉我了,而且胡倩倩因为追星差点和同学打起来。”   “就车里那女孩儿?”程晋松指着坐在警车后座的女生问。   “是。”沈严点点头,“据她交代,当时是男朋友在网上反人肉出了胡倩倩。这人是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的学生,现在正在医院实习。”   “医院学生?”苏墨涵看向程晋松,“那还真是有作案嫌疑。”   “嗯。”程晋松点点头,他看向沈严问,“我陪你去?”   “行。不过我希望留一个人在这里,再查一下学校的监控。”沈严说,“按照她室友的说法,胡倩倩在3号那天下午离开了学校,学校监控应该拍到了她离开时的画面。如果能从监控中找到她,再配合我们的监控的话,应该可以找到她遇害前到底去了哪里。”   “沈队,我去吧。”苏墨涵说,“我确认了死者几点钟从哪个校门离开后就联系沈皓,让他在单位那边接着查。”   “也好。秦凯你留下陪墨涵,结束后你们两个直接返回局里就行。”   “好。”   医科大学附属第七医院位于城北,从S大学城南校区开过去就足足花了50分钟的时间。而到了医院后几人又得知赵云翔刚刚跟着导师去观摩手术了,无奈众人只能继续等。半个多小时后,赵云翔终于从手术室内走了出来。   “赵云翔,我们听你女朋友说,你曾经帮她在网上人肉过胡倩倩是么?”   赵云翔一听沈严这话立马辩解,“警官,我真的不是故意人肉那个女生的,实在是佳佳她当时一个劲儿地逼我……”   沈严抬手制止了赵云翔的辩解:“赵云翔,我刚刚说过了,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件事的。我问你,3号到6号这几天,你都在哪里,都做过些什么?”   “3号到6号?”赵云翔被沈严问得有些发懵,他想了想才说:“3号那天上午我在医院,下午我请了半天假回学校处理一些事。然后4号那天我休息,5号6号我都在医院实习。”   “除了工作时间以外呢?你还去过哪些地方?”   “工作时间外,不是回家就是回宿舍呗……”   “你家在哪里?宿舍又在哪里?几点钟回去的,有没有人能作证?”   沈严一连串的问题让赵云翔愈发不安,他试探着问:“警官,你们为什么问我这些?你们是怀疑我做了什么么?”   “我们怀疑你与一桩恶性刑事案件有关。”   “什么?!”听到“恶性刑事案件”几个字,赵云翔吓得脸都白了,“警警警警官,我很遵纪守法的,我从来没有做过违法的事情,你们一定弄错了!”   “是不是你做的,我们警方自然会弄清楚。”沈严面上不带任何表情,“你如果想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就把这几天的行程回忆得具体些。”   “好好好,我说我说!”赵云翔忙不迭地点头,“3号那天我们学校要我们回去进行中期报告审核签字,所以我就跟医院老师请了假,下午回学校去了。我是大概中午12点半离开的医院,然后我先坐公交,再倒地铁回了学校。等学校的事处理完之后,我就收拾东西回了家。然后下午5点左右,我开车去佳佳他们学校接她——佳佳那天晚上要去看一个歌舞剧,说剧场那里坐地铁不方便,然后结束的时候也不好打车,所以就让我开车。我先是跟她在她学校附近吃的晚饭,然后我开车带着她和她朋友一起去的剧院。歌剧是7点钟开始的,10点散场。之后我开车先把她同学送回宿舍,然后又跟她出去吃了会儿东西,然后我才开车回家。我到家的时候快半夜11点半了。我小区进门有监控的,可以看到!”   “之后几天呢?”沈严接着问。   “之后4号那天是清明节,早上我就和我爸妈一起去陵园扫墓了。扫墓之后我爸妈回了家,我又去和佳佳出去逛了会儿街。然后,我……”   说到这里,赵云翔突然有些迟疑。沈严追问:“然后你们干什么了?”   “然后……”赵云翔还在那里纠结,然而当他抬眼发现沈严目光骤然变得冷峻时,终于放弃地小声开口,“然后我和佳佳一起去了一家宾馆……”   一众警察相互看看,总算知道这小子在扭捏个什么劲了。这两人都已经成年,未婚小青年你情我愿的事他们警察管不到,不过地点还是需要确认一下的。   “你们是去的哪个宾馆?”   “就城南步行街旁边的乐趣时光。”   “好,接着说。”   “我们在宾馆里待到下午三点多,然后又去旁边商场里吃了晚饭,然后我就送她回宿舍了。之后我也回家取了点东西,就回医院来了——我家在城南,七院离我家实在太远了,医院上班又早,我以我一般都会提前一晚上来医院宿舍住。之后两天我就都在医院实习了。除了出去吃饭都没有离开过医院。警官我说的这些全都是真的,你们都可以去查!”   “我们肯定会去查的。”沈严说,“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最后一次见到胡倩倩是什么时候?”   在沈严等人追问赵云翔的同时,留在S大学的苏墨涵和秦凯也在监控中追查着。经过调取监控反复比对,他们终于确定了胡倩倩失踪前的最后行踪:她于4月3日下午5点40分从S大学正门离开了校园。离校时她背了一个不小的双肩包,而后往校门西侧走去。确定这一点后,苏墨涵和秦凯立刻离开了S大学,回警局继续追查胡倩倩的下一步行踪。   两人回到警局直奔法证组,然而刚走到影音分析室门口的时候,却听到里面一阵喧哗。推门进去,只见是沈皓正在和一个女警争执着什么。   “你有事要去办可以,但是你是不是应该提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现在是在查一个杀人案你知道吗?!”沈皓面色严厉地质问。   然而,那女警似乎并不服气:“我知道这个案件重要,但是那个人是派出所盯了好久的一个惯犯。我就是发现了顺便查了一下。而且我之所以停下是因为……”   “因为什么?不管因为什么你都应该以你的本职工作为主!”沈皓不待女警说完便打断,“你现在是被调过来追查分尸案的,如果你那么心急你们所的案子就回你们所去!”   “哟,这是怎么了?”许柔刚刚在另一间房间休息,听到这边有人吵了起来,也走了过来。   “许姐,崔哥和我给来帮忙的几位同事都安排了任务,每个人负责一块区域的监控排查。”沈皓气哄哄地一指那女警,“可是我刚刚回来时却发现她根本没在做这件事,而是自己去查什么盗窃犯的行踪去了!”   “报告!”那女警突然大声打断了沈皓的告状,“我不是故意不做分配的工作,而是我在处理的时候发现我负责的区域中有盲区,有两个地点可以出入这个区域,但其监控却没有纳入我们的检查范围。所以我和崔警官报告了这个情况,希望可以补充全后再查。崔警官也同意了,他说他一会儿会确认一下,如果确实有问题就重新划定区域,让我先等等。我是因为这样才利用这点时间处理别的警情的!”   听到这话,其他几人都是一怔。   沈皓皱起了眉头,再开口的声音没有了刚刚的暴躁:“你说区域划定有漏点?”   “是。”那女警点点头,她走到一旁调出监控,“这里,这个商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它大门封了,应该是走不了人的,但是上周我们派出所的警员去巡逻的时候发现不知道是谁把这个边门打开了,所以人就可以从这里这样进去,然后再从另一侧的这个地方出来。还有这条小步行街,表面上是只有东西两个出口,但是在步行街有家串店旁边有个不高的小栅栏,可以直接通向城市大学学生园区的北门。经常有人从那里翻栅栏抄近路……”   小女警说完,屋内瞬间安静了几分。许柔和沈皓都走到监控旁仔细辨认,而就在这时,沈皓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崔哥。”   “小皓啊!”崔明友洪亮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来,“就唐晴那小姑娘刚刚跟我反映了一个事儿,说咱们的区域划分中有漏点。我刚刚跟派出所的同事确认了一下,她说得确实是对的。那个,你让她那块儿先放放,咱们回去后再重新划一下吧!”   崔明友这嗓门嘹亮得别说沈皓,就连离得最远的秦凯都听得清清楚楚。场面瞬间变得尴尬了起来。   沈皓挂断电话,看了看叫做唐晴的女警,顿了一下才开口:“抱歉,刚刚误会你了。”   “沈警官下次批评人的时候,给人一个说话的机会就行。”唐晴不冷不热地回嘴。   “好了好了,就是一场误会。大家也都是为了工作。”许柔忙打圆场,她把唐晴搂到一边,边走边夸赞,“小师妹挺不错啊,看你警龄应该不长,片区摸得很熟啊!”   “我师傅是负责监控的老民警,我跟他学了不少东西……”   “欸,”秦凯凑到沈皓旁边,挤着眼睛坏笑,“被小师妹吊打的感觉如何?”   沈皓眼睛一闪,难得有那么点尴尬。他转换话题道:“你们来找我有事?”   “哦对了,还真是有事。”秦凯说,“刚刚我和墨涵在死者学校通过监控确认了,死者在3号下午5点40分离开了学校。我们想查查她之后去了哪儿。”   沈皓点点头,刚想说话,不想一旁的唐晴转过头来:“被害人是从哪个门出去的?”   “正门。”   “S大学正门外是学智路,如果是正对正门的摄像头应该是学智路13号和14号。”   沈皓迈向操作台的脚步顿时一滞。   “要不,换你来?”沈皓指指操作台。   唐晴也不客气,直接坐在座位上。许柔和秦凯对视一眼,同时露出看戏的表情。   那边,唐晴已经熟练地调出相应的摄像头,果然正是正对S大学正门的监控。而后她调整时间到3日下午5点40分,果然发现了死者胡倩倩的身影。   “对,就是她!”秦凯一眼认出了死者,“跟着她!” 第10章 消失   5:40,胡倩倩从S大学正门出来,过马路,左转,走向公交站;   5:42,一辆1466路公交车到达 ,胡倩倩上车。   6:17,XX公交站,胡倩倩从1466路上下车,而后她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6:27,出租车停在了位于城市东南方向的飞鸟剧院外。胡倩倩下了车,而后不知冲什么人招了招手,然后便走进了剧院中。   “看来她是进剧院去了。”许柔说,“查一查,看她什么时候出来。”   “好。”   在警局内众人追踪胡倩倩的行踪的同事,第七医院内,重案组等人还在继续盘问赵云翔。   “胡倩倩?”赵云翔听到这个名字后表情有点莫名,“就佳佳要找的那个女生?”   “对。”   “我没怎么见过那个女生。之前我帮佳佳查出那个女生后,佳佳说要去找她算账,我怕她挨欺负,就陪着她过去了。我就见过那女生一次。”见沈严似乎是不相信自己所说,赵云翔焦急解释,“警官,我这学期一直在医院实习,每周都至少有五天是全天在医院待着的,周末的时间大部分也要看书复习。我连见自己女朋友都没有太多时间,哪里还有精力去注意别的人?”   赵云翔说得倒也合情合理,而且他交代的时间线很清楚,想要确认核查也都很方便。沈严与其他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见大家都觉得没什么问题,刚想说先这样,没想到手机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喂,秦凯?”   “头儿,我们查到胡倩倩最后的行踪了。”秦凯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她在3号晚上6点27分时进入了飞鸟剧院,但是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她从里面出来。”   在秦凯说这些话的同时,他身旁,沈皓、苏墨涵、许柔和唐晴仍在忙碌着。此时操作台前的人已经换成了沈皓,苏墨涵和唐晴分站两侧,许柔因为不能久站,拉了个椅子坐在一边,四个人八只眼睛都紧盯着屏幕,然而就是没有发现胡倩倩的行踪。   然而,沈严的关注点却似乎有点不同:“你等会儿……你刚刚说她去了哪儿?”   “飞鸟剧院,”秦凯再次重复,“就是在城市东南边那个总搞演出的大剧院。”   沈严眉头微微皱起。他回看了一眼还在一旁不安等待的赵云翔,对秦凯说:“好,我知道了。这样,你现在就去剧院那边调他们的监控,我一会儿过去和你们碰头。”   “好。”   放下电话,沈严走回到赵云翔面前:“赵云翔,你仔细想想,你最后一次见到胡倩倩是什么时候?”   “警官,我说了,就是上个月我陪佳佳去找她的时候,我一共就见过那女生一次。”   “3号晚上,你们去看的是谁的演唱会?”   “不是演唱会,是一个歌舞剧,是佳佳最喜欢的那个明星演的,叫《一千零一个亡灵》。”   ——这名字起的,还真是有点非主流。那边程晋松已经掏出手机,开始百度这部歌剧了。沈严则接着问:“那在看演唱会过程中,还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你们有没有见到什么人?”   “佳佳有见到几个网友,好像都是他们什么粉丝群里面的。”   “有没有见过胡倩倩?”   “胡倩倩?”赵云翔一脸懵圈,“没有啊!”   这时,程晋松将手机递到沈严面前,沈严低头一看,只见在赵云翔刚刚说的那部歌舞剧的海报上并排写着两个名字:迪伦和安东尼。   看来,胡倩倩的确有可能和闵佳子看的是同一部剧。不过赵云翔刚刚惊讶的表情也不似作伪,那么,闵佳子有没有看到过胡倩倩呢?   “是,我那天是也在剧场里看见她了。”再次接受警察的问话,闵佳子倒是承认得没有丝毫犹豫。   “你是什么时间看到的她?当时她在做什么?”   “就是开场前找座位的时候。”闵佳子说,“她和我一样,买的都是最好的那几排位置,所以就看到了。但是我没搭理她,她也装作没看见我。我俩全程都没有说过话。”   “那她身边有没有同伴?”   “有几个人应该是认识的吧?反正我看她跟前后左右的人有说过话。不过具体我也没太注意。”说到这里闵佳子似乎想起了什么,“警官哥哥,你们可以去她偶像的粉丝群里问问,那个女人追星追得可疯狂了,她肯定有加粉丝群。”   “那你知不知道那些粉丝群的群号?”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闵佳子摇摇头,“虽然安东尼和迪伦是属于一个组合的,但是我不是团饭,我只是迪伦的唯粉。不过你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找人问问看有没有人知道安东尼的粉丝群号。不过一般这种粉丝群都会有许许多多个,我不知道她会加哪一个。”   “行,你问下吧。”   闵佳子掏出手机,一会儿真就问出了几个群号来。程晋松把群号记下,那边沈严则继续问:“那演出结束后你有没有注意她去哪儿了?”   “啊喏,说起这个就真的有点奇怪了。”闵佳子又开始了漫画腔,“这个歌剧应该是10点结束的,可是9点半左右的时候胡倩倩突然就提前离场了。”见沈严露出意外的表情,闵佳子忙摆摆手,“警官哥哥,我可不是一直盯着她!是这样,你们都知道的,看剧的过程中是要关灯而且禁止走动的。但是我们看得正入迷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有人站起来离开了座位,那正常人都会看一下的,对吧?然后我就发现居然是胡倩倩那个女人。警官哥哥你们说,胡倩倩这种人是不是很没有礼貌?”   然而,重案组等人注意的却是闵佳子提到的细节——胡倩倩提前离场了?这和她失踪遇害间究竟有怎样的联系?   飞鸟剧院坐落于S市东南方,因其造型类似一只展翼的飞鸟而得名,是本市最知名的剧院之一。秦凯和沈皓到达剧院后向工作人员说明来意,工作人员立刻带着两人到监控室调取录像。当沈严等人赶到时,他们已经查到了胡倩倩消失前的全部轨迹。   “胡倩倩是6点半左右进入了飞鸟剧院,然后她进入了位于5楼的演出厅看演出。在9点27分的时候她从演出厅出来,并下楼出了剧院的门。”沈皓对沈严等人解释,“然而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了,她出门后这一段是监控的盲区,因为剧院的两翼和下面的回廊遮住了停车场的摄像头。而胡倩倩走进这个盲区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沈皓一边说,一边拉着时间轴。果然见胡倩倩从建筑内出来后走进了廊檐下,而后便看不到了。   沈严看着胡倩倩消失的身影,皱眉问:“其他监控也再没拍到?大门口呢?”   “看了,步行出去的人中没有人符合胡倩倩的体貌特征。而开车的人,监控只能拍到车牌号和前排的人,如果有人躲在后排,监控是根本拍不到的。”沈皓说。   沈严眉头皱了起来,他仔细辨认着监控视频上显示的盲区边缘,而后指着问剧院工作人员:“这个监控盲区内都有什么?”   “其实这里原本的计划是一条走廊,是供观众进楼是用的。”剧院保卫部部长回答,“但是有时候演出比较多的时候,停车场的车位不够用,就会有一些人将车停这个廊下来。”   “所以说这廊下停的都是车?”沈严问,“能停多少辆?”   “多的时候,几十辆吧。”   这话说完,别说沈严,其他人的眉头也都皱了起来。几十辆车,每辆车都可能是胡倩倩藏身或是被绑架的地方,这要查起来难度可太大了。   那边,程晋松对沈皓说:“小皓,再回看一下胡倩倩最后出门前的情况。”   “好。”   沈皓重新调出胡倩倩从音乐厅出来后的监控视频。刚播了十几秒,程晋松便叫:“停!”他指着屏幕上的胡倩倩说:“她这是在看手机?”   沈皓辨认了一下,点点头:“应该是。”   “接着播。”   视频继续播出。所有人心有默契地数着,只见胡倩倩从五楼演出厅出来开始,到她走出监控区域为止,短短两三分钟的时间内,她一共看了4次手机,其中最后一次还拿起手机拨打了个电话,看情形她绝对是和什么人在联系。   程晋松和沈严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了接下去的调查方向。   “小皓,把剧院的视频都拷下来,之前一段时间的也要。”沈严吩咐完,抬起头对剧场保卫部部长说,“我想去外面实地勘察一下。”   因为是工作日,而且又是白天,飞鸟剧院的广场内十分安静。剧院主体建筑造型类似飞鸟,为了突出“两翼”的造型,建筑的东西两侧伸展出去的部分都是上宽而下窄,上面建筑物遮顶,而下方却有不小空间。这部分空间虽然说是供人行走的回廊,但它们与外面供车行的马路并没有太大高度差,也没有用护栏等隔开,这就造成汽车可以轻而易举地开上来——就现在这时段,还有几辆车就停在这回廊下。   沈严目测了一下,头顶的遮蔽足有两三米宽,足够将下方车辆遮挡个严严实实。而胡倩倩正是在这被遮蔽的角落中,不知登上了哪一台车,最终走上了一条她完全没有想到的不归路。   那么,将她从此地带离的人是谁?胡倩倩被带到了哪里,最后又如何出现在了城南的垃圾桶中? 第11章 分析   飞鸟剧场的实地勘查,除了监控录像外,没有任何发现。所以众人的希望也全部集中在了监控上。   “我说晋哥,小皓他得拷多少视频啊?”回局里的车上,秦凯问程晋松,“从警局出门的时候,我看他背了一背包的硬盘!”   “你想知道啊?”程晋松笑笑,“好啊,我帮你算算,一般一台720p的高清监控一天监控录像大概是16g左右,刚刚我问了一下,飞鸟剧场一共有16个监控器,我们要拷走它一个月的录像,你算算总容量是多少?”   “嘿哟晋哥,你饶了我吧!”秦凯忙讨饶,“我当年念书那会儿就是数学学得最差。”   “你有学得不差的么?”一旁的程海洋吐槽他。   “行了我告诉你们吧,”程晋松笑着说,“大概是7600多G,小皓那些硬盘是1T内存的,这样的硬盘,得用掉足足8个。”   “我的天!那么多?!”秦凯惊讶,“这别说看了,就算拷贝也得花上好长时间啊!”   “嘿,你真说对了。”程晋松继续科普,“现在的USB传输口一般都是3.0的了,传输速度可以达到300mb~500mb每秒,也就是说1G的内容大概2-3秒钟就能传完,但是就这样,想要把那些视频都拷完,也需要6个半小时——这还是理想情况,如果算上机器过热导致的速率下降,这些实际都传完,得7小时以上。”说到这里程晋松看看表,“嗯,小皓今天22点前能收工就算快的了。”   “怪不得小皓现在也戴上眼镜了,这么个看法不近视都怪了。”秦凯感慨。说到这里他想到什么又突然笑了出来,“欸不过我觉得,小皓今天不回局里也挺好,也省得他尴尬。”   “尴尬?”这回是沈严开口了,“他尴尬什么?”   “哈,头儿你还不知道呢吧?小皓今天在局里被一个女警员‘吊打’了!”秦凯立刻将他之前在法证办公室里看到的沈严和程晋松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作为专业八卦三十年的老警员,秦凯极好地突出了故事的细节,尤其讲到唐晴毫不客气地坐在沈皓的位子上开始查监控时,秦凯是不停地挤眉弄眼,将沈皓那又惊讶又错愕的表情模仿得惟妙惟肖。   “我说秦凯,你不去网上搞什么脱口秀真是浪费了。”程晋松一边笑他,一边对沈严说,“沈队,我觉得以后你们队再有什么警民宣传都应该让秦凯去拍,就这口才,绝对点击量爆棚。”   “嗯,我看也是。”沈严也笑着认同,“当着我这亲哥哥的面这么编排我弟弟,秦凯你还真是胆子肥了。”   “嘿嘿,在工作中寻找乐趣嘛。”秦凯倒是不怕沈严的“威胁”,“而且我也没说谎啊,我所有的表述均是符合事实的,就算让我上法庭作证,我也敢这么说。”见沈严又笑了,秦凯接着说,“不过我觉得,唐晴那小丫头确实有两下子。晋哥,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考虑。”   “我?!”程晋松没想到秦凯居然会突然cue到自己,还是当着沈严的面,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打错了方向盘,他下意识地瞥了眼沈严,那边程海洋则已经替他开口:“不是,这跟晋哥有什么关系啊?”   “考虑把她招进法证组呗!”秦凯回答得理所当然,他通过后视镜看了眼程晋松,“晋哥,你们组不是还缺人手吗?而且小柔又怀孕了,过不了多久就得歇产假,到时候你们人手就更不足了。我看那小姑娘有脑瓜,做事也麻利。”说到这里,他又八卦一笑,“而且我看她和沈皓搭档起来应该会挺合适的,你说他俩将来万一真有点儿什么发展,晋哥你也算月老了不是?”   程晋松心说我谢谢你这大喘气了,差点把我心脏病都吓出来。而那边沈严却已经正色开口:“秦凯,你这些八卦跟我们说说也就算了,回局里可千万别和其他人乱说。人家唐晴是来帮助我们工作的,如果传出去什么闲话,无论对唐晴还是我们重案组都不好。”   “就是,人家该以为咱们刑侦队的同事都爱乱传男女关系了。”程海洋也数落他。秦凯刚想为自己解释两句,不想程晋松却比他先开口:“就是秦凯,你不能因为你对你女朋友是‘一抱定情’,就看别人都像一见钟情。”   秦凯的女朋友是两个月前处的,过程也是相当的戏剧化。话说有次秦凯在外面坐地铁的时候正好碰上一个姑娘指责身后的男人骚扰她,没想到那男人被戳穿后恼羞成怒,居然一把推开人就跑。秦凯当时正好就在旁边,立刻跑过去三两步就将那人按住了。而后地铁值班民警也过来,制服了男人。不想那男人被抓了还不老实,竟反咬一口说秦凯和姑娘合伙诈骗他。这时秦凯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拍在了猥琐男的眼前,猥琐男这才哑火。年轻姑娘对秦凯的英勇行为十分感动,直接冲上去就抱了秦凯一下。当然,人家姑娘抱了一下便松手了,但是对于单身三十年的大龄青年来说,这一抱已经足够产生追人的动力了。于是秦凯同学立刻以“将来案情有需要可以联系自己”为名加上了对方的微信,然后成功摆脱单身狗的困境。   听到程晋松提起女朋友,秦凯脸上瞬间露出了笑容。他刚想说什么,却听他电话响了起来,秦凯一接起来,声音立马甜了八度:“喂,宝宝,诶我刚刚正查案子呢……”   “呕。”身旁的程海洋做了个夸张的干呕动作。程晋松和沈严则笑着对视了一眼——   你弟真被小师妹吊打了?   那也是你徒弟好不好?   ——“啊嚏!”剧院内的沈皓,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如果说在车上几个人还忙中取乐地说笑了几句的话,那么当回到警局汇总了各方信息之后,他们都笑不出来了。首先,从电信公司拿到的胡倩倩手机的通话记录显示,胡倩倩在3日晚间并没有拨打过任何电话;其次,警方联系了闵佳子的几个同学,证实了3号当天闵佳子和赵云翔全程并未与胡倩倩有任何接触。而市内及赵云翔所在小区的监控录像均证实,赵云翔在送女友回家后便直接返回了自己家中,其行迹并无可疑;另外,方礼源也带回一条不好的消息,经过两天的搜索,警方几乎翻遍了以城南大学城为中心、方圆10公里的可疑地点,然而都没有发现胡倩倩尸体的其他部分。   “我和赵队都觉得,凶手将剩余的尸体扔在大学城附近的可能性已经非常低了。”方礼源说,“警方已经连续两天在这一片搜索布控,凶手只要稍微留心就会注意到,他应该不会冒这么大风险再在这里抛尸。当然,安全起见,赵队他们今晚还会在重点区域布控的。”   沈严点点头:“如果今晚还没有发现的话,明天我会和肖局申请,扩大搜索范围。”   “你们说凶手会像20年前那个凶手一样,分六七次抛尸吗?”程海洋看向其他人。   “不会。”“我觉得不会。”   程晋松和沈严同时开口。程晋松笑笑:“沈队您先说。”   “凶手抛尸的次数越多,被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沈严说,“现在市内到处都是监控,凶手想每一次都躲过摄像头,不现实。”   “我也这么觉得。”程晋松赞同地点点头,“凶手分尸,无非就是想让我们把这桩案子和20年前的案子联系起来。但是当年的案子,凶手是将死者的肌肉分成了两次抛弃,内脏也分了两次,也就是说凶手上次扔的东西就已经是20年前四次的量。现在城市监控摄像这么多,凶手每多扔一次就多冒一次被发现的风险,我觉得他不会不懂得这个道理。”   “说起来,这个凶手还真是够狡猾的,”程海洋说,“你们说,就现在咱们市的监控,就算不是百分百覆盖,至少也覆盖了90%吧?但是这家伙一次绑架一次抛尸,居然都没有被监控拍到,还真是够气人的。”   “我说海子,这就说明,这孙子绝对是早有预谋的。”崔明友开口,还是那浓重的天津腔,“就他第一次抛尸的那片地方,有两条小吃街还有四个校门口,拎着黑色大垃圾袋到处走丁点都不稀奇。视频组的几个同事已经挑出了十多个拎黑塑料袋的,可是目前为止一个有作案嫌疑都没有;而他抛尸那天又恰好是小长假最后一天,那天有许多大学生家长开车送孩子返校,所以24小时内出入的车辆也非常多,视频组的几个同事抄车牌号抄到手抽筋——关键是,介么多车,你说怎么查?总不能挨家挨户去验人家后备箱吧?”   “崔哥说得有道理。”程晋松接着说,“其实我觉得与抛尸比起来,凶手绑架胡倩倩的过程中,这种计划性体现得更明显。凶手故意将车停在了剧场的监控盲区,而且还特意在演出结束前也就是大批量的观众还没有出来的时候把人弄上了车,这就最大程度地减少了被人发现的可能。而且,从胡倩倩当时的举动来看,她显然和凶手是相识的——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很熟悉。”   “所以凶手应该是她认识的人。”程海洋顺着这个思路分析,“刚刚江厉说胡倩倩失踪前没有打电话,那也就是说她是打的语音电话——估计不是微信就是□□?”   “差不多,”程晋松点头,“但问题是胡倩倩的手机和电脑都不在,想查她的网络通话记录需要走手续,需要不少时间。”   “这个案子还真是,两头我们都查到了,但就是连不上具体的嫌疑人。”秦凯挠头,“这好在老百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是被他们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说咱们警察呢。”   然而,也不知道秦凯的嘴是不是开过光,他这边感慨还没发完,那边程晋松的手机便响了起来。程晋松看了眼来消息,又瞥了眼秦凯,而后对所有人说:“睿恒告诉我,网上有关于这起案子的传言了。” 第12章 传言   “网上有关于这起案子的传言了。”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齐齐看向秦凯——   秦凯眼睛瞪得溜圆,显然也没想到自己这乌鸦嘴可以如此灵验,那边,程海洋拍了拍秦凯的肩,真诚地说:“秦凯,以后没事少说话。”   逗笑间,程晋松已经用最近的一台电脑打开了一个网址。只见最上面一个帖子赫然就是“S市大概出大案子了?”的标题。点进去,众人最先看到的是警车进入S大学校园的照片,而后便是学生爆料了被警方调查的学生,并直接点到了“艺术系”;紧接着,警方在大学城附近搜索的照片也出现在网页中,又是引发了从“地沟油”到“碎尸”的各种猜测。   “睿恒说,今天他是今天在微博上被人私信,然后看到的这个帖子。”程晋松一边拉着滚动条,一边解释,“他看了一下感觉像是真的案子,所以就来问我了。”   随着屏幕滚动,众人很快明白了蒋睿恒被@的原因,因为他们在红山垃圾场翻出的尸块不知被谁偷拍了也传到了网上——   “注意!下面图片过于刺激,胆小的人请千万不要点开!据可靠的小道消息,昨天早上好几辆警车去了红山垃圾场,听说是垃圾场工人在处理垃圾的时候发现了被分尸的尸体——注意!!是分尸,而且听说被分成了好多好多块,绝不止是十几块二十块这种。再次提醒下图会引发强烈不适,请一定确定自己能够接受再打开…… [图片]”   在发贴人“贴心”的提示下方,赫然便是一张没有打码的碎肉组织的照片。   “这谁啊?居然发没打码的照片!”程海洋一看便叫出了声来,“还有这网站怎么都不审核的?!这种照片居然也能发出来?!”   “这一看就是从微信群里截图发的,也就是说,在一些微信群里,这照片应该已经传开了。”崔明友说着,看向程晋松和沈严,“都这样了,咱们是不是也该考虑发案情公告了?”   沈严的眉头皱了出来。他心中都明白,“消息泄露”是迟早的事情,可是晚一天泄露,警方就可以少面对点压力,在调查中也可以更方便些。然而在这个拿起手机人人都是自媒体的时代,“保守秘密”成了最难的事情。何况警方这两天的调查的范围并不算小,光是看热闹的老百姓拍的照片,都不知道有几百几千张了。   “欸等会儿!你们看这条!”突然,秦凯指着其中一条留言大叫,“有人把这案子和当年的案子联系起来了!”   几人同时向秦凯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然见那个人的留言是这样的:“这不就是20年前那桩大名鼎鼎的碎尸案的翻版么?!尤其那一堆碎肉,简直和当年的案子一模一样啊!”   这条发言下立刻引起了多人的追问。很快就有人将当年案件的情况完完整整地贴了出来,并且和今天的一切做了对比:“你们看,现在也是这么多块的碎肉,也是S大学,警方也在大规模搜索……我感觉有大事要发生了……”   几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帖子,忽然门口传来脚步声,站在最外面的江厉回头看了一眼:“肖局?”   “肖局。”“肖局。”众人都回过头来,纷纷和肖局长打招呼。   肖长河点了点头,他看了眼电脑,开口道:“你们也看到这个了?”   “是。”沈严点点头。   “刚刚公共关系科那边已经接到一些媒体的电话了,都是在询问这件事的。我们局领导商量了一下,觉得应该发一个案情公告了。”   “发案情公告也好。”程晋松点头,“我看网上已经把这案子扒得差不多了,现在公告也有助于扫清流言。而且,公告之后,咱们也可以发动网友的力量来征集线索,也不是什么坏事。”   “对,我们物证方面也可以向市民征集更多线索。”崔明友也认同。   方礼源也附议:“这两天我们在城南搜索尸体一直没有结果,如果公告后,我们正好可以号召全市百姓留意可疑人员。”   见所有人一致点头,肖长河又看向沈严:“沈严,你怎么说?”   “我同意他们几个的意见,可以公告。”   “好,”肖长河点点头,“既然你们都没有异议,那沈严,你就和公共关系科的同事通个气,然后研究一下具体说法,一会儿就用市局的官方账号发一下。”   “好。”   半个小时后,S市公安局的官方账号在微博上发布了案情公告,确认在S市发生了一起杀人碎尸案,目前警方正在进一步侦办中。消息一发出,网上又是一阵喧嚣。不少人在下面追问各种传言是否是真的,当然警方都没有予以回复,因为他们目前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首先,胡倩倩的父母从小县城赶到了S市。沈严安排蒋欣对两人都提取了DNA,经过比对,再次确认死者就是他们的女儿胡倩倩。当比对结果出来时,两人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也宣告破灭,忍不住痛哭失声。   “沈队长,我们,可以看看倩倩的尸体吗?”胡倩倩的父亲颤抖着问。   沈严有些犹豫:“可以倒是可以,可是我必须要提醒您,您女儿的尸体遭遇了分尸,而且我们目前尚未找到她的全部尸骨。”   “那是我的孩子,是我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的肉。无论她什么样子,我都要看看。”胡倩倩母亲说。   见两人态度如此坚决,沈严对蒋欣微微点头。蒋欣于是道:“那好,两位请跟我进来吧。”   蒋欣带着胡父胡母离开。这边,S大学几位领导走了上来。   “沈队长,程警官,”现在开口的是S大学党委书记吕杰忠,“我看网上有些传言,说这起案子,和二十年前那起分尸案有些关联?”   “抱歉,案件侦破阶段,对于案件的所有细节,都不方便对外公布。”沈严说。   “我明白,”吕杰忠点点头,“今天你们公安局的那条微博一发,我们学校也接到了不少电话。沈队长您也知道,当年的案子也是发生在我们学校,如今又出了胡倩倩这件事,我们……我们也面临了不小的压力。”   沈严看了眼对面这几人——S大学的党委书记、校长、保卫处主任以及胡倩倩的辅导员都来了,看得出确实对这起案子十分紧张。还没等沈严说什么,突然,法医室内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声——   “倩倩!——”   突如其来的哭声把门外的几人都吓了一跳,想来定胡倩倩父母看到胡倩倩尸体的惨状了。程晋松见到S大学几位领导各异的神色,建议道:“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于是,两人将一行人带到会客室,待几人坐下,沈严才开口:“当年的碎尸案发生时,你们几位有谁在S大学?”   屋内的几人相互看看,发现只有焦处长摇了摇头。   “焦处长当时不在S大学?”沈严问。   “不在,我是十年前转业分配才调到S大学的。”   沈严点点头,接着看向其他几个人:“所以你们几位当时都在是吧?当年的死者朱玉是个什么样的学生?”   “朱玉当时是我们学校计算机成人班的一个学生。”开口的还是吕书记,“那时候我们刚开成人班不久,朱玉大概是第三届。因为不同于全日制本科生,他们的管理也比本科生松散。我记得当时他们住在老校区北边的一栋单独的楼里,然后因为都是成年人,有些人住不惯学校宿舍,就在外面租房子住,所以有人夜不归宿也没人在意。我记得当时朱玉就是失踪了五天才被上报的。”   “吕书记记得很清楚?”   “我那个时候分管学生工作,朱玉的案子我被警方问了好多次话,所以很多事情记得都很清楚。”吕书记苦笑一下,“我记得朱玉也是个长得瘦瘦小小的女生,平时也不怎么爱说话,在班级没什么朋友。”说到这里他看向胡倩倩的辅导员刘兴艳,“这点上,倒是和胡倩倩很像。”   “那两人还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没有?”沈严问。   “我和这里两个学生都没有过直接接触,这些印象也都是听她们的辅导员所说。我听刘老师说胡倩倩特别迷恋追星,这点上朱玉倒没有那么明显,她好像日常也就是听听歌,偶尔上上网——那个时候中国互联网刚刚兴起,大部分人都不怎么上网,不过他们计算机系,接触网络还是比一般人多一些。”   “那当时有查过她在网上交的那些网友吗?”程晋松问,   “有查过,不过最后都排除嫌疑了。”吕书记说,“其实据我说知,当时所有和朱玉有点瓜葛的人警方基本都查遍了。可就是没有找到真正杀害朱玉的凶手。所以我们希望这次胡倩倩的案子可以早日抓到真凶。”   “是,胡倩倩跟我儿子差不多大,在我眼里她就像我一个孩子一样。”刘兴艳也说,“我是真心希望可以早日抓住凶手。”   过了片刻,胡倩倩的父母认尸结束,胡家二老脸带泪水,一见到沈严和程晋松就跪倒在地,哀声恳求警方追查凶手。众人连忙扶起老人,好一番安慰。待两人情绪稳定后,沈严又向他们询问了些胡倩倩的日常情况,然而胡父胡母对自己女儿在学校的一切都知之甚少,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女儿在朋友圈中屏蔽了他们。   “好了,我们警方已经基本了解了,今天时间不早了您二位也先回去吧,我们警方已经成立了专案组,会全力侦破此案。”沈严说,“另外记得刚刚我和你们说的,关于您女儿这起案子的一切事情,不要和外人说,尤其不要和媒体说,如果消息泄露很可能会影响我们警方的侦破工作。”   而后他又看向吕书记:“学校这边,也请不要外泄消息。”   “好,我们明白。”吕书记答应。   警局,第二次案情分析会。   “胡倩倩的父母并不了解胡倩倩在校的情况,更不知道她遇害前联系过谁。”沈严简短总结,而后看向组员,“说说你们刚刚都查到了些什么。”   “电信公司已经回复了,”江厉最先开口,“从基站的信号反馈,胡倩倩的手机在关机前的最后的位置就在飞鸟剧场附近,也就是说,她应该就是在飞鸟剧场附近出事的。如果结合她的辅导员老师收到的那条请假消息,我们有理由怀疑,那条消息是凶手用胡倩倩的手机发的,目的应该就是拖延其他人发现胡倩倩失踪的时间,以便处理尸体及弃尸。”   “3号晚上和胡倩倩的一起看演出的几个网友也都已经问过了。”程海洋接着汇报,“据她们说,胡倩倩那天本来是和她们一起看演出的,可是看到一大半的时候胡倩倩突然说有事要先走,然后就很兴奋地离开了。”   “很兴奋?”沈严注意到了程海洋的这个用词。   “对,是那女生原话。”程海洋点头,“她说胡倩倩当天晚上一直都比较兴奋,看剧的过程是也有些心不在焉,还频繁看手机,我觉得,她应该就是在等凶手的消息。”   “你是怀疑凶手是胡倩倩的男朋友?”方礼源问。   “不,胡倩倩没有男朋友,”程海洋摇头,“用她朋友的话说,她把她全部的爱都给了她偶像了。我从她网友的手机上看过胡倩倩的微博和□□空间,基本全是关于那个明星的内容。所以我怀疑,凶手把她勾走,用的借口一定与这个明星有关。”   “有这种可能。”沈严认同,“有没有问问她在追星上的好友都有谁?”   “问了,除了到场的几个人之外,他们还说出了几个,我会进一步往下查。”   “好。那几个网友的信息,连着胡倩倩本人的微信、□□联系人,都一并向软件公司申请调阅。”沈严嘱咐。   “是。”   话音未落,突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只见唐晴脚步匆匆走了进来:“沈队,程队,我刚刚在网上看到一个很可疑的帖子,我怀疑,发帖人和这桩案子有关。” 第13章 真假   唐晴说的是一个小有名气的非实名论坛,这个论坛向来以吹水八卦而闻名,因为又是非实名,所以许多人披着各式各样的马甲发着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堪称鱼龙混杂。而现在论坛内最热门的帖子,就是关于碎尸案的。   “这是我们片区的一个学生告诉我的。”唐晴说,“他说论坛里大家讨论碎尸案的时候,有个人的发言有些奇怪,他怀疑这人是不是跟案子有些什么关系。我读过之后,觉得应该给你们看看。”   说着,唐晴找到了帖子中的一层楼。这一层的文字有两种颜色,上面的是较浅的灰色,下面的则是黑色。怕沈严看不明白,唐晴解释道:“沈队、程队,因为这人本来留言的那层楼已经被删掉了,所以我们现在只能从其他人的回复中看到当时那人的说的话。就是这灰色字的部分。”   沈严看向那段文字,那是一个名为“迟到不迟到”的人的留言:看了上面这么多人的分析,只想说一句,你们大部分人所谓的“分析”,其实就是自己的脑补,根本与案子无关。这起案子最大的难点是什么?就是监控根本没有拍到凶手!凶手采用了一种很巧妙的办法避开了所有监控,所以那些靠惯了监控的警察们才会束手无策!而且不怕泄露一个内部消息,警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全部尸体,凶手这一招特别巧妙,既可以躲开警方的各种技术侦查手段,同时还将案子引到了20年前的案子上,只要你越往20年前的案子上想,你就越被凶手带进了死胡同。   “这是这个人的第一次发言。”唐晴说,“之后有人反驳过他,尤其是关于他说的监控一事。然后这个‘迟到不迟到’就回复了这么一条。”   “凶手避开监控的方式我不能说,总之可行,有效。不信你们就继续关注这起案子的报道,看看是不是监控始终没有拍到嫌疑人。”   “迟到不迟到”这句话说完,又有网友反驳,其中大多数人都是质疑他所谓的“逃避监控视频的方法”,其中有一个人就这样留言:虽然案发当天没有拍到他,但是之前他去考察监控位置的时候,总会被拍到。警方只要翻查过去的监控视频,看看有谁总在观察哪里有监控,同样可以锁定嫌疑人。   这次,“迟到不迟到”回复了:你以为凶手会傻得自己去看监控吗?你以为凶手会选在动手前一天去看监控吗?不怕实话告诉你,这是一起计划了好久的犯罪,凶手细致地安排了其中的每一个细节,这是在现今的天眼系统下的一次完美犯罪。   “在这条发言后,有一个人便问了一句‘你这么了解,难不成你知道凶手是谁’,结果这人就再也没发言,而他第一次发言的帖子也删掉了。到底是他自己删的还是网站删的,目前尚不清楚。”唐晴说,“不过沈队,这个人提到的两个细节都符合我们现在查案的实际情况,如果这人不是我们警方内部人士的话,是不是就有点奇怪了?当然,他也可能就是在吹牛,只是吹牛的话,有人关注是好事,应该继续吹才对,可他为什么却删掉发言走人了?”   沈严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看了眼程晋松,程晋松说:“可以让沈皓查一下IP,看看这人在哪里,如果真在咱们市的话,派个人去看看也没什么。”   “也好。”   听说是唐晴发现的线索,沈皓抬头瞥了唐晴一眼,而后才对程晋松说:“这个网站服务器不在本省,不过我认识他们的管理员,我可以让他帮我查一下。”   说完,他拿起了手机,只见沈皓和电话那端的人说了几句后,便一边用头和肩夹住电话,一边在电脑上快速地敲下了什么。瞬间,电脑屏幕上跳出一串字符串,最后出现了一个IP。   看到这个IP,沈皓眉头一皱。   “怎么了?”沈严问。   “这IP是咱们市的。”沈皓说着进一步操作,“香山西路423号3单元2楼。”   “香山西路?”程晋松一皱眉,“那在城南大学城再往南,可快到郊区了。”   “我知道那个地方,”唐晴也开口,“那里有几个新建设的小区,不过因为位置太偏,许多人都是买了不住。只有一些在城南打工的外地人或是大学刚毕业的人会住在那边。”   如果是这样一些人,那么他们应该会对城南大学城附近很熟——沈严说着掏出手机:“我让人这就过去看看。”   “江厉,秦凯,唐晴通过派出所的同事查到了香山西路423号3单元2楼的住户信息,屋主名叫迟佳伟,去年刚从S大学新闻系二级学院毕业,目前似乎待业中。”沈严在电话内介绍情况,“迟佳伟在S大学南校区待过三年,有认识被害人的可能。你们找到他后带他回局里一趟。”   “头儿,我们已经到了迟佳伟家门口,迟佳伟家里窗户开着,但是我们敲了房门好久都没人应答,感觉应该是不在家。”江厉汇报。   沈严看了看手表——晚上22点03分。这么晚了,迟佳伟居然还没有回家?   “再等等。”   唐晴和沈皓都在沈严旁边,听到江厉的汇报,唐晴想了想对程晋松说:“程队,我想看下附近监控。”   程晋松点点头。   唐晴坐到椅子上,程晋松和沈皓在一旁看着,只见唐晴调取的都是迟佳伟小区附近餐馆及主干道的监控。突然,她指着屏幕上一个人大声说:“沈队你看,这个人像不像迟佳伟?!”   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细高的男人。他正戴着鸭舌帽,在一条马路上徘徊。虽然看不清楚容貌,但是迟佳伟的身份信息上登记着这人身高190cm,而屏幕中的那个人,也是鹤立鸡群地高。   “江厉、秦凯,在小区大门外东侧第一条路上,有个便利店,便利店门口有个人长得很像迟佳伟,你们赶快过去看看!”   “是!”   两人按照沈严的指示,很快便找到了那个便利店。店门口有两个人,其中一人又高又瘦,很符合迟佳伟的体貌特征。江厉和秦凯立刻向那两人走去,然而离他们还有十来米的时候,迟佳伟身旁的男人突然抬眼看向江厉这边,当发现江厉也在看着他们的时候,那人竟突然拔腿就跑,而迟佳伟愣了一下后也猛地向另一个方向跑开。   “站住!”   江厉和秦凯立刻追向二人。见到了路口两人分头跑开,江厉大叫:“分头追!”   “明白!”   江厉追的是那个先开跑的矮个子。这人体力实在不怎么样,刚跑了两个路口速度便慢了下来。江厉紧追几步,一个猛扑便将这人扑倒在地。他掏出手铐将人拷起来,也顾不上审问,拎起人就返身去帮秦凯。然而当他拐回到刚刚分开的岔路口时,却发现路上围了好多人。江厉心中一沉,一边拨开人群一边大叫:“让开让开!秦凯!”   “江厉!”秦凯的声音从人群中心传来,江厉走进去,只见秦凯衣裤上都是斑斑血迹,见到江厉拎着人,他说:“你的抓到了啊?”   “是。”江厉点头,又问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别提了。真特么倒霉,”秦凯指了指身后不远处,“那个迟佳伟跑出来没多远,便被一辆卡车给撞了。我已经打了120了,但是我看他那样子……”   江厉顺着秦凯的手看去,只见迟佳伟躺在地上,脸上已经被血迹沾满。而他身后不远处,停着一辆高大的卡车……   “头儿,查清楚了。和迟佳伟一起被抓的人叫何庆,是个吸贩毒人员。迟佳伟昨晚上找他是想买毒品,所以两人一看到我们就想跑。那个何庆我们已经安排派出所那边跟进了。”秦凯汇报,“我们在搜查迟佳伟的家里时也对他家做了血迹反应检测,证实他家中没有任何可疑血迹。”   “法证那边调取了迟佳伟小区4月3号的监控视频,证实当天迟佳伟下午6点就回到了小区,之后一直没有出去。所以3号当晚在飞鸟剧场带走胡倩倩的人应该不是他。”沈严也说,“迟佳伟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说他骨折、多个脏器受损,现在还在ICU里面。我跟医院旁的派出所打招呼了,让他们帮我们盯一下。”   “好。”沈严点头,“虽然他不是带走胡倩倩的人,但是未必与此案无关,至少要让他解释清楚他在网上的留言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躲避监控的方法的话,不用他,我就能解释了。”沈皓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拿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走进沈严的房间,“哥,我在迟佳伟的电脑中发现了很重要的信息。” 第14章 手段   “这台是迟佳伟的笔记本电脑,我通过事件查看器和浏览器的历史记录查看了他最近几天使用电脑的情况,我发现,迟佳伟其实是一个网络写手,就是在网上写小说的。我看了一下,他主要写的就是刑侦类小说。而在他的文档中其中有一个存了不少笔记,都是他记录的关于犯罪技巧或是刑侦手段的内容。这些内容不像是出自我们警方的,倒像是一些犯罪分子的常见伎俩。我翻看了一下,其中有一条就是关于躲避监控的。”   沈皓说着打开了那个文件,沈严和秦凯一起凑头看去,只见那段文字是这样的——   “市内主要监控器分为两种,圆头的监控范围大,精度低;方头的监控范围小,精度高。要想躲避监控,不能直接去看,警方会通过前几天的监控寻找到有意观察监控的人,锁定目标。较好的方法是雇一个老人或小孩子,让他在你想了解的区域走上一遍,然后去派出所报案,警方会通过监控录像来帮你寻找老人,而你在一旁就可以看到警方的监控究竟能看到哪里看不到哪里了。”   “我靠!”一旁的秦凯忍不住骂出声,“这帮孙子还真是能想办法。”   “我刚刚问了唐晴一下,”沈皓说,“她说派出所如果遇到老人小孩走失案件,的确会通过监控来查看失踪人的行踪,而且一般不会避讳家属在旁观看。所以这个人提出的这个方案是可行的。”   “所以你认为凶手有可能也是采用这种方式看到了案发地的监控?”沈严说。   “我问过学城路派出所,他们说最近一个月遇到过两起走失案,有调过监控。如果再加上相邻几个派出所的话,这种案例恐怕会更多。而且我也给飞鸟剧场打过电话,他们说他们也曾因为有观众举报丢失物品而带人查看过监控,不排除其中有人动机不纯。”   “如果真有人是故意找借口看监控的话,咱们回访一下不就行了么?”秦凯插嘴进来,“头儿,咱们让派出所的兄弟去那些报案人家里回访一下,看看他们当初报案的老人小孩还在不在,这个理由很正当,应该也不会消耗太多警力,就算此路不通,也不耽误我们这边的查案,你觉得呢?”   “可以试试。”沈严想想点头。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值得注意。就是我在迟佳伟的电脑上发现了他浏览暗网的痕迹。”   “暗网?”   “就是那种只能通过特殊软件、授权或对电脑作特别设置才能访问,在流行的搜索引擎上无法查到的特殊网络。”沈皓解释,“这种网络通常都是隐身的,很难通过常规的技术手段查找或拦截,即便拦截了也难以破译。正因为这样,暗网上往往进行的都是不法交易。登录暗网需要专门的浏览器,而且往往还需要邀请码及翻墙。而我在迟佳伟的电脑中便发现了他安装了Tor浏览器,这是登录暗网最常用的浏览器之一。我怀疑,迟佳伟电脑中的那些灰色资料,以及他关于这起案子说的那些话,很可能都是在暗网上看到了什么。”   “那你能不能查到他都浏览了哪些网站?”   “不能。”沈皓摇头,“Tor浏览器一个最主要的特点便是无痕。所有上网记录,根本无法查询。而暗网的网址又无法搜索,即使搜到了,没有账号密码之类可能我们也无法登录。所以,恐怕只有等迟佳伟醒了,我们才能知道他到底登录了什么网站,又在上面看到了什么。”说到这里,他问沈严,“迟佳伟现在怎么样?什么时候能醒?”   “他现在人还在ICU,医生说他有脑震荡迹象,暂时还不清楚哪天能醒。”   “等他醒后我们一定要好好问问他。暗网这东西往往和违法犯罪搅在一起,我们既然发现,就应该想办法处理掉它。”   “好。”   两人刚说完,门外有人敲门,程晋松从门外探头:“沈队,时间差不多了,该去肖局那儿了。”   “好,就来。”   作为一起恶性杀人碎尸案的专案组组长,向领导汇报调查进展是沈严程晋松每日的功课。然而今天当两人走进肖局长办公室的时候,却发现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王德江。   “王局,您怎么也来了?”沈严、程晋松忙同王德江打招呼。   “昨天看见你们发的案情公告了,就想今天过来,看看你们有什么进展。”王德江说,“听肖局说,你们查监控的进展很缓慢?”   “凶手很狡猾,在抛尸和拐走被害人这两次行动上都避开了监控。”沈严说,“不过我们现在也寻找到了一些线索,或许可以顺着他们找到被害人。”   王德江点点头,又开口:“昨天晚上,当年碎尸案被害人朱玉的父亲给我来了个电话。他也是在网上看到了案情公告,又看到了那张尸体的照片,就给我打了电话,问我这起案子是不是和当年的案子有关。”说到这里,王德江看向沈严,“所以沈严,我今天来也是想问问你,你们有没有找到两个案子的关系,有没有可能通过这个案子找出当年的凶手?”   “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锁定明确的犯罪嫌疑人,所以我不敢说一定有或是没有。”沈严实话实说,“说起来王局,我也想跟您确认一下,当年朱玉尸体被抛尸时的具体情况——我是指摆放细节、每一袋里面都装了什么这些——有没有媒体报道过?”   “没有。”王德江很肯定地回答,“一开始我们怕太细节的报道引发社会恐慌,所以根本没让报道。后来因为案情一直没有进展,调查不断扩大,有更多的细节被老百姓知道了,但是其中有两点我们一直没有说过:一个是肠子是被清洗后并折叠得整整齐齐;另一个是死者把盆骨压在了肠子的上面。”   沈严听得出,王德江强调的两点在这起案子中凶手都完美复刻,但是他依旧不放心:“那所有知情的警察呢?这么多年来,有没有人对外面提起过?”   “这个……”王德江有些迟疑了,“原则上他们应该不会对外说,可是毕竟二十年过去了,确实我也不敢打这个包票。”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如果凶手是通过别的途径了解了当年凶手犯案的细节,那么这两起案子或许就真的没有那么大的关联了,那想借由本案去追踪二十年前凶手的希望也将宣告破灭。   见沈严和王德江都没有说话,还是程晋松先开口打气:“我觉得,现在这案子我们还没抓到凶手,去想它和当年的案子有多大关系还为时尚早。王局,您要真是坐不住,不如帮我们联系一下当年参与办案、知道尸体细节的那些警察们,问问他们有没有告诉过什么人,如果真有人说走嘴了,我们也能知道凶手是如何得知这些细节的,说不定对我们破案能有些帮助呢!”   “你小子,这是怕我太闲了,开始给我安排活儿了是吧?”王德江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明显地有了笑容。程晋松知道王德江这是答应了的意思,当然顺着奉承:“哪儿啊!我这不是寻求老前辈的帮助,力争尽快破案么!”   气氛终于再次活跃了起来。王德江答应帮他们寻找当年的警员了解情况,而沈严和程晋松也将前一天的调查进展向两位局长做了汇报,而后两人才离开了局长办公室。   “看来王局还是很关心这桩案子。”出了门,沈严说。   “这案子当年就是王局办的,这么多年也没有破案,王局心里肯定在意。”程晋松先是感慨一句,继而笑了出来,“而且我看他退休了也闲不住,要不给他找点儿事干,他可能更难受!”   “你怎么说的王局像个小孩子似的?”沈严笑。   “要不人家怎么说‘老小孩’呢。”程晋松笑,见周围无人,他对沈严说,“欸沈严,你说等咱俩老了退休了,会不会也像王局这样,成天还往局里跑?”   沈严斜觑了眼程晋松,语气微嘲:“我觉得你有可能,成天闲不住。”   “嘿我虽然闲不住,但是我不见得一定要往警局跑啊!出去看电影不行吗?旅游它不香吗?”说到这里他戏谑地看向沈严,“倒是你沈队,你说说,除了工作外,您还有别的爱好吗?”   “你啊。”沈严随口答道。   “什么?”程晋松没听清。   “我说我的爱好就是跟着你东奔西跑,陪着你瞎折腾。”感觉到程晋松停下脚步,沈严也转过头去,他看着程晋松发愣的模样,嘴角漫起笑意:“怎么样晋哥,我这爱好还行吧?”   程晋松是真的愣住了。他没想到沈严居然会用一句情话来回答自己的调侃,还说得如此自然。见到沈严略显调皮的目光,程晋松终于是反应了过来,不由得笑了出来。   “沈队,厉害啊,说话的本事大有进步了。”   “过奖过奖,我这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沈严回了一句,自己却绷不住先笑出来。程晋松见他这样子也觉得心暖,于是点点头,顺着沈严的话往下说:“也行。那沈队您就锻炼好身体,二十年后咱俩就到处游山玩水,把全世界都转个遍。”   “转个遍?那晋哥您可得努力攒钱了。”   “别啊,沈队您多少也出点儿,您警衔可比我高呢……”   正说笑间,沈严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是崔明友。   “沈队,有进展。视频组将3号晚上停在飞鸟剧场监控盲区的车辆全整理了出来,然后我们把它们和6号当天在抛尸区域出入过的车辆做了个比对,结果有4辆车有重合!”   沈严精神一振:“好,马上查这4台车的车主信息!” 第15章 浮现   有人说现代警方查案就是一种“拼图游戏”,某种程度上说这句话有一定道理。视频组的几名警员通过飞鸟剧场的监控视频梳理出了所有停在监控盲区的车辆,一共有74台,而后他们又将这74辆车的车牌号与在6号当日在抛尸地周边区域出入过的所有车辆做了交叉比对,这才找出了这4台车。   警方立刻从车管所查明了四台车的车主信息,再和大学那边比对,最终确认,这4台车中其中一辆是S大学一位生物系老师的车子,还有一辆是S市科技学院的老师的车子,另外两辆都是学生家长的车子——一个孩子就读于S大学物理系,另一个则就读S市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   警方立刻对这些人进行了问话,然而第一轮谈话下来,所有人的表现都很正常。而更令警方感到失望的是,警方对这4台车都进行了检测,结果四台车内都没有出现血迹反应。当然,警方并不会因此就解除对他们的怀疑,更为进一步的调查随即展开。   “其实凶手两次行动很可能开的不是同一台车。现在一家有两三台车的一点也不少见,更何况凶手还可能有帮凶。开一台车绑人,再换一台抛尸,嘛劲不费就能让咱们警方累死。”   说话的是崔明友。现在他们几人正站在会议室的白板前又一次分析案情。   “崔哥说的这点很有可能。”程晋松也点头认可,“凶手计划如此周密,车这个细节一定会考虑到,事后清洁车内部甚至更换内饰都不是不可能。更何况,我们到现在连是几个人作案都没有确定,可能性太多了。”   “还有一点,”蒋欣也开口,“你们找到死者的其余尸体了吗?”   方礼源摇摇头:“分局和派出所已经在全市范围内进行搜索,可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找到剩余尸体。”   “你们不觉得这也很奇怪吗?”蒋欣说,“今天已经是9号了,凶手6号便抛出了第一部分尸体,按常理来说他应该很快将其他部分也处理掉,可是为什么整整三天我们都没找到尸体的剩余部分?如果凶手已经抛尸了,有什么地方是我们遗漏了的?如果凶手没有抛尸,那么他为什么还不行动?我们案情公告都发了,他留着尸体,一旦我们警方发现上门,岂不是证据确凿么?”   “如果他留尸不抛,那么很有可能是剩余的尸块上有确切的、有强烈指向性的信息,一旦被我们发现了,便能锁定嫌疑人。”程晋松分析,“而且,凶手大概对自己目前的安全性比较自信,认为警方不会找到他。”   屋内又陷入短暂的沉默。程晋松说得很有道理,可是,突破口在哪里?如果凶手真如程晋松所言,那么警方又该如何去锁定他?   正沉默时,突然门口传来脚步声。沈皓快步走了进来:“哥!好消息,软件公司把胡倩倩和迟佳伟的□□数据都传给我们了!”   此言一出,屋内几人精神都是一振。只见沈皓的笔记本电脑上列着胡倩倩所有联系人和与其交流的时间,然而消息的内容却没有显示。   “没有他们聊天的具体内容?”   “软件公司只会对抓取所有聊天中的高敏词,但是对于聊天的具体内容是不会记录的,这属于公民隐私。不过我们能看到他们和每个人都在什么时间说过话,你们看,”说着,沈皓将胡倩倩的数据信息拉到最后,“她在3号晚上9点多确实和一个人打过一通语音电话!”   “这就是那个引她出去的人!”沈严激动,“查一查,这个号是什么人的!”   “好!”   沈皓在□□上输入那个号码,立刻跳出了一个以男性图片做头像的ID。几个人一眼就认出,那人正是胡倩倩的偶像安东尼。而这个人的名字起得也很直白,叫“爱尼365”。沈皓立刻联系软件公司,很快便查到了该账号的登记信息以及登录IP。而后,他们又通过登记的手机号查到登记者的身份证号。当这人的身份信息显现在电脑屏幕上时,所有人心中同时一惊——   曹璐?!   警局,审讯室。   换上拘留的服装,坐上审讯专用的椅子,曹璐的眼神中满是惶恐。   “曹璐,本月3号下午至晚间,你在哪里,都在做些什么?”沈严发问。   “那天是小长假前一天,”曹璐紧张地开口,“我和同学约好了一起去苏州玩,所以3号晚上我就坐飞机去苏州了。”   “你是几点的飞机?”   “下午4点50的,7点降落。”   “降落后你又都做了些什么?”   “降落后我就去宾馆了。”   “9点多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就在宾馆里看剧上网。警官你们可以去查宾馆的监控!”   “那再说说你的手机卡和Q号吧。”这回换程晋松开口,“你说它们不是你的,可是我们在电信公司那边查到那个Q号绑定的手机号确实是用你的身份信息开的卡。”   “警官,我说过了,那个真的不是我去开的!一定是有人偷了我的身份证偷偷开了卡!”曹璐急切地辩解。   “那你的身份证平时都放在哪里?有谁可能接触到?”   “我就放钱包里,钱包我平时带在身上,但是回到宿舍后,我去吃饭、洗澡的时候经常就把包扔在宿舍,所以真要有人想偷,就,就很容易就能偷到啊!”   曹璐的说法倒也有一定道理。于是沈严继续下一个问题:“你和胡倩倩曾经闹过矛盾,是吗?”   “是,大一的时候我们俩一个宿舍,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她就成天对我冷言冷语的,后来还往我被子上泼冷水,往暖瓶里放洗衣粉!警官你们想想,这是个大学生做的事吗?!你说她如果放点别的东西,我被毒死了都不知道!!我当时都想要报警了,可是学校老师说没有证据证明就是她做的,还说给我换宿舍,我想别真惹疯了她,要不然她不知道还要做出什么事来……”说到这里,大约是想起了警方这一问的目的,曹璐马上补充,“可是警官,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去杀人!胡倩倩的死跟我没有关系!……”   走出办案区,曹璐的辅导员刘兴艳就等在门外。见到沈严出来,她挂断正在打着的电话,走过去问:“沈队长,怎么样?”   “我们还要对曹璐进行进一步调查,依照规定,我们要暂时拘留她。”   “什么?!”刘兴艳一听大吃一惊,“曹璐她……真要被扣押在这儿?”   “曹璐有作案动机,一些重要的线索也指向她,依据规定我们是有权拘留她的。如果后续证明她与本案无关的话,我们会放了她。”   刘兴艳知道警方扣人说明绝对是查出了什么,只得开口道:“如果你们查明曹璐是无辜的,麻烦一定告诉我,我来接孩子出去。”   “好。”   刘兴艳叹了口气,无奈离开。   “联系一下苏州警方,让他们帮忙去曹璐住的宾馆调取一下监控录像,看看曹璐的行踪,尤其是3号晚间的。”沈严开始对程海洋吩咐工作。程晋松在一旁补充:“另外,查一查那家宾馆的网络IP,以方便我们和嫌疑人的IP进行比对。”   “是。”程海洋将两件事记下,而后小跑着离开。   “头儿,”这时候,秦凯走了进来,“有发现。” 第16章 错综   今天早上咱们不是跟各个派出所说,让他们帮忙查一下最近一段时间声称老人小孩走失、并调取过监控的报案人吗?刚刚外南派出所刚刚来电话,说他们回访报案人的时候,发现有一个人有些疑点,让我们过去看看。”   “好。”   外南派出所位于城南区,与城南大学城离得并不远。当沈严等人到达的时候,早已过了下班的钟点,然而负责对接的同事依旧等候在这里。   “今天上午接到市局的电话后,我们的民警就将最近一段时间所有儿童、老人走失案的报案人全都回访了一遍。”介绍情况的是派出所的李副局长,“结果发现,有一个两个月前的儿童走失案的报案人似乎有些问题。具体情况我还是让胡警官给你们介绍吧。”   胡警官看样子大概三四十岁,他对沈严等人介绍道:“这个人叫孙希凯,22岁,他当时声称自己从外地来的表弟在大学城附近走失,我们通过监控找到了人。今天上午我给他打电话说要对当初的走失案做个回访。要联系一下你当时走失的那个表弟。结果我一说这句话,他的声音一下子显得很紧张。他跟我解释说他表弟走丢的事情他叔叔一家不知道,希望我们不要说漏了。不过他那个紧张劲儿还是让我觉得他状态不对。”   大概是想证实自己的说法,胡警官边说着边掏出了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正是他和孙希凯的对话,沈严等人凝神细听,果然发现当胡警官说要联系孩子时对方语气上明显的变化。   “所以挂了电话我就查了一下那个孩子,”播放完录音后,胡警官接着说,“结果发现孩子全家都是本市户口——当然,也可能是他们户口一直没迁出去。不过那孩子都上学了,应该不太会户口学籍不在一个市。所以我们觉得,这事可能有问题,于是我就告诉我们领导了。”   沈严点点头,继而看向李副局:“李局,孙希凯当初报案的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当时他是否有被派出所的监控拍到?”   “是2月3号的事,那天他是来我们派出所报的案,在大厅那段应该有拍到,后面他跟我们进办公室看录像,就没有拍到了。”   “没关系,您把和他有关的都给我们一份。我们回去再详细了解。另外,他当初的报案记录也麻烦您给我们复制一份。”   “好。”   “孙希凯,男,22岁,S市药科大学药剂学专业大四学生,其户口登记信息是本市城西区龙湖小区5单元3楼3号。”警局内,方礼源介绍刚刚查到的信息,“其父亲名叫孙传建,母亲名叫刘婉怡。不过现在车管局已经下班了,所以暂时查不到他或者他父母的车辆记录,估计要等明天。”   沈严看看手边,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从7日清晨他们发现尸体到现在,整整三天,所有人都扑在案子上,几乎没睡上一个囫囵觉。沈严看着众人同一款式的熊猫眼,开口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大家都忙了三天,也都累了,今天都先回去睡个好觉,明天再继续。”   领导开恩,众人也便不再客气,纷纷点头起身。沈严叮嘱大家关灯锁门,又上楼去给法证的人也放了个假,然后才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我说小皓,今天你哥都说了给大家放假了,你怎么还背着电脑回去啊?”程晋松看着沈皓背着电脑上了车,忍不住开口。   “刚刚在办公室有些事情没做完,一会儿回家后再看看。”沈皓回答,看了看坐在前排的哥哥和“哥夫”,他调皮一笑,“反正我也不用回家陪另一半。”   嘿?这是在拿他亲哥哥和顶头上司开涮?这小子胆子可真的肥了。程晋松通过后视镜瞥了一眼沈皓,而后对身旁的沈严开口:“欸沈严,听出来没?你弟这是在抱怨你不给他找对象呢。”   与程晋松在一起这么久,沈严当然明白程晋松是想干嘛,于是配合着开口:“别瞎说,我弟心里已经有人了。”感觉到后排的沈皓疑惑地抬起了头,沈严继续一本正经地说,“要不是喜欢人家,凭我弟这么聪明,能被人家女警吊打吗?”   “噢哟对啊!”程晋松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你看我就没想明白这一层!果然还是,笨了笨了。”   “我拜托你们俩,不要成天听秦凯的八卦好吗……”沈皓终于听懂了哥哥两口子的话中话,无奈又好笑,“唐晴当时只是在和我讨论工作……”   “谈工作挺好的啊,当初我和你哥谈恋爱的时候,也是从谈工作开始的。”程晋松说,“欸沈队,你看我们法证现在人手也挺紧张的,你说我要是申请再要一个人来能行不?”   “这倒也不是不行,”沈严看着自己的弟弟眨眨眼,“用不用我去帮你跟分局那边申请?”   沈皓知道这两个人不会轻易罢休,于是举手投降:“沈队、晋哥,对不起,刚刚是小弟错了,不该拿您二位领导开玩笑。拜托两位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小弟斤斤计较,小弟保证以后勤勤恳恳工作,绝不随便蹭车,甘心被您二位喂狗粮而永无怨言。”   这话一出,三人全笑了。沈严转头看着自己的弟弟,这次口气认真了许多:“小皓,说真的,你跟那个唐晴,到底……”   “哥,哥!”沈严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皓打断,“拜托,我已经说了,我跟唐晴只是普通同事,你就不用多想了,OK?”   “你哥也是真的关心你。”程晋松开口,“我看唐晴那丫头做事倒是挺利落的,而且看年纪跟你也相当,如果你真有心,可以主动点。”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身侧副驾驶位上的沈严,“别像你哥似的,喜欢人也不敢说。”   “嘿!”沈严没防备又扯回自己身上,忍不住怼了程晋松一拳,“我和小皓的情况能一样吗?你就想想你当初那个表现,我要是直不愣登走你面前跟你说我喜欢你,我怀疑你都能一巴掌甩我脸上。”   “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差吧?”   “怎么没有?你忘了当初你偷听到我说喜欢你之后,连家都不帮我搬了直接就走了……”   “那个,”沈皓实在受不了这两人秀恩爱,开口打断道,“已经到小区了,我就先下车了,您二位请继续回忆你们的甜蜜罗曼史!”   说完,沈皓开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跑开。   程沈二人刚刚嘴仗打得欢,直到沈皓出声落跑,才想起后面还有一个电灯泡。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一齐笑了出来。   “老头子,咱俩还继续回忆不?”程晋松笑问。   “回忆就回忆,谁怕谁?”沈严也笑。   “那好,回家咱俩慢慢回忆去。”程晋松说着一踩油门,向地下车库开去。   且不说这一晚程沈二人以及其他人都享受了怎样温馨的家庭时光,反正第二天再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所有人的精神状态都比前一晚好了许多。与此同时,案子方面也有了重大进展,一是城北区一派出所打来电话,称在其辖区内发现了胡倩倩的剩余尸骨,而另一个则是来自医院——昏迷了一天的迟佳伟今晨终于苏醒。两条消息同样重要,于是沈严决定兵分两路,方礼源和沈皓去医院向迟佳伟了解情况,而沈严则带队其他人去城北区勘查现场。   4月10日上午8:42,城北,某公路。   “我们今早接到环卫工人的电话,这才发现的尸体。”派出所民警向沈严等人介绍经过,“据环卫工人说,这台车放在这里已经好久了,这两天总有苍蝇围着这车打转,一开始工人们也没太在意,但是今天早上感觉有臭味从里面传了出来,环卫工人觉得不太对,就打了110。我们到了以后也没有联系上车主,就先把后备箱撬开了。这一撬开我们就看到这副情景了。”   眼前这台车的后备箱里放着两个包,其中较大的一个是防水包,包里装着死者的书包以及整副骸骨,而另一个较小一点的则是一个保温包,里面装着死者的头颅和手脚。因为已经过了好多天,尸体的头部和手部已经呈现出了极为明显的腐败,强烈的臭气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从尸体的腐败情况来看,死者至少应该死亡五天以上了。但是因为尸体被冷冻过,”蒋欣说着,从保温包里拎出两袋已经完全融化了的注水冰袋,“所以无法准确推测死亡时间。我清点了一下,除了上次我们发现的那部分尸体外,剩下的应该都在这里了。”   “所以凶手一共就抛了两次尸。”沈严自己总结,而后他看向正在车子后备箱内取证的程晋松问,“能确定尸体被扔在这里多久了吗?”   “因为后备箱扣手处被前面的警察摸过,所以有些痕迹被破坏了,”程晋松回答,“不过总体来看尸体肯定不是昨晚才刚刚被扔到这里的。我倾向于它和另一批尸块大概是在同一时间处理的,只是因为这一批弃尸的地点比较刁钻,而且又做了保温密闭处理,所以才没有那么快被发现。看来我们之前预计得可能有些偏差,凶手不是怕我们发现问题而没敢抛尸,而是早早就抛尸了,只是我们没有发现。”   沈严点点头,他仔细打量着这辆车,这是一辆白色桑塔纳,看样子似乎是好久没有动过了。   “后备箱盖是被撬开的吗?”沈严问——他不太相信凶手会用自己的车来弃尸。   “从后备箱盖来看,没有发现被撬的痕迹。”程晋松说着,看向在前面忙活的崔明友,“崔哥,你那边怎么样?”   “我在驾驶室的窗玻璃上发现了撬车的痕迹,估计凶手是用钢尺一类的东西弄开车门,然后通过车内的按键开的后备箱。”崔明友从车内探出头来,“我扫过按键,没发现指纹。”   沈严皱眉,他抬眼环视四周——这里几乎是城北区的最边缘了。他们现在所处的这条路只有双向两车道,而且也环顾四周也没有任何监控。凶手将尸体扔在这样一个地方,显然又是经过精心选择的。两次弃尸,一次在死者学校附近,另一次却选到了几乎是城市对角的偏僻地区。凶手为何这样选择?而他们又究竟该如何抓到这个狡猾的恶魔? 第17章 突破   “头儿,问了附近几户人家,他们都说这台车放在这里好久了。不知道车主是谁。”秦凯走过来汇报,“然后我问他们最近有没有见过有人动过这辆车,他们也都说没注意。”   “那边路边有几个卖花的,”江厉接着说,“其中一个人说好像前几天见过有人去车附近看了看,但是他具体时间和那人的具体样貌他都记不住了,只记得应该是男性,时间大概是清明小长假那几天。”说着,他抬手指了指路深处,“这条路再往里走有好几个墓园。凶手说不定是假借扫墓,把尸体扔在这里的。”   “我觉得有可能。”秦凯点头,“你说这条路这么偏,平时走的人并不多。而且路头入口那里有监控,凶手要是平时开车过估计是一抓一个准。但是清明节那几天,这里车来车往的人可就多了,凶手趁这个机会很容易浑水摸鱼。”   “来往车辆多,那么凶手被看到的可能性也就增大了。”沈严这时才开口,“回去发个协查通告,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嫌疑人。”   “好!”   10日上午12点,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会议室。   “车主名叫段大同,男,37岁。他户籍所在地是本市,但是我们联系过他,他说他一直在南方打工,已经快一年没有回S市了。”程海洋汇报情况,“然后关于他那台车,他说那是他好多年前买的了,然后去年夏天的时候被水泡了,发动机有些毛病,他又出去打工,就一直没修,扔在那里已经有小一年了。”   这说法倒是和现场附近居民的说法相一致,沈严点点头,叮嘱道:“跟当地警方联系一下,让他们再确认一下段大同的行踪。对了,孙希凯家的车辆信息查了么?”   “查了。根据车管所记录,孙希凯名下有一台车,车牌为SA3295。”程海洋说着指了指崔明友,“我已经报给崔哥了。”   “是,我们也已经查完了。”崔明友接过话头,“经过和监控比对,我们发现他的这台车3号晚上也去过飞鸟剧院,而且就停在了监控盲区内。”说着他比了个手势,唐晴立刻开始播放监控录像。果然见一台浅色小轿车从剧场大门进入,而后停在了监控盲区。“不过有点提醒大家注意一下,就是我们查看了剧场内其他地方的监控视频,发现孙希凯是7点15左右到的剧场,而且他进的是7楼的音乐厅,并不是胡倩倩所在的5楼剧场厅。然后孙是10点演出结束随其他观众一起出的剧院,而胡倩倩是9点半就从楼里出来了。两人中间还有半小时的时差。”   “如果孙希凯和胡倩倩说自己有事,让她先等自己一会儿,应该也不是不可能。”沈严说。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孙希凯还有同伙,而安抚及绑架胡倩倩的行为是由他的同伙来完成的。”程晋松补充。   “不过仅凭现有这些线索,我们还不能说孙希凯就有犯罪嫌疑。”崔明友实话实说,“无论是报假警还是去过飞鸟剧场,说白了都与胡倩倩案没有直接关系。孙希凯也有可能根本与此案无关。”   这也确实是实情。沈严眉头微皱,想了想说:“我们还是再挖一挖他的情况吧,如果他真是我们要找的人,总应该能再发现线索。”   “好。”   这边探讨完,沈严又将目光转向法医组:“怎么样,尸检方面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头颅的切口和骨骼表面的伤痕基本确认了我们之前的判断,凶手具有一定的解剖知识,但是并没有太多实践。”蒋欣说,“尤其是头骨的分离,凶手没有弄清颈椎骨该如何截断,最后应该是硬生生砍断的。”   “分尸的工具弄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王子杰将一叠图纸分发给屋内众人,边发边说,“我和欣姐分析过,凶手肢解尸体主要采用的器械有这么几种:23#解剖刀,厚度大约在3mm左右的剔骨刀至少两把,另外还有至少一把的菜刀或砍刀。”   众人看着本子上画出的各种形状的刀具,不由得都皱起了眉。秦凯最先开口:“这么多刀?难道分尸的不只一个人?”   “以现有的尸体来看,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参与分尸操作的一定超过一个人。”蒋欣说了一句有点拗口的话,“骨骼上的伤痕比较一致,肌肉组织的切割也基本是同一方式。但是就像大家看到的,凶手使用了太多刀具,所以不排除这样一种可能,就是两名或更多的分尸者分工处理了不同的组织部位,那么也会造成现在的这种情况。”   “我们不能排除共同作案的可能性。”沈严开口,“这起案子从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凶手显然是经过精心的计划,整个实施过程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破绽。这样的作案,一个人很难完成。”   “我同意沈队的话,而且我再补充一点,凶手不仅是经过精心的计划,而且还经过了相当一段时间的准备。”程晋松说,“之前从胡倩倩手机查到的通讯记录就已经能够说明,凶手至少在两个月前就开始接触胡倩倩了。而我们刚刚对物证的检测也印证了这一点。凶手在弃尸时所使用的几个包,除了死者的书包外都是全新的。但是在包的内侧闻不到那种新包的气味,凶手很可能买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都说明凶手是早就有了行凶计划的。”   沈严点点头,继续问:“对了,物证方面还有其他发现吗?”   “在包裹内侧没有检出完整的指纹,说明凶手戴了手套。至于那个书包,应该就是当初死者遇害前背的那个,不过里面的所有物品都已经不在了。在书包的外侧,我们检测到痕量的铁锈与洗发水,怀疑这个包曾经放在浴室里——或者说,凶手是在浴室里肢解尸体的。”   “那几个包能查到是哪里卖的么?”   “某宝热搜款。”程晋松说,“墨涵正在和几个卖家确认产品细节,看看能不能找出凶手到底是在哪家买的。不过就算确认了商品是从哪个商家买的,也还要当地警方配合才能去调取销售记录,所以想这条线想查到最终结果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   沈严点点头。他整理了一下现有线索,而后开口道:“这样,因为第二处抛尸地比较明确,我们发布一个线索征集,看看有没有人看到或者拍到凶手向车内弃尸的过程。另外,我们现有的嫌疑人还要继续查,包括抛尸袋、凶器这些等等,即使任务量很大也要想办法。这桩案子已经发生4天了,我们要尽全力尽快破案。”   “是。”   会议结束,众人纷纷起身离开。而这时一个警员走进来对沈严说:“沈队,外面来了一个姓刘的老师,她说是曹璐的辅导员,说曹璐已经拘留了24小时了,问我们可不可以放人。”   听到这话,沈严才想起来昨天被他们扣押的女孩子,他看向程晋松,后者回答道:“许柔查过她的手机记录,也联系了苏州当地警方,找不到任何她和本案有关的证据。另外,那个手机号经常出现的地点和曹璐的也不重合。估计确实是被盗用了身份。”   沈严点点头,然后对那警员说:“那就给她办手续,让她走吧。”   当曹璐从拘留室出来,看到刘兴艳的那一刻,小姑娘直接扑到辅导员老师的怀里哭了出来。刘兴艳安慰了她一番,又向沈严表示了感谢,这才带着人离开。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江厉开口:“这个辅导员老师还挺有心的。我刚刚听到她和他儿子打电话,好像是今天放假还特意过来接这个学生的。”   “当老师的也不容易。一个学生死了,另一个又被认定是犯罪嫌疑人。这老师估计心里也不好受吧。”程晋松说。   “你说,凶手‘套牌’曹璐这件事,会是一个巧合么?”沈严看着程晋松问,“不说外面,光他们学校,他们系,都有上百人,凶手怎么就这么巧,恰好套了一个和胡倩倩闹过矛盾的人?”   “无外乎就是两种可能,”程晋松回答,“第一种,凶手认识胡倩倩和曹璐,甚至可能就是他们的同班同学。第二种,是胡倩倩曾经在网上和凶手说过她和曹璐之间的矛盾,所以被凶手利用。”   江厉在一旁开口:“如果是后一种情况的话,凶手是怎么拿到曹璐的身份信息还有身份证复印件的?”   听到这话,程晋松笑了:“你是不知道现在大学生的身份信息泄露有多严重。他们经常填个报表什么的就会将所有人的身份证号都发到群里。我昨天问过曹璐,她说她们刚入学时老师确实曾经让他们把身份证照片发过去,以办理银行卡之类的。所以只要是加进群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能见到这些信息。”   “好像很多学校是会这么干。我记得我师傅就说过,他孩子学校就总群发学生身份证号码。”江厉说着看向沈严,“那要不要去查他们群里有谁泄露过信息?”   沈严摇摇头:“太麻烦了。而且一年多时间,群里有人进来又出去我们可能都不知道。而且去学校那边这么大张旗鼓地调查,也容易引起学生的恐慌。我们先尝试下别的方法,不行再考虑这一条吧。”   “好。”   三人正聊着,突然沈严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沈皓。   “哥!”沈皓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我和礼源哥从迟佳伟那里问到了一些重要信息,我觉得我大概能猜出这起案子是怎么回事了。” 第18章 动机   医院,单人病房外。   “迟佳伟今天中午从ICU挪到了这里。我和沈皓到的时候医生刚给他做完检查。”方礼源对匆匆赶到的沈严和程晋松说,“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吸毒被抓了现行,他态度很配合,他刚刚交代了一些事,我和小皓都觉得很重要,所以就让你们过来听听。”   两人点点头,跟着方礼源走进病房内。迟佳伟躺在床上,他的颈部打着固定,头上也有伤口。沈皓坐在迟佳伟床头,正在摆弄着他的笔记本电脑。见到程沈二人进来,他对迟佳伟说:“迟佳伟,这就是我们市公安局的沈队长,程队长,你把刚刚和我们说的再同他们讲一次。”   迟佳伟身体还很虚弱,他轻声开口道:“我登录的那个暗网,中文名叫‘自由东方’。这个网站里面有许多分区,有的是公开的,有的进入需要密码。我一般看的是其中一个讨论犯罪的论坛。里面有许多人讨论中外各种犯罪,我有时候就看看他们说的那些手法,给自己写小说找点灵感……咳咳……”   因为身上有伤,迟佳伟说了几句话就咳嗽了起来。沈皓用吸管喂他喝了点水,而后他继续说:“大概半年前,在论坛一个讨论杀人案的帖子下,有人提起了咱们市的那桩分尸案。一开始大家都是在那里猜凶手是怎么做到的,然而过一会儿突然有个人留言说上面所有人的猜测都是错的,说那起案子是一个精美的艺术品。马上就又有人反驳他,说那个凶手之所以没被抓,纯粹是因为当年没有那么多电子监控。如果放在现代,凶手肯定很快就会被抓了。然后说反倒是现在如果有人能犯下案子但是不被警方抓住,那才是真牛逼之类……”   说到这里,迟佳伟又停下来喘了几口气。   “掐到最后,那个说‘当年案子是艺术’的人问对方:‘那你敢不敢打一个赌?’对方回了一个‘有什么不敢的’,接着这俩人突然都不说话了。我们这些围观的还都等着看戏呢,但是看了好久也没见这俩人再回来。又过了一天,才听到有人在帖子里说,那两个人去‘赌场’打赌了。”   “‘赌场’?”程晋松注意到迟佳伟说这个词时下意识的重音。   “对,就是‘自由东方’里的一个分区,那里据说是‘大佬’的专场。据说那些各国的大佬们会在那里进行大生意。不过想进去不容易,需要邀请码,据说还要交比特币——反正我是没进去过。然后前几天,我在网上看到有人说20年前的那桩分尸案又出现了,我就猜到,十有八九他们是真的打了赌。不过我没想到,他们居然搞了这么一桩大案子……”   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时,迟佳伟显然有些累了。他停下来,开始喘气休息,而沈严和程晋松的表情却显得愈发凝重——他们之前有过对本案作案动机的种种揣测,然而无论如何他们也没有想到,凶手的作案动机居然可能仅仅是因为一场打赌。   见他们都没说话,沈皓举着电脑,轻声对两人开口:“你们看,这就是迟佳伟所说的那个暗网。他说的那个帖子就是这个。”   程沈二人一起向电脑上看去,只见上面是一个黑色底色的页面,上面有一条条的留言,和普通的论坛很像。而迟佳伟所说的那段争论主要发生在几个人之间,其中那个提出来要打赌的人ID是C-artist。而另外那个应战的人ID则是一串日文やがみらいと。   “这是什么意思?” 沈严指着这串文字问。   “夜神月,是一个日本动漫中的主人公。”沈皓回答,“这个角色智商很高,杀了很多人,是那部动画片中的大boss。”   沈严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拿过电脑,继续浏览帖子上众人的对话,而程晋松则看向迟佳伟:“那你之后还有没有见到过这两个人在网站上发言?”   “都没有了。”迟佳伟摇头,“不过网站上的ID是可以改的。这次用这个,下次用那个都很常见。所以他们不见得是再也没上来。”   “你在本市网站论坛上的留言——就是关于如何躲避监控的——为什么后来又删掉了?”   “那天留言的时候我刚刚吸完,后来等我清醒点后看,发现我说得有点多了。我怕有人举报,如果警察以为我是凶手就麻烦了。就算他们不以为我是凶手,我也不太好解释我是从哪儿知道的,毕竟……我不太好跟警察说我是在暗网上看到的。”   说到最后,迟佳伟面露些许尴尬。   “你是怎么知道警方没有找到全部尸体的?”沈严继续问。   “我是猜的。听说这事之后,我跑去垃圾厂打听了一下,知道他们那儿没发现全部尸体;再加上警方天天在城南搜寻,我就猜你们应该尸体还没找全呢。”   想不到这人虽然吸毒,脑子倒还有些小聪明。两人见该问的都已经问得差不多,于是便站起身来。   “迟家伟,你吸食毒品,按照规定会处以行政拘留。会有具体的警员过来处理这些事。另外,你的电脑我们要暂扣一段时间,我们还要对一些内容做进一步调查。”   从病房出来,沈严问沈皓:“能查到这个发言人的IP吗?”   沈皓摇头:“暗网的最大特点就是所有人的IP都是隐匿的,无法追踪。刚刚拿到迟佳伟的账号后我浏览了一下,这个网站做得十分成规模,除了论坛之外,它还有一个很大的交易区。我大体浏览了一下,里面卖的全是各种违法的东西。不过它只能预览标题和简介,想要查看照片或联系卖家,需要支付比特币。迟佳伟的账号里没有钱,我就没有进一步去看。不过从它的‘商品’数量和语言来看,它的用户恐怕不少,而且基本集中在亚洲。”说到这里,他看向沈严,“我觉得,我们应该对这个‘自由东方’进行更详细的调查。它绝对是一个相当具规模的暗网。”   “暗网可以查,不过眼下我们还是应该将精力主要集中在案子上。”沈严说,“怎么样,你刚刚在那网站上有没有发现关于这个案子新的线索?”   沈皓摇摇头:“暂时就迟佳伟说的那么多。不过现在我们拿到了迟佳伟的这个账号,又知道了这个网站,我们或许能从中获取更多信息。我会尽快争取突破。”   沈严点了点头,然而对网络技术更了解的程晋松却并没有这么乐观:“暗网这东西查起来快不了,更何况仅凭现有内容,我们也不能确定凶手一定就是暗网上那几个人。照我看来,我们还是应该先将精力集中在现有的几条线索上。把眼前的案子破获后,再去解决暗网的问题。”   “这个我明白。”沈皓说,“其实我有一个猜测,咱们之前不是一直没搞清楚凶手到底是怎么了解当初案件的细节的吗?你们说,他会不会就是从暗网上知道的?”   程沈二人同时一怔——这一点他们还真都没想到。   “细细想想倒真不排除这种可能。”程晋松品出点味道,“我们之前怀疑是当初的办案民警泄露的消息,但是王局给我的回复是没有人对外说漏过;而且蒋欣也说,凶手的行凶细节与当年的案子有很大差别。如果说凶手是网上学习的话,倒真有可能像现在似的学得个皮毛。”   “但是暗网上又怎么会有……”沈严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你是怀疑打赌的那个人就是当年的凶手?”   “你不觉得有这种可能吗?”沈皓眼中闪着光,“如果那个C-artist就是当年的凶手的话,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他会说别人的猜测都不对,为什么他会对二十年前的凶杀案评价那么高,还有为什么这次的凶手会了解当年的细节。当年的案子,凶手行凶手段缜密,有一种猜测就是凶手是有高知识水平的人。这样的人现在会登录暗网,也不算太稀奇。”   “这猜测倒是有道理,但是我刚刚看了,那个人没有泄露他的任何信息,而且上网的人天南海北,我们连他在不在国内都不能确定。”程晋松说,“当务之急,还是眼前的案子。”   “我们是要以眼前的案子为重。我只是想说,如果凶手真的打赌的那两个人的话,我们现在就应该暂且降低通过杀人动机去寻找凶手的期待,而是应该集中精力从现场、监控去寻找凶手。”   “还有那个用曹璐身份证开的手机号,”沈严补充,“虽然手机号是盗用别人信息开的,但是使用却应该是凶手本人用的。   “这个我之前已经向网络运营商申请调查它的信号了,应该很快也有结果了。”沈皓说。   “好。这条线是能直接锁定凶手的,一定要全力查。”   “我明白。”   “另外,我觉得我们可以继续发布线索征集,”程晋松接着说,“之前关于第二弃尸现场的线索征集公告不是发出去了么?我觉得可以把胡倩倩失踪前的行踪都发出去。现在各种私家监控这么多,再加上手机,说不定有谁就拍到了相关线索。我们要充分依靠人民的力量。”   “也好!”   三人商定思路,便匆匆向警局赶回。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在幽暗的网络深处,有一个计时器在不停地跳动着:23:15:43,23:15:42,23:15:41…… 第19章 锁定   主席曾经说过:革命战争是群众的战争,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10日晚,S市公安局再次发布案件线索征集通告。通告中点明了第二抛尸地地点信息与车辆信息,征集所有在4月4日至10日间出现在其附近的可疑人员及车辆信息。同时,警方还公布了胡倩倩的照片,征集所有在4月3日晚9点以后见到该人的线索。公告发出后,许多热心市民努力提供线索。在大家的配合与警方的调查下,一个之前就进入过警方视线的嫌疑人被正式请进了市公安局的审讯室。   “孙希凯,我们今天找你来是关于一起凶杀案的。”沈严说着,将一张照片递了过去,“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坐在对面的孙希凯是一个个子不高的文弱青年。他戴着眼镜,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学生气。他看了看桌子上的照片,抬起眼来:“这不就是你们警察公布的那个被杀的女人吗?”   “在我们警方公布她照片之前,你有没有见过她?”   “没有。”孙希凯摇摇头。   “没有?”沈严反问一句,拿出另一张纸,“那这个人应该是你吧?”   这是从视频中截取出来的一系列照片,照片中一个人正站在一辆轿车的车门前,似乎在摆弄着什么。虽然这些照片的清晰度并不太高,但是还是能够辨认出那个人单薄的身形。更重要的是,在这人的身旁,还停着另一辆黑白相间的汽车。   见到自己的汽车被拍了进去,孙希凯眼神闪了闪,而后他开口道:“这个人应该是我。”   “你在那里干什么?”   “我就是那天路过的时候发现那台车停在路边,车门好像没关严,我就过去看看。”   “你少跟我们打马虎眼,”沈严冷声打断,“我们警方没掌握足够的证据的话,会找你吗?!孙希凯,我劝你最好实话实说。”   “警官,我真的没干什么。”孙希凯抬眼反问,“你们能证明我干什么了吗?”   “我们有证人看到你打开了汽车后备箱,还往里面放了些东西,怎么样?还用我说的再详细点吗?”   没想到听沈严这么说,孙希凯反倒镇定了:“警官,这你们可就冤枉我了,是,我那天是在车边站了一会儿。但是我绝对没有开过后备箱,更没往里放什么东西。你们不能冤枉好人呀!”   “冤枉好人?”沈严把几张照片甩到孙希凯的眼前,“这是我们在那台车的后备箱里找到的东西。你杀了人不算,还把尸体弄成这个样子。你就不怕半夜鬼敲门?”   孙希凯的眼睛不自觉地划过那几张照片,当看到其中某一张时,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意外,然而他很快就掩藏了起来。   “警官,这真不是我做的,我跟这些真的没关系。”   “你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条路上?”   “陪我爸妈去扫墓。”   “他们人呢?你车里面可没有人。”   “我们是开两辆车去的。我后面要去见一个朋友,而他们还有别的事儿。所以我就另外开了一辆车。”   “你的这台车现在在哪里?”   “就在我家小区里停着。”   沈严和方礼源对视一眼,而后纷纷起身:“孙希凯,你自己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什么跟我们警方说的。我可以告诉你,这起案子性质非常严重,如果你坦白承认的话,或许还有一线机会。否则的话,你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走到审讯室外,沈严开口:“肯定就是他。刚刚他看到那张不属于案发现场的照片时明显愣了一下,他绝对知道案发现场有什么没有什么。”   ——这是审讯前就制定好的计划。车子的后备箱中发现的装尸体的包裹共有两个,但是沈严在照片中加入了一个不属于现场的包裹,目的就是想观察孙希凯的反应。而孙希凯下意识的怔愣正表明了他绝对知道车里的东西都是什么样子的。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孙希凯似乎很笃定我们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他开过后备箱。”方礼源说。   “我猜他在放东西的时候有观察过四周。”程晋松一直在审讯室外观察审讯过程,“当时周围应该没有车辆经过,也没有外人,所以他才敢这么说。”   “没有目击者不要紧,”沈严回看审讯室中的人,声音坚定,“现在我们已经锁定了目标,接下去我们只要深挖孙希凯,一定能够找到他犯罪的确切证据!”   接下去,警方将调查的重点全部放在了孙希凯身上。第一件事他们便搜查了孙希凯的家——一栋位于城西区的别墅。然而让警方大失所望的是,孙家整个别墅中没有任何可疑的血迹痕迹。这一点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因为以胡倩倩尸体的分尸情况来看,整个过程应该相当漫长,即使再小心,分尸地点也不可能不留下血迹。而对孙希凯车子的检查结果也同样令人失望,在他车子的内部及后备箱中,也未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   不过,警方也并不是毫无发现——据其父母回忆,孙希凯曾在4月6号晚上对自己的车子进行过彻底的清洗。这个行为让重案组坚信,他们一定是找对了方向。于是他们开始更细致地追踪孙希凯案发那段时间的全部行踪。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他们有了重大的发现。   “沈队,好消息!”崔明友和程晋松急匆匆地走进重案组办公室,“视频组今天反复观看了孙希凯家小区的监控录像,结果发现,与孙希凯家紧邻的那栋别墅的业主的车曾经在第一抛尸现场附近出现过!”   说着,他将两张照片放在桌头。第一张照片拍到的是一台车牌号为SA3P45H的黑色轿车从别墅驶出,20分钟后,大学城附近的监控再次拍到了这台SA3P45H。两张照片拍摄时间间隔大约20分钟,基本正好是从别墅到大学城的时间。   “之前咱们不是一直好奇,如果真是孙希凯绑架了胡倩倩的话,那么他到底是在哪里分尸的,而胡倩倩又是如何被转移走的吗?”崔明友说,“如果说孙希凯的这个帮凶正好就住在他家隔壁的话,那么这一切就都能解释了。孙希凯开车回家后,偷偷将胡倩倩运到隔壁别墅中进行分尸,然后他和他同伙再分别抛尸,而后两人就可以利用这些疑点为自己提供不在现场证明。”   “这倒是个办法欸!”秦凯若有所悟,“头儿,孙希凯住的那小区我注意过,后院那里确实没有监控。要不我现在去查一查这个车主?”   “已经查到了。”程晋松这才开口。见所有人都看过来,他拿出一张单子:“这个人咱们全都见过。”   “刘兴艳?!”沈严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张车辆信息单,“胡倩倩的老师?!”   “没错,就是她。”程晋松说,“不过那天开这台车的应该不是她。我们看过监控,那段时间出入那栋别墅的只有一个年轻人,估计应该是他儿子。”   听到这话,程海洋马上走到电脑旁,开始调取刘兴艳儿子的信息:“马浩宇,男,20岁。年纪上与孙希凯很相仿。”   “欸这人我见过!”秦凯突然叫出声,“刘兴艳的手机上,就是她和她儿子的合照!”   “头儿,如果这个马浩宇是共犯的话,很多疑点就很好解释了,比如说凶手为什么会知道曹璐和胡倩倩的矛盾,还有他是怎么拿到的曹璐的身份信息。这些马浩宇都可以从他母亲的电脑里获得。”程海洋说,“甚至刘兴艳本人都有可能参与其中!”   沈严眉头皱了皱,他想了想,掏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喂,焦处长你好,我想了解下刘兴艳老师……”   沈严话没说完,就被焦处长打断:“哟,沈队长,不巧了,刘老师今天请假了。”   沈严心中一紧:“请假?为什么?”   “她儿子今天出国,今天上午的飞机。这会儿他们应该都到机场了吧?”   “什么?!”   此刻,机场。   马浩宇站在登机口,焦急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他坐这驾航班已经有很多次了,然而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感觉候机的时间是如此的漫长。手机上母亲的消息还在不断进来,她显然对自己突然提前返回日本的决定十分意外,从开车送他来的一路上都在唠叨个不停。马浩宇一路漫不经心地应着,心里却只盘算着还有多长时间能离开,会不会来不及。   终于,登机口的工作人员放开了隔离绳。马浩宇第一个冲上前,然而那地勤人员却礼貌地对他说:“先生,麻烦请先让带小孩的乘客登机。”马浩宇回头,见到自己身后站了好几个拖家带口的乘客,无奈只好退到一边。   终于,在十来个人登机后,普通乘客开始登机。马浩宇递上自己的登机牌,地勤接过往机器下一放,机器顿时发出悦耳的“叮”声。   “欢迎登机。”   马浩宇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抬脚向通道内走去。然而就在他即将迈过那道门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等一下!” 第20章 入网   “等一下!”   听到这句话,马浩宇下意识地回头,只见几个身穿警服的人正在向他这边走来。马浩宇突然只觉全身一冷,他抬脚就向机舱内跑——只要跑进机舱里,他就安全了!   “站住!”   警察立刻追了上来,他们将马浩宇扑倒在地,死死按住了他:“马浩宇,不许动!”   “放开我!让我进去!”马浩宇在地上死命地挣扎,他眼睛望着前方几步远的机舱,那里仿佛就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自由……   四个月前,元旦。   “我去,日本果然和国内不一样。女孩子都比国内大方。”一番开怀过后,孙希凯这样和马浩宇感叹。   “你丫真变态,我看你刚刚给那妞儿捆得跟粽子似的,真不知道你从小到大都哪儿来的那么多奇怪的爱好。”马浩宇数落他,“你说说你,小学时人家逮蚯蚓是为了钓鱼,你逮蚯蚓专门滴酒精为了看蚯蚓难受;上中学解剖兔子,大家都不敢动手,你可倒好,把兔子开膛不只,最后还要给它剥皮……我看你丫就是一变态!”   “我变态?我变态你还跟我做朋友?”孙希凯反击,“虐蚯蚓的酒精谁帮我找的?是谁说我第一只兔子剥皮没剥好,又给我买了只兔子的?后来你爸妈发现死兔子的时候,又是谁怂得立刻把罪名全推我头上的?”   马浩宇被孙希凯说出黑历史,立刻笑了出来。他搂住好友的脖子,讨好道:“嘿嘿,要不说你最好呢?你看,这不哥们一有假,立刻出钱请你过来玩了么?你要知道,请你这一趟可是花了哥们大半年的零花钱的!”   孙希凯和马浩宇是发小。两家的父亲是老相识,在同一个小区挨着买了别墅。孙希凯和马浩宇从小就认识,是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上大学时马浩宇选择了来日本读书,而孙希凯却留在了国内。不过两人没有断过联系,趁着元旦假期,孙希凯便来投奔好友了。   “说起来还是你在国外轻松。”孙希凯抱怨,“我妈非要求我在国内念完本科才能出国。我都20多了,我妈一个月才给我两千零花钱,连特么泡马子都不够。”   “我妈也没比你妈好多少,我出了国,她一个月给我的零花也不过五千。而且成天发消息唠叨我不要惹是生非,烦都烦死了。我跟你说你别看小日本漫画里画得又是杀人又是分尸那么刺激,其实生活里他们可循规蹈矩可古板了,天天见面就鞠躬假笑,真特么没劲。”马浩宇抽了口烟,突然想到了什么,“嘿,不过在国外有一点好处,来来来,哥们给你看点国内看不到的好东西!”   说着,他掏出笔记本。孙希凯一见问道:“嗯,有黄网?”   “什么黄网?真没见识!”   马浩宇说着,点开洋葱浏览器,登录了一个网站,然后指着屏幕对发小介绍:“这叫暗网,听说过吧?我跟你说这个‘自由东方’是全亚洲最大的暗网!你不是就爱看那些日系的暗黑小说吗?我跟你说,你看的那些都是假的,这上面可都是玩真的。”   孙希凯自小就是一个推理小说迷,越暗黑的越喜欢。听马浩宇这么说,立刻来了兴趣:“这里能看什么?有卖枪的吗?有卖毒品的吗?”   “当然有,不过那些地方是要付比特币才能进去的。你又不买,咱俩就别浪费这钱了。我先领你上论坛看看吧。”   说着,马浩宇点开了论坛。   暗网果然名不虚传,里面讨论的内容与普通互联网大不相同,第一条就是来说一说你心目中最完美的杀人案。点进去一看,里面用哪国语言留言的都有,说的都是各国著名的杀人案。而且,与一般的公共媒体的报道不同,这里许多案子都被介绍得非常具体,包括死者或凶案现场的照片都毫不打码地放了上来。甚至有些人甚至直接说哪个哪个案子就是自己做的——当然隔着暗网,谁也不知道对方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说起杀人案,咱们S市当年不也有一个特别著名的案子吗?”马浩宇看向孙希凯,后者点点头:“20年前那桩分尸案,在全国名气都是响当当的。”   “我记得你好像琢磨那个案子琢磨了好久是吧?来呀,上去跟他们吹吹。”   孙希凯想了想,接过了电脑。他将自己当初研究案子的一些猜测发了上去,并且在最后说:尽管当年案子的凶手做得很完美,但也仅限于当年的条件下。今天中国各大城市几乎已经全覆盖了监控摄像头,再想实现这样的犯罪,几乎不可能了。   马浩宇看着他敲下那么一大段,撇嘴:“你还挺客观的,看爷的。”   说着,马浩宇又随便换了个网名,继续留言:“如果换到今天满大街都是监控的话,这个人不出三天就得被抓。”   他这条留言一出,果然也赢得了不少人的赞同。孙希凯见状笑笑,他思忖许久的破解监控的方法终于可以拿出来晒一晒了。   “其实想要不留痕迹地了解警方监控的死角,也不是没有办法……”孙希凯噼里啪啦地打字,将自己精心思索出的方法说了上去。他这方案一发果然赢得了一些人的认同,有人甚至还兴致勃勃地帮他进一步完善……然而,就在两人“网上冲浪”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一个人的留言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当年的那场案子是一场艺术,除去天时地利,实施者的精心行动是成功的关键。那种计划和布局放在今天,也很少有人能够达到。”   这人显然说的是当年的碎尸案。马浩宇最讨厌这种盲目崇拜过去的人,嗤了一声:“呿,拽什么拽啊?”   说着,他立刻留言开怼,没想到对方居然也毫不示弱。两人越聊火气越大,最后对方直接甩出一句话:“那你敢不敢打一个赌?”   “有什么不敢的?”马浩宇这样回。   对方居然一时没了动静。就在马浩宇以为自己取得胜利的时候,突然,只听电脑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他的信箱多了一条新的消息。   “赌场,邀请码3854MT65qj。房间号14153,密码1103。”   “赌场?”马浩宇愣住了。   孙希凯不明所以:“赌场是什么?”   “赌场,”马浩宇眼神发直,呆呆地解释,“是真正的大佬区……”   在“自由东方”上,论坛其实是最初级的。真正的大佬们出入的区域一般人是根本进不去的,而“赌场”就是其中之一。马浩宇曾经在帖子里听人科普过,想进入赌场,需要三个条件:第一,需要已经进入过赌场的人提供邀请码;第二,需要进入赌场房间的房间号和密码;第三,需要比特币。   现在,对方居然邀请他去赌场?难道说,对方真的是一个大佬?   马浩宇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加快,他看向孙希凯,不确定地问:“咱们……进吗?”   “进去看看,不行再出来。”孙希凯说。   ——既然有机会见一见大佬们的世界,孙希凯可不想错过机会。   输入邀请码房间号和密码,两人直接进入到了一个房间。房间的界面做得很有赌场的感觉,对面是一个虚拟人物的头像。那个ID为C-artist的人开口:“中国人?”   “你管那么多呢!”   “不说也罢。敢不敢和我打一个赌?”   “赌什么?”   “之前我们在论坛所讨论的碎尸案,如果你能够复制一次、而且一周不被警察抓到,我给你20个比特币;如果一个月不被警察抓到,我付你100比特币;如果一年仍没有被警察抓到的话,我给你500个比特币。”   马浩宇下意识地用手机查了一下比特币的价格——现在一枚比特币大概是4.7万人民币,20个比特币就是94万。只要他们一周不被警察抓到,就可以拿到94万……   马浩宇感觉自己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他还没想到怎么回复,却见孙希凯拿过键盘打起字来。   “我怎么知道你到时候一定会把钱付给我?”   “哎!”马浩宇伸手想拦,不想孙希凯手快已经将这行字发了出去。马浩宇懊恼地大叫:“你别这么说呀!这里是‘赌场’!在这里赌过的人,早就不是一个两个,如果连这点保证都没有,赌场怎么可能运营得下去!”   果然对方回了一句:“看来你是纯新手,也罢,当我没说。”   感觉自己的面子受到了强烈的打击,马浩宇迅速地回了一句:“谁说我是新手,我是怕你没有那么多钱。”   话音刚落,两人突然发现,屏幕内赌桌上出现了一摞筹码,上方的数字显示20BTC。   对方居然立刻就拿出了20比特币,看来他是来真的。   “那如果我输了的话,你要怎么样?”孙希凯发问。   “你输的话不需要付给我钱,自然会有人让你付出代价。”   马浩宇和孙希凯几乎是同时咽了一下口水——他们是要去犯一桩真正的杀人案,如果他们输了的话,自然是会被警方抓住,那么后续的结果,无需多说。   “怎么样?敢不敢赌?”   一想到他们是要真去杀人,马浩宇已经有些打怵了。他看一下孙希凯:“要不我们还是撤吧?”不想孙希凯却说道:“没关系,再聊聊。”   夜神月:那你有什么具体的要求?   C-artist:第一,尸体必须要分尸,切块要达到2000块以上;第二,所有的肌肉部分必须要用水煮熟,所有的内脏必须要用开水焯烫或煮熟;第三,尸体要分多个包裹抛弃。其中肌肉组织单独装包,骨骼单独装包,内脏和骨盆要装在一个包裹里,肠子要叠整齐放在盆骨的下面。   看着对方源源不断发来的指令,马浩宇的眼睛越瞪越大。然而对方的消息还没有发完:“做了这些之后,你需要拍照发给我。从你扔出去的尸体被警方找到开始计时,7天到期的时候,我会给你发消息,给你一个指定动作,你能够按时完成指定动作就算是你挑战成功,这20个比特币就会归你。”   到现在这个时候,两人已经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了。马浩宇一阵心慌:“不行,杀人的事儿我不能干。咱俩还是撤吧!”   然而,孙希凯的表情却大不相同,他的眼中闪耀着跃跃欲试的兴奋。他继续把持着电脑,敲下一行字:“你给我点考虑的时间。”   “一天。明天这个时候我还会上线,等你回复。”   “我说你还真的打算跟他赌是怎么着?”马浩宇一见大叫。   “你不是总说日子太平淡,没意思了么?”孙希凯的嘴角带着笑意,蛊惑地看着自己的好友,“现在我们有机会能做点真正刺激的事,而且还有钱赚,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呢?” 第21章 掉线   “警官,我跟你保证,事情就是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真的是完完全全被孙希凯拉进来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做的,我就是个从犯啊!”审讯室内,马浩宇痛哭流涕地辩白。   “从犯?”沈严冷笑,“S大学校门口外那袋尸体不是你扔的?曹璐的身份信息不是你偷的?还有杀人、分尸的第一现场都是在你家!做了这么多,你告诉我你是从犯?!”   “那个,用我家是因为我家那个别墅平时没人住。还有,那些信息虽然是我偷的,但都是孙希凯指使我偷的!”   另一间审讯室中,孙希凯的表情则比马浩宇平静得多。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马浩宇要做的。他当时跟我说,我只要那天开车去看一场演出,然后再帮他扔一次尸体,他就把打赌的一半奖金分给我。剩下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方礼源开口,“两个月前,你骗警方说你弟失踪,借机上派出所看监控,难道不是为了这次案犯做准备?”   “那是我和朋友打赌,说看谁有办法能从警察那儿骗到监控录像看。我纯粹就是为了好玩而已。欺骗的警察是我不对,但是跟这次的事情没有关系。”   “孙希凯,你这套话骗骗你那弟弟行,跟我们就别装这无辜了。”崔明友说,“我们从你的电脑、笔记本里找到了你为这次犯罪做的所有计划,包括你购买那些分尸工具和背包的购买记录。你也算够用心,为了犯案整整计划了四个月。你要把这用功劲儿都用在学习上,至于连连挂科么?”   孙希凯静静地听着崔明友的话,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孙希凯,你的犯罪证据确凿,你和马浩宇都是逃不掉的。眼前你们只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方礼源看着孙希凯,严肃地说,“告诉我们警方,和你们对赌的那个人的全部信息。”   “我说我说!”马浩宇大叫,“那个人网名叫C-artist,虽然我不知道他真实姓名是什么,但是我有办法联系他!”   “什么办法?”   “今天下午4点就是我们打赌一周到期的时间。他会给我们发一个指令,让我们按照指令拍照给他。只要完成指令,他就会将那比特币转到我的账户上!”   “什么?!”   沈严下意识地看了眼手表——此刻已是下午3点08分!!   “小皓!”沈严出了审讯室立刻招呼弟弟,就在门外的沈皓边打电脑边回答:“我正在用马浩宇的账号登录!找到了!对方发了消息!!”   所有人立刻凑到电脑屏幕前——   “一个小时内到S大学老校区的东门门口,举着一瓶玻璃瓶的大法寺汽水拍照。要用汽水瓶挡住东门牌匾上的‘大’字。”   “立即去S大学老校区!”沈严下令,“凶手很可能就在那附近!”   一行人迅速上了警车,沈严先是向肖局长汇报了情况,而后迅速安排附近派出所提前在周围布控。   “如果有发现形迹可疑的人——在校门附近徘徊的,在远处拿着望远镜看的——一律都记下来。记住穿便衣,不要打草惊蛇!”   挂断电话,沈严依旧眉头皱着,S大学老校区位于市中心繁华区,门前往来的车和人都非常多,想在这种地方抓一个不知性别年龄的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其实他们并不能确定,凶手一定会去那里。   “哥,”沈皓开口,“就算凶手不出现,只要他把比特币付过来,我们也能有办法追查。”   “什么?”沈严一惊,比特币不是号称无法追踪的么?   仿佛是看出了兄长的疑惑,沈皓解释:“大众对比特币一直有一个误解,以为它是完全不可追踪的。其实比特币或区块链的所有交易都是可以被追踪和记录的。由于比特币要和法定货币进行交换,所以交易所是必经的节点。目前由于各国对于比特币交易所的限制,交易所一般都是需要进行实名验证的。所以如果我们得到了这笔钱,我们就可以反查它的转入账号,进而追查账号持有人。当然,这个过程肯定很繁琐,但绝不是不可能。”   知道弟弟是在给自己吃宽心丸,但沈严的脸色多少还是缓和了些:“最理想的还是我们能当场抓住他,尽最大努力吧。”   一直在开车的程晋松轻轻握了握沈严的手,算是无声的鼓励。沈严也回握了他一下,继而抬眼,目光坚毅地看向前方。   众人不敢将警车直接开到老校区,而是停在了两条街外的一条小路上。而后,他们找了一家小店买了一瓶汽水,然后由沈皓拿着,走向老校门。   “拍照的时候留心一下四周。注意安全。”沈严对沈皓叮嘱。   “放心。”   沈皓穿着一身运动装,戴了个墨镜,打扮得像个时尚青年一样走向校门。他观察了一下四周,没有见到可疑的人。而后,他举起汽水瓶,按照要求拍了一张照片。之后他走到一旁拿出笔记本,将照片传进对方的邮箱。   “怎么样,各小组有没有发现可疑人物?”沈严一边观察着沈皓的情况,一边问。   “一组没发现可疑人员。”“二组没有。”“三组正在看一个……不是,是在等孩子的。”   一分钟,两分钟,时间慢慢地过去。就在沈严刚想问问沈皓情况的时候,突然,他发现沈皓的表情开始出现变化。与此同时,他开始快速地敲击着键盘,显然是出事了。   “沈皓,怎么了?”沈严透过耳机问沈皓。   沈皓拎着电脑离开了校门。他来到沈严身旁:“我们暴露了。”   “什么?!”此言一出,不只沈严,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我刚刚发出照片后不久,就收到对方发的一条消息,然后我就掉线了。我想重新登录,然而马浩宇的账号却怎么也登录不进去了。”   说着,他给沈严等人演示了一次。果然只见沈皓输入账户密码后,屏幕显示的都是“无权进入”的提示。   “那他刚刚和你说什么了?”程晋松问。   沈皓看了两人一眼,按了个键放出一张截屏,只见上面只有一行英文:Nice to meet you,police officer。(很高兴见到你,警官)   看到这条消息,程沈二人的心头猛地一跳。他们立刻向四面看去,然而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切都与平常一般无二……   4月16日,各大媒体都报道了一条新闻:轰动一时的四零七杀人分尸案宣告破获,两名凶手均已落网。   “据犯罪嫌疑人交代,从2月份,嫌疑人马某宇便以某明星大粉的身份在网络上接触被害人,获取被害人信任后,在4月3日当晚,马某宇谎称可以带被害人去见偶像,将被害人从剧场内提前骗出。而后将其骗至另一犯罪嫌疑人孙某凯的车内并将其麻醉。之后孙某凯开车将被害人带至马某宇家中,将被害人杀害被分尸。4月6日,孙某凯、马某宇分别将尸体抛在不同地点……经警方调查确认,两人是从网络搜集了当年分尸案的消息并进行模仿,其本人当年案件并无直接关系……”   消息发出,网上一片沸腾。大家纷纷痛斥凶手的残忍,表扬警方的高效。然而在市局刑侦队内,所有人的脸上却都没有破案的喜悦。   “我们后期调查了几个现场注意到的可疑人员,但是都排除了嫌疑。”沈严对肖长河和王德江汇报,“对不起肖局、王局,我们没能抓到当年那个案子的凶手。”   “没关系,你们也尽力了。而且我们也不能确定凶手当时就在当场,他完全有可能通过别的人观察。”肖长河说。   “你们觉得,凶手怎么识破的?”王德江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程沈二人互望一眼,还是沈严开口:“我们目前也没搞清楚。现场的所有人穿的都是便衣。除非凶手认识我们当中的谁,或者是留意了附近派出所的人员动向。”   “这倒是有可能。”两位领导也认同沈严的猜测。如果那个人真是当年杀人案的凶手的话,他应该对当地地形非常熟悉,提前做出这种安排大概也不为过。   “而且,还有件事得和您二位汇报一下。”程晋松接着开口,“我们在案子中发现的那个‘自由东方’的网站,现在也上不去了——不是账号被封了,而是那个网站已经更换了网址,我们现在完全找不到那个网站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两位领导都吃了一惊。   “据沈皓说,像这样的暗网经常会更换网址,以应对警方的调查。这次很可能是对方发现我们有问题后向网站发出了警报,然后网站便进行了转移。我们目前正在想办法查出它新的网址。”   肖长河点点头:“这两年来网络犯罪愈发增多,尤其是这些暗网,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次要不是受了暗网上人员的鼓动,那两个青年也不会犯下如此严重的罪行。这次这个暗网,你们要想办法查下去,我们多打掉一个暗网,老百姓的生活便会多一份安稳。”   “是!”   出了领导办公室,程沈二人互望一眼,程晋松先开口:“怎么样,晚上要出去喝一杯么?”   沈严摇摇头:“一星期没怎么休息了,我想回家歇歇。”   “好。”   两人无声地走了两步,沈严再次开口:“刚刚我看王局的表情很失落。”   “咱们当警察的,总遇到一两桩棘手的案子的。”程晋松说,见沈严依旧皱着眉,他安慰道:“别灰心,咱俩还有二十多年才退休呢,只要咱们咬住了查下去,我相信会有破案的一天的。”   沈严认真地点了点头。   在两人交谈的时候,暗网上,“自由东方”在一个新的网址内安下家来。在某个人的信箱内,多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拍摄的正是沈严、沈皓两兄弟……    卷二·死亡治愈    第22章 复盘   水里的游鱼是沉默的,   陆地的兽类是喧闹的,   空中的飞鸟是歌唱的。   当你张开双臂投入天空,   你——   便也拥有了翅膀……   女生站在大楼顶端,看着身外的世界——灰蒙蒙的天色下,四周一片寂静。几乎所有的窗户都黑着,人们都还在熟睡中。女生的嘴唇喃喃地翕动着,应该是在念叨着什么,只是实在太过含混,让人无法听清。   突然,裤袋中传来一阵震动。女孩的身子猛地一抖。她掏出手机,打开,屏幕上是一句熟悉的话——   Time to go。   女孩爬上了面前的矮墙,而后翻过护栏,她站在护栏外不足半尺的台阶外沿,双手抓着栏杆,如一只即将展翅的白鸽,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   片刻后,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楼上飞落,那身影直直下坠,直到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音。暗色的液体慢慢从白衣下湮出,仿佛一朵在夜色中盛开的黑色玫瑰……   三天前。   云山路,绘锦整形医院。   “两位警官,不好意思,我们院长今天正好去外地开会了,”对方做出一个恰好到处的遗憾表情,而后试探着问,“我能问一下是什么案子吗?”   “这个我们不能对外透露,总之我们警方想找你们院长本人谈一谈。你让他回到本市后,尽快联系我们。”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   “你说这些院长啊、老总啊,每次去肯定见不到人,永远是在外地开会,也不知道是真有会还是心虚。”走出医院大门,秦凯哂笑道。   “这些人不清楚我们来找他们是什么事,不敢贸然见我们也是正常。”沈严倒是没有什么不瞒,“没关系,我们就再等两天,如果这人还不出现,我们就再来。”   说起两人的这个走访,还是与上个月的杀人分尸案有关。上个月7号,S市发生了一起杀人碎尸案,凶手的犯案收发与二十年前的一桩悬案十分相似。经警方的不懈努力,他们终于将两名凶手成功抓捕到案。经审讯,两名凶手承认,他们之所以犯下这桩案件,是因为在暗网上与一个人“打了赌”。根据种种迹象判断,这个与两人打赌的ID名为“C-artist”的人很可能就是当年分尸案的凶手。得知对方在暗网上会提出指令后,警方立刻赶往指定地点,然而不知为何对方识破了警方的布控,在最后关头逃脱,令警方“一箭双雕”的计划破灭。然而,虽然疑犯逃脱,可警方也并非毫无收获。事情告一段落后,重案、法证组众人聚在一起,对4月14日那次“打卡”行动重新进行详细的复盘。   “我们回看了14日当日S大学老校区附近的两个派出所门口的监控录像,从监控上看,当日并无可疑人群在附近徘徊。”唐晴先开口,“不过这两个派出所,一个与早市、夜市毗邻,另一个附近有一条小商业街,人流都相对比较密集。在市场或是饭店内的人都可能看到派出所的情况。所以很难保证没有人盯梢。”   唐晴是分尸杀人案后被调入法证组的。四零七案时她被借调进市局,在查案中表现很是亮眼,正好法证组原本也想扩充人手,于是案件之后,程晋松和沈严商量,便将唐晴留了下来。现在她和沈皓一起主要负责图像信息处理。   “S大学东门口这边也基本类似。”沈皓接着唐晴的话说,他在屏幕上放出一组照片,“这是S大学东门口的全景图,大家可以看到,东门外北侧是S大学宿舍区,南侧则是一个商住两用楼,这两处都有大量可以观察到校门口的隐蔽区域。尤其当时是晚饭时间,路上还有好多临时摆摊卖小吃的车子,人流太杂,很难说清谁在监视着门口的情况。”   “所以想通过现场确认观察者这个思路暂时看是行不通的了。”沈严总结,“既然这样我们换一个思路,从凶手网上的那些行为入手。小皓,把凶手在暗网上发的那些消息找出来让大家看看。”   “好。”   虽然“自由东方”已经迁移,但是沈皓早就保存下了凶手在暗网上所有发言的记录。听到哥哥吩咐,他立刻调取了出来。   “我们先从最后这里说起。”沈严指着最后那段“指令”说,“大家看这段话,去东门,买一瓶法王寺汽水,拍照。这里有几个地方值得注意。首先,凶手肯定很了解S大学老校区,他知道东门的样子,所以可以判定对方是否是拿假照片糊弄他。而且,东门还有一个值得我们注意的事情,那就是当年的案子里,被害人朱玉的宿舍楼,就是在东门外的这个校区里。”   程晋松点点头,接着开口:“还有,拿汽水这个动作也很有意思。凶手为什么要指定拿汽水?而且为什么是法王寺的汽水?大家都知道,法王寺汽水可是我们S市最著名的本土品牌,二十年前这个牌子很热销。凶手指名要法王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汽水应该是当年朱玉爱喝的。朱玉作为一个女大学生,爱喝这种汽水很正常。但是凶手指名要买这个汽水,这个细节就很值得留意了。”   “没错。”沈严接着程晋松的话继续往下分析,“不只是喝汽水,还有举着汽水瓶拍照,这些动作都相当具有女性特征。也就是说,这很可能是当年朱玉会做的事情。那么问题就是,凶手怎么知道朱玉会做这种事。”   程海洋举起了手:“凶手一直在偷窥朱玉。”   而几乎同时,还有另一个声音也响起:“凶手和朱玉是恋人关系。”——是江厉。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出的答案却并不一致。程海洋看了看江厉,然后向等老师公布答案的学生一样,将目光转向沈严。   沈严没有直接否定任何一个:“就现有信息来说,两种都有可能。”然而程晋松却接着说:“我还是更倾向于凶手和朱玉是恋人关系。一般来说有偷窥癖的人,往往不会主动接近偷窥对象;而如果是恋爱妄想型跟踪者,则通常会有接近被跟踪对象的欲望。但是朱玉的父母及朋友都没有听朱玉说过有被跟踪或被示爱,所以我觉得恋人的可能性更大些。”   “但是如果是恋人的话,为什么朱玉的朋友都不知道?”程海洋疑惑,“而且,恋人能对朱玉下得去那种手?”   “这个凶手的心理绝对不能用常人去分析,”这次是沈严开口,“当年的案子警方调查范围非常广,未必没有调查过他,但是他能够一直隐藏住,说明他心理素质极强。”   “我觉得有道理,”崔明友认同地点点头,“而且分尸不一定是泄愤,也可能是为了阻碍警方调查。但是能做到那个份上,不是他对朱玉根本没感情,就是他心理太变态!”   崔明友用带着天津口音的话说出最后一句,有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关于小海刚才说朱玉的朋友为什么都不知道这一点,我有个想法,”方礼源继续说,“我觉得,凶手说不定是一位有妇之夫。朱玉知道自己当小三很不光彩,所以才没有跟父母朋友说。你们想,凶手从犯案到抛尸,所有事情完成得很细致,没有留下马脚,这不是年纪小的人能够做到的。”   所有人都认可地点了点头。   沈严听完众人的分析,走到白板前,开始总结大家刚才分析的要点:“所以凶手很可能与死者有恋人关系;他有解剖学知识,可能是医生或屠夫类工作;现在年纪应该在50岁上下;而且,有一定经济条件与教育水平,懂得上暗网并会使用比特币——大家看看还有什么遗漏吗?”   众人看着白板上列出的关键词,刚刚分析到的已经都写在了上面。   这时候,沈皓举起了手。   “还有一点也可以留意,就是凶手的说话习惯。”沈皓说,“凶手在网络上与马浩宇有过几次对话,我发现他语言上有一些习惯,比如说,他很喜欢用分号,而且几乎都没有用错,这个一般人其实很难会注意到;另外,他还喜欢说‘也罢’这个词,我觉得,我觉得这些都可以作为一定的排查条件。”   沈皓说的这个角度是其他人都没有想到的,尤其是一旁的唐晴,看向沈皓的目光中满是惊奇。沈严也赞许地点点头:“是个很好的思路,那这一条线索就交给你了。”   “好。”   “那好,那我们就按照这个角度再重新排查一遍。重点是了解当年有没有与被害人关系比较密切的秘密情人。另外,也可以打听一下当年大学附近的各个医院、肉类加工厂,要一下他们20年前的员工的资料,以方便日后对比。我知道这个调查很困难,几乎是大海捞针,但是为了死者的公道,希望大家能够跟我一起再努力一次。”   “是!” 第23章 陈案   会议之后,沈严亲自去拜访了被害人朱玉的父母,请他们回忆当初朱玉是否有关系密切的年长异性。朱家父母虽然没有给出可疑人选,但是他们却拿出了一个本子,本子上记录的是他们能够回忆起的朱玉去世前的全部细节:包括她曾经说过什么话,见过什么人。想来在漫长的寻求真相的岁月中,朱家人就是这样一次次回忆过去,寻找丁点的蛛丝马迹,期望可以借此寻得真凶。拿着这个本子,再看着朱玉父母花白的头发,沈严心里也是沉甸甸的。他知道自己无法承诺一定能破案,但他向两位老人保证,只要案子一天没破,警方绝对不会放弃。   与此同时,重案组也走访了当年朱玉的其他同学朋友,请他们回忆案发前的细节。综合朱玉亲友提供的全部细节,结合警方的推断,以及沈皓、唐晴在网上的搜寻对比,半个月后,他们初步筛查出两个可疑对象:一位是时任S大学校医院的医生陶涛,另一位就是这位舒东育。鉴于陶涛现在已经定居国外,而舒东育却还在本市,所以警方便先从舒东育调查起。   翌日上午。   “两位警官不好意思,昨天我在外地开会,让您二位白跑一趟。”舒东育语气亲和地开口,“不知两位警官找我什么事?”   “舒院长20年前是在第三医院做外科医生对吧?”   “是的。”   “您还记得朱玉这个人吗?”   听到朱玉这个名字,舒东育眼神一动,他看了看沈严和秦凯,顿时恍然:“我知道了,两位警官今天来还是为了调查20年前的那起案子,对吧?”见沈严没有反驳,他接着说,“这起案子当年警方就调查过我们科的所有医生,最后我们都被排除了嫌疑。”   20多年前,朱玉遇害前半年,她曾经去当时的医科大学第三医院做过割双眼皮手术。朱玉遇害后,第三医院相关科室的医生几乎陆续都被警方问过话。   沈严也知道这件事,但是他依旧问道:“你对朱玉这个人印象怎么样?”   “警官,说实话,我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如果不是当初警察把我们科室整个盘问了一遍又一遍的话,我根本不会记得这个名字。那时候我们每天接触的病人非常的多,做过的手术不计其数,如果不是有特殊情况,我们根本不会记得这些病人的名字。”   沈严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接着问:“那说说现在的事吧。上个月14号那天下午六点钟,舒院长你人在哪里?   “六点是我们医院的下班时间,不过我一般都会稍微晚走一点。各位如果想确认的话,我们医院有监控录像。”   ……   “要我说,这个舒东育也是避重就轻。”从整形医院出来,秦凯对沈严抱怨,“刚刚我们一问到关于当年案子的事,他就开始打太极,一点有用的都不说。而且我刚才注意了,他那办公室正好对着派出所大门,监控室拍到了他六点多才走,但问题是谁知道他在屋里是在工作还是在看警方有没有动静啊?”   “但是这些都只是疑点,我们没有确切的证据。”沈严说,见秦凯垮下脸,他安慰地笑笑,“行了,这案子本来也不是着急的事,慢慢来吧。”   “也是,反正最近也没案子,咱们正好有时间和这几个人再死磕一阵。”秦凯说。   听到秦凯这句话,不知为何沈严想起之前程海洋的吐槽——“秦凯就是乌鸦嘴托生,每次他一说没案子,我们保证立刻来大案。”不过沈严当然不会对秦凯这样说,只是笑笑开口:“行了,这也快到下班点了,你就别回局里了,直接回家吧。”   “嘿嘿,谢谢头儿!”秦凯顿时笑开了花,他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喂,宝宝,我今天下班早,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电影吗?今天我陪你去怎么样?”   听着秦凯甜得腻人的情话,沈严突然心念一动。他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喂,”程晋松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怎么了?”   “你今天忙不忙,能正常下班吗?”   “还行,今天没什么事。怎么了?”   “我们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   沈严这话说完,电话那头似乎愣了愣,沈严于是接着说:“咱俩之前查案忙活了好久,一直也没一起出去放松一下。正好今天你我都没什么事,我们不如一起出去吃个饭,然后看场电影。或者你有别的什么想做的也行。”   “唉哟,这不容易,咱俩在一起这么多年,你终于能主动约我做点儿什么了。”程晋松的声音带上了笑意,“行,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不用,我得先把警车开回单位,你先选地方买电影票吧,一会儿停车场见。”   程晋松订的是一个商场中的港式餐厅。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他有一次偶然间发现,沈严对粤式小吃很感兴趣,尤其喜欢流沙包、榴莲酥之类的甜香软糯的东西。果不其然沈严这次又点了这两样小吃,除此之外还多点了一份奶黄包。   “你说你一堂堂刑侦队长,怎么就爱吃这种小朋友的甜食呢?”程晋松看着他打趣。   “吃甜食和当警察有什么关系,还有,男人怎么就不能爱吃甜食了?你这是职业歧视还是性别歧视?”沈严白他。   “嚯,还学会扣帽子了?沈队你厉害了啊!”   说起来,程晋松也不过是和沈严逗嘴罢了。沈严的胃一直都不是特别好,加之前些年在工作中还受过伤,所以这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对于沈严来说其实是更合适的。不过作为一个纯正的北方人,沈严吃饭的口味却相对更偏南方,这倒也确实蛮有意思。   “说起来,你们今天去问得怎么样?”饭菜上齐后,两人边吃边聊。   “舒东育说跟死者没关系。”沈严说,见程晋松不出意外的表情,他继续道,“其实我也想到了,二十多年了,无论是不是真凶,都不会轻易承认的。”   程晋松点点头:“这案子过去太久了,想找证据太困难了。就算我们现在找到了那个在暗网上打赌的人,我们都没有足够证据说他就是当年的杀人犯。”   沈严抿着嘴唇没有说话——这一点他也明白,可是当年的案子线索就是那些,纵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见沈严眼色暗了下去,程晋松忙拍了拍他的手:“行了别想了,都说了今天是出来放松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到时候会有新发现呢。”   “嗯。”   两个人吃完饭,便去电影院看电影。程晋松选的是一部悬疑片,没想到主要内容又是讲老警察三十年坚持不懈追踪一桩旧案子的。当最后老警察终于破了案子,眼含泪光说自己终于了了一桩心愿的时候,程沈二人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几分错杂。   “你说,咱俩最近是不是和陈年旧案铆上了?”电影散场后,程晋松对沈严说。见沈严笑笑不说话,他又问,“欸沈严,你来S市之前还有么案子是没破的吗?”   沈严想了想,开口说:“我在H市的那几年是没有,不过再之前……”   “之前?”   “嗯,就是出国卧底那段,我当时卧底的那个大毒枭,最后虽然被抓住了,但是却没有带回国,而是留在了当地。也算是个遗憾吧。”   程晋松来了点兴趣:“怎么回事?具体说说。”   “当年那个案子,一开始是边境附近有几个人被杀了。警方调查好久,后来发现一个知情人跑到了H市,我让我线人去找,结果正遇到境外派人来灭口,我线人引起了对方的怀疑,为了掩护他,我就也装成是贩毒的。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起案子是外国一个毒枭搞的鬼,而当时来国内的那个人就是我们后来行动的三号目标。我因为误打误撞入了那个人的眼,所以后来就顺势去了国外做卧底……其间也是很曲折,但最后我们终于还是掌握了那个集团的犯罪证据,将整个集团端掉了。只是这群人在当地的势力盘根错节,最后还是没能把最大的毒枭带回国审判。前阵子我听到消息,说他居然被放出来了。”   “放出来了?”程晋松一皱眉,“那他不会找你麻烦吧?”   “不会。”沈严摇头,“当初行动中我完全没有暴露,事后国内在报告中写的是我被击毙,国外那边应该都以为我死了。而且咱们这儿离那边那么远,他们找不到我的。”   程晋松点点头:“那还好,实话说我对那边真是不太信得过。”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诶对了,那个雇佣兵,就是你救了他一命的那个,他被抓到没?”   沈严略显意外地看了程晋松一眼:“你还记得他?”   “哼,看过你裸体的人,我怎么能不记得?”程晋松撅嘴。   “你有这么小心眼吗?”沈严好笑地看着他。   程晋松也笑了:“好了我不开玩笑了,那人怎么样,被抓没?”   沈严摇摇头:“没有,他跑了。”   “跑了?!”   “嗯。”沈严点点头,“其实当时我们原计划里没有他,因为他们算是雇佣兵,没有在国内犯过案子;但是当地政府似乎觉得他们是不稳定因素,想要借机一并铲除。然而行动当天,也不知道是他收到了风声,还是仅仅只是巧合,总之那人没有按时出现,后来当地警方去找他们的时候也没有找到……到我回国为止,都没再听到他的消息。”   “这么说这人也够精的了。”程晋松说,“好在你现在离那边也远,也不会再有这种出国的任务了。咱们就老老实实在国内呆着吧,总归国内安全。”   “嗯。”沈严点点头,而后又问程晋松,“那你有没破的案子吗?”   “我?”程晋松笑,“我怎么可能有?哥可是破案高手!”   “没有?你就吹牛吧你!”   “嘿你还真别不信!”程晋松开始给沈严算账,“我跟你说,我进警局开始就跟着王局,法证这块连年投钱不是白花的。而且,后来命案又有破案率的要求盯着,你就说这些年咱们办的案子有没破的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比我强?”沈严挑眉斜觑。   ——这是一个送命题,程晋松当然不会往陷阱里跳,他谄笑着说:“没,这说明咱俩强强联手,所向无敌。”   “滚蛋吧你!”   两人说笑着上了车,车子启动离开。而在他们离开后,从一个柱子后露出一个身影,他看着手机中偷拍下的两人的照片,嘴角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浅笑。 第24章 游戏   5月22日,上午8点35分。   S市,殡仪馆太平间。   “这就是死者,”蒋欣指着停尸台上一具少女的尸体对沈严介绍情况,“宋子晴,15岁,初三。她是今天清晨从10层楼上跳了下来,当场死亡。现场初检,尸体的头部、胸部有多处骨折,多处脏器破裂,引发内出血,符合高处坠亡的特征。不过当我和小王对尸体进行进一步检查的时候,发现了一些情况。”说着,蒋欣抬起女孩的左手,“你看这里。”   沈严程晋松低头看去,只见女孩左小臂上有一片伤口,这伤口似乎是用刀划出来的,几条线连在一起,组成了一个飞鸟的图案。   看到这割伤,沈严眉头瞬间一皱:“‘□□’?”   蒋欣点了点头:“我也这样怀疑。虽然死者手臂上刻的图案不是鲸鱼,但是这个往手臂刻图案的举动,实在是很像‘□□’。”   所谓□□,是起源于俄罗斯的一种死-亡-游戏。游戏的参与者大多是十来岁的青少年,他们会被拉入一个所谓的‘游戏群’。入群之后,就会人和他们联系,成为他们的‘导师’。这个导师会要求参与者完成一系列项目,包括自残、看恐怖电影等等,而这些项目的最后一条,就是要求参与者自杀。而它之所以被叫做“□□”,就是因为这个游戏中的一个指令,就是要求参与者在手臂上用刀刻一个鲸鱼的图案。   “死者的双臂上有些试探性伤疤,从皮肤组织的反应看应该都是近一个月形成的。这些都与□□的参与者的情况很像。所以我把你们叫来,希望你们确认一下,如果又有人在搞这种活动,我担心受害者恐怕不会就这么一个人。”   “我记得去年国家搞过专项活动,在中小学宣传过一轮这个游戏的危害。这才一年的功夫就又死灰复燃了?”程晋松感叹,“死者有手机吗?”   “有,在这儿!”小王法医应了一声,立刻将旁边台子上的一部手机递了过来,“这是在现场发现的,不过已经摔坏了,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行,这个就交给我了。”程晋松戴上手套接过手机,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在证物袋中。   蒋欣等程晋松将手机收好,这才继续对程沈二人开口:“另外还有一点需要你们注意,我在检查死者身体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伤痕。”说着,她拨开女孩头前的碎发,果然见到其额头处有一块明显的淤青;接着,蒋欣又将尸体翻过身去,但见在少女的脊背上有大量颜色不一的条状伤痕,有些颜色已经很浅淡,而有些则明显是新近造成的。这些伤痕纵横交错,仅能辨认出的就有十几道之多。   沈严和程晋松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这种伤痕一看就知道是用皮带或类似的东西抽的,这是典型的家暴伤。   “死者和谁一起生活?”沈严问。   “据说是和她父亲。我在现场没见到这人,听说是喝多了还没醒。刚刚我验尸发现这些问题的时候,除了给你们打了电话,也给派出所的同事打了电话,让他们把死者父亲叫过来。”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一个人探头进来:“蒋法医,死者父亲到了。”   三人一起走了出去,只见院内停着一辆警车,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从后排下了车,这人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而浮肿,一下车就哭着大吼:“我的女儿在哪儿?”   程沈二人也没多说,先是将男人领进了停尸间。那男人一看到自己女儿的尸体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奔过去伏在女儿的尸体上大哭起来。   “晴晴啊!晴晴!你这丫头怎么说死就死啊?!……”男人哭得撕心裂肺。但随着他的哭叫,一股明显的酒气也散发了出来。待男人哭了一阵后,沈严这才开口:“你是死者的父亲吧?我是市公安局的,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男人抬起眼来,也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宿醉未醒,眼神中竟有些迷茫。   “你女儿后背上有许多伤,像是被皮带抽的,”沈严说着,瞥了一眼死者腰间的皮带,“你能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吗?”   听到这话,男人的抽噎声戛然而止。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手也不自觉地按在腰带上,争辩着开口:“那个,孩子有做错事当爹妈的还不能管了啊?”   “管孩子可以,可是拿皮鞭抽孩子就涉嫌虐待未成年子女。”程晋松说着走上前一步,“我们要拿你的皮带进行比对,请把你的皮带脱下来。”   “我……”男人再次往后退了一步,嚷嚷道,“不是,我姑娘是自己跳楼的,这用得着你们警察查吗?”   “你女儿是未成年人,她跳楼自杀,你作为她的监护人本来就有疏于监护的嫌疑。”沈严严肃地说,“如果我们再发现你女儿的自杀与你的家暴有关的话,你更会被追究责任。”   听到这话,男人情绪更加激动起来:“啥?哦我供她吃供她穿,结果打她两下她跳楼了还得赖我啊?你们怎么不去找她那个贱人的妈呢?她跑了这么多年连孩子都不管她就没责任?我跟你们说我也懂法,你们少吓唬我,我出去就找个律师我告你们去!……”   男人色厉内荏地大叫着,无赖的样子显得可怜又可笑。沈严也懒得和他废话,只对派出所的同事点点头示意,后者立刻有人过来将男人拉到一旁去了。   这边,沈严则和程晋松商量:“看这男人的样子,他应该是不会主动配合我们调查的。回局里咱们直接申请搜查令吧,直接去死者家找线索。”   “好。”   警局。   出了电梯,沈严和程晋松一起往办公室走去。沈严边走边问:“手机摔成这个样子,能修好吗?”   “这手机就是从高处摔下来把屏摔碎了,里面的主板一般不会有大问题。只要换个屏,基本都可以正常使用。”程晋松解释,“放心,你弟现在维修手机的技术比官方售后还要好呢。”   说着,两人已经来到法证组门口。程晋松推门进屋,抬头便招呼沈皓:“沈皓,来,修手机了!”   沈皓正在电脑前工作,闻言抬起头,见自己哥哥跟着过来,就知道一定是又有案子了。他走过来接过死者手机看了看,说:“应该就是屏碎了,我找人送块屏来,一会儿就能搞定。”   程晋松冲沈严挑挑眉——看,我说得没错吧?   作为现今查案最重要的物证,查验手机几乎是每个法证人员的必备技能。不过因为还涉及到开锁等技术问题,所以实际上还是沈皓处理手机次数最多。只见沈皓给相熟的维修店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块同型号的手机屏便送到了法证组的办公室。沈皓熟练地给手机换上新的屏幕,一按电源键,手机顺利开机。而后,他将手机连上电脑,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破解开了死者的手机密码。待他做完这一切,沈严立刻和程晋松一起查看起手机的内容来。这一看两人立刻发现了端倪,死者□□内最后收到的一条消息是昨天半夜来自一个叫“Teacher”的人的,内容是这样:“水里的游鱼是沉默的/陆上的兽类是喧闹的/空中的飞鸟是歌唱的/当你张开双臂投入天空/你——/便也拥有了翅膀。”   “果然是有人在怂恿她自杀。”沈严皱眉。   程晋松往上翻了翻,发现这个Teacher和死者有过不少对话,对话的内容就是各种指令,包括让死者四点起床拍照发给自己、看恐怖电影、抄写有自杀暗示的诗句等等。包括死者在自己身上划出的飞鸟图案,也是对方的要求之一。至此几人已经可以确认,死者就是参与了“□□”。   “赶快查查这个□□号的所有者。”沈严从旁催促。   程晋松点点头,掏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现在这些网络聊天软件都有专门配合警方工作的负责人,对方很快便给出了注册者的手机号。紧接着程晋松又联系电信公司,不一会儿便查出了机主的身份证号来。只是当看到机主的照片的时候,两人都是一愣——因为出现在屏幕上的这人二人都认识,正是城西区分局刑侦队的大队长郑健。   查来查去居然查到了自己人,这是二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沈严皱眉:“会不会是搞错了?”   “电信公司和软件公司都不会出这种错误,最大的可能是他的手机号被人盗用,绑定了这些东西。”程晋松分析,“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需要找郑队过来问问。”   于是,两人联系了郑健,以协助查案为名将他叫来了市公安局。一开始听说有人用他身份信息绑定的□□号对人实施□□时,郑健满脸都是荒唐且不可置信的表情,然而当他看到那手机号的时候,他的神色骤然一变。   “这个手机号码,”他神色严肃地抬头,“是我给我儿子用的……” 第25章 儿子   听到郑健这句话,程沈二人同时眉头一皱。   “郑队,你儿子叫什么名字,现在多大?”   “他叫郑一鸣,今年16。因为他住校,我怕联系不方便,就给他配了个手机。有时候他周末回来,我是看到他会鼓捣□□,但我不知道他竟然是在做这种事!”   郑健越说越焦躁,程晋松一见忙安慰道:“郑队你先别急,□□号被盗用的例子多了去了,不一定就是你儿子做的。这样,我们先找你儿子过来谈谈,听听他怎么说,你看怎么样?”   郑健烦躁地点点头:“他在第四高中,我带你们过去!”   几人一起乘车来到的第四高中。正是午休时间,校园内外都有不少学生,也不知郑一鸣现在到底在哪里。郑健掏出手机刚想给儿子打电话,一抬眼却发现郑一鸣正和两个同学向这边走来。   “郑一鸣!”郑健叫了一声,大步走了过去。沈严和程晋松也跟了过去。   郑一鸣正和同学聊着天,听到叫声抬起头来,当看到是自己的父亲时,脸上露出一丝错愕,脚下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郑健没有注意到儿子的细微举动,他快步走了过去,也不顾有同学在旁边,冲着郑一鸣一伸手:“把你的手机拿出来!”   或许因为带着怒气,郑健这一嗓子吼得声音极大,顿时引得周围许多人侧目。郑一鸣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就连他身旁的两位同学都面露尴尬之色。程晋松和沈严见状忙打圆场:“一鸣是吧?我们是你爸爸的同事,有一点事情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你看我们和你找个地方单独聊,好吗?”   听到这话,郑一鸣的脸色才好了些,他看了眼父亲,无声地点了点头。   几人走进不远处的一家快餐店,程晋松给郑一鸣点了一杯饮料,而后才问道:“一鸣,我们听你爸爸说,135xxxxxxxx这个手机号一直是你在用,是吗?”   郑一鸣点了点头,目光中露出几分疑惑。   “我们查到这个手机号,绑定了一个□□号,号码是q2354xxxxx,这个□□号也是你在使用吗?”   听到这句话,郑一鸣的眼神闪了闪。他看了眼几个大人,这才吞吞吐吐地说:“这个号码被我卖掉了……”   “卖了?!”,三人闻言都吃了一惊。郑健最先喝问道:“你卖给谁了?”   郑一鸣被父亲的吼声吓得身子一抖。程晋松看郑一鸣吓成这个样子,忙咳嗽一声暗示郑健注意语气。而后他语气温和地对郑一鸣说:“一鸣,这个□□号牵涉到一起案子,我们需要知道现在到底是谁在使用它。你告诉我们,你把这个□□号卖给谁了?”   “那个……我也不知道……”郑一鸣瑟缩着身子,小声地说,“那人是在网上加的我,一上来就说要花500块钱买我的□□号。我觉得500块也不算少,而且我卖了之后还可以用手机申请新的□□号,于是……我就同意卖给他了……”   “他是通过什么给你付钱的?”程晋松问。   “就用□□。”   “□□?”   “对,”郑一鸣点点头,“就是他在□□上给我转了500块钱,然后我给提出来了……”   “不对吧?”程晋松皱眉,“我记得□□现,只能提到和手机号同名的银行卡里。你用的手机号不是你爸爸的名字么?那你这钱是提到了你爸爸的卡里?”   听到这话,郑一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父亲。但见郑健黑着一张脸,也正盯着他。郑一鸣连忙转回了眼,摇了摇头:“不是,是我把钱转给了我的一个同学,让他帮忙提现,然后再给我现金……”   听到这句话,沈严和程晋松都皱起了眉头。沈严接着问:“那个说要买你账户的人,你是在哪里加的他的□□号?号码是多少,你还能记得吗?”   “这个我真的不记得了……”郑一鸣摇摇头。   “那你还有同学和这个□□号有联系吗?”   “就,应该没有了……”郑一鸣回答,“我当时怕他拿我的Q号去骗我同学的钱,所以卖号码之前特意群发的消息告诉所有人,我把这个号码卖了,让大家删除我的好友,同时我也把我的好友都删除了……”   这孩子倒是有点安全意识,只是这个样子,警方要查这个号码就更难了。   “一鸣,”程晋松对少年说,“你卖号码的这些事都是用你现在这个手机做的吗?”   郑一鸣刚想回答,郑健却抢先开口:“我一共就给她买过这么一个手机。”   郑一鸣待父亲说完,自己也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我们需要把你的手机带回警局,看看能不能通过技术恢复一部分数据。”   听到这话,郑一鸣神情下意识地一紧:“删掉的数据也能恢复吗?”   “不确定,不过我们需要试一下。”   郑一鸣的手无意识地紧抓着手机,脸上露出一丝紧张。郑健一看眉头皱得更紧:“怎么,你手机里还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少年的脸顿时涨红了起来,他连忙摇头:“不,我没有。”   郑健还欲再说,程晋松却抢在他前面开口道:“你放心,手机是你的私人物品,我们只是尝试一下恢复你和那个人的聊天记录,你手机中的其他内容,我们是不会对外泄露的。”见少年下意识地瞥向他父亲,程晋松又补充了一句,“你爸爸也看不到。”   听到这句话,郑健的眉头皱了一下,但估计是顾忌沈严、程晋松在场,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冲着儿子一瞪眼:“还不赶快把手机拿出来?!”   郑一鸣似乎还是很犹豫,他看了看三个大人,发现没有转圜的余地,这才缓缓地将手机推了过来。程晋松从身上掏出一个证物袋,将手机放进了里面。   那边,郑一鸣问:“手机什么时候能还给我?”   “你还要什么手机?!”郑健怒斥道,“拿着手机也不玩儿好,居然还卖□□号?我平时都怎么教育你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郑一鸣眼中有丝一闪而过的怒意,他刚想开口,不想那边程晋松却说:“等我们确认完毕,就会尽快把手机还给你的。”   四人走出快餐店,郑健对程沈二人说:“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话和孩子说。”   程晋松和沈严点点头,和父子二人告辞。然而走了没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郑健的怒斥声:“我是怎么教育你的?你平时都干什么,需要花那么多钱?500块!你那500块都干什么了,你给我老实交代!”两人回头看去,只见郑健正满脸怒气地训斥着儿子,声音之大,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郑一鸣站在父亲对面,虽然没有吱声,但脖子梗着,显然并不心悦诚服。   见到这情况,沈严皱了皱眉:“郑队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训儿子,也太不顾及孩子的自尊心了。”   “郑哥是部队转业,大概是部队中上令下达养成习惯了,对儿子好像也缺乏耐心。”程晋松说,“不过现在的孩子也确实难管。你就说郑一鸣,看起来老实孩子一个,居然也会卖□□号赚零花钱。你说他要是需要钱,跟父母直说,父母怎么会不给他?非要去卖□□号。这幸亏是遇到了我们,这要是换成不认识的人,搞不好会把他抓进警局问话。到时候如果学校传开了,对孩子得有多大的影响?”   “教育孩子真的不容易,责任太大了。”沈严感叹,“这么一想,没孩子也挺不错的……”   听到这话程晋松笑了:“话也不能这么说,自古权利义务都是平等的,有孩子也有孩子的快乐。你看礼源现在每一天,女儿长女儿短的,整个一个女儿奴……”程晋松说了会儿,突然感觉到沈严在看他,于是转过头去,“怎么了?”   沈严摇了摇头:“没什么。”   程晋松不解地眨眨眼,就在这时停车场收费员走了过来,于是程晋松也没再说什么,掏出手机付钱。他没有注意到,身后沈严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露出一丝错杂……   两人回到警局,立刻分头盲开。程晋松将手机交给沈皓,让他对手机进行数据恢复。而沈严则向领导汇报了□□死灰复燃的消息。肖局对此事非常重视,连忙安排宣传处与各个学校通气,要在近期加强对学生心理健康的教育与宣传。与此同时,沈严也没闲着,他和市内各个分局与派出所都取得了联系,通知他们留意辖区内的警情,一旦有新的自杀事件要立刻上报。   一轮忙下来,已是两个小时过去。算算时间,沈皓那边应该有结果了。于是沈严再次来到7楼。他走进法证组办公室,只见沈皓和程晋松正在交谈着什么,两人的神情看上去都颇为严肃。   “出什么事了?”沈严问。   “你来得正好。”程晋松说,“沈皓在郑一鸣的手机中发现了些问题。”   沈严看向自己的弟弟,沈皓面色严肃地开口:“我在郑一鸣的手机中发现了一个隐藏系统,在这个系统内,郑一鸣使用的□□号正是他宣称卖掉的那个……” 第26章 危机   “什么?”沈严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个□□号郑一鸣并没有卖?”   “没有。”沈皓确定地开口,“我从软件公司那边确认过IP,这个□□号的登陆IP一直都是同一个,从来没有换过。也就是说,他说将这个手机号卖给别人的说法,完全是在撒谎。”   “所以使用那个□□号诱导他人自杀的,应该就是郑一鸣本人?”   “很有可能是这样。”沈皓说,“郑一鸣的手机有一个‘隐藏空间’的功能,就是手机本身可以设置成两个完全隔离的系统,输入不同的密码就可以进入不同的系统中。而在郑一鸣的隐藏系统内,他使用最频繁的软件就是□□。我看了一下,他加了好几个群,这些群有的就是□□群,有的是在教如何用话术控制别人。综合所有这些分析,使用那个□□号诱导宋子晴自杀的事,应该都是郑一鸣自己做的。”   沈严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他抬眼看看程晋松,似乎是在询问他的意见。程晋松说:“我们觉得你应该把郑一鸣叫过来,再好好地谈一谈。”   “好。”沈严点点头。   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五点,正是高中放学的时间了。于是沈严和程晋松决定,再去一次第四中学。两人刚要往楼外走,就在这时,沈严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郑健。   “喂,郑队。”   “沈队,”郑健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我想问一下,那个□□号查清楚是卖给谁了吗?”   “我们已经有发现了,现在正要去第四中学一趟,”沈严顿了一下,说,“你也过去一趟吧。”   “什么意思?”郑健明显听出了沈严语气中的凝重,追问道,“你们在他手机中查出有什么问题了?”   沈严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我们怀疑,那个□□号的使用者就是郑一鸣本人。”   “不是,什么意思?”郑健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你们是说,那个□□号一鸣还能用?”   “不是还能用,是他根本没有将这个□□号出售过。”沈严说。   郑健似乎报被这个意外的答案弄懵了,他不可置信地问:“那你们之前说的……这个□□号鼓动别人自杀的……”   “我们怀疑……”沈严也有些艰涩地开口,“那些很可能就是郑一鸣做的……”   “这不可能!”郑健断然否定,“一鸣这孩子虽然有些调皮,但是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   “我们现在也只是初步怀疑,所以要向郑一鸣问个清楚。”沈严说,“我们现在正准备去四中,郑哥你也过去一趟吧,我们见了面再细聊。”   “好。”郑健说完,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们赶快过去,”沈严对程晋松说,“我听郑健刚刚的语气不对,我怕他会对他儿子发火。”   “好。”   两个人立刻奔到停车场,开车向第四中学赶去。然而到了学校门口,却始终不见郑健的身影,打手机也无人接听。沈严皱了皱眉头,不甘心地继续打。然而程晋松却用手戳了戳他:“沈严,我觉得有些不对。”   “怎么了?”沈严抬头。   程晋松指着校门内:“你看。”   沈严抬头看去,只见操场上许多人正在向同一个方向奔去,他们边跑还边相互指指点点,似乎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   “似乎真是出事了!”程晋松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他立刻向门口保安举行了警官证:“我是市公安局的,你们里面出什么事了?”   保安见是警察,惊讶之余也有些犹豫,程晋松催促道:“快说!你们学校里面是不是出事了!说实话!!”   保安被程晋松的语气震慑到了,终于开口道:“我刚才听到他们说,似乎有一个学生爬上了楼顶,好像要跳楼……”   程晋松和沈严的心同时一沉,沈严忙问那保安:“刚刚是不是有一个自称学生家长或是警察的人进去过?”   “是啊。”那保安点了点头。程沈二人对视一眼——一定是郑健!   沈严心里焦急,也举起了自己的警官证:“我们是警察,你们那个要跳楼的孩子可能跟我们要查的事情有关,我们现在要进去。赶快开门!”   那保安见两人这气势,也不敢阻拦,连忙打开了小门。沈严和程晋松一边向里跑一边问:“出事的学生在哪边?”   “那边!”保安的手向里面一指。   两人顺着保安手指的方向看去,近处是学校的操场,而远处有一栋5层高的教学楼。隔着老远就能看到教学楼下聚集了一群人,还有人在不断向那边跑去。跑到楼下,便能听到楼顶处有争吵声。两人抬头向上看,只见郑一鸣正站在楼边,正在情绪激动地冲着附近大吵嚷着。   “你在这儿组织他们做救生,我上去!”沈严对程晋松吩咐一句,抬脚就向楼上跑。   程晋松看了眼脚下,这里是柏油路面,如果孩子一个情绪激动从上面跳下来,就算不死也一定是重伤,于是他忙冲周围围观的师生大叫:“别傻站着!赶快打电话报警!另外,有没有大的结实的布或气垫床垫,赶快拿过来放在下面,当心孩子不小心跳下来!”   “哦哦!”围观的众人之前只顾着看上面,听程晋松一说才回过神来,忙四散着去寻找东西了。   那边,沈严已经跑到了楼顶。刚一走进天台便听到郑一鸣激动的叫声:“你不要过来,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郑一鸣你给我过来!”郑健站在离孩子几米远的地方大声叫着,“你还学会拿死威胁人了?谁给你的本事?!我平时都是怎么教育你的?!”   “教育?”郑一鸣怒极反笑,他冲着父亲大叫道,“你有教育过我吗?你成天不是工作就是出差,你说你一个星期能在家里住几晚上,跟我说几句话?我在几年几班你知道吗?我这学期有几门课你知道吗?我上次考试是什么时候,考了多少分,这些你都知道吗!!你成天对我只有一句话:不要给你丢脸。你养过我几天?有什么资格对我这么说?!”   “一鸣。”沈严在旁边叫了一声。没想到郑一鸣看到沈严,情绪突然变得更加激动,他大叫道:“你不要过来!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跳下去!”   “好好好,我不过去!你千万别激动!”沈严忙停下了脚步,“一鸣你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做傻事。你……”   “你不用劝我了。”郑一鸣打断沈严的话,“我知道你们警察是来抓我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根本没想害人……”   郑一鸣这话等于承认了诱导他人自杀的就是他本人,然而沈严知道此刻绝不能刺激孩子的情绪,于是他继续和声说:“我们没有说你是故意的,其实我来只是想把手机还给你的,你不是还要拿着手机好好学习吗?”   “我都要被关进监狱了,学习还有什么用?”郑一鸣哭了出来,“我不想进监狱……”   “你不想进监狱,干嘛还要做那种混账事?”郑健在旁边怒斥道。沈严见他这样会刺激到孩子,连忙一把将郑健扯到身后,自己继续对郑一鸣说:“没人说你一定会进监狱。我们现在还没有了解清楚事情的经过,不能说责任一定在你。更何况你是未成年人,法律也会酌情考虑的。一鸣,无论如何,你都不值得为这件事去死。你未来的路还有很长,不要因为这一点事,就放弃自己的生命。”   郑一鸣此刻已经满脸是泪,他哭诉道:“对不起,沈叔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他们当初一直逼我的,我只是不想被他们瞧不起……我真不是故意害死那个女孩子的……”   “好,我知道。所以你过来,把这件事情说清楚。来,不要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过来一点,到沈叔叔这里,好吗?”   沈严说着,小心地向前伸出了手。郑一鸣看到沈严的手和真诚的目光,终于慢慢点了点头。他抬脚刚想迈过矮阶走过来,不想就在这时突然瞥见旁边有一个人影正迅速地向自己这边移来。原来郑健不知何时已经从侧面绕到了郑一鸣身旁。郑一鸣看到郑健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一退,他本就站在楼的边缘,这一退立刻失了平衡,只见他脚下一空,身子猛地向外栽去——   “啊!” 第27章 治伤   “一鸣!”郑健眼见儿子摔了出去,下意识地就扑出去抓孩子。郑一鸣的身子已经摔出了楼外,郑健虽然抓住了儿子的手,然而由于他扑得太猛,自己的身子也失了平衡,眼看两人就要一起摔下高楼时,突然!只听“啪”的一声,有人从后方抓住了郑健腰带——是沈严!!   “抓住!”沈严大叫。   然而,此刻三人的情况实在十分危急。郑健和郑一鸣的身子都已经完全脱出了楼顶,郑一鸣在最下方,被他父亲的一只手紧紧抓住;郑健整个人几乎是横在了中间,他一手抓着郑一鸣,另一只手则是非常艰难地抠着教学楼外墙上的一处窗沿。而他绝大多数的分量其实都落在了腹部的那根腰带那里。郑健被勒得腹部几乎都要断掉,但是他依然死死地抓着儿子的手。   “孩子怎么样?”头顶传来沈严的喊声。   “没……事……”郑健艰难地回答。   沈严这边其实更糟糕——现在郑健父子都在楼外,除了郑健手上那一点点借力之外,父子两人大部分的重量其实都落在了沈严的手上。为了拉住郑健父子,沈严的左手和左脚全都则死死地扣住身旁台阶的内沿。但即使如此,他的半个身子也已经探出了楼外。三人就这样挂在五层楼的外侧,这一惊险的一幕,惹得所有围观的师生都惊叫出声。   听到郑健抓住了郑一鸣,沈严这才略微放下心来。他艰难地扭过头,朝天台这边喊道:“赶快过来帮忙!”   直到这时,在楼顶围观的这些师生才猛地回过神来,连忙跑了过来。一些人死死地抱住沈严,另一些则向楼外探出手去,众人一起努力,终于将郑健父子拉了上来。   “臭小子!谁让你做这种傻事的!”刚一爬回楼顶,郑健就狠狠地照着儿子的脸上来了一巴掌。而后他死死地抱住儿子,眼泪瞬间流了下来。郑一鸣也吓坏了,搂着父亲大声地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一旁的校长老师这时都回过神来,赶忙开始往外撵人。与此同时,之前一直在下方组织防护的程晋松也跑上楼来,一上来就问道:“怎么样,都没事吧?”   “没事,都安全。”沈严回答。程晋松瞥了一眼正在抱头痛哭的郑家父子,又将目光转回到沈严身上,当注意到沈严正托着自己的右手的时候,忙问道:“你怎么样?手是不是受伤了?”   “我没事。”沈严忙放下手,同时使眼色示意程晋松周围还有人。然而程晋松却只是盯着沈严的双手皱眉。他看了眼一旁同样凌乱不堪的郑健父子,走过去对郑健建议道:“郑哥,我建议你们都先去医院检查一下,确认一下有没有受伤再说。”   刚刚情况紧急,郑健在扑出去抓人的时候在郑一鸣的胳膊上挠出了一道长长的凛子,而他自己也有擦伤。于是他点点头:“好。”   说话间,派出所的警察也赶到了。于是程晋松安排两位派出所警员陪着一起去医院,剩下的人则负责安顿师生,并取走郑一鸣的物品备查。四中这里离省人民医院很近,于是程晋松给自己母亲打了个电话,当他们开车到达医院时,程母已经帮他们通知了外科的医生。程晋松让值班警员带着郑健父子去做检查,自己则把沈严直接领到了母亲的诊室。   “妈,你快给帮沈严好好检查一下,他刚刚一个人拉着两个人,肯定有拉伤。”   “你们这又是抓什么贼了?怎么还闹到跳楼了?”程母忙走了过来,她拉过沈严,上上下下地打量,“什么样沈严,感觉有哪儿不舒服没?”   “妈您别听晋松吓唬人,我没什么事。”沈严说。然而程晋松却打断他:“什么没事?那是两个人!那么大的冲劲儿,你没骨折我就阿弥陀佛了!”   “小松说得没错,这种突然间的强力拉扯最容易造成急性伤害了。你们还年轻,别落下病根。”程母说着,抓过沈严的胳膊,“怎么样,你胳膊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得劲?”   沈严这才说了实话:“右胳膊有些不舒服。”   “右手是吧?”程母拉过沈严的右臂,在上面各处轻轻按压,“这里疼不疼?这里呢?”   突然,当她按到一个点的时候,沈严抖了一下:“嘶——”   “这里?”程母再次按了一次,这次沈严身子都是一颤。   “怎么样?还是伤到了吧?”程晋松数落道,而后他看向母亲,“怎么样,严不严重?”   “应该没有骨折或脱臼,不过估计关节韧带还是伤到了。”程母收回手,对沈严说,“沈严啊,你去做一个CT,把两只胳膊都拍一下,然后我再看怎么处理。”   “妈你顺便把他腰的CT也开了吧,我怕他腰也伤到了。”   “不用了!”沈严忙对程母说,“妈我腰真的没事,不用了。”   “一起看下也行,要不你们平时也想不起来体检,今天来了,干脆都查一下吧。”   二比一,沈严想反驳也没希望了。好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医院也没那么多人,于是程母带着两人直奔CT室。值班医生一见程母过来有些意外:“哟张老师您怎么来了?”   “带我儿子来做个检查。”程母说着指了指后方,“救人的时候受伤了,你给我看看他的双臂和腰部有没有什么问题。   值班小医生之前没有见过程晋松,见他扶着沈严,只当沈严是程母的儿子,于是对沈严说:“你跟我来吧。”   沈严点点头,跟着小医生进了CT室。他按照医生的要求躺在床上,又伸出手臂拍了手部CT。很快,一张张CT图便显示在电脑屏幕上。程母戴上眼镜和小医生一起观看,两人还指着一些地方研究着。   那边,程晋松则托着沈严的胳膊,小声问:“怎么样,还疼吗?”   “没事。”沈严看着程晋松如此关切的模样,瞥了眼一旁的医生,冲程晋松低语,“有人在呢。”   “怕什么,我这是照顾病号呢。”程晋松回得理直气壮。   沈严还要开口,那边程母却走了过来:“看过了,你的腰没什么问题,不过两侧手臂的肌肉都有拉伤,右侧韧带还有一些撕裂。”   “韧带撕裂?!”程晋松一听先急了,“需要手术吗?”   “手术还不至于,不过必须要敷药,还需要做一段时间的理疗。这种急性伤害最好一次性治好,否则引发韧带粘连以后整个胳膊活动都会受影响。”   “听到妈说的没?还说没事!”程晋松先数落了沈严一句,而后对母亲说,“妈你开药吧,理疗需要多长时间来一回,我看着他来!”   “行吧,走,先去开药,我先给你敷上。”程母说完,回头对那值班医生说,“小王,谢谢了啊,我先走了,片子回头明天给我就行。”   “好,张老师慢走。”小医生目送着程母和程沈二人离开,脑袋中的问号始终没有消去——   刚刚两个帅哥,哪个才是张老师的儿子啊?   再说那一边,程母带着两个儿子回到自己办公室,开了药,程晋松便拿着卡出去交钱取药去了。趁着这空当,程母便开始和沈严闲话家常。   “你们今天这是抓什么人啊?怎么还闹到要跳楼了?”   “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他教唆别人自杀,结果被他教唆的人真的跳楼了。我们去到他学校的时候孩子情绪激动,就爬到楼上想跳楼。”   “唉,现在的孩子也是难管,稍微说两句重话就要死要活。我记得小松小时候闹过一次离家出走呢。”   “他?”沈严觉得有些不可想象,“他还有那么叛逆的时候?”   “怎么没有?小松他小时候正经挺有脾气呢!那时候他爸还在公安局工作,脾气急说话也冲,有一次把他说急了,小松自己个儿就跑出去了。”   “然后呢?”   “然后我们当然是各处去找啊!”程母说,“那时候不像现在有天眼,连手机也没有,他爸急得就挨个各个分局打电话,让他们通知下面派出所的人上街上去看,当时也没有网,也没办法发照片,只能拿嘴形容孩子长什么样。大伙儿从下午5点折腾到晚上9点多,这才在警官学校找到他。”   “警官学校?!”沈严对这个答案颇为意外,“他怎么去那儿了?”   “因为他说去别的地方怕被坏人拐跑,就警官学校里肯定全是好人!”   说到这里程母忍不住笑了出来,沈严也忍俊不禁:“他那时候多大啊?”   “七岁半。”   “七岁半就有防拐意识了,您二老教育得真好!”沈严忍不住笑着说。   “噫,人家可不这么认为呢!”程母一撇嘴,“我和他爸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那里批评他爸:‘有你这样和孩子说话这么没耐心的吗?!老师不是说爸爸妈妈要好好对待自己的孩子的吗?’他爸就回,说我这是在教育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结果他说,就算有错误你也不能语气这么不好!我将来要是有我自己的孩子,我绝对不会这么跟他说话!当时给他爸弄得又尴尬又想气又想笑,最后他爸说,那好,我看你将来有孩子的时候你怎么教育他!”   想象着7岁的程晋松一本正经和父母说话的样子,沈严忍不住笑了出来。   “哟,你俩聊什么呢这么开心?”门口响起说话声,原来是程晋松开药回来了。   “聊你当年的光辉事迹呗。”程母笑着站了起来,“药都取回来了?”   “嗯。”程晋松点点头,将药递给母亲。程母于是撕开包装开始给沈严上药。   “行,这个药先敷一天,明天下午来换药,然后做一次理疗。之后隔一天换一次药做一次理疗。”   沈严一听就有点皱眉:“理疗在家能做么?”   “你在家里可以用热水袋之类敷一敷,但是系统康复还是得来医院。”   “听妈的话,”程晋松也瞪他,“别偷懒。” 第28章 任务   三人这边刚说完,那边程晋松的手机响了起来,原来是郑健郑一鸣也都检查处置完毕了。   “行,沈队这边也都检查完了,你们在一楼大厅等我们一会儿,我们马上就下去。”程晋松挂断电话对母亲说,“妈,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啊。”   “行,记得按时吃饭。”程母叮嘱完,又对沈严说,“沈严啊,记得,最近这段时间胳膊别使力,力气活儿都让小松干。”   沈严刚想应,程晋松却在一旁嬉笑开口:“妈,您就是不说这话,平时在家力气活儿也都是我干的。”   沈严忍不住打了程晋松一下,那边程母却笑道:“沈严往外跑得多,你平时坐办公室就少运动,回家多干点活儿当锻炼了。”   “嘿我怎么就少运动了!……”程晋松还欲再说,沈严却一把将他拉走,“行了快走吧!”   两人就这样嘻嘻哈哈地与程母告别。进入电梯后,沈严数落程晋松:“你干嘛在你妈面前说我不干活?说得好像我特别懒似的。”   “你本来也不勤快,家里哪次做饭做菜不是我?”   “那我至少有洗碗吧?”沈严辩解,之后他低声抱怨,“人家都在爸妈面前说对象点好的,你可倒好,说我不干活……”   程晋松本没太在意,见沈严真撅起嘴了,这才意识到沈严是真有些不高兴了:“真生气啦?我就是跟我妈那么一贫,我以前也总这么跟她说话。”   “你跟你妈怎么说都行,可是你说我,你妈会怎么想我?”   程晋松终于意识到沈严在在意什么了:“沈严,你是在担心自己在婆婆心里印象不好啊?”见沈严一个眼刀飞来,程晋松哈哈大笑:“嘿哟沈严,咱俩在一起都三年多了,我妈早就知道你是什么人了好吗?”   “那也不行。”沈严瞪他。这似赧似怒的一眼,竟让程晋松生生看出了一点风情来,于是他凑到沈严耳边,含笑低语,“其实你最懒的是在床上,什么时候你能主动点儿就好了……”   “程晋松你……!”沈严刚想开口骂人,不想就在这时,电梯的门突然打开——原来一楼已经到了。沈严后半句被生生憋在了嘴里,气得只能用眼睛使劲瞪程晋松。程晋松自若地接受了沈严的眼刀,抿嘴笑着走出了电梯。   走入一楼大厅,郑健父子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到程沈二人走出来,郑健先开口:“沈队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什么事。”沈严说,“你们怎么样?”   “都是皮肉伤。”郑健说,“刚刚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和一鸣估计都摔死了。”   “别这么说。”沈严拦住他的话,他又看了看郑一鸣,说,“我们还是回警局再谈吧。”   “好。”   坐在重案组的审讯室内,郑一鸣还是有些畏惧。沈严说:“郑一鸣,你将事情经过完整给我们讲一遍。”   “我从进到高中后,在班里一直都没什么朋友,”郑一鸣以这样一句话开头,“班里有几个同学总带头孤立我,我说什么他们都故意嘲笑我。我跟老师说过,老师也找过那几个人,可是找完他们还是那样。我跟我爸也说过,可是他却说让我自己找原因,说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说到这里,郑一鸣苦笑了一下,“我那段时间特别不爱上学。几个月前,我偶然在网上看到一个‘人际交往学习群’,于是我就加进去了……”   听着郑一鸣讲自己当初的遭遇,沈严心中多少有些同情。他继续问:“然后呢?”   “进群的时候首先要交50元的入群费,我觉得反正钱也不多,就交了。进去后,管理员让我先向所有人介绍自己的情况,包括自己多大,遇到了什么问题之类的。他说必须要实名,说这是克服我的恐惧的第一步。我就按照要求做了。之后一个叫‘大鹏’的人——也是那个群的群主——先是跟我说了一段‘要内心强大’的话,然后说,他有一些具体的处理问题的方法,但是要花钱买。我报着试试看的心理买过两次,感觉还挺好用的,所以,我就对他越来越相信了……”   “继续说。”   郑一鸣点了点头,接着说:“后来他跟我说,班级也是一个集体,努力融合进别人不是最好的方法,最好的方法是成为这个班级的精神领袖,让大家都按你的方式去思考行动,这样你会成为群体的中心,让所有人都听你的。我问他应该怎么办,他就说他有一套训练课程,但是要我先交500元押金。只要能完成他布置的任务,他就会把钱退给我,完不成就会被扣下。我那时候特别信任他,所以就和我妈说学校要订材料,然后交了钱……”   沈严和程晋松相互对视了一眼,这套话术及操作都很像是诈骗或传销群常见的套路。于是沈严接着问:“然后呢?”   “给了钱后,他先让我发誓,一定会尽全力完成,还要求我手拿身份证拍照,证明自己绝对没说谎。做完这些,他开始给我布置任务。一开始的还都比较正常,什么找人说话之类的。但是后来就越来越不对了,有些甚至是什么偷吻女生、往别人水杯里下药之类的。我觉得不对劲,就说我不玩了。但是‘大鹏’却不同意,他说我半途而废没出息,非逼我继续。我不干,结果他说……他说,我必须得付给他5000元违约金才能终止,否则他就把我之前发的那些照片、说的那些话都寄到我学校去。”说到这里郑一鸣开始激动起来,“他有我的身份证号,也知道我在哪所学校,如果被我学校老师知道我做这种事,我就完了!可是,我也没有钱,之前管我妈要那500块已经让她有点疑心了,如果我再要5000,铁定会露馅的……”   说到这里,郑一鸣双拳紧握,眼中泛起了泪光。   “那你最后怎么做的?”   郑一鸣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我说我实在做不到,求他放过我。但是他却说我太懦弱,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受欺负,连爸妈都看不起我。我被他的话刺激得脑袋一热,于是,我就继续了……”   沈严和程晋松对视一眼——郑一鸣还是太年轻了,因为别人两句刺激就跳入了陷阱,而且全程都没有想到向警方求助。   “那你是怎么找到宋子晴的?”   “‘大鹏’让我找人练习控制,所以我就加了一些同城的学生群。然后按照他说的往里发那些东西。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她好像比较相信我发的那些话,所以我就单加了她,开始专门给她发……”说到这里他再次流出眼泪,“沈叔叔我真的没想到她最后真的会跳楼!我,我其实……”   沈严和程晋松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程晋松起身,拿着郑一鸣的手机走到他面前:“你把你刚才说的那个群,还有那个‘大鹏’,都给我找出来。”   郑一鸣抽噎着接过手机,将那几个□□号都翻出来指给了程晋松。然后他抬起眼来,问“我是不是会进监狱?”   程晋松看了眼沈严,而后对郑一鸣开口:“你最后会接受什么样的处罚是由法院裁定的,我们没有办法告诉你。你如果真心想要弥补,就尽可能配合我们警方,将你所知道的全告诉我们,这样我们也容易帮你向法官求情。”   “我知道的已经全都告诉你们了!我说的都是真话!”郑一鸣急切地说。   沈严点点头:“那就可以了。这几天你要被关在拘留室,你在里面好好呆着,别胡思乱想。”   走出审讯区,郑健和妻子就等在外面,见到两人出来,夫妻二人忙迎了上来。   “怎么样?”郑健问。   “郑一鸣已经承认了,他确实有向死者发送了‘□□’的内容。”   听到这话,郑一鸣母亲一下子就哭了出来。郑健一边搂着妻子,一边痛心疾首:“这孩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沈队长,一鸣他会坐牢吗?”郑一鸣母亲抬起泪眼,“他还没成年呢!而且我听老郑说,一鸣也是被人逼的,能不能求求你们,从轻发落?”   “我打听过,那个跳楼的孩子在家里也受到虐待,她的死不见得完全是一鸣发的那些东西造成的。”郑健也开口。   “你们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不过最后的量刑是由法院决定的。”沈严实话实说,“我们只能保证尽可能查清事件真相,不会让一鸣承担他不应该承担的责任。但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沈严又看了郑健夫妻一眼,“他也需要去承担。”   听到这句话,郑健的脸色变得愈发凝重,他的妻子则再次哭了出来。   送走郑健两夫妻,程沈二人相互看看,都叹了口气。郑一鸣这件事是个彻底的悲剧。如果他在遭受校园暴力时老师、父母能更重视些,或者在发现自己落入圈套时能主动报警,事情都不会演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然而他却选择了一条最错的路,通过控制、伤害别人来获得所谓的“操控感”,最终害人害己。   回到办公室,沈严将审讯结果告诉给了组员,所有人听到后也是感慨万分。   “说起来,那个宋子晴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方礼源说,“我和江厉去她家调查过,据她邻居说,宋子晴的父亲宋业经常喝酒,一喝完酒就又对宋子晴又打又骂。有两次宋业打骂声实在太响,邻居听着害怕,都报了警,但是警方批评教育后,也不能拿宋业怎么样——因为宋子晴母亲离婚后就去了外地,现在根本联系不上。宋子晴又未成年,只能跟着他父亲。”   “宋子晴学校的老师同学也都说,宋子晴经常被他爸虐待。”秦凯接着说,“宋子晴的同学跟我说,经常能看到宋子晴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她老师也说这孩子性格内向,不愿和人接触,估计都是被他那个混蛋爹折磨的。”   “头儿,你说这情况,宋子晴的死到底会算郑一鸣多大的责任?”程海洋问。   “郑一鸣就算不是宋子晴自杀的最大推手,但宋子晴一直按照他的指令去完成却是不争的事实。”沈严说,“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们目前需要去关注的。郑一鸣交代,他所做的这些事,所发的‘□□’的内容,都是有人卖给他的。接下去,我们要将这些人都抓出来,防止他们再伤害到别的孩子!”   “是!”   虽然郑一鸣将和这些人的对话记录都删除了,但是他接收那些洗脑包的邮件记录却还留着。掌握这些证据后,警方立刻联系软件公司,很快便查到了这些□□号背后的使用者。凑巧的是,群中的两个主要人物——导师“大鹏”和管理员“白鸽”居然都在本省C市。于是C市警方迅速出击,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将“大鹏”和“白鸽”双双擒获。经查,“大鹏”本名褚云鹏,21岁;“白鸽”原名白革,20岁,两人均是C市某网吧的网管,他们利用工作之便,在网上开了很多个群,骗那些未成年学生购买他们的各种“课程”,其目的是操纵洗脑学生,并借机敛财。   “你们发的那些‘蓝鲸行动’的内容,是从哪里看到的?”S市审讯室中,沈严问褚云鹏。   褚云鹏也是一个干瘦的青年。他用一嘴当地口音回答:“是从‘暗网’上。”   “什么?!” 第29章 李鬼   “暗网!?”听到这话,无论是审讯室内还是外面观察室中的警员都警惕起来,沈严追问道,“哪个暗网?”   “什么哪个暗网?”褚云鹏抬起头来,目光中有些不解。   “你们上的那个暗网!它的网址是什么,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网址?!”   “它就叫暗网啊……搜一下就能搜到了……”褚云鹏的目光越来越困惑。   “搜到?”沈严眉头皱了起来。虽然他对网络不是很懂,但是他也知道暗网是无法用搜索引擎搜到的。身旁的程晋松站起身,走到褚云鹏的身边,递给他一支笔和一张纸:“把你说的那个暗网的网址写下来。”   褚云鹏接过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域名。程晋松立刻拿着这张纸走出审讯室,外面沈皓早已准备好了电脑,程晋松将纸递给他,沈皓一看先是眉头一皱,而后他没有开洋葱浏览器,而是直接在电脑自带的浏览器中输入了网址。随着回车键敲下,屏幕上瞬间出现了一个网页,左上角上大大地打着网站的名称——“暗网”。   “噗。”程晋松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沈严也看出不对了——这个所谓的“暗网”无论是从网址形式还是网站界面都与之前的暗网有着天壤之别,更别说这明晃晃的网名,都透出一股浓浓的中二感。   “没想到,这年头还有这么明目张胆管自己叫‘暗网’的。”程晋松在一旁好笑地开口,“这可算是见到活李鬼了。”   “我刚刚看这域名就觉得不太像,结果果然不是。”沈皓的表情也比刚刚轻松了几分,他正在逐个点开网址上的每个链接,查看其中的内容。只见这网站中一部分是链接了色情网站,还有一部分链接到了非法赌博网址,就连所谓“江湖英雄”的论坛中,也基本全是吹牛皮或故弄玄虚的文章。就在沈严和程晋松精神渐渐放松的时候,突然,沈皓“嗯?”了一声。   “怎么了?”程晋松和沈严立刻问。   “这几个论坛被限定了付费才能进入。”沈皓边点击边说,“我怀疑里面可能有非法的内容。”   程晋松凑了过去,他看了一眼那几个板块,一个名叫“男性乐园”,一个名叫“魔幻专区”,还有一个名为“有求必应”,看名字几乎就能猜测其中都是些关于什么的内容。程晋松眉头皱了皱,他对沈皓说:“去问问褚云鹏,他说不定有账号。”   “好。”   三人带着电脑走进审讯室,沈皓将电脑放在褚云鹏面前,问道:“你登录的暗网,是不是就是这个?”   “对对,没错!”   “它这里有几个论坛是要付费进入的。你进去过哪个?”   “我……”褚云鹏似乎有些犹豫。   “褚云鹏,你最好老实点。”沈严在一旁开口,“你现在涉嫌诈骗并胁迫未成年人,你要是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我们的话,或许我们还可以认为你有自首情节,说不定法院还能少判你一两年。”   听到这话,褚云鹏瞬间放弃了抵抗:“我买了其中两个。”   “哪两个?”   “‘男性乐园’和‘有求必应’,那个‘魔幻乐园’据说是买卖毒品的,我不碰那东西,所以没买……”   “把你的账户名和密码写下来。”程晋松说。   沈皓将纸笔递给褚云鹏,褚云鹏将自己的账号密码都写了下来,沈皓照着输入,果然进入了论坛。   那边,沈严接着问褚云鹏:“那个‘□□’的内容,你也是在这里看到的?”   “是。”   “给我找出来。”   褚云鹏看向沈皓手中的电脑,沈皓见状递了过去,褚云鹏伸手过去翻翻点点,不一会儿便找到了那个网页。   沈严看了一下,这是一个所谓的“洗脑包大全”,需要付费才能购买。沈皓再次下载了这个文件,打包解锁开一看,里面不仅有□□的内容,还有一些经典的诈骗话术、PUA话术等等。   看到这些内容,沈严的眉头皱了起来。据网页显示,这个打包文件的下载数量达到了300多次。也就是说至少有300多人购买了这些内容,而他们又不知会将这些东西应用到多少人的身上。   “褚云鹏,你在这网站上还做过什么事,你最好今天全都交代出来!”   “我还买过一个黄片,剩下的就真的没做什么了!”褚云鹏连忙说,“警官,我上这个网最初就是想找点刺激,后来看到这个就想拿出去骗点钱,我真的没干什么坏事!”   “你没干坏事?”沈严冷笑,“你在那些群中的行为已经构成了诈骗罪,而且,有一个中学生因为你发的那些内容已经自杀身亡了,你还叫没干什么坏事?”   “警,警官,我真的没想到真会有人去做!而且我也没有逼他们非发那个不可,这事儿我冤枉啊!……”   褚云鹏连声大叫“冤枉”,然而沈严和程晋松也不听他辩解,直接走出了审讯室。褚云鹏见警察都弃他而去,心中更加发慌,“冤枉”声不断从审讯室内传出来。   “先把他放着晾一晾,看看他还能交代什么不。”沈严对外面的秦凯说。秦凯点了点头:“明白。”   而后,沈严看向沈皓:“这个网站,能查到它是什么人开的吗?”   “我试一试,应该可以。”沈皓说,“不过这个网站的域名不是国内的,服务器应该也在国外,所以即使找到了创建者,恐怕我们也很难去抓人。”   “抓不到人至少先屏蔽了它,省得他再害更多国人。”程晋松说,“不过你先把相关证据固定一下,这个网站有中文版,刚刚看说中文的人也不少,如果发现其中有什么案情,也好给相关地方提个醒。”   “好。”   接下去的两天,法证组将主要精力都集中在了对该网站的调查上。沈皓联系了相关部门,查清了此网站的登记信息。经调查,该网站的服务器确实是设在了国外,于是沈皓联系当地警方,请他们配合接着调查网站注册者信息。与此同时,许柔、唐晴、苏墨涵三人将网站上几乎所有的帖子都排查了一遍,从中获得了大量涉及犯罪的信息。当然,这些信息中很多是看不出具体的发生地的,而且也无法确定其真伪,不过几人还是尽可能筛选分类,转发、通知相关地区或部门,力争尽可能遏制这些犯罪行为。   在他们忙碌的同时,重案组也在对宋子晴案做最后的收尾。宋子晴案的全部卷宗已递交给了司法部门,褚云鹏等人的犯罪事实,也已进一步查清,那些群中的从犯们也相继落网。一个让众人略感欣慰的消息是,除了宋子晴之外,其他群中暂时没有发现有其他人受此影响而自杀。然而,正当大家刚刚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一通电话打破了所有人好心情——   “沈队!,接到城东区上报警情,他们辖区内刚刚又有人跳楼自杀!”   重案组到达现场时,围观群众已经将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秦凯扯着嗓门拨开人群:“来来来警察办案!给让一条路!”   “沈队!程组!”一个身着警服的人跑了过来,是此地派出所负责刑事类案件的警员胡晓亮。沈严冲他点了点头,问:“什么情况?”   “今天早上我们接到的110转警,说这里有人跳楼了。我们到了这里后死者已经死亡了。死者老公说死者应该是昨晚趁他睡着后偷偷离开的家,然后大概是爬上了天台跳的楼。据他说,死者生前有抑郁症。我们初步看了一下现场,感觉像是自杀,但是因为你们发过通知,所以我们领导就让我给你们打个电话,一来确认一下是不是自杀,二来看看和你们目前在查的案子有没有关。”   “好,谢谢。”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进了警戒线内。这是一个接近二十层高的居民楼,它整体呈L形,南北窄而东西宽。居民楼的一二层被开发成了门市房,所以这两层的楼梯是在外面的,上了二楼后有一个宽大的平台,穿过平台才能真正进入居民楼内。而死者的尸体就倒在这个L形平台短端最里面的地方。   几人走过去,沈严戴上手套,掀开死者身上的白布——   白布下是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这女人年纪应该二十出头,一头长发遮挡住了大半张脸,只能隐约看到嘴角耳朵中的血迹。她的身子呈现出一种极其扭曲的侧卧姿态,身上无明显的外伤,很符合高坠死亡的特点。   几人同时抬头向上望,平台向上,还有十多层的高楼。   见到不是未成年人,所有人的心中都偷偷松了一口气。于是重案组的几人不约而同退后,想让法证、法医的人员先来检查。然而沈严却没有动,他只是盯着死者的脸皱眉。   “沈严?”程晋松注意到了沈严的异常,“怎么了?”   沈严这才回过神来。他微皱着眉,不确定地开口:“这个人,我总觉得有点面熟。”   “面熟?”身边几人都听到了沈严的这句话,程海洋问:“头儿你见过她?在哪儿?”   “我有点不记得了,感觉就是最近。”沈严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仍是没有太大思路,于是他对其他人说,没关系,我们先查案。”众人点点头,这才分头忙开。   程晋松和崔明友走进楼内,进了电梯,崔明友瞥了一眼四周,皱了皱眉:“这电梯好像没安监控啊?”   “这小区不是完全封闭的小区,估计物业平时也疏于管理。”程晋松说,从刚刚他们进到院子里,他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楼外没监控,电梯也没监控,希望不是他杀,”崔明友说,“要不然这可就麻烦了。”   程晋松想着女人落地的那个姿势,心中隐隐地不踏实,他开口说,“还是看看楼顶再说吧。”   两人乘着电梯来到顶楼,出电梯后一左一右各有一条走廊,左边通向南北向的正房,右边则通向厢房那边。正对着电梯是安全楼梯,而通向天台的入口也在那里。而此刻天台入口处,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大爷正和看门的值班警员分辩着什么。   “我说小伙子,我保证不动别的,我就把我那两盆花搬回来……”   “大爷,我说了,真的不行……”   “怎么了?”程晋松走了过去。见到程晋松来了,那警员仿佛见到了救兵,忙说:“程队,这位老大爷是楼里的住户,他说天台上有他两盆花,非要现在去搬回来。”   “小伙子你听我说,”那老大爷看得出程晋松是能做主的人,忙对程晋松开口道,“我那两盆可不是普通的花,那是一盆‘姚黄’和一盆‘洛阳红’,那可都是牡丹里的极品。我就昨天家里除虫,怕杀虫剂把我那两盆花弄坏了,这才把它们拿上来放了一晚上,我本想今早就拿下去的,谁知道就出这事儿了……”   “哟,那可确实是好品种。”程晋松配合着说了一句,而后劝道:“不过大爷,您也知道,现在天台上出了大事,我们警方必须得先对天台进行完检查,才能让您将东西拿回去。您放心,我保证绝对小心保护您那两盆花,绝对不让它们受一点损伤,您看如何?”   “这……”老大爷还是有点犹豫。一旁的崔明友也开口道:“您放心,天台上就我们俩能进去。我俩互相监督,绝对保证您那花一瓣都不带少的。”   听到这话,老人终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回去了。程晋松和崔明友互相看了一眼。相视而笑。   “诶,这帮大爷大妈,真是搞不定。”那小警员无奈开口。“这一早上我已经堵回去好几个了。”   “辛苦你了。”两人笑笑安慰那小警员,这才向门口走去。   入口是一扇铁门。崔明友一见开口:“哟,铁门,运气还不错。”   铁器上比较容易留下完整的指纹,鉴于距死者跳楼应该有半天左右了,两人也没着急出去,先是对铁门进行一遍检验。崔明友在门扇和把手上各刷了一次粉,提取到若干枚掌纹和指纹。   而后,两人才推开铁门—— 第30章 坠楼   推开铁门,一阵劲风迎面而来——这栋楼有18层,高处的风比地面大了许多。两人待风吹过,这才走进天台,环顾四周——这是一个普通的水泥地天台,上面摆有几个太阳能加热板,更多的则是东一处西一处堆放着的泡沫箱子,这些箱子里有的种着蔬菜,有的种着月季等花卉,把整个天台生生搞成了一个种植园。   荣心颖跳楼的位置是是天台的西北侧,两人辨认了一下方位,便朝着那边走了过去。来到近前,只见这里并没有栏杆,只有一个大约20厘米高的台阶。在就快到台阶前的时候,两人都停下了脚步,开始向地面探查,然而遗憾的是这里似乎经常被人打扫,地面上的浮灰很少,两人观察了好久,都没有观察到有足够清晰的、可供比对的鞋印存在。   “死者跳楼的位置找到了。”崔明友的声音从身旁传来。程晋松转头一看,只见老崔同志正半弓着身子眯着眼指着台阶上的某处——“有踩踏痕迹。”   程晋松也学着老崔的样子矮下身,然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借着阳光可以看到台阶上有浅浅的鞋印。这个台阶显然不像其他地方一样有人经常打扫,多多少少还是积了一些灰。而正是多亏了这点灰,这里就有了提取鞋印的可能。   从尘土中提取鞋印,最好的方式便是静电吸附法了。只见两人拿出静电吸附仪,又在台阶上铺上黑色的静电吸附膜。随着开关键按下,台阶上的灰尘瞬间都被吸附到了吸附膜上。再掀开时,刚刚纯黑色的吸附膜上已经有了许多灰白色的足印。   看到这些足印,两人眉头又皱了起来。一般高坠事件中判断是自杀还是他杀,勘查的重点便是手印和鞋印。如果死者系自杀,死者会有主动攀爬护栏的过程痕迹,坠落起点处也通常会有蹬踏痕迹,然而现在比较奇怪的是,两人虽然找到了一个疑似蹬踏痕迹的地方,但问题是在这个蹬踏痕迹之外,还有大约半米长的凌乱鞋印。从花纹上看,似乎是同一款鞋子。“所以死者是爬上台阶后应该在这上面犹豫了好一阵子。”崔明友看着足迹分析。   程晋松也皱着眉头。他开口问道:“死者老公是不是说她有抑郁症?”   “刚刚好像是听到小胡这么说过一嘴。”崔明友说完后,领会了程晋松的意思,“一般来说,抑郁症患者死志都比较坚决。但是如果是第一次爬天台,下不定决心、犹豫一阵子好像也说得过去……”   程晋松眉头皱得愈发紧了起来。他掏出手机:“沈严,死者老公在楼下是吧?别让他走,我有问题要问他。”   程晋松勘察楼顶的同事,二楼平台上,沈严也正在向人问话。   “沈队,这位是物业的负责人赵经理,这位是社区的张主任。”小胡警官向沈严介绍。   沈严分别与两人握了手,而后冲着物业经理开口:“赵经理,我刚刚看小区入口和院内好像没有监控,是吗?”   “是。”赵经理歉意地点了点头,“沈队长,这个小区是一个回迁小区。这几年凡是家里条件好点的都陆续买房子搬走了,剩下的不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就是些打工的临时租户。这一片六七栋楼,交物业费的连三成都没有。我们连给保洁发工资都不够,实在没有钱安装监控了……”   沈严无心听他诉苦,又问:“那电梯里有没有监控?”   “这个,也没有……”   沈严眉头皱了起来——全都没有监控,如果要真是刑事案件,查起来可就难了。   那边,社区主任见沈严表情严肃,试探着开口问:“沈队长,死者不是跳楼自杀么?还需要调查监控?”   “对于非正常死亡,我们都需要明确死因。”沈严不欲多言,转而看向小胡警官,“死者老公呢?”   “在那边。”小胡指了后方。沈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个正在掩面哭泣的男人。   “庞子豪是吧?”沈严走过去,“死者荣心颖是你妻子,是吗?”   庞子豪抬起头来——他大概三十岁上下,身材颀长,长相称得上是英俊。只是这人此刻双眼红肿得厉害,显然哭了许久。他哽咽着点了点头:“我们,本来打算下个月领证的……谁知道……”   庞子豪刚说一句,就伤心得说不下去了。沈严注意到他手上一直握着一张纸,问道:“那是什么?”   “是……心颖写给我的绝笔信……”庞子豪啜泣着,将那张揉得不像样子的纸递了过来。纸上是两行娟秀的字迹——   子豪:   对不起,我太累了。或许我死了对大家都好。我永远爱你。   心颖   沈严的眉头皱了起来。荣心颖这遗书写得确实很像抑郁症病人会说的话。他刚想进一步问话再开口,不想就在这时程晋松从楼内匆匆走了出来,他来到庞子豪身旁,张口便问:“庞子豪,你不是说过,你妻子有抑郁症?”   听到另一个声音问自己,庞子豪抬起头来。他看着身着白大褂的程晋松,点了点头:“她前段时间一直都失眠,有时候睡着了也会从噩梦中惊醒。最近这一个多月,她都要靠吃安眠药才能睡着……”   “做噩梦失眠?”沈严听得眉头一皱。   “心颖她……去年的时候,曾经被一个流氓骚扰过一段时间。”庞子豪抽噎着说,“当时那个人成天打电话骚扰心颖,还发一些恶心人的话,后来甚至还开始跟踪了!心颖被那个人吓到了,从那时起就落下了失眠的毛病。后来我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就跟她一起搬来了S市。来到这儿以后,她的失眠好了不少,但是,大概两个月前,我出差了一段时间,等我再回来我就发现,心颖又开始失眠了……我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她只说是工作压力大,还跟我说想辞职不干了。我觉得不太对,问她到底出什么事她也不说,我就提议那要么我们去看看心理医生,但是心颖很激动地反对,说自己绝对不去,只说买点安眠药就好了。我本来这几天工作就比较忙,再见她态度那么坚决,就想先缓一缓,等我忙完了再和她好好聊,谁知道她就……”   庞子豪说完,再次哭了起来。   沈严将手中的那张信纸递给了程晋松。程晋松看了一眼,对沈严附耳低语:“我们在楼上天台处发现荣心颖死前曾经在天台逗留过好一阵子,她跳楼可能并非出自自愿。”   沈严点点头。他看向庞子豪,继续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张纸的?”   “今天早上……”   “荣心颖昨晚出门,你不知道?”   庞子豪沉重地摇了摇头:“我昨天晚上睡着了……其实往常我不会睡得这么死的,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吃完心颖给我做的夜宵之后突然觉得特别困,然后就睡着了……今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发现都快迟到了,我就大叫心颖,却发现她不在家,床上也好像没睡过的样子。接着,我就在桌上发现了这张纸……我当时心里一哆嗦,然后就听到楼下乱哄哄的……”庞子豪越说越止不住悲意,“等我下来一看,就发现……是,心颖……”   庞子豪哭得泣不成声。沈严则皱眉看向程晋松——听庞子豪这描述,他昨晚似乎是被人下过药。   程晋松会意,他对庞子豪说,“庞子豪,我们需要带你去验个血。”   “我?验血?”庞子豪抬眼,不解地问,“为什么?”   “根据你昨晚的描述,我们怀疑你昨晚可能被下了安眠药。”   “安眠药?”庞子豪的眼神从迷茫转为醒悟,“你们是说……心颖给我下了药,好让我没法阻止她自杀?!”庞子豪顿时崩溃哭喊,“心颖你怎么那么傻!!……”   “沈队,死者的手机找到了,”苏墨涵拎着一个证物袋走过来,对沈严轻声说,“它被甩到了墙边的角落里。我看过,屏幕已经摔碎了,目前开不了机。”   沈严点点头——他看看已经摔得不像样子的手机,再看看同样惨不忍睹的尸体,眉头皱了起来。   ——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   庞子豪和荣心颖的家位于16楼,是一间普通的两居室,面积不大,收拾得却很干净。阳台上晾着男人的衣服和鞋子,大概都是荣心颖临死前给男友刷洗出来的。程晋松走到窗边看了看,几扇窗户都安着纱窗,纱窗内外都没有擦蹭的痕迹。也就是说,荣心颖并没有尝试过从家里跳楼,而是直接上了天台。   “你昨晚夜宵吃的是什么?”程晋松问。   “过水面,圆葱炒鸡蛋。”庞子豪回答。   听到这话,程晋松走向厨房。沈严和庞子豪也跟了过去。厨房同样收拾得很干净,冰箱内没有剩余的饭菜,水槽中也干干净净,只在垃圾桶中有一些圆葱皮和鸡蛋壳。   “你昨天晚上的宵夜没有剩下的?”程晋松看向庞子豪。   庞子豪点点头:“我都吃光了。”   “那碗是谁刷的?”   “心颖刷的。她不喜欢留着餐具,都是一吃完就刷碗的。”   程晋松眉头皱了皱——没有残余的食物或餐具,就很难确定安眠药是不是被放在夜宵中的。而且,厨房的下水管是一根直管,这样的设计也很难留住药物残留。不过他还是拧开了连接处,采集了一些样本留待检验。   厨房勘察完毕,三人又走进了卧室。卧室内的布局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还有一个半新不旧的化妆台。床上放着两床被褥,其中一侧有睡过的痕迹,另一侧的被子则叠得整整齐齐;化妆台上放着六七罐化妆品,另外还有一个小小的药瓶,沈严拿起来看了看,正是安眠药。   “这就是荣心颖一直吃的安眠药?”   “是。”   沈严将药瓶递给程晋松,后者从箱子中拿出物证袋,将药品放进了里面。而后他又走到衣柜旁,打开了柜门。衣柜内男装女装基本各占一半,沈严注意到,荣心颖的衣服多以黑白灰为主,款式也相对比较简单保守。突然,有一条黑白格裙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条裙子,她前几天是不是穿过?”   庞子豪没想到沈严会突然问这种问题,愣了一下才不确定地点点头:“好像是……”   “她是不是去过绘锦整形医院?”   “整形医院?”这下轮到庞子豪惊讶了,“我没听说心颖说要整形啊?”   沈严终于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荣心颖了。一周前,他去绘锦整形医院,在等那位主任时,曾在一楼大厅见过穿着这条裙子的荣心颖。而且当时荣心颖十分警觉,沈严只是无意中扫到了她,她立刻就很戒备地低下头快步走开。   看沈严这神情,程晋松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什么了。只是目前这场合不便多问,于是他继续问庞子豪:“除了失眠外,荣心颖最近还有没有其他异常举动?”   庞子豪仔细回忆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我记得有天半夜我起床上厕所时,看到心颖正在客厅打电话。我当时问她是谁这么晚来电话,她说是一个同事失恋了,找她诉苦。我当时只是觉得这人打电话也太晚了,别的没多想。不过现在想想,她当时的表情似乎很紧张,不像是安慰人的样子。而且我平时也没听她说过在单位和谁关系好到那种程度了……”   沈严程晋松对视一眼——半夜接到奇怪的电话、失眠、疑神疑鬼,这些还真是很像被人跟踪或威胁的样子。   “你能记得这是哪天晚上的事吗?”沈严问   “这……我不记得了。”庞子豪摇摇头。   “你说她当初被人跟踪,是怎么回事,具体说一说。” 第31章 现场   “我俩原来是住在北京的。去年9月份的时候,有个人开始不停地在网上给心颖发消息。一开始是没话找话地聊天,后来就越聊越下流,问心颖穿什么内衣、看不看黄片之类的……心颖觉得这人有毛病,就拉黑他了。结果那人就开始变本加厉,不断换手机号打电话、发消息,说的话越来越恶心。心颖被他烦的不行,于是我就带着她去警察局报警了。”   “这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庞子豪点点头,“那人叫安喜东,是心颖帮他办业务的时候认识的。警察把他批评教育了一顿,安喜东当时也说不再做这种事了。可是没想到没过几天,心颖的手机上就又接到了这种电话!而且这回连手机号都不显示了,只显示‘未知号码’,等接起来里面也没人说话,全是那种瘆人的鬼叫声……后来就开始发消息,说心颖今天穿什么衣服、出门坐的什么车、晚上叫的什么外卖之类的……那段时间,心颖一听到手机响就全身发抖。她失眠的毛病,就是从那时候落下的。”   沈严听得眉头皱起:“你们没有再去报警么?”   “当然去了!我让心颖把那些东西都录音、存好,然后拿去报警。警察又把安喜东找去了,可是安喜东就是不承认他做的!警察跟我说,对方使用软件屏蔽了号码,电信局也查不出来电话号;还说什么因为对方没说话……总之就是不能证明一定是安喜东做的!”   沈严眉头皱得愈紧:“然后呢?”   “当时那个办案警察跟我们说,这种事,对方只是言语、电话骚扰,就算我们有确切证据证明就是他做的,顶多也就是关个三五天,不能拿他怎么样。说还是让我们想办法自己解决。我当时就生气了,我说他骚扰我们,都已经开始跟踪我女朋友了,你居然说让我们自己解决?!我们怎么解决?!结果那个警察还生气了,他说他们是依法办事,这个人没有违法,所以他们也管不了他。”   听到这里,沈严眉头皱得更紧:“他真是这么说的?”   “我要骗你,我天打雷劈!”庞子豪指天誓日地说。   “这个警察是哪里的?叫什么名?”   “XX派出所,刘正义!哼,还敢叫正义呢!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庞子豪至今提起依旧愤愤不平。   沈严将这个名字记在心中,决定事后去了解一下。而后他接着问:“然后呢?你们又怎么办了?”   “那次从警察局出来时,安喜东一脸的得意。我当时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没完。果然之后心颖在单位也开始接到匿名电话了。而且那人还不打给心颖,专门打给她同事,都是用那种变声的声音说心颖的坏话。一开始心颖还不知道,后来那混蛋都打到心颖她领导的办公室了!心颖知道后在家哭了好几天。我看这样不行,就和她说,我们干脆换个地方,不在北京了,把旧的手机号也废掉,另外找个城市,彻底摆脱这个混蛋。正好当时我有来S市工作的机会,所以我就和心颖一起来了S市。来到这儿以后,心颖好了许多,也不失眠了。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   说到这里,庞子豪悲从中来,声音再次哽咽了起来。   沈严皱着眉头,一时没有说话。如果庞子豪说的全都是真的,那么荣心颖很可能是因为再次遇到了什么人的跟踪或胁迫,进而情绪崩溃而自杀。然而,契机是什么?凶手又是如何再次盯上她的?   “荣心颖收到的这些骚扰电话和短信,你们现在还有吗?”程晋松问。   庞子豪摇摇头:“早就都删了。当时警察说那些东西没用,心颖又看到那些东西就焦虑,还留着干嘛。”   程晋松眉头皱了起来,他又问:“那你们当初去派出所报案时,他们有没有对这些证据留底?”   庞子豪摇摇头:“我不记得了。他们肯定是看过,但是好像没有问我们拷贝过……”   之后,沈严又问了荣心颖的工作单位、上下班时间、家庭情况等,庞子豪都一一作答。沈严点点头,对他说:“你刚刚说荣心颖母亲已经去世了,那你就通知她父亲,让他尽快来一趟S市吧。我们可能需要对荣心颖的尸体进行尸检,到时候可能需要她父亲签字。”   “尸检?”听到这话庞子豪有些惊讶,“心颖是跳楼自杀,还需要尸检?”   “如果有必要的话。”   沈严正说着,门口传来敲门声,打开门,原来是秦凯。沈严跟着走出去,秦凯低声介绍道:“头儿,我刚刚问过死者周边的这几户人家了,他们说这小两口搬来时间不长,平时也不跟别人接触,大家对他们都不太熟。”   沈严点点头。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来,是江厉。   “头儿,顶楼一户住家中有位老大娘说昨晚听到了一些动静。你最好上来听听。”   江厉口中的这位老太太姓史,今年70多岁。她住在18-3室,从空间位置上说,基本上是荣心颖跳楼位置的正下方。当老太太听说沈严是支队长时,脸上略显出了些紧张:“诶唷,我刚刚跟这小伙子说过,我可不敢保证听到的一定是跳楼那女的……”   “没关系,史大娘,您听到什么就照实说就行,我们警方会去多方核实的,不会怪您。”沈严解释。   听到沈严这么保证,老太太这才放下了心。她开口讲述起来:“昨个儿半夜我睡睡觉突然就醒了,然后我就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个女人的哭声。那声音不大,还断断续续的。我寻思这也不知道是谁家媳妇儿和老公吵完架,半夜偷着哭呢。我听那人哭了一阵之后声音就小了,我当时也困了,也就睡着了……今儿早上我听到说楼下有人跳楼,我才想,我昨儿听到的那声音不知道是不是那女人的哭声……”   “您听到这声音是什么时候?”   “嘿,我当时还真瞄了一眼我屋里那挂钟,是半夜12点半多点儿。可是今儿早上我起来一看,嘿,我那钟居然没电停了!就停在12点40左右。所以我也不敢说到底是几点听到的声音了。”   老太太这两句话说得好似过山车,众人还没等高兴起来就被下一句甩到谷底。这时钟早不没电晚不没电,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没电,简直像故意气人一样。   沈严脸上倒是没有太大变化,他继续问:“您当时听到的声音,确定是女人的?”   “应该差不多,那声音挺细的,不像是个男人的声音。”   “除了哭声之外,有没有别的声音?”   “大概……是没有了吧。不过那声音断断续续的,我也听不真着。感觉,就好像那女的在和谁说话似的。”   “什么?!”   史老太太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沈严忙追问:“您有听到那女人和别人说话?”   “啊大概……差不多吧,反正我听到那女的抽抽噎噎似乎是说了几句话,但是我没听到有什么人回答,也可能她在自言自语也说不准……”   沈严想起死者尸体旁捡到的手机,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她在和谁打电话?”   “打电话?也有可能吧,反正我似乎是没听到别的人声儿……”老太太见沈严等人面色十分严肃,心里不踏实,再次补充道,“那个,警察同志,我可得跟你们说清楚,我真不确定我听到的声音就是从楼上传来的。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这楼质量不怎么样,隔音也不好,之前我也听到过有女的哭啊闹啊的,所以我真不敢确定就是跳楼那女的……”   “大娘您放心,我们明白。”沈严再次开口,“感谢您配合我们警方。”   听到这话老太太笑得很灿烂:“嗐,这不是应该的嘛!能帮上你们就行!”   从老大娘房门口退出来,众人继续将整栋楼的所有住户都问了一遍,另有一位住在17楼的住户也给出了和史老太太相同的说法。不过她听得就更不清楚了。除了感觉是女人的声音外,连是哭声还是说话声都无法确认。不过警方也确认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昨天并没有哪户人家有女人半夜哭过。这样一来,两位老人所听到的声音已经基本可以断定是荣心颖的声音。而那个与她对话的人究竟是不是电话那端的某个人,就要等他们回到警局、打开死者手机后才能确认了。   楼上这边折腾完毕,已经是两个多小时过去。沈严程晋松这才带人再次回到了二楼。   平台之上,蒋欣已经和王子杰将尸体装殓入袋了。见到沈严下来,蒋欣介绍道:“初步检验,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凌晨1点至2点间。死因为高坠基本没有问题,不过死者落地的姿势略微有些少见,她是半侧卧坠地,我刚刚观察过她坠落的路线,在15楼有一个外探的遮雨棚,死者是撞到了遮雨棚导致了坠地姿态发生了变化。墨涵和小王刚刚去了那户家里,已经把遮雨棚整个拆了下来,”说着他看向程晋松,“后期检验就交给你们了。”   “好。”程晋松点头。   见各组都已经取证完毕,沈严便组织收队。临走前他吩咐小胡警官安排人手看着警戒线,以备后续现场复勘。另外,他又将刚刚家中没人的门牌号告诉了小胡警官,让他晚上再带人过来继续询问。   “放心沈队,有发现我立刻联系你们。”小胡警官保证。   沈严点点头。他又回看了一眼身后高高的居民楼,幽深的目光中现出淡淡的疑虑。   一行人驱车回到警局,程晋松带着现场采集的各种物证先去进行处理,沈严则回到办公室,按照庞子豪所说的,先联系了当初接待庞、荣二人的那位派出所警察刘正义。刘警官回忆了片刻,很快想起了当初的事情来。   “是有这么个事儿。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们就找到那个人了,然后我们也对其进行了批评教育,人家也承认错误了。结果过了一两个月,那小两口又来了,说那个人还骚扰他们。我们就又把那个姓安的找了过来,但是这回那人坚决不承认是他做的。我们看过,打骚扰电话那个人把号码全屏蔽了,电话里也不出声,我们真的也没办法说一定就是人家干的啊!所以我就劝那个女的,我说你不行就换个手机号,再不行就出去旅个游、躲开一段时间,他找不到你,也就没办法了。结果那男的还跟我发上火了!说我不负责任!你说我能怎么办?我也得依法办事啊是不是?”   刘警官解释得絮絮叨叨,然而听上去也合情合理。于是沈严接着问:“那当初他们报案时提供的那些短信和电话录音,你们有存档吗?”   “我看过,就是些撩骚的话……”   “我问你们有没有正式的存档?”沈严打断他的话,“那些短信、录音,有留档吗?”   “这个倒没有,这种事太多了,我们所几乎每天都能处理个一两件,更何况人都找到了……”刘警官说着说着,似乎感受到了电话这端的低气压,于是问,“怎么了?”   “那个女人今早跳楼死了。”沈严冷冷开口,“如果她的死和当初的事情有关,那些记录就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   办公室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沈严挂断电话,没好气地回答:“进来!”   “这是怎么了?隔着门都能感受到你的怒气值了。”程晋松推门进来。沈严正一肚皮的不满,见到程晋松立刻开口抱怨:“我刚刚给荣心颖当初报案的派出所打过电话,他们根本没有对证据留档。基层工作多我能理解,但是至少应该留个底吧?如果这人当初多用点心,荣心颖或许就不会死!”   “也许他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毕竟这种言语骚扰日常未必少见。行了,你现在气这些也没有用了。我发现了点线索,就……”   程晋松话刚说一半,门口又响起敲门声。蒋欣推门进来,看到程晋松也在,举了举手里的尸检报告:“所以是我最慢?”   “我也是刚到,”程晋松笑着对她说,“你是不早不晚,刚刚好。”   “噢哟,这么会说话,真不愧是晋哥。”蒋欣冲程晋松打趣了一句,而后将手中的检验结果递给沈严,正色说,“沈队,我觉得荣心颖的死因有疑点,希望申请解剖验尸。” 第32章 疑点   “有疑点?!”听到这话,沈严的神情一紧,“哪里有问题?”   蒋欣一边将手中的验尸报告递给沈严,一边对程沈二人开口:“你们还记得在15楼看到的遮雨棚吧?我在现场就说过,死者在下落过程中肯定是撞到了它,导致她落地姿态发生了变化。但我刚刚对死者尸体进行进一步检验时发现,死者最初撞击到遮雨棚的地方居然是右腿后外侧,也就是说,死者最初从天台跌落时,大概率是背对地面的。”   沈严眉头皱了起来,他翻看蒋欣递给他的尸检照片,果然见到死者右腿后侧有一道淤痕。   “我们都知道,”蒋欣继续解释,“一般人跳楼,都是脸面向前方的,所以下落途中碰到什么的话,伤也应该在身前。但是荣心颖这个伤痕明显不符合这种情况,尤其这里离楼顶距离也不算太远,死者就算受到风的影响,空中姿态改变得也有点太大。所以我怀疑,死者恐怕不是主动跳下去的——就算不是被人推落,至少也是意外。”   蒋欣在分析案情时一贯都是非常慎重的,她能说出这样的推断,就说明有相当的把握。沈严明白她的意思,又看向程晋松:“你怎么看?”   “我同意蒋欣的说法。”程晋松说着,将手中的平板电脑递给沈严,“这是现场的照片。现场天台四周都是这样的矮台阶。因为这部分没有人打扫,有积灰,所以很容易便提取到了足迹。你看看照片,这足印相当多且凌乱的足印,有些甚至是脚尖向内的,也就是说,死者曾经在天台上犹豫、徘徊过相当一段时间。如果死者真是因为抑郁症而决定自杀的话,这种犹豫程度恐怕有点太大。另外,我们在天台上与死者鞋底都找到了她坠楼时候的那道擦痕,但问题是,经过比对,我们怀疑那道擦痕是从脚跟处向脚尖处延伸的,也就是说,死者坠楼时很可能是从背冲地面掉下去的。我也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才赶忙上来找你的。”   法证、法医的检验都认定死者是背冲地面坠楼,看来这个结论应该不会出错了。沈严眉头微微皱起,他看向两人,问:“你们能确定死者是被人推下楼还是意外吗?”   “荣心颖体内没有发现任何毒素或精神类药品,”蒋欣先开口,“她在死前24小时内也没有服用过安眠药,其四肢及头颈部都没有发现压迫伤。也就是说,没有证据能证明死者一定是被人推下楼的。”   “天台上被人打扫过,没有留下明显的足印。所以不能证明当时一定有其他人在天台上。”程晋松说。   沈严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他想到了什么,抬眼问程晋松:“庞子豪的验血结果出来了么?”   “出来了,”程晋松说,“他的血内确实检测出了安眠药的成分,经比对,与荣心颖所服用的安眠药成分一致。不过他家厨房的水槽及下水管内并未检出安眠药残余,一来庞子豪自己说他将夜宵都吃光了,估计剩下的残余本身就很少,二来可能是刷碗时用的水过多,将所有残余都冲了个干净。当然也不排除夜宵里并没有安眠药、庞子豪是通过其他途径摄入的可能。”   程晋松理解沈严这么问的原因。如果荣心颖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推下楼的话,那么庞子豪应该就是嫌疑最大的人。而他所说的自己被荣心颖下药睡着,也可能是为了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据而故意做的伪证。果然沈严继续问道:“死者药瓶上有检出庞子豪的指纹吗?”   “瓶身上有,但是被压在了荣心颖的指纹下方。而瓶盖上只有荣心颖的指纹。”程晋松说,“证据上不支持。”   沈严眉头皱得更紧——如果庞子豪不是凶手,那么害荣心颖跳楼的人到底是谁呢?   正在屋内安静无声的时候,突然,门口处传来敲门声,沈皓推门走了进来。他将一个手机递给沈严,开口道:“哥,死者手机有发现。首先,我在她手机里找到一条昨天半夜收到的短信,内容是在催促她赶快自杀。”   “什么?!”三人一听都是一惊。他们忙看向手机,果然见到屏幕上是这样一条短信:“你还在犹豫什么?记住,你死了对大家都好。”   “发信息的时间是凌晨1点15分,与死者的死亡时间很接近。”蒋欣说。   然而,沈严的关注点却在另外一处。   “未知号码?!”他双瞳一缩,猛地抬头看向沈皓,“那个骚扰过荣心颖的人?”   “我只能说肯定有人在骚扰荣心颖,但不能确定是不是和之前的是同一个人。”沈皓说,“这种无法显示号码的电话都是通过改号软件拨打出来的,即使去电信公司也无法查出对方的号码,所以无法确定到底是有几个人在拨打电话。而且,因为无法抓取到它的号码,所以也无法针对性地将它屏蔽。你看看死者的通话记录。”   沈严依言翻开通话记录,果然发现许多来自“未知”的电话记录。   “虽然荣心颖删掉了除了最后一条短信外所有的短信内容,但是她手机中的网盘软件开启了自动备份的功能,所以她被骚扰的那些短信都被备份了下来。你看看。”   说着,沈皓递上手中的平板电脑。只见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匿名短信——   “真行啊你,这样都还不自杀,你是真想看着你男人死是吧?”   “你不是这么没胆子吧?跳楼,上吊,烧煤气,哪种死法都不痛苦。你死了,所有人就都解脱了……”   短信一条接一条,每一条都在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死者,甚至鼓动她去自杀,沈严眉头越皱越紧,他往上划了一下,这样的短信有上百条之多。最早的一条是去年8月份的。在长达一年的时间内被人这样骚扰威胁,也难怪荣心颖会精神崩溃。   “有一点很奇怪,”一旁程晋松开口,他将屏幕重新拉回到最近的这些短信,“如果说最开始还只是骚扰的话,那么最近这段时间的已经是完全的人身威胁了。荣心颖为什么还不报警呢?”   “这个大概是因为庞子豪。”沈皓解释,他找到其中一条,指给程沈二人看。这是上个月中旬的几条消息,内容是这样的:   4月13日11:15:“臭□□,居然敢换手机号。你真以为可以甩掉我是吧?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会老实的。今天你等着收大礼吧!”   4月13日14:30:“怎么样?收到教训了吧?这次只是让你男人过敏,下次你猜我会不会往他饭菜里放点毒药?”   4月13日14:32:“从今天开始,不许不接我电话,不许告诉任何人,不许报警。如果被我发现你跟任何人提起这些,你就等着给你男人收尸吧……”   “从这个记录判断,”沈皓总结,“凶手当时似乎往庞子豪的食物里放了什么他过敏的物质,从而导致他过敏。而凶手便是用这个威胁荣心颖,让她不敢去报警。然后便愈发疯狂地威胁她……”   “沈严,”程晋松突然开口,他看着沈严,说,“你说害荣心颖跳楼的会不会是这个人?”   沈严眉头皱了皱:“你是说这人昨晚在楼顶?不会这么巧合吧?”   “不见得是巧合。”程晋松说,“按照庞子豪的描述,荣心颖最近应该都在被这人骚扰,如果说荣心颖从北京到S市都没摆脱这个人的话,那么说明对方一定是在暗中跟踪荣心颖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很有可能看到了荣心颖上天台,如果再发现荣心颖犹豫许久都不肯跳楼的话,他按捺不住走过去言语刺激甚至是推了一把都是有可能的。你忘了顶楼那个老太太说的话了?死者当时说话的对象,说不定就是这个人。”   “可是老太太说没听到男人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比较低,如果刻意放轻的话,离远了听不到是很有可能的。甚至骚扰者是女性也说不定,毕竟对方没用过真声,谁能保证是男是女。”   程晋松说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沈严正皱眉思索着,旁边的沈皓却先开了口:“晋哥,你说死者跳楼前跟人说过话?”   “是,”程晋松点点头,“现场顶楼有个老太太听到死者死前似乎和什么人有过交谈。”   “如果是这样的话,”沈皓说,“死者手机里有一个那个时间段的通话记录,也是来自那个‘未知’的。”   沈严闻言,立刻翻看了一下通话记录,发现沈皓所说的那通通话。然而当他点进去看到详细信息时,眉头却又皱了起来:“17秒?可是按照史老太太的说法,荣心颖似乎是和人说了相当一段时间,估计不可能17秒这么短。”   “一般人说话的语速是每分钟300字左右,17秒钟大概也就不到100个字,确实太短了。”程晋松也认可沈严的质疑。   “通话时长这个数据应该是造不了假的,不过我可以和电信公司再确认一下,看看是不是有别的通话记录被荣心颖删掉了。”   沈严点点头,接着问:“还有什么发现吗?”   “暂时就这么多。不过那些骚扰短信太多了,我刚刚只是看了个大概。后续我会再仔细看看,应该还能有更进一步的发现。”沈皓说,“除了这些之外,荣心颖的手机内的联系人非常少,她的微信、□□账号都是最近几个月才申请的,上面也几乎没有什么好友。我看过她所有的聊天记录,全是工作,她不和任何人聊她的私生活。然后她也从来不发朋友圈、不发微博、不发□□空间。可以看得出,她真的被那个骚扰者弄得谨小慎微,这样的情况下,死者就算真的跳楼自杀也不令人意外。”   “所以她爬上了天台,但最终跳下来却大概并非出自本意。”沈严这样总结。他看向其他三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安喜东这个人大概还是需要查一查。我觉得应该派人去趟北京,调查下这个人最近的行踪。”说到这里,他又皱眉补了一句,“而且,最好联系当地分局,那个派出所我觉得靠不住。”   听到沈严这句吐槽,程晋松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出来。一旁的蒋欣和沈皓则是一脸不解。程晋松将刚刚沈严打电话得知对方派出所没有对证据留底的事给蒋欣和沈皓简单解释了一下,而后微笑着对沈严建议:“我记得XX派出所是在东城区,正好嘉宇和睿恒不就在东城区分局吗?找他俩帮你查,绝对信得过。”   “对啊!这个主意好!”沈严赞叹,“我怎么没想到呢!”   听到提起蒋睿恒,蒋欣也笑了:“我看蒋师兄最近过得好像蛮不错的,他前阵子不是又发了一本新书么,他还送了我一本。”   “不只是你,我们组和沈队他们这儿都是人手一本。”程晋松笑着说,“我看了,他把他们法医写得越来越无所不能了,感觉我们都成了给他们法医打工的了。”   沈严也笑了出来:“睿恒是有才华,我记得我刚来S市那会儿我就觉得他不像个法医,像是外企的白领。”   “他是老享乐派了,他挣的那些稿费估计都供他吃喝玩乐了。”程晋松说着对沈严挤挤眉毛,“沈严,给他派活儿!省得他一天闲得没事干!”   这话一出,屋内几人都笑了出来。然而还没等几人笑完,门口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沈队,我有重要的事情向您汇报。”唐晴走进沈严办公室,面色严肃地开口,“我在那个‘暗网’上见过死者的照片,有人曾悬赏要杀死她。”   “什么?!” 第33章 买命悬赏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沈皓最先追问道:“你是说我们最近在查的那个‘暗网’?”   “对,就是那个网站。”唐晴肯定地点点头,她将手里的平板电脑递给沈严,“在‘有求必应’那个分区下,一个今年3月份的帖子。”   沈严接过电脑,只见上面是这么写的:“悬赏杀死照片中的这个女人。这人姓荣,原来住在北京市,今年二月份这个□□突然一声不响消失了。如果有人能找到她并把她杀了,我给你十万块。”在这段文字下方,是一张证件照,而照片中的女人,正是荣心颖!   在沈严身旁,程晋松、沈皓等人也都凑头过来。见到这帖子,程晋松和蒋欣的表情中似乎只是有些意外,然而沈皓的神情却瞬间变化,他立刻拿起他的平板电脑,开始飞快地滑动起来。   “怎么了沈皓?”程晋松最先注意到沈皓的异常。   “这个帖子我刚刚好像看到过……”沈皓皱眉说着,动作突然停下,“找到了!”   沈皓找到的是一条带照片的骚扰短信,而那张照片拍的正是刚刚唐晴找到的网页!!   见到这张照片,所有人心中都是一震。沈严点击放大图片,将它与网站上的帖子比较,结果发现骚扰者拍的就是这个网页上的内容。而在这条彩信下面,骚扰者又发了一段文字:“你猜他们多久能找到你?你觉得他们会让你怎么死?你死了以后,他们又会怎么对待你的尸体?你何必等到杀手来把你先奸后杀呢,自己痛快死了,不是干净?”   看到这段话,沈严眉头皱了起来。这个人为了逼荣心颖自杀,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他和荣心颖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果仅仅是因为对方不堪自己骚扰而搬走就恼羞成怒的话,这反应是不是有些太过激了?   “沈队,”那边唐晴开口,“我刚刚还没说完。你再继续往下看。”   沈严闻言滑动屏幕,这帖子下有稀稀拉拉一些留言,大多数都是猜测发帖人与荣心颖之间关系的。不过原帖主并未回复。然而当拉到了帖子最下方的时候,沈严心头一震,只见最新一条留言是这样的:“已完成。照片与汇款账户已私信。希望你信守承诺。如果违约,她的下场就是你的预告。”   留言时间:5月26日1:37:02。署名ID:清道夫。   ——居然有人回复了?还声称完成了任务?   一旁的程晋松也面露惊奇:“这个‘清道夫’是个专业杀手?”   “我在别的帖子里有听人提到过这个名字,据说好像是个有名的杀手。不过那些人说的案子大多都是道听途说,没有什么确切证据证明就是职业杀手所为。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以个ID发言。”   “也就是说,荣心颖有可能真是被职业杀手杀死的?”沈皓说,“那么那些骚扰荣心颖的行为,到底是这个‘清道夫’做的还是别的什么人做的?”   “如果这个人真是个专业杀手的话,直接杀人就好了,有必要又是骚扰又是逼人家自杀搞得这么麻烦吗?这么费时费力,效率可有点低。”程晋松不以为然。   “会不会是诈骗的人?”蒋欣提出个猜想,“找个什么人伪装个杀人现场,骗对方打款?”   “我觉得不排除这种可能。”程晋松点头。   “但这人是在凌晨一点多留的言,那基本就是荣心颖刚刚死后。”沈严皱眉,“时间上这么相近,说是巧合很难让人信服。我觉得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杀害荣心颖的凶手。他是为了转移视线,才故意做出这样一出。”   “说不定这个‘清道夫’跟发帖悬赏的就是同一个人。”程晋松进一步推测,“这个网站也不是什么知名网站,一个城市里上这个网站的人不见得那么多。说不定就是一个人在这儿自导自演,想要转移视线,掩藏自己的犯罪事实。”见其他几人都纷纷点头,程晋松看向沈皓,“沈皓,你上次是不是查出来这个网站注册地在K国?我看咱么尽快和K国警方联系,让他们早点把这个网站端了吧,这样就能查出发这帖子的人的IP了,到时候我们把人抓来,是真是假就能搞清楚了。”   “好。”   “那这件事就交给小皓你了。”沈严说,“另外荣心颖手机里的其他消息还要继续看,里面说不定还能有线索。剩下的我们就还按照常规思路,从荣心颖日常接触的人及仇家查起。”   “好。”   小范围交流结束,沈严召开了案情分析会,和所有人分享了最新的调查结果,当众人听到这案子背后有如此多的隐情的时候,也都十分惊讶。之后,沈严开始分配工作,法证组负责对荣心颖手机内骚扰短信、日常行踪进行技术分析,而法证组则从荣心颖的生活、工作方向入手,进一步展开调查。   城市银行城西支行位于城西区的商业中心地段,是一个门脸很大的支行。当其业务主任刘主任听说荣心颖坠楼死亡的消息时,惊讶地叫出了声。   “小荣前阵子跟我说家里出了点紧急状况,需要请一段时间的假,谁知道她居然就这么没了……”刘主任一脸不可置信地感慨。   “我们今天来是想跟你了解一些荣心颖的一些情况。”沈严说,“她是什么时候到你们银行的?”   “小荣是今年3月份才来我们分行工作的,严格来说其实还没有过三个月的试用期。”   “她日常负责什么工作?”   “她是我们大堂的客户经理,就是在大堂服务区那边帮客户办理一些理财方面的业务。”   听到这个,沈严想起了之前在整形医院见到她的事,于是问:“她前段时间是不是去过绘锦整形医院?”   “是,她是去那里联系过大客户存款的事,”刘主任看向沈严,“怎么了吗?”   “她去完回来后有什么异常反应么?”   “这个,好像没有……”刘主任摇摇头,“就还挺正常的。”   沈严点点头,接着问:“最近一段时间她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吗?”   “其实她从上个月开始,就很不正常了。”刘主任开口,“我记得上个月月初的一天,她给客户办业务时连着出了好几次错。我当时就批评她,当时我就看她神情不太对,有些魂不守舍。之后她跟我说家里有点急事,问我能不能请几天假。我看她脸色真不太好,就同意了。等她再上班之后她突然告诉我她换手机号了。我当时就说为什么突然换了,单位的名片刚给你印好。她也没说原因……但是她这次上班后还是经常出问题,总时不时地看手机。然后大概上周她有一天突然跑出去了,说是她男朋友出什么事了。回来之后她就跟我说家里有事,要请一段时间长假。当时我就说了你还没过试用期,总这么请假银行不可能留你。她说那她就干脆辞职算了。我当时还想说这姑娘对工作一点也不尽职,谁知道……唉。””   说到最后,刘主任又是一声叹息。   “她在你们单位工作的这段时间,有没有被什么人跟踪或骚扰过?有没有和什么人发生过冲突?”   “这个应该没有。”   尽管刘主任回答得很肯定,但沈严还是不太放心:“你们这里应该有监控吧?我们想看一下最近这一个月左右的监控视频。另外,我们需要和荣心颖的同事也了解确认一下。麻烦你把她的同事找来,我们要和他们逐一了解情况。”   “好的。”   刘主任点头起身,先是带着沈皓去了监控室,而后又按照沈严的要求,将和荣心颖有接触的同事逐一叫了进来。和刘主任的说法一致,这些人对荣心颖的评价也是谨慎、多疑,不多言。然后从上个月初起,荣心颖开始接到骚扰电话,对此她的反应非常恐慌,甚至立刻更换了自己的手机号。然而对方不知怎么的似乎又得到了她的新手机号,于是荣心颖精神开始出现崩溃的迹象。   “那你们有没有发现有人跟踪荣心颖?”沈严问,“或者总是找各种理由来找她?”   “跟踪?!应该没有吧?”   “就她老公把她看那么严的样子,别的男的跟她多说两句话大概都不行,谁敢骚扰她。”另一个员工吐槽,见沈严不解,她继续解释,“她刚来上班那会儿,有次我们一起去总行培训,总行对面就是个商场,培训结束我们就说一起去逛逛,结果没多一会儿她老公来电话了,我听到他老公在电话那头吼你不是答应我完事就回家吗,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居然去逛街?我当时心说女人逛个街不是很正常么,但是心颖她就开始低声下气地给她老公道歉。然后就跟我们说家里有事要回去了……打那之后,她就再也没和我们一起逛过街……”   沈严听得眉头皱起。他记得荣心颖的那些骚扰短信里,有不少都是说她在工作时如何如何的。如果这人并没有出现在银行的话,那么他是怎么得知荣心颖在银行内的情况的?   正在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沈皓推门走了进来。   “我刚刚看完最近一周的监控,没有发现可疑人员。银行说明天早上可以将视频拷给我们,我会再看看之前的情况。”   话音未落,沈严手机响了起来,是警局的电话。   “喂。”   “头儿,是我。”秦凯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们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怎么了?”   “你们要是差不多了就赶快回来吧,荣心颖她爸从外地赶来了。” 第34章 不知   警局。   荣心颖的父亲名叫荣益铭,今年五十多岁,他是在庞子豪的陪同下赶来警局的。今天上午警方勘验完现场后,庞子豪就将荣心颖去世的消息告诉了荣益铭。荣益铭立刻买了最快到S市的航班,并且一下了飞机就赶到了市公安局。停尸间内,老人伏在女儿的尸体上痛哭失声。庞子豪在一旁边流泪边安慰,好一阵子才终于说通老人走出那间房间。   “沈队长,”来到停尸间外,庞子豪一边扶着老人,一边问沈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将心颖的尸体带回去?”   “抱歉,暂时还不可以,”沈严对二人说,“因为我们觉得死者的死因存在疑点。”   听到这句话,荣益铭瞬间止住了哭声,庞子豪眼中也流露出意外之色。荣益铭忙追问道:“沈队长,您是什么意思?我女儿不是自杀的是吗?”   “两位,我们还是去办公室谈吧。”沈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坐到重案组的会客室中,荣益铭情绪依旧非常激动:“沈队长,您是不是觉得我女儿不是自杀的?她是被人害死的是吗?”   “是这样,经过我们对尸体的初步尸检,结合现场的情况,目前我们已经基本认定,死者在坠楼的时候是背部向下的。一般来说,自杀的人很少会采用这个姿势。”   “所以小颖是被人推下楼的是吗?”   “目前我们无法断定死者是被人推下楼的,还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   “失足?不可能!”容益铭大叫,“我女儿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半夜爬到楼顶上?她一定是被人推下去的,一定是有人害死了我女儿!”   “荣先生,您先别激动。从现场的痕迹判断,你女儿是自己爬到护栏外的另外,您知道您女儿被人跟踪威胁的事情吗?”   “什么?跟踪?!”荣益铭满脸惊诧,“小颖从来没和我说过!”   说到这里,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庞子豪:“小颖被人跟踪了?!”   庞子豪艰难地点点头:“是这样的叔叔,心颖从去年开始就被一个流氓骚扰……”   “去年?!”荣益铭一听就急了,“我女儿从去年开始就被人骚扰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叔叔您冷静点!”庞子豪试图解释,“不是我不想说,是心颖他不让我告诉您……”   “不告诉我?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你能早点告诉我的话,小颖至于被那个人害死吗?!我告诉你,我女儿死你也有责任!……”   荣益铭指着庞子豪大吼大叫。庞子豪想要辩解,无奈却根本插不上话。沈严见这两人在一起根本没有办法问询,于是冲方礼源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找了个借口将庞子豪带离了房间。   “沈队长,”这边,荣益铭的情绪依旧很激动,“是不是那个跟踪小颖的人害死她的?你们一定要抓住他,为我女儿报仇!”   “你放心,如果我们查明荣心颖确实是死于他杀的话,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抓到凶手。但是现在我们需要和您了解一些信息,所以请您情绪冷静一点,配合我们的工作。”   “好好好,我一定全力配合你们!”荣益铭满口答应。   “首先,因为荣心颖的死因存在疑点,所以我们需要对她的尸体进行解剖,希望您能理解。”   听到要解剖尸体,荣益铭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是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可以,只要你们能查清害死小颖的真正凶手。”   “好。另外,最近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和女儿联系过?有没有注意到他有什么异常?”   “这个……”荣益铭顿了一下说,“这一年多,小颖和我的联系确实不多……她自从认识姓庞的那个小子之后,就越来越不听话,我之前就说这小子看着不太靠得住,可是她就是不听!”   “你女儿和庞子豪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小颖大四的那年,在外面实习的时候认识的。”荣益铭说,“后来她毕业工作了,说要跟这男孩儿一起租房子,我没同意。我说你一个女孩子,还没怎么样就跟男朋友住在一块儿,算怎么回事?所以我就给她找了个和别人合宿的一个房子。我当时想,你还有室友,也是个女孩儿,那小子就不可能随便过来了吧?可后来我有次去北京看她才知道,和她合租的那女孩子没过多久就搬出去了,而那个臭小子则搬了进去!我当时和她大吵了一架,从那之后,她就不怎么跟我说话了……”   沈严又问了些关于荣心颖的情况,结果发现,荣益铭对荣心颖近一年来的近况知之甚少,就连荣心颖换电话号码他都不知道。沈严心中暗暗摇头——看来想要了解更多内情,恐怕还是要靠庞子豪。   沈严安排程海洋带荣益铭去办理验尸手续,自己则来到隔壁房间。方礼源和庞子豪正在说着什么,沈严走过去问:“怎么样?”   “正在说他食物中毒的事情。”方礼源回答。沈严于是接着问:“当时是什么情况?”   “其实不是食物中毒,而是过敏。”庞子豪纠正道,“我对芝麻过敏比较严重。那天大家一起叫外卖的时候我点餐时强调了不要放芝麻,结果可能店员忘记了,里面还是放了芝麻粉之类的。总之我吃下去后就过敏了,当时情况比较严重,我同事吓得赶快就拨打了120。后来到医院后洗胃加急救,最后也就没什么事了。其实这本就是个意外,可是心颖听到后却吓得脸都白了,我就安慰她没事。”说着,庞子豪发现沈严等人的表情都变得眼严肃,他不禁奇怪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你女朋友的手机里发现了有一条骚扰短信上说,你的过敏不是意外,是被那个跟踪你女朋友的人弄的。”沈严开口,“而且他还以此要挟你女朋友自杀。”   “什么?!”听到这里,庞子豪彻底惊呆了,“这,这怎么可能?!……所以,警官,心颖真的又被人骚扰了?”   “从手机内的消息来看,是这样。”   “可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为什么不报警?”   “对方一直有威胁她,如果她敢报警就继续对她身边人不利。”方礼源说,“或许她是害怕你再出危险,才没有报警。”   “糊涂!”庞子豪大叫,“这种事是一个人可以扛的吗?都怪我这段时间太忙了,我只当她是抑郁症又犯了,我真的不知道她竟然承受了这么多……”   庞子豪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沈严和方礼源对视一眼,而后沈严继续问:“我刚刚和荣心颖父亲谈过,我发现他好像不赞同你和荣心颖谈恋爱?”   听到这话,庞子豪抹了一把眼泪,苦笑了一下:“心颖他爸爸有些强势,心颖说她当初上大学坚决要来北方,就是想离她爸爸远一点……和我谈恋爱后,他爸爸好像觉得我抢走了他女儿,可是心颖已经长大了,她总是要恋爱嫁人的,但他爸爸好像就是不能接受这一点……”   “你和荣心颖的关系怎么样?”   “我们很好,心颖很爱我,”说到这里他再次悲戚起来,“她要不是为了我也不会被那个混蛋威胁……”   “她父亲不同意你们结婚,又因为她被骚扰你们被迫要离开北京,你不生气?不怨她?”   听到这两句问话,庞子豪略显疑惑地抬起眼来。当看到沈严的神情时,庞子豪终于明白沈严问话的用意了:“沈队长,你不是在怀疑我杀了心颖吧?”他正色说,“我和心颖在一起已经快两年了,你可以去问问她的同学、同事,看看我们的感情好不好。我们来到S市,除了她被骚扰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的工作调动,所以是心颖陪着我来到这里,我为什么会怪他?”庞子豪越说越激愤,“说起来,心颖现在之所以会死,根本原因就是之前警方根本没有把那些跟踪、骚扰当一回事!如果你们警方当初直接把安喜东抓进监狱,心颖根本就不会死!现在,我爱的人死了,我努力克制自己的伤心配合你们,想要早日将杀死她的人绳之以法,结果你们反倒来怀疑我?!”   面对庞子豪的怒火,沈严却显得非常冷静:“我们警方是依法办案,如果你对之前北京警方的处理有不满,可以向相关部门投诉。”   “庞子豪,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那边方礼源开口,“你刚刚说你是你们公司的技术人员,那你电脑技术应该不错吧?你能不能隐藏你的手机号?”   这个问题问得相当尖锐,沈严一听就明白了方礼源的用意。他也看向庞子豪,等着听他的回答。   然而,庞子豪显然也听懂了方礼源的潜台词,他讥诮地一笑:“警官,会用不代表一定要用。你们警察都会开枪,那就表示你们都会开枪杀人吗?”   “这个庞子豪,倒真说不出他是真心还是装的。”待庞子豪离开后,方礼源对沈严说。   “你刚刚说他是什么技术人员?”   “他是一个智能家电公司的,就是那种一部手机可以操纵全部家电的。”方礼源说,“像他们这种人,估计对手机、电脑也都很了解,所以我才想试试他。没想到他竟然那么回答。”   “他是最后见到死者的人,而且也对死者生活情感都特别了解,如果是他装成跟踪者打骚扰电话的话,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荣心颖怎样也摆脱不了跟踪者了。”沈严说,“所以庞子豪这个人我们需要仔细查一查,我……”   沈严话没说完,自己的手机就又震了一下。拿起来一看,,还是程晋松的消息:“大概什么时候能走?”   沈严瞬间皱了皱眉头——这一晚上程晋松已经给他发过好几次消息问他什么时候能走了,他这到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这么着急找自己? 第35章 尾随   方礼源注意到沈严神色的变化,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我看你手机都震过好多次了。”   沈严有点犹豫,程晋松很少这么给他发消息。是不是真有什么事?   看他这神情,方礼源知道自己没猜错。于是道:“你要有事就先走吧,剩下的我搞定就行了。”   沈严有点犹豫:“可是庞子豪那边……”   “没关系,我安排人手去查。你先处理你的事。”   沈严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好。那就麻烦你了”   沈严跟方礼源商量了一下调查的事宜,而后才匆匆往外赶。翻翻手机,程晋松已经发了好多条消息了。先是问沈严什么时候结束,而后又说已经和蒋睿恒李嘉宇通过电话了。最后的一条消息是1分钟前发来的,内容是:“老地方,胡同见。”   看着短信,沈严心中暗暗觉得好笑。他快步走出市局,拐到后面的一条小巷子内。程晋松的车就停在这里。沈严开门上车,便系安全带边问:“今天有什么事这么着急?我都接了你五六条短信了。”   “什么事?”程晋松看向沈严,“你是忘了你今天还要去医院做理疗了是吧?”   沈严的动作一顿——他确实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忙瞥了一眼手表,沈严有点心虚地开口:“这个钟点……他们是不是都下班了?”   “早就帮你跟人家打好招呼了,知道沈队您人多事忙,理疗室的医生特意给留了钥匙,值班医生会帮你做的。”   听到程晋松安排好了一切,沈严只觉心里暖暖的,他对着程晋松开玩笑道:“晋哥您这也太贤惠了,也不知道谁这么有福,找了你这么个好男人。”   “呿,这会儿想起来说好话了。”程晋松嘴角噙上笑意,启动了车子。   “欸对了,”坐在车上,沈严突然想起了程晋松之前发给他的消息,“你和睿恒、嘉宇联系过了?”   “嗯,下午的时候给嘉宇打了个电话,相关资料也传过去了。他说他会去帮着查的。”   “他俩最近怎么样?”   “不错,听说睿恒他爸身体已经恢复不少了,现在都能拄着拐走两步了。睿恒和嘉宇的新房也装修好了,睿恒说要搬家的时候要请客吃饭呢。”说到这里,程晋松笑了笑,“这家伙,真是生怕别人不怀疑他和嘉宇的关系。”   “睿恒在这个问题上好像一直都很大胆,我还记得我刚来S市不久你就告诉我他是gay了。”   “其实我觉得咱们几个里啊,最不大胆的就是……”   程晋松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沈严觉得奇怪,不禁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程晋松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他一边看着后视镜,一边说:“后面那辆黑色大众,好像在跟着我们。”   “什么?!”沈严吃了一惊。他刚刚一直在和程晋松聊天,确实没有注意后边。他忙从后视镜往后看,果然见到自己后方跟着有一辆黑色大众车。   “你确定他是在跟着我们?”   “刚才在警局外头等你的时候,我就瞧见过这辆车。后来连着两个转弯路口,我都看到了这辆车,不会错。”   沈严相信程晋松的观察力,他对程晋松说:“试试他。”   程晋松点点头,突然开始加速,而后车似乎过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也慌忙开始加速。这边,程晋松已经变道超过了好几辆车,大众似乎着急了,也开始猛力加速超车。只是他的技术十分不过关,刚折腾了两下,就和一辆正常行驶的汽车撞在了一起。沈严转过头去,最后看到的是被撞汽车的司机气冲冲地下车,向那辆大众走去。   转回头来,沈严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喂,我是市局刑侦支队队长沈严。在建设路与和平路交口附近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帮我通知一下去处理的交警,记录一下那辆黑色大众车的车主信息,车牌号是SAXXXX。尤其确认一下他有没有案底。问清楚后立刻给我打电话。”   沈严放下电话,   程晋松开口:“最近你们有遇到什么刺头么?”   “没有,我们最近就是在查郑一鸣和荣心颖这两宗案子,没什么特别的。”   “行。”程晋松点点头,“给其他人发消息提个醒吧,最近都注意点儿。”   沈严点点头,开始在群里发消息。几人听说沈严可能遭遇跟踪后纷纷关切地询问他在哪里,人是否安全。沈严向众人表示自己现在安全,并且已经通知交警支队那边帮忙查跟踪者信息,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通知完一圈,车子也已经开到了地方。下车时沈严程晋松都有意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再发现任何可疑车辆。两人这才走进医院大楼。   “沈警官是吧?王老师已经跟我说过了,我这就领您过去。”   帮沈严做理疗的是个实习的小医生,大约二十五六岁,小姑娘似乎对警察这个工作充满了好奇,趁着沈严理疗的时间,不停地问这问那。   “沈警官,您是做刑警的吗?”   “嗯。”   “那你们查的都是杀人案是吧?会有像美剧里的那种连环杀手、变态杀手吗?”   沈严笑了笑:“反社会型凶手其实不多,有凶手会杀多个人,但大多数都是一次犯案,而不会像电视剧里那样隔几天杀一个人。”   “那你们遇到过最变态的凶手是什么样的?”   程晋松在一旁听得好笑:“我说小医生,看你一个女生胆子还挺大,上来就想听最变态的凶手。我给你讲讲巨人观的尸体?”   小医生瞥了眼他,微笑道:“程警官,我前男友就是法医系的。巨人观的尸体照片我见过好多次了。”   “嚯!”程晋松意外地一抬眼,“看来我小瞧你了啊!”   “嘿嘿,我可是从小就看着罪案类美剧长大的。当初我都想报警察来着,可惜我视力不过关,只能放弃了。”   “当警察很辛苦,而且危险性也比较高。女孩子做个医生也不错。”沈严说。   小医生点点头:“是,但我还是喜欢警察。我现在就想将来找个当警察的男朋友。”   小医生这话说得随意,沈严听到却是一怔,程晋松见状笑着泼冷水:“那抱歉了,沈队他已经有对象了。”   沈严听程晋松说得这么直白,怕伤到人家女孩子的面子,刚想开口弥补一下,没想到小医生已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个,程警官,”小医生忍笑说,“虽然我觉得您二位这种大叔型的男人也很帅很有魅力,不过我呢,还是想找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会比较没有代沟。”   “噗。”这回是沈严忍不住笑出了声。程晋松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小医生嫌弃了,他“恼羞成怒”地开口:“嘿,你这小医生怎么歧视老人啊!小心我去投诉你啊!”   屋内瞬间充满了欢乐的笑声。   沈严拿起手机,不知道打了些什么。程晋松正想问,却突然感觉自己手机一震。   “怎么样,会错意了吧,大叔?”竟是沈严发来的。   程晋松微微瞥了眼沈严,却见沈队长也正偷看着自己,抿嘴忍着笑意。程晋松于是也低头打字。   “大叔怎么了,大叔才会疼人!知道帮老婆预约治疗!”   “是是是,你最好了。”   “你以为呢?你这个大叔也就配我这种大叔了,别想再吸引什么小年轻了。”   两个人在同一个房间中互发微信,虽然表情上都没有变化,但这一边刚一停手那边的手机就闪,稍微有点心的都会瞧出问题来。果然那小医生摆弄完仪器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小把戏,她那藏在镜片后的眼睛中瞬间绽放出八卦的光芒。小医生刚想掏手机把自己的发现这一幕告诉给闺蜜,却见那边电话铃突然响起,刚刚还嘴角带笑的沈警官突然脸色一变。   “喂,是我。”   小医生注意到,沈严从接起电话开始,脸上就只剩下了严肃。她心中暗自有些兴奋,难不成是遇到案子了?只可惜这位沈警官一直只是“嗯嗯”地应着,完全听不出内容。而有意思的是,他这边电话还没放下,那边程警官居然也有了电话。他的表情变化得比沈警官更加明显,小医生甚至听到他惊讶地叫了一句“什么”。   那边,程沈二人都没有注意到小医生的关注,他们各自放下电话,沈严先开口:“交警队打来电话了,那个司机叫刘慕然,20岁,没有案底。”   然而,程晋松的消息显然更加惊人一些:“嘉宇刚刚给我来电话,他们刚刚调查得知,安喜东从上个月起,就离开北京了。有人声称,他似乎是来了S市!”   “什么?!”   与此同时,在S市的某处建筑外,一个人从阴影中慢慢露出半张脸来。他瞅准不远处的目标,悄悄跟了上去…… 第36章 麻烦   顾忌有别人在旁边,程晋松和沈严没有多聊。好在沈严的理疗也已接近尾声,于是两人耐着性子等到治疗结束,一出了医院大楼,沈严就开始给李嘉宇打电话。   “嘉宇,是我,沈严。我刚刚听晋松说你们查到安喜东可能来了S市?”   “是。”李嘉宇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下午晋哥给我打过电话后,我就联系了一下那个派出所的同事。他们当时处理案件的时候留了安喜东的电话和住址,所以我就按照地址找了过去。结果到了那里我才知道,安喜东上个月就离开北京了。他本来在北京送快递,后来被人投诉太多,所以快递公司就把他给炒了。他的工友听他喝醉酒后说不打算再待在北京了,说是要去S市找他堂兄。我记得晋哥说你们那个被害人好像就是从上个月开始又被人跟踪的,两边的时间很吻合。不过可惜的是我问遍他的工友,没有人知道安喜东在S市的新手机号,也没人知道他堂兄叫什么名。所以具体的可能还需要你们自己查。”   “好,你那边有他的照片和身份信息吗?”   “有。我这就发给你们。”   很快,李嘉宇将安喜东的身份信息和照片发到了沈严的手机上。沈严扫了一眼,发现安喜东原籍就在本省。可见他确实非常有可能来到S市。于是沈严立刻联系相熟的派出所,请他们帮忙查询安喜东的相关信息。然而因为安喜东原籍并不在S市,所以户籍民警那边查询到的信息非常有限,只查到了他父母的名字。看来想要查询他所谓的堂兄究竟是什么人,只能等到明天早晨了。   然而程沈二人都没有想到,居然是麻烦比线索先找上了门来。第二天,两人及沈皓正在食堂吃早饭的时候,公共关系科刘科长的电话就打到了程晋松的手机上。   “喂,晋松,你昨天晚上开车路过建设路了?”   “是啊。”   “你超速了?”   “超速?”程晋松愣了一下,然后解释说,“是这样,当时我开车送沈队去医院做理疗,结果有一个车一直在后面跟踪我们,我为了甩开他就加了些速。”程晋松注意到了刘科长不同寻常的口气,问,“怎么了?”   “是这样,网上有人拍到了你昨晚开车超速的事,说你飙车。我知道你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不过现在网上有舆情,所以一会儿你到局里后来我这儿一趟,咱们商量一下怎么回应,好吧?”   “行。”   程晋松撂下电话,一旁的沈严和沈皓都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公共关系科刘科我过去一趟。说咱俩昨天晚上开车的时候,被什么人拍到了,说我飙车。”   “飙车?”沈严一听就皱眉,“你当时最高车速也不到80吧?”   “没有,不过刘科说网上似乎有人在炒这件事,感觉是想搞事情。”   那边,沈皓在一听到程晋松说出因由的时候就掏出了手机,这会儿他开口道:“找到了。”   说着,他将手机递了过去。   程晋松接过手机,沈严也凑过去一起观看。只见这篇文章的题目叫做《霸道警察当街飙车,“执法违法”何时能消?》往下看正文,大意是说作者从朋友处收到吐槽,说某市公安局某警官晚上在一级马路上飙车,导致后方车辆躲闪不及出现碰撞。交警对该车的飙车行为视而不见,反而责怪无辜的正常行驶的车主云云。接着放出了几组动图,这大概是后车的车载记录仪拍摄的,从画面上能够看出程晋松的汽车确实在加速变道。虽然画面中对车牌号做了部分打码,但是却很“贴心”地留出了能表明地区的前两位。   之后,这个作者又展开“调查”,说这位程姓警官在该市内早有“霸名”。之前调查一起案子时,他竟生生逼得未成年学生跳楼寻死,幸好他的同事机警,和孩子的父亲一起将孩子救了下来。然而这样一件大事也被警方压了下去。在这段叙述的后面,也附了一张照片,是程晋松在天台顶上和郑健父子说话时的场景。沈严一眼就看出那是程晋松建议郑健父子去医院治疗时的样子,但是因为图片中给程晋松的脸打了码却留下了他抬手指着别处的动作,再配合郑健父子的表情,倒真的有些像他在指责郑健父子一样。   看到这两组误导性十足的图片,沈严眉头皱了起来。他拿过手机向下拉,果然发现下方的评论区吵成了一团。许多不明真相的人在大肆指责警察官官相护、狼狈为奸。还有人继续所谓“爆料”,说S市刑警一直都有暴力执法的情况,据说两年前就曾经为了抓一个嫌疑人把人家70多岁的老母亲逼到当场心脏病发。更有些激进分子直接扒出了程晋松的个人信……当然也有少部分理性的观众,对这些所谓新闻的真实性表示怀疑,但是由于指责的声音太过强大,这些理性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   看完这篇文章,程晋松自嘲地笑了笑:“怪不得刘科这么着急要找我了。”   “这些开车的照片,一定是昨晚跟踪咱们的那个人拍的。”沈严辨认着那组照片说,“不过天台上的那张他是怎么拍到的?那天学校里没有外人,不是老师就是保安,或者有学生带手机也有可能。挨个去查,肯定能查到拍这张照片的人。”   看到沈严一脸严肃的样子,程晋松忍不住笑笑:“别这么紧张,就是一篇谣言而已。”   “就是谣言才不行!他跟踪还反咬你一口,而且还话里话外地捎带着我们全市的警察,这事绝对不能这么算了!”沈严正色道,说着他看向自己的弟弟,“小皓,查出这些报道的源头是从哪儿发出来的,必须要找到这个人!”   “放心,我一会儿上楼就查。”   程晋松知道沈严是真气到了,也不再多劝他,于是起身开口:“行,那你俩去查,我先去公共关系科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沈严也跟着起身。   程晋松想要阻拦,但沈严打定主意一定要一起去。程晋松知道他担心自己,索性也就随了他。于是两人一起来到公共关系科,还没等刘科长开口,沈严就先正色说道:“刘科,这件事摆明了是有人故意在陷害。昨晚有台车从警局就开始跟踪我们,我当时就给交通队打过电话。晋松加速是为了甩开跟踪者,而且是那人自己车技不行撞上了别人的车,跟晋松根本无关。刘科,这个作者写这么一篇煽动性的文章,表面上针对的是晋松,实际上是在抹黑我们刑侦队甚至整个S市警察的形象,一定要抓到这个造谣的人!”   刘科长看着沈严义正言辞地说了这么长一大段,忍不住对程晋松笑着说:“人家都说沈队不爱说话,我看也不是啊?瞧,我这还没开口呢,他就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   程晋松也笑了出来。沈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有点太过激动了,有点尴尬地道歉:“对不起,我刚刚有点太激动了。”   “哈哈,没事。当年王局在的时候也喜欢护犊子,这是咱们局的传统。”刘科长开了句玩笑,而后稍微正了正脸色,对程晋松说:“我看到这个报道的时候就猜到是有人想找咱们的麻烦,找你来也是想了解一下情况。”而后他又看向沈严,“沈队,你刚刚说昨晚有人跟踪你们,那个人查到了吗?”   “查到了。那个司机叫刘慕然,交警队那边查过,那人没有案底。我一会儿就叫人去查查他到底跟警方有什么矛盾。另外,”道路监控也能拍到当时的情况,回去我就让他们调出来。”   “嗯,这样更好。我一会儿也让人查一下,然后再想怎么发回应公告。现在舆情这种事可大可小,如果处理不好,可能咱们有理都变没理了。不过你们放心,不是咱的错我们也绝对不会由着他们胡说,大伙儿平时流血流汗地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凭什么还让他们胡乱扣屎盆子!”   “成。”程晋松随和地笑笑,“那这事儿我就听您二位的安排了,给领导添麻烦了。”   “得了吧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小年轻!”刘科长哈哈笑了出来,“行了我这边没事了,不耽误你们工作了。”   “好。”程晋松和沈严吩咐起身,“麻烦你了刘科。”   从刘科长的办公室退出来,程晋松瞅着沈严笑。沈严转眼:“干嘛?”   “没,感受了一下来自‘领导’的保护,感觉特别温暖,特别有安全感。”程晋松半开玩笑地说。沈严想起刚刚自己的反应,略有些脸红,嘴上却不愿承认,只顺着他打趣:“刚刚刘科不说了么,我这叫‘护犊子’。”   “沈队,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是在借机占我便宜。”程晋松对沈严说,然后他突然挑眉一笑,凑到沈严耳边低语道,“不过我不介意在床上叫你爸爸。”   沈严只觉得一阵恶寒,他瞥了一眼程松:“对不起,我介意。”   程晋松哈哈地笑了出来。   因为要查监控,所以沈严跟着程晋松一起来到7楼的法证组办公室。一进门就看所有人都围了过来。许柔最先问:“晋哥怎么样,刘科怎么跟你说的?”   “刘科就是向我了解一下情况,没什么事儿,大家不用担心。”   “看我刚才就说,刘科才不会被那种文章唬住呢!”崔明友笑着说,而后他看向程晋松,“不过到底是谁这么阴你啊?”   “有目标了,一会儿去查。”程晋松说着环顾了一眼周围,“沈皓呢?”   “和唐晴在那边查监控呢。”崔明友抬手一指。   程晋松和沈严向影音分析室走去,刚到门口就见唐晴正要出门来。见到两人,唐晴举起手中的U盘:“晋哥,沈队,我已经将昨晚的监控视频剪辑好了。从那台车从警局门口开始跟踪你们,到它在建设路上因为违规超车而出车祸的全过程,都在这里面。”   “我们一共才去了不到二十分钟,你就连剪辑都做完了?看来招你进来真没错。”程晋松笑着夸奖。然而唐晴却只是说:“希望能帮上忙。我一会儿再去查查这台车有没有去过四中,看看在学校偷拍的是不是还是这个人。”   “好,辛苦了。”   和唐晴说完,程晋松和沈严走进屋内。沈皓正在电脑边忙碌着,只见他刚刚打印了一张什么材料出来,正拿着那张纸想往外走,一回头却看到了沈严和程晋松,忙问道:“晋哥,怎么样?”   “没什么事。”程晋松指了指他手上的纸,“查到什么了?”   “刘慕然的基本情况我查清楚了。最早发污蔑你的那篇文章的公众号,就是他在运营的。”   沈皓说着,将手上的资料递给程晋松。程晋松接过看了一眼,当看到一个名字的时候,突然了然地开口——   “哟,想不到,还是‘老相识’呢。” 第37章 旧识   听到这话,沈严凑头看去,只见程晋松看的是刘慕然的家庭信息。沈严瞥了眼刘慕然父母的名字,却发现没有一个认识的。他刚想开口问,程晋松却先对他说:“我先去打个电话。”   说完,他走回法证大办公室去打电话,沈严和沈皓唐晴也都跟着走了过去。   “喂,您好,我是S市公安局的刑侦队的程晋松。我想麻烦你们帮我查一个叫刘和茂的犯人。”   犯人?沈严眉头一皱——刘慕然的父亲刘和茂是在押犯人?   然而,听到这个名字,许柔和苏墨涵的表情却都是一动。不过他们也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程晋松将电话打完。   “好,谢谢。”那边,程晋松放下了电话。沈严忙问道:“怎么样?”   “弄清楚了。这个刘慕然是刘和茂的儿子。刘和茂前不久被查出来肝硬化,申请了保外就医。我估计刘慕然可能是把他爹的这病算到我的头上了,所以才搞了这么一出。”   沈严刚想问刘和茂是什么人,那边许柔却已愤愤不平地开了口:“他还敢怪你?!他爸为了毁灭证据把物证扔进化学仪器,差点没搞成大爆炸,你为了抢救证物眼角膜都受了伤,他哪来的脸把他爸得病怪到你头上?!”   “他大概是觉得没有我的话,他爸就不会被关这么久吧?”程晋松笑着说。   听着两人的对话,沈严已经知道这位刘和茂到底是什么人了。于是他从程晋松的手中拿过那页纸,话都没说就直接离开了办公室。   沈严走回五楼重案组的办公室,屋里的几人尚不知道程晋松的事情,还在关心沈严昨晚是否安全。沈严先是回了句“没事”,而后将手里那张纸递给秦凯“带人去把这个刘慕然给我抓回来。”   “刘慕然?”秦凯瞥了眼手上的身份信息,若有所悟,“这就是昨天晚上跟踪你的人?”   “不止,他还在网上造谣晋松和咱们整个警队。刚刚已经确认过了,他父亲就是几年前害得晋松双眼差点失明的人。”   “靠,是那个混蛋!”秦凯一听就来了脾气,“这家伙还敢跟踪警察,反了他了!”   “刘和茂应该还在监狱吧?”方礼源皱眉说,“我记得他应该没这么快出来啊?”   “他因为肝硬化保外就医了。刘慕然大概是把这件事算在了晋松的头上,在网上大肆造谣。刚刚公共关系科的刘科都找晋松问话了。”   “什么?!”听到这话,全屋的人都又惊又气。秦凯愤愤道:“我这就去把那小子带回来!”   “我跟你去!”程海洋也附和。   “你们这是要跟谁干仗去啊?”门口响起了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原来是程晋松走了进来。几人一见连忙走了过去,程晋松拦住想要安慰的众人,自己先开口:“先声明,不是什么大事,刘科也没当真。只是沈队比较照顾我,加上怕弄不好影响警队的名声,这才说想查。”   “晋哥,头儿说得对,”秦凯附和,“这件事可大可小,不给他一个教训,这家伙指不定还敢说什么呢!”   “那也不用你们去,让派出所出面就行了,如果外面知道是咱们市局抓的人,该说是咱们公报私仇了。”程晋松说着看看沈严,暗示着开口,“咱们还有正经案子要查呢,还是先查案子吧,沈队您说呢?”   沈严刚刚一股气上头,现在冷静过来,也觉得自己派人去抓有些不妥,于是他对秦凯说:“秦凯,联系分局,把资料传给他们,让派出所去抓人。”   “明白。”   见沈严冷静下来,程晋松无声地笑了笑。   “好,我们来说一下案件调查的最新进展。”沈严开口,“首先从北京方面得到消息,安喜东来S市了,时间正是一个月前。也就是说,最近骚扰荣心颖的人,很可能还是安喜东。”   沈严这话一出口,其他人神色都是一变。大家怎么也没想到安喜东居然也来到了S市。   “所以这个人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沈严接着说,“嘉宇已经帮我们查到了安喜东在S市有一个堂哥,他就是投奔他而来的。所以我们今天首先要找到安喜东这个人,确认他与本案是否有关。”沈严说完,又看向礼源,“庞子豪过敏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根据庞子豪本人的说法,那天他是和其他同事在一家即将开业的店面中对设备进行安装调试来着。”方礼源开口,“然后到了饭点大家一起叫了外卖。当时外卖员把东西送到了店铺门口的一张桌子上,但是因为他们还有工作没做完,所以又在里面继续忙活了一阵,然后才出去吃饭。从他的表述上我觉得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外面从送到到这些人开吃,中间有一段无人监管的时间。庞子豪回忆大约20分钟。这段时间他们在屋内,外卖则放在他们看不到的门口。这其间所有这些人都有可能去到那里动手脚。第二,庞子豪因为不吃芝麻,所以他点的餐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也就是说凶手能很确定哪一份是庞子豪的外卖。我已经让庞子豪把当时所有在场的人名都写下来了。暂时还没有发现他们和荣心颖有什么关联。不过我还会继续查。”   “好。”沈严点头,“除了安喜东之外,我们还要关注荣心颖还有什么仇家。凶手如此处心积虑地精神摧残她,说明凶手对她有很深的仇恨。所以对荣心颖的人际关系我们还要深挖。我……”   沈严话音未落,桌边电话便响了起来,离电话最近的秦凯接起来,而后神色一变,他连忙拿起纸笔,开始快速地记录起来。   “头儿,好消息!”放下电话,秦凯立刻奔向沈严,“C市警方来电话,他们查到安喜东的堂哥在咱们市的住址了!!”   安喜东堂哥名叫安喜明,是S市一个快递站点的负责人。巧合的是,那地方竟离荣心颖住的地方并不远。“安喜明,”快递站内,沈严亮明身份后开门见山,“安喜东最近有来S市吗?”   “有啊,他上个月过来的。”   “他现在人在哪里?”   “送快递去了。”   “打个电话叫他回来。”沈严命令,“别说是我们说的,就说你有事,叫他回来一趟。”   安喜明见沈严面色严肃,猜到自己的堂弟大概是犯了事情,于是也不敢多问,立刻给安喜东打电话。透过公放,几人听得出安喜东并没有怀疑。果然过了不多一会儿,一个穿着快递服的人出现在了站点门口——正是安喜东本人。   “安喜东是吧?”沈严走过去亮出证件,“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有些事想问问你。”   听到是警察,安喜东眼神动了动:“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儿?”   “有件案子需要你的配合,麻烦你和我们回局里一趟。”   “什么案子?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跟我有关?”安喜东梗着脖子反问。沈严听后眼神一动,“我没有说怀疑你是嫌疑人,你紧张什么?”   听到这句,其他人心中都是一动。的确,安喜东刚刚那话说的,好像知道警方在怀疑他一样。安喜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辩解道,“你们要是不是怀疑我的话干嘛不在这儿问?我跟你们说我不去公安局。我没做什么事,你们别想又把我抓去!”   “安喜东,”沈严正色说,“我们现在是请你和我们警方回去协助调查,如果你坚持不配合的话,我们就以妨碍公务抓你回去。你自己选。”   听到这话,安喜东终于气势矮了下去。他看着沈严,色厉内荏地问:“我,我去是协助你们调查,不是被你们抓去的嫌疑犯啊!”   “你要是没做亏心事,就不会升级成嫌疑犯的。”   安喜东嘀咕了一句,大概是说没犯法之类,总算是跟着出了门。然后一见到警车,他又来了毛病:“我不坐警车!”   “你愿意就自己骑电动车过去。”秦凯不耐地说,“不过我们会开着警车在你后面跟着你,说不定还得拿喇叭帮你指个路。你不怕丢人就行。”   安喜东见没得可折腾,终于嘟嘟囔囔地上了警车。一路无话回到警局,沈严直接带人进了办案区,而后才向他正式了解案情。   “安喜东,本月14日晚上,你人在哪里?”   “你说的晚是多晚?”   “半夜。”   “半夜当然是回家睡觉了。”   “你家住在什么地方?”   “……警官你们不是说不拿我当嫌疑人的么?”   “我们不就是在帮你洗脱嫌疑么?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不是,我什么都没做,哪儿来的嫌疑啊?”   “荣心颖你还记得吧?”   安喜东的眼睛一转,摇了摇头:“那是谁?我不认识。”   “不认识?你骚扰荣心颖,在北京的派出所内都有报案记录,你这么快就记不住人家名字了?”   见到沈严甩过来的带着自己签字的调解书,安喜东改口道:“啊,是那个女人啊,那我知道她。”   “她死了。”沈严说。   “她死了就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安喜东反问。   “你听到她死了居然一点也不惊讶?”   “我,我为什么要惊讶?你们不会觉得是我杀了她的吧?我根本不知道她在S市好吗!”   “那为什么荣心颖刚来S市不久,你就过来了。而你一过来,荣心颖就再次接到了骚扰电话?”   “啥?”安喜东一听可真急了,“我根本没给她打过电话!我也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从去年警察找过我之后,我就没再搞过她了。后来她人也不在北京了,我连她去哪儿了都不知道,更没有她的新电话号码,我怎么给她打电话?!”   “那为什么她来S市,你也来S市?”   “我……我是投奔我哥来的!怎么S市是她家啊,只许她来不许我来?”   见安喜东坚决不承认骚扰过荣心颖,沈严决定换一个问题:“安喜东,你有登录过暗网网吗?”   “啥?啥网?”   “暗网网,一个网站。”   “没上过。”   “我们需要查看下你的手机。”   “你们看你们看!我说了我没有上过就是没有上过!我平时除了打打游戏根本不上网,你们随便查!还有,你们不是说那女的是14号半夜死的吗?我14号一晚上都在宿舍里,我们宿舍其他几个人都能给我作证!我没杀人!我不是凶手!!”   沈严拿过安喜东的手机,递给了一旁的沈皓,沈皓连上电脑检索了一番,摇了摇头:“没有发现登录的痕迹。”   “怎么样,我说不是我吧?!”安喜东在一旁附和。   沈严皱了皱眉。一旁负责记录的程海洋轻声问:“会不会是他删除了浏览记录?”   “应该不是,”沈皓轻声说,“我查了他的cookies,如果他有登陆过那个网站,手机里会留下痕迹。不过不排除他用电脑登录的可能。”   沈严点了点头。他抬头对安喜东说:“你宿舍在哪里?我们要去你宿舍看看。”   “你们还真拿我当嫌疑犯了是怎么着啊?”安喜东一听更急了。   “不向你的舍友了解一下你那天晚上有没有出去过,怎么排除你的嫌疑啊?”沈严反问。   “他们现在又不在宿舍,都在派件呢。”   “好,那就先回你站点。”   沈严决定再回安喜东的快递站点了解情况。几人正准备出发,却见庞子豪领着荣益铭再次来到了警局。   “江厉,你和小皓先带着人到楼下车里等我。”   江厉知道沈严是不希望他们双方在事情了解清楚前过多见面,于是点点头,和沈皓带着人走开。   待他三人离开后,庞子豪这才一脸愤怒地问:“沈队长,那个混蛋怎么会在这里?” 第38章 巧合?   “刚刚那个人?他是谁?”荣益铭立刻听出了庞子豪语气中的不对。   “他就是之前在北京跟踪心颖的人,”庞子豪解释了一句,继续问沈严,“沈队长,这人怎么在S市?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心颖的死是不是跟他有关?”   “什么,就是那个小子?!”荣益铭一听就急了,转身就想出去找人算账,庞子豪赶忙拉住了他。   这边沈严则开口道:“我们现在还是在初步调查中,安喜东只是我们调查的嫌疑人之一。”   “沈队长,安喜东是什么时候来到S市的?”庞子豪追问。   沈严犹豫了一下,说:“上个月。”   “上个月?!小颖不就是从上个月开始又被人骚扰的吗?一定就是这个混蛋!”荣益铭说着又激动起来。沈严一见严肃地开口:“荣先生,我能理解你为女儿报仇的心情,但是现在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能证明,安喜东就是杀害您女儿的凶手。即使他是,惩治犯人也应该由我们警察来做。您如果私下找他去报复的话,很可能会触犯法律,到时候我们也会追究您的责任。所以我劝您稍微冷静一些,等我们警方查清楚案情再说。”   “就是啊叔叔,我们还是应该相信沈队长他们。”庞子豪也建议。见老人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他继续对沈严说:“沈队长,安喜东来S市的时间和心颖被骚扰的时间实在太接近了,就冲这一点他一定有作案的嫌疑!你们一定要仔细查他!”   “这个我们会做的。”沈严不欲多言,对两人说,“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和秦警官说,我还有事。”   说完,他将这两人交给秦凯,而后自己离开了办公室。   沈严来到楼下,和江厉、沈皓一起奔赴快递点。原来那所谓的宿舍是安喜东的堂哥安喜明为自己站点的快递工人们租的房子。沈严、沈皓和程海洋分别询问了他的两位舍友,两人都证实,那天晚上安喜东确实在9点多下班后就一起回了宿舍,之后没有离开过房间。   “你们四人是住在一个屋内吗?”   “东子和我住一个房间,他们俩住对面屋。”一个快递员说。   “你们白天工作那么辛苦,晚上应该睡得很熟吧?会不会他偷偷趁你们睡着了出去,你们不知道?”   “这个倒是有可能,”那人点头,“但是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半夜被他吵醒过。他那天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情,大半夜的还不睡觉,还弄出了挺大的声音。我醒的时候问他怎么了,他又跟我说没事,说是自己做噩梦了。我瞅他没什么事,就继续睡了。”   “那时候是几点钟?”   “快凌晨1:00了。我当时看了眼手机,肯定不会错。”   “凌晨1:00左右他还在宿舍?”   “是。”   “你们的宿舍在哪里?”   “就在那边的小区里。”   “走,带我去一下。”   几人和快递员及安喜东一起去到他们的宿舍。这是一个典型的合租房。2室1厅的房间,南北两间卧室内各有两张床。目之所及处都被东西堆得满满当当,其中有不少似乎都是快递。   沈严问安喜东:“你住哪里?”   安喜东指了指南边卧室中的一张床铺。沈严等人走进去。只见这床上乱糟糟地堆放着不少衣物,旁边还有一个床头柜。江厉抬手想打开床头柜看看,不想安喜东一见就急了:“你们警察不可以随便乱翻我的东西!你们没有搜查证!”   江厉的动作一顿他看了看沈严,沈严开口道:“我们只看看你的电脑,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就可以解除你的嫌疑了。”   听到这话,安喜东不太情愿地从床上的衣服堆里翻出了一个笔记本电脑。沈皓接过电脑,立刻开始搜索检查。安喜东和他那室友看着沈皓十指翻飞的样子,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沈皓查了一番,皱了皱眉。他起身轻声对沈严说:“没有登录痕迹。”   沈严轻轻点点头,他刚想开口,不想那边江厉却叫了一声:“头儿,你过来一下。”   沈严沈皓同时抬眼,只见江厉正站在窗边,好像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沈严、沈皓一起走过去,江厉指了指窗外,轻声说:“你们看,那栋楼是不是就是荣心颖住的地方?”   兄弟二人心中均是一震,两人忙顺着程海洋手指的方向往外看,果然从窗户中看到了荣心颖所住的那栋楼的上半部分。原来这里正在荣心颖所住那栋楼的北边,两楼中间隔着一栋矮楼,但是从窗户还是能看到荣心颖那栋楼最上面的几层。   沈严双眸猛地一缩。他立刻回过头来:“安喜东,你到底有没有从这里偷窥过荣心颖?”   安喜东正在看手机。沈严又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不耐烦地说:“我都说了我没有!她住哪儿我都不知道,我上哪儿偷窥她去?!”   “她就住在南边那栋楼,你不知道?!”   “我上哪儿知道去!这地方是我哥找的,我来之前他就租了这个房子了,不信你问他们!”   安喜东说着指了指身旁的舍友,舍友点点头:“这房子确实早就租了,东子是后来的。”   沈严眉头皱了起来。他又看了眼窗外那栋高楼,再次问安喜东:“你14号晚上确实没出过门?”   “没有!你们刚刚不是都问过了他们了吗?!”   “那你有没有打过电话?   “不是,你们警察是认定了我就是犯人怎么着?”安喜东终于急了,“你们开始说的是让我配合你们调查,结果又要看我手机,又要看我电脑,连我宿舍都来翻了!你们这是要屈打成招还是怎么着?!我告诉你们,我也是懂法的!你们没有搜查证是不可以这样随便搜查我的东西的!我现在什么也不会再给你们看了,要想查我,你们去拿搜查证来!!”   安喜东态度如此强硬,而且重案组现在也确实没有搜查证,于是沈严开口道:“好,我们今天的调查就到这里了,谢谢你的配合。”   安喜东“哼”了一声。   离开安喜东的房间,三人的神情都有些严肃。   “哥,”沈皓对沈严说,“安喜东住的地方离荣心颖家这么近,这就能解释他是怎么再次找到荣心颖的了。从他家到离荣心颖那栋楼跑过去也就十几分钟,安喜东完全有可能等他室友睡着后再偷偷出门,跑到那栋楼将荣心颖推下楼。而且这几栋楼都没有监控,根本没有证据能证明他那天晚上并没有离开过这栋楼。”   “而且,安喜东明显对我们查看他的物品非常戒备,”江厉也开口,“如果他心里没鬼的话,完全没有必要这个样子。”   “所以我们还得继续查他。”沈严这才开口,“江厉,你去一趟电话局,查一查安喜东在14号晚上有没有拨打过荣心颖的电话。沈皓,咱们两个回警局,查一查附近的监控录像,看看能不能查到他那天半夜出门的证据。一旦我们掌握了足够的疑点,就可以申请搜查证,彻底搜查他了。”   “是!”   三人于是分头行动,然而调查的结果却不甚理想。程海洋从电话局确认,安喜东在当天晚上确实没有拨打过任何电话。而从安喜东和荣心颖所住的两栋楼在一片居民区内,内部并无监控,无法通过监控确认其行踪。不过,有鉴于安喜东在北京确实有骚扰过荣心颖,加之他在之前面对警察时的种种可疑举动,肖局思量过后还是同意签发了对安喜东的搜查证。然而没想到的是,当他们拿着搜查证再次来到快递站点的时候后才得知,在他们走后不久,安喜东竟然突然请假离开了!!   听到这话沈严心中猛地一沉——安喜东怕是要逃!   沈严立刻拨打安喜东的手机,果不其然安喜东的手机已经关机!沈严心道不好,连忙部署:“海洋,联系铁路和客运站,查安喜东有没有买过车票!另外通知全市交警和高速收费站,立刻拦截盘查所有要离开本市的车辆,给我找到安喜东!”   “是!”   短短十几分钟,对安喜东的拦截通知就已经发遍了所有交通结点。而这个时候,沈严等人在安喜冬的宿舍也有了发现。   “带夜视功能的高倍望远镜。”程晋松拿着望远镜向对面看去,镜头中清晰地显示出了荣心颖跳楼的天台上的一切。“难怪他当时不让你们翻他抽屉了。”   “所以说他绝对有偷看过荣心颖。”沈皓说。   “说起这个来……”这时,安喜东的室友开口,“我想起来了,那天半夜我醒过来的时候,东子确实是在窗户边。而且,我醒的时候他好像确实刚把抽屉关上……不过我当时睡得迷迷糊糊的,也没太在意。”   “他这个望远镜是什么时候买的?”程晋松问。   “好像他搬来的时候就有。我当时还挺好奇,他跟我说是看星星用的,不过我平时没怎么见他用过。”   “平时你们晚上一起在宿舍的时间长吗?”   “我们这活儿成天在外面跑,遇到忙的时候,干到半夜都正常。有时候我回来的早,他回来的晚;有时候反过来,真没个准数。”   沈严的眉头皱了起来。看来安喜东确实有跟踪骚扰荣心颖的时间和条件。沈严心中暗暗懊丧,自己应该下午派人跟着安喜东就好了。那样也就不会让这人有机会逃走。   想到这里,他掏出手机,想再问一问江厉和程海洋那边的情况。没想到还没等他拨号,110的电话居然先打了过来。   “喂。”沈严立刻接起电话——一定是有消息了。   “沈队长,这里是110指挥中心。今天下午16点15分的时候,在城西区白云路发生了一起车祸,经确认,车祸死者正是您要找的安喜东。” 第39章 突转   “什么?!”沈严大吃一惊,“安喜东死了?!”   听到沈严这句话,屋内其他几人都吃惊地停下了动作。   “是的。”电话那头确定地说,“死者在现场就已经伤重休克,120迅速将其送往附近医院抢救,但是很可惜没有抢救回来。因为死者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有效证件,电话也在车祸中摔坏了,所以一直没有确认死者身份。还是交警看到刚刚警务通上的通知,才发现死者可能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你说死者是出了车祸,具体是什么情况?是故意肇事还是意外?”   “应该是意外。我这边可以联系当时出警的交警,让他向您介绍具体情况。”   “好。你刚刚是不是说交警和死者都在医院?是哪个医院?我们现在就过去!”   110给出沈严一个地址,沈严留下江厉和沈皓处理这边,自己和程晋松则立刻赶赴现场。沈严边下楼边给蒋欣打电话:“蒋欣,我是沈严。荣心颖坠楼案的嫌疑人安喜东刚刚出车祸死了,现在尸体在第六医院。你带好器材,直接去第六医院。”   “安喜东怎么会突然死了?是被人杀人灭口?”程晋松乘着沈严放下电话的空当问。然而沈严只是摇了摇头,便又接着给唐晴打电话:“唐晴,你马上联系110警务中心,问问他们刚刚白云路车祸的具体地点,然后你给我调监控录像,仔细看下车祸是怎么发生的。那个死者是我们要抓的嫌疑人……对,一定看清楚肇事司机是不是故意,现场还有没有其他可疑人等,明白吗?”   “明白!”唐晴在电话那头回答。   第六医院离安喜东的宿舍不算太远,两人开车十多分钟就赶到了地点。安喜东的尸体还维持着急救时的样子,可以清晰地看出,死者胸部凹陷了一大块,头部也有明显的淤血,显然当时的车祸很是惨烈。   “死者的直接死因是车祸造成的急性出血。”负责急救的医生向几人介绍情况,“死者被送来时已经有很严重的内出血,血压也很低,虽然我们立刻输血抢救,但还是没救回来。”   “那你们有发现死者有什么异常情况吗?”程晋松问,“比如说死者有没有什么中毒迹象?”   “应该是没有,”医生摇了摇头,之后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过有件事或许你们可以留意一下,就是死者被送来时血压非常低,只有40/20,当然如果考虑到死者当时内出血严重,这数值也是正常的,不过如果你们非要问有什么异常的话……”   “低血压会造成人头晕、视觉模糊,甚至昏厥。如果死者在骑车途中突然低血压的话,那么他很有可能造成交通事故。”程晋松低声对沈严解释,“我马上通知蒋欣过来验尸取证。”   “好。”   ”   “?”   谢过医生,程晋松到一旁给蒋欣打电话,而沈严则问一旁的交警:“当时的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   “据肇事司机说,当时他是正常行驶,然后死者所驾驶的电动车突然在外道摔倒并斜滑向了内道。肇事司机避让不及,就撞上了,现场情况很复杂,还发生了二次车祸。我们刚刚一直在忙着处理现场伤者,还没顾得上看道路监控。”   正说话间,沈严的手机响了起来。沈严接起手机:“喂,唐晴。”   “喂沈队,我找到死者出事时的监控了。我觉得死者死前状态不太对,我把视频发你手机上,你看一下。”   唐晴发来的视频并不长,一开始便能见到一辆电动车在路上摇摇晃晃骑出了一段极其诡异的蛇形,之后骑车人突然身子一歪,连人带车横着摔了出去,然后被后方的车辆狠狠碾过……   “看这样子,死者的确在摔倒前就已经出现问题了。”沈严说,而后他看向程晋松,“如果是有人故意给死者下药的话,你觉得大概是之前多长时间做的?”   “如果想达到快速降压的话,硝苯地平之类的快速降压药就能达到目的。这种药从口服到起效,半个小时左右差不多了。”   沈严听完,掏出手机打电话:“唐晴,给我查下安喜东出事前的行踪,尤其是最后一小时的!”   “是!我这就查!”   沈严拿着手机,等着唐晴的结论,突然,只听身旁的程晋松惊讶开口:“沈严!你过来看看!”   沈严转头,只见程晋松从安喜东的背包里拿出了几摞东西,沈严一看,居然是成捆的百元钞票!程晋松数了下,一共五摞,也就是说,   在安喜东的背包里,有整整五万块的现金!   “这五万块,大概就是安喜东见凶手的原因,”程晋松开口,面色凝重,“而且他们大概也是凶手付给安喜东的买命钱。”   沈严的眉头皱了起来——凶手是怎么如此精准地在警方找安喜东的空隙抓住时机,将安喜东灭口的?他又为什么要杀安喜东?还有,安喜东到底是不是杀害荣心颖的凶手?   就在这时,沈严的手机那端再次传来唐晴的声音:“沈队,查到了!安喜东在出事前去的是耀华商场!”   耀华商场是一个四层楼的综合商场,商场共有地上入口4个,地下入口4个,出入口加上内部摄像头,总计快接近一百个。幸好唐晴在来之前已经确定了安喜东进入商场的时间与入口,因此很快便与商场内部监控连接在了一起。通过监控可以看到,安喜东先是进入了商场,但是他并没有在内部多做停留,而是穿过商场,消失在了一个小门的后面。   “这个小门是通向哪里的?”沈严指着监控问。   “是通向后院的。”安保科黄科长回答。   “调后院监控。”   “这个……”黄科长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沈队长,后院那边,没有装监控。”   “什么?!”沈严吃了一惊,“你们后院没有监控?!”   “沈队长,那个后院原来是供内部车辆停车用的,后来因为外面道路改建车开进来就变得很不方便,所以就都用地下停车场了。现在那里除了一些店铺的小车偶尔停一停,平时根本没什么人去。所以也就没装监控。”   沈严眉头皱了起来——安喜东来到商场后直接进入了监控盲区,这难道是个巧合?   那边,程晋松开口问道:“黄科长,从你们商场进入后院共有几个出入口,这些地方是都否有监控?”   “一共是3个,每个都有监控。”   “那除了这三个出入口外,还有没有别的地方能进到后院?”   “后院那边也有一个门,不过平时有杆子拦着,一般车是进不来的。”   “车进不来。”程晋松留意到了黄科长说法中的细节,“那人能进来吗?”   “人……”黄科长顿了一下,“如果从杆子底下钻的话,是可能进来的。”   听到这话,几人心中都是一沉——如果人能自由出入的话,那查起来就麻烦得多了……   “小皓,你和唐晴继续在这里查监控,把所有在那个时段出入过后院的人都记录下来。”沈严吩咐,而后他对其他人说,“我们去现场看看。”   几人出了商场大楼,进入了后院。一到后院众人都皱了皱眉。眼前这片地方大约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在院子周围,是一圈一人高的围墙。偏西北角处有一个简陋的大门,门口立着一个自动起落的车杆。正如黄科长所言,这车杆可以拦住车,却完全挡不了人。   程晋松矮身从杆下钻了出去。那边,沈严继续问黄科长:“你们这起落杆是什么车都可以进,还是只有有权限的车可以进?”   “是有权限的车才能进。”黄科长回答,“都是商场中一些店铺搬运货物的车。”   “那你们电脑系统里应该有今天出入过的车辆记录吧?”   “这个应该可以”   两人说完话,程晋松从院外走了回来。他走到沈严身旁,低声说:“我去外面看过。虽然大门外没有监控,但这条胡同的两头都有监控,可以形成闭环。”   能形成闭环,就意味着所有出入这里的人员都会被确定。如果是这样,他们就一定能够找到那个和安喜东碰面的人!   保卫科。   一张单子从打印机中缓缓滑出。黄科长将纸递给沈严:“这就是今天出入后院的所有车辆。”   沈严接过单子,只见单子上列着长长的一列车牌号,每台车的出入时间、车辆所属品牌商都一目了然。沈严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突然,一旁的方礼源“咦”了一声。   “怎么了?”沈严转头。   “这个安家智能家电,”方礼源指着其中一行说,“我记得庞子豪就在这家公司工作。”   “庞子豪?”沈严皱起眉头,“走,去他家看看。”   安家智能家电在商场三楼,经店员确认,今天下午他们确实有一辆车来过这里,不过开车来的不是庞子豪,而是他们的原店长何晓丽。   “是的,我今天是去过耀华商场。因为我发现之前在那里有些产品账目没有完全理清,所以今天就过去了一趟。”电话那端的何晓丽如此解释,“怎么了警官,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人和你一起来吗?”沈严问。   “没有,就是我一个人。”   “庞子豪是你们公司的人吗?”   “是,他是我们技术部的。”何晓丽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疑惑,“警官,你们怎么会突然问起他?”   “他今天有来这里吗?”   “他?没有啊!听说他这几天都请假了,好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警官,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沈严说,“你开车进后院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一个快递员在后院里?”   “快递员?我没太注意,我下车就进楼了。”   沈严皱着眉挂断了电话。一旁的方礼源问:“何晓丽怎么说?”   “她说没有见过庞子豪,今天她一个人开车来的。”沈严回答。见方礼源也是皱着眉,沈严问:“之前你调查庞子豪的背景,都查到了些什么?”   “说起来有些事还确实有点蹊跷。”方礼源说,“你注意到了么?庞子豪的身份证号是本市的。”   沈严眉头一皱:“他是S市人?”   “应该是本市出生。但是户籍信息中只能查到他母亲的名字,而且人已经去世了。庞子豪是随母姓的,应该是单亲家庭。他户籍信息中留的地址是好多年以前的了,那片地方早就动迁了,我白天联系了派出所户籍科的同事,让他们帮我再查一查。”   “好。”   “头儿!”这时,秦凯兴冲冲地跑进了门,“我们问到一个人,他说下午见过安喜冬!”   “当时大概是3点40左右吧,”那店员回忆着说,“我烟瘾犯了,就躲到后院去抽根烟,结果到了楼下的时候见到一个穿快递衣服的人从一辆轿车上下来,然后关上了车门。我当时还有点奇怪,心说这快递员怎么收快递还上车的?后来才发现他进的是后座,而且那里面似乎还有人的样子。因为我看到他下车后还和那人说了几句话。”   “你说那车里原来就有人?那你有没有看清那人的样貌?”   “没有。”那店员摇头,“他那车贴着膜,看不清车里。”   “那车是什么样子的?”   “好像是一台白色的轿车,车身上还贴着什么字,好像是什么智能家居什么的……”   沈严一听表情一凛:“你确定?”   “应该没错,我记得有‘智能’两个字。”   “秦凯,你现在立刻就去何晓丽的家!”沈严命令——这店员所指认的,正是何晓丽开的那辆车!   与此同时,在何晓丽公司门外不远处,一辆黑色面包车刚刚疾驰而去。车内有一个被捆住手脚堵住了嘴的女人,而车外的地上,掉落了一个员工名牌,上面的姓名,正是何晓丽…… 第40章 绑架   晚20点17分,安家智能家电公司S市总部。   “问过门卫了,他说何晓丽大概晚上七点左右离开的公司,当时就她自己一个人。”秦凯告诉沈严。   沈严点点头——大约一个小时前,他们去了何晓丽家,可是连番敲门后却始终无人应答。于是他们联系了何晓丽的公司,然后得知何晓丽早已从公司离开。沈严觉得不对,于是让沈皓追查监控,结果却发现了何晓丽在公司后院的一条小巷子中失去了踪迹。沈严觉得不对,立刻带人过来调查,结果却在巷子中发现了何晓丽的名牌。   “哥,”沈皓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监控查到,从何晓丽进入小巷,到她失踪,一共有6台车出入这条巷子,我这就联系车管局,调查这几台车的信息。”   “好。”   放下电话,程晋松走了过来:“我刚刚看过了,何晓丽开的那台车刚刚洗过车,车内的证据全都破坏了。无法确认当时车内是否有第三个人。”   从耀华商场的室内监控视频可以确认,何晓丽在开车进入后院后不久就进入了商场,而目击者证看到的安喜东下车的时间却要更往后一些。也就是说,当时在何晓丽车上还有第三个人。而何晓丽洗车的举动也证实了他们的这一猜测,何晓丽应该就是杀死安喜东的共犯。只是沈皓唐晴查遍了监控也没看到另一个人上车的景象,所以他们无法确定车上的另一个人到底是谁。   “头儿,”程海洋和秦凯走了过来,“我刚刚问过何晓丽的同事,他们说何晓丽和庞子豪平时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亲密的关系。不过有一件事很值得注意,之前庞子豪食物过敏那件事,就是发生在何晓丽的新店里。当时据说还是何晓丽打的120。”   “另外,”秦凯接着说,“庞子豪今天下午来过总部这里,当时他说有点事,就自己一个人进了仓库。我刚刚去那儿看过,仓库旁边就是停车场。如果何晓丽开车从停车场出来,正好能接上庞子豪。”   沈严点点头——看来当时在何晓丽车上的另一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庞子豪了。安喜东乃至荣心颖的死恐怕都与这两个人关系密切。想到这里,沈严对两人说:“发寻人启事,尽快找到何晓丽。”   两人接到命令,立刻点头走开。沈严站在巷子中,皱眉回想着这一切。他们之前关于荣心颖的背景调查中,没有查到荣心颖和何晓丽有什么接触。也就是说,在荣心颖的死亡问题上,何晓丽很大概率只是从犯。主谋估计还是庞子豪。但是庞子豪和荣心颖谈恋爱将近两年,甚至已经同居,那么两人之间又究竟是有怎样的深仇大恨,以至于非要用这样的方式逼迫她自杀呢?   看来,还需要从北京那边去寻找线索。   沈严皱眉思量良久,终于,他拿起了手机。   “喂?”电话那头响起一个磁性的声音,“沈严?”   “睿恒?”沈严也有点意外,他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机,确认自己没有拨错号,而后才问,“那个,嘉宇在么?”   “他去卫生间了。怎么了,你有事找他?”   “还是有点事想请你们帮忙。”沈严将新近进展简明扼要地告诉给蒋睿恒,而后说:“我想拜托你和嘉宇,再帮我仔细地查查庞子豪,尤其是查一查他和荣心颖之间的关系。”   听到这话,电话那边意外地沉默了几秒钟。就在沈严以为蒋睿恒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时候,突然听到蒋睿恒开口:“我说沈队,你猜我和嘉宇现在在哪里?”   “你们是不是在查案?我是不是电话打得不是时候?”沈严忙问。   “你电话打得还真的特别是时候。”蒋睿恒声音中带着笑意,“我们在庞子豪前工作单位外的饭店里。”   “庞子豪?”沈严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你们……”   “是啊,我和嘉宇下班了就过来帮你们加班来了。怎么样,够意思了吧?”   “真是太够意思了。”沈严也笑了出来,“不过你们怎么会想查庞子豪的?”   “上次查安喜东的时候,荣心颖有个同事随口说了句觉得庞子豪对荣心颖惯得有点严,似乎不想让她交朋友。嘉宇听完之后总觉得不太对,说想把这件事再好好查一查。于是我就被他拉出来了。”   “那你们查到什么了吗?”   “我们刚刚问了荣心颖的几个大学同学。据他们回忆,荣心颖在和庞子豪交往之前其实还比较开朗的,也爱交朋友。但是和庞子豪在一起、尤其是同居后,就不怎么和其他人来往了。而且她室友回忆,说荣心颖刚和庞子豪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每次吵架都是荣心颖千方百计去哄庞子豪,特别低声下气那种。他们都劝荣心颖说没必要这样,但是荣心颖好像就是认准了庞子豪,谁说也不好使。我觉得有点PUA的意思。”   所谓PUA,是指男女朋友在交往过程中一方极度贬低、打击另一方,令对方从心里上产生自卑,从而成为对方的情感奴隶。沈严听完一皱眉:“荣心颖在这边的同事也说庞子豪对荣心颖看得很紧,就连她和同事逛街都会被庞子豪骂。”   “其实他们离开北京去S市,都有进一步孤立荣心颖的意味。”蒋睿恒说,“荣心颖的同学、朋友都在北京,但是在S市,她举目无亲,根本是孤立无援的。如果庞子豪再别有用心地暗示她什么的话,她做出什么举动都不意外。”   “但问题就是,庞子豪为什么要PUA荣心颖。”沈严说出自己心中的困惑,“按照荣益铭的说法,庞子豪和荣心颖很早就同居了,如果只是图上床,他目的早就达到了;而金钱方面,荣心颖被骚扰后一度辞职不工作,都是庞子豪在养家。庞子豪对荣心颖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必须要致其于死地?”   听到沈严提到荣益铭,电话那头的蒋睿恒若有所思:“诶沈严,说起来,我和嘉宇确实听庞子豪的一个同事提过荣益铭……”   “荣益铭?”沈严意外,“荣心颖的父亲?”   “嗯,嘉宇回来了,我让他给你说。”   电话那头响起一阵窸窣的声音,似乎是蒋睿恒低声和李嘉宇说了什么,而后李嘉宇的声音出现在听筒中:“喂,沈队?”   “嘉宇。”沈严打了个招呼,“辛苦你和睿恒了,下班后还帮我们查案。”   “没什么,刚刚我听睿恒说了,是这样的,庞子豪有个同事说过,说庞子豪第一次见家长后,当天晚上便叫了人出去喝酒。当时他朋友看庞子豪似乎很不开心,就问他是不是见家长不顺利,当时庞子豪说了句‘将来有他孤独终老的时候’。按他朋友的说法,庞子豪当时说这句话时表情很阴冷,感觉不像是一般的气话。所以如果你们真的怀疑庞子豪是凶手的话,可以往荣益铭那边查一查,说不定会有发现。”   “好的。”沈严点点头,“谢谢你嘉宇。”   “不用客气。有需要随时开口。我和睿恒这边再有新发现也会告诉你的。”   “好。”   放下电话,沈严开始翻找荣益铭的电话号码——他需要同他再好好聊聊。   另一边,旅馆内。   见到门外的庞子豪,荣益铭略显疲累地开口:“自己进来吧。”   说着,他转身走回屋内。   庞子豪跟着走进了房门,顺手插上了插销。   荣益铭并没有注意到庞子豪的小动作,他走回床边坐下,问道:“警察那边今天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庞子豪将手上的东西摆到桌上,说:“我买了点饭菜和水果,叔叔,您吃点,别熬坏了身体。”   “唉,我哪里吃得下啊。”荣益铭叹了口气。   “总要吃一点,不然身体会熬坏的。”庞子豪将筷子递过来。   荣益铭看着桌上精致的菜肴,还是摇了摇头:“你先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再吃。”   “那要不您先吃个水果吧。”庞子豪说着,从另一个袋子中拿起苹果,走进卫生间去。   看着庞子豪的背影,荣益铭突然觉得有些心酸。从昨天晚上来到S市,他的食宿就都是庞子豪安排的。今天中午庞子豪要回去上班,也没忘记叫了外卖送到自己房间。当初他和自己女儿谈恋爱时自己还百般阻挠,如今想来,实在是有些讽刺。   思绪错杂间,那边庞子豪已经拿着洗好的苹果回到了房间。他拿起水果刀,开始削皮。   “小庞啊……”荣益铭开口,却又欲言又止。   “嗯?”庞子豪抬眼。   “我……”荣益铭张了张几次嘴,最后才说了出来,“我觉得过去有些对不起你,那时候小颖跟你在一起,我还总不同意……唉。可惜小颖是个没福的孩子,要不然你们……”   荣益铭话说到一半,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沈严的号码。荣益铭一见立刻来了精神,马上接起了电话。   “喂,沈队长?”   “荣益铭,我是沈严。你现在在哪里?我想和你再了解一下关于庞子豪的事情。”   “小庞?”荣益铭下意识地抬眼,看着刚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庞子豪,说,“他就在我这里,你要找他吗?”   “他在你那里?”沈严敏锐地注意到这个细节,“你们现在在哪儿?”   “在我宾馆。”   “除了你们两人之外,屋里还有没有别人?”   “没有啊。”   沈严心中顿时一个激灵。他马上开口:“荣益铭,你先不要说话,认真听我说。你现在给我稳住庞子豪,不要在他面前表现出慌张,尽可能稳住他,跟他拉家常,我们马上就……”   沈严正说着,突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砰”的一声闷响。沈严心中一抖,忙大声问道:“喂?荣益铭?荣益铭你没事吧?喂——”   “嘟”的一声——荣益铭的手机竟然被挂断了。   “喂?该死!”沈严放下电话,大喝一声:“所有人,赶快去荣益铭的宾馆,荣益铭有危险!!” 第41章 父亲   此时此刻,宾馆内。   荣益铭心惊胆战地看着庞子豪递过来的苹果——刚刚,正是这个突如其来的苹果吓得他一下子把手机掉到了地上,而庞子豪在拾起手机、看到是沈严的来电时,没有征得荣益铭的同意便挂断了电话。   而后,他再次将手中的苹果递了过来,微笑着说:“叔叔,吃苹果。”   荣益铭不是傻子,刚刚沈严的一番话已经让他明白眼前的情形了。于是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对庞子豪伸出手:“小庞啊,我的……”   “叔叔,先吃苹果吧。”庞子豪语气温和地开口,他将手机放到远离荣益铭的桌上,完全不给荣益铭反驳的机会。荣益铭知道这时候不能刺激庞子豪,于是点点头,伸出手去:“好,我也有点渴了……”   然而,就当他手要碰到苹果的时候,庞子豪却突然将手收了回去:“呀,我忘了,苹果还没削皮呢。”   说着,他拿起水果刀,开始一点一点地削起皮来。   看着庞子豪摆弄水果刀的样子,荣益铭的心里愈发不安起来。他瞥了眼门口,然而庞子豪的椅子正拦在过道中,完全挡住了他从门逃走的机会。荣益铭此刻只得期望沈严发现了不对,赶快带人来救自己。于是嘴上没话找话地说:“那个,小庞啊,看不出来,你还挺细心的。”   “我妈妈对我要求很严格,我做不好事就会挨批评,所以慢慢就锻炼出来了。”   庞子豪边说边慢悠悠地削着苹果,那果皮粗细均匀且一直未断,这刀功让荣益铭心里更加发毛。   “我还一直没问呢,你爸妈都是做什么的?”   “我妈妈原来在工厂工作过一段时间,说起来还和叔叔是同事呢。”   “同事?”听到这话,荣益铭真是意外了,“她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话,庞子豪的手顿了一下,他抬眼看向荣益铭,开口道:“我母亲叫庞秀娟。”   “庞秀娟?!”荣益铭神色明显一惊,显然是对这个名字印象很深:“你是秀娟的儿子?难怪我第一次看你就觉得有点眼熟。那,你爸爸呢?”   “我爸爸?”庞子豪放下手中的苹果,下意识地握住那把刀,眼中透出森森寒意,“原来您也不知道我爸爸是谁……”   庞子豪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没有父亲的。母亲是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她会慈爱地搂着自己,讲着她和自己父亲是多么的相爱;然而,可能下一秒,她就会疯狂地打他,口中发出最恶毒的咒骂——   “小兔崽子,他就是因为你才不要我的!你不是我的儿子,你给我去死!去死!!”   庞子豪曾经想搞清楚自己的父亲究竟是谁,然而外公外婆每次听到他提这个问题都会骤然变脸,严厉地警告他不许再问。只有一次,母亲悄悄塞给他一张照片,而后对他比了个“嘘”。   那是一小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照片一角,上面有一个男人年轻而英俊的面容。   庞子豪将这张照片藏在了最隐蔽的角落。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会将这张小照片拿出来,仔细地摩挲。这人一定就是他的父亲,那个给了他生命却又抛弃了他、并且让他和母亲都生活在痛苦中的男人……   如果,自己能够再见到他……   虽然母亲是个精神病人,可是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庞子豪对她还是很依恋。他很快便学会了顺从母亲的言语,尽量不激怒她,而后享受她给予自己的难得的母爱。然而,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9岁的一天,他刚刚走到楼下,准备去上学的时候,一个人突然从头上骤然落下,狠狠地砸在他的面前!!   ——那是他的母亲。   周围的人都被这一突变吓得尖叫跑开,然而庞子豪却忘记了跑,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母亲,看着她的口鼻中缓缓流出鲜血,而她却在血泊中绽放出了一个安详的笑容……   母亲的跳楼自杀令外公外婆再次遭遇了沉重的打击。他们身体开始变差,对待庞子豪的态度也愈发不如从前。于是庞子豪一边要照顾患病的老人,一边要忍受他们的指责。每当委屈得无以复加的时候,他就会拿出那张小小的“父亲”的照片,咬紧牙关,在心中暗暗发誓:如果有一天被他找到这个男人,他一定要让他知道自己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自己所有受的苦,都必须要让他加倍偿还!!   不知是不是他的执念让某个神灵听到了,于是多年后的某一天,他居然在一次偶然的出差中遇到了那个男人!尽管他的容貌已经变老,但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来!而且,他身旁还有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子,那女生搂着他的胳膊,甜甜的叫着“爸爸”。   那一刻,所有的不甘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如此幸福?!为什么你就能够享受天伦之乐!我要让你感受我的痛苦!我所失去的一切,你都必须偿还给我!!……   荣益铭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的庞子豪。他注意到,就在刚刚自己问过他父亲是谁后,庞子豪的情绪突然就出现了变化。荣益铭心中顿叫“不好”,他这才意识到,庞子豪是跟母姓的,再联想起当年庞秀娟辞职前后厂子内的一些传言,荣益铭顿时明白自己不小心戳到了庞子豪的敏感处。眼见庞子豪眼中透出彻骨恨意,手也握紧了水果刀。荣益铭只觉后背一阵阵发冷,正当他在犹豫要不要和庞子豪硬拼的时候,突然,门口处传来了“滴”的一声,而后只听“砰”的一声,宾馆房门被人生生撞开,一群人握着枪冲进了房间。   “不要动!举起手来!!”   荣益铭吓得下意识地也举起了手,然而庞子豪却似乎毫不惊慌,他只是冷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微笑。   “庞子豪,这里已经被警方包围了,你逃不掉的,放下刀。”沈严端着□□,冷冷地说。   庞子豪注视着沈严,沈严冷冷地盯着他。片刻之后,庞子豪扔下了手中的水果刀。立刻有人过去,将庞子豪双手反剪拷了起来。   警局,审讯室。   “方队长,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把我抓来。”坐在审讯椅中,庞子豪仍旧一脸地冷静。“我刚刚只是在和荣叔叔聊天,你们不是连聊天也不让吧?”   “那为什么我们进去的时候你手上拿着水果刀?”方礼源问。   “因为我当时在削苹果。”庞子豪嘴角挑起一丝笑意,“不信你们去问荣益铭,看看我有没有对他做什么危险的举动。”   隔壁的接待室里,荣益铭也在和沈严说着刚刚的一幕。   “……是,他确实没有真的对我做什么危险的举动,但是他当时看我那个眼神真的不对劲,尤其是当我说到他爸爸的时候……”   “他爸爸?”沈严眉头一皱,“他说他爸爸什么了?”   “他没说。当时他说他妈妈是我同事,我就顺口问了一句那你爸爸是谁,谁知道他突然眼神就变了,然后他瞪着我,说了句什么‘你也不知道我爸是谁’之类的话……”   沈严和程晋松对视一眼——之前他们只是查到了庞子豪是本市生人,跟随母姓。然而对于庞子豪的具体家庭情况却丝毫没有了解。于是沈严问:“你刚刚说庞子豪的母亲庞秀娟是你同事?”   “是。”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荣益铭欲言又止,过了好一阵子才叹气开口,“当年我们都在一个厂子工作,秀娟她……”   荣益铭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然而他刚刚那“秀娟”两个字已经吐露出一些信息。沈严和程晋松对视一眼,程晋松开口道:“荣先生,现在是关系到您女儿的案子和您本人的人身安全,您最好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听到这话,荣益铭下定了决心,他继续说:“秀娟她当年,是突然从我们厂子辞职的。听说她是被人□□了……”   “□□?!”沈严和程晋松都有些意外,沈严问道,“具体怎么回事?”   “具体大家也都说不清楚。”荣益铭说,“其实我一开就觉得秀娟这个人……精神方面有点问题,她有点单相思,就是那种明明人家对你没意思,她还上赶着粘着人家不放的那种。然后那一年,突然女工那边就传出消息,说她怀孕了,据说是被人□□的。具体情况怎么说的都有,我也不太清楚。后来她父母知道消息从外地赶了过去,把她接走了,后来的事情我们就不知道了。”   “这是大概多少年前的事情?”   “这我可记不太清了,大约二十五六年了吧。”   二十五六年——沈严和程晋松对视一眼——庞子豪今年正好25岁。所以庞秀娟当时怀的孩子,很可能就是庞子豪。   然而,这依然解释不了庞子豪对荣益铭本人的恨意。沈严皱眉回想着荣益铭刚刚的说法,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中——   “你刚刚说庞秀娟容易单相思,”他直视荣益铭,“她单相思的对象是不是你?”   荣益铭的脸上瞬间显现出尴尬之色,沈严一见他这反应已经猜出了大概,追问道:“是你,对不对?你们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   “没有!绝对没有!”这回荣益铭回答得相当干脆,“且不说我当时已经有未婚妻了,就是没有我也不会喜欢她。可是她不知道怎么的就爱粘着我,总找我说话。我未婚妻因为这事都跟我吵过一架……”   然而,沈严似乎还是不放心,继续问:“庞子豪是不是你的儿子?”   “绝对不是!”荣益铭几乎有些愤怒了,“我压根就没有碰过庞秀娟!”   程晋松领会了沈严的想法,他继续开口:“荣先生,如果我们需要您的血液以化验您和庞子豪的关系……”   “随便你们去验!我不怕化验!”荣益铭说完,突然领悟了什么,“你们是怀疑,庞子豪以为他是我的儿子?那他为什么还要和小颖……”   “他和您女儿在一起,”程晋松委婉地说,“目标可能是你。”   “是我?”荣益铭反问了一句,然后才恍然大悟,“你是说,他是故意接近小颖,然后又害死他,目的就是想像我报仇?”见沈严和程晋松一脸默认的表情,荣益铭突然暴起就要往外冲。沈严和程晋松一见不对连忙拦住他。   “庞子豪!我X你祖宗!!”荣益铭一边挣脱着两人的束缚一边破口大骂,“老子跟你丁点儿关系都没有,你哪里来的野种,居然因为这个害死我家小颖,我跟你没完!!……”   另一边的审讯室内,庞子豪似乎听到了屋外传来的咒骂声。只是隔着厚重的铁门,听不清是谁,在骂些什么。   沈严走了进来,开门见山地说:“庞子豪,你害死荣心颖,目标是不是为了向荣益铭报复?”   “警官,我说过,我没有害死心颖。”不想到这种时候,庞子豪依旧很冷静。   然而,沈严却并不听他解释,自顾自地继续说:“你之所以报复荣心颖,是因为你怀疑荣益铭是你的亲生父亲。”看到庞子豪神色一动,沈严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继续说,“当年你母亲未婚怀孕生下了你,你不知道从什么途径得知了你母亲在厂子时曾经与荣益铭有过亲密关系,所以你就认定了荣益铭是你亲生父亲,而你为了报复他不理你们母子,就决定害死他女儿,让他也尝尝‘孤独终老’的滋味,我说得有错吗?”   虽然庞子豪在一开始曾经流露出一瞬的情感变化,但是此刻他已经又恢复了淡定自若的模样,他看着沈严,微笑着说:“沈队长,我没想到您还挺会编故事的。只可惜,我之前并不认识荣益铭,而且我再说一次,我没有害死心颖。”   “荣益铭,我猜你和荣心颖谈恋爱的这段时间,没有和荣益铭做过亲子鉴定吧?”一旁的程晋松突然开口。   庞子豪的脸色瞬间又出现了一丝难以掩藏的变化。程晋松一见了然,继续说:“其实以你这么高的智商,为什么不先去化验确认一下你们是不是父子关系呢?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搞错了,那么你就是害了一个无辜的生命。”   从关进审讯室到现在,庞子豪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慌张”的神情。沈严见状说:“你没验过不要紧,这次我们警方帮你验,”沈严看着庞子豪强装镇定的面容,冷冷开口,“等结果出来,你就会知道你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 第42章 误判   蒋欣对庞子豪进行了采血,而后将血液放进了保温箱。   “庞子豪,我们会将你的血样与荣益铭的血样一起送去司法鉴定中心,进行亲子关系鉴定。”   庞子豪平静地听着,既不点头,也不回答。   沈严目送蒋欣出了审讯室,而后继续问:“庞子豪,何晓丽去了哪里?”   庞子豪抬起头来,刚想开口,沈严却先打断他:“你不用跟我说什么你跟她不熟了。我们发现了你和何晓丽有大量通话记录,许多通话都是正好发生在荣心颖收到骚扰电话前后。而且,我们也查到了,何晓丽就在你们家那栋楼也租了一间房子,整件事——无论是荣心颖的死,还是安喜东的死——何晓丽都是共犯。但是我现在不是问你这些的。现在关键的是,何晓丽失踪了,我们怀疑,她可能被人绑架了。”   听到这话,庞子豪下意识地一抬眼,看向沈严的眼神中现出一丝惊愕。   “她是今天晚上7点多失踪的,地点是在你们公司总部后边的巷子里。我们调查过何晓丽的亲友,他们都说何晓丽没有什么仇人。所以何晓丽失踪,最大可能还是与你有关。你仔细回忆一下,何晓丽可能还有什么仇家,谁知道她今天的行踪,又为什么会绑架她?”   庞子豪的眼中闪过各种神色,然而他最后还是开口道:“警官,我和何晓丽真的不熟。”   “庞子豪!”沈严有些气愤了,“现在说的是一条人命!你已经害死了荣心颖,你现在连何晓丽的命也不顾了吗?她可是为了你才做那些事的!!”   听到这话,庞子豪居然笑了。他反问道:“警官,她为我做什么了?哦对了,你们说她给我打过好多次电话,那是因为她一直在追求我,但是我明确跟她说过我和她不可能,因为我有心颖了。说不定她就是因为这点怀恨在心,所以才骚扰心颖,想让她自杀的。警官你们一定要好好查查,说不定她才是杀害心颖的真正凶手。”   “庞子豪,”一旁的程晋松开口,“你还算是个男人么?”   庞子豪挑了挑嘴角,再不说话。   “这个庞子豪,简直是冷血。”出了审讯室,沈严怒斥道。   “他现在是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在了何晓丽的身上。”程晋松说,“如果何晓丽真的出事了,他就可以死无对证了。”   “死无对证?他想得美。”沈严冷冷地说,“我现在就去申请彻查他和何晓丽的家,我就不信他真能天衣无缝!!”   灯火阑珊,当城市中的绝大多数人已经陷入梦乡的时候,警方却连夜出动,对庞子豪和何晓丽展开了新一轮的全面调查。法证组全体成员进入庞子豪与何晓丽的住宅,对所有物品进行搜查取证,重案组则挨家挨户地走访楼内其他住户,对两人的任何细节都不放过。这样细致的搜查终于有了收获。一个晚归的住户回忆起来,案发当夜凌晨2点钟左右,他曾经在楼道中见到何晓丽抱着一个类似笔记本电脑的东西开门进屋。而警方也在何晓丽家找到了这台她藏得很深的笔记本电脑。   “系统记录显示,这台电脑曾使用过VoIP和秒拨IP,”它们属于网络电话,而且是采用代理IP池,也就是说每次登陆都会切换一个新的IP。它的IP池量巨大,一般很难辨别出它的IP和正常的IP。之前荣心颖的一些骚扰电话和短信,估计就是这么拨打出来的。”沈皓向沈严解释,“另外,我们在非法网站上看到的那个‘清道夫’的留言,也是这个电脑发出的。但是奇怪的是,那次留言却并没有使用IP代理。不知道是当时软件出问题了还是何晓丽忘记了。”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面包车内。   “没想到,堂堂‘清道夫’居然是个女的。”一个男人的声音隐隐传入耳际,语气中似乎带着讥诮。何晓丽一听忙想解释自己不是清道夫,无奈自己嘴被粘的严严实实,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动什么动!老实点!别以为你是‘清道夫’我们就不敢杀你!”另一个声音威胁道,与此同时,一只脚狠狠地踹了一下她的肚子。何晓丽吃痛地哼了一声,然而她还是继续挣扎着想要说话。   “老大,她似乎有话要说。”那人似乎冲着另一个人低声汇报着。   何晓丽凝神细听,似乎有个人沉沉地“嗯”了一声,接着她感觉到有人接近了她,一把尖刀抵住了她的喉咙。   “你有话要说?”那人在她耳边轻声问着。   何晓丽不敢大举动,只得轻轻点了点头。   “一会儿把你嘴打开,不许乱叫。”那人低声威胁,将刀尖又贴紧她的皮肤几分,“如果你怪叫一声,立刻送你去见阎王。”   何晓丽立刻再次点点头。   嘴上的封条被人撕了下去,何晓丽忙开口道:“你们弄错了,我不是‘清道夫’。”   “你不是?”耳边的那个声音嗤笑道,“不是你敢在网上拿‘清道夫’的名号留言?”见何晓丽身子似乎一僵,那人继续说道,“怎么,你用真实IP留言,不就是等着人找到你呢吗?”   “我……”何晓丽已经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惹来这场祸事的了,她颤抖着回答,“我……我是假冒他发言的,我真的不是……”   “假冒?!”不想身边人一听声音顿时提高了两度,“你这女人还真是胆大啊,没事闲的居然在网站上冒充杀手?你知道你留言的是什么地方吗?你有杀过人吗?”   听到最后这话,何晓丽倔强地一抬眼。只可惜她的眼睛上紧紧地蒙着眼罩,别人根本看不到她的眼神。   “等下。”这时,车厢深处有个声音传来。   “老大,这女人根本不是清道夫。”何晓丽感觉自己身旁的男人走了过去,“我就说大名鼎鼎的清道夫不会是个女人。”   “这女人刚刚似乎很不服气。”那个被称呼“老大”的男人开口,他的声音很低沉,语调也有些奇怪,“女人,你杀过人?”   何晓丽心中犹豫着——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自己到底该不该承认?   “实话实说!”那小弟又回了来,“敢骗我们让你今天死无全尸。”   “我告诉你们,”何晓丽试探着开口,“你们不会告诉警察吧?”   听到这话,何晓丽感觉身边静了静,而后车厢内突然发出了笑声。那个小弟嗤笑着开口:“你觉得我们会告诉警察?你看我们像警察吗?”   当然不像——何晓丽在心中暗暗说着——不只不像,你们还像是警察最想逮到的那种人。何晓丽此刻已经拿定了主意,她把心一横,开口道:“不怕实话告诉你们,我之所以假冒‘清道夫’,就是想让警方以为我……我做的那些事,是他干的。”   话到嘴边,何晓丽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办法把“杀人”两个字直接说出口。   “那些?”那个低沉的声音又传来,依旧是那种有些奇怪的语调,“你杀了不止一个人?”   何晓丽没想到那男人只从自己一个词中就发现了问题,身子不禁一抖。然而其他几人显然从她的反应中看出了答案。那个“小弟”开口道:“哟,看不出,你这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居然还真做过?你能拿得动刀吗?”   “杀人不是非得用刀子的。”何晓丽实在讨厌这人言语中的轻视,忍不住开口反击。不想那人倒也不生气,语气中甚至带着点笑意:“好啊,那你说说你都是怎么杀的?”   “一个女的,我打骚扰电话把她打到快精神崩溃了,于是她自己爬了天台。但是她临到最后关头居然没胆量去死,于是我一把把她推了下去。”   “嗬,看不出你手段还挺狠的。”那青年笑着说,“还有呢?”   把第一桩命案说出后,何晓丽心理的障碍似乎也小了许多,加之身旁的似乎都是杀手,她仿佛有了交流工作的错觉,于是她接着说:“我杀那个女人时,就找了个替罪羊。但是没想到被那人发现了。于是我就在那人的饮料里放了点降压药,他喝了之后在骑车的时候头晕摔倒,然后被车碾死了。”   何晓丽说完之后,再次听到了那个“老大”低沉的笑声。   “想不到你还挺有招儿的。”那青年笑笑,“那条子有没有盯上你?”   何晓丽抿了抿嘴——警方已经查到她今天下午的时候去过耀华商场了,也问过她开的车子。恐怕他们迟早会盯上她。   “女人,”这时那个男人再次开口,声音依旧低沉,“你有没有兴趣跟我走?”   “什么?”何晓丽觉得自己没听清。   “跟我走。”那男人再次开口,“你也知道,警察已经盯上你了。你回去,迟早会被他们抓走。你不如跟着我们。你在杀人上很有天分,如果加以训练,你能比现在更出色。”   “我对杀人没兴趣!”何晓丽下意识地反驳,“我杀他们,是为了我男朋友,我可不是什么杀人狂!”   “你男朋友?”那人重复了一句。   “是。”何晓丽生怕对方有什么误会,又强调一次,“我有男人了。我做这些事都是为了他。我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你是为了他才去杀人,”男人重复着,“那他为什么不亲自动手呢?”   “他一动手,警方就会注意到他了。他才不会做那么蠢的事呢!”   “他不动手,却让你动手,”男人的声音中似乎带上了一丝玩味的笑意,“难道不是为了出事后把责任全都推给你?”   何晓丽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安,然而她强迫自己不这样去想,倔强地回答:“你们不知道别瞎说!我男朋友才不是那种人,他为了整件事忍辱负重了好久,他是不会抛弃我的!!”   “他不抛弃你?”那个小青年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嘲讽,“不是我咒你,你猜你被关进监狱后,你男人会不会找别的女人?说不定几年后你出来时,你男人已经三妻四妾儿女……”   “你闭嘴!”何晓丽忍无可忍地大叫出声。   车内一时安静了下来。何晓丽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吼了绑架自己的人,一时后怕得不敢再出声。   那边,那个青年似乎走到了那个男人身边,何晓丽听到他似乎问了一句“怎么办”。何晓丽顿时紧张起来,自己刚刚拒绝了他们的提议,他们会不会把自己杀了?可是,他们一直蒙着自己的头,自己也没见过他们的模样,能不能求求他们……   “女人。”   正当何晓丽思索自己如何死里求生的时候,那男人突然开口,把何晓丽吓得浑身一抖。   “我们本来是应该杀掉你的。”那男人语气平静地说,“不过看在你做的事情份上,我觉得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如果将来,你觉得愿意加入我们的话,可以再在那个网站上留言,到时候我可以派人来接你。”   “好……”何晓丽乖巧地点头,心中却想着自己绝对不会再上一次那个网站。   身旁又出现了脚步声,那个年轻男人走到了自己身旁,把自己拎了起来。   “记住,不许和警方提起我们,知道吗?”男人冷冷地警告。何晓丽忙点了点头。   突然,她听到身旁传来了开车门的声音,何晓丽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感觉自己被人猛地一推,瞬间从车上滚了出去。   何晓丽摔在草地上,一连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来。而那辆车子完全没有停留,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第43章 错付   5月29日,清晨。   窗外的阳光终于渐渐追平了屋内的灯光,程晋松站在仪器前,使劲抻了个懒腰。从昨天半夜到现在,他们一直在对庞子豪、何晓丽家收集回的所有物证做着检验分析,现在只差最后一项,就全都完成了。程晋松站在机器前,满怀希望地等待着——能不能锁定庞子豪,可能就要看这一项结果了。   终于,机器发出了运转停止的声音。很快一张纸从打印机里吐了出来。程晋松拿起那张纸,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成分,终于露出了笑容。他拿着单子,立刻向五楼重案组办公室走去。   重案组办公室内,几个人也是睡得东倒西歪。尽管警局的宿舍楼就在旁边,但是这些人却连这几步路都懒得走,可见昨晚都忙成了什么样子。程晋松小心地绕过他们,轻轻推开沈严办公室的门。   出乎预料地,沈严并没有睡着。他仍在翻看着卷宗。见到程晋松进来,他忙问:“有发现?”   “是个好消息。”程晋松说着就要将手上的化验单递过去,他刚要给沈严解释,然而就在这时,门外的大办公室突然传来电话铃声。   “你等下。”沈严说着便往外走,然而他出了办公室却发现,秦凯已经接起了电话。   “喂,S市公安局刑侦队……”秦凯尚未完全清醒,说话都不自觉地拖着长音,“嗯,是……什么?!你说真的?!好好好,太好了!什么时候到,我们派人去接!”   “头儿,好消息!”秦凯放下电话,刚刚迷蒙的睡眼已经完全被兴奋所取代,“何晓丽找到了!!”   “在哪儿找到的?!”   “在咱们省T市。T市警方正在把她送回来,一个小时后就能到!!”   何晓丽是在一条国道边的草地里被人发现的。当时她头上蒙着眼罩,手脚都被捆着,护路工人一见这情况立刻便报了警。警方在问清她的姓名后便发现她正是S市警方通缉的嫌疑犯,于是立刻押解回了S市。坐在审讯室的何晓丽得知庞子豪将所有罪行都推到自己身上时,眼中闪过了明显的震惊与错愕。   “何晓丽,我们查过,你和荣心颖之前并不认识,也没有任何过节,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庞子豪。” 程晋松开口道,“但是你看看这个男人为你做了些什么?他先是和荣心颖同居,然后又鼓动你去做这么多违法犯罪的勾当。而当被警方发现后,他又将所有的这一切都推给了你,这样的男人,真的值得你为了他付出一切吗?你才23岁,还这么年轻,你真的打算替他去死?”   何晓丽抿紧了嘴唇,没有开口。   “何晓丽,”沈严说,“即使你不说,以目前的证据,也足够我们将庞子豪定罪。我们跟你说这些,是想给你一个机会。你好好考虑。”   走出审讯室,程晋松对沈严说:“我看刚刚何晓丽得知庞子豪把一切都推给她时很震惊,她应该是没想到庞子豪会这么对她。我们抓住这一点,应该能说动她。”   沈严点了点头:“但是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何晓丽能帮庞子豪做这么多事,说明她被洗脑很深。她是我们给庞子豪定罪的关键人物,我们一定要把握住。”   “沈皓正在那里查看何晓丽的手机,应该能有发现。”   沈严点点头:“走,去看看。”   两人一起来到七楼法证组的影音分析室。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居然只有唐晴在屋里,沈皓不知所踪。程晋松觉得奇怪,问唐晴:“沈皓去哪儿了?”   “哦,他……”   唐晴话音未落,那边沈皓拎着两袋东西走了进来:“唐晴,你的……”   抬眼注意到沈严与程晋松,沈皓的话停在半途。然而唐晴却没注意到这些,她快步奔了过去:“谢谢沈警官!”当看到袋子上的商标时,唐晴更是笑逐颜开:“怀石料理?皓哥您果然讲究!”   “这不是你要求的么?这会儿跟我装什么惊喜?”沈皓白她,见到程晋松就在边上,他像赶苍蝇似的摆摆手:“行了你自己找地方吃去,分析室里不能吃东西。”   “是!”唐晴拎着那袋外卖站起身来,她冲沈严和程晋松敬了个礼,说了句“两位领导,我先去吃个饭”,然后便拎着那袋价格不菲的外卖喜滋滋地跑出了分析室。   “怀石料理?”程晋松看着沈皓,戏谑的目光中透着八卦,“大手笔啊,沈警官。”   一旁的沈严也露出慈爱的目光:“小皓,唐晴是挺不错的,如果你真的对她……”   “打住!”沈皓忙比了个“停止”的手势,“刚刚那顿不是我请她,严格来说应该是叫赌资。”见沈严和程晋松满脸不解,沈皓耐着性子解释道,“就是前天,查跟踪你和晋哥的人的时候。本来是我处理监控的,结果她看我只截了一段视频出来说我没重点太冗长巴拉巴拉,我一烦就说我们不是剪辑视频的,没必要费时费力做这些。她不同意,说她一会儿就能搞定。于是我就随口说了句如果你能十分钟搞定我请你吃饭。”   程晋松嘴快:“结果你又输了?”   或许是这个“又”字太刺激人了,沈皓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他不耐地冲沈严和程晋松说:“我说你们俩到底有什么事?!”   看着向来淡定的沈皓“恼羞成怒”的模样,沈严和程晋松都觉得好笑,但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于是沈严正了正神色,开口说:“我们想来看看何晓丽的手机里有什么发现,能不能锁定庞子豪。”   “这个还真有些发现。”听到哥哥说起工作,沈皓也恢复了正常模式,“何晓丽的手机里保留了她和庞子豪的所有通话及交往记录。其实她在五六年前就认识庞子豪了,庞子豪去北京认识了荣心颖、然后就和何晓丽提出分手。何晓丽为此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后来她追着庞子豪问了好久,才问道真实原因。就像我们之前猜测的那样,庞子豪的确是认为荣益铭就是他亲生父亲,所以才接近荣心颖的,而且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杀荣心颖。何晓丽大概是被爱冲昏了头脑,所以决定帮助庞子豪。从两人的聊天记录上看,给荣心颖打骚扰电话应该是两个人共同完成的,而杀安喜东的计划是两人共同制定的。不过杀荣心颖的人到底是谁从两人聊天记录上看不出来,可能还需要你们再问问。”   沈皓说着,将整理好的聊天记录及微博、记事本等相关信息递给沈严和程晋松。两人一看,心中有了底。有了这些,他们就有足够的信心让何晓丽开口了。   在强大的证据及攻心的战术下,何晓丽挣扎了一天,终于放弃了抵抗。她开始交代自己的罪行。而得到何晓丽的口供后,沈严和程晋松决定,再次提审庞子豪。   审讯室。   “庞子豪,何晓丽已经找到了。”沈严这样开口,注意到庞子豪抬起眼来,他继续说,“她已经全部交代了。”   听到这话,庞子豪眼神依旧平静得毫无波澜。程晋松看着他那笃定的模样,一挑嘴角:“怎么,不信?那好,我就来给你说说。你和何晓丽本来就是恋人。两年前你出差去北京,偶然遇到了荣益铭和荣心颖。你一直以为荣益铭就是你的生父,而你痛恨他从来没有养育过你,所以你就故意接近荣心颖,想要杀死她,让荣益铭感受‘孤独终老’的痛苦。你和荣心颖确定关系后不久,荣心颖就被安喜东骚扰。你发现荣心颖心里比较脆弱,甚至因为骚扰开始出现抑郁症状,于是你就萌生了一个念头,假扮骚扰者不断骚扰她,逼迫她自杀。”   “为了逼她自杀,你进行了一系列部署。”程晋松继续说,“首先你先是继续骚扰她,让她感觉在北京不安全,而后你提议离开北京,去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城市,借机将荣心颖进一步孤立。而后你和何晓丽开始对荣心颖进行更大规模的攻心战。你们发短信,打电话,不断威胁她让她自杀,甚至说她不自杀就去伤害她身边的人——也就是你。”   “你的那次食物过敏,是你和何晓丽故意做的戏。”沈严开口,“芝麻粉是何晓丽放进你的食物里的,120也是她打的。而后她又用改号软件发匿名短信告诉荣心颖,让她害怕,且不敢报警。”   “经过你们的一系列心理摧残,荣心颖终于忍受不住,决定自杀了。”程晋松接着说,“那天晚上你发现她上了天台,你和何晓丽觉得计划终于要成功了,于是就都上了楼。可是没想到荣心颖站上去好久都没有往下跳。你知道荣心颖下不定决心,打算继续等待。然而何晓丽却等不及了。所以她走出去,假装劝荣心颖,却趁其不备将荣心颖推下了楼。你当时很生气,觉得何晓丽破坏了你们的计划,于是你带着何晓丽回到你们家,把你平时用来骚扰荣心颖的笔记本电脑交给何晓丽,让她假装杀手在网上发帖,试图转移视线,而你则用早就偷出来的安眠药服用了下去,假装被荣心颖下药,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   “你们自以为计划周密,可是却没想到,有人意外目睹了这一切。”沈严接着开口,“你们都不知道安喜东居然也来到了S市,而且那么巧的又发现了荣心颖。那天安喜东拿着夜视望远镜想偷窥荣心颖时,却无意中看到了荣心颖被人推下天台,以及之后你和何晓丽到天台边查看的情形。出于私心,安喜东没有选择报警,而是打算以此为把柄勒索你。而你和何晓丽正想找个替罪羊,于是便打算杀他灭口,借机将所有的罪行都栽赃给他。”   “那天,是你发短信把安喜东约到商场去的。”程晋松接着说,“地点是何晓丽选的,因为何晓丽在那家商场工作过,知道他们后院没有监控。何晓丽找了个借口从公司总部开车出去,你躲到监控盲区上了车,而后一直隐藏在后座。进到商场后院后,何晓丽下车,你借着给安喜东封口费的机会,骗他喝下了掺了安眠药的饮料。之后你们怕安喜东不死,还偷偷开车跟着他。直到确认他被车碾过,你们才放心离开。”   “警官,你们这故事编得很精彩,”庞子豪平静地听完,开口道,“不过你们警察办事应该讲证据吧?”他直视着沈严和程晋松的眼睛,冷静地问,“你们有证据吗?” 第44章 明网之下   见庞子豪如此冷静地问警方是否有证据,沈严挑了挑嘴角:“庞子豪,你不会真的觉得,你自己的行动天衣无缝吧?”   庞子豪直视着沈严双眼,两人视线对峙着,庞子豪竟没有露出一丝胆怯的神色。   见两人这对峙不会有结果,程晋松决定打破僵持:“庞子豪,我不得不说,你确实计划得很周密。所有的骚扰电话、短信,你都是用同一部电脑弄的。而荣心颖死的当晚,你就把这部电脑交给了何晓丽。我猜你当时就已经打定主意,一旦警方发现,就将所有的罪名都栽赃给她。而且,为了不让警方发现你们两人的关系,你还多次叮嘱何晓丽,务必将你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删除。”   “但是你忽略了何晓丽对你的感情。”沈严终于开口,“你和她的每句话她都没有删掉,全都保留在她的手机里。你们两人整个犯罪过程,她的手机里都有完整的记录。”   听到这话,庞子豪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狠毒的愤恨。   “庞子豪,”程晋松继续开口,“你虽然很会操纵女人,可是你并不懂得女人,你不理解她们对爱人的只言片语都小心翼翼保存着的那种心思。何晓丽为了帮你实现复仇,忍者嫉妒,看着你和别的女人同居生活,她心里有多么痛苦、对你有多么思念,你完全不理解。”   然而,此刻的庞子豪的眼光中看不到一丝愧疚,他的目光阴狠冰冷,大概他在痛恨着那个蠢女人为何不听自己的话。见到他如此执迷不悟,程晋松继续开口,“而且,就算没有何晓丽的手机,你也还犯了一个错误。”   听到这话,庞子豪双眼骤然看向程晋松。程晋松见他一脸的鄙夷,笑笑:“怎么,不信,那我就给你看看证据。”   说着,他将一张化验单递到庞子豪面前:“这是对你家门口鞋垫的上的尘土的成分分析——你很谨慎,那天回到家中后你想到警方会怀疑你,所以你将你上天台时穿的衣服和鞋子都彻底清洗了一遍。可是你忽略了一个地方,就是地垫。我们从你家地垫上检测到了痕量的‘姚黄’与‘洛阳红’这两种牡丹花的花粉。这两种花都属于牡丹花中的名贵品种,市面上很难见到。但是巧的是你们楼的天台上正好有这两盆花——你不用跟我说什么别的时候蹭上的,我和花主老大爷确认过,那两盆花是他那天晚上十点多才搬上的天台。而第二天一早,天台就被我们警方封锁了。荣心颖上了天台后就没再下来,你要怎么解释这些出现在你家地垫上的花粉?!”   庞子豪死死地盯着那张纸,仿佛要把它瞪个窟窿出来。或许在他的认知中,他的计划是天衣无缝完美无缺的,所以他无法接受自己的计划中居然出了纰漏。见到他如此执迷不悟,沈严决定,再给他一个打击。   “庞子豪,”沈严再次开口,“你的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   听到这话,庞子豪猛地抬眼。   沈严看了一眼程晋松,后者点点头,将一份鉴定结果递给庞子豪。   庞子豪颤抖着手翻开那份鉴定书,他略过上面的所有信息,直接看向结果,当看到那鲜红的大章“确认无血缘关系”时,他猛地张大了双眼。   “其实就算不用这份鉴定,我也可以告诉你,荣益铭绝对不是你的父亲。且不说你们两人长得并不相像,就连人身上一些明显的遗传性征,你们两人也完全不同。”   听到这话,庞子豪低下了头,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仿佛在极力压抑某种情绪。过了片刻,他突然开始笑了起来。“咯咯咯……哈哈哈……”庞子豪越笑声音越大,最后整个审讯室中只回荡着他撕心裂肺的笑声。   “你说,如果当初庞子豪的姥姥、姥爷将真相告诉他,而不是讳莫如深的话,是不是或许就没有今天的悲剧了?”走出审讯室,沈严这样问程晋松。冷静审视,其实庞子豪也是个受害者。是他童年的悲惨遭遇造成了他心理的扭曲,以至于令他选择用杀人去报复。   程晋松也叹了口气:“这就应了网上那句话:有的人是童年治愈了一生,而有的人,则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两人一边感慨一边走出办案区,一推门却迎面见到公共关系科的刘科长。看到两人出来,刘科长笑着开口:“总算等到你们俩了!”说着他看向程晋松,“前天晚上派出所同事给我来电话,说刘慕然已经被他们抓到了。经过审讯那小子承认了,网上那些关于你的说法都是他杜撰的,目的就是因为几年前你抓了他父亲,所以他怀恨在心。派出所的同事对这人开了行政拘留,还要求他出去后必须在之前所有造谣你的地方登道歉声明。怎么样,这个处理结果,还算满意吧?”   “满意,”程晋松笑着对刘科长说,“领导辛苦了。”   “不辛苦。”刘科长笑着摆摆手,“其实本来早就想告诉你的,可是看你们这两天查案太忙,我就没打扰你们。”   “对了刘科长,”沈严突然间想起了一个细节,“当时刘慕然发的照片里有一张是在四中楼顶拍的,但是我记得当时现场只有四中的师生,他有交代那张照片是谁拍的吗?”   “这个也问到了。”刘科长说,“那个刘慕然有个发小在四中当老师,照片是那个人拍的。说起来也是搞笑,那个发小知道刘慕然做公众号,本来是想提供素材让他夸夸警方的,结果没想到刘慕然竟写了个完全相反的东西出来!派出所的同事跟我讲,说他发小知道这件事后气坏了,直说要跟刘慕然绝交呢!”   听到这话,程晋松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有沈严还是一脸严肃严肃:“刘慕然的父亲违法犯罪,还差点害得晋松失明。刘慕然不怪父亲却反过来怪警察,这样的人也不值得交。”   “行了,派出所的同事已经替我报仇了。”程晋松忍不住笑着安慰沈严,“别气了哈,沈队。”   “是,行政拘留10天,以他这个行为算是顶着上限罚的了。”刘科长也点头,“今天我们分局也会发案情公告,绝对对还晋松一个清白的。”   “好嘞!领导您费心了。”   “客气什么,大家都是同事嘛。”   刘科长通知完消息,便冲程沈二人挥挥手回自己办公室去了。程晋松和沈严一起往回走,边走边看着沈严笑。   “干嘛你?”沈严终于注意到程晋松的小动作,“笑什么?”   “笑你刚才的样子好笑,气鼓气鼓,像个青蛙似的。”程晋松开了句玩笑,“咱们平时遇到这种事儿也不少,犯不上气成这样。”   沈严缓下脚步,看着程晋松没有说话——他还记得,自己与程晋松初识就是在医院。那时候程晋松才刚刚做完角膜手术,眼睛还蒙着纱布。后来两人在一起了,自己才了解程晋松受伤的经过。虽然并没有亲见当时的场景,可是一想到程晋松险些完全失明,沈严都会觉得心疼与后怕。现在当年的犯人家属居然还因为这件事造谣抹黑程晋松,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程晋松大概也明白沈严在意的原因,于是笑笑,安慰地拍拍他,“放心,我也是个老警察了,没那么容易被他们暗算的。我会一直平平安安的,嗯?”   因为在警局内,程晋松没有把话说得太直白,然而沈严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荣心颖坠楼案终于有了明确的结果。尽管庞子豪咬死不承认,但是警方掌握的证据也足够将他定罪入刑。然而有另外一个相关案件,他们却尚未找到答案。   “何晓丽,绑架你的究竟是什么人?”   何晓丽再次摇了摇头:“我没有看见过他们的脸。”   “那他们都和你说了什么?”   “他们……”想起那些人的警告,何晓丽还是有些犹豫,然而抬眼看到沈严严肃的目光,纠结了一下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他们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沈严皱眉,“他们把你认成了谁?”   “就是那个叫‘清道夫’的杀手。”何晓丽小声地说,“那天我把荣心颖推下楼后,子豪就说警方很可能会查到我们。然后我俩想起来之前我们在一个网站上发过一个悬赏杀手的帖子,于是他就让我拿他的电脑回去,上那个帖子下留个言,就说把人杀了。这样如果你们警方怀疑我们,我们就可以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其实子豪当时叮嘱过让我用改号器,但是我那天没弄明白,没改成就发出去了。结果,那些人就通过IP找到我了……”   “然后呢?”   “然后……”何晓丽回想起在车里和那些人的对话,不敢实话实说。于是说:“然后他们问我是不是‘清道夫’,我说我不是,他们确认了一下,发现我确实不是,就把我放了……”   沈严和程晋松对视了一眼,程晋松再次提问:“何晓丽,你再仔细回忆一下抓你的这些人的信息,任何信息都可以。”   “我记得,他们开的是一台黑色的面包车。”何晓丽仔细地回忆着,“他们都带着头套,而我一上车就被他们蒙住了眼睛,所以,我真的没有看到他们的脸。”   “那声音呢?你听到他们说话了吧?”   “声音……”何晓丽回忆一下,开口道,“跟我说话有两个人,一个声音年轻点,口音有点像北边隔壁省的,另外一个声音听着岁数更大些,他的口音……”   说到这里,何晓丽迟疑地停了下来。沈严追问:“他的口音是哪里的?”   “他的口音……怪怪的,”何晓丽说,“有点像外国人说中文的感觉……”   沈严和程晋松对视一眼——外国人?   “沈严,我怀疑,何晓丽遇见的可能是境外黑势力组织。”出了审讯室,程晋松对沈严说,“何晓丽登录的那个‘暗网网’虽然是个明网,但是里面确实也存在不少违法犯罪行为。何晓丽不知深浅,冒用了别人的名号,这才惹来了这场麻烦。”   沈严点点头,认同程晋松的猜测。   “如果真是这样,”程晋松继续说,“现在就有两个很严重的问题:第一,‘清道夫’这个杀手确实存在,而且很有能力,值得这些人不惜跑这么老远来寻人;第二……”   “第二是,”沈严替程晋松说了下去,“这帮人居然嚣张到敢到中国境内来搞绑架了。”   程晋松点点头,显然沈严说出了他的心里话。“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要趁他们离境之前赶快找到他们,我担心他们发现何晓丽不是真的‘清道夫’后会立刻出境!”   由于警方之前就已经锁定了所有在何晓丽失踪期间出入过小巷的车辆,再结合何晓丽提供的车型和颜色,警方很快就锁定了车辆。这是一辆X省牌照的汽车。X省警方迅速展开调查,结果查明,这辆车是一家租车公司提供的车辆。租车人使用的是E国护照,已于昨日还车。警方通过出入境处的监控确认,租车人昨日清晨便离开了中国境内。中国警方将此事通知了E国警方,几天后,E国警方给出初步调查结果,经查,那本护照是一本假护照,护照上人名与身份信息全是假的!   “假的?!假的是怎么办出这本护照、并且通过两国的海关的?还有,就算护照是假的,来中国的人总是真的吧?有照片有监控,怎么可能查不到人?!”沈严对E国给出的说法完全不能接受。   肖局长听着沈严一连串的抱怨,并没有开口打断。程晋松注意到这一点,开口说:“肖局,这事儿背后有情况吧?”   肖长河看了程沈二人一眼,这才继续开口说:“我也不相信这事查到这儿就查不下去了,所以就托人找中国驻E国大使馆打听了一下。从大使馆得到的消息是,租车的那个小子应该是E国最大的黑手党的成员,而且据说,”说到这里,肖局顿了一下,“他的老大是那个组织里四号人物,安德烈。”   “四号人物?”程沈二人都吃了一惊,“所以肖局您的意思是,当时绑架何晓丽的三个人中,有一个人可能就是安德烈?”   “从海关出入境采集到的人像信息来看,其中一个人确实很像安德烈。”   “所以安德烈亲自冒险来中国搞绑架,就为了找那个‘清道夫’?”沈严觉得不可思议,“这个‘清道夫’到底是什么人?”   “据国际刑警那边的消息,这个人是一个职业杀手。据说他曾在东南亚那边暗杀过两个毒枭,所以在杀手圈似乎很有些名声。不过国际刑警那边也没有关于这个杀手更进一步的信息,甚至连这人是男是女都不清楚。”肖长河说着看向沈严,“不过,就像你刚才说的,安德烈不惜以身犯险来中国绑人,说明他们很想找到这个清道夫。国际刑警那边对这件事很在意,他们希望能从中获得关于‘清道夫’以及E国□□的更多线索,据说过两天国际刑警那边还会派人来向你们、还有那个何晓丽了解情况。”   果然,几天后,国际刑警组织的两位警员就在省厅领导的陪同下来到了S市公安局,向沈严等人了解案情经过。与此同时,他们也告诉了沈严、程晋松一些不为外人知的内幕消息。   “E国黑手党这几年不太消停。现任黑手党领导伊奇已经70多岁了,这两年他身体不太好,逐渐退居二线。而他的几个手下为了夺权,正在明争暗斗。安德烈这次这么心急地想找‘清道夫’,说不定就是想雇他去暗杀自己的对手。”维克多刑警对程沈二人说。“你们不知道,E国警方最近被这些□□争斗搞得焦头烂额,简直想撞墙。”   维克多警官来自B国,负责亚洲区警务,能熟练使用多国语言。他这几句汉语不仅发音标准,就连成语和网络用语也使用得毫无差错。   程沈二人早就对E国黑手党的猖獗有所耳闻。可如今听维克多警官描述,还是觉得有些骇然。或许是两人表情太沉重,维克多警官见状忙转换话题:“哦对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们之前查到的那个DarkNet,K国警方已经把他们端了。”   “真的?!”沈严来了些精神。   “千真万确。”维克多警官说,“从你们将线索通知给K国警方后,K国警方就一直在行动。前两天他们终于锁定了服务器的位置,昨天半夜终于把服务器给端了。听说K国警方现在正在追查网站创立者和背后资金支持者,估计接下去还能有大发现。”   “太好了,打掉一个这样的网站,也能少了一个害人的地方。”沈严终于觉得气顺了一些。   “这还要多谢你们提供的线索。知道我要来见你们,我一个K国的警官朋友还托我向你们表达感谢呢。”维克多警官笑着说。   “你的朋友太客气了。”程晋松笑,“大家都是为了打击犯罪而互相合作嘛,打掉这个网站,也有助于我们国内的安宁。”   “嗯,中国这些年的治安大家都是有口皆碑的。多亏了你们二位这样的青年才俊了!”   “哈哈维克多警官,您这实在是太过奖了!”   了解了案件经过,又交换了信息,维克多警官等人便离开了警局。而这边,重案组也终于将荣心颖案卷宗整理完毕,准备移交检察机关。   “这个案子折腾这么久,总算可以结案了。” 将最后一份材料装好,程晋松长出了一口气。   “只可惜,碎尸的那个案子,还是没有进一步的线索。”沈严说。“我原本以为荣心颖的死可能与整形医院有关,说不定能借此发现舒东育与当年分尸案之间的蛛丝马迹,可是没想到查到最后,两件事竟然没有丝毫关系。”   两天前,经舒东育的同意,警方对他的三套曾经及现在的住宅做了全面的血迹鉴定,结果均未发现可疑的血液痕迹。鉴于当年的分尸案凶手一定对尸体进行了长时间细致的处理,所以现场必然有大量血迹残留。然而现在没有任何血迹反应,也就基本排除了舒东育的犯案嫌疑。   “这才刚破一个案子,就又想上别的了。沈队,敬业也不是您这么个敬业法。”程晋松含笑嗔他,“说起来这都六月份了,正好也没什么事,我看这案子结了以后咱俩干脆把年假修了算了。今年八九月份市里好几项大型活动,我估计到时候咱俩的年假又没得歇了。”   “过两天再说吧,这案子报告我还没写完呢。”   “这些交给礼源他们,你手还没治好呢,打什么字!正好今天没什么事,一会儿你早点下班,给我老实去医院做理疗!”   “别啰嗦!……”   网络深处。   ——听说了么?R建的那个‘DarkNet’被K国警方打掉了。   ——那个网站?看着就不像个正经的暗网。听说R还曾是Professor的左右手呢,结果非要自己出去单干,现在好了,网站全被端了。   ——这你可就幼稚了。R建那个网站,就是Professor授意的。   ——什么?!   ——你以为Professor的“自由东方”为什么能做这么大还没有被警方盯上?就是因为有一批小网站在帮它筛选用户。只有那些真实的、不会招惹麻烦的用户,才会被允许进入“自由东方”。   ——这么说,K国警方这下子是惹到了Professor?   ——听说K国警方也是接人举报的。据说最开始盯上网站的,是中国的警察……   某个房间中,一个人正坐在桌旁喝着红酒。在桌子上有一个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正是K国警方破获某非法网站的新闻。这人左手拿着酒杯,右手却在把玩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沈严……    卷三·末路英雄    第45章 故地重聚   炭火将铁篦子烧得炙热,腌制过的肉片放到篦子上,一股水汽瞬间腾起,伴着“滋啦”的响声,鲜红色的牛肉瞬间变色,肉香也伴着水汽散出,刺激得人唾液腺开始猛烈分泌。用夹子夹起牛肉在篦子上翻个面,当两面肉色均显出□□成熟时,赶忙从火上取下,趁热蘸上少许酱料,瞬间满口生津,回荡在口腔中是的全是肉的鲜香。   “唔……”蒋睿恒夹起一块牛肉放入口中,而后满足地闭上了眼睛,“果然还是这边儿的烤肉好吃……”   “我有理由怀疑你回来不是为了看我们,是为了来蹭吃的。”程晋松用筷子轻点蒋睿恒,“看看你俩,一回来就约饭店,诚心讹我和沈严饭钱!”   “呿,我和嘉宇帮你们查案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呢?”蒋睿恒一筷子将程晋松的筷子打开,“我和嘉宇在北京跑几个转圈儿,光停车费都快抵上你这一顿的饭钱了。你算算是这顿饭贵还是你们去北京的差旅费贵?”   “差旅费是公家报销,你这顿是我自己掏腰包好不好?!”   “你自己掏腰包怎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小金库。”蒋睿恒白了程晋松一眼,而后看向沈严,“我告诉你沈严,别听晋松哭穷,他私房钱攒了好多呢,这顿就让他请!”   “嘿你还带挑拨离间的啊!……”   “难得你们两人回来,这顿本来就该我们请。”一旁的沈严微笑开口,“再说,之前的案子也真的要谢谢你俩的帮忙,放心,今天这顿绝对管饱。”   “嘿这才像朋友说的话!”蒋睿恒冲程晋松挑眉,“多跟你家沈严学学!小气。”   “嘿你吃着我的还说我啊?有你这样的吗?”   “要我说他大概是怀念和晋哥斗嘴的日子了,”李嘉宇指着蒋睿恒小声对沈严吐槽,“我看他俩才是相爱相杀的一对。”   沈严忍不住笑了出来。   蒋睿恒和李嘉宇进京快两年,和程晋松及沈严的联系倒是没断过。且不说四人正好都是对方情路的见证者,就是公务上,S市和北京也经常有交集。之前的伪装自杀案,沈严和程晋松一个电话打过去,蒋睿恒和李嘉宇二话不说便帮两人跑腿查案,着实帮了很大的忙。而北京那边有什么需要程晋松沈严出力的,两人也从来不会客气。今年年初,程晋松和沈严还分别进京开过一次会,不过四人聚齐这倒是第一次。今年端午节,难得四个人都没有案子要忙,蒋睿恒和李嘉宇便双双拿了休假回S到市,而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拉着程晋松和沈严出门吃饭。   “说起来,你的手看起来恢复得不错,这筷子使得跟以前一样灵活了。”程晋松看着恢复右手拿筷子的蒋睿恒说。   “嗯,自从前年做完剥离手术之后,再经过这一年的复健,现在真的感觉和以前差不多了。”   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话,蒋睿恒还熟练地用筷子在手上转了个圈。   “那你家老爷子呢?恢复得怎么样了?”   “也好多了。”蒋睿恒说,“他脑出血的位置更靠近语言区,所以运动方面恢复得比较快,就是说话相对不利索。”说到这里他笑了笑,“不过这样也挺不错,这回他吵架可吵不过我了。”   一句玩笑令其他三人全笑了出来。李嘉宇吐槽:“何止是吵不过,我觉得你现在就是故意欺负你爸,我看有几次你把他怼得脸都红了。”   “我当然要报仇,他当年可没少骂我……”   当然,蒋睿恒这话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别人不清楚,李嘉宇心中却明白得很,蒋睿恒其实非常关心他的父亲。脑出血老人往往有较为严重的后遗症,照顾起来很辛苦,许多人熬不住索性都直接推给了保姆。然而蒋睿恒却没有。这一年多以来他除了工作出差,每天都必定回家,带老人下楼遛弯,帮父亲锻炼说话。蒋父脑出血时主要损伤的是语言功能区,老爷子又好面子,有时候话说不出来就赌气不说了。所以蒋睿恒才不时用言语刺激他,逼着他开口。在蒋睿恒的悉心照料下,蒋父的恢复情况远好于其他病人,就连医生也对其啧啧称奇。   尽管程沈二人不清楚这些内情,可是看蒋李说话的神情语气,也能明白蒋家二老已经接受李嘉宇的存在了。想到这点,他们还是很替那两人开心的。   “对了嘉宇,那你家这边呢?”程晋松想起另外一件事,“你妈妈现在接受你们俩了吗?”   “我妈现在已经顾不上我了。”李嘉宇抿嘴笑,“之前睿恒不是送给我妈一只金毛么?我妈一开始各种嫌弃,现在养出感情了,对‘豆豆’比对我亲。我昨天跟她说今天回来,你猜我妈说啥?她说她今天要带‘豆豆’去相亲,让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要影响‘弟弟’的婚姻大事,晚饭自己想办法解决。”   “噗!”程晋松忍不住喷笑,“挺好挺好,老太太这是只顾着‘二宝’了,等她将来抱了‘孙子’,就更不会管你了。”   “我之前就说,他妈妈就是把他看得太重了。”蒋睿恒插嘴进来,“我跟他说离他妈远点儿对两个人都好,可他就是不信。”   “嘉宇也是想多照顾照顾阿姨,”沈严笑,“不过好在现在你们离得也不远,北京回来三四个小时也够了。如果临时有急事可以给我或晋松打电话,我们立刻就能过去。”   “嗯,先谢了。”李嘉宇笑着点点头。   “行,看你俩生活这么幸福我也就放心了,”程晋松再次开口,“也不枉费我放走两个好同事。”   说起这个,李嘉宇笑了笑,语气中却不无遗憾:“其实要说工作我还是更喜欢咱们组的氛围,更轻松自在,合作的效率也更高。”   “那是,咱们这么些年培养的默契不是假的。”程晋松说,“不过北京也有北京的好处,而且现在交通这么发达,犯罪分子流窜得越来越快,以后跨区办案的机会多得是。”   这倒是真话。李嘉宇也认可地点点头:“说起来现在跨区办案是真的多,而且不光是交通问题,网络也是一大诱因。我记得头几年还只是经侦那边处理网络诈骗案,现在咱们刑侦的案子与网络的关系也越来越密了。网络偷窥的、网络骚扰的、甚至还有通过网络诱骗受害人到自己所在地然后实施人身伤害的。”   “这些还好,我觉得问题更大的是网络还给了这些犯罪分子便捷的联络与交流平台。”程晋松说,“我们前阵子办的那个分尸案,凶手就是通过暗网与多年前犯过大案的犯罪分子联络,还从网络上学到了很多犯罪的手法;这次的这个案子,凶手在暗网上的留言居然引来了境外的黑势力组织。这种犯罪分子间的串联勾结才是最可怕的。”   “说起暗网,我看现在从部里到各个市局都很重视。”蒋睿恒也插嘴进来,“前几天我还听我师傅说部里成立了专门的网侦部门,要重点打击各种暗网。”   “打击暗网不是一个容易的工作。他们不仅隐藏IP,而且警惕性也很高。”程晋松说,“上次我们查到一个叫‘自由东方’的网站,结果还没等我们摸清底细那个网站就不见了。”   “欸,‘自由东方’我也听过!”李嘉宇开口,“我们之前有个案子,犯罪嫌疑人也提到了这个网站,据说它好像是亚洲这边最大的暗网。而且据说这个网站极其狡猾,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更换网址,特别难对付。”   “是,所以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这个网站的新网址。”沈严开口,“嘉宇,你说你们抓到过登陆过这个网站的人,回去你帮我问问他知不知道现在新的网址是什么。我们有个重要的犯罪嫌疑人就在那个暗网上。”   “好。”李嘉宇点头,“我回去就帮你们问。”   “行了,难得过节,就不要总说工作的事了。”蒋睿恒转换话题,“怎么样,放假这几天你俩有什么安排?”   “我们没什么了,”程晋松说,“我和沈严本来想出去转转的,结果你们回来了,我们也就不出去了。回家陪陪我爸妈,剩下的就是休息了。”   “你俩真是几年如一日的宅。”蒋睿恒撇嘴,继而一笑,“不过既然你们没事,要不明天去书城陪我?”   “书城?”程晋松和沈严不明所以。李嘉宇见状解释道:“睿恒明天在S市书城有个读书见面会,也算是为他的新书做宣传。”   “噢哟!真成大作家了啊!”程晋松惊叹道,“我说你们俩为什么跑回S市了,敢情不是想我们了,是来签名售书的啊!!”   “我要不是想你们就不会将第一站定在这儿了,后面两个地方我都是只待半天,开完就走。”蒋睿恒说着,指了指对面两个人,“所以明天你们两个人必须到场,谁敢不去我就在下一本里写你俩的坏话!”   “嘿你写小说还带夹带私货的啊?!我告诉你我们人民警察拒绝接受威胁!……”   虽然程晋松嘴上说着“拒绝威胁”,不过第二天他和沈严还是准时出现在了蒋睿恒的读书见面会上。书城为读书见面会做了很精心的布置,一进门就能看到蒋睿恒的单人海报,显眼处摆的也都是他的书。见面会没有安排在会议室,就在书城的一侧布置了一个会场。临近开始,下面的座椅上已经座无虚席,不少人没有座位,只能站在一旁。程晋松和沈严环视了一圈,发现来的大多都是青年人,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女生。沈严略微有点意外:“这么多女孩子爱看写法医的书?全是尸体、杀人案什么的,她们不害怕?”   程晋松闻言失笑:“你不知道,现在的小女生神经强劲着呢!据说现在刑侦小说的读者中,女性读者占比更大。而且,”看着那些在蒋睿恒的海报前兴奋不已的小女生,程晋松语带调侃,“她们有些大概根本不是冲着小说来的。”   “这家伙的海报是找一个知名摄影师拍的,据说那人都是给明星拍艺术照的那种。”李嘉宇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显然听到了程沈二人的对话,撇嘴说:“睿恒跟那个人特别聊得来。那天不仅拍了这套宣传照,还免费帮他拍了套艺术照。”   “艺术照?”程晋松好奇,“有么?拿出来让我们欣赏欣赏?”   不知道为什么,李嘉宇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他摆摆手:“你自己找睿恒要吧,艺术家的艺术,我欣赏不了……”   看着李嘉宇一言难尽的表情,沈严和程晋松相互望了望,心中觉得更好奇了。   就在这时,一阵掌声响起,原来是蒋睿恒在主办方的陪同下来到了会场。于是三人也停止了聊天,走到观众区。台上主持人先简单介绍了蒋睿恒,而后半是夸奖半是玩笑地说:“蒋法医,你们警局中的颜值都像您这么高吗?”   “嗯,咱们市局的颜值还真是挺不错。”蒋睿恒说着向李嘉宇这边瞥了一眼,“今天我几个好兄弟也都过来了,大家不妨看看,他们是不是像我一样帅。”   此言一出,观众席中顿时活跃了起来。不少人兴奋地顺着蒋睿恒的目光转头,很快便发现了沈严三人。主持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微笑着开口:“看来蒋警官的确没有骗我们,您的同事果然也是英俊帅气啊!蒋警官要不要邀请您的同事也一起上台来聊两句呢?”   听到这话,蒋睿恒挑眉看向三人。沈严向来不喜欢这种抛头露面的场合,李嘉宇也兴趣缺缺,程晋松看得出这两人的态度,于是代表三人回答道:“不了,睿恒昨天我们说过,今天不许上台抢他的风头。”   此言一出,全场顿时哄笑起来。蒋睿恒也笑着点头:“是,为了这个我昨天还特意请他们吃了一顿饭呢。”   “哈哈哈。”场下顿时笑得更欢快了。   见面会的时间并不算太长,聊了一会儿后,便进入到了签名售书的环节。那些准备买书的读者纷纷拿着书排起队伍,而沈严和程晋松便也告辞。李嘉宇将两人送到书城大门口,而后自己又返回了书城内。眼看蒋睿恒的签售一时半会不会结束,李嘉宇索性找了书城中的咖啡吧,坐在里面边喝咖啡边等蒋睿恒。   签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蒋睿恒和主办方告了别,这才掏出手机。李嘉宇早就发了定位,蒋睿恒笑笑,循着李嘉宇所说来到咖啡吧,果然看到了正在喝咖啡看书的李嘉宇。   “等了很久?”蒋睿恒一边甩着手一边走过去。   “还行。”李嘉宇随口应着,一抬眼却看到蒋睿恒甩手揉手腕的动作,不禁一皱眉:“你手又不舒服了?”   “哦,没事儿,就是刚刚签名写多了。”蒋睿恒不介意地笑笑。然而李嘉宇却不放心,他抓过蒋睿恒的手仔细看了看,又捏了捏:“怎么样,这样疼不疼?”   “不疼。我跟你说了,我真的没事,只是刚刚签名写多了手有点酸而已。”蒋睿恒解释。   李嘉宇肉眼看不出手有什么异常,又听到蒋睿恒的保证,这才一把甩掉他的手,不满地说:“跟你说了别签那么多,非不听。别忘了你的手才刚刚好。”   “好啦,我这不也是为了多挣点版税,好早点跟你买房领证么?”蒋睿恒哄着李嘉宇,“行了我都搞定了,你饿不饿?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两人边说边走出书城大楼,蒋睿恒一边走路一边和李嘉宇说话,一不留神和身旁一个拎着大袋子的男人撞了一下。   “哟对不起!”蒋睿恒连忙道歉,他捡起地上掉落的蔬菜,正想放回那人的袋子里,然而一抬眼他却愣住了,因为面前这个人他似乎认识——   “你是……付队?!” 第46章 昔日队长   听到蒋睿恒这句话,对面的男人也愣住了,他仔细辨认了一下蒋睿恒的脸,而后也吃了一惊:“你是……小蒋?”   “是我。”蒋睿恒这才确认自己没认错人,他不无意外地问:“付队你……怎么来S市了?”   男人下意识地看了看蒋睿恒身边的李嘉宇,蒋睿恒这才想起来,忙说:“哦刚刚忘了介绍了,这位是我同事李嘉宇;嘉宇,这位是付定川,当年我实习的时候曾经和师父一起去X镇办案,付队当时是那里的刑侦副大队长。”   李嘉宇打量着对面的这个男人,这人大概五十多岁,个子不高,肤色是一种常年风吹日晒造就的黝黑。他身材偏瘦却并不羸弱,相反的,他手臂的肌肉线条很明显,一看就知道有一定身手。更突出的是他眉眼间的那种坚毅以及很明显的川字纹,这简直是一个一线老警察的标配了。只是这人现在脸色看着有些苍白,感觉似乎有病在身的样子。   那边,付定川听到蒋睿恒的介绍后尴尬地笑了笑,摆摆手说:“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我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你们也别这么叫了,就叫我付哥就行了。”   李嘉宇瞥了眼蒋睿恒,见他脸上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于是他没有多问,只是微笑点点头,礼貌地开口:“付哥,你好。”   “付哥,”那边蒋睿恒也改了称呼,“你怎么了来S市了?”   “去年过来的。不想在原来的地方待,便换了个地方。你怎么来S市了?我记得你是北京人吧?”   “我一开始在北京,后来在这边工作了几年,前年年底又回了北京。你现在住在哪儿?在做什么?”   听到这话,付定川指了指前方:“前边有个养老院,我现在在里面当护工。”见到蒋睿恒略显意外的神情,他笑笑,“这工作不错,包吃包住,工资也挺高。我平时就和那些老人们说说话聊聊天,帮他们喂个饭散个步之类,一点儿也不累。”说完他看向蒋睿恒和李嘉宇,“你们这是有事儿吧?赶快办你们的事去吧!”   说完,付定川便去拎东西打算作别。然而也不知是袋子太沉还是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居然一次没有提起来。蒋睿恒见状皱眉:“付哥,你脸色看着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哦,前几天吃坏肚子,拉了两天,所以有点虚。”见蒋睿恒关切的神情,付定川笑笑,“放心,我今天已经好了,只是力气还没完全恢复而已。”   “腹泻也是可大可小的。”蒋睿恒说,“你是怎么造成的腹泻?有没有去医院让医生看看?”   听到这话,付定川笑了:“我们养老院也有医生。放心,我真的没事。”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问题,付定川努力地拎起了那两个大袋子。蒋睿恒看着他微晃的身体直皱眉,于是他走上前,不由分说地从他手中抢过一袋:“既然你身体还虚着,就别拎这么沉的东西。我帮你把东西送回去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拎得动!”付定川连忙摆摆手,然而蒋睿恒根本不由他分说,拎着东西就走。那边李嘉宇也会意地抢过另一袋。付定川大病初愈,怎么也抢不过两人,无奈只好道了声谢,而后匆忙上前领路。   “就在前面不远,再走十分钟就能到了。”付定川指着前面说。蒋睿恒点点头,拎着东西继续走——付定川这两大袋蔬菜就是一个健康男人拎着分量都不轻,更何况他一个腹泻刚好的病人?蒋睿恒眉头微蹙,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付哥,你刚刚不是说你做护工么?怎么买菜的活儿也归你管了?”   “不是。”付定川笑笑,“养老院的菜是有专人买的。只是那人最近家里有点事,请假回家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帮他们跑个腿。”   三人边聊边走,大概15分钟,一个院落便出现在了眼前。付定川对蒋李二人说:“到地方了,你们把东西给我吧。”   蒋睿恒抬眼,只见院门口的招牌上写着“慈仁养老院”,院内醒目地有一栋装饰很现代的大楼。发觉进院后还要走一段路,蒋睿恒说:“都到门口了,也不差这两步路了。”   于是三人一起走进院内。刚一进去,便有一个20多岁的保安模样的人迎了过来:“哟付叔,您今天怎么来了?身体好了?”随后他注意到跟在付定川身后拎着东西的蒋睿恒和李嘉宇,迟疑地开口,“这是……”   “哦,刚刚在路上碰到了两个朋友,他们就帮我把菜给拎回来了。”付定川说,“今天有几个老人点了小灶。”   说完,他忙回头招呼蒋睿恒和李嘉宇将东西放下。蒋睿恒将东西递给那保安,而后打量起院内——这是一个颇为宽敞的院子,在院子的北侧是一栋六层建筑。这建筑宽而扁,东西向延伸近百米之长,占据了整个养老院的北侧。院内西边是一块绿地,种着几棵大树,树荫下则安放了一些社区健身器材。正值中午,几个老人正在那里踏着漫步机转着太极轮,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在他们旁边,一位穿着淡绿色工作服的男人正推着一个坐轮椅的老人站在一旁,看着那些人运动。再看看这一边,几个三四十岁的穿着红马甲中年男女刚刚从那栋矮楼内出来,看他们衣服上的字,似乎是什么公益组织的志愿者。   看起来倒真是个颇为正规的养老院。   “那个,今天谢谢你们了。”这时,付定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蒋睿恒转过头去,看着付定川略有些局促的模样,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一张名片:“付哥,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机号。你如果有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我现在虽然不在S市工作了,不过这里还有不少朋友,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付定川眼中闪过一丝错杂,不过他还是接受了蒋睿恒的好意:“好,谢谢。”   李嘉宇也同付定川道了声“再见”,而后才和蒋睿恒一起走出医院。出了大门,他问蒋睿恒:“这人出什么事了,怎么不做警察了?”   听到这句话,蒋睿恒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杂:“他前几年办案中出了问题,被判了缓刑。”   “判刑?!”李嘉宇惊讶,“怎么搞的?”   “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他当时是他们镇上刑侦队大队长,听说有一次他们抓捕了一个吸贩毒的犯罪嫌疑人,那人被抓的时候说他老妈生了重病,现在躺在床上下不了地,需要人照顾。这个疑犯家中就他和他老妈两个人,他被抓,他母亲就确实无人照料了。一般来说遇到这种情况,如果犯罪情节轻微的,警方可能会不予抓捕,或者通知村镇政府,让他们派人去照顾犯罪嫌疑人家属。但是他们那次却出了差错,没有将这个消息及时通知给村政府。结果等几天后村里派人再去的时候,发现疑犯的母亲已经死了。事后尸检发现,老人是因为缺少人护理,呕吐物倒灌进气管导致的窒息……”   看到李嘉宇震惊的表情,蒋睿恒点点头:“没错,老人的死亡,完全是警方及镇政府的过失。偏偏这个疑犯还是个特别能闹腾、得理不饶人的人,他得知他母亲死后就开始闹,然后有些小报记者也帮着推波助澜,结果这个事情传到了网上,引发了舆情,于是当地省公安厅派专案组去调查,最后查明是主要责任在警方,所以派出所从上到下所有主要责任人都被追究了责任。而付哥是当初那次抓捕行动的第一指挥,也是主要责任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最后被判了玩忽职守罪,刑期一年半,缓刑两年。”   李嘉宇听着蒋睿恒的讲述,震惊之余生出一些疑问:“这种家中有老幼需要照顾对象的事很重要,一般处警都不会忘,而且执行抓捕都是好多警员一起的,怎么会都忘记通知了?”   听到这话蒋睿恒苦笑了一下:“只能说所有的‘不巧’都赶到一起了。他们是镇派出所,本身刑侦队人员就不多,不巧当时还有另外一个案子分走了一部分精力,听说去抓捕的时候就只有付队、一个正式警员和一个实习警员三个人。然后那个正式警察家里有事,抓捕完就请了假;而那个实习警察也不知轻重,打两次电话没打通就把这事忘了……但是付队毕竟是负责人,所以最后追责肯定是追到他的头上。不过听他们镇上其他警察讲,这个犯罪嫌疑人其实之前也是十天八天地不回家,她妈妈也没出过什么事,偏偏这次他被抓老太太就出事了……”   听到这话,李嘉宇也叹了口气。确如蒋睿恒所说,整件事就是一系列的“不巧”凑到一起才形成的悲剧。但是不管怎么说,确实一个无辜老人因为警方的失误而死掉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们又确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说起来,你怎么会去X镇实习?那地方好像离北京挺远的吧”李嘉宇突然想起来另一个问题。   听到这话,蒋睿恒笑了笑:“我上大学那会儿虽然还没和家里出柜,但是跟我爸的关系已经不太好了。我爸总觉得我吊儿郎当做事不认真,所以实习的时候特意跟我们学校打招呼,把我派到了最远也是最穷的J省。老话儿说‘穷山恶水出刁民’,那边发生的刑事案件比别的地方都多,所以我实习的时候接触了不少案子,倒算是因祸得福了。我记得我跟我当时的师傅办的最苦、下乡时间最长的案子就是在付队他们镇子上办的。那里当时没有招待所,所以我和师傅就住在了付队家。”   “那你对这人印象如何?”   “他这个人怎么说呢,性子很直,办案全凭直觉,但是经验还是有的。不过他对家人并不算关心,当年他女儿要高考,他都不肯给孩子出点钱。”蒋睿恒说着叹了口气,“只是他今天这个样子我也是真的没想到……”   想想当年那个强势的警察变成今天这种唯唯诺诺开口就感谢的模样,蒋睿恒心中不禁有些唏嘘。李嘉宇能体会他的心情,开口建议:“既然这样的话,等你后天回来,我们再去看看他吧。给他留点钱,护工的工资我觉得不会太高。”   “我估计他不会接受的。”蒋睿恒摇摇头。   “那就买东西带过去,这样他就没办法不收了。”   这倒也是个办法,蒋睿恒点点头:“你帮我买吧,我后天上午还有一场签售,估计回来得下午两三点钟了。”   “行。”   做好安排后,蒋睿恒当天下午便离开了S市。原本他以为付定川不会给他打电话,可令他意外的是,第二天傍晚,他居然就接到了付定川的电话。电话那端的付定川先是说看到了蒋睿恒签售的报道,祝贺他成为了大作家,而后他略带犹豫地开口:“小蒋啊,你是不是说你在这边市局有些关系不错的同事?”   “没错。”蒋睿恒说,“我在S市工作过几年,很多部门的人我都认识。怎么了?”   “有没有那种查案很厉害的人?”   蒋睿恒笑了:“刑侦队的支队长沈严是我铁哥们,付哥你是遇到了什么案子么?”   “也不算,就是……”   付定川话还没说完,蒋睿恒这边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原来是采访的记者到了。蒋睿恒先将记者让进门,而后对付定川说:“付哥我这边现在有点事,晚一点我打给你好吗?”   “哦哦,你快忙你的去吧!”付定川连忙说,“一会儿你也不用打电话了,你不是明天回来么?到时候我们两个见一面,再详细聊。”   “也好,我明天中午就能回到S市了,下午我去找你,咱们边吃边聊。”   “好,好。”   蒋睿恒定的是第二天中午的飞机,然而因为飞机晚点,降落到S市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他回到市区内,便打电话给付定川。   电话响了好久才接通,那边传来付定川的声音:“喂?……”   “付哥,我是蒋睿恒,我回到S市了。你看你什么时间方便?咱们找个地方一起吃个饭。”   “小蒋,我这会儿有点儿不太舒服……”电话那端付定川的声音显得异常虚弱。蒋睿恒一听就一皱眉:“你怎么了?觉得哪里不舒服?”   “就是全身都觉得没力气,冒虚汗,心慌……”   蒋睿恒听着付定川的描述,皱眉问道:“付哥,你是低血糖了吗?你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不是,不是低血糖的感觉,就是……”   蒋睿恒听着付定川说话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虚弱,心中愈发觉得不对,他切换成公放,让李嘉宇也能够听到,而后问:“付哥,你现在人在哪里?我这就过去接你,另外你赶快拨打120,让救护车现在就过去。”   “我住在城西区华美路……”   付定川一句话没说完,突然那边传来“咕咚”一声重响,似乎是他摔倒在了地上。蒋睿恒心中猛地一抖——   “付哥?付哥?!!” 第47章 错失   “付哥!付哥你怎么样了?!”蒋睿恒对着手机大叫,然而电话那端却始终没有回音,估计付定川很可能已经陷入了昏迷。   这边,李嘉宇也已意识到出问题了,忙拨通了沈皓的电话:“喂小皓,我是嘉宇。你现在人在警局吗?睿恒的一个朋友似乎出事昏迷过去了,睿恒现在和他保持着通话,想让你帮忙查对方所在位置……什么?好,那我再想办法。”   放下电话,李嘉宇焦急地对蒋睿恒说,“不行,小皓现在不在警局。”   “付哥刚才说他住在城西区华美路,你打华美派出所的电话!付哥属于刑满释放人员,说不定他们那边能留有他的住址!我打给他工作的那个养老院,看看那边有没有人知道他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蒋睿恒一边说,一边和李嘉宇匆忙下楼。两人急匆匆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华美路。蒋睿恒一直在拨打着养老院的电话,然而也不知道这地方是真忙还是线路有问题,打了三四分钟,电话始终占线。蒋睿恒一遍一遍地重播,就在他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我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蒋睿恒警官。”蒋睿恒也不待对方开口便先自报身份,“你们是不是有一位名叫付定川的护工?我们有理由怀疑他现在人身遭遇危险,你们知不知道他的住址,赶快报给我!”   “呃,您……”接电话的客服小姑娘显然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迟疑地问,“您说您是警察,您是……?”   “我是市公安局的警察,我姓蒋,警号是017265,你要是不相信过后可以打电话去核实。但是现在我没工夫跟你磨蹭,你赶快去问一问,谁知道付定川的家庭住址,迅速报给我,马上!快!!”   蒋睿恒严厉的语气终于让小护士意识到出了要紧的事:“好,我现在就去找人去问,问完了我……”   “不用,我就在电话这边等着你!现在就找人去问,快!”   电话那边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估计小姑娘是去找人了。蒋睿恒拿着电话焦急地等待着,他从来没有感觉时间过得如此漫长。   这时,李嘉宇的手机响了起来,李嘉宇接完电话,轻声对蒋睿恒说:“华美派出所查过,他们那里没有登记过付哥的住址信息。”   蒋睿恒“嗯”了一声,手指更加焦虑地敲击着手机——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养老院了……   又过了大概三四分钟的时间,电话那边终于再次有了声音。这次换了个男人:“喂,你好。我是疗养院的齐主任,请问你是?”   “我说了我是市公安局的警察,”蒋睿恒又重复了一次自己的信息,而后强调说,“付定川他现在很可能有生命危险,我需要马上知道他的住址,你们有就赶快报给我!”!”   不想,对方听了他这么一番话依旧不紧不慢,还祭出“不能随便泄露员工的信息”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蒋睿恒一听就怒了,他大吼道:“我已经报过我的警号了!你想核实想投诉过后随便!但是现在付定川有生命危险!!如果你耽误时间影响了他的救治怎么办?!”   “这位警官,我也是出于安全考虑啊!”对方依旧那种不紧不慢的语气,“您是报出了您的警号,但我并不知道您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我贸贸然就告诉你了,过后发现您是假的,我也得承担责任不是?”   李嘉宇听着这两人的拉锯,心中一动,抢过蒋睿恒的电话:“这样,你给我你的手机号,110马上就会给你的手机打过去,他们会证实我们没有撒谎。你确认后再将付定川的家庭住址报出来,这样行吧?”   “这个行。”对方很快报出了一个手机号。李嘉宇立刻打给110,很快,两人就从电话中听到了那边有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警官,”那主任确认了蒋睿恒的身份后,态度终于认真了些,“刚刚不好意思哈!那个,我只知道老付住在华美路的彩霞小区,但具体是哪栋楼、哪个单元,我就不太清楚了……”   “操。”蒋睿恒骂了一句脏话。一个小区不知道有多少栋楼,不知道楼号和门牌号,他们查起来不知要花上多长时间,也不知道付定川能不能挺到那时候……   想到这里,蒋睿恒只得催促司机再开快点。那司机刚刚一直听着蒋李二人的对话,早已知道这两个人是去救人的警察,于是也不迟疑,打起双闪猛踩油门,一路疾驰向华美路彩霞小区赶去。   10多分钟后,两人终于赶到了彩霞小区。小区门口已经停着一辆警车了,是应李嘉宇要求前来支援的华美路派出所警员。蒋睿恒和李嘉宇过去表明身份,派出所的李警官介绍道:“我们刚才已经问过了,这个小区不算大,一共只有6栋楼,我同事已经正在里边打听着了。另外我们也通知了120,救护车也在往这边赶。你们先进去吧!”   两人道了声谢,快步跑进了小区。果然小区内能看到好多身穿制服的警察,只可惜所有人都没有付定川的照片,只能用语言描述他的大致长相。一连问了十几个人,终于有一个人不太确定地给出了一个门牌号。几人也不迟疑,立刻奔向那人说的那栋楼。   “砰砰砰!”蒋睿恒将门拍得山响:“付定川是住在这里吗?”然而连拍了十几下也没有得到回应,蒋睿恒附耳上去,隐隐听到里面似乎有微弱的声音。   “应该就是这里,他很可能已经昏迷了。”蒋睿恒说,“能不能想办法破门?”   “有有有!我们叫了开锁的工人了!”一旁的派出所警员忙应道。蒋睿恒感激地点点头,忙闪身让出了位置。立刻,一个挎着工具包的工人走上前来,掏出工具开始开锁。没想到这小区虽然老旧,锁居然是升过级的,开锁工人花了好几分钟才将门锁打开。   “付哥!”蒋睿恒一眼便看到了倒在卧室门口的付定川。此时付定川已经陷入了昏迷,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黄色,鼻孔处还有血迹流出。蒋睿恒探向他的颈侧,依稀能够感受到还有微弱的脉搏。   “120来了!”身后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蒋睿恒忙让开位置,只见几名急救人员拎着担架跑进了屋中。蒋睿恒将付定川昏迷前描述的症状告诉给急救员,对方立刻给付定川套上氧气面罩,而后将人抬上担架,飞奔下楼。   救护车一路疾驰开到了最近的医院,付定川被立刻送进了急救室抢救。蒋睿恒站在外面焦急地踱着步。这时,程晋松的电话打了过来——原来刚刚李嘉宇给沈皓打过电话后,沈皓就通知了哥哥和程晋松。   “人找到的时候就已经昏迷了,现在还在抢救。”蒋睿恒说。   “什么原因?”程晋松问,“是突发疾病还是别的什么情况?”   “我发现他的时候他有黄疸症状,而且还流了鼻血,我怀疑是急性肝衰竭。不过具体还是得等医生抢救完才知道。”   “需要我们过去吗?”   蒋睿恒想起前一天付定川打电话时说的那些话,心中浮起一丝忧虑。不过他还是说:“先不用了,还不确定是怎么回事。等医生抢救完再说吧。”   “好,需要帮忙随时开口。”   刚刚挂断电话,便见到有医生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你们谁是患者的家属?”   “我是!”蒋睿恒忙走了过去,“医生,他现在怎么样了?”   “病人是急性的肝衰竭加肾衰竭。你知道他之前有肝病、肾病吗?最近这段时间有什么异常状况?”   蒋睿恒心中猛地一沉,他摇摇头:“抱歉我不太清楚。我是他以前的同事,之前已经有几年没见过他了。不过我前天见到他的时候当时他的脸色就不太好,他说他是吃坏了东西,拉了两天的肚子。不过当时他说他的腹泻已经好转了。然后昨天我出差去外市,和他通过一个电话,当时他声音听着还好,谁知道今天突然就……”   蒋睿恒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他一把抓住医生的胳膊,焦急地说:“医生,他有可能是中毒了!毒鹅膏菌!毒鹅膏菌就会造成这样的效果!他可能是鹅膏多肽中毒!!”   当听到蒋睿恒说出“毒鹅膏菌”几个字时,李嘉宇的心中就猛地一沉——毒鹅膏菌是菌类中毒性最强、致死率最高的一类菌种。这类菌种含有一种名为“鹅膏多肽”的毒素,这种毒素首先会作用于中枢神经,造成了消化道不适,引起剧烈的呕吐和腹泻。但是接下来,它会出现一段极具蒙骗性的“假愈期”,病人的病情会好转,先前的症状会完全消失,令人误以为已经病愈了。而其实这时的毒素正在进入细胞的内部,开始破坏蛋白质的合成。受其影响,人体的球蛋白、胆固醇、凝血因子等物质的合成通通受到抑制,进而引发大量肝、肾细胞坏死,患者会出现严重的肝衰、肾衰,最后导致死亡……结合付定川之前的情况与他现在的症状来看,他真的有可能是鹅膏菌中毒。   果然当急救医生在听到“毒鹅膏菌”这个词的时候,脸上也露出了凝重的神情,他点点头,立刻返回了手术室内。不一会儿,又有几名医生急匆匆跑进了手术室,显然是从别的科紧急调医生过来参与抢救了。   蒋睿恒一屁股坐回了座椅。他将头无力地埋在手掌中,语气中充满了懊悔:“我早就该想到的……那天我听他说腹泻后,我就应该拉着他去医院!是我大意了……”   李嘉宇无声沉默——资料显示,毒鹅膏菌的致死率高达90%,是所有有毒菌类中致死率最高的一种。这种菌如果在中毒早期就立刻展开施救的话,或许还有抢救回来的希望;而付定川已经出现了肝肾的衰竭,恐怕……   然而,此刻他不能加重蒋睿恒的负罪感,于是他将手搭在蒋睿恒的肩上,轻声安慰:“你也不知道的。毒鹅膏菌在咱们省并不多,我们这么多年,都没怎么见过鹅膏菌中毒的人……”   “可是我见过!”蒋睿恒猛地打断李嘉宇,“我在书上看到过,也听其他同事讲过这种案例!我不应该忽视的!如果前天我就想到了,他……”   蒋睿恒话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下去了。李嘉宇知道此刻没有什么言语能够安慰他,只好伸出手去握住蒋睿恒的一只手。蒋睿恒紧紧攥着李嘉宇的手,李嘉宇能够感受到,他的身子都在微微地颤抖着……   两个小时后,手术室的大门突然打开,两个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一看他们的表情,李嘉宇心中就是一沉。果然,这两人走到蒋、李二人面前,开口道:“对不起,病人大规模地肝衰竭、肾衰竭,我们已经尽力了……”   蒋睿恒的身子晃了一下,李嘉宇担心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不过蒋睿恒并没有跌倒,甚至连脸上也没有流露出太过哀伤的表情,只见他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对医生平静地说:“我是警察,请你们保存好他的尸体,我要对他进行验尸。” 第48章 不合理   听到这句话,对面的医生一愣。其中一个医生开口道:“这位警官,我们可以保证,我们的抢救绝对是合乎……”   “不,我不是怀疑你们的抢救,我是怀疑他的中毒不是意外。”蒋睿恒打断医生,感觉到身旁的李嘉宇也显出讶异,蒋睿恒转过头来,“你刚刚说得对,毒鹅膏菌根本不是本省的常见菌种,那么付哥是怎么会中这种毒的?还有……”蒋睿恒想起昨天付定川给他打的那个电话,却没有当着外人说出来,“总之我不相信这是单纯的意外,我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蒋睿恒的要求下,医院方面配合地将付定川的尸体及所有物品都封存了起来。另外,蒋睿恒先是拨通了华美路派出所的电话,请他们派人去付定川家封锁好现场,而后他拨打了沈严和蒋欣的电话。很快,沈严、程晋松和蒋欣都赶到了医院,几人将付定川的尸体与遗物都封存上车,而后一起奔赴警局。在车上,蒋睿恒介绍了付定川的身份以及自己这几天和他的接触,尤其提到了昨天他给自己打的那通电话:“我记得很清楚,他先是问我在市里认不认识警察,我说认识;接着他又再问了句‘有查大案经验的吗’——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这句话不会是随意的拉家常。我怀疑他是碰到了什么重大案件。”   “可是师兄,”一旁的蒋欣开口,“按照你之前所说,你前天见到死者的时候他当时已经中毒了,可是他昨天给你打电话的语气却并不像很着急的样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推测他可能是无意中撞见了凶手做什么事,只是当时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然而当他事后发现不对、想要联系我时,却已经来不及了……”说到这里,蒋睿恒微微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可惜我昨天没有留意,白白错失了了解内情的机会……”   蒋睿恒说的这段是李嘉宇之前也并不知道的。此刻听完,他才明白刚刚蒋睿恒为什么那么肯定付定川的死不是意外。见蒋睿恒再次被负罪感包围,李嘉宇安慰地握住他的手。一旁的蒋欣也安慰道:“师兄,没人能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的,你不要太自责了。”   “就是,”这时,前方正在开车的程晋松也开口,“睿恒,其实到现在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我们并不能排除付定川是自己误食毒菌导致食物中毒的可能。所以你先别想太多,我们先努力把案子查清楚。”   蒋睿恒知道大家都是在安慰他,他感谢地点点头,而后转头看向李嘉宇:“嘉宇,我想先不回北京了,这个案子……”   “我明白。”李嘉宇打断蒋睿恒,“我这就给局长打个电话,就说我们遇到了突发案件,需要配合这边办案,局里会批的。”   说话间,车子已经回到了警局。程晋松和蒋欣将尸体运送上楼,沈严和蒋睿恒则给肖长河局长打电话,汇报了案情。肖局听了之后也很重视,同意几人展开调查,只是他并没有同意蒋睿恒立刻验尸的请求。   “按照规定,对不能确定他杀的死者,尸检是要征得其家属的同意的。你们先联系一下死者家属,说明一下情况,等获得他们同意后再验尸吧。”   “可是肖局……”蒋睿恒还想再说,肖长河却先开口道,“小蒋,我知道你心急想快点为死者伸冤,可是我们还是要按规定办事。何况你刚刚不是说死者的死因已经基本明晰了么?那么晚一点验尸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只要你们得到了家属的许可,立刻就可以尸检。”   “……好吧,谢谢肖局。”   挂断电话,蒋睿恒面上难掩失落与烦躁。沈严安慰道:“肖局说得有道理,现在社会对我们警察办案很关注,如果不按照流程办事,被有心人抓到把柄会很麻烦。我们只要尽快联系上付定川的家属,获得他们的验尸许可就好了。他现在还有什么亲属吗?”   “如果我没记错,付队的父母早就去世了,他和他妻子应该也离婚了。不过我记得他还有一个女儿,另外他应该还有兄弟姐妹,我联系一下他当年的分局吧,看看有没有人能联系上他。”   “好。”   于是,蒋睿恒辗转联系上了付定川当年所在的镇公安局,接电话的警员并没有听过付定川的名字,不过他承诺会尽快寻找到其亲属。   “当年的案子出来后,他们分局的好几个人都多多少少受了些牵连。估计现在里面已经没什么老人了。”蒋睿恒感慨。刚刚他一连报出了几个警官的名字,结果对方说都已不在他们分局,看来也是物是人非。   程晋松安慰地拍拍他:“验尸又不是唯一的调查手段,还有我和沈严呢。”见蒋睿恒依旧紧锁着眉头,程晋松开玩笑道,“别以为跟你小说似的,只有你法医能破案。”   这话一说,几人都乐了。蒋睿恒也终于露出点笑意。   “就是,睿恒。咱们当年一起破过那么多案子。这次如果付定川真是被人害死的,我们也一定能够找到凶手。”沈严也跟着安慰,“依照目前的线索,付定川是吃了有毒的蘑菇才导致死亡,这一点应该基本确定了。那么我们首先就要搞清楚,他是什么时间、在哪里吃下的有毒的蘑菇。”   “没错。”程晋松点了点头,他看向蒋睿恒,“你说你前天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有症状了?”   “对。”蒋睿恒点点头,“我前天见到他的时候他说他‘前几天’吃坏肚子,腹泻了两天。毒鹅膏菌中毒一般来说潜伏期大概为一天,而后会开始出现第一轮腹泻症状;然后大约1-2天内缓解,再之后2-3天内会出现第二轮症状。照这么推算的话,他中毒的时间应该是在5-7天前,”蒋睿恒说着掏出手机,查看了一下日历,“也就是本月14-16号。”   “所以我们就要查出14-16日那几天付定川人在哪里,都吃了些什么东西。”程晋松说,而后他看向沈严,“付定川是做护工的,估计他在养老院的时间远超出在家中的时间。我们就先去养老院看看吧。”   “好。”   于是,沈严和程晋松分别电话联系了自己的组员。很快,所有人都返回了警局,见到蒋睿恒和李嘉宇出现,大家都且意外且惊喜,然而目前的情况没有时间留给众人叙旧,因为现在,他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大家刚刚已经听睿恒介绍了案情了。虽然我们目前不能确定此案一定是刑事案件,不过正如睿恒所说,毒鹅膏菌这种毒蘑菇在我们省非常少见,所以从常理上来说,死者会误食这种蘑菇的可能性很小,因而此案有调查的必要。大家取好装备,我们这就出发。”   下午6点08分,慈仁疗养院。   重案组的警车一开进疗养院便引来了院中人的侧目。很快,一位负责人模样的中年男子便从大楼中走了出来,。原来他就是之前和蒋李二人联系的那位齐主任。   “老付他居然真的……走了?”当听到沈严说付定川已经去世时,齐主任眼中满是震惊。   “是的,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沈严说,“希望你们配合。”   顶楼,会议室。   “几位,我已经联系上我们院长了,他马上就会过来。”齐主任说完,略带歉意地看向沈严,“沈队长,我那边还有些事要处理,先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好。”   齐主任点点头,匆匆离开了会议室。趁他不在,沈严开始安排起一会儿的检查工作来。   “江厉、秦凯、海洋,你们和我就负责向死者的同事和所照顾的病人了解情况,法证的人……”   “我出去转转。”蒋睿恒低声对程晋松说。程晋松知道他坐不住,便也没阻拦。   蒋睿恒离开会议室,本想先找人了解一下情况,不想刚刚下了楼梯便听到楼下传来吵嚷声。   “这连着两个屋都有老人又吐又拉的,你们还说没事!?”一个男人激动的声音传来,“老人这么大岁数了,本来身体就不好,经得住这么吐和拉吗?!你们就是这么照顾老人的?!”   “就是!”这回是个女人的声音,“我家老人也是从今天早上就开始又拉又吐的了!老太太一天三顿饭都在你们这儿吃,现在吃成这个样子,你们怎么连个说法都没有?!”   “这位家属,您先稍安勿躁,”齐主任的声音传来,“我们也在调查老人得病的原因。您刚刚也看到了,我们已经请了医生给老人们抽了血,也安排了挂水补水,您先别着急……”   “我能不着急吗?!”那男人依旧怒气冲天,“老人昨天夜里就开始拉肚子了,你们到现在还没查清楚病因?你们这绝对就是不负责任!你们这个样子就应该让食品卫生部门过来查你们!你们绝对是卫生上出了问题!”   蒋睿恒一路循声走过去,当听到这里时终于忍不住:“出什么事了?”   “哟,警……您怎么过来了?”齐主任见到蒋睿恒出现,似乎有些一个头两个大,他讨饶地对那两个家属说:“那个,你们看我这边真的还有点事,我一会儿再过来跟你们商量行吗?”   “什么一会儿?!你别总一会儿两会儿地拖延我们!”那男人完全不给赵主任面子,他看着蒋睿恒这模样,还以为他是来考察养老院院的家属,转过来对蒋睿恒说:“我跟你说千万不要来这家养老院!老人在这里都能吃拉肚子,这管理差到家了!”   听到这话,蒋睿恒皱起了眉头,他看向齐主任:“你们这里还有人腹泻?”   “警官,您别误会!”齐主任忙摆手,“真的没什么事,只是有两个老人可能有点胃肠感冒……”   “群体性腹泻症状从来不是小事。”蒋睿恒不听齐主任的解释,转头直接问那两个家属,“你们家属的腹泻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那一男一女听齐主任对蒋睿恒称呼“警官”,这才知道这人不是家属,于是忙将自己父母的情况告诉给蒋睿恒。原来从昨天下午开始,养老院中已经陆续有病人出现了腹泻的症状。蒋睿恒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他也不顾外人在场,直接打电话给沈严。   “沈严,你赶快下楼来,他们这里还有老人也出现了腹泻的症状,”蒋睿恒压低几分声音,语气却愈发严肃,“我怀疑他们有可能也中毒了……” 第49章 养老院   很快,沈严等人全都来到了五楼。当得知养老院出现群体性腹泻症状后,所有人心头都是一震——毒鹅膏菌中毒的早期症状就是剧烈腹泻,如果真是群体性中毒,后果将不堪设想。于是众人也不等什么院长了,直接打电话给食药监。   而直到此时,养老院的院长才终于姗姗来迟。   “沈队长,”这家养老院的院长名为周慕声,今年五十多岁。他似乎在出现之前已经得知了医院发生的一切,自报完家门后便将沈严拉到一边低声商量,“其实我们只有几位老人出现了症状而已。您也知道,按照规定,超过30人才需要上报,你看看能不能……”   周慕声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旁边一个人冷冷打断:“虽然只有6个人出现症状,但是其中有一个人已经死了。”   说话人的音量不算低,站在不远处围观的家属、护工不少人都听到了这句话,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周慕声脸上阵红阵白,他转过头,看着刚刚开口的蒋睿恒,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这位警官,您说……”   “我说在你们出现症状的几个人中,有一位已经死亡了。”蒋睿恒冷冷地重复了一遍,“依照卫生部《食物中毒事故处理办法》,死亡1人以上的,应当于6小时内上报卫生部门,并同时报告同级人民政府和上级人民政府卫生行政部门。”   一般来说,蒋睿恒在这种谈话中是很少开口的,更不会如此言辞尖锐让对方下不来台。然而或许因为这次的死者是他认识的人,又或许是对周院长的姗姗来迟感到不满,蒋睿恒完全不给周慕声面子。眼见场面尴尬起来,沈严开口说:“周院长,实不相瞒,我们本来是为了你们医院护工中毒死亡的事情来调查的,结果到了这里才发现还有其他人也出现了类似症状。为了安全考虑,我们必须要通知相关部门。”   “不只如此,”蒋睿恒继续开口,“所有的老人都应该立刻验血,化验血常规、肝功和肾功,不排除还有人中毒了却还没有显露症状。”   见沈严和蒋睿恒的态度都如此坚决,加之知道死了人,周慕声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于是他讪讪地点头表示会配合工作,而沈严也不再废话,转头对身后的所有队员说:“开始工作。”   所有人立刻忙碌了起来。重案组分头向各种人了解情况,法证则去食堂和护工更衣室采集物证。蒋睿恒和李嘉宇负责的是付定川的休息室。根据齐主任的介绍,养老院3-5楼都是老人们的居住区,在每一层的东、西两侧都安排了护工值班室,供值班的护工休息。付定川的值班室在5楼东侧,走进去,左边是上下铺的四张床铺,右边则是两张桌子,墙角还立着储物柜。   李嘉宇指指储物柜,问:“哪个是付定川的?”   “这个。”同寝的护工指了指右二的柜子。   这柜子是工作单位常见的铁皮柜,李嘉宇从付定川的遗物钥匙串中找出钥匙打开,里面东西并不多,有些简单的洗漱用品,一套换洗的工作服,还有一个水杯、一支笔,以及两包方便食品。李嘉宇将所有这些东西依次放进证物袋,而后拿出粉盒和指纹刷,开始对柜子内外进行取证。   见到他这举动,那护工吃惊地瞪大眼睛:“警官,老付这是……又犯了什么事儿吗?”   “又?”蒋睿恒注意到这护工的用词,“什么意思?”   那护工自觉多嘴,忙闭了口,但是蒋睿恒显然不会放过他,于是那人只得开口解释:“就是,我们都听说,他是从监狱里出来的……”   蒋睿恒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们是听谁说的?”   “就大伙儿传的,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   “那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   “大概月初吧……”   两人正聊着,突然,那边的李嘉宇开口问道:“付定川他喝酒吗?”   “老付?我没见他喝过。”那护工摇头,“养老院有规矩,我们上班是不能喝酒的。”   “如果你们忘带柜子钥匙了怎么办?”李嘉宇问。   “这柜子我们平时基本都不锁的。” 潘成亮回答,“这里面也就放点儿日用品,谁也不会偷,锁什么啊?再说,就算真是锁了忘记带了,一来值班室那里有备用钥匙,二来这锁也不难开,借把别人的钥匙或是找根铁丝就能打开了,我们都开过好几回了。”   李嘉宇微微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然而蒋睿恒却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于是低声问:“怎么了?”   “我看过,付定川柜子的锁眼处的划痕明显比其他几个多些,而且有几道看上去应该是划上的时间不久。如果付定川不喝酒的话,他不应该会把锁孔那里划得那么厉害。”   蒋睿恒眉头一皱:“你怀疑有人偷开过他的柜子?”   “有这种可能。如果付队的死不是意外的话,这个疑点就更值得注意了。”   “我刚刚看过,外面走廊上有摄像头,应该能拍到都谁进出过这间屋子。”蒋睿恒说着掏出电话,“我这就告诉沈严一声,让他们留意观察监控录像。”   放下两人暂且不提,再说沈严这边。他们从刚刚就一直在和医院的所有护工谈话,了解死者遇害前的经历。现在和沈严说话的人叫俞军宏,是医院的护工:“老付是个很实在的人。我们这儿病人多,护理少,平均每个人都要负责五六个人。尤其那些瘫痪的、老年痴呆的病人,照顾起来其实挺累人的。但是老付从来不挑活儿,有的老人拉了、吐了,他见到就收拾,从来也不叫苦不抱怨。”   “你们有见到他和谁起过争执或矛盾吗?”   “要说矛盾的话,就是他有一次差点和大胡打起来。”俞军宏回忆了半天,开口说。   沈严将这一点记下来:“大胡是什么人?”   “他大名叫胡学富,是我们这儿之前的一个护工。”俞军宏说,“那次他和老付打起来,还是大家给拉开的。”   “因为什么打架?”   听到这话,俞军宏欲言又止。一旁的方礼源见状开口:“你放心,你和我们说的一切,我们都会对外保密的。”   俞军宏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是这样,大胡那个人吧,工作还行,但就是有点……”   俞军宏说着,比了一个“钱”的动作。沈严皱眉:“他偷别人的钱?”   “不是不是!”俞军宏连忙摆手,见沈严和方礼源都没明白,他索性直白解释,“是这样,我们这儿住的老年人有不少腿脚都不太便利,也不太会网购,他们有时候想办点什么事或外面买点什么东西的话,难免要让我们帮忙。遇到这种事一般我们顺手就帮了,但是大胡这个人就比较……爱算计,他帮老人忙,总要多多少少收点好处……”   沈严和方礼源总算听明白了:“也就是说胡学富向老人索要钱财,而这被付定川发现了,所以两人起了争执是吗?”   “应该是这么回事儿吧。”   “那这事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也没怎么样。”俞军宏接着说,“当时我们把两人拉开了。后来主管来了,两边都劝了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过了一阵子老付就被调了个楼层,然后前阵子大胡也不干了。”   沈严眉头一皱:“你说胡学富现在不在你们养老院了?”   “是,前阵子刚走的。”   “具体什么时候?”   “应该是领完这个月工资后吧?十五六号吧。”   “十五六号?”沈严和方礼源同时心中一紧——那正是付定川中毒的时间!   “这个胡学富,你们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   “他的联系方式呢?”   “我应该有他微信号……”   俞军宏说着掏出了手机。他正在翻找的时候,突然,房间的门被推开,只见秦凯快步走了过来,低声对沈严和方礼源说:“头儿,问到一个事情,有人说看到付定川在14号那天吃过炖山蘑。” 第50章 嫌疑   秦凯找到的目击者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这人姓雷,也是医院的护工。雷大姐对沈严等人讲述道:“我那天晚上忙活我那屋的几个人吃完饭后都过了饭点了,所以我就去外面吃饭——养老院里的饭点很短,我们忙完经常就没什么吃的了,所以大家三五不时就会出去吃。我快吃完的时候看到老付也进了那家店,然后我就注意到老板娘从后面端出一个砂锅来。当时我就觉得有点奇怪,因为老付才刚进门,根本都还没点餐呢!而且那个砂锅也不像他家平时装面条的碗。然后我就听到老付和那店的老板娘说谢谢,说要给钱,然后那老板娘一个劲儿说不用之类的。后来我好奇瞥了一眼,发现他那砂锅里压根不是什么面条,而是整整一锅的小鸡炖山蘑菇!”   “你怎么确定是山蘑菇?”沈严追问。   “他俩说话的时候提到的。”雷大姐回答,“那老板娘说的,说是什么谁特意去山里采的,对他的病有好处。然后老付还谢谢人家,说‘太不好意思了’什么的……”说到这里,雷大姐凑近了点,压低点声音说,“警察同志,不瞒你说,我觉得那个老板娘好像和老付之间有点……那个意思。”   沈严领会:“你是说,他们之间可能有感情关系?”   “我觉得是。”雷大姐点头,“老付平时总去她家吃面,而且每次去的时候,我看那老板娘总会凑过去跟老付说上几句话。我听别人说,那老板娘还偷偷打听过老付是不是单身……”   沈严点点头,而后问:“你说的那家店叫什么名字?”   “小厨面馆,”雷大姐说着指了指窗外,“就在院西的那条小胡同里。”   小厨面馆。   这是一家不大的店面,屋内桌椅不多,有几个食客正在就餐。收银处是一个40多岁的女人,见到沈严等人进来,她热情地迎过来:“几位吃饭吗?”   “我们是警察。”沈严亮出证件,而后问,“你认识一个叫付定川的人吗?”   “老付?认识。”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怎么了?”   “他是不是经常来你这儿吃饭?”   “对,”女人点点头,注意到三人严肃的表情,女人追问,“老付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我刚才给他发过几次消息,可是他到现在都没回。”   留意到女人关切的神情,再想起刚刚雷大姐说的“小道消息”,沈严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范,范雪梅。”   “范雪梅,听说你和付定川关系很不错?”   这问题其实也很平常,只是不知道是沈严面相太冷,抑或是这女人有些敏感,只见她眉头一皱,不满地说:“警官,我们就是朋友。不是我们这岁数的就不能有个异性朋友了吧?老付这人实在,还帮过我忙,我跟他聊得来,这有啥不行的吗?”见到一旁的食客都好奇看来,老板娘有些不耐,“几位警察同志你们到底有什么事儿?”   “付定川他去世了。”   “什么?!”范雪梅瞬间呆住。她愣了许久,才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老付他……怎么了?”   “我说他去世了。”沈严再次重复。   “不,这不可能,”女人摇了摇头,她嘴角抽了抽,似乎想笑又好像要哭,“这不可能,我昨天还见过他……他不可能……你们是在骗人,你们一定是在骗我……”   “我们没有骗你。”沈严说,“刚刚是我们将他送到医院的。医生抢救了两个小时,但还是没有救回来。”   女人听着,还是下意识地轻摇着头,只是眼中的泪几乎是瞬间就流了下来。而后她突然像回神一样,一把抹去眼泪:“他是因为什么没的?”   “具体的死亡原因,我们还在调查,所以现在我们需要问你一些事情——听付定川的同事回忆,他生前经常来你这里吃饭?”   “是。老付爱吃面,所以他经常上我这儿来吃碗面。”   “你回忆一下,本月14号到16号这三天,他有没有来你这里吃过东西?”   女人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年历,说:“14号那天他在我这吃的。然后16号那天他说他肚子不舒服,想吃点清淡的,所以我又给他煮了碗清汤面。”   “14号那天他在你这里吃的是什么?”   “是……”范雪梅迟疑了一下,“是肉丝面。”   “肉丝面?”沈严盯着范雪梅,“可是有人看到你给他端上来一锅小鸡炖蘑菇。”   听到这话,范雪梅脸上闪过几分尴尬。她看着沈严,见对方严肃的目光,顿时有些心虚。她抿抿嘴唇,改口说:“那个……那天,我是给他炖了点鸡肉……”   “只有鸡肉?”   “还有蘑菇。”范雪梅说,“老付血压高,我听人说山蘑菇降血压,所以就托老家的人给他摘了些……”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她那有些黝黑的脸上泛起几分不太明显的红晕。然而沈严等人在意的并不是这些。   “你说你用的是山蘑菇。”一边的蒋睿恒开口,“是自己进山采摘的?”   “是我妹妹。”女人回答,“我老家那边有山,山里有蘑菇,我让我妹摘了给我寄过来的。”   “你老家在哪里?”   “黑龙江。”   “你妹妹给你寄的蘑菇,还有剩下的吗?”程晋松问。   “有……”回答到这里,女人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出不对,“警察同志,你们问这些干嘛?你们不会是怀疑那蘑菇有问题吧?”   沈严并没有否认范雪梅的说法,只是说:“你把剩下的蘑菇拿出来,我们要看一看。”   听沈严这话,显然是真的有怀疑了。范雪梅一听有些着急,忙辩解道:“警察同志,我给老付吃的蘑菇肯定没问题,我妹妹年年进山采蘑菇!她采了好多年了……”   “蘑菇的种类极为繁多,就算专门研究蘑菇的专家都不敢保证不看走眼,你怎么就能保证你妹妹摘的都是无毒的菌种?”蒋睿恒冷冷反问。   “我……”范雪梅似乎还想解释,然而沈严却先开口:“范雪梅,现在付定川确实已经死了,而且我们怀疑他的死因很可能是毒蘑菇造成的食物中毒。你说你曾经给他做过山蘑菇,所以我们需要确认你给他吃的东西是否有问题。”   “行,你们随便查!查出来是我害了老付,我这条命赔给他!”   三人简单商议了一下,最后决定程晋松和蒋睿恒带着蘑菇去找专家鉴定,而沈严则继续这边的调查。沈严目送那三人上了车,而后自己重新走回养老院楼内。食药监的工作人员已经在这边忙碌了好一阵子了,见到沈严回来,食药监卢主任跟他介绍了刚刚的调查结果。   “沈队长,根据病人及家属、护工的回忆,我们把所有出现症状的病人从前天到今天所有就餐、进食记录都统计出来了。”说着,他将一张表格递给沈严,“你看看哈,这些老人基本都是在食堂吃的,但是吃的东西都不完全一样。另外,我们特意问过他们有没有吃过蘑菇,结果除了那个护工昨天中午的外卖里有香菇之外,其他几个老人都没有吃过。”   这边话音未落,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只见一个工作人员快步走了过来:“主任,那几个患者的验血结果出来了。从血常规来看,这几个病人的白细胞、中性粒细胞都有比较明显的增长,怀疑是病毒合并细菌感染。另外,几个病人的肝功、肾功结果显示,他们的转氨酶和肌酐基本都在正常值范围内,也就是说他们都没有明显的肝脏、肾脏损伤。”   听到这个结果,卢主任的眉头一挑,他接过亲自看了一遍化验单,而后将沈严拉到一边,低声说:“沈队长,从这个结果看,这几个人恐怕只是一般的病毒或细菌感染,应该不会是你们怀疑的毒蕈中毒。否则以他们目前的症状,应该有肝肾上的症状出现了。”   沈严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确认这些人不是服用了毒蘑菇,卢主任的神色明显轻松了不少。他开始组织队员进行收尾工作,而沈严也将刚刚的检验结果告诉给自己的组员。   “不是中毒是好事儿,”崔明友先开口,“这要真是集体投毒,咱们破案的压力就更大了。”   沈严点点头,说:“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将精力集中到付定川本人上来。刚刚大家都有什么发现?”   “我们刚刚把5楼的老人都问了一遍,他们都说死者人很好,照顾老人很用心,没听说和什么人有过矛盾。至于吃东西方面,他们都说大部分时候都是付定川照顾他们吃,他们几乎没看过付定川吃东西。另外,有几个老人因为身体原因被送医院去了,暂时没有问到。”秦凯汇报。   沈严点点头——看来现在,最有可能突破的还是程晋松那边。   此时此刻,程晋松的车已经开入了S农业大学校园内——他们联系的是S农业大学的丁乾易教授,这人是S市最为知名的菌类专家,也是S农业大学的招牌。老爷子已经年过六旬,精神头儿却很不错。他听程晋松简单介绍了案情后,便将几人让进了屋。而后他接过那包蘑菇,戴上老花镜,开始一个一个地鉴别。   “榛蘑、元蘑、鸡腿蘑,哟,还有白鹅盖啊?咱们市附近的山里可不太见得着这蘑菇,这是从外地摘的吧?”   “是俺妹从黑龙江给寄过来的。”范雪梅回答。刚刚她坚持要跟程晋松等一起过来鉴定自己的蘑菇,程晋松和沈严商量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带她一起过来了。   听到这话,丁教授点了点头:“嗯,你这妹妹真挺用心的了。这榛蘑长得可真不错,一看就是经常进山采蘑菇的,才能摘到这么好的。过去老话说东北山里都是宝,榛蘑、人参、鹿茸草,其实这是有道理的……”   老爷子许是教书教惯了,一边分辨一边和范雪梅及程、蒋二人闲话家常。说话间,一小包蘑菇很快就分拣了大半。突然,他的手停了下来——   “咦?” 第51章 往事(上)   “咦?”   老爷子举起一个小蘑菇,嘴里发出一个质疑的单音。程晋松和蒋睿恒心都提了起来,范雪梅则直接问出了声:“咋了?”   “这个好像是晶粒鬼伞吧?”老爷子举起一个小蘑菇来,见范雪梅有点迷茫的眼神,老爷子掰了一小块,直接放进嘴里尝了尝,而后确认地点了点头:“没错,是晶粒鬼伞。”   “丁老,这个蘑菇有问题吗?”程晋松问。   “这个蘑菇不该采啊!”程晋松一听心里一震,忙追问:“这个蘑菇有毒?”   “这个蘑菇吧,小的时候还好,能吃;但是长大了之后就会产生毒素,尤其是配着酒吃的时候,很容易引起中毒。”老爷子说完,又仔细看看手里的蘑菇,自顾自地说,“不过我看这个的个头儿应该还是没事儿的……”   “我老家那边儿管这蘑菇叫狗尿苔。”范雪梅也认出了那蘑菇,“大伙儿都说这蘑菇降血压还抗癌,有些上岁数的老人会特意找它吃。”   听到这话,丁教授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蘑菇抗癌只是学界的一种观点,尚未被证实。但是它配酒容易造成中毒却是有很多例子的。有时候啊,大家就是太迷信所谓的‘偏方’了。但殊不知,偏方不见得能‘治病’,有时候却反倒能‘要命’啊……”   “那丁老,这种蘑菇中毒的症状是什么样的?”蒋睿恒问。   “鬼伞蘑菇的毒素大部分是光盖伞辛,症状表现一般是手舞足蹈,唱歌,大笑,有的还会看到幻视。”   “会有腹泻和肝肾损伤吗?”蒋睿恒问。   “这个不会。”丁教授很确定地摇摇头,“这种蘑菇不会引起胃肠道症状。”   随着老爷子将最后一个小蘑菇放下,这一包野生蘑菇已经全部鉴定完毕。除了晶粒鬼伞,并未发现其他有毒性的蘑菇。程晋松和蒋睿恒谢过丁教授,带着范雪梅离开了丁教授家。   “怎么样,警察同志,这下能证明不是我害死老付的了吧?”   程晋松和蒋睿恒对视了一眼,尽管两人都明白,剩下的这半包没有毒菌并不能代表付定川吃下的也都一定无毒。不过如果现在对范雪梅这么说,一定会被她认为警方是在强词夺理甚至栽赃陷害,所以程晋松说:“依据规矩,这包蘑菇我们还是要先扣下。另外,你最近最好不要离开本市,我们可能还有事情要联系你。”   范雪梅点点头。   几人上车往回返,程晋松专注开车,蒋睿恒也在思考案情,车内一时安静无声。范雪梅看看那两人,犹豫了好一阵子,突然轻声开口:“警察同志,老付他……走的时候,遭罪了吗?”   听到这话,程、蒋二人都是一怔。程晋松看向蒋睿恒,后者看了看范雪梅的目光,实话实说:“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送医后似乎也一直没有恢复过意识。不过他之前几天就有症状了……”   “我那两天也说他!”范雪梅有些激动地开口,“我就说拉肚子就去医院看看,可是他就是不听!说什么不能耽误上班!我当时就应该拉着他去医院!……”   见范雪梅那悔不当初的痛苦模样,蒋睿恒突然想起自己在医院听到医生结论时的感受。看来这个人对付定川的确是有感情的。   “范雪梅,”程晋松开口,“你和付定川认识多久了?”   “其实没多久,就是从他来工作认识的。”范雪梅回答。或许是回想起了当初的往事,范雪梅的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我一个女人开店,什么样的客人都能遇到。两三个月前有个小子总来我这里捣乱,每次都说吃到头发、钢丝球之类的,然后就不给钱。那次被老付碰见了,他偷拍下了那小子往面碗里放东西的过程,帮我解了围。我很感谢他,就这么跟他熟了起来……”   回忆往昔,范雪梅脸上流露出爱恋与哀伤并存的神情。程晋松和蒋睿恒对视一眼,心中都难免为那两人感到惋惜。   “既然你和付定川关系很好,那你有没有听他提起过什么可疑的地方?”程晋松接着问,“比如说,他有和谁闹过矛盾,尤其是14号之前的那段时间。”   范雪梅摇了摇头:“老付没跟我说过。他大部分都是说他照顾的那几个老人的事,还和我谈过一次他女儿。”   “他女儿?”   “是,他说他跟他媳妇离婚了,女儿跟着妈走了。他去年才打听到姑娘到了S市来,所以他才来也来到这儿……”   “付敏芝在S市?!”这个消息可让蒋睿恒十分意外,“他有没有说他女儿住在什么地方?”   “出国了。”范雪梅说,“他姑娘的对象是搞什么对外贸易的,好像一直两头跑,今年年初把老婆孩子都接出了国。听老付的意思他女儿女婿两口子应该过得还不错,所以他也放心了。”   蒋睿恒点点头,心中却不觉有些担忧——如果付敏芝出国了,那么想联系她就更困难了。   说话间,车子已经驶回了面馆门口。程晋松再次叮嘱范雪梅记得不要离开本市,然后才放她离开。   而后两人走进养老院,沈严正站在院中,见到程、蒋二人回来,沈严走过来说道:“食药监怀疑几位老人不是中毒,而是传染性病毒,他们现在要对发病的房间进行消毒。你们想想还有什么地方要提前保存证据,如果没有食药监那边就要开始消毒了。”   “该采证的崔哥他们都想到了,没什么了。时间也不早了,人家老人还要休息,让他们赶快干吧。”程晋松说。   沈严也认同地点点头。   调查暂时告一段落,众人该回警局的回警局,该回家的回家。蒋睿恒站在路边,摘下眼镜,疲累地捏了捏鼻翼。   “你今晚在哪里住?”程晋松走过来问。   按照原本的计划,蒋睿恒今天晚上就应该和李嘉宇飞回北京的,所以他也没有订宾馆。正当蒋睿恒怔忡时,一旁的李嘉宇开口:“我订好宾馆了,离市局不远,我们俩今晚都住那里,明天去局里也方便。”   蒋睿恒看向李嘉宇,后者暗中伸过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李嘉宇订的是一个五星级的宾馆,一走进房间,李嘉宇便冲进厕所。蒋睿恒只当他内急,倒也没在意,只是一屁股坐在床上。今天一天实在是太漫长了。在经历过一晚上的查案后,早晨在外市那充满欢声笑语的签售会仿佛一下子成了遥远的记忆。   就在这时,李嘉宇终于从卫生间中走了出来。他将一套睡衣递给蒋睿恒:“卫生间有浴缸,我已经给你放好水了,你去泡个澡吧。”   蒋睿恒有点意外地抬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从李嘉宇进入卫生间后,卫生间的水声就一直没断过。说起来蒋睿恒一直是个很注重生活品质的人。之前他在S市的房子里就安了浴缸。这两年回北京,他虽然与父母同住,却帮李嘉宇挑选了一个品质非常好的公寓。蒋睿恒一向的观点就是,钱挣了就是用来享受的。何况自己这辈子注定不用生儿育女,所以在金钱上更没有压力,钱该花就花。然而李嘉宇却总会觉得他有些“败家”。然而这次,李嘉宇却特意选了一个带浴缸的房间,其中用意自然不必多言。   蒋睿恒感激地笑笑,他轻轻抱了下李嘉宇,而后走进了浴室。坐入浴缸,本来平静的浴缸水因为他的进入而泛起涟漪,令置身其中的人产生随之颠簸的错觉。蒋睿恒闭上眼睛,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实习去农村下乡时乘坐的那台颠簸的破警车上——   “师傅,你确定咱们走的这是国道?”蒋睿恒从塑料袋中抬起头来,绝望地问——他也是从小就跟着父亲坐车到处转的人,北京附近的高速公路他几乎走了个遍,还没有见过这么颠簸的国道,更没有因为晕车而吐成这个样子。   师傅笑呵呵地抽着烟,一边将车开得飞起,一边用口音浓重的普通话对他说:“小子,见识浅了吧!你以为哪里的路都跟北京城呢啊?在这边儿,这国道算是好走的了,等一会儿下了国道进到村子里,连柏油路都没有,全是土路!这两天还好,没有下雨,赶上下雨,路上全是黄泥,车轱辘一不小心就能陷进去。”   “呕——”蒋睿恒又吐了一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一路都是在呕吐与呕吐物的“熏陶”中度过,所以当蒋睿恒跟着师傅到了目的地,见到那些已经腐败得呈现出巨人观的尸体时,蒋睿恒反倒显得非常淡然了——刨除专业素养不说,其实他也真的吐不出来什么了。   他们来调查的是一桩恶性杀人案。凶手杀害了一家四口,分别是年近六旬的马焕国夫妇、他们20岁的女儿马晓钰以及不满4岁的孙女马心雨。马心雨的父亲马旭阳是老两口的长子,他与前女友尚未领证就未婚生育了马心雨。但是孩子出生后两人因为矛盾分手,马旭阳进城打工,便将女儿留在农村的爷爷奶奶家里,谁成想却也因此惨遭毒手。凶手趁夜行凶,用石头之类的钝物重击了所有人,而后将四具尸体都扔进了地窖中。几天后当有人发现地窖口满是苍蝇而好奇地打开地窖时,顿时被里面可怖且令人作呕的惨状吓得尿了裤子。   蒋睿恒和师傅见到尸体的时候,尸体早已被抬出了地窖。然而蒋睿恒一看到尸体就皱起了眉,因为马晓钰的尸体腹部破了一大块,而且这绝对不是凶手行凶或者自然腐败造成的。   “当时他们看到尸体的时候,这女的肚子那里鼓了一大块。抬尸的后生没经验,一下子给弄坏了。”与他们对接的刑警介绍。   高度腐败的尸体,因为其内部积聚了大量的气体,很容易在挪动时因为操作不慎而产生爆裂。所以有经验的刑警或法医遇到这种尸体都会非常小心,甚至会先提取完证物再去搬动尸体。然而这村镇的警察们显然既没有这样的技术,也没有这样的意识。蒋睿恒皱了皱眉——尸体腹腔破裂成这个样子,势必给尸检带来更大难度。   然而那边,师傅却好似并不在意。他只是随口问道:“你们付队长呢?”   “付队带人去抓嫌疑犯去了。”   “你们已经有嫌疑犯了?”蒋睿恒有些意外。   “就是他家老大马旭阳。”那警员回答,“那小子说是出去打工,其实在外面吃喝嫖赌什么都干,一没钱了就会回家要钱。因为钱的事儿,他家老头和儿子都打过好几次了。这次他家屋里被搜刮得一干二净,十有八九是他儿子回家偷钱被老子发现了,所以一时红眼杀人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也省事了。”师傅说着招呼道,“小蒋,既然这样,咱们先验那老头的尸体。”   “哦。”蒋睿恒口上应着,心中却打了个问号——他之前在警校的时候老师总是告诉他们,在调查案件时不要有先入为主的预设,否则很容易忽视细节。可是看师傅这实际操作,似乎……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不过,蒋睿恒倒并不怀疑师傅的专业性。毕竟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跟的这位师傅是东部几省内都首屈一指的法医。整个尸检耗时七个多小时,两人从四具高度腐败的尸体上竭尽所能地提取了各种物质、组织,而接下去就是对这些物质、组织进行化验,以获得最终的结论。   然而,当蒋睿恒和师傅脱下解剖服,走出解剖室的时候,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却是,付队长已经将嫌犯抓住了,并且正在录口供。   蒋睿恒意外地看了眼师傅——刚刚他们解剖中发现的一些结论并不符合“疑犯是死者儿子”这一假设。而这一点,这些刑警显然还不知道。   那边,师傅也开口道:“走,先去找你们付队长。”   两人跟着那警察来到镇派出所。一走进审讯区就能听到一个男人哇哇大叫的声音:“还有没有王法啊!警察打人啊!”   蒋睿恒听得心里一惊,正这时候,那警员推开了审讯室的门,只见里面一个警察正紧紧薅着那嫌疑犯的脖领子,而那嫌犯正在一边挣扎一边高声叫唤着。见到审讯室门打开,那疑犯瞬间挣扎得更厉害,口中大声喊道:“救命啊!领导你快看!这警察打人!”   蒋睿恒下意识地看了看师傅,后者却似乎熟视无睹。而那边那警察也松开了手,警告道:“马旭阳,我再跟你说一次,你老实点!别以为你在这里扯东扯西就能蒙混过去,连亲爹妈和亲闺女都能杀,你他妈的就不算是个人!”   听到这话,蒋睿恒的师傅终于轻咳一声:“付队长,出来一下,有话跟您说。” 第52章 往事(下)   “你们说马旭阳不是凶手?!”付定川皱起眉头。   “我们尸检发现,马晓钰的下阴有撕裂的痕迹,而且是死前不久形成的。也就是说,马晓钰在死前刚刚遭遇过暴力性侵犯。马旭阳再没有人性,也不至于□□自己亲妹子吧?”   听到这话,付定川的眼神动了动,整张脸的表情却没有太大变化:“我还是觉得马旭阳不对,我们去找他的时候,在他家搜出了好多钱。这小子早就穷得叮当响了,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蒋睿恒心道来钱的途径多了去了,嘴上却不敢说出来。那边师傅也没有反驳,只是说:“剩下的还有些得等检验完才能确定。我们明天早上就带东西回化验室化验,有结论了我再通知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蒋睿恒这天早上和师傅出门,折腾到镇上就已经临近中午了,然后马不停蹄地验尸,直到现在。这么晚,回市内是肯定回不去了,而镇上的唯一一家招待所又因为前段时间地基塌陷正在整修,所以最后两人都被安排在了付定川的家中。   付定川家是一个很普通的两居室,三人进屋的时候已经快半夜12点了,然而推门一进去就见到付定川的妻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显然人并没睡下。   见到付定川身后跟着别人,付定川的媳妇面上一怔。   “市里面来的法医,帮忙验尸的。”付定川这样跟妻子介绍,而后说,“人家忙活了一天了,晚饭都没吃饱。你快给做点饭。”   “别了,这都多晚了。”蒋睿恒的师傅连连摆手,“我们就洗洗睡一觉就行,别麻烦了。”   尽管蒋睿恒和师傅都一再表示别费心了,然而付定川还是坚持让媳妇给两人做了宵夜,而后又指使媳妇去给两人收拾床铺。蒋睿恒和师傅拦也拦不住,只得连连道谢。   “这被褥都是新的,只是有日子没晒了,可能有点潮气,你们将就将就……”付定川妻子一边铺床一边说。   “嘿哟弟妹,你这就太客气了。我俩今天不用打地铺就阿弥陀佛了,哪有那么多讲究。”师傅笑呵呵地回,“行了你别忙活了,剩下的我们自己能弄。”   师徒二人简单洗漱一下,都上了床。师傅的确是出惯了差的人,躺在床上不到一分钟已经打起了鼾,然而蒋睿恒却辗转反侧地睡不着。在出差下乡之前,他不觉得自己是个娇生惯养的人,可是当躺在这冷冰冰的炕上盖着泛着潮气的被子时,他确实觉得有点入睡困难。更主要的是,师傅的鼾声实在太响了……彼时年轻的蒋法医还没有后来把打鼾的同事一脚踹下地的勇气,只得用手堵住耳朵试图催眠自己。然而师傅花样百出、高潮迭起的鼾声实在太具威力,以至于蒋睿恒催眠了许久也无法入睡,反倒是将尿意催了出来。   无奈,蒋睿恒只得穿鞋下地,他轻轻打开房门,还未迈步便听到客厅内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孩子的老师今天白天把我叫过去了,说咱孩子这成绩考大学危险。”这是付定川妻子的声音,“他建议咱们是不是花点钱给孩子找个老师补一补……”   “补什么补?”妻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付定川打断,“没听说谁家孩子学习不是自己学,全是靠老师补的。”   “怎么不能补一补了?姑娘说他们班好多孩子都在外面找老师给讲课……”   “就是因为他们上外面找老师给讲课,那帮人才在学堂里不好好讲!惯得这歪风邪气!”付定川似乎很没有耐性,“他们老师就是想找个机会多挣钱。”   “人家挣钱怎么了?这年头有本事谁不多挣点钱!就你!成天就那点死工资不算,还到处往外搭钱……”   “行了别扯那些没用的!总之娃想考大学就凭自己本事去考,学不明白考上了也跟不上!”   或许因为夜深人静,付定川的音量也没控制好,这句话声音着实大了些。他话音刚落,蒋睿恒就听到对面房间传来“啪嗒”一声关门的声音。这可把蒋睿恒吓了一跳,他突然意识到,对面房间的门刚刚一直虚掩着。   “小蒋法医,你怎么起来了?”付定川夫妇听到声音走了过来,付定川妻子脸上甚至还带着尚未来得及掩饰的怒容。“哦,不是,我……”蒋睿恒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眼前的状况,看付定川两口子的神情,显然他们都将刚刚那声关门声当成是他发出的。蒋睿恒下意识地想解释,可是瞥了眼对面紧闭的房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是想上个厕所……”   “厕所在这边。”付定川的妻子收起了怒容,热情地给蒋睿恒指方向。蒋睿恒略带尴尬地走进厕所,临关门时,还听到外面付定川刻意压低的声音:“行了这么点破事别再说了,看都把人家法医吵醒了。我们明天还有一堆事呢,赶快睡觉!”   这夜的这段小插曲,在之后几天的忙碌中被蒋睿恒遗忘在了脑后。第二日一清早,蒋睿恒和师傅就回到了市内,对所有取样组织进行进一步的化验与分析。再结合着痕检及走访等多方取证,最后他们将目标落在了马晓钰的前男友李宇鹏身上。李宇鹏是马旭阳的朋友,也是马旭阳介绍给妹妹马晓钰的。只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后马晓钰觉得两人不合适,马家二老也认为李宇鹏性子急又不踏实,不是个安分过日子的人。然而马旭阳似乎很想撮合两人,因为这事一家四口又一次闹得很不愉快。而李宇鹏本人似乎也心有不甘,他曾经多次来马家找马晓钰求复合,但都被马晓钰拒绝了。而马家出事后,李宇鹏也突然不知所踪。   在锁定嫌疑人后,李宇鹏通缉令很快就批下了下来,全市乃至全省都开始集中力量搜捕这个重大杀人案的嫌疑犯。然而都到了这个时候,付定川却依旧扣着马旭阳不放。   “师傅,付队这么羁押人不放,真的没问题吗?”蒋睿恒私下向师傅吐槽,“不是都已经确认杀人凶手不是马旭阳了吗?”   听到这话,师傅笑了:“你这问题一听就是刚出校门的新警察才会问的。你知不知道一般这种杀人案难的不是锁定凶手,而是如何抓到他们。犯了案子的杀人犯很少有还留在当地的,一般都是赶快就跑。所以遇到这种觉得有问题的人,先把他扣下来是最省事也是最好用的办法。而且老付是个老刑警了,他扣着人不放,一定有他的道理。”见到蒋睿恒似乎并不认同,师傅又笑了笑,“退一万步讲,按照《刑诉法》的规定,刑事侦查羁押期限是两个月,这才一个月不到,老付的做法不算违反规定。”   蒋睿恒瞥了瞥嘴,没有再说话。   因为疑犯一直没有逮到,再加上付定川对马旭阳的怀疑,蒋睿恒之后又和师傅跑过村子好几回,而且几次都是住在了付定川家。接触的次数多了,蒋睿恒也见到了付定川的女儿付敏芝。付敏芝刚刚上高二,学理。小姑娘应该是个很努力的孩子,只是基础确实差了些,100分的物理卷子基本也就是四五十分,化学似乎还要更差。有一次蒋睿恒看小姑娘憋一道题目憋得太久,忍不住过去帮她讲了讲,小姑娘听完眼睛直放光:“蒋医生,您讲题讲得太明白了!我们老师讲了三遍我都没听懂,你刚刚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听到这话,蒋睿恒笑了笑,心里却不太是滋味儿。这道题真的不是什么太难的题目,而小姑娘的智商显然也还行,老师三遍没有讲明白,说明是老师水平不行。不过想来也是,J省本来就不是什么教育大省,他们所在的乡镇又是全省最偏僻落后的那一块,师资力量又能好到哪去呢?   “你们老师讲不明白,那你们平时有听不懂的怎么办啊?”蒋睿恒问付敏芝。   “有些同学压根不想考大学,听不懂也就听不懂了;想考大学且家里有能耐的,都上市里的好高中借读去了;再不行的,镇上也有几个好老师开补习班,班里有不少人都会去那老师那里上课。”   “那你去了吗?”   蒋睿恒只是随口问问,不想付敏芝听到眼中却露出失落的神色,她摇摇头,低声说:“我爸说有本事的学生都是自己就能学明白的,花钱补课的,就算考上大学也跟不上,毕不了业……”   蒋睿恒瞬间想起那天夜里他偷听到付定川夫妻谈话时,对面响起的关门声。想来小姑娘定是听到了父母的谈话。蒋睿恒心中暗暗摇头,他安慰付敏芝道:“你爸爸的想法太落伍了,就算在我们城市里,许多学生也是要补习才能考上好大学的。补习不是什么可耻的行为,尤其像你这样,明明有能力,只是老师的水平不行,就更应该去和好的老师多多学习。你才高二,跟好的老师学一段,肯定能考上一个不错的学校。放心,找机会我跟你爸妈说。”   听到这话,付敏芝的眼睛中瞬间迸发出晶亮的光芒。   既然做出了承诺,蒋睿恒自然打算履行诺言。然而没想到就在这时案情突然有了进展——外省传来消息,有人举报看到了疑似李宇鹏的人。于是警方迅速组织警力奔赴外省,而付定川也在出差人员名单之内。抓捕的过程并不顺利,警方前前后后跑了好几个省市,却始终晚了一步。直到蒋睿恒实习结束离开J省时,凶手都没能被捕归案。   也因为这一点,他直到回北京前都没能见到付定川,亲口跟他说说关于他女儿学习的事。蒋睿恒心有不甘,回到学校后特意给付定川打了个电话。电话那端付定川的态度颇有些冷淡,只是说了句知道了,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两个多月后,警方终于在一千公里以外的一个小镇上将李宇鹏抓捕归案。被捕后,李宇鹏终于交代了自己的作案经过。原来之前马旭阳做生意向李宇鹏借了一笔钱,然而到了约定还钱的期限马旭阳却一直还不上钱,在这种情况下,也不知是为了弥补还是为了赖掉这笔债,总之马旭阳将自己的亲妹妹马晓钰介绍给了李宇鹏。李宇鹏对马晓钰一见倾心,对追债的事也不上心了。只是不想相处一段时间后马晓钰居然提出了分手。案发当日白天,李宇鹏因为再次求复合未果正在饭店喝闷酒,结果正好碰到了马旭阳。两人聊了几句后李宇鹏便提起当初借钱的事,希望马旭阳赶快还钱。而不知是不是为了继续拖着这笔欠款,马旭阳鼓动李宇鹏再去找他妹妹,甚至还说让他想办法和马晓钰发生关系。   “只要你跟我妹妹生米煮成熟饭,我爸妈还能不答应把我妹嫁给你吗?”   “可是你妹妹成天在家,我哪有机会跟她上床啊?”李宇鹏反问。   “这样,我明天回去,就说接我爸妈进城住两天,想办法把他们支开,然后你晚上过去。”   第二天,马旭阳果然借口支走了马家二老。知道马晓钰独自在家,李宇鹏便于当晚偷偷潜入马家。不想马晓钰见到李宇鹏并没有丝毫喜悦,还很严肃地要求李宇鹏赶快离开。李宇鹏只当马晓钰欲拒还迎,按着马晓钰就想强行和她发生性关系。然而马晓钰极力反抗,并张嘴开始大喊救命。李宇鹏又惊又气,直接扼住了马晓钰的喉咙,并开始实施性侵。等性侵结束,他才发现马晓钰已经因为长时间的窒息而死亡了。   发现自己杀了人,李宇鹏有些害怕了,而就在他想逃走时,不知为何马家二老竟突然带着孩子进了家门。李宇鹏想起这两人拆散自己和马晓钰时的强硬态度,更怕自己杀人的行为被发现,索性直接从屋中拿起了锤子……   在杀人后,为了掩盖犯罪行为,李宇鹏将四人的尸体都扔进了菜窖中,并用灶坑里掏出一些烧火灰洒在地面,掩盖了满地的血迹。而后,他又翻出了马家的钱财,伪装成盗窃杀人的样子,而后逃之夭夭。   “所以马旭阳在整件事中到底有没有参与?”听完师傅的讲述,蒋睿恒皱眉。他还真没想到这案子居然有这种内情。   “按照李宇鹏的说法是,是马旭阳鼓动他去□□马晓钰的,但是马旭阳坚决不承认有说过这话,说是李宇鹏陷害他。”   “陷害?难道他把他爸妈接走,不是为了给李宇鹏制造机会?”蒋睿恒冷哼。   师傅也叹了口气:“唉,只可惜马家四口人都死了,所以就算有怀疑也没有办法去证实了。”   “话说那老两口为什么半夜突然回去了?”蒋睿恒又想起一个疑点。   “马旭阳的说法是,那天晚上他和他爸又吵起来了,所以老头子一气之下就回去了。但我们猜测他大概是故意想让老两口撞见李宇鹏和妹妹的事,但具体是为了勒索李宇鹏还是气死老爷子就说不清楚了。”   直到很久以后蒋睿恒才知道,原来当时城里已经传出马旭阳老家的村子会拆迁的消息。因为父母及妹妹全都去世,所以马家全部宅基地的拆迁款都落入了马旭阳一个人的手中——当然,这已是后话了。当时蒋睿恒打电话,除了想了解一下案子的结果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付敏芝的事。于是蒋睿恒将之前与付敏芝聊天,并向她保证会做通她父母工作一事告诉给了师傅,而后说:“我半个月前给付队打过一次电话,可能当时他正在忙,应了句就挂了。我怕他没当回事儿,师傅您帮我再跟他说说,他女儿不算笨,如果因为老师不好考不上大学,就太可惜了。”   “行,我找机会帮你跟他说说。”   师傅满口答应下来。然而过了很久以后,蒋睿恒才得知付敏芝并没有考上大学,而且他的父母到最后似乎也没有为她请补习老师。蒋睿恒不知这中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付定川在他心中的印象,确实再次打了折扣。可是今天听范雪梅的意思,付定川来S市似乎又是奔着女儿过来的,那么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他良心悔过,还是当初有什么自己尚不知的内情?   当蒋睿恒从回忆中抽回思绪时,浴缸中的洗澡水已经半凉了。蒋睿恒坐起身,刚要从浴缸出来,却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只见李嘉宇轻轻推开了浴室门。   “咦,你没睡啊?”李嘉宇有点意外,“我听一直没动静,还怕你在浴缸里睡着了呢。”   “刚刚想点事情,所以有点走神。”蒋睿恒迈出浴缸,接过李嘉宇递来的毛巾,边擦边说,“早点睡吧,明天我想早点去局里。” 第53章 疑点   翌日,蒋睿恒和李嘉宇早早来到了S市公安局。   离开市局快两年的时间,再次走进这个曾经工作过多年的地方,两人都觉得既熟悉又感慨。许多同事见到他们两人出现都是又意外又惊喜,纷纷过来打招呼。就这样,两人花了点时间才真正走进重案组的办公室。推门进屋,首先看到的是沈严和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人在说话。听到推门声,那两人都转过头来,那男人看了看蒋睿恒,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您是蒋医生吗?”   “你是……”蒋睿恒打量着对方,他似乎觉得对方有点面熟,但着实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我叫杜星赫,当年你和付大伯上我们村查案,我见过你。”   听青年这么说,蒋睿恒隐约有了点印象,他的确有次见到付定川路过一户人家时跟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说过话。想不到这人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了?”蒋睿恒问。   “我昨天给付大伯发消息,他一直没回我,我有点担心,今天早上给他打电话,这才知道他去世了。所以我就赶快和学校请假赶过来了。”   那边,沈严对蒋睿恒补充道:“今天早上沈皓接到的他的电话,所以通知他过来的。他已经帮我们联系上了付定川的女儿,对方已经同意了我们的验尸申请。”   蒋睿恒点点头。这边杜星赫开口道:“蒋医生,我能去看看付大伯吗?”   蒋睿恒看了看沈严,见后者没拒绝,便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重案组办公室,蒋睿恒边走边问:“你和付定川一直有联系?”   “嗯,付大伯这么多年来一直照顾我,要不是他我大概考不上大学。”   蒋睿恒脚下微微一顿:“他……照顾你?”   杜星赫笑了笑:“蒋医生您大概不知道,我爸爸其实也是警察,当年他和付大伯是同事。但是有次抓贼的时候我爸被一个坏蛋捅了好几刀,最终伤重不治去世了。那时候我妈身体也不好,我爷爷奶奶还有有病,是付大伯一直接济的我们。我爷爷我奶奶去世,也是他帮忙处理的后事……”   这是蒋睿恒完全不知道的事情,他忍不住问:“那时候我看到你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接济你了?”   “是。”杜星赫点点头,“他那时候工资其实并不多,可是每个月都会给我些钱,让我好好念书。我妈跟我说,付大伯为了帮我们家,连他自己姑娘都耽误了……”   杜星赫说着,眼中闪出泪光。蒋睿恒听着,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比如当初付定川为何不给自己女儿花钱补习,又或者这青年为何会听说付定川出事就急匆匆赶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法医室。蒋睿恒将他领进去,对他说:“那你好好看看他吧。”   杜星赫在屋内停留了近二十分钟,走出来时眼睛还是红红的。他问蒋睿恒:“蒋医生,付大伯到底是怎么死的?刚刚沈队长跟我说,你们怀疑他是被人害死的是吗?”   “是的。”蒋睿恒点点头,转而问道,“你和付定川联系多吗?”   “我们一直都有联系。尤其我去年考到S市后,我和他见过几面。”   “那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这个月月初。”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关于他在养老院的事,比如他跟谁闹过矛盾,或是发现养老院有什么问题之类的?”   杜星赫想了想,摇了摇头:“付大伯没有和我说过这些东西。他基本都是在问我过得怎么样,不过……”   注意到杜星赫突然若有所思的表情,蒋睿恒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我记得我去的那天,他桌上放着个本子,上面有些他写的东西。我感觉他好像在调查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   “好像是什么河路,什么家什么的,我没太看清,因为我刚一看就被付大伯把本子抢走了。不过我看过他以前当警察时候写的东西,跟那个很像。所以我就问他是不是在查什么,可是他没告诉我,只说让我好好学习就行。”见蒋睿恒若有所思的样子,他问道,“蒋医生,付大伯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被人害了?”   “暂时我们还不清楚,但是我们会查清楚的。”   “蒋医生,付大伯是个好人,虽然他不当警察了,但是他绝对是个好人,拜托你一定查清楚是谁害了他!”   “放心,我会的。”   送走杜星赫,蒋睿恒重新回到重案组办公室,将刚刚杜星赫所说的一切告诉了沈严。然而还没等他询问沈严下一步的安排的时候,突然,沈严桌头的电话响了起来。   “沈队,麻烦你上来一趟,”电话内是许柔的声音,“我在死者的遗物中有了重要发现。”   一行人匆匆上了七楼。刚一走进办公室,就见许柔挺着大肚子拿着一张单子走过来:“我刚刚化验了你们从养老院带回的死者的遗物,我在其中一包已拆封的油茶面中检出了微量的□□来。”   “什么?!”   听到许柔这个结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李嘉宇看向蒋睿恒:“所以付队的真实死因不是蘑菇中毒,而是□□?”   “我觉得应该不是。”还没等蒋睿恒说话,许柔便先回答,“首先,油茶面中的□□颗粒很少,而且纯度不高,也就是其相对浓度本身就不足;另外□□遇热毒性会降低,所以我怀疑就算死者真的冲了这种油茶面喝了,最多也只会觉得有点不舒服,绝对不至于致命。”   蒋睿恒点了点头,补充道:“我们发现付队时,他脸色发黄,黄疸的症状绝对是没错的;另外医生抢救时也说他的肝肾都出现了衰竭,所以我也觉得他的死因应该是毒蕈中毒。不过他体内有没有□□确实也值得注意。”说到这里蒋睿恒看向沈严,“沈队,现在死者家属已经同意尸检了,我想尽快开始验尸。”   “好。”沈严点点头,继续问许柔:“物证方面还有什么发现?”   “油茶面的外包装袋上提取到了不少指纹,初步比对了一下,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死者本人的,尤其是封口处,所以我怀疑凶手下毒的时候应该是戴着手套的。”许柔说,“不过虽然凶手没有留下指纹,但是反过来,戴手套就也成为了一项调查指征。你们可以留意一下这袋油茶面是谁送给死者的,又或者有谁在最近几天戴着手套接触过死者的储物柜。另外,虽然油茶面中的□□做过提纯,但是制作非常粗糙,其杂质主要为桃仁蛋白。所以凶手应该是通过苦杏仁自己提纯了□□,相关原材料——桃仁、食用二氧化碳之类的都可以查。还有,□□颗粒那么细碎,凶手在下毒过程中很难保证一点不洒在外面,”说到这里她看向程晋松,“所以你们可以检查一下相关人员的柜子、衣服口袋之类,很大概率会有发现。”   程晋松先是很认真地将这些记在本上,而后抬起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夸奖:“不错啊孕妇同志,在实验室里就帮着破案了。”   “呿,我倒是想去现场,还不是领导您不让。”许柔不满地撇撇嘴。   “别,你还是好好在办公室照顾肚子里的大宝贝吧。”程晋松笑,“你总得给沈队他们点活儿干不是。”   这话一说,大家都笑了。   “许柔,你现在怀着孩子,还是谨慎一点得好。”沈严也微笑着说,而后他转头看向唐晴,“唐晴,你昨天查过死者所在楼层的监控,有没有看到戴着手套进入死者房间的人?”   唐晴拿起平板电脑快速翻查了一下,而后摇头:“报告沈队,从监控来看,没有人出入时戴着手套。不过听完柔姐的话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就是护工休息室外的屏风在三天前曾经被人移动过。”说着,她将平板电脑递给沈严,“沈队您看,这个屏风是用来隔开养老病房和员工休息室的,正常来说它本来是不会挡住监控器拍摄休息室入口的,但是前天有个护工在拖地时移动了屏风,将休息室的门彻底挡住了;大约3小时后有人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又将屏风移开了。我看过,从怀疑死者中毒时间到死者去世,整整两周中只有这三个多小时没有被拍到。昨天我就留意到了这一点,不过考虑到死者中毒至少是在5天前,所以我并没有说。但如果还有人给死者投毒了的话,那么这件事可能就不是偶然了。”   沈严放大了那两张图,其中一个人被监控拍到了脸,而另一个则只拍到了侧身和背影。不过相信拿着这两张照片去问养老院的员工的话,应该能有人认出是谁。于是沈严点点头:“不错,这个细节很值得注意。今天一会儿去养老院的时候你先把这两个人找出来。”   “是。”   交代完唐晴,沈严目光转向旁边的沈皓:“怎么样,死者手机检查完了吗?有没有什么发现?”   “有,而且是特别惊人的发现。”沈皓说着将手机递向自己的哥哥,“死者的手机里的个人信息都没了。” 第54章 意外   “没了?!”沈皓此言一出不光沈严,其他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程海洋忍不住追问:“都什么没了?   “照片、视频、短信、通话记录,及安装的全部软件。简单地说,这台手机现在和新出厂的机子基本没什么区别了。”   程晋松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从沈严手中接过手机,粗略翻查了一下,而后问:“手机被恢复出厂设置了?”   沈皓摇了摇头:“是病毒。我在死者手机里已经找到了这个程序。凶手先在死者手机里植入了病毒,而后他远程操纵对方的手机,删掉了里面的所有信息。”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死者怎么能没发现呢?”秦凯感到奇怪。   “那是因为对方删除的时候,死者已经说不出话了。”沈皓说,“我查过这台手机的读写记录,可以基本确定,对方是在昨天下午3:20左右删除的手机内容。而那个时候,死者应该已经昏迷了。”   “不对。”李嘉宇突然开口,“昨天下午抢救的时候我特意留意过时间,我们将付队抬上救护车离开小区的时候正好就是3点20分。”说到这里,他看向蒋睿恒,“所以凶手当时很可能就在现场!他是确认付队已经昏迷了,才动手删的手机!”   听到这话,其他几人都皱起了眉头。沈严看向蒋睿恒:“睿恒,你昨天在现场,你有注意到什么吗?”   蒋睿恒摇摇头:“我当时只顾着救人了,没注意周围。”说着他瞥了一眼李嘉宇,“不过我相信嘉宇不会记错。”   “我肯定没记错。”李嘉宇确定地重复。   “死者小区内有监控吗?”沈严问。   李嘉宇摇摇头:“死者住的是一个老旧小区,院内没有监控。但是它院外都是二级马路,上面应该都有监控。”   “死者的小区在什么地方?”唐晴问李嘉宇。   “在华美路天星路交汇处,叫彩霞小区。”   唐晴立刻调出华美路的监控,很快便找到了彩霞小区附近的几个监控镜头。从监控上看昨天事发时确实有不少人在围观,唐晴只从一个镜头下就锁定了一二十张面孔。   “沈队,人太多了,我需要点时间处理。”   沈严刚想开口,一旁的沈皓却先指导起来:“你先锁定所有出入的人的面部信息,而后利用面部识别匹配出他们的身份信息。我哥他们今天还会去养老院调查,应该还会有新的线索,到时候把两边的数据交叉对比,应该很快能缩小调查范围。”   听到这番操作指导,唐晴眼神一亮。她点点头,立刻十指翻飞地忙碌起来。   “许柔,你和唐晴、沈皓一起处理视频数据。”沈严开口,“我们那边有发现会随时和你们联络。”   “好。”   那边,李嘉宇则看向沈皓:“沈皓,付队手机里的数据能不能恢复?我记得手机删除的信息都是可以使用软件恢复的,对吧?”   “哦对了,说到这个,就要说另外一件蹊跷的事了。”沈皓继续刚刚的话题,“从昨晚到今早,我几乎将所有的恢复软件都试过了,可是都没有办法恢复手机内的内容。凶手所用的手机病毒比我之前见过的所有同类病毒都要厉害。我怀疑这是专业黑客做出来的。”   “黑客?”程晋松的眉头皱了起来,“死者不像是个网上冲浪的人,他怎么会惹上专业黑客?”   “这点我暂时回答不出来,或许我哥他们能问出些端倪。”沈皓毫无压力地将任务推了出去,“不过这样专业化的病毒本身也是一个特征性很明显的线索,如果查到是谁制造或曾使用过这个病毒,应该就能顺藤摸瓜,查到杀害死者的人。我已经将这个病毒发到我们大学同学和网警技术群里了,拜托他们都帮我打听这个病毒的消息。”   沈严点点头,他看向程晋松:“你那边还有什么发现吗?”   “食药监的卢主任早上给我打了电话,化验最终结果出来了,证实那些人是诺如病毒感染。”程晋松说,“现在他们正在追溯感染源头,不过可以确定,昨天那些病人的腹泻与死者的中毒并不是一回事。另外范雪梅那边的嫌疑现在看来也并不大。我倒是觉得刚刚那个大学生说的细节很值得注意。说起来,我看过带回来的死者的遗物,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死者柜子里有笔却没有一张纸?”   “我也发现了。”许柔说,“的确是这样。”   “会不会在死者家里?”方礼源看向沈严。   沈严点点头:“很有可能。”说罢他看向众人,“我们先去死者的家,看看死者有没有给我们留下文字记录。法证去取器材,十分钟后停车场集合。”   “好。”   解剖室内。   “师兄,我知道死者是你以前的同事,但是按照规矩,解剖的主刀必须由我来。”蒋欣说。   “我明白,”蒋睿恒点点头,“你来吧,我旁观。”   蒋欣点点头,示意一旁的王子杰准备好纸笔,而后开始工作。   “死者男性,身高约1米75,体型偏瘦。尸体四肢及躯干无明显外伤,胸骨处有少量淤青,应为抢救时心外按压所致。死者口唇处有淤青,同样疑因抢救时插入呼吸器所致。其头胸及四肢无明显的骨折迹象。”   蒋欣对尸体尸表进行着检查,王子杰在一旁将她的言语记录下来。   “好,下面我们开始解剖尸体。”   蒋欣说着,拿起手术刀,在付定川的胸口上深深地划了下去……   与此同时,法证和重案组的一行人也已经来到了付定川居住的小区门外。   “一会儿进入小区之后,法证的人先去付定川家中采证,其他人跟我先去找物业及周边邻居了解一下情况。”沈严冲所有人分配任务,“虽然付定川在家的时间应该不太多,但是……”   话说到一半,沈严突然停了下来。他猛地转头看向右侧,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其他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其他人纷纷问道。   沈严没有说话,依旧紧紧盯着身旁的街路——这是一条并不宽敞的二级马路,早高峰尚未完全结束,路上来往的车辆人流都不算少。所有人都是行色匆匆的样子,即使偶尔有人注意到这边有几辆警车,也只是好奇地打量了一眼,然后就继续赶自己的路了。   “沈严?”程晋松再次开口,他走近两步,低声问,“怎么了?”   “我刚刚感觉……”沈严皱眉开口,话说了一半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然而程晋松却从他的表情和动作中猜出了原因:“你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他立刻想起刚刚蒋睿恒的推测,“难道那个凶手还在附近?”   程晋松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警惕起来。方礼源、秦凯等人立刻越过马路去对面查看,而这边,程晋松也掏出了手机。   “喂,沈皓,我们在彩霞小区大门外的那条马路上。你立刻调监控,看一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明白。”   听筒中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程晋松开了公放,和沈严一起等着,然而过了一会儿沈皓给出的答案却并不令人满意:“暂时没有发现。你们刚刚是看到可疑人员在哪个位置?”   沈严的眼睛注视着路的对面,只见方礼源等人已经将路对面看了个遍,然而却并没有任何发现。沈严收回视线拿过手机:“没什么,也许是我的错觉。没事了先这样吧。”   电话挂断,方礼源等人也已走了回来。沈严对所有人抱歉地笑笑:“刚刚大概是我精神过敏了,没事了,我们还是进去吧。”   沈严和程晋松前不久被人跟踪过,所以听到这话大家也不疑有他,方礼源还安慰了沈严几句。沈严感谢地笑笑,带头走向院内,只是所有人都没注意到沈严眼中一闪而过的严肃……   因为昨天急于救人,所以蒋睿恒和李嘉宇都没有来得及检查室内,只盯住派出所保持现场。然而当来到付定川家门口时,所有人都是愣住了——只见门上的两道封条已经全都裂开了,显然有人动过了封条!   沈严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他掏出钥匙打开屋门,李嘉宇就跟在沈严身后,当看到屋内样子时,他的心猛地一沉——   屋内一片狼藉,绝对不是他们昨天离开时的样子!   有人闯入了死者的家!! 第55章 再访   沈严看了一眼凌乱的屋内,而后回头看向李嘉宇,李嘉宇面色严肃地摇了摇头。   “法证先进去搜证,”沈严的眼神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其他人,跟我去查是谁进过这里。”   两组人立刻同时行动。程晋松带队进入付定川家中,此刻屋内已是一片狼藉,卧室内的衣柜敞开着,衣服被扔得满地都是;书桌上的抽屉也都被拉开,里面的东西也被翻得七零八落。程晋松捡起被扔在地上的圆珠笔,微微皱起了眉头。   崔明友走了过来,看到程晋松手中的笔,开口道:“你注意到没有,这屋里一张纸都没找着。”   程晋松点点头:“凶手翻得很彻底。”   也就是说,昨晚进来的人,翻找的目标就是死者的笔记本。而他之所以把这里翻得如此凌乱,不是付定川将笔记藏得太隐蔽,就是凶手想确认死者没有在别的地方暗藏其他文字记录。这也又一次证明,死者的死绝对不是一次意外。   正这时,门外传来嘈杂声。程晋松走出去,发现沈严等人正围在一个老年人身旁问着什么。程晋松轻声问离得最近的方礼源:“怎么了?”   “这人是死者的邻居,”方礼源回答,“他说昨天半夜见到一个自称警察的人来开过死者的门。”   “警察?”程晋松皱了皱眉。   只听那边,那老人正在说着:“昨晚看他正在拿钥匙开门,我就把门开了个缝,然后他看到我开门,就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我问他你是谁啊,他举起个本本,说他是警察,来这里取点重要的证据。我还跟他说了句你们警察大半夜也不休息,真不容易啊。他笑了笑,然后就开门进去了,我就也回屋睡觉去了……”   “这是几点的事?”沈严问。   “半夜12点前后吧。”   说着的人不觉得什么,听着的人却都皱起了眉头。且不说昨晚他们根本没有人来过这里,就算真有人来取证,在破坏封条后也一定会重新粘贴新的封条。所以,昨夜出现的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真正的警察。   “您刚才说看到过那人的脸对吧,您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吗?”沈严问。   “那人个子不太高,脸有点瘦,下巴有点长。”老人边说边比划。见他还有印象,沈严说:“那麻烦您跟我们去一趟公安局,我们要根据您说的给疑犯做一个画像。”   “哟,我记得可没那么清楚……”老人有些犹豫。一旁的方礼源安慰道:“大爷您放心,您记得多少就说多少,不用有压力。”   趁着方礼源劝老人的时间,沈严对程海洋吩咐:“回去带老头去找小皓,让他给疑犯出个拼图。另外让唐晴查昨晚附近道路的监控录像,如果发现疑犯,立刻就让老人确认。”   “是。”   因为不速之客的闯入,警方没有在现场找到任何文字信息。但是闯入者在抹去了一些信息的同时,也留下了其他的线索,比如说他清楚死者的住处、拥有死者家中的钥匙,甚至提前制作了假的警官证。   另一方面,尽管小区内部没有监控,但是根据目击者提供的见到嫌疑人的时间,唐晴还是从道路监控视频中查到了疑犯的身影。根据监控记录,疑犯在晚间11点左右进入小区,大约12点半离开。然而遗憾的是,这个疑犯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当天下午围观付定川的人群中。   “根据监控看,这人最后被监控拍到是拐进了小熙河路。”沈皓说,“我大体划出了疑犯可能藏身的地点范围,再综合目击者描述的闯入者的样子,我觉得你们可以派人过去打听看看了。而且,唐晴还在查附近地点之前的监控,看看能不能找到疑犯的其他行踪。”   “好。我这就派人过去,你们有发现及时通知。”   于是,沈严决定兵分两路,方礼源带人去住宅区寻找疑犯,而他自己则带其他人再去养老院调查。   养老院。   因为有了初步调查结果,所以这一次众人直奔主题——法证组对所有护工的储物柜及工作服进行检测,而重案组则对护工逐一进行问话。而他们也很快取得了发现,有人认出,三天前挪动屏风的那个人是五楼的护工丛明山。   “那天我帮521的老人熬药,结果一不小心把药洒在地上了。所以我就问保洁拿拖布拖干了。”   丛明山今年刚刚34岁,是所有护工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他说话带着农村口音,但人却显得很文静,放在所有护工中显得颇有些与众不同。   “你那天有没有进过付定川的休息室?”沈严问。   丛明山想了一想,这才点点头:“好像进去过一次,我那天管俞大哥借点东西,他没时间,我就自己去他柜子里取的。”   “你有没有动过付定川的柜子?”   “我进屋的时候不知道哪个柜子是俞大哥的,就只能挨个看。后来有人回来了,我问清楚柜子,取了东西就走了。”   “是,那天我进去的时候,小丛确实在翻柜子。”同屋的另一位护工潘成亮回答,“他说他要找老俞借红花油,我告诉他哪个是老俞的柜子,他拿了红花油就走了。”   “他当时有没有碰过付定川的柜子了?”沈严问。   “可能是动过。因为我进屋的时候他的手正摸着老付的柜子。”   “当时他手上有没有什么东西?”   “东西?没有吧……”潘成亮摇摇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他当时手上戴着手套,所以肯定没拿别的东西。”   “手套?”沈严眉头一皱,“什么样的手套?”沈严忙追问。   “就是那种常用的医用手套。”潘成亮说,“我还问过他戴那玩意儿干什么,他说刚刚那屋老人吐了还是什么的,然后他收拾的时候手扭到了,所以过来取红花油。”   沈严眉头微微皱了皱,他继续问:“据你观察,他和付定川的关系怎么样?”   “他们两个人好像不怎么说话,毕竟一个东区一个西区,平时接触也不多。不过上个礼拜小丛请假,老付帮他替过几天班,除此之外好像就没什么了。”   “付定川给丛明山替过班?”沈严注意到这一点。   “其实也不算替班吧。我们这儿是轮班的,每个护工休息的时候都会有别人当班。但是小丛他喜欢帮女区那边照顾老太太,这活儿不是他分内的,所以人家轮班的就不愿意替。所以那两天是老付帮着抱人扛人的。”   沈严点点头,继续问:“那你对丛明山这个人怎么评价呢?”   “小丛啊?那可是个好同志,咱们五楼这些女护工都多亏他帮忙了。”女护工刘大姐夸赞道。   “为什么?”   听到沈严这么问,那刘大姐笑着说:“警官同志您可能不太了解,我们这里要求是男护工照顾男的,女护工照顾女的,但有些事我们女的真的做不来。就比如说我照顾的有个老太太,160多斤,瘫痪,连上轮椅都需要人抱着,你看看我这体格,我根本抱不动她;小丛呢就特别热心,一些抱老太太上楼下楼的工作都是他帮我们干的。而且他还会手语,我照顾的有个聋哑老太太,全靠小丛帮我给当翻译了。”   “那他和付定川的关系如何?”   “老付?他俩平时好像没什么接触吧?”刘大姐回答,“我看小丛对老付态度一直都挺客气的,但是老付好像对他就挺一般。不过老付这个人,平时总板着脸,跟谁都不太爱说话的样子,我就没看到他跟谁态度好的……”   五楼的所有人问话结束,秦凯翻了翻笔录,对沈严说:“头儿,刚刚那护工说的话,我觉得有点奇怪啊! 按照他所说,死者房间在东边,而丛明山房间在西边,那么如果他需要红花油的时候为什么不去问西边的同事要,而偏要跑到东边来呢?”   “不止这点,”沈严掏出手机,边打字边说,“他还说丛明山说戴手套是因为要给老人收拾呕吐物。但收拾完呕吐物居然不摘手套就跑到同事屋里翻箱倒柜?”   “所以丛明山当时应该是趁房间无人偷偷过来往死者的零食里下毒,但不想正好被潘成亮撞见,于是便找了个借口遮掩。”江厉总结,而后他看向沈严,“头儿,我觉得我们应该通知法证那边,仔细查一查丛明山的个人物品。”   “放心,他们会的。”沈严收起了手机,“走吧,我们继续去问问付定川照顾的那几位老人。”   付定川照顾的病人主要有三位,分别是507室的夏老先生和董老先生,以及508室的胡老先生。虽然不多,但这几位全是生活高度不能自理的病人。以507室两位老先生为例,夏老先生曾经两次中风,如今不仅半身不遂,而且语言表达能力几乎完全丧失。沈严试着问了两个问题,但是老人只能发出咿咿啊啊的声音,后来大概是气自己说不清楚,老爷子竟然发起了脾气,一把将床头柜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水杯、宣传册之类的东西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夏大哥是个急脾气,一着急的时候就会这样。”对床的董老先生笑笑,虚弱地说。他是一位肠癌晚期患者,因为进食困难,老人已经瘦得有些干瘪了,整个脸颊都凹了下去,感觉已是时日无多。   沈严走到董老先生的床边:“董大爷,您觉得付定川怎么样?”   “小付是个很好的人。”提起付定川,董连云老先生脸上浮出了悲戚之色,“我拉了、吐了,他都会给我收拾。之前我还跟他说,我最后这段日子遇到你,算是我的福分了,谁知道他居然比我先走了……”   消化道癌症晚期的病人往往会出现进食困难,尿、便失禁的情况,照顾的难度定然不小。也难怪老人对付定川的死如此伤感。   “那你能记得本月14-16号那几天,付定川有吃过什么东西吗?”   听到这话,老人有些浑浊的眼珠缓缓转了转,过了片刻,他垂下眼,缓缓摇了摇头:“我……没注意。”   沈严还待再问,然而就在这时,老人又开始呕吐起来。沈严立刻帮他按了床头的呼叫器,很快有护工和值班医生跑了进来,开始对老人进行紧急处理。众人一见这情形,只好暂时撤了出来。   “头儿,508的老先生有老年痴呆,咱们还去问吗?”秦凯问沈严。   “还是问问看吧。”沈严想了想回答。   然而,对胡老先生的问话更加不容易,老头正处于阿兹海默症早中期,因为思维混乱而对所有人都充满敌意,当他花了好久终于弄清楚沈严等人是警察后,立刻大吼大叫地告诉他们,自己家中经常进来一些穿着红衣服、绿衣服的坏人。   “爸!我说过了,那些穿绿衣服的是护工,是来照顾你的人!”老人的儿子在一旁大声解释着,然而老人却瞪着儿子大叫,“你也跟他们串通,你就是想我快点死,然后好偷我的钱!”   “我偷你什么钱啊?”男人简直哭笑不得。他对一旁的沈严苦笑一下,无奈地解释:“对不起警官,我爸有老年痴呆,他成天觉得身边的都是坏人,你们还是别问他了。”   沈严理解地点点头。他给男人一点时间安抚下老人,而后问道:“你爸送来这里多久了?”   “四个多月了。在家根本管不了,打保姆,打我们,还成天往外跑。要不是实在受不了,我们也不会把他送到这儿来。”   说到这里,男人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疲惫和无奈。   沈严接着问:“那你应该认识付定川吧?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很好。”男人毫不犹豫地回答,“你们刚刚也看到了,我爸就这个样子,可是付师傅把我爸照顾得很好,帮洗澡,帮喂饭,所以听说他突然去世我们也真是挺意外的。这年头找个合适的护工也不容易……”   “那你能记得14-16号那几天付定川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吗?”   “那几天我出差了,还真不太清楚,我是三天前才回来。”男人抱歉地说完,疑惑道,“怎么,付师傅的死有问题?”   “我们正在调查。”沈严说。他想起刚刚老人说的那番话,接着问:“你爸刚刚说穿红红绿绿衣服的人都是谁?”   “绿的就是他们这儿的护工,他们的工作服是绿色的。至于红衣服的,我猜是志愿者吧?”   “志愿者?”   “对,好像是临终关怀之类的。据说住在这里的癌症病人都会得到一些补助,所以这里住的患癌的老人很多。   沈严突然心念一动,他转头对秦凯低声吩咐:“你去刚刚那个病房,我记得老大爷桌头就有那个公益组织的宣传册,你给我取过来。”   “好。”   秦凯快步离开。沈严又接着问了家属几个问题,不过都没有得到什么新的线索。就在这时,秦凯走了回来。他快步来到沈严面前,将手中的册子递给沈严,低声说:“头儿,单子取到了。你看看那家机构的名字,我觉得我们可能找到‘华点’了。” 第56章 基金会   “守望之家公益基金会?”沈严看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没有明白秦凯想说什么。不过紧接着他看到了下方的地址——淮河路42号,这回,沈严瞬间领悟。   那边,秦凯似乎怕沈严没想到,继续低声对他说:“头儿,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杜星赫说死者笔记上记的那个地方名字里带一个‘家’字,地址带一个‘河’字?我觉得这个基金会十有八九就是付定川死前在调查的地方。”   沈严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他拿过那本宣传,根据册上所说,这个是一个私人组织的公益项目,主要为身患癌症或其他疾病的即将临终的老人提供资金上的援助与临终关怀。后面还附了一些宣传照片。沈严将册子翻完,掏出手机,开始给杜星赫打电话。   “杜星赫,我是沈严。你想一想,付定川笔记上的那个地方,是不是在淮河路42号的守望之家公益基金会?”   “对对对!就是这个地方!”杜星赫的声音很兴奋,“沈队长你们找到这个地方了?”   “是。”沈严说,“你再仔细回想一下,他的笔记上还写了些什么?”   “剩下的好像就几个词了,好像有‘癌’,还有‘钱’字,而且好像他还打了不少问号,具体我真记不太清楚了。”   “没关系,这已经帮了我们不少了。”沈严说。   挂断电话,沈严发现程晋松、李嘉宇和苏墨涵都已走到了自己身旁。见沈严打完电话,程晋松对他汇报:“你说的那个丛明山,我和墨涵留心看过,他的衣服应该是洗过,不确定能否检测出来,不过我们会尽量。”说完他瞥了眼沈严的手机,“怎么?有什么新发现?”   “我们查到死者之前想要调查的地方了。”沈严说着将刚刚的发现告诉给三人,“我现在打算和参加这个组织的老人聊一聊,看看这个机构到底有什么问题。”   几人正说着,突然听到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竟然是齐主任上了楼。见到沈严,齐主任客套地打了个招呼:“沈队长,你们这是问完了?”   “护工和死者照顾过的老人都问完了,不过现在我们又有了一些新的发现。”沈严说着看向齐主任,“齐主任,我刚刚看到你们楼里的宣传册,你们这里好像和公益组织有合作是吗?”   “嗯,是,”齐主任点点头,“我们这里和好几个公益组织都有合作,能帮老人们减免一些费用。您也知道,现在养老是社会问题,我们能帮老人多争取一些,老人们的家庭负担就能减少一点。”   沈严点点头,接着问:“有个叫守望之家基金会的,他们主要是负责什么?”   “哦,他们主要是做临终关怀的,”齐主任解释,“我们这儿有不少老人都是身患癌症的,您也知道癌症的治疗费用很高,很多家庭都治不起。而他们基金会主要负责帮这些患癌症的老人募集资金,根据每个老人患癌的不同程度给予不同的补助。钱可能不多,但对这些老人来说,多少能解决点燃眉之急吧。”   “除了给钱,他们还会派义工来?”   “对。大概一个礼拜能有一次吧,每次会来几个人。你也知道住养老院的老人,大多数家里人都很忙,不能经常过来。有他们来陪老人说说话聊聊天,老人们也会感觉心里舒服点儿。”   “那你们这里接受这个基金会援助的老人多吗??   “有那么十几位吧。”   “好,我想见见这些人。”   见到沈严又要扩大调查范围,齐主任先是一怔,接着又祭出了那副“我是打工的我做不了主”的模样。沈严对他这反应也已见怪不怪,他直接跳过齐主任而去找了院长周慕声。周院长在听完沈严的要求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配合。   “齐主任你去安排一下,那几位情况比较严重的老人就不要去打扰了,其他的都跟他们解释一下,让大家配合警方工作吧。”   “好。那我先去安排一下。”   齐主任匆匆离开,周院长向沈严问道:“沈队长,你们调查有了眉目了吗?”   “有了一些发现,不过还需要后续的调查。”   接着,沈严又向周院长询问了一些关于守望之家的问题,周院长的回答与齐主任大同小异,也是称其是个公益组织,会帮助老人解决一些困难之类。而后他问道:“沈队长,你们是查出守望之家有什么问题了么?”见沈严抬眼,他忙解释,“沈队长,我们养老院一直很重视合作的组织机构的品质,如果你们真的发现他们有什么问题,请务必告诉我们,我们一定断绝和他们之间的合作!”   “好。”   齐主任给出的名单上一共有17位参与项目的老人,其中有5位据说身体状况已经非常不佳,不适合问话,而剩下的12位应该都能够配合调查。于是大家便从五楼开始问起。通过问话了解到,参与项目的老人都已经处于癌症的中晚期,他们有的是家人帮忙办理的,有的是在义工的解释劝说下自己办理的;所有人只给出相关病例,便可以每隔一定时间获得几百元到上千元不等的补助金。另外会有志愿者定期来,探望他们。不过对于这些志愿者的探望,老人们的感受就并不太一致了,有人觉得有人陪他们聊天很舒服,有的人则觉得那些志愿者神情很淡漠,只是例行公事问上两句,而后就凑在一起聊天,根本不把老人放在眼里。   “我听到他们在那儿说什么‘要结账了’、‘改单’什么的。唉,现在的年轻人也不容易,能愿意来看看我们这种老太太也算有心了……”318室中,一位姓李的老太太这么说。   “李阿姨,要我说您就是脾气好。”这时,李老太太对床老人的女儿忍不住开口,“我觉得那帮人根本不像干正经事的人!”   “你也见过他们?”沈严问。   女人欲言又止,她瞥了眼床上的老人,而后对沈严使了个眼色。沈严会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病房。不一会儿那女人也从病房走了出来,她这才和沈严说:“我妈之前也被圈拢着,背着我参加了他们那个什么项目。有一天我来看我妈的时候正好遇上了那些所谓的‘志愿者’,结果就听到有两个男的就在我妈病房门口讨论我妈还能活几个月。我当时就来气了,过去就跟他们吵了起来!我说你们是志愿者还是来给老人添堵的?哪有这样当着病人的面讨论老人还能活几天的?!然后一个应该是负责人的女的过来跟我道歉,说他们两个是新来的什么的。我说新来的也不能这个样子,老人们得了这种病,本来心理压力就非常大,他们也怕死,你在他们面前这么肆无忌惮地提‘死’这个字,不是成心给老人添堵吗?后来我给他们退了钱,告诉那帮人以后再也不许来骚扰我妈。”   “哎呦,家属您消消气!”一旁一直陪着的齐主任听到女人的这番抱怨,忍不住赔笑劝慰,“你要明白,那些志愿者的水平也是参差不齐,好些人心不坏,只是不太会说话而已……”   “这不是会不会说话的问题,而是他们在派人来之前,就应该事先和所有的人做下培训。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应该提前告诉好。这种素质还做志愿者,真不知道他们安的是什么居心……”   女家属这几句话把齐主任说得好不尴尬,而沈严听着女人吐槽中给出的种种疑点,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对养老院的这一轮调查持续了足足五个小时,当从养老院离开时,几个人都是精疲力竭。沈严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众人这模样,决定先请大家吃完饭再回局里。   考虑到后面还有不少工作,大家便也没远走,直接选了养老院门口的一家饺子馆。   “来来来,赶快说,大家都想吃什么?”秦凯拿着菜单一通张罗,并将大家七嘴八舌的意见一一汇总,“所以是两盘肉三鲜、两盘素三鲜、一盘芹菜猪肉、一盘西红柿鸡蛋。素的要蒸饺,肉的要煮饺。还有什么要求没?”   “再各来一盘打包带走,”沈严补充,“给局里那几个人带回去点。”   “哦有道理。”秦凯忙点头,而后他大嚷,“服务员,点餐!”   饺子馆的后厨手脚很是麻利,十分钟不到,第一盘饺子便端上了桌。然而就在大家刚想伸筷子去吃的时候,沈严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沈严接起电话,也不知他听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愈发严肃。   “礼源来电话,说查到那个撬门的疑犯了,只是这人现在已经外逃,我们最好赶快回局里布控抓捕。”   沈严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其他人也纷纷放下筷子。秦凯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饺子,气不打一处来。   “这混蛋玩意儿,连让我们吃个消停饭都不行。”   “行了,打包回去吃也是一样。”程晋松一边说着,一边将打包餐盒递了过来,“来来来,赶快打包,他们这儿提供保温包,回去吃也不会凉。”   于是众人七手八脚地开始给饺子打包,沈严走向柜台想要付账,结果到了柜台却被告知早已有人付过了。沈严转过头,看向正在和秦凯、苏墨涵忙活打包的程晋松,嘴角露出温馨的笑意。 第57章 端倪   警局。   “还算你们有心,知道给我们带点饺子回来,”程海洋一边往嘴里塞着饺子,一边含混不清地说,“我刚刚又是搞画像又是帮礼源查撬门那小子,到现在都没吃中饭呢。”   “我们也没吃呢好吗?!”秦凯一边从程海洋的筷子底下抢出一个肉三鲜的饺子,一边说,“我们刚刚还没等动筷子便听说你们这边有发现,于是直接打包全带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大了努力才强迫自己把筷子放下去的。”秦凯说完,才想起来什么,“诶对了,你们查出那小子到底叫什么名?”   “嫌疑人叫毛云龙,”沈严办公室内,方礼源对他介绍道,“23岁,原籍M省。他来S市应该有几年了,据说靠做些零碎的买卖为生。我们找到他的住所,但是人并不在家。唐晴从附近监控查到这人于今天凌晨一点乔装上了一辆出租车,然后车子一路开出了城。就在你们回来之前,我们刚刚联系上这个司机,他说那个人让他把车开到库南县县政府那里,然后就下车了。我给库南县分局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帮忙调查这人之后的去向。   “和局里申请发通缉令,”沈严说,“这人昨天连夜逃跑,一定是知道我们警方一定会找到他。对了,他的手机还开机吗?能不能定位到这人?”   “崔哥正在查。”   沈严点点头,而后看向蒋睿恒和蒋欣。蒋欣将报告递过去:“尸检确认了,死者的死因是毒鹅膏肽中毒导致的肝衰竭和肾衰竭,毒理学分析确认,死者所食用的菌类应为白毒伞,这是最为致命的一种鹅膏菌,如果不及时救治,死亡率高达95%以上。”   听着这个数字,沈严皱起了眉头。   “这种白毒伞不是本地菌种,黑龙江也没有。”蒋睿恒补充,“所以整件事应该和范雪梅没有关系。”   “查出来了,查出来了!”这时,崔明友急匆匆地走进沈严办公室,“查到了毛云龙的手机号了!不过小皓查过,他手机已经关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换卡了。不过通话记录显示,这人昨天半夜曾经打过一个电话号码,从时间上看正是他从死者家离开之后。我怀疑他是在联系他的同伙,所以就让电信公司那边顺便帮我把这个手机号的机主也查出来了。”   说着,崔明友将一张纸递给沈严,上面是一个年轻女人的身份信息:“谷艺佳,女,25岁,身份证号和地址都显示不是本市人。我正让小皓他们想办法查一查这个谷艺佳现在在哪儿。”   沈严看着谷艺佳的身份证照,突然眉头皱了起来。他从衣兜里掏出守望之家的宣传册,然后翻到了其中一页。方礼源和崔明友一起凑过头去,只见这女人和宣传册上某张照片中的一个女志愿者极为相像。   “嚯!行啊沈队,一眼就找到了!”崔明友佩服地赞叹,而后他拿过宣传册,“守望之家?这什么玩意儿?”   “一个志愿者组织,据说是为患癌症的老人提供帮助的。”沈严简短地将刚刚在医院的发现告诉给两人,而后说,“我们刚才就觉得这个机构可能有问题,现在结合你们这边的发现,他们的嫌疑就更大了。”   “那你打算怎么查?”方礼源问,“毛云龙失踪,很可能是跑路了,我担心我们就这么去,他们肯定不会同意。”   “我想……”   沈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桌头的电话响了起来,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警员的声音:“沈队长,我们是华园派出所的,你不是让我们盯着丛明山吗?我刚刚发现他从养老院出来,叫了一辆出租车走了看方向似乎是奔着火车站去的。我现在正在后面跟着他,您看怎么样,要采取行动吗?   “先跟着看看,如果觉得有跟丢的风险就直接扣下他,不要让他跑了。”   “好。”   “我们怀疑的那个护工可能要跑,估计往油茶面里投□□的应该就是他。” 放下电话,沈严说。   “他可能以为是自己毒死的付队吧。”蒋睿恒讥诮地挑了挑嘴角,“付队大概自己都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想要他死……”   “所以我们现在要搞清楚,他们的杀人动机都是什么。”程晋松说,“死者中毒已经是一周前的事了,相关物证很有可能都被他清理干净了,我们得做好通过其他途径证明死者有罪的心理准备。”   沈严点点头:“目前看来,嫌疑最大的应该还是那个守望之家。我想派人去那里暗访一下。”   “我去。”蒋睿恒立刻开口,“我家正好有老人,编故事也好编。”   沈严看了看蒋睿恒,还没等他说话,就见李嘉宇急匆匆地走进了办公室,他将一张单子递给沈严:“沈队,验出来了,在丛明山的裤袋内发现的颗粒经证实是□□,而且与油茶面中的□□成分一致,可以申请抓人了。”   “好。”沈严掏出手机,“小方,我是沈严。立刻逮捕丛明山!”   半个小时后,丛明山被押送回了警局。面对警方的证据与审问,他一言不发,摆出了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见他这个样子,沈严索性也不白费口舌,直接安排法证去丛明山家搜查取证。   “他提炼□□肯定需要相关的材料与仪器,养老院没有就一定在家里。”程晋松说。沈严点点头:“我不担心这个,但是我希望能查清他行凶的原因,因为这个可能对我们抓到真凶更有用。”   “放心,我们会尽力的。”程晋松、崔明友、沈皓一起上车离开。   沈严待他们走后,自己走进了影音分析室。   “沈队?”唐晴还在分析室内,见到沈严进来略有些惊讶。   “你调一下今天上午死者家小区外的监控。”沈严说。   唐晴先是一怔,既而想起上午沈严在现场的异状,顿时了然。很快,唐晴便调出了当时的监控。沈严让唐晴旋转镜头,终于,在转到某一个角度时,他喊道:“停!”   “给我放大这个人!” 沈严指着屏幕一角命令。   唐晴依言操作,很快一个人的影像出现在屏幕中央。那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他穿着黑色外套,深色长裤,头上还戴着一个黑色鸭舌帽。因为帽子的遮挡,只能看到这人的鼻子以下的侧脸。唐晴心中暗愁这么点侧脸大概不太好做面部分析,然而一转头,他却发现沈严正盯着那个人皱眉,而他的神情,似乎显得有些……奇怪。。   “帮我查查这个人之后去哪儿了。”片刻后,沈严命令。   “是。”   唐晴调动监控继续追查这人行踪,很快她便发现了异常,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压着帽子,而且总是往树荫下走,监控从来没有拍到他的脸。唐晴心中警觉渐生,这个人绝对有相当的反侦察能力,而这样的人,一般都不是好人……就在她想和沈严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时,突然,镜头中的那个人突然抬了一下头,而后飞快地闪进了一条巷子!   唐晴心猛地一动,她立刻回放画面,终于截到了这人唯一一个清楚的面部!   “沈队!……”唐晴兴奋地转头,却见沈严正死死盯着画面中那张脸,脸色似乎既有震惊又有显而易见的错杂……   “沈队……?”唐晴试探着开口。沈严这才回神,他指着屏幕问:“这里是哪儿?”   “华东路西临河巷。”   沈严快速将这个地址记下,而后急匆匆就往外走,然而刚走两步他又停下来,转身对唐晴说:“唐晴,我给你一个特殊任务,你这两天给我留意这个人的行踪,然后定期报给我。记住,要低调地查,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让沈皓发现,知道么?”   “沈队,这人是不是个犯罪分子?”唐晴问,“他的反侦察能力太强了,不像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所以我让你留意,但是暂时不要惊动他。你记得,这件事暂时对所有人保密,明白了吗?”   唐晴刚想回答,不想就在这时桌头的电话响了起来,唐晴只得先接起了电话。   “喂。”   “唐晴,我是沈皓。”电话那端传来沈皓的声音,“你想办法联系丛明山户籍所在地的警方,问他们丛明山以前有没有过犯罪或违法记录,我怀疑……”或许因为一直没有听到唐晴的回答,沈皓又追问一句,“唐晴你听到了吗?”   “哦,我听到了。”唐晴忙记录下来,“好我知道了,联系到了我告诉你。”   将沈皓说的重点记下,唐晴这才挂断电话。然而当她转回头来才发现,沈严早已离开了办公室……   此刻的沈严,已经走到了警局大楼外。他上了一辆出租车,而后报出地址:“师傅,去华东路西临河巷。”   司机立刻启动了车子,沈严看着快速后退的景色,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中国人?以前没见过你。”   “我跟豹哥没多久,豹哥说Lee哥是这一片最厉害、最讲义气的人,让我过来见识见识。”   “你不像这边的人。”   “我是从北方来的。”   ……   “小心!”   一个猛扑,刚刚站立的人瞬间被扑倒并滚向一旁。同时,“啪啪啪啪啪”的声音震彻耳畔,一梭子子弹正打在两人刚刚所在的地方!   ……   枪口抵上了额头,耳边是那人压抑着愤怒的质问:“你知不知道上一个想害我的人已经被我打成花肥去喂罂粟了?”   沈严捂着伤口,虚弱一笑:“如果我说我不知情,你相信吗?……”   沈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后肩,当年的枪伤早已愈合,只留下了一个已经不太明显的疤痕。刚刚监控中他不会看错,那个人一定就是Lee。但是他怎么会来到这里?他是来做什么的?他抬头看向监控的那一眼明显是想引自己过去,只是,他引自己过去是想做什么?……   思绪纷杂时,车已经开到了地方。沈严付钱下车。这里是一个商业街外围,两条路外就是热闹的商业街,可是此处却寥寥无人。沈严走到巷子口向内观望,巷子内的路灯似乎坏了几个,只有一两盏还亮着,借着昏暗的灯光,隐隐约约见到里面几十米处正靠墙站着一个人。   沈严不动声色地掏出□□握在手里,而后缓缓地向巷子内走去。路灯阴影下看不清那人的脸,不过那人却似乎毫不在意沈严的突然出现,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沈严继续靠近,在还有两三米的时候,他终于看清,原来那并不是一个真人,而是一个穿着全套男装的假人模特。然而就在沈严刚刚舒了口气想要收起枪时,突然,他感觉身后一道劲风袭来!沈严猛地转身,然而还没等他举枪便感觉有人已经近身!沈严猛地想要后退,却忘了身后还有那具模特。一个晃神间,沈严只觉眼前一花双臂一痛,他被人按住双手狠狠地压在了墙上。   “砰!”沈严后背撞到砖墙,发出沉闷的一声。似乎有乌鸦被这响动吓到,“嘎”地一声从巷子中飞出。   小巷内,两个人无声地对峙着。沈严被抵在墙上,他的双手都被对方制住,而腿也被对方的腿别开。而在他面前不到半米处,是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好久不见,”对面的Lee露出一个微笑,“杨。” 第58章 曾经   “你叫什么名字?”   “杨盛敦。”   “盛敦?这什么怪名字?你爸妈是太有文化了还是太没文化了?”   沈严笑笑——他当然不能告诉眼前的这个人,自己之所以起这么个名字,纯粹是因为当时线人下意识地叫出了“沈队”二字,情急之下他只能用谐音遮掩了过去。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解释,对方却已先自顾自地说:“算了,以后就叫你‘杨’了……”   “杨”——这个许久不曾听人提起的称呼,让沈严有片刻的晃神。的确,在自己卧底的那几年中,其他人都管他叫“阿盛”,只有对面这个人,独一无二地称呼他“杨”。   而他也只知道这人的姓——或者是代号——Lee。   只是,眼前的Lee与沈严记忆中的形象已经有了极大的差别。当年一头非主流的长发已经换成了利落的板寸,摘掉那些朋克的饰品、脱下迷彩服,这人已经与普通人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只有袖口处露出的小半截的文身还能显示出这人狂傲的过去。Lee的嘴角轻轻上挑着,桀骜不羁的样子与十年前一模一样。   “……你果然没有死。”注视许久后,沈严先开口。   听到这话,Lee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些,他开口,用颇为标准的普通话回答:“我如果死了,怎么对得起你当初特意提醒我的情谊呢?”   听到这句话,沈严的嘴不自然地抿了一下,而后他立刻想到了更重要的问题:“你怎么会来中国?”   Lee依旧笑着,他凑近沈严几分,悄声地说:“如果我说是想念老朋友了,特意来看看你,你会信吗?”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他的手竟然往沈严的腰侧摸去。沈严一惊——那里正是他握枪的手被按住的地方!   “对方要夺枪”的念头令沈严下意识地猛踢对方,然而Lee的动作比他快得多,他的手只拂过一下便迅速收回,同时身子也急速后退,与沈严立刻拉开了距离。   “当年我就觉得你不像是个普通的马仔,现在看来我果然没猜错。”Lee看着沈严微笑着说,“不过你该多做点力量训练了,你现在这体力,我如果真想打你,你现在早就趴下了。”   Lee这话这么说,显然表明自己没有武力袭击的意思。然而沈严却丝毫不敢放松,他注视着他,警惕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中国?上午你是在跟踪我们?”   “警官,您这可就错怪我了。我当时只是在街上偶然遇到一个以前的熟人,本来想过去打个招呼,但看你当时好像有工作在身,所以我就没去打扰。而且,”说着,他略带笑意地瞥了眼沈严的□□,“刚刚好像是你先拿枪对着我的吧?”   Lee显然是在避重就轻,沈严不放弃地又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中国?”   “想这里了,就过来转转,”Lee故意环视了一眼四周,颇有点感慨地说,“毕竟中国也算是我的第二故乡。”   沈严皱眉:“你会有这种闲心?”   “总之我有我的目的,你暂且还不必留意我。”见沈严眉头越皱越明显,Lee轻松一笑,“放心,你好歹当年也救过我,我不会给你添太大麻烦的。”   这话看似安慰,然而潜台词却是摆明了就要作乱的意思。沈严脸色顿时一沉:“我警告你,不要胡来!这里是中国,如果你做出什么违法行为,我一定会依法逮捕你!”   “行了,知道你是警察了,不用再提醒了。”Lee不耐地挥挥手,而后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诶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杨不是你的真名,对吧?”   “想知道我名字,跟我去一趟公安局啊?”沈严冷冷回答。Lee哈哈笑了出来:“你的冷笑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冷啊!好吧,既然你不说,那就算了。”   沈严还要说些什么,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程晋松。   “沈严,我们在丛明山的家中找到了制取□□的工具与原料,可以确认丛明山就是制毒下毒的人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们收集完证物就回局里吧,我等你们。”   沈严挂断了电话,那边的Lee微笑开口:“现在的搭档?”   “与你无关。”沈严正色警告,“我最后提醒你一次,不要在中国做什么违法犯罪行为。你要记得,这里不是你之前待的那些国家。”   “Yes sir!”Lee二指并拢抵在额头,痞气地行了个礼。沈严无心与他浪费时间,何况有唐晴帮他盯着,这人也跑不了。于是他将手机放回衣兜,快步离开了小巷。   小巷内,Lee一直注视着沈严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巷子的尽头。在确认沈严真的已经走了后,Lee这才掏出了一直插在裤袋中的手——他的手上握着一个警官证,打开证件,里面是沈严英气的正面照,下面写着“S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沈严”的字样。   “沈严?”念着这两个字,Lee的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此时的沈严尚不知他的证件已经落入了别人手中,他急匆匆地返回警局,第一件事便是和程晋松确认丛明山家搜证的结果。   “在他家找到了二氧化碳气罐、桃核碎块,还有一些萃取的仪器,基本可以确定,付定川食物中的□□就是丛明山用这些东西从桃核中萃取的。崔哥现在在做最后的成分鉴定,等确认丛明山家找到的□□与死者食物内的□□成分一致后,就可以出报告了。”   沈严点点头,而后看向沈皓:“犯罪动机确定了吗?”   “有了点方向,不过还需要进一步的确认。”沈皓说,“我明天打听完确定了再给你们结果吧。”   嗯?沈严错愕地看向自己的弟弟——他们兄弟也算一起共事多年了,沈严还是第一次听到沈皓这么卖关子的回答。不过还没等他说什么,程晋松已经先吐槽了:“刚刚我问他的时候他就这么个说法,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我怕我的想法太惊世骇俗,吓坏你们两位领导。”沈皓开了句玩笑。程晋松一听更来了兴致:“哟,这可有意思了。我工作这么多年,能吓到我的还真不多。我越来越好奇你到底有什么奇思妙想了。”见沈皓继续闭口不谈,程晋松忍不住逗他,“哦,不能跟我和你哥说,但是却能跟唐晴说……”   “跟唐晴说是我要让她帮我往下查,”沈皓没等程晋松说完就打断他,“如果晋哥你愿意陪我加班的话,我也愿意先告诉你。”   “算了,你哥我老胳膊老腿,不陪你们年轻人这么玩命了。”程晋松立刻战术后退,“我和你哥就静等你的好消息了。”   那边,沈严则是在意起了另一层意思:“小皓,你也不用太玩命。丛明山的犯罪证据已经确凿,将他入罪不成问题。你该休息就休息,有需要大家帮忙的就开口,查案不是一个人的事。”   果然还是自己亲哥说话靠谱,沈皓暖心地笑笑:“放心,我心里有数,暂时不跟你们说只是我对自己的猜测太没底,怕万一没猜对就在你俩那里就留下黑历史了。今天是时间太晚了,等明天联系上相关部门确认一下后,我就可以决定说还是不说了。你们要是没啥事就放我们早点下班吧,我替其他人谢谢两位领导了。”   “嘿,说得像我和你哥成天虐待你们似的。”程晋松笑骂,“行,你现在麻溜收拾东西滚蛋!事先声明,我和你哥得等老崔那边的化验结果出来才能走,你自己打车回去!”   沈皓自从上次搭车被塞了满满一嘴狗粮后已经自觉地减少蹭车的次数了,于是他学着港剧里的样子立正敬礼:“Yes Sir!Goodbye Sir!”   说完,一溜烟跑出了办公室。   “臭小子。”程晋松看着沈皓的背影笑骂了一句,回头对沈严说,“我觉得你弟跟我是越来越没正形了,我在他面前都快没有领导的威严了。”   “是你先没正形的好吧?”沈严笑着嗔他,“成天拿他和唐晴乱点鸳鸯谱,哪有点领导的样子。”   听到这话,程晋松笑了:“沈严,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你弟跟你一样,都是属于‘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不信下次他俩一起工作时你留意一下你弟的身体语言,看看他对唐晴到底有没有好感。”   沈严被程晋松这用词弄得又囧又想笑,他忍不住怼了程晋松一下:“什么叫‘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你这都什么用词啊?”   “一个比方嘛,”程晋松本就随口一说,待沈严怼人才发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他凑近沈严,暧昧一笑:“怎么样,今晚,‘要’还是‘不要’?”   沈严斜觑他:“‘要’啊,‘要你’,行不行?”   “行啊!”程晋松满口答应,甚至一脸期待地追问,“咱们现在就回家?”   “回什么回!”沈严到底被他逗笑了,“刚刚还说得等崔哥的检验结果呢。”   程晋松也笑了出来,而后他终于恢复了点常态:“欸对了,你刚才去哪儿了?”   听到这话沈严一滞,就在他还没有想好是否告诉程晋松真相的时候,突然门口传来敲门声。   “头儿,之前让查的那个突然从养老院辞职的护工胡学富,人已经找到了。”程海洋脚步匆匆地走进来,“这人刚刚从外市回来,在火车站被铁路分局的警察给扣了下来。现在人正在往咱们这儿送,估计一会儿就能到。”   “太好了。”沈严忙说,“马上准备审讯!”   十几分钟后,一辆警车开进了市局。当胡学富得知警方究竟怀疑他做了什么的时候,顿时连声高呼“冤枉”。   “冤枉啊!我根本没有给老付下过毒,他的死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从养老院辞职?”   “我那哪儿是辞职啊?是养老院把我给开了好吗……”胡学富满脸一言难尽,“就我要钱的事情被老付发现后,院领导就找我谈话,说老付要报警,还是院长出面才压了下来。然后他们就跟我说让我走,还说能帮我压这一次已经是照顾我了。那我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吗……”   沈严皱眉:“所以你是被逼辞职的?”   “是啊,要不然谁干得好好的辞职啊?现在找工作这么不容易……”   “你被辞退就是因为付定川举报了你,”沈严说,“那你不恨他?”   “我是很生他的气,但是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就杀人啊!”胡学富争辩,继而又小声嘀咕道,“我顶多也就是给他找点麻烦而已……”   “找麻烦?你给他找了什么麻烦?”   “就……”胡学富欲言又止,见沈严目光瞬间变得严肃,只得继续开口,“我知道他之前判过刑,是我俩打架那会儿我听领导不小心说起来的,所以我就……”说到这里他又下意识地看了眼程、沈二人,继续说,“我就把这事儿抖落出去了……”   沈严和程晋松对视一眼——难怪养老院内会突然传出付定川服过刑的消息,原来是从这里泄露了出去。   “除了泄露消息之外,你还有没有做过别的事?”   “真没有了!”胡学富忙回答,“虽然我是很恨他多嘴,但是说白了就是换份工作而已,我真不至于为了这就跟他玩儿命!再说了,你们不是说他是中毒死的吗?我和他根本都不说话,更没去过他的屋子,怎么可能有机会给他下毒?!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啊!……”   走出审讯室,外面的方礼源迎了上来:“感觉这个胡学富不像在说假话。”   “我也觉得。”程晋松说,“胡学富有一句话说得对,他和死者之间的确没有什么大仇。索要钱财这种情节基本上构不成犯罪,胡学富的确没有必要因为这个而杀人。”   “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再确认一下他没有下毒吧。”沈严说,“礼源,明天记得让人调查一下胡学富离开养老院前那几天的举动,确认他没有作案行为再放人。”   “好。”   安排完工作,沈严又回望了一眼审讯室内的嫌疑人——如果这个也没有作案嫌疑的话,那么真凶还是他们尚未发现的人,养老院内究竟还有谁与付定川有着如此大的仇怨? 第59章 惊人   翌日清晨。   沈皓早上起床的时候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提醒——“您喜欢的up主又更新了”。点进去一看,又是什么群像剪辑,再一看更新时间——凌晨1点13分。   这丫头,是真的不睡觉的是吧?   随手点开视频,沈皓下地洗脸刷牙。手机中传来的是一段婉转的国风音乐,然而配着的却是欧美电影中的人物群像。沈皓间或瞥上几眼,发现其中有不少人物都是热门电影中的知名角色,只是这成双成对的无一例外全是男男组合,而且每一对的镜头选择的都有些……亲密,尤其再配上那柔肠百转的歌词,更让所有角色关系都多了一层不可言说的暧昧。   作为网上冲浪多年的老手,沈皓当然了解“磕cp”这个群体有多么庞大,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身边居然能碰到一位,而且还是一个能产出的剪刀手。那天沈皓只是很偶然地看到唐晴在办公室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剪辑视频,于是就好奇地瞥了一眼,谁知道唐晴竟像做贼被当场抓住一样慌忙合上了电脑。沈皓只当她是上班摸鱼被自己抓住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说了句“不要耽误工作”也就过去了,然而几天之后当他从唐晴电脑的浏览记录里看到那个视频的成品的时候,他才明白唐晴那天到底在害怕什么,因为这丫头视频剪辑中的所有角色全是男男搭配,甚至有些完全不是情人或搭档关系的角色也被拉郎凑成了一对。换句话说,这丫头是个不折不扣的CP粉。   作为一个看着欧美电影长大、且大学还修过《同性恋研究》课程的人,沈皓对于磕(男男)CP这种事并没有什么接受不良,更何况他还有个少数派性向的哥哥。不过唐晴显然是不知道这些的。想想那天她那紧张的样子,沈皓就觉得好笑——如果她知道她的两位领导就是一对的话,不知道她是会惊掉下巴还是会激动得睡不着觉?   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理,沈皓随手关注了唐晴的账号。关注后沈皓才发现,唐晴这剪辑视频的速度不亚于她查监控的速度,长则一周,短则三五天,基本上就会有新视频产出。冲这速度和质量,沈皓突然觉得自己前两次处理监控输给她也不亏。   原本沈皓以为,唐晴半夜发布视频,今早铁定要睡会儿懒觉,谁知道到警局的时候却发现唐晴居然比他到得还早,而且还在影音处理室里看着监控。沈皓看着屏幕上光线昏暗的场景,不禁一皱眉。   “昨天晚上有新发现了?”   “啊?”唐晴似乎看得正入神,听到沈皓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啪”地关掉了监视器,猛地转过身来,瞪圆了双眼盯着沈皓。沈皓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干嘛你?见到鬼了啊?”   “还不是因为你!”唐晴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了,开始冲沈皓发火,“我说你进屋不能敲个门吗?你总这样心脏病都会被你吓出来的好吗?!”   “我开门是有声音的,谁让你没听到。”沈皓笑着回了一句,而后指着显示器问,“你刚刚看什么呢?我看好像是晚上的监控。”   “没什么,就之前让查的那些,我再查一查。”唐晴转回了身子,借机躲开了沈皓的目光。   “嗯,是要查得仔细些。”沈皓没留意到唐晴的不自然,“我哥他们今天还要开案情分析会,之前我们查的那几条线,必须在开会前捋清楚。”   听到沈皓提起沈严,唐晴再次转过头来。她看了眼在放东西的沈皓,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我说皓哥,沈队……是你亲哥哥对吧?”   “是啊。”   “那你哥他……会有什么线人之类的吗?”   “你这是又看什么警匪电影了?”沈皓不禁好笑,“你也不是没跟我哥出去查过案,他们怎么查案你还不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又不经常跟你哥出去,你哥有那种单线联系的线人吗?”   “虽然他这些年办案认识了不少人,但是并没有你认为的那种‘线人’。实际上要说认识人多的话,晋哥比他认识的人多得多。晋哥爸爸是警校老师,他是本市人,大学毕业后又一直在S市工作,他才是真正的‘地头蛇’。”见唐晴眼中似有情绪起伏,沈皓突然有了点危机意识,“我说,你突然这么关心我哥,是几个意思?”   “什么几个意思?”唐晴反应过来,瞬间脸红,“我就是随便问问好吗?”   “跟你说不要对我哥有什么想法,他有喜欢的人了。”   “我……”唐晴的话还没等开口,却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咣当”一声,两人一起转头,只见秦凯正站在一张桌子前,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腿。   “那个,我不是故意打扰的。是头儿让我过来问问唐晴,昨天让整理的东西整理好没……”秦凯尴尬地解释。   “哦,整理好了,我这就过去。”唐晴说完,拿起一旁的平板电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然而秦凯却并没有跟上,而是看着沈皓,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沈皓突然有点犹豫,现在跟秦凯解释刚刚自己和唐晴说那句话不是那个意思,秦凯会相信吗?……   好在,桌头的电话适时地响了起来。   “喂。”沈皓忙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是S市公安局吗?”   “我是。你是哪里?”   “哦,我是G省D市公安局的。昨天你们是来电话,希望我们帮忙查一个疑犯的犯罪记录是吗?”   “对对对,是我是我。”沈皓顿时来了精神,“请问你们查到了吗?”   “我们查过了,没找到他的犯罪记录,但是我们查询处警记录时查到他曾经与人发生过斗殴,另一方的情况可能与你们想查的相关。需要我们把相关资料传给你们吗?”   “需要!谢谢了!”   放下电话,不一会儿传真机中便有了动静。沈皓拿起传真过来的处警记录,眼中闪出兴奋的光芒,他也不理会一旁还在等八卦的秦凯,快步奔出了房间。   “什么?你怀疑丛明山性侵养老院的老人?!”沈严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皓,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沈皓的神情却非常笃定:“我在丛明山的电脑中找到了一些老年女性模特的照片,他的手机浏览记录里也有他在一些网站上发布的充满意淫的留言。我觉得不太对,所以昨天就让唐晴联系丛明山老家的警方,让他们找认识丛明山的人,了解一下他有没有过这方面的行为。今天早上当地警方回复我,说查到丛明山曾经在一个村子里负责照顾当地留守老人,然后有一次他被其中一个留守老人的儿子打了。我刚刚联系上了打人的人,刚开始他并不愿意说,但是当我跟他说清楚具体情况后,他告诉我说,当初他母亲就是被丛明山借照顾之名而□□了。他回家后知道这件事,所以才去暴打了丛明山一顿。不过因为怕‘丢人’,他们当初并没有向警方报案。而丛明山也在那件事之后便离开了当地。”沈皓说着将相关资料递给哥哥,“如果联系养老院那些人说的、丛明山很愿意帮助那些女护工照顾老年女性的话,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动机不纯。”   沈严接过沈皓递来的资料,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所以丛明山对付定川下毒,是因为后者发现了他的不法行为?”程晋松顺着沈皓的思路往下推理,“昨天那些护工确实说过,在丛明山休假时,付定川曾经帮他照顾过几天老太太。所以说不定是那个时候付定川发现了疑点,而丛明山也因此对付定川起了杀心……”说到这里他看向沈严,“沈严,我觉得沈皓这个想法有一定可能性,值得去查一查。”   沈严点点头:“好。”   三人商量定,便准备再访养老院。程晋松吩咐沈皓上楼去找许柔、唐晴,转过头却发现沈严正在翻着衣兜裤袋,似乎在找东西。   “怎么了?”程晋松问。   “我的警察证找不到了。”沈严皱眉回答。程晋松一听有些意外:“警察证?你的证不是一直都放在裤兜里的么?”   “是,但是现在就找不到了。”   “你别着急,好好想想,昨天最后一次拿它是什么时候?之后你又干什么了?”   “我昨天就去了养老院,之后……”沈严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他想起来了,昨天他曾经见过一个人,而那个人在和他交手时,似乎曾经碰过他的裤兜……   “沈严?”程晋松见沈严话说到一半停下,不禁开口问道,“怎么了,想起什么来了?”   沈严刚想将昨晚遇到Lee的事情告诉程晋松,可是瞥见沈皓就在一旁,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哦,没什么。可能是我昨天晚上掏东西时不小心落在家里了。”程晋松一听轻弹了沈严额头一下:“能行不你?自己掏东西都能忘!这什么记性?”   “昨晚忙忘了。”沈严随口回答,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说,“行了没事,我们还是赶快出发吧。”   一行人很快出发。因为这次调查的对象将是养老院中的女性,所以沈严和程晋松特意带上了许柔和唐晴。到了养老院后,众人特意要了一间空房间,然后将之前被丛明山帮助照顾过的老年女性一位一位请到房间中单独问话。   “一会儿问话就我和唐晴进去就行,你们都别进去了。”许柔对沈严等人说,“这种事本来就难以启齿,有男的在场,她们恐怕更不会说了。”   “许柔,你的身体能行不?”沈严看着许柔的肚子微微皱眉。程晋松也在一旁开口:“许柔,别勉强,你的身体最重要。”   “放心,我还没到那份上呢。”许柔抚摸着肚子自信一笑,“再说还有唐晴在一边呢,我就负责问,记录的活儿都让她来,累不着我。”说完她对唐晴挥挥手,“走小师妹,咱俩进去干活儿去!”   坐在门外,沈严看着关上的屋门,目光似乎有些深邃。程晋松注意到,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沈严笑笑回过神来。见程晋松还看着他,于是解释道:“我突然间想起,当年我妈还在的时候,有一次我们聊起我妈将来老了以后的归宿,我说到时候让她跟我住——那时候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结婚,可以一直照顾她到老;结果小皓不同意,说我工作太忙又有危险,觉得妈跟我非但不能享福,还要跟着挨累担忧,坚持要妈跟她住。我妈听我们俩说完,自己笑着说到时候她谁也不跟,让我们俩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而她就找个好的养老院住着……”说到这里,沈严的笑容转为苦涩,“不过当时我们都没想到她最后会走得那么早,没给我和小皓一点照顾她的机会……”   沈严说着,眼底溢出一点感伤。母亲早逝是他和沈皓心底最深的遗憾,即使过去多年,兄弟两人其实都无法完全释怀。   程晋松看着他这模样,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   “说起来,好像快到你妈妈的生日了吧?”   “嗯,下周。”   “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祭拜一下吧,叫上沈皓。”   沈严点了点头。   调查进行得并不算顺利,连着问了两位老人,都没能问出什么来。看着第三位进去也有段时间了,沈严和程晋松决定下楼去接第四位。然而当他们下楼的时候,却正好遇到齐主任和一个年轻女人迎面走来。   见到沈严,齐主任打了个招呼:“沈队长,还在找人问话吗?”   “是……”沈严本想答应一声便离开的,然而当他瞥到齐主任身旁的女性的时候脚步却猛地一顿——眼前这个女人正是之前他们调查到的守望之家的志愿者谷艺佳! 第60章 误会   注意到对面的人正是想要调查的对象,沈严停下了脚步。齐主任顺着沈严的目光看向身旁,而后恍然:“哦,沈队长,我来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小谷,是守望之家跟我们这边的主要负责人。”像是怕沈严记不起来似的,他又补充了一句,“昨天你们不是想问守望之家的情况吗?都可以问小谷,她肯定能给你解释明白。”   听到最后这句,沈严和程晋松同时看了一眼齐主任——一般警方就案件向相人员问话,双方交谈内容都应该对外保密的,但是这个主任居然当着怀疑对象说警方打听过他们的消息,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   然而赵主任话已出口,现在想收回也来不及了。沈严和程晋松对视一眼,索性决定直接发问。   “小谷是吧,你经常来这个养老院?”   “是的。”谷艺佳点点头。   “那你认识一个叫付定川的护工吗?”   “付师傅我认识。”谷艺佳先是点点头,继而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我听说他前几天去世了,是么?”   “是的。”沈严说,“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就是三四天前,那天我们来这里做服务,还看到了他。我记得当时看他脸色就不太好,我还问过他是不是生病了,真没想到那竟然是最后一次见到他……”   “在那之前呢?你和他还有什么接触吗?”   “就是很正常地见面说几句吧。”谷艺佳说,“董老先生是我们帮助的对象,而付师傅是他的护工,我们每次来看望董老先生的时候都会和付师傅聊几句,了解下老人的情况,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程沈二人对视一眼——两人都可以听得出,谷艺佳在尽可能地撇清她和付定川之间的关系。而越是这样,便越说明她心中有鬼。   “小谷姑娘,我想问问什么样的老人可以在你们这里申请补助?”程晋松问道。   “我们是做临终关怀的,原则上来说,所有身患绝症、即将不久于世的老人,都是我们的服务对象。我们会帮他申请一笔补助,主要用于老人们的临终用药的花销。”   “那你们的钱是从哪里来呢?”   “这个,我们自己有一笔专项基金,另外我们每年也接收社会爱心人士的捐款。”   “哦,那真的还挺不错的。”程晋松点点头,“具体怎么捐款啊?是银行账号还是公众号支付宝这种?哪天我也想捐一点。”   听到这话谷艺佳笑了:“我们有专门的捐款账户,公众号上捐款也可以。警官您要是有兴趣可以加我们的公众号看一下,上面有详细的说明。”   程晋松和谷艺佳闲聊了几句后,谷艺佳的神情明显放松了一些。见时机差不多,沈严突然开口问道:“你认识毛云龙吗?”   听到这话,谷艺佳刚刚微笑的面容瞬间一变。她看向沈严,问道:“警官,你们怎么知道毛云龙?”   “所以你认识他?”   “他……”谷艺佳犹豫了一下,瞥了一旁的赵主任一眼,略显尴尬地说:“他算是我们的一个志愿者,但是他这个人……不是诚心做志愿者的。他总是借机给我打电话发消息什么的,尽管我跟他说过好多次我不喜欢他,但是他还是总跟我说些不清不楚的话……”   “你的意思是,他在追求你?”   “我觉得都可以说‘骚扰’了。”谷艺佳苦笑了一下,“他之前总是要求跟我一组去做服务,我不想让他误会,所以就每次都把他排到别人的组。然后他还不明白,还总给我发一些莫名其妙的消息。我又不能直接拉黑他……”说到这里,她看向沈严,“警官,你们怎么突然问起毛云龙来了?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出事了?”沈严反问。   “因为前天他大半夜的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什么了?”   “他说什么他要离开一段时间,但是他会想我之类的……他以前喝多了也有这种时候,所以我当时就应付几句就把电话挂断了。不过过后我想想觉得他那天的声音不像是喝多了的,所以我才觉得有些奇怪……”   “你说他说要离开一段时间,那他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没有……”谷艺佳先是摇了摇头,继而问,“警官,他出什么事了吗?”   沈严并没有回答,最后问道:“他认识付定川吗?”   “付师傅?”谷艺佳似乎颇有些意外,“毛云龙来这里当过志愿者,但是我不记得他们俩有没有见过说过话。”说到这里谷艺佳似乎越来越困惑了,一旁的齐主任也忍不住开口,“沈队长,你们刚刚问的,那个什么姓毛的跟付师傅的死有关?”   “只是问问。好了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沈严不给那两人任何发问的机会,带着程晋松离开。   “你怎么看刚刚谷艺佳说的那番话?”待躲开那两人后,沈严问程晋松。   “她很想表现得一无所知,可惜演得不太像。”程晋松说。   沈严认可地点点头——这个谷艺佳绝对跟整件事有很大的关联,他们回去一定要好好查查这个人。   两人说着走回临时审讯室,正巧唐晴刚从临时审讯室中走了出来。见到沈严和程晋松,她立刻快步跑了过来:“沈队,晋哥,好消息!杨老太太承认了!丛明山确实有对她进行过性骚扰!!”   两人一听精神一震,他们立刻跟着唐晴走进办公室,只见屋内一个老太太正在无声地抹着眼泪,而许柔则在一旁安抚地轻拍着。见到沈严和程晋松进来,许柔起身走到两人身边,低声说:“据老太太说,丛明山借着抱她上下床的功夫,总是会对她动手动脚。就在半个月前,丛明山借着老太太发烧的时机,在她的房间内猥亵了她……”   两人一听,心头都是一震。沈严压低声音问:“那老太太怎么没报警?”   “遇到这种事,年轻女性都羞于报警,就更别说老年人了。更何况老太太还是聋哑人,与人交流都有问题,真是有苦说不出。”   说到这里,许柔回头看了眼还在低低哭泣的老太太,同情地叹了口气。   沈严也顺着目光看了老人一眼,然后转过头来问许柔:“那她是将这件事告诉给付定川了吗?”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儿,”许柔对沈严说,“按照老太太的意思,她从来没有和付定川提过丛明山对她进行猥亵的事。”   “什么?”沈严和程晋松都有些意外,程晋松追问道:“你确定老太太是这么说的?”   “我大学的手语课可是拿了A的好吗?”许柔挑眉。程晋松忙说:“不不不,我不是不相信你,我的意思是,老太太会不会记错了?或者她的一些暗示让付定川发现了?”   听完程晋松的话,许柔冲老太太比划了一段手语,老太太也回了一串手语。也不知道两人交流了一番什么,只见许柔递给老太太一张纸,老太太动笔写下了几个字。许柔接过看了看,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老太太说,她虽然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为了不被丛明山继续骚扰下去,她想出了个主意,就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往丛明山的柜子里塞了一封匿名信。”说着,许柔将手上的纸递给沈严。   沈严接过那张纸,上面写着一句话:“你要再敢对老太太做那些混账事,我就把你做的一切都告诉警察。”   “诶,老太太这字写得好刚硬啊?”一旁的程晋松惊讶开口,沈严闻言再次回看字条,发现程晋松说得没错。这两行字写得遒劲刚健,且力透纸背,完全不像是一个老年女性的笔体。突然,程晋松想到了什么,他急切地对许柔说:“许柔,你帮我问问老太太,她有没有见过付定川写字是什么样子?!”   许柔眼神一动,忙回头对老太太比划起来,老太太也用手语回复了一段。许柔看着,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老太太说,她确实有模仿付定川的笔迹。因为她听说付定川之前举报过胡学富,所以觉得这个人应该是个有正义感、会管这种事的人。而且,”许柔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错杂地继续,“老太太说,她就是在付定川照顾她那几天想出来这个主意……”   “她是在哪里见到的付定川的笔迹?”沈严问。   “护工们有签到板,有时候他们还会写一些天气预报之类的。”许柔回答,继而补充道,“据老太太说,自从她塞了那封匿名信之后,丛明山就找了个借口不再与她有接触了。所以丛明山可能真的当真了……”   至此,几人已经能够推测出事情的经过。杨老太太为了摆脱护工丛明山的性骚扰,伪装成男性目击者给丛明山写了一封写匿名信,希望能够借此吓退他。然而由于这件事正好发生在付定川替丛明山照顾老人之后,加上老人字体上的有意模仿,所以丛明山就真的将付定川当成了写信的人。而之后丛明山的供述也证实了几人的猜想。当时他在收到匿名信后,确实因为字迹及时间等巧合而认为信是付定川写的。丛明山之前就曾经因为类似事情差点闹上警局,加之他又知道付定川曾经做过警察,更加害怕他会揭露自己,于是他决定先下手为强。,丛明山根据网上查到的提取□□的方法,购买了大量青桃,从桃核中提取出了□□,并偷偷放入了付定川的食物中。而且,为了躲开监控,他还故意将汤药弄撒,并借拖地之机遮挡了监控。只是丛明山没想到的是,付定川竟然并不是死于自己之手,而他更没有想到,警方最终还是查明了他所做的一切。   “幸好付定川最后不是死在丛明山手里,否则老太太剩下的日子估计都会活在愧疚中。”走出审讯室,程晋松如此感慨。在离开养老院之前,杨老太太拉着许柔的手连连追问付定川的死是否与她的那封匿名信有关。当得知丛明山确实有对付定川投毒时,老太太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那捶胸顿足却又无声哭泣的样子,看得几人心里都颇不是滋味。   “如果她当时勇敢点,把一切都说出来,或许也会有不一样的结局。”沈严说。或许明白老人的种种不易,他的口气中并没有苛责,只是带着淡淡的遗憾。而后他的目光又转为坚毅:“现在□□投毒的事情已经理清楚了,接下去,就该追查真正的凶手了。” 第61章 暗访   6月26日,守望之家服务中心。   “先生您好,请问您是……?”   “我听人说你们这儿能给老头儿老太太申请补助是吗?”   “额,我们这里为重病的老年人提供经济帮助与临终关怀,只要……”   “得得得,你们不用跟我说这些文绉绉的,就是这样,我家老头子已经确诊肝癌了,我听我一个朋友说只要是得了癌症的搁你们这儿都能领点钱,你们就说是不是有这事儿吧?”   “这……”面对如此直白的提问,对面的小姑娘一时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候另一个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微笑着问:“这位先生,请问您家老人是什么情况?”   守望之家外不远处的一辆车上,沈严和程晋松看着偷拍摄像头内露出的谷艺佳的脸,精神都是一振。   没错,这是警方的一次暗访行动。现在正在守望之家内的不是什么普通的病人家属,而是乔装打扮的重案组警员秦凯。   两天前,警方在调查中就发现了“守望之家”这个机构的重重疑点。在抓捕丛明山后,警方迅速开始对守望之家进行详细的调查。   “系统显示,守望之家注册为一家民营福利机构,”程晋松向所有人介绍调查结果,“其法人名叫马旭阳,注册时间……”   “等等!”蒋睿恒突然打断程晋松的话,“你刚刚说,它的法人叫什么名字?”   “马旭阳。”程晋松说。   听着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蒋睿恒皱起眉头:“有照片吗?”   “有身份证号,应该可以查到。”程晋松说着瞥向沈皓,后者行动迅速,很快便从系统中调出了马旭阳的证件照片。   看着照片上那张陌生却又熟悉的面孔,蒋睿恒似乎突然明白了付定川查这个机构的原因。   “睿恒,”沈严注意到了蒋睿恒的变化,“你认识这个人?”   “认识。”蒋睿恒点点头,将当年自己参与的那桩案件经过完完整整地讲给了众人,“……那桩案子后,马旭阳似乎和付队就结下了仇。后来村子整体动迁,马旭阳据说获得了数十万元的动迁款。拿着这笔钱,他又去做了生意,而且好像还挺成功。听师傅说,他后来每次去镇上总要去分局那里炫耀一下,感觉就是在故意挑衅付队。再之后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了。没想到,他居然又在S市和付队遇上了。”   “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理解付定川为什么会调查这个守望之家了。”程晋松说,“而且目前看来,这个守望之家的确有不少问题。之前那个闯入付定川家的疑犯毛云龙,唐晴查到他至少从六个月前就开始出入守望之家了;还有谷艺佳,这人今年才刚刚28岁,大学毕业也就四五年,居然就做了这个机构在S市的负责人。而且她在15号也去过养老院,不排除伺机对付定川下毒的可能。”   “马旭阳现在人在哪里?”蒋睿恒问。   “不太清楚。”程晋松摇头,“这个公司的注册地是在北京,但是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们还真没太注意……”   蒋睿恒眉头皱了起来,他想了想说:“你们是不是要去守望之家暗访?让我去吧。”   “不行。”“最好不要。”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然而这次却不是沈严和程晋松,而是沈皓和唐晴。沈皓看了眼唐晴,而后对蒋睿恒说:“睿恒哥,我和唐晴都怀疑,谷艺佳很可能认识你。”   “谷艺佳认识我?!”蒋睿恒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我没见过这个女人。”   “可是她却见过你。”唐晴确定地说,“蒋法医,死者出事当天是您和李警官一起将死者送医的吧?”   “是我。”   “我和沈警官回看了当天小区外的监控录像,结果发现了谷艺佳的身影。也就是说,她那天应该亲眼见到您和李警官以及其他警察一起去搜寻死者,所以她很可能见到你的模样并知道你是警察了。”   蒋睿恒的眉头皱了起来。   “蒋哥,之前我们就分析过,死者刚刚出事他的手机就被人清空,说明凶手当时很可能就在现场。所以无论是从人身安全角度,还是为了暗访成功考虑,我都不建议你去。”   蒋睿恒没有想到当时自己的举动就已经被人盯上,然而为了大局,他还是接受了两人的建议。于是他看向其他人:“你们打算派谁去?我需要提前给他补习下癌症知识……”   屏幕中,秦凯将手上的病例递给了谷艺佳。谷艺佳翻了翻,随口问了秦凯一些相关的问题,秦凯都很顺利地回答了上来。   “那请问您家老人是跟您住吗?”   “是。”秦凯点头。他注意到当自己刚一回答完,谷艺佳的眼神就向下一落,而她之前翻看得很仔细的病例也被放了下去。这些显然都表明她似乎是失去了兴趣。到底哪儿出错了?秦凯在头脑中快速思索着。突然,他脑中闪现出之前的养老病院,秦凯福至心灵,忙补充道:“唉,其实不怕实话告诉你,老头儿虽然之前一直跟我住,但是我现在想给他找个养老院待着。”   “哦,为什么呢?”谷艺佳问,秦凯注意到,她眼中似乎又来了点兴趣。   知道自己赌对了,秦凯立刻知道该怎么说了,于是他叹了口气,摆出副无奈的样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呗。我媳妇本来跟我爸关系就不怎么样,这回知道我爸得病,我媳妇已经跟我摊牌了,说她肯定不管。而且我爸那人也贼难伺候,我也想给他直接找个地方算了。”说到这里他看向谷艺佳,“说起来你们应该认识不少养老院吧,有什么地方推荐没?”   “我们的确是认识不少养老院,您可以根据您家的位置和经济条件选择一个合适的地方。”董艺佳微笑着回答。“说起来我刚刚还想跟您解释呢,我们所资助的老人必须要是住在养老院或医院才可以的,因为我们的资助金都是走公对公,用于提供老人们的住宿或临终用药费用,是不能提供给个人的。所以如果您家老人住在家的话,我们还真没办法帮您。”说着,她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过一份资料,“这里有我们经常合作的一些养老院的名单,您可以考察咨询一下,选择其中一家,等您办完手续之后,可以再联系我们,只要您符合要求,我们就可以为您申请资金资助。”   “好勒。“秦凯接过名单。他翻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慈仁疗养院的名字。不过还没等他再进一步询问时,推门声响,又有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而秦凯敏锐地留意到,当一看到进来那人时,谷艺佳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安或是不耐。   “先生您先慢慢看,我过去一下。”谷艺佳说完,便向那男人走去。秦凯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那男人,意外地发现居然有一点眼熟。然而没等他看清楚,谷艺佳便将那男人领向了一旁的一个工作间。秦凯觉得事有蹊跷,于是他抓过另一个工作人员,装作咨询的模样在那里问东问西,借机偷偷观察工作间内的情况。隔着玻璃窗隐约可见,那两人似乎在争论着什么,男人的表情似乎又急切又不满,而谷艺佳则是极力地安抚着。过了好一阵子,两人终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男人的表情似乎仍是不太满意,谷艺佳则是微笑地小声安抚,直到将男人送出了门口。   待男人离开后,秦凯走上前,一指刚刚男人离去的方向:“那人咋了,满脸不高兴?不是你们说话不算话不给钱吧?”   “啊?哦先生您误会了!”谷艺佳回过神来,忙微笑着回答,“他并不是病人家属,只是我们的一个义工。他只是觉得我们太长时间没有联系他去做工作了,所以有些心急而已。”   “是啊,那我可相信你们了啊!我跟你说我爸可没几天活头了,你们骗要死的人可是天打雷劈的!”   “您放心,我们不会的……”   从守望之家出来,秦凯绕了个大圈,确认无人跟踪才上了车。一上车后他就将刚刚在守望之家中的发现告诉给沈严和程晋松:“我觉得那个男的有问题,他和谷艺佳之间肯定有矛盾,虽然不知道跟咱们查的案子是否有关系,但是我觉得值得查一查。”   沈严点点头:“刚刚那人一出来,海洋就去盯着了。另外偷拍机上也拍到这人的模样了,回局里我们就去查。”   这时,沈严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江厉:“头儿,董老先生的儿子已经联系上了,什么时候让他来警局?”   “现在吧,我们这边正好也结束了,我们马上就回局里!”   警局。   董连云老先生的儿子名叫董亿森,今年42岁,是一个工厂的职工。当他听到警方找他是询问15日给他父亲过生日的事情时,眼中闪过明显的意外。   “就是那天是我爸69岁生日,可能也是他最后一个生日了,所以我就从外面给他带了几个菜,给他在养老院过了个寿。”   “当时守望之家的志愿者也去了是吗?”   “是,”董亿森点头,“他们隔段时间就会去看我爸一次,那天也去了。一群人热热闹闹,老爷子挺开心。”   “那当时他们有带食物去吗?”   “好像……”董亿森表情似乎有些犹豫,“带了点小蛋糕之类的吧,我也不太记得了。”   “你仔细回想一下,究竟是谁带的蛋糕?付定川有没有吃?”   “就他们那些志愿者带的,老付哥有没有吃我也不记得了。”说到这里他反问道,“你们问我这些干什么?”   “付定川是死于中毒,我们怀疑,他可能就是在给你父亲过生日的时候吃了有毒的东西。”   “这不可能!”董亿森立刻反驳,“那天我带的菜所有人都吃了,连我爸还挨样尝了几筷子呢!也没见有谁中毒啊?还有,那些志愿者的东西,我也吃了,怎么没见我和我爸有事,单单就他出事了?”   “所以我们才需要你仔细回忆一下当天的细节。”沈严说,“你好好想想,那天付定川都吃了些什么东西?另外,你说那些志愿者做的是小蛋糕,那是不是一个个独立的?付定川吃的那一个,是他自己拿的,还是志愿者递给他的?”   听到沈严这么说,董亿森的脸色变了又变。他眼珠转了几转,似乎是在回忆那天的情况,而后才开口:“那蛋糕确实是一个一个的,但是老付哥是自己拿的还是别人给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当时正好去上厕所去了。还有,你们真的不是搞错了?我看那两个人都挺好的,还去看过我爸好多回,他们不可能做这种事的吧?……”   听着董亿森的回答,沈严和程晋松对视了一眼。沈严不动声色地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的配合,有需要我会再联系你们的。”   说罢,沈严起身,冲董亿森比了个“可以离开”的手势。董亿森似乎悄悄地舒了一口气,起身离开了房间。而就在他出门后,沈严冲江厉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悄悄跟了出去。   “真没想到,这个董亿森居然可能有问题。”待两人离开后,程晋松对沈严说,“真没想到之前几次走访居然都把他漏了。”   “付定川死的那天董连云因为身体有状况去医院了,再加上我们当时主要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食堂上,所以就把他忽略了。”沈严说,“不过幸好,这次我们注意到了。”   董亿森的这个嫌疑人是在调查谷艺佳时进入重案组视线的。回看监控录像,重案组发现本月15日谷艺佳曾经到过疗养院,而且还与付定川一起在507房间呆了很长时间。于是重案组重新找到507室的两位老人询问,这才知道原来15日当天董连云老先生曾经举行了一个小小的生日会,而谷艺佳、付定川都参与其中。沈严当时便问董连云,付定川是否有吃过谷艺佳所带的食物。然而老人当时因为躺在床上,看得并不是很清楚。于是沈严才决定叫董连云的儿子董亿森过来了解情况。然而出乎几人预料的是,他们本来是想查谷艺佳,但董亿森的反应却更加引起了他们的怀疑——无论是他过于激动的说辞,还是最后犹豫并为谷艺佳开脱的言语,都透露出这人心中有鬼的事实。而现在需要弄清楚的就是,他和付定川的死之间究竟有多大关系。   “说起来,我现在越来越怀疑他们行凶的动机是不是和钱有关。”程晋松说,“刚才秦凯和谷艺佳套话时,谷艺佳说的有句话很值得注意,就是她说他们资助的一定是要给那些住在医院或者养老院的人。这个其实有些奇怪,为什么一定要限定这一点?‘对公’这种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你怀疑他们和养老院勾结,进行暗箱交易?”一旁的方礼源说。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程晋松说,“你想,谷艺佳是一个福利机构的人员,她和护工能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且,这些年福利机构资金出问题的多了去了。保不齐付定川就是发现他们机构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才被灭口。”   沈严和方礼源听着程晋松的分析,都认可地点点头。然而还没等几人商量下一步该如何做时,沈严的电话便又响了起来。   “头儿,”程海洋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刚刚秦凯在守望之家见到的那个男的,他现在正在养老院门口,我看他的意思是要进养老院去。”   “有这事?”沈严皱起眉头,“他自己一个人还是还有别人?”   “就他一个,还穿着志愿者的衣服。”程海洋说着,注意到那人已经走进了养老院大门,忙说,“他现在已经进去了!怎么办?”   “你跟着进去,先别打扰他,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好。”   挂断电话,程海洋小跑几步,也跟着进了养老院。他拦下了想要通知别人的门卫,悄悄跟在那男人的后面。只见那男人上了楼,径直走进了507房间。程海洋等了片刻,见那男人还没有出来,想过去看看那人在里面干什么。然而就在这时屋内突然传来“咣当”一声,紧接着便见那男人慌慌张张从里面跑了出来。见到程海洋,男人脚下一顿,双手猛地藏向身后。然而就那一刹那,程海洋还是注意到了男人手上一闪而过的鲜红。   “你干什么了!”程海洋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扯出男人的手,果然发现上面有未干的血迹。再向屋内一看,程海洋顿时惊呆——只见董连云老人躺在病床上,他的腹部满是鲜血,血迹甚至染红了身下的床褥…… 第62章 赌局   养老院。   董连云的尸体被装入裹尸袋,蒋欣和蒋睿恒摘下手套,来到沈严身边。   “在老人腹部发现了三处伤口,从形状上判断应该都是床上找到的这把刀所为。”蒋睿恒说着,将一个装在物证袋中的水果刀递给沈严,“从出血量和血迹分布的情况来看,我们推测死者中刀应该至少是二十分钟以前的事情了,”说到这里他看向程海洋,“所以你看到的那个鬼鬼祟祟的志愿者应该不是凶手。”   程海洋点点头——在最初的惊讶过后,程海洋也注意到了老人床上那大量的血迹,那不是一两分钟可以造成的结果。   “另外,还有一个猜测提醒你们注意,”蒋睿恒压低几分声音,“我和蒋欣都怀疑,老人可能是自杀。”   “什么?!”其他几人都吃了一惊。沈严追问:“怎么回事?”   蒋睿恒看了看蒋欣,示意由她来解释,于是蒋欣说:“是这样,一般他人持刀行凶时,伤口往往会呈纵向,而自己握刀时则更容易呈横向,而死者腹部的三处伤口都是呈横向的;另外,这三处伤口均没有刺破动脉,也就是说,死者从中刀到死亡应该是经过一段时间的,但是在这段时间内老人完全没有呼救或是挣扎——他身下的床单十分平整,根本看不出挣扎的痕迹。这些都十分可疑。”   “当然,这只是我们提供的一种假设,你们……”蒋睿恒话没说完,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也不顾跟别人解释便立刻接起了电话。   “喂。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好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蒋睿恒的脸色很不好:“我北京的同事帮我查过,马旭阳早在三天前就离开中国了。”   几人一听眉头都是一皱。沈严问:“他去哪里了?”   “泰国。据说他是和另外几个企业家去参加一个什么会议,但是我怀疑他就是借机跑路。”   几人默然——境外抓捕或引渡的流程非常复杂,即使他们有充足的证据,也不见得保证能将人引渡。马旭阳如今已经离境,无疑为之后的调查甚至抓捕都增加了难度。   蒋睿恒深吸了一口气,显然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程晋松安慰地拍拍他:“先往好的方面想吧,至少这人现在在哪里我们还知道。泰国与中国关系还不错,如果我们证据确凿,应该能够将他引渡回来的。”   “所以我们更要加紧时间破案,”沈严也开口,“决不能再给其他人逃走的机会。”   相关调查很快有了结果。监控录像显示,从上午9点30分同屋的夏老先生在护工陪同下下楼晒太阳后,507房间就再也没有进过人,直到10点23分那个志愿者进去并发现了尸体。而法证在凶器、死者床褥及其他关键部位采集到的指纹也只属于老人一个人,综合各方面情况都能断定,老人的确是死于自杀。于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摆在了众人面前: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警局。   “贾志新,你进董连云的房间是想做什么?”   “我……”坐在审讯室的男人显得有一些惶惑,他强装镇定地回答,“我是志愿者,我是去看看老人……”   “志愿者?守望之家的志愿者从来都是几个人一起行动的,为什么这次只有你一个人?”看着贾志新纠结的双手,沈严冷冷一笑,“要不要我打个电话去守望之家确认一下,你的这一出到底是不是他们安排的?”   贾志新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这是撒谎者紧张的典型动作。   “贾志新,”一旁的程晋松开口,“你是在董连云死亡现场被发现的,而且当时你身上还占着董连云的血……”   “老董头不是我杀的!我进去的时候他就那样了!”贾志新忙辩解。   “你进去时候他就那样,不代表他的死跟你没有关系。”沈严打断他的话,“我们调查过,你在最近一个月去过养老院两次,每次都会在董连云那里逗留一段时间。你和他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他的死是不是你造成的?”   “不是!我怎么可能会让他现在死?!我还……”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贾志新顿时收住话头。然而沈严已经注意到了他的言语:“你还怎么了?你和董连云之间确实有问题对吧?是不是你找人害的他?”   “不是不是!”贾志新终于有些扛不住了,他哀求地看向沈严,“警察同志,我都告诉你们,你们能不能给我争取宽大处理?”   “那要看你交代了些什么。”   “就我真的没做什么!我只是想挣点钱而已……我……”   “挣钱?”沈严皱眉,“挣什么钱?”   “那个,是这样,我们这些人加入守望之家,其实不是去做志愿者的,我们……我们其实是在打赌……”   “打赌?打什么赌?”   “赌……”贾志新似乎自己也觉得难以启齿,吞吞吐吐半天才说,“赌那些老家伙什么时候死……”   “什么?!”沈严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贾志新点点头,见沈严和程晋松似乎不解,继续说:“在守望之家挂号的那些老头老太太,基本上都是得了病快死的了,我们就是下注赌他们多长时间死,最后猜得最准的人会获得奖金……”   不止沈严,所有人的眉头都深深皱了起来。在警局多年,大家都以为已经充分见识了人性的黑暗面,可是永远会有新的更恶劣的行为,刷新他们的认知,让他们发觉,原来还有更卑劣的行径存在……   “你们具体怎么做?”沈严问。   “我们每个人入会的时候要交一万块的会费,这笔会费也算是保证金,就是保证你不会将里面的事情说出去。入会之后他们定期就会开盘口,每次一般是5个候选,既可以赌谁最先死,也可以赌其中某一个人什么时候死。然后根据难度不同翻倍也不一样,最便宜的玩法是赌谁先死的,一注奖金固定1000块;大一点的就是赌哪个月死,最大的就是赌具体到哪一天……曾经有个人赌一个老太太的死期,一天也不差,一次就赢了20万……”   “你们怎么付款?”一旁的程晋松问。贾志新回答:“一开始他们是有个账户,大家都把钱投进那个账户里,后来就什么在线转账都行。而且他们有个小程序,每买一笔后,小程序上都能查到。”   听到贾志新这说法,沈严突然想起之前一位老人提起的这些志愿者的一些说辞,于是问:“所以你们去养老院,其实根本不是去做义工,而是去看他们的身体状况,猜测他们大概什么时候死,对吗?”   “是,”贾志新点点头,“所有人下注前都可以去现场验一次货,然后决定这次投多少钱;然后如果两个月那人还没死的话,就可以再去一次;当然,这中间如果你想过去看,也可以加钱购买次数。如果想改单,也需要交钱……”   “你参与了多少次?”   “5回。”   “投了多少钱?”   “加起来50多万吧……”贾志新说,“我本身懂点医,所以对一些病预计得比较准。第一次买的时候我只投了1万,结果就赢了4万多。第二次我赚了快10万块,但是第三、第四次我都亏了,这次我把买房的钱都投里了。我本来想再去看一次然后好加注的,结果就在这时候,他们突然不让去‘验货’了。我等了好几天,每天他们都拿各种借口搪塞我。所以我就想自己去看看,谁知道过去却发现他自杀了……”   程晋松注意到贾志新有些失落的表情,问:“如果病人自杀了,你们怎么算?”   “自杀算流局,这把就废了。他们扣掉手续费,剩下的钱会还回来。”贾志新介绍着,表情却没有丝毫庆幸,“本来我觉得这把有希望翻倍,结果现在全白玩了……”   ——一个老人自杀死去,在贾志新的口中,除了害其“白玩”的遗憾外,再无其他。   “你们去养老院‘验货’,那些老人或护工就没人发现过异常?”沈严问。   “那些老头老太太大部分都是病得下不了床了的,而且好多都是家里也懒得管才扔到养老院,他们平时根本都没人说话,巴不得我们能陪他们聊两句。我们有的人会偷偷把电话号码塞给那些老头老太太,好可以私下打听下他们的状况。偶尔有一个两个觉得不对劲的,工作人员会帮我们搞定,只要一说不给他们钱了,他们也就老实了。而且有的家里的人也会帮着打马虎眼,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   “家里人?”沈严注意到贾志新的这句话,“什么意思?他们家里人也知情?”   “呃,不是每个都知道吧……”贾志新口气不太确定,“不过有一些肯定是知道的。我听说他们家属要是配合,老人死的时候家属能额外再多拿一笔……”   “咔!”身旁传来一声异响,程晋松循声抬眼,发现竟是沈严将手中的笔掰裂了。然而沈严却并没有冲贾志新发火,他依旧用十分平静的声音说:“贾志新,董连云的家人知不知道你们的这些事?”   “知道。”贾志新点点头,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沈严没有再说话,直接走出了审讯室。程晋松也跟着起身离开。   走出审讯室,方礼源、蒋睿恒等人都站在观察室内。刚刚贾志新说的所有话他们也都听了个清清楚楚。见沈严出来,方礼源说:“董连云的儿子董亿森就在外面,要不要审他?”   “要,这就去安排。”沈严说。   “董亿森要不换个人去审吧,”程晋松突然开口,“沈队,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沈严意外地一抬眼,那边方礼源却已点头:“也好,你们刚刚也忙了一上午了,先去吃个饭吧,下一轮换我和崔哥来。”   既然方礼源这么说,沈严便也没再坚持。两人出了审讯区,沈严开口问:“怎么了,有什么事?”   “先回办公室再说。”   回到沈严办公室,关上门,沈严再次开口:“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然而,程晋松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走过去倒了杯水,而后递给沈严。   “来吧,喝点水,消消气。”   沈严一怔。他错愕地抬眼,却见程晋松端着水看着他,眼中有温和的关心。沈严先是抿了抿唇,接着终于觉得有些羞愧,他接过水,低声辩解道:“其实我也没多生气……”   “是,都怪单位那破笔质量差,我每个月也能掰坏好几支。”   这可就纯粹是睁眼说瞎话了。沈严忍不住笑了:“你这安慰得也太敷衍了。”   “那我就好好安慰安慰。”程晋松说着,走过去将沈严圈在怀中,“这样,今晚咱俩不在单位吃了,去我爸妈那儿蹭顿饭,让你感受下正常的天伦之乐,怎么样?”   沈严看着程晋松含笑的眼睛,点点头刚要回答,突然门口传来敲门声,两人匆忙分开。沈严调整了下神色,这才开口:“进来。”   屋门打开,唐晴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程晋松也在,她脚下一顿:“呃,我要等会儿再过来吗?”   “没关系你说吧。”沈严说,“有什么事?”   然而,唐晴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瞥了眼程晋松,对沈严说:“沈队,我能单独跟你聊两句么?”   程晋松意外地挑了挑眉——这小妮子是有什么重大发现了,居然要背着所有人单独跟沈严说?然而更出乎他预料的是沈严的反应——他居然真的点了点头,而后看向自己,暗示自己离开。   “那你们聊吧,我先出去了。”   当着唐晴的面,程晋松并没有多说,所以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沈严的办公室。临关上门前,他再次瞥了眼屋内表情严肃的两人,浓重的疑虑掠过心头。 第63章 对质   程晋松本来是想在外间等沈严和唐晴的,但是就这么守在门外实在太显眼,所以他心思一动,决定先去吃个饭再说。不过他才刚刚走到走廊,就见到沈皓迎面走了过来。   “晋哥,死者手机中的那个病毒,我同学帮我查到它的制作者了。”沈皓走上前来,“这人是个惯犯,之前就因为靠病毒敲诈勒索而被警方抓过。后来大概是学乖了,所以不自己动手,改为卖程序了。我已经跟他之前所在地的警方联系过了,他们会尽快找到那个制作者,然后就能问出是谁向他买的软件了。”   “好。”   两人正说着,却见唐晴和沈严一前一后从办公室中走了出来。沈皓一见到唐晴奇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去吃饭么?怎么跑这儿来了?”   “哦,我突然间想起有点事,所以就过来跟沈队说一声……”唐晴回答,只是脸上还是有一丝难掩的尴尬。倒是沈严替唐晴遮掩道:“唐晴看监控中发现一些疑点,过来找我商量,已经都解决了。”说完他也不给沈皓质疑的时机,对唐晴说,“你快去吃饭吧,都这个钟点了。”   “谢谢沈队。”唐晴借机快步跑开。或许是她开溜得太明显,以至于沈皓转过头来,一脸怀疑地看向自己哥哥:“视频有问题她不来问我,却来问你?”   “怎么,人家有问题没找你,不高兴啦?”程晋松帮沈严转移话题。沈皓有些尴尬,回嘴道:“我是怕耽误了你们二人世界。”   “行了你们两个别打嘴仗了,”沈严似乎并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去吃点东西吧,等礼源他们从董亿森那里问出线索的话,我们就又有得忙了。”   沈严这话说的一点没错。当他们吃完饭回来,方礼源和崔明友那边已经有了成果:“董亿森承认了,他的确让他老爹参与了守望之家的赌局。她说谷艺佳跟他承诺,他爹死后会给他两万块。”   “两万块?”沈严皱眉,“就为了两万块,他就把他爸卖出去了?”   “另外他自己还下注了5万。”崔明友说,“董亿森一直没什么正经工作,他老爹差不多养了他一辈子,到头来临死还被他儿子拿出去卖了一笔,也真是辛辛苦苦养了个畜生……”   “所以老爷子为什么自杀?和付定川的死有没有关系?”   “按照董亿森的说法是,付定川的死是谷艺佳下的手。”方礼源说,“他说从他父亲从加入赌局到这个月初,已经三个多月了,可能是最近老爷子也快到时候了,来看他的赌徒有点多。大概也是因为这个,付定川就开始有点怀疑了。董亿森有次见到付定川向董连云打听那些志愿者的情况,加上听说这个人以前是个警察,特别爱管闲事,他怕出问题,就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谷艺佳。然后大约一周后,谷艺佳跟他说,要给老爷子过个生日,还特意让他带几个菜过来。生日当天,谷艺佳带了几个小蛋糕过来,说是自己烤的,并给了付定川一个。”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加重点语气强调道,“董亿森言之凿凿地说当时是谷艺佳拿一个蛋糕递给的付定川,而不是付定川自己选的。所以他怀疑谷艺佳就是在那个蛋糕里下了毒。”   这种说法倒是符合众人之前的猜测,所以沈严问:“他有证据吗?”   “没有。”方礼源摇头,“谷艺佳没有说过要对付定川下手,而且董亿森说他一开始也没往那个地方想。直到前天,董连云把他叫了过去,质问他是不是他害死的付定川。董亿森当然不承认,但是老人却说已经知道了他背地里干的那些事,还说警察已经来调查了。董亿森来了气,跟老爷子顶了几句,结果第二天老爷子就自杀了……”说到这里方礼源微微叹了口气,“我觉得老头儿可能是觉得是自己的儿子害死的付定川,但又不忍心揭发儿子,所以才自杀谢罪……”   几人不禁回想起老人的死状——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之前被癌症折磨了那么久都没有放弃生命,然而最后却一连捅了自己三刀。这是多大的求死的决心!他是想将这条命赔给付定川。可是,老人又做错了什么呢?   屋内一时沉默下来。过了片刻,沈严才开口:“把谷艺佳叫过来,听听她怎么说。”   当天下午,谷艺佳便被请到了公安局。然而面对董亿森的指控,她却推了个干干净净:“警官,他这是血口喷人!你可以去问问养老院的人,问问他们董亿森多久去看他父亲一回!就是因为他从来不管他爸,所以老先生生日前我才劝他,说给你爸爸过个生日吧,这大概是老人最后一个生日了。我带吃的纯粹是出于对老人的心意,他居然拿这个污蔑我?!”   “那他说你们拿老人的死期下赌注是怎么回事?”   “那也是胡说八道,我们怎么会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那你们账号里的资金流动你怎么说?”   “首先,我们志愿者打入账户的每笔钱都是志愿者主动、自愿交纳的公益捐款;然后每隔一段时间,我们会根据大家的捐款,清算结余及开销后,发放一定的公益奖金给每个志愿者。这部分是我们从日常行政支出中省出来的,是合乎法律规定的……”   “看来这个谷艺佳是做了充分的准备了,我看她不会轻易招供的。”从审讯室出来,方礼源说。   “这个我们也不是没有预料。”程晋松说,而后他看向沈严,“按她刚才的说法看,他们在账目上应该已经做好了手脚,咱们去查可能有点困难。”   “所以我想让经侦来帮忙。”沈严开口,“守望之家肯定涉及经济问题,在这方面吴队他们比我们有经验得多。我想跟肖局申请,让经侦他们查守望之家的经济问题,我们就集中在付定川的案子上,大家各司其职、分工协作,效率应该更高。”   程晋松和方礼源都点点头表示同意。   “依照目前的情况推断,最有可能对付定川下毒的应该还是谷艺佳。”方礼源继续分析,“不过目前我们缺乏直接且关键性的证据,如果能将她和毒蘑菇联系起来,我们就可以抓人了。”   “我再去问问丁教授吧。”程晋松说,“他应该知道哪里有产白毒伞,然后我们再看谷艺佳有没有和这些地方的人有接触,应该能有发现。”   “好。”   之后,沈严向肖局汇报了案情进展,并提出了让经侦队支援的请求,肖局立刻表示同意。过不多时,经侦支队副队长白劭昀便带队来到了刑侦队办公室。相比于刑侦队一水的大老爷们,经侦队倒是有几员女将,而且各个看起来都很精明干练。白劭昀显然已经做过功课了,他开门便直入正题:“刚刚我们已经查过,他们所谓的捐款平台最后关联的是一个海外账号,这是这些庄家躲避监管的惯用手段。而海外账户的调查会很费时间,所以我希望沈队你能有个心理准备,我们的破案速度恐怕不会像你们刑侦那么快。另外,听说它的法人已经逃到国外了,那么他可能很快就会进行资金转移,而这部分资金后续的追回也可能会很困难。”   “我明白。你们尽最大努力吧,辛苦了。”   “欸,这个白副队看着挺高冷啊?”一边,程海洋偷偷同秦凯咬耳朵,“我觉得咱们刑侦队的脸就挺黑了,没想到这位白副队脸更黑欸!”   “我听说,这位白副队是北大经济系的硕士毕业,之前还参与过公安部督办的大案呢。”秦凯也小声八卦,“听说是肖局把他挖过来的。”   “这么牛?”程海洋惊讶,“那看来倒是真有高冷的资本……”   “而且关键他长得还很好。我已经在食堂听到好几个小师妹偷偷议论这位白副队了。感觉他已经快超过咱们头儿,成为咱们局新一代男神了……”   “你们两个,又偷偷议论什么呢?”沈严送白劭韵离开后,回头注意到这两人的小动作。秦凯忙摆摆手:“没事,没事。头儿,我们接下来干嘛?”   “接下去当然是继续查案子——不过不是今天。大家这几天也累了,今天早点回去休息一下吧,明天咱们再继续。”   领导开恩,所有人纷纷收工下班。沈严依旧绕出警局一段路,才上了程晋松的车。程晋松一边开车一边与沈严闲聊,聊了一阵子后终于想起一直想问的问题:“对了,今天上午,你和唐晴在那里搞什么呢?”   沈严身形一顿。程晋松一边开车一边说:“唐晴那丫头跟你没什么私交,就算她在工作上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了,你也不会背着我。说吧,她到底跟你说什么悄悄话了?”   当时的情况程晋松会注意到异常沈严并不意外,何况他也没打算瞒着程晋松,于是他说:“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我当年卧底时候认识的那个雇佣兵么?”   “那个叫什么Lee的?记得。怎么了?”   “我前两天发现,他来中国了,而且就在咱们市。”   程晋松的眉头猛地一皱,他转头看向沈严:“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我们去付定川家取证的时候。”   “就是你在小区外觉得不对劲那次?”程晋松回想起来,“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你还出去了一趟,所以你当时是去找他了?”   “嗯。”沈严点头,“那天我一直觉得不太对劲,回局里之后我就让唐晴帮我再查了一次监控,结果真的从监控里发现了……”   沈严正说着,突然感觉身子猛地一晃,原来是程晋松急转向,将车子停在了一边,程晋松拉起手刹,满脸不悦地瞪向沈严:“所以你就什么人也没告诉,自己出去见他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有多危险?!如果他当时对你动手了怎么办?!”   沈严被吼得有些心虚,只得赔笑解释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而且我知道他这个人,他不是一个那样的人……”   “他不是?!”程晋松似乎是被气笑了,“沈严你没毛病吧,你跟一个雇佣兵谈交情?!是,也许当年你是救过他,但是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你知道吗?你敢保证他还能顾及当年你对他的那点儿恩情?!沈严你不是现在还没从那种虚假的兄弟义气中走出来吧?!”   “你说什么呢?!”沈严也有些来了气,“我说了我心里有数,我知道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而且我现在不是也没事吗?”   “哦,所以我还要表扬你是吗?表扬你孤身犯险,置个人安危于不顾——为了什么?是为了破案,还是为了见一见你当年的‘老朋友’?!”   “你够了!”沈严也终于爆发,“我说过了我和他之间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你不要每次都开这种玩笑!”   “我开玩笑?”程晋松似乎听到了什么荒谬可笑的东西,“我是那种胡乱吃醋的人吗?沈严我在意的是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是关心我,但是我也是个男人,而且是个警察。我能判断自己的行为是否是冒险,也有能力在危险时保护自己,我不需要你像护着个女人一样护着我!”   “女人?……”程晋松失望至极,反倒笑了出来,“沈严,咱俩在一起四年多,你居然会这么说……好,算我做错了,你愿意去逞英雄,就去逞吧!”   说完,程晋松打开车门,径自下车离开。沈严没想到程晋松会这么做,下意识就想开门去追,然而不巧这时正好有辆电动车从车门外经过。待沈严追下车时,那边程晋松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沈严见程晋松这样,也来了脾气,他也不再去追人,自己回头上车,调转车头一踩油门,向着反方向疾驰离开…… 第64章 伴侣   “哟沈队长,今天怎么自己一个人来了?程队长呢?”小饭店内,老板娘笑呵呵地招呼沈严。沈严这才意识到自己以前都是和程晋松一起过来的,于是敷衍道:“他今天有事。”   “唉,你们警察就是忙。怎么样?今天还是老样子,烤串,冷拼两样?”   “再来两瓶啤酒。”   “好嘞。”   小店后厨手脚麻利,不一会儿,沈严点的东西就都送了上来。当见到随烤肉串一起上来的南瓜粥时,沈严微微一怔——这是程晋松的习惯。因为沈严胃不好,程晋松怕他直接吃烧烤会难受,所以两人每次来撸串时,程晋松总会叫一碗南瓜粥,让沈严先暖暖肠胃。一来二去,连老板娘都记住了这个习惯。看着面前的南瓜粥,沈严心中隐隐有些愧疚,可是一股赌气似的较劲却又从心底涌起。于是他刻意不去看那碗南瓜粥,反而打开啤酒,满满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一晚,沈严一个人喝了6瓶啤酒。按说这远没到沈严的极限,但或许是酒入愁肠,沈严起身结账的时候只觉头重脚轻,眼前一阵阵地发晕。喝成这样,车是肯定不能开了,于是他让老板娘帮忙叫了个代驾,而自己则半躺在后座上闭眼。偏偏代驾的小子车技不怎么样,一会儿加速一会儿急停,三五个来回就把沈严折腾得胃里翻腾起来。沈严连忙喊了声“停车”,自己冲下车便在路边哇哇地吐了起来。   “我说哥,你这是工作上不顺还是家里两口子吵架了?”没想到这小代驾还是个碎嘴,“不过要我说,甭管因为啥都别这么折腾自己,身体最重要……”   沈严苦笑了下。自从和程晋松在一起后,他就没有一次喝过这么多酒了。程晋松总是唠叨他胃不好就别喝酒,就算有酒局都会替他拦下个七七八八。虽然沈严偶尔也会嫌他太唠叨,可是换个角度,有人这样关心自己管着自己,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沈严将几瓶酒吐了个干净,反倒感觉胃里舒服了些。不一会儿,车子终于开到地方,沈严付了钱,乘电梯上楼,然而开门只见满室漆黑——程晋松仍没有回家。   沈严刚刚心中仅剩的小小希望也转为了失望。他还记得当初刚和程晋松在一起时,两人曾经约法三章,即使吵架也不要冷战,更不许离家出走。可是现在不守承诺的居然是程晋松……   酒精的后劲愈发上来了。沈严窝到沙发上想先休息一下,谁知道这一躺下便直接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极沉,沈严第二天早上是被电话吵醒的。   “喂……”沈严不耐地接起了电话,那边传来的是方礼源的声音:“喂沈严?你还有多久到局里?”   “礼源?!”沈严这才清醒了几分。再一看时间,沈严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现在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抱歉礼源,我今天有事出来晚了,我这就去局里!”沈严忙对方礼源说。   “行,那你快点吧。农业大学的丁教授一会儿来局里。晋松现在又不在,我觉得你在会好一点。”   “晋松?”沈严动作一顿,“他怎么了?”   “可能是有什么事吧,他说可能会晚点过来。你快来吧。”   “好。我很快就到。”   放下电话,沈严皱了皱眉。程晋松不是会因为赌气而影响工作的人。他怎么会突然请假?   于是沈严立刻一边换衣服,一边拿手机给程晋松打电话。然而电话响了半天却一直没有人接。沈严不甘心地继续打,终于,电话接通。   “喂,沈严啊,”出乎预料的,电话那端传来的居然是程母的声音,“小松在洗脸呢。放心,你爸没事了,手术很成功。”   “什……”沈严一头雾水。然而还没等他说话,却听到那边程母说了句“沈严电话”,接着便是一阵窸窣声。   “喂。”程晋松接起了电话。   “爸出什么事了?”沈严立刻问。   然而,程晋松却没有立刻回答。电话那端传来一阵脚步声,大概是程晋松换了个地方,这时候沈严才听到他再次开口:“昨晚本来约好了去我爸妈那儿,我怕我俩都不去他们疑心,就自己过去了。结果七点多的时候我爸突然觉得心脏不舒服,我和我妈看着觉得不对,就赶忙把他送来了医院。到这儿才发现竟然是急性心梗,于是赶忙手术溶栓,检查中又发现他有两个血管都不太行了,所以又架了两个支架……现在观察了一宿一切正常,估计应该没事了。”   沈严皱眉:“爸生病,你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我之前跟我爸妈说你临时有事出差了,后来也不好再改口。何况昨晚一团乱,我也没想起来……”   “那今天早上你为什么也不告诉我?!”沈严来了脾气,“如果不是我打电话,你打算什么时候说?!程晋松你还拿不拿我当你对象?!”   程晋松正想说话,然而那边却母亲的招呼声。程晋松只得对沈严说:“反正现在我爸没事了,你先忙工作吧。我今天估计不会去局里了,总不能一个做主的都没……”   “工作的事不用你担心。”沈严打断程晋松的话,“把你爸的病房号发给我,我这边忙完了就过去!”   “……好。”   挂断电话,沈严抹了把脸——尽管知道老人突然生病时必然一片慌乱,但是程父出事程晋松没有通知他的做法,还是让沈严有一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明明两个人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自己也已经改口管他父母叫“爸妈”了,可是为什么他们有事你却都不通知我一声?你有拿我当你的恋人和伴侣吗?……   两天之内吵了两架,这是两人在一起几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再加上昨晚大醉,沈严到单位时方礼源一眼便注意到了他糟糕的脸色。沈严当然不能告诉方礼源实情,只得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方礼源也没太在意,因为那边丁教授已经等着他们了。   “白毒伞这种蘑菇啊,分布的范围其实很广,”老爷子指着地图给沈严等人解释,“远的例如广西、云南、西藏,近的吉林、河北、江苏,也都有。它毒性特别强,一般常采蘑菇的人都会知道不能吃……”   “河北?”这时,秦凯突然开口,“头儿,谷艺佳就是河北人,而且她好像前段时间还去过河北。”   沈严立刻会意:“去查一下。必要的话联系河北警方,查清她回去后的详细行踪。”   “好。”   送走了老爷子,沈严便想去看程父。然而偏偏这时候经侦队又过来跟他们商讨案情。待会议结束,沈皓又过来告诉沈严,外地警方已经找到了制作手机病毒的黑客,经审讯,那人已经承认向他购买病毒的正是马旭阳本人。于是沈严赶紧将这件事报告给领导,希望能尽快抓捕马旭阳回国……待这些忙完,他刚想要出门,唐晴却又找了过来。   “沈队,昨天我不是跟您汇报,您让我监视的那人出城了么?我已经查到了,他昨天去的是第一女子监狱。”   “女子监狱?”沈严皱眉,“他去看谁了?”   “不知道。”唐晴摇头,“需要我联系监狱问下吗?”   “不用了,交给我就行。”想想昨天程晋松跟他吵架的内容,沈严又补充一句,“如果程队问你,你可以告诉他实情。但是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不要说。”   “是。”   “好了没事了你就先回去吧。”沈严说完,急匆匆离开办公室。   医院。   沈严到医院的时候,程父已经醒来了,老人精神不错,正半靠在床头跟程晋松聊天。见到沈严进来,程母先起身:“哟,沈严来了!你工作忙完了?”   “嗯。”沈严应了一句,他走到程父床边,轻声问,“爸,您怎么样?”   “没事了,发现得及时,支上架也就好了。”程父回答,声音听得出还有些虚弱。   “这回也算给你个教训。”程晋松在一旁训道,“妈说你现在还总熬夜。一把年纪的人了,得注意休息好不好?熬夜是猝死的第一大诱因你知不知道?还有,以后把你那抽烟、高油高盐的毛病都改了!三高也容易导致血栓!”   “我哪儿就熬夜了?别总听你妈胡说……”   程父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晋松打断:“我妈哪里胡说了?我也跟你过了二十多年,我还不了解你?我告诉你乖乖听我妈的话,要不然我回家看着你!”   “行了行了别啰嗦了。”老爷子似乎是觉得被儿子训有些丢人,不耐地挥挥手道,“你该干嘛干嘛去,赶紧和沈严回家!”   “回什么回?我一会儿还得等大夫来给你做检查呢!”   “小松啊,”程母打断了父子的吵嘴,“我手机没电了,你去我办公室,把我手机充电器拿过来一下。”   “好。”程晋松点点头,刚要出门,却又想到沈严,“沈严你……”   “沈严刚过来,让他陪你爸聊会儿天,”程母一推儿子,“你自己去就得了。”   程母这做法,显然是想把程晋松支开。果然程晋松刚出去不久程母便开口问沈严:“沈严啊,你和小松吵架了?”   沈严一怔,他瞥了眼床上的程父,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然而程母却似乎看透了他,继续说道:“昨天晚上小松进家门的时候表情就不对,我和你爸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一晚上摸了手机好多回,一看就是想给你打电话却不敢。怎么了,他做错什么事儿了?”   “没,不是……”沈严忙摇头。程母见沈严不说,笑笑道:“行,我也不问了。这两口子过日子没有不吵嘴的,尤其你们俩都是男的,又都是警察,平时在局里审犯人审习惯了,回家说话语气也硬。”说到这里她一指床上的程父,“你爸也是这毛病!我当年就说他,我不是你的犯人,你别老拿那个语气跟我说话!”   听到这话,沈严忍不住笑了出来。程父却在那边辩解道:“嘿,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还当着孩子面说……”   程母白了程父一眼,继续对沈严说:“两口子吵嘴是正常的,吵过了也就算了。有时候家里的事是掰扯不出对错的,气出去了,日子还得继续过。我和你爸都看得出,你是个好孩子,跟小松也是一心一意过日子。你们俩在一起肯定有许多难处,但如果你们想一起生活下去,这些困难就要想办法去克服,不能让它们伤了两个人的感情,是不是?”   “是。”沈严重重地点了点头,“妈您放心,我们两个肯定会好好过的。”   程母微笑:“那就好。小松以前也跟我们说过,说你心思重,让我们不要给你压力。他其实很在意你,所以你也多体谅他。虽说你们两个不能领证办婚礼,但也算是组成一个家了,”说到这里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老伴,而后目光转向沈严,意有所指,“两口子如果能相伴走到老,那是一种幸福。”   “嗯,我明白。”沈严眼中涌起了泪光,“爸、妈,你们放心,我们一定好好过日子,不会让你们为我们操心的。”   “傻孩子,当父母的哪有不为子女操心的。”程母慈爱地拍了拍沈严,“你们好好的,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不一会儿程晋松回来,程家二老很有默契地继续扮起了一无所知。医生查房结束,程母便撵程晋松和沈严回家。   两人无声走到停车场,刚一上车,沈严便开口道:“对不起。”   程晋松抬起眼来。   “昨天我不该那么跟你说话。”沈严诚恳地道歉,“我知道你是关心我,而且我也确实不应该一个人出去,你说我说得是对的。下次我一定不会这么冒……”   沈严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身子被一拉,他猛地撞进了程晋松的怀里。   “沈严……”程晋松搂着他,声音幽幽的。   “嗯?”   “昨晚我爸进手术室的时候,我妈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她的手一直是冰凉冰凉的。我妈当了一辈子医生,我在她嘴里就没听过‘紧张’两个字,可是昨晚她的反应,才让我发现,她其实也会担心……后来我爸手术成功,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对我妈说‘没事’。当时我在一旁看着,我就想,这就是夫妻啊!就算生儿育女,就算吵吵闹闹,可是最牵挂最惦记的,还是那个在自己身边的人……”程晋松将身子后撤一些,注视着沈严的双眼,认真却又动情地说:“沈严,答应我,永远不要主动以身犯险。我不想早早就和你分开……”   “好。”沈严眼中也有了泪光,他郑重地点点头,“我答应你。”   两人吻在了一起。这亲吻没有热恋时的激情如火,但那熟悉的温度令两人都觉得温暖而踏实。他们是搭档,是伴侣,即使有吵闹,有磕绊,也要握着对方的手,认真过好这一生。 第65章 消失   翌日。   “Lee来女子监狱会见谁?”程晋松边走边问。   “不知道,唐晴昨天只查到了他来了这里,但监狱内的情况还不知道。所以我才想来了解一下。”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女子监狱门口。沈严和程晋松递上证件,说明情况,监狱方面立刻表示配合。在查看了前天的监控录像后,两人很快查到了Lee的探访对象。   “何晓丽?”沈严皱眉,“他怎么会来看她?”   “这个人自称是何晓丽的远亲。他有手续,所以我们同意了他的探监申请。”监狱的李主任介绍道。   沈严看着登记记录上Lee的姓名和身份证号——这完全是一个中国公民的身份,Lee是中国人?   他可不信。   不过,现在还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于是他对李主任说:“我想见见何晓丽。”   之前的荣心颖案中,何晓丽因为故意杀人,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如今穿着一身囚服的何晓丽,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偏执或激动,见到沈严和程晋松,她似乎也没有多大意外,只是安静地坐了下来。   沈严先开口:“何晓丽,我们今天来是有事问你。前天是不是有个叫李玄哲的人来探视过你?”   听到这话,何晓丽竟轻轻笑了笑:“我就猜到你们是来问他的。”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根本不认识他。我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也不知道他问我那些奇怪的问题是想干什么。”   “他问你什么了?”   “他问我被人绑架的事。”   “被绑架?”沈严和程晋松眉头都一皱,“你是说你被那几个E国人绑架的事?”   何晓丽点点头。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没有告诉他。”何晓丽说,“我虽然不认识他,但是我知道,他肯定不是警察。而他想打听那些人的消息,显然不是什么好人。我可不想再给自己惹麻烦了。”   程沈二人对视了一眼,而后程晋松问:“何晓丽,他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可以给我一笔钱,让我把知道的那些人的消息都告诉他。我说我人都进监狱了,要钱有什么用?而且,我本来也不知道什么。那人见我这态度,没再说什么,就走了。”   “你相信何晓丽说的话吗?”出了监狱,程晋松问沈严。   沈严摇摇头:“我现在也不敢确定,而且我想不通Lee打听E国黑手党是想做什么。难道他和那些人也结了仇?”   程晋松的口气倒显得无所谓得多:“不管他和那些人是有仇还是有怨,只要他一不在境内搞事,二不搞你,就与我们无关。”   “什么叫搞我?”沈严觉得有点好笑,“你用词能不能不这么粗俗?”   “我的意思是别来找你麻烦,你想成什么了?”程晋松觉得更好笑。沈严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理解错了,顿时尴尬得耳朵都红了,忙开口道:“行了行了,赶快回局里吧,还有一堆事呢!”   “着什么急啊?沈严你是不是有些想了?要不咱俩今天回家‘搞’一下?”   经侦支队出手迅速,对守望之家的调查很快就有了初步的进展。而那些参与守望之家赌博的赌徒得知自己的赌资很可能打水漂后,也纷纷开始倒戈相向,主动向警方交代守望之家的种种问题。与此同时,刑侦支队也有了重要突破,有证据显示,谷艺佳曾在本月7号回过河北老家,在河北警方的配合下,警方终于找到了一个当地采蘑菇的山民,经她证实,谷艺佳确实曾在8日当天进山采摘白毒伞。至此,警方已经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在强大的证据面前,谷艺佳的精神防线终于崩溃,她交代了作案的动机与过程。   原来早在董连云老人之前,付定川就已经对守望之家产生了怀疑。之前付定川照顾的一位老人因癌症去世,付定川就注意到在老人去世前有好几个守望之家的志愿者前来探望,且言谈行迹十分可疑。职业的敏感令他觉得其中有问题,于是他便开始了对守望之家的调查。谷艺佳注意到了付定川对他们格外关注,而就在这时她又从董连云的儿子董亿森那里得知付定川在向老人们打听关于守望之家的消息,谷艺佳顿觉不妙,于是她立刻报告给了大老板马旭阳。马旭阳开始很不耐,但当听到付定川的名字后,态度有所改变,他告诉谷艺佳,付定川这人很难缠,让她想办法让付定川闭嘴。正巧这时谷艺佳听到饭店老板娘范雪梅在打听降压食谱,谷艺佳知道范雪梅对付定川有好感,于是便鼓动她给付定川做野生蘑菇,而自己则采摘了剧毒蘑菇白毒伞,磨碎放在食物里,借着给老人过生日骗付定川吃了下去。   “谷艺佳,你们的这些行为,养老院知道多少?”沈严问。   谷艺佳欲言又止。经侦队长白劭昀开口:“谷艺佳,我们查过,你们之前联系过很多养老院,但是好几家正规养老院都发现了你们的问题,和你们断绝了合作。而慈仁养老院是你们盘踞时间最长的地方了,我不信他们那里没有别人发现过你们的猫腻。你老实交代,还能为自己争取点减刑的机会。”   谷艺佳这才开口道:“慈仁的周院长跟我们马总关系很好……”   “光是他?我们查过,你和周院长之间的电话联络也不少。”沈严说。   谷艺佳咬了咬嘴唇,半晌才说:“我是有跟周院长说过,问他能不能把付定川开了,但是周院长说付定川工作很好,让我们私人恩怨自己解决,所以我才……”   “所以说,周慕声不仅参与了他们的赌博、洗钱行为,其实对付定川的死也有一定的责任。”走出审讯室,白劭昀和沈严说,“看来我们可以对这个人进行抓捕了。”   沈严点点头,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见程海洋跑了过来:“头儿,白队,刚刚肖局电话,让你俩去他办公室一趟。”   “好。”   局长办公室。   “什么?马旭阳失踪了?!”沈严和白劭昀听到这个消息都惊愕万分,白劭昀追问,“怎么失踪的?”   “据说是晚上从酒吧回酒店的路上突然失踪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同行人员已经向泰国警方报警了,但是目前还没有进一步线索。”肖局回答。   “马旭阳是不是感觉到不好逃跑了?”沈严皱眉。   “目前消息是,只有马旭阳一个人失踪。他的妻子和随行人员都声称他是被绑架了,但具体怎么样还需要当地警方调查。”   “肖局,从我们目前的调查来看,马旭阳至少已经转移出去了几百万的资金,而且他似乎还涉及国外赌博业务。”白劭昀说,“如果他真的逃走,这些钱足够他在国外生活一阵子了。”   “但是现在我们只能等待泰国警方的调查结果。”肖局说。见沈严和白劭昀都有些失落,肖局长安慰道:“不过你们该怎么查还是怎么查,只有证据足够充分,我们将来才有希望申请联合办案甚至引渡。总之你们把该做的事做好,剩下的我会帮你们想办法。”   “是,谢谢肖局。”   之后的几天,经侦支队以“守望之家”为出发点,展开了更大规模的调查,经查发现,守望之家不仅涉及非法赌博,而且还参与了非法洗钱活动。而且,随着调查的不断深入,慈仁养老院以及其他多家养老院的经济、管理问题纷纷暴露出水面,一时间在整个行业都引发了震荡效应。   然而另一方面,境外那边,马旭阳依旧不见踪影。   “真没想到,当年让他跑了,这回居然还让他跑了。老天爷还真是不开眼。”电话中,蒋睿恒和程晋松抱怨——他和李嘉宇虽然已经回到了北京,但是依旧关心着案子的进展。   “从我目前听到的消息看,马旭阳可能还真不是自己逃走的。”程晋松说,“之前我们办案时认识了一个国际刑警,我托他帮忙打听了下,据他说,马旭阳可能真的是被人绑架了。经侦那边查到他可能参与了境外赌博业务,他从国内吸收的资金,基本也都做了他的赌资。所以他说不定是被国外的仇家或庄家给绑架了,现在是否还活着都不好说。”   “如果他真的死了,也算罪有应得。不过我还是希望他能活着接受审判。”   “希望如此吧。”   说话间,程晋松已经到了停车场,今天他和沈严、沈皓都轮休,三人打算一起回H市给沈严母亲扫墓。沈严和沈皓准备了一些祭奠的东西,正在往车里装。于是程晋松也和蒋睿恒道别,挂断了电话,然后和沈严一起上了车。然而没想到的是,车子还没开出市,沈严手机再次响了起来,而且这次打电话来的人竟是肖局。   “沈严,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车上。”沈严听得出肖局长少见的严肃语气,“怎么了?”   “那正好,你现在立刻去机场。”肖局命令,“刚刚110接到一个境外来电,对方说,让我们市局刑侦队去即将降落的一架国际航班上‘收礼物’。”   “什么?”沈严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暂时还不清楚。他报的那驾航班我们查过了,是从泰国飞往我们市的航班。我们已经联系了机组,飞行员没有被挟持。他们机上没有安全员,但是乘务人员大体检查过,暂时没有发现异常。这架飞机还有大约半小时到,你现在立刻赶去机场,我一会儿也会过去!”   “是!”   于是沈严立刻让程晋松调转车头,而后才将刚刚肖局说的话告诉另外两人。沈皓听完沈严的描述,瞬间皱起眉头:“哥,你们最近遇到什么人了?他为什么点名找你?”   “现在还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但是对方是说找‘刑侦队’,并不是我。”   听到这话,程晋松却深深看了一眼沈严——如果他没记错,前几天沈严遇到的Lee就是泰国人,而刚刚沈严说的那架航班,正是从泰国飞来的……   沈严也注意到了程晋松的目光,不过他并没有开口。程晋松明白他是不想让沈皓担心,于是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安静开车。   S市进近航空的雷达上,那架被预告的航班的光点正在一点点接近S市上空…… 第66章 神转折   机场内,所有人已经严阵以待。民航方面应对危机事件有一套完整的机制,此刻机场已经预留除了专门的降落跑道,公安、消防及医护都已经在一旁候命。沈严和程晋松、沈皓迅速换上防弹装备,与各个领导及机场分局的警员一同等待飞机的到来。   过了大约一刻钟,对讲机中传来飞机即将降落的通知。与此同时,天边也出现了一架航班,正在向跑道方向缓缓降落。   沈严与其他人一起拿着望远镜观察,只见飞机外观一切正常,而它的降落也十分顺利,不久就稳稳地停在了跑道上。   待飞机一停稳,立刻有人奔向飞机。而沈严和程晋松也跟着跑向了停机坪。   飞机舱门打开,最先出现的便是机上的乘务人员,据她介绍,机上一切正常,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安全起见,警方没有让机上乘客立刻下机,而是决定先登机检查。于是,一行警员牵着两条警犬率先上了机。   沈严也跟着他们上了飞机,他逐个审视所有乘客,可是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可疑人员。   “沈队,有发现吗?”机场分局的鲁队长低声问沈严。   “没有。”   “那我们就先让他们下机吧,”鲁队长建议,“免得引起乘客恐慌。”   “好。”   于是舷梯接驳,乘客们开始依次下机。待所有乘客都离开飞机后,警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机舱,一切正常。   “这么看就剩货舱了。”鲁队长说。   货舱内果然有了发现。当他们刚刚打开货舱门不久,两条警犬就突然开始狂吠。鲁队长示意松开缰绳,那两只警犬同时跑到一个大箱子前停了下来。众人一边持枪戒备,一边打开箱子,而后所有人大吃一惊——那里面装的居然是一个人!   “人还活着!救护车!”   一旁待命的救护人员立刻冲了过来,将人从箱子中抬了出来。众人这才看清楚,箱子内的是一个成年男性。他被蒙住了眼睛和嘴巴,手脚也被捆了起来。这人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晕了过去。救护将其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而当摘下他的眼罩时,沈严吃惊地叫出了声——   “马旭阳?!”   经检查,马旭阳被人注射了镇静剂。除了长途飞行造成了些许脱水之外,他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法医在他身上发现了多处被殴打造成的软组织挫伤,从伤口的位置与受伤的时间判断,马旭阳在失踪几天中很可能受到一定程度的虐待。而马旭阳自己的说法是,他在几天前坐车回酒店时被人绑架,对方从头到尾都蒙着他的头,所以他根本没有看到对方是什么人。   “那这些人为什么要抓你?”   “我……我也不知道,他们也不跟我说话,隔一段时间打我一顿,根本什么也不问我……”   “一群人绑架了你,只为打你几顿?”程晋松看着马旭阳,“你觉得我们会信你这说法吗?”   马旭阳欲言又止:“警官,我真的不能说……”   “马旭阳,你现在已经回国了,你觉得你替国外的那些人守口如瓶有意义吗?”沈严说,“你自己身上背着多少案子你心里清楚,如果你怕法院不判你死刑立即执行的话,你就继续扛着。”   之后的几天,沈严没有再提审过马旭阳。不过与此同时,经侦支队却从马旭阳身上挖出了许多问题。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真的摊上大事了,这一回,马旭阳主动要求要见沈严。   “沈队长,如果我全都说的话,您能保证保住我这条命吗?”   “你的量刑要法院来定,我们警方说不算。不过如果你主动交代且有重大立功表现的话,我们会在记录中如实记载,供法院考量。”沈严不冷不热地说。   “不,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如果法院没有判处我死刑的话,你们能不能保证我在监狱里的安全?我不能被那些人找到!”   一旁的程晋松有点好笑地开口:“马旭阳,我们的监狱管理是很严格的。这么多年来你听说过有哪个犯人在监狱被暗杀的吗?”   “可是我……”   “马旭阳,”沈严打断马旭阳的话,“我耐心有限,你有话最好赶快说,否则你也不用这么纠结了,直接让法院判你就好。”   沈严说罢起身要走,马旭阳终于有点慌神,忙大叫:“好好好!我说我说!!那些人抓我,其实是想要我的钱!”   “你的钱?你是说你从国内骗走的那些?”   “那才哪到哪儿啊……”马旭阳苦着一张脸,“他拿走的,是我在暗网上开赌局的钱啊……”   “暗网?你在暗网上也开了赌局?”   “其实我本来是自己赌着玩的,但是后来我输得太多了,就有人建议我,让我自己也开一个,然后做庄家,这样就可以回点本……”   “你在什么网站开的?”   “自由东方……”   “自由东方?!”听到这个名字,沈严和程晋松都警觉起来,“你确定那个网站叫这个名字?”   “是。”   “他们现在的网址是什么?”   “这个,我记不住……”马旭阳苦着脸说,“我本来是存在手机上的,但是我被抓后,手机也被他们搜走了……”   这个答案,实在让人有些失望。沈严看向马旭阳,冷冷道:“你把你在自由东方上做的事仔细说一遍。”   “就是我之前在国外赌博的时候遇到一些朋友,他们跟我说可以在外国网站上开赌局坐庄,这样稳赚不赔。正好我国内也在搞,所以我就跟着也开了一个。大概老外也没怎么见过赌人命的,所以生意还不错。可能也就因为这个,一个自称是自由东方管理员的人找到我,建议我上他们那里去弄。他说暗网上玩的数额更大,还可以比特币交易,资金不容易被追到。我一听就动心了,于是就按照他说的,在‘自由东方’上开了一个盘口……结果我才刚开了一期,就听手下说有人捣乱。付定川那家伙我以前就认识,他这人特别难缠,我不能让他坏了我的生意……”说到这里,马旭阳表情开始有些变化,“谁知道我才刚解决一个,又遇到一个更厉害的……”   “你是说绑架你的人?”   马旭阳点点头:“那人抓到我就告诉我,他知道我在自由东方上开盘口,然后就问我要资金账号和密码。我不说他们就打我!我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只能告诉他们……”马旭阳说着开始哭了起来,“警官,那里面是上百万美金啊!他们如果以为是我把那笔钱吞了,我,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沈严和程晋松对视了一眼,而后沈严继续问:“关于绑架你的人,你还能记得些什么?”   “他全程蒙着脸,我从头到尾没看到他长什么模样。不过我知道他们肯定不是一个人,因为我听到过好几个人的脚步声,而且他们之间说的是泰语……”   出了审讯室,程晋松看向沈严:“看来,抓马旭阳的人就是那个Lee了。”   沈严点点头——马旭阳被捕后,他们都重听过110的那通匿名电话,虽然对方使用了变声器,但是那人说话的口气与习惯一听就是Lee。如今马旭阳的供词更进一步证实了沈严的猜测。   “所以他抓马旭阳,是为了他的那笔钱?他是怎么知道马旭阳就是庄家的?”   沈严摇摇头,继而又说:“他这个人能力很强,而且很执着,我当年就听说他曾经跟踪为了杀一个人跟踪了一年多。所以我猜如果有什么事是他想做的,估计没有做不到的。”   “这样的人才最可怕。如果如马旭阳所说,他真的把那笔赌资都吞了,那可是捞了一大笔。”说到这里,程晋松突然想到了什么,瞥向沈严,“然后再把人送回来,顺便送你一个大大的人情……”   沈严听出程晋松言语里酸溜溜的醋味儿,忍不住觉得好笑。他看看四周无人,凑近程晋松,低声问:“怎么,你吃醋了?”   “是啊,我醋劲可大着呢!”程晋松也低语,“看着晚上回家的……”   程晋松的话让沈严不由的产生了些奇奇怪怪联想,他的耳朵迅速红了起来。沈严连忙退开两步,转换话题说:“说实话,我不觉得他把马旭阳送回来是为了我。不过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现在也搞不清楚……”   “不过不管怎样,现在我们知道他人在国外,而且目的并不是你,我就可以安些心了。你知不知道自从知道他出现后,我睡觉都睡不踏实。”   一听程晋松说这个沈严就有气:“你还好意思说?前天肖局问我需不需要找个人跟着我的时候,你还在那里帮腔!你就不怕人家知道咱俩住在一起啊!”   “那我不是一着急忘了么……”程晋松讪笑着认错,“再说后来我不是帮你遮掩过去了么……”   沈严白了他一眼,而后回归正题:“只可惜马旭阳记不住暗网的网址,不然就可以继续调查了。”   “马旭阳登录过那网站那么多回,总能记住一部分的,放心,你弟会想办法帮他回忆的。”程晋松说,“而且,虽然戏剧化了些,但是马旭阳最终归案,对我们目前审理的案子是有很大的意义的。”   沈严点点头,不无感慨地说:“说这些,我们真要感谢付定川……”   ——如果不是他发现了慈仁养老院的问题,并锲而不舍地追查,或许警方还不会注意到有这样的不法行为存在。而且,为了这个正义,他甚至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听礼源说,他媳妇他们台在和局里商量,想做一个关于这个案子的专题报道,其中会特殊介绍一下付定川本人的。”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打开门,居然是许柔。   “沈队,晋哥,我是过来请假的。”许柔扶着自己的肚子,冲两人一笑,“我要歇产假了。”   “哟,都快生了啊?日子过得太快了!”程晋松惊叹。   “还快?我现在掰着手指头在算还有几天可以卸货。”许柔瘪嘴说,“还有一周就预产期了,家里说什么也不让我再上班了,正好这边案子也结案了,我也可以放心休息了。”   “这阵子你也辛苦了,回家好好休息,准备待产吧。”沈严微笑说。程晋松也点头附和:“有好消息一定告诉我们一声啊!”   “放心吧!”   许柔带着微笑离开。沈严程晋松对望了一眼,嘴角都露出一丝微笑——虽然有些生命的离开会让他们感到遗憾,可是,总会有新生命将到来,带来新的快乐与希望……   几天后,关于这起案件的详细报道见诸媒体。匪夷所思的赌注、令人瞠目的金额、养老院的乱象在“养老难”的时代背景下,深深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报道一经发出,就引发社会的热议。而随着报道,“付定川”的名字也被很多人知晓,许多之前认识他、被他照顾过的人都说出了他的故事,人们这才知道,那个揭露这桩大案的,原来是这样一个善良的无名英雄……   “你说,将来我们俩老了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看着电视报道,沈严突然问程晋松。   “我觉得,应该会是俩很有趣的老头儿。”程晋松说,“等将来咱俩退休了,我们先出去来个环球旅行,把世界上好看的、好玩的地方都转一遍,然后咱俩再回来,养只狗,种点花,颐养天年。”   “你说,我们要不要收养个孩子?”沈严突然问。   程晋松一怔:“□□?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因为我觉得,你很喜欢孩子。”沈严实话实说,“每次提到礼源的孩子的时候,我都觉得你很羡慕的样子;还有你爸妈,他们似乎也……”   “沈严,”程晋松拦住沈严的话,“你就是总爱想太多了。是,我是喜欢孩子,但这并不代表我就必须要有个孩子才能活得快乐。人这辈子有许多种活法,我们永远无法横向比较哪种活法是最好的、最幸福的,我们应该做的是享受我们现在的生活,把这辈子过好。”   沈严点了点头,程晋松笑笑,在他额头轻轻一吻——他从未后悔过“和沈严在一起”这个选择,事实上,他还有一个小小的惊喜要送给沈严。而他和沈严都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还没有正式进入的网络世界,有一个更大的“surprise”在等待着他们所有人…… 第67章 【番外】“婚礼”   签法律文书的想法,来自于蒋睿恒提供的灵感。在蒋睿恒和李嘉宇去北京后不久,程晋松有次去北京开会,顺道便去看望了一下两位好朋友。会议开了三天,程晋松本来计划第四天便返回S市的,然而蒋睿恒却告诉程晋松必须多等一天,说自己有重要的事需要他陪自己去办一下。程晋松还很少见到蒋睿恒这么认真,于是自然点头答应。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蒋睿恒竟然是让他去做自己和李嘉宇公证的见证人。   “公证?公证什么?”程晋松感到莫名。   “公证结婚。”蒋睿恒随口答道。   程晋松翻了个白眼——这作家的话果然就不能信。   然而,当他到了地方的时候,才发现蒋睿恒还真没说谎——他今天是和李嘉宇来做民事合同公证的。两人的律师帮他们起草了一份厚厚的民事合同,明确了双方的意定监护权和遗产继承权,约定对方作为自己的合法监护人,可以在对方的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甚至可以在一方死亡后合法继承其遗产。也就是说,他们相当于以民事合同的形式赋予了对方的配偶权利,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个公证的确不亚于结婚。   程晋松发现,在搞浪漫方面,自己是真的比不上蒋睿恒。他不仅准备了合同,还邀请了几位好朋友做见证人,当最后签字的时候,一个朋友居然用手机放出了婚礼进行曲,温馨的场面就连程晋松都感动得热泪盈眶。   回到S市后,程晋松也曾想找个什么时间和沈严做一下这件事,可当时来了案子,事情就耽搁了下来。然而前些天,当看到母亲在父亲的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时,程晋松突然又想起了这件事,所以他觉得应该将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当然,如果要签合同,必定不能只是签个字,仪式感是一定要有的。所以程晋松便找来蒋睿恒当参谋,这一问才发现要准备的东西还真不少。   “首先是找律师帮你们起草合同,这个不算难,很多同性情侣都做过类似的事,只要是代理过相关业务的律师都能做到;公证方面也不算困难,找个公证处就办了,我和嘉宇都可以过去当见证人。但其实最难的是信息安全的问题——律师、公证处的人,每个参与环节流程的人都会知道你们的关系。我和嘉宇基本算是半出柜了,所以也不那么在意了。但是你们俩没打算昭告天下对吧?那这方面就要多考虑一下了。律师我可以帮你请,公证你们打不打算做?如果做,你认不认识相熟的、能帮你保守秘密的公证员?”   程晋松思考了一下,这个好像还真不大容易。S市公证处他倒是有接触,但并没有熟悉到这种程度的人。而且,他与沈严和这些人在工作上难免要不时接触,从安全性上来说,还是尽量不要在当地做最好。   那问题就来了,去哪里公证呢?   蒋睿恒提出去北京,但一来程晋松不想跑那么远,二来好歹是个仪式,总是希望能在有点归属感的地方办,正纠结时,可巧H市的陈东给程晋松来电话商谈工作。程晋松心思一动,工作一谈完立刻将话题转移到这件事上。   “陈处,你有没有关系特别好的公证处人员?”   “公证处?我倒是认识几个人,怎么了?”   “我有件私事想找个公证员帮忙做个公证,但是我需要一个嘴严的、绝对不会泄密的人。”   “什么公证这么神秘?”   程晋松想了一下,开口:“我和沈严想做个意定监护及继承权公证。”   听到这话,电话那端的陈东明显顿了一下。程晋松知道陈东一定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了,果然,沉默了片刻后,陈东再次开口:“可以。你想什么时间?”   “再过几天吧,合同还没准备好呢。另外我还需要准备点其他的事,大概下个月初吧。”   “好,你定好时间了告诉我,我这边帮你联系人。不过到时候你们两个最好来H市一趟。”   “这没问题,我本来也不想在S市办。你也知道我和沈严这工作性质,人多嘴杂的,不安全。”   “好。”   搞定了这件事,程晋松心中一颗石头落地,于是他开始着手准备其他事宜。当天总要有个小小的仪式吧,那戒指需不需要呢?场地放到什么地方合适?正千头万绪的时候,程晋松竟接到了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电话。李光北开口第一句话就问:“听说你和沈严打算办婚礼了?”   “……李总,你是在暗示我,你和陈处的关系好到他什么都告诉你了?”   “他也是一不小心说漏嘴了而已。”李光北虽然如此回答,声音中却带着一丝愉悦。“怎么样?需不需要办婚礼的地方?我在风景区那边有个度假别墅,可以借你们住几天。”   欸?李光北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还是算了吧。无功不受禄,李老板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我和陈东的事你也算是帮过忙。而且那个别墅虽说是在景区内,但离其他的酒店、民宿都很远,所以私密性不用担心。”李光北说完,又略带戏谑地说,“如果你心里不踏实,我不介意你们付给我钱。”   听到这里程程晋松笑了出来:“行,那我先谢谢李总了。不过我还需要和沈严商量一下,这事儿得他同意才行。”   “随便你,反正我也不靠它挣钱,你们爱用不用。”李老板又恢复了高冷。   程晋松本来是想给沈严一个惊喜的,但沈严毕竟是个警察,很快便察觉到了程晋松的小动作。在审案上,沈队还是相当有魄力的,于是某个晚上程晋松被沈严压在床上“审讯”了一轮,很快便找出了全部密谋。   “签合同?”沈严怔住。于是程晋松详细地给沈严解释了一下合同的内容和意义,“这样便算是以法律的形式明确了咱俩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行使配偶权利,也就是以后无论咱俩谁生病住院,对方都有权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甚至将来咱俩其中一个人死了的时候,另一个人也可以继承对方的遗产。”   程晋松唠唠叨叨地解释着,却发现沈严半垂着眼,表情平静得看不出悲喜。程晋松突然心里有些没底:“沈严你怎么了?你不会不想这么做吧?我只是觉得……”   “不是。”沈严终于抬起眼来,他深吸一口气,说:“你还剩什么事没做?”   “什么?”程晋松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还有什么工作没做的,我去做。”沈严说,见程晋松似乎依旧没领会,他只得再说得明白些,“既然是咱俩的婚礼,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哎哟我的天!”程晋松一下子倒回床上,“沈严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高兴了呢!”   “我不高兴也是因为你想瞒着我。”沈严瞪了程晋松一眼,而后认真的说,“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我也要做点什么。”   程晋松眨了眨眼睛。   “那可太好了,沈严你知不知道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弄呢!比如咱俩的西装去哪买,咱俩的婚戒选什么式样,酒店定在哪里还有要不要找我爸妈和你弟弟来观礼……”   当然,程晋松是在开玩笑,他当然不可能将所有工作都交给沈严。不过沈严倒是真的认领了几项工作并很认真地准备起来。而沈皓在得知消息后也兴奋地表示要帮两位哥哥的人生大事贡献一份力量。既然沈皓会参加观礼,那么程父程母自然也要到场了。这时,沈严开始有点犯愁了——这么多人,想找个合适而且私密的地方可就不太容易了。   而这时,程晋松突然想起了某老板之前抛出的橄榄枝。   “那个,沈严,我有个主意,”程晋松试探着说,“但是先说好,你不许生气。”   “你多大了的人了,还跟我来这套。”沈严斜觑他,“有话快说。”   “那个,前几天李光北给我来过电话,他说他在H市有个私人别墅可以借我们用一下。”   “李光北?”沈严眉头微蹙,“他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   “用他的话说,咱俩算是他和陈处的月老,所以他就算借机答谢了。据他说那是他的私人别墅,虽然在景区附近,却并不和其他宾馆毗邻,所以私密性应该还不错。”见沈严平静不语,程晋松继续说,“本来我也没打算承他的情的,不过咱们人这么多,想找个安全且合适的地方不太容易……当然,最后决定权在你,如果你觉得用他的地方不舒服,我们就另外再找地方。”   “找个时间,去看看再说。”半晌后,沈严如此回答。   于是,两人找了个时间跑了一趟H市,亲自到别墅实地考察了一番。这一看两人发现李光北并没有说谎。别墅不仅地理位置很好,而且景色优美,室内装潢也很上档次。整栋别墅有四间卧室,一楼还有一个很宽敞的大厅,的确能满足两人的全部要求。于是沈严也不再纠结,只是坚持要付给李光北房租。对此李老板也不客气,毫不犹豫地按市价收下了两天的房租钱。   两人的仪式定在了一个周六的下午。负责布置会场的沈皓将保密原则进行到底,不仅事先完全拒绝两位哥哥过去踩点。甚至到了仪式当天,当程晋松和沈严带着程父程母来到别墅的时候,两人才刚一下车就被沈皓和蒋睿恒蒙着眼睛从后门直接塞进一楼的卧室。   “里面有淋浴间,”蒋睿恒指了指卧室内的一扇门,“所有的洗浴用品里面都给你们准备好了,衣服也已经放在了床上了。我给你们四十分钟的时间洗漱,之后化妆师会过来敲门的。”   “化妆师?”程晋松有点意外,“之前可没说有这一项吧?”   “抱歉,婚礼的本质就是以折腾新人为乐。”蒋睿恒戏谑地一眨眼,“所以,好好享受吧。”   接下去的一个多小时,两人算是小小领教了一下婚礼是个多折腾人的活动。在洗漱完毕后,立刻有化妆师进来帮两人化妆、修眉、打理头发。虽说相比于新娘妆这些已经是小儿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可是对于从没有过化妆经验的两人来说,还是各种不适应。当然,完成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至少两人起身时,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一丝惊艳。此刻他们身着同样款式的黑色西装,合身的剪裁衬托出两人挺拔修长的好身形。他们没有别胸花,但是插在胸前衣袋中的红色方巾一眼便让人明了两人的关系。这模样实在养眼,以至于走进屋内的蒋睿恒不由得吹了声口哨。   “果然人靠衣装。”蒋睿恒微笑开口,“走吧,大家都准备好了,都在等你们了。”   走出房间,一楼的大厅已经装饰一新。墙壁和四周散布着彩色的气球,营造出一种浪漫却并不嘈杂的氛围;桌上的百合花散发着迷人的清香;电视墙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心形装饰,里面写着两人的名字。在布景之下,是一张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桌,上面已经准备好了签字笔和印台。   看到两位主角出场,所有人都鼓起掌来。   “各位,今天我们在这里,举行这个仪式,是为了见证我们的好朋友——程晋松和沈严的结合。”蒋睿恒以这句话开场,“晋松和沈严都是我的好朋友,他们在工作上的优秀、出色,相信我们在场的每一位都深有感触,然而我更佩服的,是他们面对感情的勇敢。我们都知道,作为一对少数派的恋人需要面对多少困难、多少质疑,然而晋松和沈严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退缩过,相反,他们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而踏实。”   蒋睿恒的话引起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共鸣。他们都是沈严和程晋松相识相恋的见证者,见识过两人工作上的默契无间,目睹过他们生活中的陪伴关心,办公室中他们一起熬过的一个个不眠之夜,战场上他们一起闯过一道道生死之关……所谓爱情,不就是这样的相扶相携,相知相伴么?   “另外,这里我要代表他们感谢伯父、伯母,”那边,蒋睿恒将话题引到了程家父母身上,“感谢你们的理解与包容,如果不是您二老如此开明,我相信他们不可能如此幸福。”   蒋睿恒说到这里,屋内响起了掌声,包括程晋松和沈严。程父微笑着点点头,程母则忍不住抹去了眼角感动的泪光。   “我们都知道,世俗对于少数派的爱情总是充满了质疑,然而今天晋松和沈严愿意以法律文件的形式赋予对方伴侣的权利,就说明他们有信心一起走下去。所以今天这场仪式既是他们的承诺,也是他们的誓言。那么下面就有请他们二位在这份象征爱与承诺的法律文书上签下他们的名字。”   伴随着众人的掌声,两人走到桌前。律师将两份法律文书放在他们面前,再次用简短的语言解释了文书的内容与意义。沈严和程晋松对视一眼,同时拿起笔,在文件上郑重签下自己的名字。   待两人签完字,律师拿起文件,递给一旁的公证员,公证员在看过后对所有人宣布:“受两位新人委派,我对二位的意定监护及遗产继承权合同签订过程进行公证。整个过程均在公证员的见证下完成,其合同真实有效。”说到最后,他看着程晋松和沈严,微笑着补充,“祝你们二位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接下去的一切与普通婚礼就没什么区别了,互戴戒指、喝交杯酒,甚至就连婚宴都一应俱全——当看到厨房的大师傅和一桌子的美食的时候,程晋松和沈严都吃惊地张大了眼睛。   “你们还请了厨师?”程晋松不可思议地看向沈皓。   “这可不是我请的。”沈皓忙摆手,“是陈处安排的。”   两人看向陈东,陈东微笑解释:“你们临时过来,买菜做饭太费事,所以就请了个厨师过来。冰箱里帮你们备好了半成品,够你们这两天吃的了。”说完,他又真诚地补充一句:“祝你们幸福。”   “谢谢陈处。”程晋松拉着沈严的手说,“也帮我谢谢李总。”   听到最后一句,陈东嘴角的微笑更明显了些,这笑容比他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显得更真挚,更发自内心。   ——我很幸福,希望你们也是。    卷四·血色圣母    第68章 目标   “什么情况?为什么我账户里的钱显示为零了?是‘赌场’的庄家跑路了还是怎么回事?”   “Me too!Who made the promise that all the money in Freedom East will be VERY SAFE?”(我的也是!之前是谁承诺自由东方内的资金有绝对的安全保障的?)   “いかさま師,ホームページおよび賭博場”(都是骗子,网站和赌场)   “?? ? ? ? ???? ?? ? ? ??”(我们的钱怎么办?有人管吗?)   “你们还不知道?前阵子中国警方把这个赌局的幕后老板给抓了!听说所有的钱都被中国警方给没收了!”   “What?!The Chinese policemen?Should the money be in the danm A THIRD ACCOUNT?!”(什么?中国警方?资金不是应该在第三方账户吗?)   “我现在相信中国警察是真的厉害了。之前就看到好多搞诈骗的、搞地下赌博的被中国警察抓了,没想到现在暗网上的都能被中国警察抓到了……”   “呵呵,我怀疑,下一步中国警察就该来‘撕网’了。”   “ごみ,ホームページ,つかまれるべきだ。”(垃圾的网站,活该被抓)   ……   就在聊天页面上留言一条条滚动时,突然,所有的界面都停了下来,一个公告出现在所有屏幕的中央:“近期有传言某‘赌场’房间庄家失踪,其账户内资金也不翼而飞,经网站管理者调查为谣言。该庄家因为个人原因无法继续开展此业务,其资金会在近一个月原路返还给各位参与者。自由东方是一个自由、安全的网络社区,赌场内资金均有安全保障。希望大家可以继续安心、自由地在网站上享受快乐。”   当公告页面消失后,聊天室的消息瞬间暴涨,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钱保住了而欢欣雀跃,之前的抱怨声、质疑声通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对网站的狂热赞颂——自由东方果然还是安全的,值得信赖的。   然而,屏幕前的人看着这些歌功颂德的文字,脸上却无丝毫笑意。   一条私人对话消息弹了出来:“教授,那个账户牵涉的大约有600万美金,您真的要都补给他们?”   “跟你说过,眼光要放长远。你知不知道这些人之所以信赖我们,就是因为自由东方的安全性?如果他们对这点产生了动摇,我们的根基就没了。如果根基没了,钱的流失只是几天的事情。”   见自己打出这番话,对方很快回答道:“是,明白了。”   “对了,让你查的那个人,确定他的行踪了吗?”   “我派人去打听了,那个Ma确实是被中国警方抓到了。听说是一个中国警察在泰国的人脉把人抓到的,然后给押送回了中国。”   “中国警方还能做出这种事了?是哪里的警察?”   “是中国北方S市的刑警队长。”   “S市?刑警队长?”   “是。”   “这人的名字查到没有?”   “查到了,那人名叫‘沈严’。”   屏幕上一阵安静。   或许是见这边一直没有回复,那边又再次发来消息:“另外,教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给K国警方提供消息抓R的,好像也是S市的警察……”   屏幕这边依旧没有回话,以至于对方似乎有些怀疑掉线了:“教授?”   这边终于有了反应:“那个沈严,帮我再好好查一查他。”   “是。教授,需不需要我们派人做掉他?”   “暂时先不要。在中国境内杀人不容易,尤其是杀警察。先把这人调查清楚再说。”   “是。”   “另外……”这边的字还没打完,突然,屏幕右下方的图标闪动起来,是有人给管理员发了消息。随手点开消息,当看清其中的内容时,屏幕前的人的双瞳猛地一缩。   “教授?”之前的对话框又闪了起来。   “我还有事,你先去做你的事吧。”   打发走了手下,“教授”再次点开刚刚那封私信,他再读了一遍上面的文字,眼神变得晦暗而深邃——   “听说你在找我?”   “哥!暗网上有动静了!”沈皓抱着电脑冲进沈严的办公室,身后还跟着程晋松,“刚刚‘自由东方’的主页上突然跳出了这个说明,说所有参与马旭阳那个赌场的钱都会原路退回他们的账户。”   沈皓屏幕上显示的正是“自由东方”的主页。正中一个黑红边框的闪烁消息框十分醒目显眼。   ——在抓捕马旭阳后,警方终于再次寻到了“自由东方”的踪迹。在马旭阳的回忆与其他暗网技术的帮忙下,他们终于找到了“自由东方”的新网址并成功登陆上去。而也就在他们找到这个网站不久,沈皓就在网站上看到了这则消息。   “哥,你之前不是说马旭阳的那笔钱是被那个名叫Lee的人劫走了么?但是现在管理员却说这笔钱并没有丢,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那笔钱被劫走是肯定的了。”程晋松先于沈严开口,“前几天经侦那边的反馈你不是也听到了么?那笔钱寄存的那个香港地下钱庄的账户整个被人洗劫一空。至于管理员的这个做法,我猜是为了稳定人心——‘自由东方’的角色很像淘宝,如果你在淘宝买东西,结果发现淘宝把你的钱弄丢了的话,你还会再用它吗?”   沈皓听着程晋松的分析,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不过,一下子就劫走了几百万美金,甚至要网站老大亲自出面作解释兜底,”程晋松看向沈严,“这人折腾的动静可真不小。”   沈严之前一直在注视着暗网上的那条消息,听到程晋松说的话,他抬起眼来,眉头微微皱了皱。   那边,沈皓也想到了什么,他看了看沈严,犹豫了一下严肃地开口:“哥,另外,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声,我在论坛里面看到有人在讨论这次的事情时提到了你……”   “什么?!”沈严还没说话,程晋松却先出了声,他追问道:“怎么说的?”   “就是说这次的案子,还有上次K国的案子,都是中国警方办的……”   沈皓说着,调出了那个页面。程晋松一把转过电脑,仔细地查看起来。   “还好,只是说到了中国警方,没有说到具体的地方。”   “虽然没说到具体地方,但如果结合国内的新闻报道,很容易就能知道是哪里。”沈皓说完,转眼看向沈严,“哥,你最近这段时间一定要多留神。我怕有人会找你麻烦。”   “你不用这么紧张吧?”沈严看着弟弟紧张过头的样子似乎觉得有点好笑,“且不说这两个案子还有别的部门参与,就算是咱们部门,也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你哥我可没有本事靠自己一个人破案。”   “可是刑侦队的队长是你!人家就算是找刑侦队算账,第一个找到的也一定是你!”沈皓强调,“还有那个Lee,他不是你卧底的时候认识的么!你敢说他把马旭阳从国外送到咱们市,不是因为你的原因?!”   “之前不是跟你说了么,马旭阳被送回国的原因恐怕很多,绝对不是因为你哥我的‘面子’。再说了,就算他们知道是我,又能怎么样?别忘了咱们是在中国,你听说有几个国外的犯罪分子敢上中国境内来复仇的,还是冲警察复仇?”见沈皓还想再说,沈严转变策略,“行了行了,我一定多加留意,绝对不会被他们找到机会,好吧?”   “反正你要是因为大意遇到了什么危险,我绝对饶不了你。”沈皓被哥哥两头堵得说不出话,他拿起电脑气哄哄地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又想到什么,又转过身来,“还有,这两天我会过去给你家装上监控和报警器!”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真是的,小皓这唠叨劲儿越来越像当年的我妈了。”待沈皓出门,沈严忍不住和程晋松吐槽。   “他也是关心你。”程晋松把门关上,而后走回到沈严身边,“而且他的担心也不是没道理,Lee把马旭阳送给你这件事,的确很容易让相关人员将怒火转移到你头上。”   听到程晋松这句话,沈严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他缓缓地说:“就算他真是这个目的,我也没有办法阻止。再说了,咱们当刑警的谁还没几个人记恨?如果连这种没影的事都怕,那我也不用当警察了。”   和沈严相处日久,程晋松早就清楚沈严吃软不吃硬的个性,于是他开口说:“行,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求求你为了你弟和我,还是自己多加点小心。还是那句话:你现在不是孤家寡人,嗯?”   家人一直都是沈严的软肋,果然听到这句话,沈严态度软了许多:“行了我知道了,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们呢么?我现在去哪里没有你们陪着?”   “嗯,也不知道上回是谁自己一个人去见Lee的。”程晋松撇嘴。沈严登时尴尬:“咳咳,我都说过我下次不会了……”见程晋松嘴角极力掩饰的一抹笑意,沈严终于意识到程晋松是在逗自己,于是他挑眉道,“说实话,我觉得在这件事上你根本就是吃醋大过于生气。”   “是啊,”程晋松倒是承认得大方,“我是吃醋,吃醋你走到哪儿都有人惦记。之前有个姜建东就算了,这回又来个Lee。”   “放心,谁惦记也没有用,”沈严弯着嘴角戏谑地说,“沈队婚都结了,不会对‘媳妇’不忠的。”   这说法,显然是把某组长摆在“媳妇”的位置上了,程晋松也不气恼,顺着话头说:“行,只要沈队记得您有家有口,别自己逞英雄,‘媳妇’我就谢谢您了。”   “行了别贫了,赶快给我出去工作!” 第69章 凶案   中国,S市。   8月24日,夜。   在一条并不热闹的街上,有一个洗浴中心。这洗浴中心外观看着颇有现代气息,名字也起得很艺术,叫做Traum榻慕(德语:梦)。每到夜色来临时,总会有些人来到这里,进去两三个小时,然后在夜色深沉时离开。偶尔也有些时候门口的车会多一些,估计是里面在搞什么酬宾活动。只是路人从来没有见过他家在外面打广告或是放宣传海报……   又一辆车停在了门外的停车位上,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走进了洗浴中心。一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什么?你家居然没有女宾部?”   “不好意思,我家女宾部在维修,暂时不能接待女宾。”柜台工作人员歉疚地回答。   “什么嘛!我看你家装修不错,还想体验一把呢。”女人颇有些失望地离开。她没有注意到,当他转头后,身后的男人们露出的诡异的笑脸。   男人也是一哂——这傻女人还真当这里是洗浴中心了啊?   当然,男人并不会多事地给那女人解释。他冲前台工作人员点了点头,而后递上了自己的卡。而那工作人员接过卡,熟门熟路地刷卡付费,而后递给男人一个手牌。   男人看了眼手牌号,顿时皱了皱眉:“298?没有在上面的柜子了吗?”   “抱歉,今天里面人多,柜子都快满了,不好意思。”   男人撇撇嘴,倒也没再说什么,拿着手牌走向更衣室。   掀开入口处门帘,便是通向更衣室的走道了。在一旁的台子上放着一个小筐,里面放着许多假面面具。这些面具被涂成了各种颜色,能遮住从眼睛到鼻尖的小半张脸。旁边还有一个小公告牌,写着“今日主题:假面party”。男人随意地拎起一个面具,嘴角挑了挑,似乎觉得有点小儿科,然而他到底没有将面具扔回去,而是拎着继续向前走去。   越向前走人声便越嘈杂了起来。只见偌大的更衣区内有不少正在脱衣服的人。他们中有的正在和旁边人聊着天,有的则好奇地看向男人,甚至有一个人还走过来暧昧地贴着男人的身后蹭过。男人侧过头去看了眼那人,而后轻轻一笑侧过身去。那身后的人见这情形便也没多说,直接离开了。   男人很快便将自己脱了个干净,而后围上浴巾,他刚想往里走,然而见到其他人的装束,他又将那个面具戴在了脸上。而后他才昂首挺胸地走向了浴室。   推开浴室门,里面顿时热闹了起来。相比于外面的性冷淡风装潢,浴室内可谓是“春光无限”了。浴室内放着暧昧的音乐,伴着哗哗的水声以及一些其他的声音,构成了嘈杂又暧昧的环境。氤氲的水汽将每个人的身体都润湿,在屋顶射灯的刻意营造下,呈现出一种“性感”的味道;大浴池中已经泡了不少人,只是其中极少数是一个人,大部分都是成双成对。他们往往紧密地贴合着,有些甚至能够看出水下的部分正在纠缠。淋浴间中也并不闲着,大部分都是两人在共用,甚至有的隔间硬生生挤进去了三个人。   男人从走进屋内,就扯掉了自己下身的浴巾,很快便有其他男人贴了过来,他们有的是言语搭讪两句,有的则是假装友好地按背揉肩,还有人直接蹭向那些充满暗示意味的部位。男人丝毫不显生疏地应对着,在和五六个人周旋过后,终于选定了一个目标,于是两人手拉手穿过淋浴区,走向更深处。   浴室的更深处是功能区。左边是一间半开放的休闲大厅,隔着门帘能够听到里面有许多人正在里面玩闹,不时发出哄然大笑或是喝彩声;右侧则是一溜相对独立的隔间,每个隔间中的布局略有差别,但是相同的是都有一张可以供人小憩或是做些什么运动的按摩床。每个房间门口有一盏小灯,一旦有人进屋锁门,灯便会自动亮起来。两人一连看了几个房间都亮着灯,终于有一个房间门口的灯灭着,于是两人也不客气,立刻钻了进去。   这是一间带淋浴的休息间,进去首先听到的是房间里端淋浴间内传来的水声。然而从这个角度看去却并没有人,估计是之前走的人忘记关水了。房间中弥漫着淡淡的咸腥味,即使是空气清晰剂都掩盖不住那鲜明的味道。   男人刚过去把门锁上,身后的青年便贴了上来。男人笑了一下——小年轻果然猴急。   “欸。”男人抓住青年的手,微笑着轻语,“你是不是先洗一下?”见对方似乎有些不悦,他补充道,“那水声听得我心烦,你去冲一把,顺便把水关了。然后我奖励你。”   见男人说得如此充满暗示,那年轻人低声骂了一句,到底还是松开手向淋浴间走去。男人嘴角挑起微笑,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淋浴间中传来男人一声叱责:“欸你谁啊?”男人好奇地转过头去,然而还没等他看清什么,便见那人从淋浴间中冲了出来,而后他也不顾同伴,直接冲出了房间。   “欸?!”男人先是被炮友突然离场弄得一愣,待想追已然来不及。他下意识地走向淋浴间,待看清里面的情形时,吓得顿时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啊!——”   晚23:10分。   “110是晚上十点半接到的报警,说是来洗浴的顾客发现的。”处警警员带着沈严等人走进隔间内,而后向浴室方向一指,“说当时就是这个样子了。”   沈严等人顺着警员手指方向看去,只见浴室里是一具男性的尸体,他全身□□地靠坐在浴室的墙上,身上湿漉漉的满是混着血水的水渍。尸体的左胸有一道寸余长的伤口,伤口短且深,看样子应该刺破了心脏。在死者的腹部,也有几处同样的伤口。然而最醒目的伤口却在死者的下半身——只见他的下()体一片血肉模糊,其整个殖生器官都已被人消失不见。就在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寻找死者的殖生器时,程晋松却蹲下了身,轻轻掰开死者的嘴。这时候人们才注意到死者的嘴里竟然含着什么东西——正是被割掉的殖生器。   见到这番情形,所有人的目光都骤然变得严峻——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如此恶劣的凶案现场了。   沈严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仔细地打量尸体片刻,而后将位置让给法医和法证,自己则走到处警警员面前。   “是谁发现的尸体?”   “一个想进这屋休息的客人。”警员说着向外指了指,“那人就在隔壁。”   隔壁也是一个类似的隔间,里面也有一张按摩床,床边靠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见到沈严等人进来,那人条件反射似的站直了身体,看得出他依旧很紧张。   “你就是最先发现尸体的人是吗?”沈严问。   “是我。”男人回答,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声音听得出很不自然。   “你叫什么名字?”   “我……”男人犹豫了一下,“我姓刘。”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大概……一个小时前。”   “你当时发现的时候尸体就是这个样子吗?”   “当时水龙头是开着的,”男人回答,“一直开着。我以为是之前的人忘关水了,所以就想过去把水龙头关掉,结果就看到……那样子了……”男人越说脸上不自然的表情越重,他看着沈严,口气中带上了点央求的味道,“警官我真的还有事情,我可以先走了吗?”   这人这反应还真是有点奇怪,沈严从笔记本上抬起眼睛,看向这个目击者:“你有什么事,这么着急走?”   与此同时,隔壁的凶案现场,法医和法证也都在忙碌着。   “还是老样子,你们先采集物证,然后我再来验尸。”蒋欣这样和程晋松分工。所以程晋松和崔明友先进入了现场。   “这尸体之前一直冲水来着吧?”崔明友看着仍浑身水渍的尸体说,而后他抬眼看了看淋浴间的上方,果然看到了正对尸体方向的莲蓬头。“这样一来,既冲掉了死者身上可能沾到的凶手的DNA,同时又可以干扰对死亡时间的确定——这凶手挺聪明啊?”   “很聪明,也很凶狠。”程晋松正蹲在尸体面前,研究着他胸口处的伤口,“如果我没看错,凶手刺的这地方,应该是第三四根肋骨之间。”   说着,他侧过身,让蒋欣来确认一下。蒋欣伸手摸了摸,而后点了点头:“没错。凶手这一刀应该直接刺破了死者的心脏。估计死者几秒钟内就死亡了。”   “这么说,凶手很知道这一刀应该往哪儿捅。”崔明友听出这两人的画外音,“看来是有备而来啊。”   “在浴室这种脱得精光的地方能藏把刀进来,不可能不是有备而来。”程晋松说着,瞥向地面上的一条湿漉漉的大浴巾,他拎起浴巾的一角,立刻有水从浴巾下方滴滴答答地流下来。程晋松看了看,浴巾上有淡淡的血色痕迹。   “看来凶手清理过现场。”崔明友看着浴巾说。   程晋松点点头:“而且还洗过这条毛巾。”说着他将浴巾抬得高些,立刻,一股洗发水的香气进入了两人鼻端。   崔明友也闻到了洗发水的气味,眼神变得更严肃:“这孙子,行事还真是严谨。”   两人正说着,突然,正在检查尸体的蒋欣“咦”了一声。两人立刻转头:“怎么了?”   “死者背后似乎还有伤口。”蒋欣说着,扳动尸体的上身。程晋松和崔明友忙蹲下身帮忙,他们将死者的上身搬离墙壁,这下子三人都看清了,死者的后腰上果然还有一处伤口。   “这一刀大概是捅在了肾脏附近。”蒋欣说,“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凶手捅的第一刀,死者中刀后迅速脱力,然后凶手才继续进行了接下来的行为。”   程晋松眉头微皱,他环视了一下逼仄的淋浴间,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凶手不太可能是在这里动手的……”说着他走出淋浴间,观察着地面,而后叫道:“沈皓,紫光灯!”   沈皓立刻从箱子里取出紫光灯和眼镜来,他将这些东西递给程晋松和崔明友,而后走到门边,关上房门,然后关闭了电灯。   屋内瞬间黑了下来。紧接着一声轻响,程晋松打开了手中的紫光灯。一道蓝紫色的光照在了地面的瓷砖上,顿时,瓷砖上现出了肉眼看不到的点点光斑。然而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这地砖上除了一道棕色的浅痕之外,还有星星点点的青白色斑点,而且这斑点几乎遍布地面的每一个角落。程晋松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拿着灯开始照向墙面和按摩床,果不其然在它们上面也发现了同样的斑痕。   “沈皓,采个样。”程晋松命令。   沈皓立刻从工具箱中取出了相关器材。他用棉签蘸取了一处痕迹,而后将其放入纯净水中,之后他又提取了一些溶液滴入检测卡,不一会儿,检测卡上显示出了清晰的两道杠。   看到这个结果,所有人都明白了怎么回事。程晋松开口道:“看来咱们需要跟浴室老板聊一聊了。” 第70章 残杀   洗浴中心的老板名叫顾哲斌,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程晋松见到他,直接开门见山:“顾哲斌,你这浴室到底是经营什么业务的?”   “警官,我们是正经的洗浴中心,我们……”   “这些假话你还是省省吧。”程晋松打断了顾哲斌,“我们检查过,你那些休息室里到处都是□□痕迹,你到底是聚众□□还是组织□□?”   “没没没!警察同志,我可真的没有!”顾哲斌忙摆手,见程晋松、沈严等都板着一张脸,他讪讪地说,“我这儿真就是一个浴室,不过有时候来洗澡的人多了,可能在里面聊得开心了,就……多做了点儿什么,这人家你情我愿的,咱也不方便管不是……”   “所以你只提供场地?”沈严问,“有没有提供性服务人员?”   “没有!绝对没有!”顾哲斌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就是提供了个地方,我这儿连搓澡的都没有!”   听到这句自证清白,崔明友笑了:“我说你这澡堂子没有搓澡的,所以你是一门心思开鸭店啊?”   顾哲斌的脸上瞬间有些尴尬,他讪笑了一下,解释道:“警官,我其实也不想这样的。这我一开始也是想正正经经做生意的,但是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后来偶然有几个搞那种事儿的来了,然后就越来越多了……”   这回大家都明白了,原来这个浴室是一个同性恋交友场所,一些同性恋借洗澡之名,行交友□□之实。难怪刚刚那个目击者那么着急地想要离开。   沈严的脸色比刚刚还要冷了几分,他问顾哲斌:“死者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也不太记得了……大概,8点前后吧?”   “你这里有监控没有?调监控看看。”   “那个……”顾哲斌面露难色,“警官,我这儿的监控……坏了……”   “坏了?”沈严皱眉,“什么时候坏的?你安了几个摄像头?总不至于都坏了吧?”   “不对啊,你这摄像头安哪儿了?我怎么没看着呢?”没等顾哲斌回答,崔明友却先开口,他一边环顾着大堂四周一边皱眉说,“你看看,这根本也没有啊?”   “所以不是坏了,是根本没安吧?”程晋松脑子转得快,最先反应过来,他看向顾哲斌,“来你这里的都是来搞一夜情的,都怕被监控拍到不安全,你为了让他们放心,就把监控拆了,是不是?”   顾哲斌的脸红了起来,他扭着手讪笑了一声,显然是被程晋松说中了。   沈严的眉头皱了起来。他问:“今天晚上有多少人来这里?”   “大概……三百个左右。”   “三百?!”沈严眉头皱得更紧,“怎么会这么多人?”   顾哲斌脸上尴尬之色更重:“那个,我们前阵子重新装修了一下,最近在搞酬宾活动……”   “一个酬宾就能引来300多同性恋在同一天同一个时间段到达?”程晋松显然已经不信这人的说辞了。注意到顾哲斌脸上尴尬神色更甚,一旁的方礼源也开口:“顾哲斌,你经营的场所涉嫌聚众非法□□,现在又死了人,我劝你最好还是说实话,否则查出来你对我们撒谎,你的问题更严重。”   “你不说也不要紧。”沈严冷冷开口,“我们现在就把这地方彻底搜一遍。”   沈严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行动,开始对洗浴中心进行彻底的搜查。而他自己则走回到刚刚的隔间,继续问那个刘姓目击者:“你发现尸体的时候,屋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人?”   那人表情一滞,沈严继续说:“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比我心里清楚,现在这里发生了杀人案,如果你不想我们事后到你单位、到你家,让更多人知道你今晚来了什么地方的话,我劝你最好现在说实话。”   听到这句“威胁”,那男人彻底怂了:“警察同志,我老实交代!拜托你们千万不要告诉我家里人!我媳妇才刚怀孕,如果让她知道我来这种地方她一定打掉孩子的!……”   听到这话,沈严眼中闪过明显的厌恶,他也不去听这男人的讨饶,冷冷说:“别说这些与案件无关的。说!当时的真实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   男人被呵斥得住了嘴。他咽了一下口水,这才说:“我当时确实是跟一个人一起进来的。进来以后我就让他先去冲一下。没想到他过去之后骂了一句,然后推门就跑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过去看了看,结果就看到那尸体了……”   “你说他骂了一句,他骂的什么?”   “好像是……‘你是谁’吧。”   看来,那男人也不知道里面有人。沈严接着问:“然后呢?他有没有动过尸体?”   “我没看到。”男人摇摇头,“我当时在外面,不过他进去一分钟都没到就跑了,我估计他也来不及动什么吧……”   “那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你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他大概二十六七岁,是个生面孔,”男人摇摇头,“我没问过他的名字,大家在这儿一般都是不问名字的……”   “那他的长相你总看到了吧?”沈严说,“一会儿你就跟我们回警局做拼图。”   “嗯……”男人老实地点了点头。   “你看到尸体的时候,淋浴喷头是开着还是关着的?”   “是开着的。”男人很确定地回答,“是后来浴室的老板给关的。”   “那你在进去之前?有没有看到别的人进出那个隔间?”   “没有……”男人摇了摇头。   沈严又问了男人几个问题,不过这人没有再给出什么有用的线索,看得出也真是不知道了。不过与此同时,其他人却有了不小的收获。   “头儿,这些都是从这儿的储物间里找到的。”程海洋指着面前的一堆东西向沈严介绍。当看到了一筐的彩色面具时,沈严先是有些疑惑,待看到一旁的宣传板上的“假面party”字样时瞬间了然。原来这里今晚在搞“主题活动”,难怪会有那么多客人。   前台处,沈皓也从电脑中调取出了今晚的营业记录。   “根据系统显示,今晚7点开始储物柜使用率开始大幅提升,然后在21点30分左右突然全部清空,这其间300个储物柜共计使用了338次。”沈皓对沈严等人介绍,“另外,收费系统中可以查到的结算记录一共有273次,包括微信、支付宝以及储值卡。另外的65人次估计使用的是现金。”   听到这话,沈严看向顾哲斌:“你们九点多就发现了尸体,然后居然不立刻报警,反而是先把人都放走?!”   “警官,我不是放他们走!是他们要走,我根本拦不住啊!”顾哲斌苦着脸解释,“一听说有人死了,里面就乱了套了,这些人一股脑地换衣服往外跑。有的好点的还把钥匙还给我了,有些干脆连钥匙一起带走了!我那边还要看着尸体别被别人动了,所以根本拦不住这些人……就那个第一个发现尸体的,要不是我死命拉着他,他恐怕也跑了……”   众人相互看看,他们能想象得出当时现场能有多么慌乱。来这里寻欢的这些男人估计没有几个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向或是自己来过这种地方的,所以当他们发现出事了之后,一定会忙不迭地往外跑。但是他们这么一乱跑必定毁坏了许多本能留下的证据,给后续调查造成更大的难度。   “除了这些,你还有没有做过什么?”沈皓问,“人是九点半跑的,110说你是十点多才报的警,这中间半个多小时,你还干了些什么?”   顾哲斌脸上表情变了几变,最后小声嘀咕道:“那个,他们跑的时候,把这里弄的一团乱,什么毛巾、润滑液、安全套扔得到处都是……我怕你们来了看出来,就简单收拾了一下……”   听到这话,法证几人的眉头全皱了起来。沈严问:“你都扔到哪里了?”   “就门外的那个垃圾桶……”顾哲斌指向门口。苏墨涵闻言立刻向屋外走去。顾哲斌一见这些警察都板着脸,赶忙补充道:“不过死人的那屋所有东西我都没动过!这点我保证!”   然而,这个保证在法证及重案组几人听来,却实在没有多大效力。他的话真假且不论,就算他说的是真的,现场被破坏成这个样子,想找到有用的线索都很难了。   一两分钟后,苏墨涵从外面走了回来。他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用过的安全套及包装、几瓶润滑剂、还有若干条沾染着血迹以及其他不知道什么液体的毛巾,所有东西你包着我、我缠着你,亲亲热热“大团结”,就算不是搞法证的都知道这些东西一定已经相互污染了,也不知道法证最后能不能从这里找到些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正在这时,王子杰从案发的隔间走了出来,他来到沈严面前:“沈队,晋哥和蒋欣姐让你们都过去一趟。我们准备复原案发过程了。” 第71章 死者   沈严带着所有人再次走进隔间。只见尸体已经被抬到了按摩床上,蒋欣已经摘下了手套,显然初步检验工作已经完成了。看到众人进来,她先介绍说:“因为尸体在被发现前一直在冲着淋浴,水温对尸温会造成一定影响,所以死者具体的死亡时间等我回去进一步尸检后再告诉你们。死者身上一共有六处伤口,分别是后腰处一处刀伤,胸口一处刀伤,腹部三处刀伤,另外就是□□处的伤口。”   蒋欣说着,指了指被单独放在证物袋中的死者的生殖器。   “关于死者中刀的顺序,我们和蒋欣一起研究了下,估计应该是这样的。”程晋松说着举起手中的笔,和崔明友做起了演示。“我们估计,凶手应该是伪装成了来这里寻欢作乐的人,和死者一起进入了这个房间。而后他应该是骗死者去淋浴间,然后趁其不备一刀刺中了死者的后腰,”程晋松说着,拿笔当做刀,在崔明友后腰处比划了一下。“这一刀下去,死者的行动及反抗能力立刻受到了影响,而后两人展开了很短暂的搏斗,其间还撞到了墙壁与按摩床,不过凶手很快控制住了死者,他将死者抵在地上,在这里两人似乎耽搁了一段时间,或许是死者在求情,但是最后凶手还是杀死了死者。”   程晋松说着,模拟出了最后一刀毙命的动作。而扮演被害人的崔明友则解释道:“蒋欣看了,凶手这一刀正是从左胸第四根肋骨下平插进去的,这地方儿中刀,基本上三秒钟人就断气了。凶手这手法可谓稳准狠。”   “而后凶手将死者拖到了淋浴间中,割掉了死者的生殖器,将其塞入死者口中,而后他打开了淋浴冲刷了尸体,并且简单清洁了墙壁和地砖上的血迹——很可能还包括自己身上的血迹——然后才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   听完三人的场景复原,屋内几人一时都没有出声。凶手整个行凶过程残忍而周密,所有下刀的部位都目的明确,而且在行凶后还懂得利用淋浴冲掉证据,如此周全的准备,不仅说明了凶手的狡猾与残忍,更说明他是有备而来。   沈严的眉头也深深皱了起来。他看了看现场,而后问程晋松:“还有可能提取到凶手的生物组织吗?”   “难说。”程晋松实话实说,“我和崔哥检查过,屋内关键部位都有被擦拭过的痕迹,估计凶手应该将自己的指纹都清理干净了。”   “就连他擦拭现场的毛巾,凶手也没忘了。”崔明友说着,指了指已经放入物证袋中的浴巾,“这浴巾也被洗过,而且还放了浴液或是洗发水。就算上面的东西没有被洗得干干净净,恐怕也不会剩下太多了。”   “现在最大希望的是,”程晋松举起一个带着号码的钥匙牌,“死者的身份上能给我们一些线索。”   打开死者的储物柜,里面的东西还不少。除了死者来时穿的衣裤外,还有一副墨镜和一个男士手包。打开手包一看,里面除了手机之外还有一叠现金和若干张身份各异的名片,另外还有一个身份证。   “朱云鹤。”沈严念着身份证上的名字,从照片上可以看出来,这就是死者的身份证。   “37岁,地址是本市城北区华山路18号。”方礼源接着说,“本市人。”   沈严点点头,他拿着那张身份证问浴室老板:“这人是你们这里的常客吗?”   浴室老板在前台电脑里搜了搜,点了点头:“他是今年年初办的卡,一共来过我们这里□□次。”   半年的时间来过□□次,看来是同性恋无疑了。尤其联想到凶手割下他生殖器的行为,很可能与死者的性取向或者他来这里的行为有关。于是沈严回头下令:“走,去死者家看看。”   于是,法证和法医现将尸体及相关物证送回局里,方礼源及江厉留下处理后续事宜,而沈严则和程晋松、程海洋、秦凯一起去了死者家。死者居住在一个颇为高档的小区,上下两层全越,目测面积不会低于300平。他家中除了有父母外,还有一个出生仅两个来月的婴儿和一个尚在哺乳期的妻子。听到儿子遇害的消息,朱家父母一边悲痛欲绝,另一边还要瞒着尚在哺乳期的儿媳,那压抑着流泪的样子看得人也是不是滋味。   “据我们了解,朱云鹤遇害的浴室,是一个男同性恋的交友场所……”   “不可能!”沈严话尚未说完便被朱母厉声打断,“我儿子是个正常人!他有老婆有孩子的,他不是什么变态!”   “老太太,您先别这么激动。”一旁的程晋松开口,“我们不是来调查您儿子是不是同性恋的,但是他的尸体确实是在一个同性恋常去的浴室里被发现的。而且据浴室老板说,他之前还曾去过好多次,是那里的常客。”程晋松看着老太太阵红阵白的脸色,继续说,“老太太,你要明白,您儿子现在遇害了,我们警方掌握越多线索,才越有可能尽快抓到杀害您儿子的真凶。如果你们对我们警方有所隐瞒的话,我们警方调查方向错误,很可能就会延误抓捕时机。更别说现在交通这么发达,如果凶手趁着这段时间跑到外地甚至国外,到时候就算我们查出凶手是谁,恐怕都很难能抓到人了。”   程晋松这番话将利害说得很清楚,果然两位老人听完后态度多少都有了些松动。据他们说,死者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是自己在外闯荡的,后来两位老人偶然来探亲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儿子这些年一直和男人搞在一起,顿时大怒,于是二老双双从老家迁到了S市,不仅逼着儿子和前男友分了手,还便到处给儿子张罗相亲。朱云鹤和父母拉锯了一段时间后,最终和父母达成协议:他会找女人结婚生孩子,但作为交换,父母不能再管他在外面找什么人。   “这,小童才刚生个女孩儿啊,他还没给老朱家留个根呢啊……”朱母说着又哭了起来。   听着老太太这自私自利又重男轻女的言论,沈严眼中流露出不难察觉的厌恶。程晋松注意到沈严的表情,于是接过话头问下去:“那你们儿子是做什么工作的?他平时有哪些好朋友?”   “他是讲足球的。”朱父开口。   “讲足球?你儿子是足球解说员?”程晋松插嘴,“他是在电视台工作还是网站?”   “网站,网站,”老人忙掏出手机给程晋松展示,“就是在上面。”   程晋松看了眼,原来是著名的某直播平台。再一看粉丝居然有十多万,看来还是个小有名气的主播。   “他平时是在家直播?”   “不,他有办公的地方。”老人回答。   “在哪儿?”程晋松追问。   “这……”朱父一顿。倒是一旁一直在抹眼泪的朱母开口:“中山广场旁边的景辉大厦B座3107,我去过。”   程沈二人问话的功夫,程海洋和秦凯也去死者房间转了一圈,搜集了一些对破案或许有帮助的物品。几人拿好东西离开死者家,然而刚出门没多久沈严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接起电话,那端传来沈皓的声音:“哥,刚刚有一个自称死者同事的人给死者打电话了,据他说死者是一个足球主播,今天晚上本来应该做欧冠赛的直播的。我想问他死者工作地址,但是那人借口信号不好挂了电话,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没关系,我们已经问道死者的工作地址了,中山广场旁景辉大厦B座3107。现在秦凯要带死者父母回警局去认尸,你让礼源再派两个人过来,我们直接在大厦楼下集合。哦对了,记得让法证把器材带好。”   “好。”   与此同时,城市中的另一处。   “回来了啊?”女人从房间中走了出来,见到男人脸上的神色,有些意外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刚刚办成一件大事,有些累。”   听到男人说“办成大事”,女人却没有追问是什么事,只是说:“办成了就好,你也早点睡吧。”   “我去冲个澡,你先睡吧。”   男人说着,走进了淋浴间。他对着镜子,长久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而后他从裤袋中掏出一柄小刀,而后拧开水龙头,认真地冲洗起来。一缕带着血色的流水流入了洗手盆中,又在重力的作用下流入下水口,消失不见…… 第72章 跑路   8月25日,凌晨2点17分。   凌晨的S市街头,安静得只能听到蝉鸣的声音。警车从路上驶过,一路几乎看不到几辆车。   “说起来,再有两个小时今天的球赛就要开踢了。”后排的程海洋发出一声叹息,“本来还想着最近这段时间没事,正好可以把这几场欧冠赛都看完呢。谁知道这就出案子了。我看别说这场看不成了,后面的几场估计都够呛了。”   “小海,也别这么说。”副驾驶的程晋松逗他,“虽然球看不上了,但是不耽误你熬夜啊。”   “晋哥!熬夜干活儿和熬夜看球是一回事儿吗?!你能不能不这么扎心啊!”程海洋简直感觉自己被捅了个对穿。   沈严笑了笑:“欧冠别的都好,就是时间确实和咱们差太多了,现在凌晨三四点起床还好说,冬天的时候真的是难从被窝里爬出来。”   “难爬你也没见你哪次没爬起来的……”程晋松吐槽,沈严刚想回嘴,一旁的程海洋却惊奇地开口:“欸晋哥,你和头儿一起看过球?”   “啊?……”程晋松突然意识到说走了嘴,沈严也惊觉不对,两人刚想找补,幸好这时沈严的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   “喂沈皓。”沈严忙接起电话。   “哥,你们到景辉大厦了吗?”沈皓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着急。   “还在路上,快到了。怎么了?”   “我刚刚发现死者在的一个微信群里正在不停地踢人,我怀疑他的同伙可能是想删群跑路!”   沈严眉头皱了起来,他将手机调成公放,继续问:“具体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给你打完电话后,我就去找礼源哥安排派出去的人,结果等我一回头就发现死者手机里的一个微信群在不停地往外踢人,”沈皓的声音从话筒中清晰地传出,“那个群一开始有400多人,现在已经踢得不剩多少了。”   “沈皓,”程晋松拿过沈严的手机,“把这个过程保存下来!另外,之前的群成员留底没有?”   “死者手机里所有内容我都已经备份过了。”沈皓回答,“现在手机也正录着屏呢,放心,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有了上一次被人远程抹掉了手机内所有信息的惨痛教训后,沈皓现在拿到手机最先做的事就是备份,已经是一个标准的“备份狂魔”了。程晋松点点头,而后问:“看下那个群之前的聊天记录,能看出来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我看了一下,这个群是死者的粉丝群,里面的人应该都是看死者直播而进群的。但是群里一直在推荐一个所谓的‘足彩APP’,我看了一下,应该是非法赌球的APP。”   “所以他们是在聚众非法赌博?”沈严插嘴进来。   “应该是,我看了下,他们推的那个APP默认语言是繁体字,估计是境外的非法赌博网站搞的。”   说话间,警车已经开到了景辉大厦楼下。几人奔进楼内。大厦保安见大半夜的突然有人跑进来,吓得忙从座位上戒备地站了起来。待了解了三人身份后,又忙帮着按了电梯。然而当沈严他们来到31楼的3107门前时,却发现其大门紧闭,几人敲了好久的门,也没有见有人来开门。   “欸,你们是要找那个讲足球的吗?”保安突然醒悟,他对沈严等人说,“你们不用敲了,他们已经走了。”   “走了?”程海洋忙问,“什么时候走的?”   “也就比你们早了个十多分钟。”保安回答,“两个人,拎着东西急急忙忙地就走了。我当时看他们走那么急,还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他俩就说了一句有点急事,然后就出去了。”   “看来他们的确是跑了。”程晋松对沈严低语。沈严点点头,而后问保安:“你们这里的监控呢?我们要看一下。另外,这个单位的屋主是谁?联系他,我们怀疑里面存在非法交易,要进去查看下情况。”   “监控要上监控室去看,不过这房主是谁我们可不知道了,或许你得问物业……”   “立刻给物业打电话,让他联系上房东,我们现在就要进去。”沈严说完对程海洋说,“海洋,你在这儿守着,我和晋松下去看监控,一会儿就上来。”   “是。”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8 0 8 0 t x t . c o m   于是,沈严和程晋松跟着保安重新回到楼下。与此同时,方礼源带着江厉、苏墨涵也已经赶到,并同时带来了搜查证。于是沈严一边让保安联系物业,一边走进监控室调取监控录像。很快,他们就从监控中找到了那两个同伙的身影。监控显示,那两人是在凌晨12点03分进入的大厦,之后在凌晨2点09分抱着电脑等物品从大厦内匆匆离开。   确认了时间,沈严立刻拿起了电话:“喂,小皓,死者的同伙在凌晨2点09分离开了大厦,你赶快通过道路监控给我查这两个人跑去了哪儿!”   “收到!”   安排完那边,这头苏墨涵已经从监控中有了新发现:“沈队你看,这个人一直在摆弄着手机,我猜他就是那个一直在踢人的管理员。而且时间上也对得上。”   沈严点点头,而后转头问保安:“这两个人是不是经常和朱云鹤一起搞直播?”   “对,他们仨经常一起来,好像都是一起搞直播的。你们说的那个姓朱的,据说讲球很有名的。有几次他还跟我讲怎么买足彩来着。”   “你知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名字?”沈严指着屏幕上的两个人。   “我只记得这个胖点的姓张,那个瘦点的姓乔。但是他们具体叫什么名字我可就真不知道了。”   说话的同时,保安也联系上了物业的负责人,并通过他练习上的这房屋的屋主。没想到这房东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小区内。半小时不到,这人便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警官同志,我就是出租个房子挣点钱而已,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房东一出现便忙不迭地同沈严解释。然而沈严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些:“那些话留到之后再说。我们现在要进里面去搜查,你有没有房间钥匙,如果有就赶快开门。”   “诶唷,现在这屋子的钥匙我真的没有。”房东苦着脸回答,“警官,我这房子租出去之后他们就换了锁,我现在也打不开这房门……”   没想到等了半天,居然还是需要开锁。沈严皱着眉头看向锁孔——这是一个B级锁,凭他的本事是打不开的。方礼源刚想掏出手机打电话,没想到一旁的苏墨涵却开了口。   “沈队、方队,能不能先让我试试?”   欸?   所有人都意外地看向苏墨涵。沈严好心提醒:“墨涵,这个门锁不是平锁……”   “我知道它是B级锁,前阵子我和一个开锁师傅学了一下开这种锁,今天正好练练手。这么晚找开锁的师傅也不容易,不如先让我试试,不行再叫人。”   苏墨涵的学习能力在法证组乃至整个刑侦队都是首屈一指的。他既然敢开口,基本都是有九成九的把握的。于是沈严也不再多问,直接让出了位置。苏墨涵从工具箱中取出工具,然后便蹲到门前忙活起来。只见他一边小心地拨弄着手上的工具,一边仔细听着锁芯内的声音。一段时间过去,突然,只见苏墨涵眼睛一亮,而后他站直身子,一压门把手,房门应声而开。   “嚯!”“厉害啊墨涵!”赞叹声瞬间四起。苏墨涵看了看手表,却不甚满意地摇了摇头:“快7分钟了。人家开锁师傅说开一个锁5分钟就够了。”   “我说墨涵,你就别‘凡尔赛’了。”程海洋走过去搂住苏墨涵的脖子,“人家师傅开了十几年,你学了都没有十几天,要是这就比人家老师傅开得快,人家师傅还要不要面子了?”   听到这话,苏墨涵还想说什么,但是那边沈严、程晋松已经走进了屋内,于是其他也没了说笑的心思,纷纷跟着走了进去。入目可见屋内一片凌乱,玄关处的地板上散落着各种纸屑、电线、甚至是外卖餐盒,抬眼环视屋内,这是一个公寓常见的一室一厅,进门处左手边是卫生间,右边是一个简易的厨房,再往里是卧室兼客厅。在客厅墙上最显眼的地方是一张巨大的足球海报,上面除了“欧冠赛”的字样之外,还有一个死者的头像。显然这就是死者直播的背景了。在这面墙前方,是一张写字台和一个直播专用的照明灯,写字台上的接线插排上还留着好几根电线,显然这里之前接接着不少设备,然而现在被剩下的只有一部显示器,其余的东西已经全部被人搬走了。   看着这情形,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显然那些人走得非常匆忙。   沈严轻咳一声,准备开始布置工作,不过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沈严一看来电提醒,眼眉意外地一挑。   “喂,”沈严接起电话,“白队?”   “沈队,抱歉这么晚打扰你。”白劭昀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我想跟你了解下,你们今晚有没有接到凶杀案报案?” 第73章 偶见   “沈队,你们今晚有没有接到凶杀案报案?”白劭昀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我们有一个目标人物,他本来一会儿应该有场直播,可是刚刚他所在的群突然解散,直播也突然取消。有传言说这人已经遇害了。我想问问你们刑侦那边今晚有没有接到相关的警情?”   听到白劭昀的描述,沈严心中已经了然:“你们的目标人物是不是叫朱云鹤?”   “就是他!”白劭昀声音都高了几分,他追问道,“所以,他真的出事了?”   “这人确实在几个小时前被人杀了。我现在正在他做直播的地方。他的同伙得知他出事,已经带着东西跑路了。”   电话那头一时没有了声音,估计白劭昀也被这突发状况给弄懵了。过了片刻他才问:“你现在在哪儿?我这就过去!”   沈严报出了地址,不一会儿白劭昀便带着两名队员匆匆赶到了这里。当看到屋内的景象时,经侦队几人脸上也都是一片凝重。   “他的两个同伙是两点多从这里逃走的,走的时候将电脑主机等有价值的东西都搬走了。法证刚刚从监控里查到,这两个人的车已经上了高速,估计是想逃往外地。现在高速那边正在锁定他们的具体位置,准备在下道口将他们拦截下来。”   听到这话,白劭昀的心才稍稍踏实了几分。他环视了一圈正在忙碌的法证组的几人,而后轻声问沈严:“朱云鹤是怎么死的?”   沈严将刚刚发现死者的地点与案发现场情况简单讲述了一遍。当得知死者为同性恋时,经侦三人都露出了惊讶且复杂的表情。   “说起来,你们怎么会盯上他?”沈严问。   “其实是外地转过来的案子。”白劭昀回过神来,回答道,“有人向当地警方报警,说一个主播在直播的时候鼓动让观众买彩票,但是那个软件看起来像是非法赌球的app。警方根据口音与衣着推断这人可能是我们这边的。我们调查了几天,才刚刚锁定目标人物,没想到他就死了……”   沈严点点头。从时机上来说的确是太巧合了些,也难怪白劭昀得知消息时会是那样的反应。“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朱云鹤虽然死了,但是他的手机在警方手里,所有的消息记录都保存完好。而且他的两个同伙也都被警方锁定了,所以你们应该还是有很多线索可以追查的。”——相比而言,大概还是他们刑侦这边的侦破难度要大一些。   白劭昀点了点头,而后问:“你们这边呢?有锁定嫌疑人吗?”   沈严摇摇头:“死者遇害的地方是一个交友据点,本就人流复杂,加上当时他们还在搞什么活动,出入的人很多,暂时还没有明确的嫌疑人。”   “你们的案情分析会是什么时候,我也想过去听听。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被死者拐带赌球的人不少,死者遇害不排除这方面的动机。”   “也好。”   两人正说着,突然沈严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秦凯:“喂头儿,刚刚派出所来电话,说有人去他们那里报案,我让派出所的同事帮忙确认过了,应该就是从案发现场跑掉的那个最早发现尸体的人!”秦凯的声音中带着一点兴奋,“派出所的同事这就会带人过来。”   “好,我们这边也快结束了,一会儿就回去。人如果到了你们就先给他做笔录。”   “好嘞!”   现场搜证不出所料地收获甚少。朱云鹤的同伙带走了所有关键性的物品——电脑主机、文字资料,唯一的收获就是警方在现场取得了不少指纹,希望能对后续的调查有些帮助。   回到警局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刑侦队的两层楼内灯火通明,几乎每间办公室中都有警员们忙碌的身影。沈严让程晋松等人先回法证组,而他自己则回到5楼,去见那个第一个发现尸体的目击者。然而有些出乎他预料的是,等在办公室中的并不是一个人——除了坐在凳子上的年轻人外,在他身旁还有着一位一身职业装的中年男人。   见到沈严出现,那中年男人先站了起来:“沈队长您好,我姓胡,是高先生的律师,这是我的名片。”   律师?沈严接过这人的名片,居然是本市一家很大的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沈严眉头一挑——大半夜的居然带着一位大律师来警局,这青年看来有些来头?   想到这里,他抬眼看向那青年,正巧那青年也正在偷眼打量沈严,看到沈严目光扫来,眼中先是一动,继而才有些尴尬地转开了眼。   那律师注意到了沈严的动作,打个哈哈说:“高先生家不在咱们市,他去那里只是处于好奇。”说到这里他像个兄长一样拍了拍青年的后背,“年轻人嘛,总是什么新鲜都想瞧瞧,沈队长您也懂的。”   沈严刚刚那一瞥只觉得这人似乎有点面熟,不过细细辨认却发觉并不认识。再听说他并不是本市人,更加懒得去弄清楚这到底是谁家小少爷,于是说:“我们就是想了解下他见到尸体时的情况,有人能证明他不是凶手,所以他说清楚之后就可以走了。”   听到沈严这么说,那年轻男人似乎放心了许多,那律师也鼓励地拍拍他的后背。于是青年点点头:“好。”   两人重新坐下,沈严问青年:“你叫什么名字?”   “我,”青年看向沈严,“我叫高志宏。”   听到这名字,负责记录的秦凯下意识地一抬头。沈严却没有听出什么问题,接着问:“你将你在案发现场发现尸体的过程再给我们讲一遍。”   高志宏看了看沈严,说:“当时,我和一个人进了那个房间,进去之后就听到淋浴那里有水声。我以为是谁之前洗澡忘记关水龙头了,就想过去把水关了。结果我一过去就看到有个人坐在地上,头上蒙着个浴巾。我以为他睡着了,就想叫醒他。然而我一掀毛巾才发现那人居然……已经死了。”   “你说你发现尸体的时候浴巾是盖在尸体头上的?”沈严问。   “是。”高志宏点点头,“就整个盖住了脑袋和上身。”   “浴巾上当时有没有血迹?”   “好像有点吧,我没太注意。不过肯定不多,否则我早就发现不对劲,就不会动他了。”   高志宏的这说法倒与警方在案发现场的各种发现都对得上。沈严点点头,又接着问了他几个问题,待确认无误后,他说:“最后,我们需要采集一下你的DNA。”   听到这句,还没等高志宏表态,他一旁的律师倒先开口了:“那个,沈队长,我能问下为什么要采集DNA吗?”   “我们在尸体身上发现了一些DNA,所以需要与到过现场的人进行交叉比对,排除掉无关人员。”沈严说。律师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倒是高志宏先开口:“没问题,我没有杀人,我可以提供DNA。”   沈严点点头,而后对秦凯吩咐:“找法证来给他采个DNA。”   “好。”   秦凯起身出门,不一会儿带着苏墨涵回了来。高志宏配合地留了自己的DNA,又主动给沈严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而后才同律师一起离开。待人一走,秦凯立刻忍不住开口:“想不到高仲悦的小儿子居然是个gay!”   “高仲悦?”沈严听到转过头来,“刚刚那人是高仲悦的儿子?”   “是啊!哦对头儿你原来就是从H市过来的欸!”秦凯突然醒悟,“不是,你没见过高仲悦的这个儿子?”   “我在H市那几年高仲悦据说是往北京发展去了。再说他虽然在H市很有势力,但是都是正经生意,所以我们刑侦口跟他没什么接触。不过我印象中只记得他有个女儿,倒还真不知道他还有个儿子。”   “听说是二房生的,之前好像还挺低调的。不过两年前高仲悦的女儿女婿出过一些丑闻之后,高仲悦这个儿子好像就进一步上位了。”秦凯八卦道,“听说高仲悦骨子里很重男轻女,之前就一直想扶儿子上位,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我说凯子,”程海洋忍不住开口,“你这八卦业务怎么都拓展到H市了啊?”   “因为我对象运维的那个公众号是关于咱们省的名人轶事的。他们经常会收到很多名人八卦,她看到有意思的就会跟我分享一下。”秦凯得意洋洋。   “呵呵,你们俩还真是兴趣相投。”程海洋皮笑肉不笑地说。秦凯完全没听出程海洋语气中的嘲讽,笑得一脸甜蜜。   “秦凯要是放在古代,就是那种贩卖各种小道消息的‘江湖百晓生’。”沈严也开了一句秦凯的玩笑,而后他略略收了笑意,正色道,“行了,我去法证那边看看。再过一会儿就天亮了,你们如果还有事就赶紧做,如果没事就抓紧时间眯一会儿,明天一天还有得忙。”   “成,知道了头儿。”秦凯应道。看着沈严走出办公室,秦凯突然对程海洋说:“欸我说海子,你觉不觉得头儿现在说话越来越像晋哥了?‘江湖百晓生’这种词,哪像是头儿词库里会有的词啊?”   “他们住得近,平时肯定没少凑一起。”程海洋随口说,“刚才路上晋哥还吐槽头儿总爱半夜看球呢……”   “总爱半夜看球?”秦凯复述了一遍这句话,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然而还没等他咂摸出滋味来,那边程海洋却已不耐道,“行了别八卦了,快点帮我把这些笔录搞定,我还想睡一会儿呢……”   “成成成,来了来了。”秦凯将脑中的问号暂时放了下去,接过程海洋手上的东西,“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压榨我……”   翌日清晨,7:30,刑侦队会议室。   “来来来,一人来一杯咖啡,都醒醒神。”秦凯一边忍者呵欠,一边招呼着所有走进会议室的同事。只见他身前的桌上摆着快二十个纸杯,其中好几个杯子中都已经冲上了咖啡,苏墨涵手拿电水壶,正在把剩下的杯子中也倒满热水。闻到咖啡的香气,每个人脸上的倦意都少了几分。于是大家纷纷过来取上一杯轻啜一口。   “哟,还好几种口味的咖啡啊?想不到,你们刑侦队也挺有小资情趣的嘛。”一个女警员赞叹道,她叫杨思怡,是经侦队的一名警员。因为死者也是经侦队的嫌疑人,所以今天的案情分析会他们也来参与。   “五种口味混合装,我们头儿买的。”秦凯和杨思怡逗趣,“怎么样杨美女,要不要考虑转来我们刑侦队?咖啡管够。”   “不好意思,我的口味被我们白队养叼了,咖啡我们一般都是喝现磨的。”杨思怡也半开玩笑地跟秦凯回嘴,“你要不要哪天去我们经侦队试试我们的咖啡机?”   两人正闲拌嘴,突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原来沈严和白劭昀一起走进了会议室。众人见队长到场立刻闭上了嘴,各归各位准备开会。   沈严环视了一圈会场,见到众人都已到齐,而后开口:“先宣布一个好消息:死者的两个同伙刚刚在Y省高速下道口准备下道时被当地警方扣住了,现在正在被押送回来。”   屋内瞬间响起一阵兴奋的低语声,尤其是经侦队的队员们。沈严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而后接着说:“然后也有一个坏消息——死者遇害的消息,网上已经传出去了。” 第74章 梳理   “死者遇害的消息,网上已经传出去了。”   听到这句话,众人脸上的喜悦瞬间被严肃所取代。死者昨晚死在一个同性恋聚集点,而且当时又有近三百人在现场,估计其中有不少人都看到了死者的死状。所以这消息一定会很快传开。而一旦公众知晓了这桩案件,那么紧接着大家关注的焦点必定是警方的侦破进度。   当然,这些也不出乎大家的预料。毕竟当今社会信息传播实在太过迅速,何况又是这样的恶性凶杀案。所以沈严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开口道:“好了,那我们现在开始开会。因为本案死者正好也是经侦正在调查的嫌疑人,所以今天经侦的同志们也来参加了案情分析会。我们现在就开始,首先请法医介绍一下尸检情况。”   沈严说着看向蒋欣。蒋欣点点头,走到台前直入正题:“综合尸体的各方面情况推断,死者的遇害时间大概是在昨天晚上9点至10点之间。在死者身上共有6处刀伤,其中一处在左后腰,一处在左前胸,还有三处在前腹部,另外一处则是生殖器。其中除了生殖器伤口过大无法对比外,其他五处伤口经比对均为同一把凶器所致。”说到这里,她放出一张标注了数据的凶器模拟图,“据测算,凶器的刃宽大约为3厘米,刃长大约9-10厘米,厚度约3-5毫米,应该是一把折叠□□。小王帮我上网搜了搜,类似的刀具在某宝上很多,参数也大体相似。所以想通过这点去锁定凶手可能不太容易。”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程晋松和崔明友,两人都点了点头,将这点记在了笔记上。   “另外,死者的头、身上都有较为明显的洗发水残留。结合案发现场发现的浴巾与目击者的证词,可以确认,凶手杀完人后将死者拖进了浴室,而后用浴巾简单清理了现场,然后他将这块浴巾蒙在的死者头、身上,并倒上了大量的洗发水,之后凶手打开了淋浴喷头——这样一来,浴巾和死者身上的血迹、皮屑残留等都能被一起冲掉。所以死者躯干上基本没有发现太多线索。但是凶手忽略了一个地方,就是死者的手指甲。我从死者的手指甲中提取出的皮屑及其他物质□□分析出了5个不同的DNA,而且这5个DNA应该都属于男性。”注意到座下众人神色各异的表情,蒋欣似乎想起了什么,继续补充,“对了,我检查过死者的□□,他死前应该没有□□经历。”   也就是说,死者应该是个1,而他手指甲中的那些男性的DNA,很可能来自于当晚与之发生性关系的人——以及凶手。   “这5个DNA有配型成功的吗?”沈严问。   “从系统里配型成功1个,这人叫白文斌,是一个酒驾被判刑的人员。”蒋欣回答,“剩下的4个系统里都没有。”   “所以这5个人里很可能有凶手,这是我们接下去调查的重要方向。”沈严说,然而蒋欣却有些谨慎:“从死者身上的伤口判断,凶手很可能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令被害人失去了反抗能力,所以不能排除被害人根本没有抓伤凶手的这种可能性。”   沈严的眉头皱了起来——蒋欣说得的确也有道理。于是他将这点记下,而后看向程晋松:“法证有什么发现?”   “首先是蒋欣说的那条毛巾。”程晋松开口,“刚刚蒋欣说,凶手为了冲掉浴巾上的东西,所以将它搭在了死者身上。但是凶手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浴巾其实很难清洗,尤其像案发现场那样的盖在尸体上用流水冲,受位置、水流力度的影响,其实最后的效果远没有凶手预期的那么好。”说到这里他放出一张图表,“我们在浴巾上提取到了不少东西:首先是死者的血,这也进一步证实凶手确实曾用这条浴巾清洁过现场;另外,浴巾上还有不少的皮屑,我们至少已经分离出了9个不同的DNA——当然,这些人不见得都是和死者发生过关系的人,其中有不少很可能是凶手在拿浴巾擦地时沾上的。”   “这9个人中有没有和死者身上发现的那几个DNA重合的?”沈严问。   “暂时还没来得及比对。”程晋松说,“浴巾上的DNA还没完全提取完。等都提取出来我会给它们做一个交叉比对的。”   沈严点点头,将这点记在笔记上,然后接着问:“昨晚去过浴室的名单整理出来了吗?”   “整理好了。”苏墨涵将名单递过去,“浴室收费系统昨晚共有273条电子交易记录,包括微信、支付宝以及储值卡,我联系了软件公司,通过查询这些账号绑定的手机号,这273人的姓名电话已经全部确认——另外,这其中有13人的付款记录是支付了双份的,也就是说他们应该是有同伴的,关于这些人的身份在我们调查时需要确认一下。”   苏墨涵的表格做得十分细致,除了刚刚他说到的那些信息,他还将所有人的身份证号、身份证登记地址都列在了上面,并且按照居住地进行了分类。沈严大体扫了一下,这快300人中,有180多个是本市人,而另外还有90多个是外地人。沈严点点头,将名单递给方礼源——这300来人,都将是他们接下去盘查的对象。   “浴室外的监控查了吗?”沈严看向唐晴,“有没有拍到昨晚出入浴室的人?”   “应该能拍到。”唐晴说,“浴室的入口并不在监控范围内,但是它所在路的两端都有监控。所以凶手应该能被拍到。只是那条路上除了浴室之外还有好几家饭店和一个果蔬超市,所以第一是当时出入的人特别多,第二是想确定到底谁进入了浴室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好,这个很重要。”沈严说,“案发浴室本身没有监控,所以他们那边查不到那几个付现金的人都是谁。而凶手为了躲避警方调查,很有可能就是付现金的。所以这30多个付现金的人应该是我们重点调查的对象。现在只有监控能追查到这些人,所以监控这条线一定要努力查。如果需要人手尽管告诉我。”   “是。”   “死者的职业大家都清楚了,是一个足球主播,而且他也是经侦那边正在调查的犯罪嫌疑人。”沈严将话题引向经侦这边,“下面就让经侦的同事来介绍一下他们之前的调查情况。”   白劭昀点点头,站起身来:“我们是前天接到的外地转来的警情,称有主播在网上鼓动人参与非法赌球。报警人的父亲就受其蛊惑,下载了那个赌球的app,并在上面投了几万块的赌注。当地警方查看后确认这个app是境外的非法赌博软件。警方从主播的口音判断应该是我们这边的人,于是联系我们协助调查。而这个主播就是朱云鹤。” 白劭昀说着,示意自己的组员调出下一张照片,“我们回看过死者的直播,他在解说的同时一直在号召自己的听众加入他的微信群,而群里则在不断地推荐那个赌球app。尤其是比赛的过程中,死者本人及群管理员都在不断强调下注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赶紧下注或加注之类。从群成员的聊天记录来看,至少有40多人已经在这个app上下过注。而报警人的父亲一人就在上面投了6万多块钱。”   “那这条线上有没有发现什么嫌疑人?”程晋松问。   白劭昀摇摇头:“我们也是刚刚锁定嫌疑人。本来我们计划利用今天凌晨的球赛来固定证据、然后抓人,结果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嫌疑人的微信群突然开始踢人,而嫌疑人也遇害了。”   白劭昀说的就是今天凌晨朱云鹤的同伙删群跑路的事,不过好在这两个人已经抓到了,所以赌球的事情应该很快就能问个清楚。现在的难点大概还在凶案上。   想到这里,沈严转头看向队员:“死者微信群里还有什么发现吗?消息记录整理了吗?”   “整理好了。”经侦队的杨思怡开口,“从死者手机的消息记录显示,这个群至少在三年前就已经存在了。一开始就是普通的粉丝群,一群人在看直播之余一起侃球聊天之类的。死者一直有带货,不过开始都是卖些足球用品或其他日用品之类的,看成员反应似乎也不太热烈。从去年年初开始,死者接的广告开始多了起来,除了日用品以外,开始出现一些理财、P2P之类的软件。至于那个赌球app则是去年年底开始出现的。一开始还是打着足球资讯、足球彩票的幌子,后来就越来越高调。根据消息记录,死者要求所有他的粉丝在申请账户时推荐人要写他的名字,他就是靠这个获取抽成。”说到这里,她看向沈皓,“沈皓已经在手机里找到他的上家了。”   众人的目光随之一起转向沈皓。沈皓开口说:“死者上家微信名叫‘明月辉’,他是去年11月份找上的死者。根据两人聊天记录,‘明月辉’向死者承诺,他所拉来的客户,每笔投注会给他百分之五的分红,如果死者带来的赌注超过1000万,还会有分红加成。当时正好有比赛,结果死者第一个月的佣金就拿了8万多。”注意到周围同事眼神的变化,沈皓接着说,“尝到好处后,死者就开始不遗余力地宣传了,然后第二个月他赚了12万多,死者死前最后一笔分红是20万。”   “我去……这帮网红挣钱太尼玛容易了……”秦凯偷偷和程海洋咬耳朵。倒是经侦那边的一众警员表情都十分平静,显然这些数字在他们那里已经是稀松平常了。   “那所有这些参与赌博的人,有没有人有行凶的嫌疑?”沈严的思路始终在破案上。然而无论是杨思怡还是沈皓都摇了摇头:“目前没有发现。”   “其实从死者的死状来看,死者的死大概率还是与下半身那些事儿有关。”开口的是崔明友,“我们都知道,凶手把死者的生殖器割下来塞到了嘴里,这可不像是一般凶手会做的事。这个凶手无论是杀人手法、还是事后清理,都说明他不是临时起意。这样的人一定知道在杀人这件事上,做得越复杂就越容易留下线索,那他还要多此一举地把死者的东西割下来,就说明他真是特别恨死者那玩意儿。”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欸我说沈皓,你看没看过,死者有没有什么前男友现男友第三者插足之类的?”   沈皓摇摇头:“从消息记录看,没看出死者现在和谁有稳定的感情关系。不过有几个人似乎和死者发生过多次性关系,我将他们的名字也都列出来了,后续可以对他们详细调查一下。另外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就是,我在死者的手机里发现,死者参加了好几个同性恋的群,而且在里面颇为活跃。”沈皓说着将手机内的一段消息记录投射在大屏幕上,“这些群有的是交友的,还有的是讨论如何欺骗自己的妻子的。我查过,死者发言不少,而且有些话说得很难听。”   众人一起看向大屏幕,只见上面都是沈皓调取出的死者在某个群里的发言:   “他妈的终于怀孕了,老子终于不用再跟这女人上床了。一想到之前跟她那几回我现在都觉得恶心。”   “产前检查还想让我陪着去,直接说我要加班,拒了。别特么的以为给我生个孩子就能把老子当奴才使了。”   “这女人简直作的要死,最好她生下孩子养到上幼儿园以后就得癌症死了,老子绝对不会一辈子对着这么个货……”   类似的留言还有很多,而且越说越不堪入目。一众女警员看得拳头都硬了,杨思怡忍不住骂道:“这人骗婚骗育不算,还这么说他妻子,真是个人渣!”   沈严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问沈皓:“有人对他这种说辞表现过不满吗?”   沈皓摇摇头:“这个群就是在讨论如何欺骗家人尤其是妻子的,这种话在这群里很常见。我没有看到有谁对他明确表示过不满,但是这个群里有快五百人,许多人平时其实根本不说话,所以很难说这些人中有没有人暗中对死者不满。”   “你先把这些账号都记录下来,将来有需要可以联系公司,把这些账号的注册人都列出来。”   “明白。”   见沈严这边说完,程晋松才开口:“刚刚友哥说从凶手的行凶手法看,凶手可能是针对同性恋的犯罪,但是我觉得我们在最开始调查时还是不要忽略了其他的可能。毕竟我们对死者的情况了解得还不完全,所以不排除凶手为了转移视线而故意做出这样的行为。”   沈严也点点头:“晋哥说得也有道理。我们还是几条线并行。一会儿会议结束后,重案组负责将所有昨晚出入过洗浴中心的人都叫到警局来,一方面了解昨晚的情况,另一方面采集所有人的DNA;之后的比对工作就交给法证和法医负责了;监控那边唐晴和许柔你们两个负责,需要人手随时开口;至于赌球那条线就还是经侦负责吧,”说到这里他看向白劭昀,“等一会儿死者的两个同事回来了,我们一起去审一下他,看看他们能不能提供什么新的线索。”   “好。”白劭昀点点头。   “那好,所有人会议结束后立刻行动!”   “是!” 第75章 混乱   上午八点多,押解两名嫌疑人的车子开进了市公安局。沈严和白劭昀立刻提审了两人。经查确认,他们二人都是和朱云鹤一起进行直播的同事,其中一个主要负责摄像与技术,另一个则负责资料与群互动——而那个踢人删群的也正是他。   “张先锋,男,27岁?”沈严看着身份证上的年龄,略带疑惑地抬眼,对面的人显然猜出了沈严的疑惑,讪笑着说:“警官您没看错,是我。我这人长得着急了点儿。”   张先锋这话说得还是有些客气了。只见这人黑粗短胖,留着满脸的络腮胡子,别说27岁,说是37岁恐怕别人都会觉得说少了。张先锋显然对别人的误会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紧接着说道:“警察同志,我知道这事儿我做错了,我一定老实交代,坦白从宽。但是我必须先声明,老朱他的死真的和我无关啊!”   这人说话仿佛自带小品特效,他这话一出,屋内的几个警员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沈严也弯起了嘴角:“好啊,那你就老实交代,看看你值不值得我们警方信任。”   “我们和老朱一起办了点错事,那个,我们圈拢人赌球来着……”大概是心虚,张先锋说话声音都小了几分,然而他又提高了点音量补充,“不过这事儿主要都是老朱的主意!我当时就劝他不要搞这些,我说你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要总搞这些鸡鸣狗盗的,正所谓……”   眼瞅着这人就要长篇大论起来,白劭昀忍不住敲了敲桌子:“张先锋!说重点!”   “哦,哦对!不好意思!我是说,就我们在群里发的那个赌球的app,是朱云鹤的主意!人是他联系的,钱也是他拿大头,我就是跟着他打工而已,领导我最多只能算是从犯……”   眼看这张先锋说话习惯性跑题,白劭昀终于忍不住,决定直接开口问他:“拉拢朱云鹤宣传赌球软件的,是那个网名叫‘明月辉’的人吧?”   张先锋摇摇头:“警官同志,我真的不知道具体是谁。老朱他从来没跟我说过是谁找的他。他这人疑心还挺重的,尤其是涉及到钱的时候。不瞒您说,我每次帮他订盒饭他都要看遍单子……”   “你们做这件事多久了?”白劭昀再次打断他,“除了微信群和直播外,还有没有在别的途径宣传?”   “没有,真没有了!”张先锋忙摇头,“我劝过老朱,说这事儿不能太张扬,会把警察招来的,只在群里吆喝吆喝就行了。其实一开始他在直播里都不说的,后来我猜他大概是没少分钱,所以胆子也大了,这几次直播的时候都明目张胆地说了。唉,我当时就觉得要出事儿……”   在白劭昀不断地打断张先锋的跑题中,警方总算将他们参与非法赌博的犯罪情况大致问了个明白。见白劭昀问得差不多,沈严才开始开口。   “张先锋,你对朱云鹤的私生活了解多少?知道他平时常去什么地方吗?”   听到这话,张先锋的眼睛转了好几转,他抬眼观察着沈严的脸色,小心地试探:“警官同志,您指的是……哪方面的私生活?”   “你说呢?”沈严面上没有一丝变化,“你不是说要坦白从宽么?”   张先锋这人虽然长得其貌不扬,但是脑子却转得很快,他回想了一下朱云鹤往日行踪及警方发现尸体的时间,立刻便猜出朱云鹤可能是在哪里出事的了,于是忙开口:“是是是,警官,我肯定老实交代。那个,是这样,就是吧,老朱这个人,他有个毛病……他其实……喜欢男人……”   “是么?”沈严面上依旧淡淡的,“朱云鹤不是结婚了么?”   “嗐,他结婚纯粹是为了要个孩子。”张先锋说,“老朱这个人传宗接代的观念特别重,他一直就想要个孩子,之前为了孩子还去找过代孕。谁知道代孕出来的孩子有毛病,他这才找了现在的媳妇……”   “等等!”沈严止住他,“你说朱云鹤还搞过代孕?!”   “是,好像还花了不少钱。那时候他还没什么钱呢,就把钱都折腾生孩子上了。结果生出来的孩子还有毛病,弄得他正经郁闷了一阵子……”   沈严的眉头皱得更深:“他代孕的孩子有什么毛病?”   “好像是什么张力高还是什么来着?反正据说是治不好的毛病。因为这个云鹤还跑去和那个代孕机构扯皮了好久,最后好像那边赔了他些钱才算完。”   “这些是什么时候的事?”   “得有……三四年了吧?我也记不太清了。”   “那个孩子现在在哪儿?我们在朱云鹤家只看到了一个两个月左右的婴儿,没见到两三岁的孩子。”   “那孩子不是有毛病么,听说后来被云鹤送到老家的亲戚家寄养去了……”说到这里张先锋想起了什么,“不过说来也神,就打那儿之后云鹤的主播突然就火了,钱挣得也多了。我总觉得就是那个孩子把他带旺了……”   “你说朱云鹤喜欢男人,那他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张先锋摇头。见沈严挑眉,他解释道:“警官同志,我是个纯爷们,我对他搞男人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他跟男人的那些事儿,您真的别来问我来。”   “那谁对他的私生活会比较了解?”   “他那圈子里的人吧,我知道他爸妈一直很反对他跟男的搞在一起。他之所以娶这个媳妇,除了生孩子之外,也是为了堵他爸妈的嘴。”   “那他妻子知不知道他是同性恋?”   “应该不知道吧?”张先锋不太确定地说,“我跟他媳妇见过几次面,感觉就是一纯情小姑娘。我估计云鹤肯定不会告诉他,这谁能没事儿闲的嫁一个同性恋啊!”   “他媳妇没有怀疑过?”   “这人家两口子的事儿,我就更不知道了……”张先锋讨饶道,“求求您了警官同志,我知道的都说了,您问的这些我真的不清楚……”   见张先锋确实说不出什么了,沈严也不再为难他,于是让,开始审讯与张先锋同时被带回来的乔子辰。然而,乔子辰对朱云鹤的了解就更少了。这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平日只负责帮两人打杂,他甚至都不知道朱云鹤已经遇害。   “张哥只是跟我说朱哥出事了,如果我们不赶快逃,就都会被警察抓走。”乔子辰说着,畏畏缩缩地看了沈严、白劭昀一眼,“我……我一害怕,就跟着张哥跑了……”   审问一轮下来,警方收获寥寥。沈严将这两人交给白劭昀,让他们去全力破获赌博的案子——至于这起命案,恐怕他们还是要自己努力。   再说刑侦队这边。早上的案情分析会结束后,刑侦队的所有人就都投入了工作中。此刻重案组的办公室,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大型的电话客服中心。重案组几人以及从110中心抽调过来的几个警员人手一部电话,正在逐个给所有相关人员打电话。   “我这边是S市公安局刑侦队。我们查到你昨晚曾经去过榻慕浴室,那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请你今天到我们公安局来一趟,协助我们警方的调查……你在外地出差?你昨天晚上刚刚在浴室泡了一晚上今天早上就出差了?……”   “……你就是去洗澡的?既然这样那你怕什么,来我们这里,把情况说清楚不就完事了吗?”   “……你人不在本地也不要紧,把你现在的居住地址告诉我们,我们警方将派人上门,跟你详细了解昨天晚上你在浴室所做的一切。到时候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会向你的家人和单位同事了解情况……对,所以到底是你过来一趟,还是我们过去?”   ……   “你说这帮人是不是贱的?非得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饮水机旁,秦凯跟程海洋吐槽。程海洋撇撇嘴:“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帮人都是一边和男人鬼混,一边还要装得人五人六的,甚至还骗婚生孩子,所以也别说什么大家歧视gay,是他们自己不招人待见。”   程海洋吐槽的声音其实也不大,只是好巧不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好赶上沈严从屋外进来,听到这话,沈严下意识地脚下一顿。   “欸头儿你回来啦?”秦凯和程海洋完全没注意到沈严的异样,纷纷凑了过来,“怎么样,那俩小子有招出什么吗?”   沈严摇摇头:“他们两个不了解死者的私生活,命案还需要靠我们自己查。”说着,他突然注意到屋内的变化,有点意外地问,“怎么把桌子挪成这样了?”   “哦,这是晋哥的主意,”程海洋解释,“说是一会儿所有来的人顺便确认行踪并采集DNA,所有活儿一次性搞定。”   正说着,几人身后响起说话声:“哟,弄好了啊!”回头一看,只见程晋松、许柔、沈皓等一行人各自抱着装备走了进来。见到沈严,程晋松也开口问:“怎么样?那两个人交代了什么没?”   沈严摇摇头:“他们对朱云鹤的私生活不了解,帮不上什么忙。”   “所以查命案还是得靠咱们自己。”程晋松毫不意外地说,而后他回身开始安排工作:“来,大家都把东西放下吧,一会儿许柔和墨涵负责DNA,小皓你和唐晴负责监控。等你们这两项都完成后,再把人往里放。”   “好。”   很快,一切布置妥当,而这时候,第一个相关人员也被带到了警局——他就是唯一确认DNA身份的嫌疑人白文斌。   “白文斌,三年前因为醉酒驾驶被判有期徒刑一年半,”方礼源随口念着桌上的犯罪记录,而后看向对面那个满脸不自然的壮汉,“怎么,才出来没多久就又想回去了?”   “警察同志,”白文斌开口,“是,我昨天是去那儿待了一会儿,但是我就是去泡了泡澡,我可没干违法的事……”   “你去泡澡?”方礼源冷笑一声,“你去泡澡怎么把自己的DNA都泡到死者身上了?!”   “啥!?”白文斌大惊失色,“警察同志,我可没和那人搞过!我都是搞别人的,绝对不会让别人搞我!”   “你知道死者是个1?”沈严突然开口,“你认识死者?”   “不不不,我不认识!”白文斌忙摆手。见沈严和方礼源冷冷的脸色,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走了嘴,有些尴尬地补充,“那个,昨天出事儿的时候有人认出来他了,说他是个1什么的……”   “所以你没有和死者发生过关系?”沈严继续追问。   “当然没有!”白文斌一口咬定,“我昨天晚上只上过两个人,都是小娘炮,肯定没和那个死了的做过!警察同志你们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你嚷嚷什么?”方礼源敲敲桌子,“没有证据我们警方会找你?实话告诉你,我们是在死者身上提取到了你的DNA!你要说没和他有过性行为,就解释清楚你的DNA是怎么跑到他的身上去的!”   “什么?我的DNA?我的DNA怎么会跑到他身上去?!”白文斌满脸地不可置信,“警察同志,你们不会搞错了吧?!”   “搞错?咱们市局刑侦队的法证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搞错?”   “可是,可是我真没和他干过啊!”白文斌高声叫屈。   “白文斌,”沈严开口,“我们警方确实在死者的身上提取到了你的DNA,如果你坚称你没有和死者发生过性关系,你就仔细回想下你昨晚在浴室里都做过些什么,有什么人或物的接触,导致将你的DNA弄到了死者的身上。” 第76章 盘问   白文斌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拧着脸开始努力回忆起来。过了片刻,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桌子:“对了,我想起来了!我一开始在大休息室的时候,有个小白脸特别骚,当时屋里七八个人,他差不多是挨个人身上都骑了几下,一定就是他把我的DNA蹭到那个死人身上去的!”   敢情这帮人还在里面搞过“多人运动”。方礼源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他问:“你说的那个人,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   “这……”白文斌一时结舌,“我就记得那人长得细皮嫩肉的,说话特别嗲,他具体的长相……我形容不上来……”   “形容不上来?是压根没仔细看过吧?”方礼源戳穿他。白文斌顿时有些尴尬,然而他很快又说:“不过警察同志,如果让我再看到那小白脸,我肯定能认出他来!我保证!!”   “好,那你就留在这里认人。”沈严开口,“看到你说的那个人,或者当时跟你一起参与性行为的人,你就告诉我们。”   安排完工作,沈严叫来一个警员,让他专门看着白文斌认人。趁着白文斌被带走的空当,方礼源低声对沈严说:“如果白文斌说的是真的,那么死者手指甲中有好几个人的DNA的事情倒是能有个合理的解释了,很可能就是他说的那个人在和死者接触时,将其他人的DNA都弄到死者的手指甲里的。”说到这里他嘲讽地挑挑嘴角,“这帮人,还真是没下限。”   “嗯。”想到那DNA的传播过程,沈严心头也是一阵厌恶。他努力将那个画面从头脑中赶出,站起身说:“走,去看看其他人有没有什么发现。”   出了小办公室,外面的大办公室中人声鼎沸。门口处的两张桌子前排起了一个小小的队伍,都是等着采集DNA或是确认监控的人。沈严走过去,先问苏墨涵:“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沈队,一切正常。”   沈严点点头,他本来担心有人会对采集DNA有微词,没想到竟比他预想得顺利得多。而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苏墨涵他们这张桌前贴了一张纸,上面一行黑体大字——   “采样DNA只用于比对确认是否为犯罪嫌疑人,不用于检测是否患有性病或艾滋。”   见到这字条,沈严先是怔了怔,继而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他指着这告示问:“这是谁的主意?”   “晋哥。”苏墨涵指了指一旁正在忙的程晋松,“刚开始我们说要采集DNA的时候,很多人都很紧张,一个劲儿问采集DNA到底要做什么。晋哥看我解释起来太费劲,就打了这么一张字条。”说到这里他话音中也带上笑意,“自从字条一贴,啰嗦的人立刻就少了。”   沈严也笑了起来——程晋松在对付这些人上总是很有办法。   见法证这边处理得有条不紊,沈严转身便准备看看其他人的进展,而就在这时突然程海洋走了过来,急切地说:“头儿,我那边那个人说,他可能见到过凶手。”   程海洋说的目击者名叫董思军,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程海洋先给他介绍了一下沈严,而后说:“董思军,你把你刚刚说的再和我们队长说一遍。”   董思军看起来很像是有点文化的样子,说话也慢条斯理的:“其实我进去没多久就注意到那个人了。当时他一个人坐在大池边上,眼睛不时地往入口的方向瞥。我见他一个人,似乎是在寻找对象,就走了过去。可是我刚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就拒绝了我。后来我注意到还有两个人也去跟他搭讪过,但是都被他给拒绝了。等我再出来的时候正好见到他跟一个男人走进了那个单间。”   “你说跟他一起进单间的人,就是死者?”   “我其实没看清那人的脸,但是他进的应该是你们说的那个房间。”   “那你见到他们两人进单间是什么时间?”   “我进浴室的时候是8点半,那两人进去……大概是9点半?”   “你有没有见到他们出来?”   “没有。”董思军摇摇头,“我那时候已经准备去餐厅了,所以瞥了一眼就走了。后来吃了一会儿听人说前面好像出事了,我就跟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你说的那个可能是凶手的人,他身材是什么样的?高矮胖瘦?你能记住多少关于他的细节,越详细越好。”   “他个子不算太高,大概1.75米左右吧。身材不错,不胖,我记得我摸过他的胳膊,肌肉很紧实。”注意到对面几位警察的表情,董思军了悟,“哦,这些对你们来说用处不大是吗?”   “我们需要更有特征性、可以有助于识别的外貌特征,”沈严一步步提示他,“比如这个人的年龄、身高、体重,还有,他的脸上、手臂有没有文身、痣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显著的特征?再比如他说话有没有口音?”   “他挺年轻的,应该不到30岁。体重应该在140斤上下吧。说话……应该是北方人,不过口音听着不太明显,不好说具体是哪里人。”董思军边回忆边说,突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他的胳膊上有一块胎记,就在这里。”   董思军边说,边在自己左臂内侧比划了一下。他这次给出的这些信息显然比刚刚的有用多了,沈严忙将这些记下来,而后对程海洋低声吩咐:“通知所有人,看看还有谁看到了这个嫌疑人。”   “好。”   当调查方向变得明确后,审问的效率也会随之提高。很快,陆续又有几个人回忆起了嫌疑人的相关细节。据几位目击证人回忆,嫌疑人身高在1.75米左右,体重大约140斤,此人为北方人,其左上臂内侧有一块指甲大小的浅褐色胎记。而他昨晚的行动轨迹也基本确认:嫌疑人在大约八点半左右进入浴室,之后便一直在大浴池中泡澡,并借机观察周围。其间曾有两三位男子与其搭讪过,但无一例外地都被拒绝。大约9点半左右,他与被害人一起进入案发的隔间,之后曾有一人在桑拿房中见到一个与其身形相似的人,那人一直在里面蒸桑拿,直到发生命案的消息传来,大家纷纷逃走。   “你确定看到的就是这个人?”沈严追问。   “这个……我只能说很像。抱歉我有800度近视,桑拿房里雾气又大,真的看不太清楚……”   “‘蒙面party’这个主意是谁想出来的?”沈严问浴室老板顾哲斌。   “我忘了是谁在群里说的了。”顾哲斌回答,“反正就是有个人在群里说别的地方有搞过,他去了觉得不错,建议我们也搞一下。我看赞同的人还不少,就也搞了一个。”   “所以你们群里的人都知道昨晚会开蒙面party是么?”   “是,我在群里预告过。”顾哲斌点头,大概是看出来这个问题很重要,顾哲斌接着补充,“那个,其实我还往好几个群里发过广告,所以……知道的人应该不少……”   沈严的眉头皱了起来:“你都发过哪些群?”   “那个……”顾哲斌的表情说不上是尴尬还是欲言又止,只见他掏出手机开始翻看起来,沈严程晋松凑过去看了一眼——正所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顾哲斌的手机上除了加了四五个各种名目的同性恋群之外,居然还装了五六个同性交友app。   “我说你为了做生意还真是不遗余力啊。”程晋松半是嘲讽半开玩笑地说。顾哲斌有点尴尬地笑笑:“混口饭吃,混口饭吃……”   沈严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翻阅了顾哲斌发表的一些帖子,而后指着其中一个帖子上的照片问:“你在打广告时也会把浴室内的照片发上去?”   顾哲斌点点头:“浴室刚装修好那会儿,我是发了一些照片。其实很多地方都会发,只不过人家饭店、酒吧什么的哪个客人都能照,我那儿是浴室,不方便让客人拍,所以我才拍了一些发上去,也算做个宣传嘛……”   听到这回答,沈严和程晋松对视了一眼——之前他们一直有个疑惑,就是从凶手行凶的干净利落来看,其对浴室内部应该是相当了解的。然而问了一圈号称见过嫌疑人的目击证人,却没有一个人之前曾在浴室中见过他。如今听了顾哲斌的说法,这个问题或许有了个合理的解释。   “你再仔细回忆一下,能不能记得嫌疑人的长相?”沈严再次开口,“他是拿现金付款的,这样的人应该不多,你真的没有一点印象?”   顾哲斌苦着脸回答:“警官,我这人本来就不擅长记人脸,就我店里的常客,我都经常记错,更不用说新来的了。而且,昨晚有不少新来的,我就算当时看过他一眼,我现在也根本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儿……”   这个顾哲斌还真是,有用的忙一点都帮不上,增加调查难度的事他倒是做了个遍。于是沈严也不再浪费时间:“顾哲斌,你涉嫌非法经营色情场所,后续会有其他警察负责你的案子。”   “顾哲斌,我劝你接下去几天再好好回忆一下昨晚的细节,”一旁的程晋松也开口,“如果你能为警方破案提供线索,或许对你减轻处罚会有帮助。”   “是是是!我回去一定再认真想,想到什么我一定立刻联系各位!”顾哲斌连连应承。   放走了顾哲斌,沈严坐在办公桌前,盯着审讯笔录皱眉。程晋松走到他面前,开口说:“你觉得,凶手会不会有过前科?” 第77章 过往   沈严抬起头来——他知道程晋松为什么会有如此猜测。的确,从整起案件的完成度来看,凶手的犯罪实在是近乎完美了。无论是事前准备,还是案发当天的行动,所有的一切都几乎没有留下破绽。这么缜密的行动和强烈的反侦察意识,都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轻易具备的。   “我也觉得凶手很可能不是第一次犯案,”方礼源也走了过来,“首先,凶手当时付的是现金,这就避免了事后通过电子记录追踪;另外,他在浴室内不露声色地推开了所有人——尤其是他行凶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到大家都发现有问题一起往外跑的时候再趁乱逃走——这么胆大心细,没点心理承受力可做不到。”   “但是最近没听说哪里出现过类似的案子……”沈严皱眉,他思量了一下,抬眼向方礼源,“礼源,你再找人查一下最近各地的警情通报吧,看看有没有哪里有类似的案子——尤其留意一下凶手特征相似的。”   “好。我一会儿就去查。”   沈严点点头,而后抬眼看向程晋松:“DNA怎么样了?有确定新的人选吗?”   “目前已经采样48人了,不过DNA检测至少要两小时,第一批也要下午才能出结果。”程晋松说。“不过昨天从案发现场证物上提取到的DNA已经全部都检测完了,除了白文斌之外,其他一共12个DNA系统中都没有,所以就算那其中有凶手,我们恐怕也无法通过它去锁定凶手。”   沈严的眉头拧成一个结,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他们几乎不太可能通过视频监控或DNA去锁定凶手了,看来他们还是要通过行凶动机去推断凶手究竟是谁。   “其实还有一个人我们也应该考虑,就是死者的妻子。”方礼源继续说,“死者与她结婚,明显是骗婚骗育,如果死者妻子知道了朱云鹤的真正目的,那么她很可能也有杀人的动机。”说到这里他问沈严,“你们昨天去死者家有见到死者妻子吗?感觉她知不知道实情?”   “我们和朱云鹤爸妈说话时她曾经从房间里出来过一次,但是立刻就被朱云鹤爸妈骗回房了。从她的表现看,她不太像是关心发生了什么的样子。而且刚刚张先锋也说,朱云鹤妻子很单纯,很可能并不知道朱云鹤的性向。”沈严说,“当然这些也可能是她的伪装,我会让人再去查一查她。”   然而程晋松却有不同看法:“我觉得他妻子不见得和这件事有关。且不说她刚刚生育,这时候正是虚弱对丈夫依赖感强的时候,就是真是她的话,她大概率也不会选择那样一个地点。那里是个同性恋浴室,那就意味着动手的人必须是男的,而且是个在同性恋浴室里不会显得太突兀被人一眼就发觉不对的男性,这不是一般直男能做到的。如果死者妻子因为厌恶他是个同性恋而想杀掉他,她会找另一个同性恋做自己的帮凶么?”   程晋松的分析也有一些道理。沈严点点头,说:“凶手选择浴室动手,说明他知道朱云鹤会去那里,那么至少他是对死者私生活比较了解的人。”想到这里,他走出办公室,将沈皓叫了进来。   “小皓,从聊天记录来看,谁对死者私生活比较了解?”   “跟死者私交好的有那么几个人,其中我觉得一叫赵一玮的人大概知道得最多。”沈皓说着拿起沈严桌面的死者手机,调出这人的聊天记录,“从两人聊天的内容来看,这个人应该也是个同性恋,而且他和死者应该是认识了很长时间,我记得他有说起死者和前男友怎么怎么样的。”   “这人在哪里?”   “他就住在本市。我记得他有说过他的工作单位……”   沈皓边说边翻查聊天记录,很快便找到了那条消息:“就是这个——纸船游戏公司!”   在S市东南角,有几栋造型别致的大厦,大厦前立着一个石雕,上写“科技产业园”几个大字。这里就是S市这几年近几年政府重点扶植的一个项目,大厦内都是一些新创立的文化产业公司,而纸船游戏公司就是这些公司中的一个。   大厦一楼,咖啡厅。   “不好意思,两位警官。”赵一玮一出现就开始道歉,“中午那会儿接到你们电话,一开始我真以为是诈骗电话呢。当时语气不太好,两位多多包涵……”   大约半个小时前,警方打电话联系赵一玮,没想到被这人误认为是诈骗电话,连着两次挂断两次不说,语气还十分不客气。直到第三次,沈严将死者死讯告诉了赵一玮,并让他联系朱云鹤家人确认。赵一玮这才得知老友居然真的意外去世了。然而他表示自己今天一天都要在单位加班,没有时间去警局。于是沈严和程晋松便决定来他的工作单位调查。   “我们新开发的游戏今天内测开服,所有人都必须守着准备随时处理问题,所以实在走不开。”赵一玮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之后问,“云鹤到底是怎么去世的?”   沈严将朱云鹤遇害的情形给赵一玮讲述了一遍,赵一玮听得先是瞠目,继而又有些唏嘘:“我早就劝过云鹤,既然结婚了,就安分一点;就算真的还要找男人,也找个固定的,不要乱玩。可惜他一直不听……”   “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死者的私生活和感情经历。”沈严说,“死者遇害的地点以及其他一些细节都表明此事可能与他的性取向或者是感情经历有关,看你们的聊天记录你对死者这方面应该比较了解,我们需要你回忆下,死者在感情方面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听到这话,赵一玮表情出现了一些迟疑。程晋松看出他的顾虑,开口道:“你知道什么就跟我们说什么,这是为了帮助找到杀害你朋友的凶手。而且我们警方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听到这话,赵一玮斟酌了一下,这才开口:“本来他人都死了,我不应该说这些,但是为了帮你们破案,我也就不隐瞒什么了……云鹤这个人,在感情方面,用现在流行词说,确实有点渣。我认识他有五六年了吧,光我知道的他交往过的人都不下10个了,但是每一个他相处的时间都不长,而且不少好多时候还是一脚踏两船,甚至被当场捉奸这种事发生都不只一次了。”   “你说的这些人都叫什么名字?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沈严拿起笔。   赵一玮想了想,给出了几个名字和时间,沈严都认真地记录下来。而后他继续问:“听说朱云鹤之前还代孕过一个孩子?”   听到这话,赵一玮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然后他才点点头:“是,没想到你们连这都知道了……”   “据说那个孩子身体有问题,是什么问题?”   “好像是叫肌张力过高还是什么,反正说是会影响孩子将来走路。”   “我们去朱云鹤家没有见到这个孩子,你知道这孩子现在在哪儿吗?”   “好像是送给他农村的亲戚了吧……”   正说着,赵一玮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原来是办公室来催他回去了。赵一玮歉意地起身:“不好意思两位,我真的要回去了……”   “等等,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沈严说,“朱云鹤找的代孕机构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真的记不清了……”赵一玮摇了摇头,“但是我可以帮你在圈子里问一问,圈子里肯定还有人做过代孕,一定有人知道。”   “好。谢谢。”   赵一玮说完便匆匆离开,沈严和程晋松也走出了咖啡厅。程晋松边走边同沈严闲聊:“骗钱、劈腿、骗婚还代孕,这个朱云鹤也算是坏事做尽了,难怪有人要杀他。”   “就是因为有他这样的人,同性恋才会一直被人瞧不起。”   注意到沈严的语气似乎不太对,程晋松转过眼去,果然发现沈严眼中带着一股异样的不满。程晋松稍微一想便知道沈严是将自己也带入了,于是安慰道:“你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哪个群体里都有人渣,异性恋的男的就没有劈腿的?再说了,还有那么多人杀人放火呢,难道你还能说人类就都不是好东西?”   听着程晋松的开解,沈严却只是浅浅地苦笑一下:“你之前不是同性恋,自然没注意过,其实外界永远是将我们看成一体的,一个人的行为就可能给所有人扣上帽子……”   看着沈严眼中浮现的复杂神色,程晋松微微皱了皱眉。相处多年,他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沈严过往的心路历程。程晋松环视了一圈,而后抬手往斜前方一指:“欸沈严,你看咱俩从那边过去怎么样?”   沈严顺着程晋松手指的方向抬眼,只见那是一片小树林,虽说也是往出门的方向,却并不是通向停车场的直路。他有些不解地转眼,程晋松却只是笑笑:“咱们从昨天晚上一直忙到现在,连觉都没睡上几个小时。趁着出来了,稍微放放风。你看穿过树林也差不多到停车场了,咱俩就散会儿步,耽误不了几分钟的。”   程晋松说着,抬脚便往那边走去。沈严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这里一片人工建造的小树林,中间一个人工湖,湖边铺着一条石板小路,路旁还种着杨树和柳树。程晋松和沈严并肩而行,边走边问:“沈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沈严沉默了一下,才开口:“初中吧。一开始也不太懂,只是班上好多男生都去追女同学,我却没什么这种想法,只是爱看球,踢球。后来上青春期教育课,老师说做梦梦到异性、甚至梦到亲密行为是一种很正常的生理现象,我才突然间发现,我梦到的都是男的……”   “然后呢?你有和谁说过吗?”   沈严摇摇头:“那时候我爸刚去世,小皓又小,我根本不知道跟谁去说。而且就在那时候,学校又出了一件事……”   “出事?什么事?”   “我们学校是有初中、有高中的,当时高中部的一个男生因为去会同性网友,结果被□□了……”   程晋松一皱眉:“□□?怎么回事?”   “听说是这个男生也是同性恋,然后在网上交了一个男朋友。后来那人约他出去见面,结果见面后就在他的饮料里下药,然后就把人给□□了。”沈严说,“具体是不是这样我也不清楚,不过学校里都这么传。后来传言就越来越多,说什么这个男生其实根本不是被□□的,而是他主动跟人发生关系,被家长发现了才那么说;还有人说这个男生在学校里有总爱围着男生转,还成天给人送东西什么的;后来还有人传说这男生得了艾滋……总之就是越传越离谱越传越难听。”   光听沈严的描述,程晋松就能想象出当时的情形,他接着问:“那个男生呢?”   “他休学了一段时间,后来回到学校的时候也被人孤立,所有人——男生、女生——都躲着他走,不和他说话,不跟他一桌吃饭,听说那个男生因为受不了又自杀过一回,后来他父母就将他转学转走了……”   沈严讲到这里便停了口,程晋松听完也是默然无声。与沈严相处这些年,程晋松一直是知道沈严在情感问题上是既保守又悲观的。他从不敢主动表达自己的情感,更不会主动争取。当年暗恋自己的事被戳穿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离自己远远的,甚至调职的话都说出了口;即使后来两个人在一起,沈严也不时会流露出对两人未来的担忧。程晋松一度很不理解沈严为什么会如此不自信,现在想来,或许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少年时这段见闻的影响。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小树林,不知是不是因为环境发生了变化,沈严也转换了话题:“行了不说这些了。我觉得一会儿我们应该再问一问朱云鹤的父母,朱云鹤之前有个孩子这件事他们从来没说过。而且朱云鹤和代孕公司也产生过矛盾,说不定……”   沈严正说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招呼声:“沈队长?” 第78章 公私   “沈队长?”   听到招呼声,沈严下意识地转头,只见高志宏向自己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惊喜:“沈队长,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   “……你好。”沈严全不知道高志宏这么热情是为哪般,不过出于礼貌,还是打了个招呼。那边高志宏还在自来熟地问:“你们来这里是来查案子的?我还以为这种往外跑的工作不用队长做了呢!”   “查案是我们警察的工作,不分什么上下级。”程晋松在一旁开口。高志宏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目光却一直没离开沈严:“那沈队长,您来这里,还是查昨天的案子么?”   “是。”   “有什么新进展吗?”   “一切还在调查中。”沈严不欲多言,“我们还有事,就先不聊了。”   沈严说着就想走,然而高志宏却又叫住他:“对了沈队长,昨天走的时候忘记问了,您的电话是多少?”见沈严转过头来,他腼腆一笑,“我是想说如果我再想起来些什么,我好直接联系您。”   “刑侦队办公室的电话是XXXXXXXX,实在不行还可以打110,他们都会帮忙转接。”程晋松一口气说完,也不管高志宏记没记住,说了句“再见”,便拉着沈严快步离开。   “这人是谁啊?”走出几米后,程晋松终于忍不住开口。   “高志宏,昨天案发现场最先发现尸体的人。”沈严说。   “就是那个被尸体吓跑,然后半夜又回来报案的那个?”程晋松想了起来——昨晚高志宏去刑侦队的时候程晋松并不在场,DNA采样也是苏墨涵做的,所以他并没有见过高志宏。“不是这人怎么这么自来熟?我还没见过这么和警察套近乎的。”   “他是H市高仲悦的小儿子,估计是被高仲悦宠的吧。”   “高仲悦?”程晋松眉头微微一皱,“就是你说的,H市三大家族中的高家?”   “对。”沈严点点头。见程晋松瞬间严肃起来的表情,沈严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道:“放心,高仲悦虽然号称H市三大势力,但是他一直是搞文化产业的,没听说有过什么违法犯罪的行为。我在H市那些年高仲悦基本都在北京,我之前都没见过高志宏这个人。”   “越是这样,他这样子才越让人起疑。”程晋松依旧皱着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起来你刚刚也够不给人面子的。”想起刚刚程晋松的样子,沈严也觉得好笑,“没听说警察给人留电话号码留110的。”   “对啊,我摆明就是不告诉他!以为谁不知道他是想找借口要电话号码啊?还‘想起什么’,他要是真能想起什么,昨天晚上早就说了。”   虽然程晋松说的是实情,但是沈严总觉得程晋松这话里带着那么一股醋味儿。于是他半开玩笑地说:“欸,咱俩晚上去吃酸菜鱼吧?”   “什么?”程晋松没反应过来,沈严眨眨眼:“你不是嫌上次那家酸菜不够酸吗?今天你嘴里味儿重,吃着应该够酸了。”   “滚蛋。”程晋松脑子转了下,才发现沈严是在开自己的玩笑,忍不住笑骂了一句。沈严恶作剧得逞,开怀地笑了出出来。   说笑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停车场,两人开门上车。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后,高志宏望着两人的背影——尤其是程晋松拉着沈严手臂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且说程沈二人上了车,却并没有回局里,而是直接去了朱云鹤的家,他需要向朱云鹤的父母了解朱云鹤代孕以及孩子的相关情况。然而一到朱家却发现情况不太对,只见朱家别墅大门虚掩着,里面传出尖锐刺耳的叫骂声。附近的许多居民也听到了,都在朱家门外不远处好奇地张望着。沈严和程晋松见状忙走进去,只见朱家屋内乱作一团,客厅地板上满是被扔被砸的碎片,朱云鹤的妻子抱着孩子躲在一角,正在伤心地哭泣着。朱云鹤的母亲在她一旁不远处,正挣扎着想过去,而她身前的老妇人和中年男人则死死地拦住了她。   “你们干嘛抱我孙女,那是我孙女!……”朱母厉声高呼。   “你还有脸要孩子!”另一个年纪相仿的老年女人死死拽住她,同样大叫着,“你们全家都臭不要脸,明明是同性恋还骗我姑娘嫁过来!现在他出事就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   一听这话,程沈二人立刻明白了过来。看来是朱云鹤妻子的娘家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带人过来“讨说法”了。见那两个老人又要扭打起来,沈严忙出声喝止:“干什么呢!都别打了!”   “警官!你来得正好!”朱母一见到沈严仿佛看见了救星,“你们快点把这些人抓出去!他们闯进我家里,还想抢走我孙女!……”   “呸!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另一个老妇人一口唾沫就啐了过来,“我们是来接我姑娘回家的,是你拦着人不让走!”   “那是你要抱走我孙女!那是我孙女!……”   眼见两边又要吵起来,程晋松拦住两个老人:“哎哎哎行了行了,你们都先别吵了。”说着他看向朱云鹤的妻子杨雅童,“杨雅童,这件事你是当事人,你现在想怎么样,是想留在这里还是离开?”   “我……”杨雅童大概也就二十四五岁,她抱着孩子流着泪,眼中满是茫然无措。见她这样她母亲忙开口:“童童,跟妈回家,你还在这臭男人家干什么?!”   “童啊你别听其他人胡说八道!云鹤他是被坏人害死的!”朱母也忙在一旁拉拢儿媳,“你看警察就是来查杀死云鹤的凶手的!”   “童童你别听这老太太胡说!朱云鹤就是死在一个同性恋的据点的!”一旁一个中年男人愤然开口,见杨雅童似乎还犹豫不决,男人转头看向沈严和程晋松,“你们是来查案的刑警吧?那你们告诉我妹妹真话,朱云鹤是不是死在那帮死同性恋乱搞的据点的?!”   “警官!”朱云鹤的母亲瞬间慌了,她似乎想要阻拦程沈二人回答这个要命的问题,然而那男人却不给她机会:“两位警官,我妹妹是朱云鹤的妻子!她有权知道他丈夫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沈严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伙人,又看了看无助的年轻女人,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朱云鹤遇害的地点,的确有很多同性恋出入……”   沈严这话一出口,双方又是一阵大吵大嚷。   “行了行了!”程晋松再次喝止住其他人,他再次看向杨雅童,“杨雅童,你怎么决定?打算留下,还是先跟你家人回家?”   “我……”杨雅童显然被这接连的打击刺激到了,她抱着孩子,流着眼泪轻声说:“我想先回家……”   这话一出,朱云鹤的母亲瞬间急了:“不行!那孩子……”   “朱老太太,”程晋松拦住了朱母,“你儿媳有人身自由,她现在想回家,你无权阻拦。而且发生了这么多事,你让她回家静一静也是应该的……”   “她回去行,可是孩子得给我留下!”   “朱老太太,您儿媳妇才是您孙女的法定监护人,而且孩子才两个来月,还需要喝奶呢,为了孩子考虑也应该跟着妈妈不是?”   朱老太太还想再说什么,然而女方一家已经带着孩子离开。朱老太太没能留住儿媳和孩子,瞬间将怒火转移到沈严和程晋松的身上。   “你们是什么警察?!你们不是来查我儿子被谁杀了的吗?!凭什么管我家的家务事?!我这就去投诉你们去!”   尽管沈严和程晋松试图与老人解释法理情理都应如此,奈何老人完全不讲道理,发了疯似的把程晋松和沈严往门外推。考虑到老人情绪如此激动也不适宜问话,于是两人只得暂时离开了朱家。   “也不知道朱老太太什么时候能冷静下来。”程晋松边走边说,突然想起什么,又嘲讽地挑了挑嘴角,“昨晚上老太太还觉得不是个孙子不能传宗接代呢,今天这就亲孙女不撒手了。”   “男同性恋里之所以那么多人选择结婚,基本都是为了要个孩子。而很多老人也是这样,只要你生了孩子,就不管你接下去干什么了。”沈严冷冷地说。   “只是可怜了那些同妻。我看朱云鹤的妻子年纪也不大,希望她可以早点走出来。”程晋松说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欸沈严,你说如果杨雅童这一把孩子带走,老太太会不会把之前代孕的孩子再要回来?”   “她要是能要回来更好,”沈严目光中露出一丝坚毅,“到时候我们就能好好地查一查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了。”   接下去两天,调查的进程平稳而缓慢。警方共计确认当日出入案发现场的相关人员313人,其中303人都已经接受了警方的问话,另有10人因为各种原因暂时没有取得上联系。在这三百多人中,有8人自称曾经看到过嫌疑人,并且其中6人都确认此人手臂内侧确实有一块胎记。然而警方检查了所有相关人的双臂,却没有一个人符合条件。另外他们也调查了朱云鹤妻子杨雅童以及之前几位与朱云鹤有过情感纠葛的相关人员,然而这些人都有不在场证明,都排除了作案嫌疑。   与此同时,法证方面也是没有突破,尽管警方又通过DNA确定了4个人的身份,但是他们都不符合凶手的体型条件,也与死者没有任何瓜葛。至于剩下的5个DNA则依旧没有匹配的对象。   另一边,对朱云鹤的调查进展也不顺利。朱父朱母一直抗拒交代朱云鹤代孕的相关事宜,对警方的各种调查也拒不配合,朱母还照三餐打电话投诉沈严和程晋松,弄得负责接待的刘处也是相当无奈。   “我们帮她找杀她儿子的凶手,她还反过头来投诉我们!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程海洋打抱不平。   “这种老太太啊,根本就没有什么道德感,得理一定不饶人,不占理也势必闹三分。”秦凯也在一旁帮腔。   “她做什么我们管不了,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沈严倒是一点也不介怀。他抬眼看着围在自己桌前的两人,问:“怎么样,让你俩调查朱云鹤老家亲戚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头儿,我们来正想跟你说这件事儿呢,”秦凯开口,“我和海子查了,朱云鹤老家在临省,除了他爸妈跟他来到咱们市以外,其他的亲戚都在临省的小县城里。所以我和海子想跟你申请去临省一趟,查清楚那个小孩儿到底在哪儿。”   “也好。”沈严刚点头,眼角却瞥到程海洋在撇嘴,不禁好奇道,“怎么了?”   “头儿我跟你说,秦凯他根本就是假公济私!”程海洋指着秦凯的鼻子掀他的老底,“秦凯他女朋友老家正好也在那里,秦凯这么热心想出差,其实是想借机去见家长唔唔唔……”   程海洋话没说完,就被秦凯一把捂住了嘴:“喂程海洋你别瞎说!我是去办正事好不好!”   “哟,秦凯,跟女朋友进展不错啊?这就打算见家长了?”沈严放下笔,语气中也带上了笑意。秦凯甩开程海洋,凑近沈严几分,讪笑着解释:“其实也不算。是这样的头儿,我女朋友她姥姥后天80大寿,所以她拿了年假要回老家去给老太太过生日。她问过我要不要一起去,我原本以为最近有案子可能走不开,谁成想朱云鹤他老家正好也在那儿,所以我就……”   “行,明白了。既然顺路就过去看看老人也不错。不过正事不能忘,别忘了你有公务在身!”   “是!”秦凯激动得立正行礼,“头儿您放心!我就过去陪老太太吃个饭,一定不会耽误工作的!”   见目的达成,秦凯兴冲冲地准备离开,沈严却又叫住他:“秦凯。”   “头儿,还有什么指示?”   “记得别空手去,”沈严叮嘱,“还有,嘴甜点儿。”   “明白!”   秦凯响亮地应了一声,便笑着出门。正巧门外沈皓和唐晴要进来,于是秦凯热情地跟两人分别打招呼,然后才咧着嘴出去。   “秦凯哥怎么了?笑得都能看到后槽牙了。”沈皓指着秦凯的背影不解地问。   “秦凯准备去见家长了,看来好事要近了。”沈严嘴角还带着笑意。瞥见跟在沈皓身后的唐晴,他突然想起程晋松之前的话,不禁意有所指地试探:“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能给我点‘惊喜’。”   听到沈严这话,沈皓下意识地眼光往后一闪,而后他突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果不其然视线转回来便看到沈严正盯着他,笑得很是意味深长——显然自己刚刚那点儿小动作都被亲哥哥看见了。   “沈队,”沈皓扯出一个标准的假笑,“工作时间,拜托你不要谈‘私事’。”   最后两个字,沈皓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沈严显然也注意到了弟弟已经在炸毛边缘,而且唐晴也在一旁,总归不能玩笑开的太过。于是他收起戏谑,正色问:“怎么了,你们两个来找我有什么事?”   看着自己哥哥一秒钟进入工作状态,沈皓涌起一种有气没处撒的无力感。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才面无表情地说:“我是想来告诉你,关于那个疑犯,我和唐晴有了点新发现。” 第79章 交心   三个小时前。   “你好,我们是警察,”唐晴举起自己的警官证,“三天前旁边的浴室发生过命案,相信你们应该知道了。我看到你门外有监控,我想查看一下你们的监控,看看有没有拍到嫌疑人的踪迹。”   “哦哦,可以可以。”店老板忙点头,“你们跟我进来吧。”   从店铺中出来,沈皓对唐晴开口:“想不到你这走访的业务挺熟练的啊。”   “那是。以前在派出所的时候,师傅没事儿就带着我扫街。”唐晴喝了一口矿泉水,接着跟沈皓讲,“师傅总跟我说,只坐在办公室里,是当不好一个视频监控警察的。必须到实地去走一圈,了解每个摄像头在哪里,它的范围有多大,有没有死角,这样在真正查监控的时候才能手到擒来。不是跟你吹,当初我们派出所片区内的每一条路我都走过一遍,所有监控的覆盖范围我基本都可以背出来。但是现在不行了,全市的范围太大了,监控也太多了,真是走不过来。”   沈皓听着唐晴讲述着自己的过去,眼神中有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欣赏:“没想到你还挺爱出外勤的,很多女生都不喜欢出外勤。”   听到这个,唐晴撇撇嘴:“切,就是因为这种性别歧视,我们女的想做出点成绩才这么难!我当初报公安大学的时候就想报刑警专业的,可是它招女生实在太少了!毕业分配工作的时候也是,我们班几个男生轻轻松松就去了外勤岗位,女生就全被安排成了窗口接待的文员。”   “窗口接待人员也不轻松的,每天要应付各种各样的人。而且经常出外勤也确实辛苦……”   沈皓话还没说完,就被唐晴打断:“可是许柔姐和蒋欣姐干得也很不错不是么?!”   “许柔姐你可是比不过的,”沈皓笑了,“她的拳脚别说在法证组了,就是整个刑侦队,大概也就江厉和我哥能对付得了。”   听到沈皓提起沈严,唐晴似乎来了兴趣:“欸皓哥,听说你哥当年曾经去国外卧过底?”   “嗯,去了三年多。”   “那他卧底都是做什么啊?我听说前阵子把马旭阳送回来的Lee就是你哥在卧底时认识的人,那人到底是你哥的朋友还是敌人?”   “你这到底是对我哥卧底的故事感兴趣还是对我哥感兴趣啊?”沈皓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唐晴没听出沈皓话里的试探,随口回答:“当然是对你哥的故事感兴趣啊!卧底欸!放到电影里都是警匪片中最精彩的那种!快讲讲,你哥卧底时有什么精彩的故事没?”   望着唐晴热切的眼神,沈皓反倒有点心虚了:“其实我没怎么听我哥讲起他卧底时候的事……”   “啊?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我妈刚刚去世不久,他又突然接了任务出国,我……有些生他的气。”   沈皓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唐晴一怔,待反应过来后瞬间变得很歉疚:“对不起皓哥……我不知道……”   “没什么。”沈皓笑笑,“其实我小时候很崇拜我哥。我爸在我几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妈又要工作又要照顾我们两个,时常顾不过来,所以那时候我的很多事都是我哥在管,他对我来说有时候又像哥哥又像爸爸。但是我高二那年,我妈突发心梗,我哥因为在执行任务,没能及时赶回家……其实我也知道不是他的错,可是当时的我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沈皓说着,眼中泛起一点湿气,“或许我根本不是恨他,我是恨自己——为什么我明明在我妈身边,却没能把她救回来……”   ——当年的这段心路历程,沈皓即使同沈严都没有说过。今天不知怎么,却对着唐晴说出了口。自己曾经那样执拗地、蛮不讲理地恨着哥哥,说到底或许是为了掩饰对自己的失望。因为他知道哥哥一定会包容他,忍让他。可是他却忘了,哥哥会因此而内疚、心痛,他甚至就是怀着那样的内疚与心痛去上的战场……   见到沈皓眼中涌起泪光,唐晴也觉得心里酸酸的。她之前只知道沈严沈皓是亲兄弟,然而却不知道这两人还有这样一段伤心过往。见沈皓依旧沉浸在伤感中,她忍不住安慰道:“你也别伤心了,你看你们哥俩现在多优秀,你爸爸妈妈在天上知道了,也会为你们感到骄傲的。”   听到唐晴开口,沈皓才突然发觉自己竟和唐晴说了这么多,而且还差点哭出来。沈皓瞬间觉得有些丢脸,转开眼说:“我就是跟你随便说说,你一听一过就好了,不用记住。”   听见沈皓这生硬的遮掩,唐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发觉,沈皓每到不好意思的时候就会用这种孩子气的方式来遮掩尴尬。唐晴忍不住拉长了声音,像哄小孩儿似的配合:“好,我什么也没听见。”   于是两人接着往下一家走去,唐晴见沈皓情绪恢复一些,继续开口:“怪不得你现在和你哥关系那么好。那天听说Lee出现后,我看就你和晋哥最着急了。欸说起来,晋哥和你哥也认识好久了吗?”   “他俩……”沈皓小心地斟酌着用词,“他俩应该是属于一见如故……”   “啊?所以你哥是到了S市才认识的晋哥?”唐晴意外,见沈皓没有反驳,她惊讶之色更甚,“我还以为他俩早就认识了呢!”   沈皓笑了笑:“我哥和晋哥一起破了好几桩大案,甚至一起出生入死过好几次,所以感情自然比一般搭档要好很多。”   “难怪。我就觉得他俩站在一起的气场特别和,就像是福尔摩斯和华生,简直般配。”   听到唐晴这句话,沈皓头脑中瞬间浮现出一个视频——那是唐晴前几天的新作,视频的主角正是福尔摩斯和华生。整段作品中截取的全是两人暧昧的镜头就不说了,关键是唐晴居然用两个演员在别的影视作品中的镜头嫁接在一起愣是剪出了一段“床戏”!想到这个,再想想两个哥哥的实际情况,沈皓忍不住脚下一绊,直接踏空了台阶——   “小心!”唐晴连忙拉住了沈皓,“你没事吧?”   “没事,鞋底不知道蹭到什么了,有点打滑……”沈皓遮掩着说。   “哦,你当心点。”唐晴嘴上说着,心中却暗道“好险”——刚刚她一不留神,居然把“般配”这种词都说了出来。幸好沈皓正巧绊了一下没有在意,否则真是没法同他解释自己这诡异的用词……   两人各怀各心事,一时竟都不再说话,只是一同走向下一家。很快,案发浴室附近几家有室外监控的店铺的监控视频都被两人拷了下来,而后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回警局,开始做进一步的分析。   “记得尽量截取清楚,锐化后放进分析器,我已经设定好了参数,所有在条件范围内的人员都会被软件自动晒出来。”沈皓边入监控边提醒唐晴。   “明白。”   之后两人不再交流,各自埋头处理起监控来。一时之间,影音分析室里只有两人点击鼠标键盘的声音。   就这样过了半个多小时,唐晴最先有了发现:“皓哥,你看看这个人。”   沈皓走过去,只见唐晴屏幕上拍到的是一个不到30岁的青年,一旁的参数显示,其身高、体重都很符合嫌疑人的体型特征。最重要的是,这人在摆臂的时候露出了他的胳膊内侧,那里正有一块暗色的胎记!   沈严看着沈皓递来的视频截图,当看到嫌疑人手臂上的胎记的时候,双眸明显地一缩。   “我刚刚联系过几个目击者,也发图片让他们辨认过,他们都觉得很像在浴室里看到的嫌疑人。”沈皓说,“我估计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好!”沈严的精神为之一振,“立刻全力调查这个人,查清他是谁,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是!”   案情终于有了重大的突破。于是重案法证开始集中力量全力追查这个嫌疑人。沈皓和唐晴的视频组再次拔得头筹,率先从监控中找到了这人的清晰影像,经过面容分析比对,很快便查出了这人的真实身份。此人名叫何廷楷,男,27岁,本省C市人。有了身份信息后,调查变得更加迅速,警方很快从交通系统中查到了这人的信息,他于案发第二日一早便离开了S市。   “他是乘坐大客车离开的,”江厉向众人汇报,“去的地方也不远,是本省的H市。我联系过H市警方,他们确认何廷楷确实在H市下了车,之后又转乘了公交车。”说到这里,江厉看向沈严,“头儿,我觉得我们可以去H市一趟。从监控上看,何廷楷的举动都比较平静,看样子大概还没有想到我们已经找到了他。我觉得如果我们迅速出击的话,应该能够抓到他。”   沈严想了想,点点头:“也好,你简单收拾一下,我让法证也出两个人,咱们一会儿就出发。” 第80章 搞错?   二十分钟后,沈严、江厉、程晋松和苏墨涵一起上车出发。江厉一边坐上驾驶位一边点开信息,手机里传来一个人的说话声:“嘿江厉,我们刚刚查到你说的那个人应该是往开发区方向去了,你们先往那里开,有变化我半路再联系你哈!”   听到这条语音消息,程晋松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欸江厉,我听说H市刑侦队的新队长是你以前的战友?”   “嗯,他叫马强,去年年初调去的。”江厉回答。   两年前,魏家的魏尚武、魏婕父女针对H市公检法系统进行了一系列打击报复的犯罪行为,在其中一场爆炸中,包括副队长祁枫在内的数名警员当场牺牲,正队长周晨刚也在爆炸中失去了一条腿。后来,周晨刚也因此离开了刑侦一线。H市刑侦队遭遇重创,之后H市陆续从各地抽调了一些中坚力量,组成了新的刑侦队伍,其中江厉原来在特警队的队友马强就被调入H市刑侦队担任了队长。   相对于市区,开发区距离S市更近一些,所以几人只花了3个多小时就赶到了地方。车子刚开进开发区分局,马强就从楼里走了出来,看到江厉从驾驶位上下来,他笑着开口:“嚯,3个小时就开到了,你这家伙不是超速了吧?”   “高速限速120,我遵守交通规则了。”江厉回答,而后两人全都笑了出来。江厉先是和老友拥抱了一下,而后开始给他介绍自己的同事:“这是我们头儿沈严沈队,这是法证组程晋松晋哥。”   “沈队程队,久仰大名。”马强向程沈二人伸出手去,“江厉早就跟我提过二位,海波也经常提起沈队你。今天本来他也想来的,但是有个案子要收尾,我俩必须留一个。我说我还没见过沈队呢,所以我就抢了名额过来了。”   马强这番话说完,在场几人都笑了。沈严一边和马强握手一边笑着回答:“马队客气了,以后估计我们会经常有合作,希望合作愉快。”   待沈严和程晋松都握过手,苏墨涵这才走了上去:“马队,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诶唷我去!小苏同志!我就算忘了谁也不敢忘记你啊!”马强一脸惊喜地同苏墨涵握了握手,“你当初那手过目不忘我到现在都记得!不瞒你说,我上个月参加一个考试要背题,背得我这叫一个痛不欲生!我当时还和江厉说呢,我说我真想把你这脑子借我用两天!”   几年前,江厉有次曾经带苏墨涵去参观特警训练,结果当天电脑突然出现故障,数据一时无法调取。苏墨涵就凭着记忆愣是复盘了整次行动,而且事后与电脑记录比对分毫不差。这一手人肉电脑的功夫让整个特警队都大吃一惊。   寒暄结束,马强也进入正题:“刚才在你们来的路上,分局这边已经联系上了公交公司,通过他们车内监控与我们市内的监控配合,已经确定这人是在开发区的青阳路站下的车,然后进入了一家名叫音速的网咖。看他出入那地方的时间和频次,我们怀疑他可能是这家网咖的工作人员。”   “青阳路车站离这里不远,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好。”   于是几人分乘两辆车,直奔青阳路站。相比于多年前沈严还在H市工作的时候,青阳路附近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原来一个破旧的小学已经迁走,现在变成了一个很大的科技医药公司。不过当初有些童装店还保留了下来,也不知没了学校收入会下降多少。而他们要找的音速网咖,就在那个公司的对面。   “里面一共有两层,共有两个出口——正门在这条路上,后面的胡同里有一个消防疏散口。分局那边查了一下,何廷楷今天进去过应该还没出来。”马强介绍完,看向江厉,“哥们儿,后门就交给你了呗。我让杨波带你过去。如果那家伙真要从后门跑,你俩可得把他按住。”   “行。”江厉说完,就跟着杨波往小胡同中走去。   而后,马强看向沈严:“沈队,咱俩最好也留一个在外面守着。你看是你还是……”   “我进去吧。”沈严说。马强点点头:“那行,那我就在外面守着。”   于是,沈严和程晋松一前一后走进了网咖。一进去,光线骤然暗了下来,门口前台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生,看到两人进来,熟练地问:“要普通座还是豪华座?抽不抽烟?”   沈严和程晋松没在前台看见嫌疑人,于是开口道:“我们是来找人的,进去转一圈行吗?”   小姑娘听完连话都没说,挥挥手示意两人自便。   于是沈严和程晋松向网咖深处走去。或许是工作日,店内的人不多,两人将一楼环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嫌疑人,于是他们又上了二楼,这回他们在靠窗边的位置发现了正在摆弄一台机器的何廷楷。   发现目标,沈严和程晋松对视了一眼,而后默契地分开。沈严从左侧走向嫌疑人,而程晋松则悄悄坐在右侧过道边的一张椅子上。   “何廷楷?”离着那人还有几步的时候,沈严试探着叫了一声。何廷楷抬起头来,看到沈严时表情有些疑惑:“我是。你是哪位?”   沈严举起自己的警官证:“我是S市公安局的,有起案子想找你聊一聊。跟我走一趟吧。”   听到沈严说是警察,何廷楷却并没有任何慌张或是抬腿就跑的举动,他反倒是有些茫然地问:“去……哪里?”   当看到何廷楷顺从地跟着沈严和程晋松走出网吧时,守候在外的马强吃了一惊:“这么顺利?”   “他没反抗。”沈严回答。   事情虽然很顺利,然而沈严的表情却比刚刚更加凝重——何廷楷的反应太反常了,就算是故作镇定,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他这是放弃抵抗了?”马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而,无论是故作镇定还是放弃抵抗,这里都不是问话的地方。所以几人决定还是先回警局再说。马强一面招呼沈严等人上车,一边联系杨波、江厉让他们回来。   “嗯,对,人没费劲就抓到了,你们俩回来吧,我们……”   说话间,马强眼睛无意识地扫过网咖门口,突然,一个刚刚从其中走出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你俩回来吧,我挂了。”马强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马队?”沈严本来已经往车边走了,一抬眼却发现马强向反方向走去,忍不住开口。然而马强连头都没有回,只是往沈严这边匆匆挥了下手,脚下却更加快了脚步。   沈严顺着马强前行的方向看去,一眼便注意到一个男人正半低着头急匆匆地往前走。沈严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立刻也追了上去。前方那人似乎感觉到了危机,开始越走越快,马强也越跟越紧,那男人终于慌了,撒腿狂奔起来。   “站住!”马强大喝一声,立刻也跑了起来。那人慌不择路,一路连推带碰到了不少行人,而马强虽然人高马大,行动却比那人敏捷得多,眼看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就在那人想要抓住一个人当人质的时候,马强一个飞身上前,扳住那人的手臂往后一反剪,只听那人痛呼一声,便已被马强压在了身下。   “救,救命啊!”那人还想喊,马强将他的后背使劲往下一按:“喊什么喊?为什么抓你不知道啊?!”   正在这时,沈严也追了上来。马强一把将这人拎起:“郝运来,通缉令上见他好几回了,想不到今天搁这儿遇见了。”   “我,我不是……”那人还想狡辩,然而他的表情却早已出卖了他。于是沈严立刻掏出手铐,帮马强将人拷好。   两人押着通缉犯往回走,没走多远便看到程晋松、杨波等人开着警车赶了过来。杨波下车,当听到马强是随便扫一眼便认出通缉犯的时候,忍不住赞叹:“我说强哥,你这也太强了吧?这都是你第几次扫街发现通缉犯了?!”   “只怪这小子的名字太特么奇葩,叫什么‘好运来’,所以上次我就多看了两眼。”   听着马强和杨波的对话,沈严在一旁暗暗点头——之前听说H市刑侦队又空降了一个队长的时候,沈严心中多少是有些微词的——当初他调职离开H市的时候,他就曾经和领导推荐过原队员刘海波。后来刘海波曾经暂代过一段时间的队长,但最后真正当了队长的却是空降过去的周晨刚。周晨刚性格强硬,和刑侦队队员之间有过不少矛盾。后来发生爆炸案,周晨刚和祁枫死的死伤的伤,沈严带领刘海波及其他剩下的队员,成功破获了案子。沈严本以为刘海波这次能够升职了,结果最后却只是升任了副队。然而今天看到马强,沈严不得不承认,领导的安排是有道理的。刘海波在刑侦工作上虽然很有经验,但他性格略显温吞,缺少些领导者的组织力与魄力。而马强在这方面显然要比他好上不少。之前见面时的一番交谈就能看得出来。而刚刚这手扫街抓贼的功夫,至少说明他也是有业务能力的——其实能够进入特警队的,一定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而看杨波与马强的互动,看来,这次的这个新队长还是很受队员的认可的。   希望经历了这么多风波的H市刑侦队,之后可以顺顺利利。   一趟行动逮到了两个人,也算是收获颇丰。一行人押解着两人来到了H市公安局,通过信息比对,很快便确认了马强逮到的确实是通缉犯郝运来,而何廷楷这边却出现了意外,当听到沈严等人说起他的罪行时,何廷楷瞪大了眼睛,大声高呼:“冤枉啊!我没有杀那个男的!!” 第81章 另案   “警官,我没有杀那个人,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何廷楷大声叫冤。   “搞错?十几位证人二十多只眼睛亲眼看到你和被害人一起走进了房间,你是想说他们集体冤枉你?”沈严反问。   “不是,我确实跟他进过一个房间,但是我们俩最后没做成!因为他坚持不戴套,我们两个没谈拢,所以我就走了。我在里面一共就呆了大概不到5分钟,我真的没有杀他!”   何廷楷的表情不似作伪,沈严和程晋松对望了一眼,而后继续不动声色地问:“你说你在里面就呆了5分钟,谁能作证?现在所有人都看到你和被害人进去,之后被害人就死了,你说凶手不是你,有什么证据?”   “真的不是我啊!我……我后来去了桑拿房,对了!后来又有个男的也进了桑拿房!他应该能证明我在哪儿!”何廷楷高声辩解。   “那个男的长什么样子?”   “他……有点瘦,个子挺高,哦对了他嘶!——”   何廷楷说着想抬手,然而他却忘记了自己的手已经被铐在了桌子上,这一抬手竟把他疼得浑身一抖。   “何廷楷?”沈严看他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只是被手铐勒了一下而已,至于疼成这个样子么?   何廷楷深吸了好几口气,似乎才终于止住了疼。他抬眼苦笑着解释:“前几天有天晚上下大雨,我穿雨衣骑车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当时这只手戳在了地上……”   听到这句话,程晋松的眉头一皱。他起身走到何廷楷身边,打开了扣在他右手腕上的手铐,而后一边轻轻摸着他的手腕,一边问:“你是哪里受了伤?”   “手腕……啊对对对就是那儿!”   程晋松的眉毛皱得更深,他松开手问:“你手腕伤成这样,没去看医生?”   “去了……医生说我的手腕脱臼了,当时还做了复位。”何廷楷说话时依旧倒吸着气,看来还疼得不轻。   “脱臼了?那你为什么不打石膏?”   “医生让我打来着,但是我对那东西过敏,而且干活也不舒服,所以我就让医生给我缠的绷带,后来我看不疼了,就没再缠。”   “你这受伤时哪天的事情?在什么医院看的?”   “四天前,在开发区医院。”   听完这些,程晋松回身看了眼沈严。沈严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继续问何廷楷。   “何廷楷,你刚刚说那个跟你一起蒸桑拿的人有什么特征来着?”   “哦对了,”何廷楷终于想起了刚刚的问题,他轻轻抬起自己受伤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他的耳朵这里有一块很黑的痣……”   听到这话,沈严和程晋松对视了一眼。他们之前排查的时候确实有个人曾说在桑拿房里见到过嫌疑人,而且程沈二人也都记得,那人耳朵处确实有一块黑色的痣。   “你说你很快离开,那你有没有见到之后又有谁进了那间房间?”   “没有。”何廷楷摇摇头。   问话很快结束。走出房间后,程晋松对沈严说:“我觉得,何廷楷说得很可能是真话。”   “他的手伤得很重?”沈严问。他还记得刚刚程晋松看自己的那个眼神。   “他的手掌和腕关节都有一定程度的水肿,应该是受过伤。当然是不是真的脱臼我判断不太出来,不过他既然说看过医生,那么就应该有就诊记录可查。但是沈严,如果何廷楷真是在案发前右手就受伤了的话,那么杀人的一定不是他——死者身上的伤口既深又干脆,一个手腕脱臼刚复位两天的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沈严的眉头也深深皱了起来——难道说,他们真的抓错了人?   走出审讯区,沈严去了刑侦队的办公室。刑侦队都知道沈严今天过来,好几个老队员都在等着他。沈严先和老同事们一一问候,而后和马强、刘海波介绍了刚刚审讯的情况。听到沈严的讲述,马强、刘海波也都皱起了眉头,刘海波说:“鹤林昨天出差了,现在法医那边有个新来的小法医在,可以让他先去看看。另外,医院那边也可以去问问,把医院和医生的名字告诉我,我这就联系分局的同事去查。”   “好。那就拜托了。”   刘海波问清了何廷楷就诊的医院与医生姓名,立刻便联系了分局的同事。很快医院那边就有了回复。就诊记录确认,何廷楷确实在本月21日——也就是案发前3天——因为手腕脱臼去医院看过病并接受了腕关节复位,只是拒绝了打石膏;警局内,法医的验伤结果也同样证实了这一说法。   “所以他的手确实不能捅伤人?”沈严向小法医确认。   “如果只是拿刀划个口子应该没问题,但是如果像您说的那么深的伤口的话,他大概真的办不到——就算他真的忍着疼捅进去了,也会因为手腕力量不够而出现滑脱或是改变方向,不可能这样笔直地一捅到底。”法医小伙子如是说,而后他感慨道,“不过这人也是够倒霉的,摔个跤就把手腕摔脱臼了……”   然而,正是他这倒霉的脱臼,却反倒证明了他不可能是杀害死者的凶手。那么凶手到底是谁,他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隔间中杀人并离开的呢?   “不是,这家伙手腕都脱臼了,干嘛还巴巴地跑到S市去‘相亲’啊?”一旁的马强开口,“而且怎么就那么巧,他刚出去就有人进去了?沈队你们看现场了么?那隔间有那么隐蔽吗?”   “隔间外是个走廊,除非就是去那里,否则确实不太容易遇到人,”沈严解释,“不过……”说到这里他迟疑地停了下来,何廷楷身上的巧合的确太多了,偏巧他刚离开隔间不久就有人进去,偏巧他手腕脱臼能证明他无法杀人——这些真的不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凶手而故意施展的苦肉计?   正在沈严皱眉思索时,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方礼源。   “喂,礼源。”   “头儿,我们这边查到了一个案子,或许和朱云鹤案子有点关联。”方礼源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本月13日在C市花园广场发生了一起伤人案,被害人在观看音乐喷泉表演时被人捅中了后腰。不过由于发现及时,这人保住了一条命。我问C市警方要了被害人伤口的照片和伤情鉴定,结果发现伤口的位置以及大小都与朱云鹤身上的很像。”   “有这种事?!”沈严听得神情一动。   “不止如此,而且凶手行凶的过程同样很干净利落。”方礼源说,“据说是趁着喷泉表演的时候捅的人,之后又趁乱逃走。警方盘查了很多人,至今没有确认嫌疑人。”   同样的作案手法,同样的伤口,看来的确有可能是同一个人了。于是沈严忙问:“被害人是男是女?是同性恋吗?”   “男的。是不是同性恋暂时不太清楚,不过当时有一个领着小男孩的男人也在现场,而且就是他打的120。”方礼源说,“我觉得这案子很可能跟我们的案子有关,你觉得要不要去看看?”   “好。你让蒋欣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咱们在C市汇合。”   翌日清晨,沈严留下了江厉和苏墨涵在H市继续后续侦查,自己则和程晋松乘车奔赴了C市。当他们到达的时候,方礼源和蒋欣也从S市赶了过来,四人一起向分局刑侦队的黄队长了解情况。   “沈队,方队,按照昨天说的,我联系了那起案子的被害人和当时的目击证人。被害人名叫乔海石,是一名大学老师;报警人叫楚远竹,巧的是,这两人居然是邻居,”说到这里黄队长冲沈严和方礼源挑了挑眉,“我看你们猜的保不齐是真的。”   沈严和程晋松对视一眼——他们昨天联系黄队长是就问过乔海石的性取向问题。如果乔海石真的也是同性恋,那么这两起案子就更可能是同一凶手所为了。而现在听黄队长的意思,他们很可能猜对了。   乔海石的家位于一栋34层楼的33层,而楚远竹的家就在他家对门。如此巧合的布局不仅让众人更多了几分猜想。所以见到乔海石后两人也不绕圈子,直接便询问乔海石的性向问题。乔海石一开始还有些遮掩,但是当听说第二起案件的受害人也是gay时,他终于有了些触动。   “乔海石,我们警方需要掌握真实的情况,这样我们才能更好、更快地破案。你刚刚也知道,现在这起案子又有了一个被害人,而且他已经死了。我希望你能对我们警方说实话,以便于我们尽快抓到凶手。”   乔海石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是,我是同性恋。远竹就是我的爱人。”   “把他叫过来吧,我们一起聊一聊。”   乔海石想起身,然而看他行动不便,程晋松便没让他折腾,只是让他给楚远竹打个电话。不一会儿,房门打开,楚远竹从隔壁走了过来。趁着这功夫,蒋欣查看了一下乔海石的伤口,果不其然其中刀位置与朱云鹤背后伤口几乎如出一辙,而大小也相差无几。蒋欣冲沈严点了点头——凶手真的可能是同一个人。   楚远竹进门时正见到蒋欣在给乔海石验伤,看到依旧缝着针的伤口,楚远竹眼中表现出明显的疼惜。待蒋欣检查完毕,他连忙过去帮乔海石放下了衣服。因为知道警方已经知晓了他们的关系,楚远竹也不再避讳,直接坐到了乔海石的身边,还握住了他的手。   “两位,我们是S市公安局刑侦队的,今天来是因为在S市又发生了一起案件,可能与两位的案子有关联,所以我们需要向两位再询问一下当初的案子。”沈严说完后,便开始询问当天案发的过程。据两人回忆,当天是乔海石和楚远竹带着孩子去看喷泉灯光秀,结果就在灯光秀开始后不久乔海石便感觉自己后背被人刺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是被人捅刀子的时候凶手早就已经跑远了。   “所以你完全没有看到凶手的样子?”沈严追问。   乔海石摇摇头:“当时正是灯光秀刚开场的时候,大家都往前挤,我只怕别人挤到孩子,所以并没注意身后,只当是有人撞了我一下。但是紧接着我就觉得没力气,然后后背也感觉湿了,这时候我身后有人嚷嚷说我流血了,我这才知道自己是中刀了……”   “那你呢?”沈严又看向楚远竹。   “我也没看到。”楚远竹摇摇头,面带愧色,“当时我只顾着拿手机录像了,完全没注意。还是别人嚷嚷说海石出血了我才发现……”   沈严的眉头皱了起来——听两人的描述,沈严愈发可以确定,这个凶手就是杀害朱云鹤的人。在这样人流密集的场合动手,凶手却依然安然逃脱,这胆大心细的程度,实在令人心惊。   “两位,”这时,之前一直没说话的程晋松开了口,“我刚刚一直听你们说‘孩子’,所以你们还有个孩子?”   听到这话乔海石和楚远竹下意识地对望了一下,而后乔海石才开口:“哦,是,我之前有过一个女朋友,所以……”   程晋松正要再问,然而就在这时沈严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然后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喂,秦凯。”   “头儿!大发现!”秦凯的声音从一片嘈杂的环境中传来,“我们刚刚打听到,朱云鹤根本没有把孩子送给他亲戚!”   “什么?!” 第82章 孩子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到前一天。且说秦凯跟着女朋友吕潇潇到了临省的县城,参加老太太的生日宴。程海洋本来没打算去凑热闹,但偏偏这时候秦凯却良心发现,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有异性没人性,于是非要拉着程海洋跟他一起过去。   程海洋抱臂斜觑:“你确定不是让我过去吃你的狗粮的?”   “什么吃狗粮,我哪回撒狗粮你吃过?”秦凯白他,“我问过我女朋友了,她有个二姨正好在朱云鹤老家的那个镇子上。以我对象的说法,她二姨对他们镇子上的人特别了解,所以咱们过去说不定能从她二姨嘴里探听到些消息。你要知道,农村中老年妇女的八卦能力是最强的了!”   这话说得是没错,可是……程海洋抬眼瞥了下秦凯——两口子连她二姨都擅长八卦,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不管怎么说,程海洋到底还是和秦凯一起去了吕潇潇的姥姥家。吕潇潇的姥姥一共生了6个孩子,其中年纪小的四个都进了城,只有老大、老二留在了老人的身边。秦凯作为第三代最后一个单身娃吕潇潇的男朋友,自然是受到了娘家人足够的关切。从进门开始,他就被各个舅舅舅妈阿姨姨夫拉着问东问西。难为平时伶牙俐齿的秦凯,面对这么一群七大姑八大姨,应付得也有些吃力。就在秦凯头上见汗的时候,刚刚在屋外不知忙活什么的吕潇潇终于过来解救亲夫了。   “二姨,您这都快问到他家祖宗了,差不多就行了。”吕潇潇一句话就拦住了话头,而后她话锋一转,“你刚刚问了那么多,这回换我们问你了。就你们镇子上的老朱家,你知道吧?”   “老朱家?知道!咋了?”   从吕潇潇说出“老朱家”开始,一旁的秦凯和程海洋的耳朵就竖了起来,待等到吕潇潇二姨说出那句“知道”,都不用吕潇潇发话,两人立刻就凑了过来。   “潇潇,”秦凯低声对女朋友说,“给我们找个安静的地儿。”   吕潇潇下巴微微往外面一扬:“隔壁的空屋帮你们收拾好了,去吧。”   秦凯和程海洋带着吕潇潇二姨来到隔壁,秦凯和程海洋先是表明了身份,然后便直入正题:“是这样,我们要查的这个人叫朱传福,他有个儿子叫朱云鹤……”   “哦,朱老四家的孩子!我知道!”秦凯话还没说完,就被吕潇潇二姨打断,“那小子据说在城里当什么网红了,说是挣了不少钱,还把他爸妈都接到城里了。这事儿我们那儿的人都知道!”   “对对,就是他!听说他前些年生了个孩子,然后那孩子有点毛病,据说就被朱云鹤送到这边给亲戚养着了,您知道这事儿吗?”   “有这事儿?没听说过啊?那孩子多大?”   “应该三四岁了吧,是个女孩儿……”   “那不可能!老朱家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女孩儿!”吕潇潇二姨断然摆手,“他们一家子都特别重男轻女,你要是说有个男孩儿被送过来还有可能,女孩儿还有毛病,他们家肯定不会有人要!”   “……所以我们今天一清早就来这镇上打听了。”秦凯在简单介绍过昨天打听到的情况后,接着向沈严汇报,“我们把老朱家周围的邻居问了个遍,他们都表示,没有见过老朱家有什么两三岁的女孩子;然后我们跟着当地派出所的同事一起去了朱云鹤他大伯、二伯家,他们都表示,朱云鹤从来没有把孩子寄养在他们这儿。不过他们也说朱云鹤确实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是大概一年不到这个孩子就不见了,据朱云鹤他妈说是朱云鹤的对象回来,把孩子要走了。秦凯汇报完,对沈严说,“头儿,我……”   “等等。”沈严突然叫住了秦凯。就在刚刚秦凯说话的时候,一种微妙的违和感突然从沈严脑中一闪而过。沈严皱起眉头——是哪里不对?   “秦凯,”沈严对着话筒那头说,“你把你刚刚那句话再说一遍。”   “哦,我说朱云鹤那个孩子不到一年就不见了,他妈妈说是朱云鹤的对象把孩子要走了。”秦凯只当沈严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而后继续往下说,“头儿,我觉得这个孩子肯定有问题,朱云鹤他家这说法就是两头骗,那个孩子指不定被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秦凯,你们再和朱家人确认一下,看他们知不知道朱云鹤究竟把孩子弄到哪里去了。然后你们尽快回来,咱们一起再去找朱云鹤的父母,一定要查到这个孩子到底去了哪里!好了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沈严说完,便匆匆挂了电话——他终于想清楚是哪里不对了!   挂断电话,沈严快步走回客厅,这边程晋松等人还在同乔海石两人说话,不过话题似乎已经拐到了案子以外的地方,只听楚远竹说:“其实我们这么做也是没办法,还是在大学工作,如果有人知道了他是同性恋,肯定会生出很多麻烦,所以我们才把房子买在一起,这样也可以安全一些。”   “能买到对门很不容易啊,”沈严顺着楚远竹的话往下聊,“两位应该很早就下手了吧?”   “我们在这个小区刚开盘的时候就买了,大概过了两年才交房。这房子我们也是前年年底才住上。”楚远竹说。   “这么说来你们这房子买了有4年多了,可是我记得你们的孩子才三岁吧?”沈严看向乔海石,“所以你女朋友还怀着孕,你却又和别的男人一起买了房子?”   听到这话,乔海石和楚远竹的脸色都是一变。楚远竹神色不悦,想开口却被乔海石拦住。后者笑了笑,对沈严说:“警官,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谁年轻的时候还没犯点错呢。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如果没有……”   “你孩子的母亲叫什么名字?现在住在哪里?”   听到这话,楚远竹终于忍不住了:“警官,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我们的隐私,没必要告诉你们吧?”   “如果是和案子有关,你们就有义务交代。”沈严也板起了脸。他直视着那两人,再次严肃地问:“你们最好实话实说,这个孩子到底是哪里来的?他的母亲到底是谁?”   乔海石和楚远竹一时没有回答,而是再次对视了一眼,彼此目光中都有探寻之意。程晋松注意到这两人的小动作,开口道:“二位,我提醒你们一下,作为公民,有协助警方破案的义务。如果你们拒不交代或者是作伪证的话,我们警方是可以追究你们的法律责任的。”   听到程晋松最后这句,那两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一旁的黄队长也帮腔:“我说你们两个还是实话实说吧!你们要不说实话,我们怎么帮你们抓捅伤你的人啊?”   听到几人的轮番劝说,那两人低声商量了两句,终于达成了一致。   “好,警官,我们就告诉你们实话。”乔海石开口,“小贺其实是我们代孕的孩子。”   听到“代孕”这个词,其他几人心中都是一震。沈严印证了心中的猜想,问:“你们是在什么地方代孕的?孕母是谁?”   “我们是在H市的一家代孕机构做的。”楚远竹回答,“精子用的是海石的,卵子和孕母都是代孕机构提供的,我们只见过孕母两次,但是她叫什么名字我们不太清楚。”   “那个代孕机构叫什么名字?”   “叫恩源科技医疗中心。”楚远竹回答。   “恩源科技医疗?!”沈严一惊——他记得这个名字,这正是何廷楷工作的那家网咖对面的那个医疗机构的名字!!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前那些诡异的巧合,如今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于是沈严立刻打电话给江厉和苏墨涵,让他们马上调查恩源科技医疗中心;而他则在向楚远竹和乔海石详细了解了两人代孕的详细细节。   “我们也是听朋友说的,他家在圈子里很有名。”楚远竹介绍,“他们那里分为几个档位,包括卵母是什么样的人、代孕母亲的情况、婴儿的个数和性别等等都可以选。我和海石觉得我们两个男人要是生个女孩照顾起来不太方便,所以就加钱选了一个男孩。”   “你们代孕一共花了多少钱?”程晋松问。   “加上包成功以及选性别,一共是75万。”   听到这个价码,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个孩子就75万,这个恩源医疗从中牟利恐怕不止千万。   “生出来的孩子你们是怎么上户口的?”程晋松问出另一个关键问题。果然乔、楚二人听到之后神色颇有变化,沈严见状说:“这些事我们只要想查都是能查出来的,你们还是自己主动交代的好。”   那两人似乎也明白眼前的现状,所以也放弃了抵抗。楚远竹说:“也是恩源帮我们做的。当时接待我们的那个工作人员向我们介绍了一个人,我们给了那人5万,他直接帮我们办了出生证明和落户。”   听到这里,所有人的心中都深深一震——所以这不是一个单打独斗的机构或是人员,而是包含了从买卖卵子、非法代孕到办理假出生证明甚至落户的一整条非法产业链。   沈严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看着乔海石和楚远竹说:“你们在整件事中接触到的所有人——他们的姓名、样貌以及联络方式——全给我写下来。” 第83章 黑产   原本一桩看似普通的杀人案,居然牵扯出的一系列的黑色产业链,案情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于是沈严立刻打电话给肖局和H市公安局局长邵局,向两位领导分别汇报了情况。两位领导都对沈严的汇报十分重视,肖局表示立刻会向上级汇报,而邵局则告诉沈严,会从H市公安局抽派人手,继续严查这条黑色产业链。   H市公安局,会议室。   “经调查,恩源科技医疗公司是7年前成立的,注册的主营业务是医疗美容及辅助生殖。”一名警员向沈严等人介绍调查结果,“其老总叫杜铭恩,今年48岁。杜铭恩原来在医院工作,后来下海经商,先是自己经营诊所,后来建立了这家科技医疗公司。从注册资本上看,杜铭恩占60%,剩下的40%的资本是高仲悦的。”   听到高仲悦这个名字,在场所有人眼光都是一动。大家都知道高仲悦是H市的两大商业巨头之一,恩源有他的资本,难不成高仲悦也和这个案子有关?   或许是看出了所有人的疑虑,那名警员接着说:“从我们目前查到的情况来看,恩源的高层基本都是跟着杜铭恩多年的老员工或是医疗领域相关的人,和高仲悦似乎没什么关系。感觉高仲悦应该只是投资人,并不参与公司的实际运作。”   “以高仲悦的经济实力,他投资几个这样的公司并不算奇怪。”程晋松说,其他一些人也认同地点头。   “继续说,还查到些什么。”马强示意那个警员。   那警员点点头,继续说:“法院方面没有查到关于恩源公司的诉讼,不过我们在和各个分局及派出所了解情况时了解到,在去年的时候有人曾经向分局报案,说恩源公司非法买卖卵子,并且害死了人。但是调查的最后抓到的是一个私人诊所,并不是恩源公司。”   这个消息引起了沈严的注意,他追问道:“报案人是谁?”   “报案人叫吕华清,女,今年48岁。她的女儿莫莎莎在前年12月份的一次捐卵手术中出现意外,经抢救无效死亡。吕华清在女儿死后就一直在各种上告,今年上半年案子终于宣判,诊所负责人被判有期徒刑七年。”   “吕华清现在人在哪里?”马强问。   “吕华清是M省人,她的女儿是在咱们本读大学。我们联系过当时帮吕华清打官司的律师,他说吕华清在官司宣判后就回老家去了。”   程晋松一边听警员介绍一边仔细看着手上的资料,待警员说完,他低声对沈严开口:“我觉得这个吕华清恐怕与这两起案子关系不大。根据卷宗,莫莎莎的取卵手术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出现问题,卵子并没有提取成功。而且,就算成功了,这也是今年的事,而朱云鹤和乔海石两个人的孩子都已经三岁多了,吕华清就算要报仇也找不上朱云鹤或乔海石吧?”   马强也认同程晋松的观点,他补充道:“而且,吕华清就是一个农村妇女,且不说她自己肯定没有这杀人能力,我怀疑就算她找也找不到那么专业的人。”   两人说得都有道理,但沈严想得却更多些:“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联系一下吕华清。她之前为女儿维权奔走了那么久,说不定还会认识其他的受害者或他们的家属。而这些人中说不定就有我们要找的凶手。”   这个猜测倒是十分有道理,马强认同地点头:“那行,我这就让人联系当地公安,让他们帮我们找吕华清问一问,看看能不能找到真凶。”   会议开完,一行人从会议室中走了出来。见到他们出来,一个警员走过来:“马队,沈队,楚远竹带着孩子过来了。”   马强点头:“直接带法医那屋去吧,告诉他们快点出结果。”   今天楚远竹带孩子是来采集DNA的。根据楚远竹和乔海石的介绍,在恩源做代孕的同性恋并不算少,而凶手选择他们两人行凶,恐怕事出有因。而楚远竹很确定曾在孕母的生产过程很顺利,所以出问题的很可能就是卵子的供体。于是程晋松便提议采样孩子的DNA,看看能不能从DNA库中查到卵子供体究竟是谁——当然,采样孩子的DNA只是方案之一,想要知道卵子供体,其实还有更直接的办法,那就是让恩源科技医疗中心提供相关文件。只是为同性恋代孕是属于违法国家法律的行为,所以恩源科技医疗绝对不会轻易承认,他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翌日,恩源科技医疗中心。   坐在医疗中心的接待室,沈严和程晋松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房间中挂的满是各种可爱的婴儿照片,还有父母抱着新生婴儿满脸幸福的温馨合照,置身这样的氛围,很难不让人产生“生孩子”的冲动。   “几位久等了!”一个男人走进房间,他先同楚远竹打了个招呼,而后一边同沈严和程晋松分别握手,一边半真半假地赞叹:“之前就听楚先生说他朋友帅哥多,想不到两位都这么英俊啊!”   “过奖,过奖。”沈严和程晋松配合地笑笑。他们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人,个子不高,戴着一副眼镜。虽然他外面也套着一件白大褂,但是他的神情包括他白大褂里套衬衫打领带的衣着都让人感觉他更像是一个销售。这人就是之前为楚远竹和乔海石安排代孕事务的恩源科技医疗的工作人员陈文斌。   四人分别落座,而后陈文斌继续开口:“我听楚先生说,两位也是想要一个孩子是吗?”   “是,”程晋松点点头,先于沈严开口,“我们俩在一起好几年了,之前觉得两个人好就行了,可是岁数大了以后总觉得有个孩子家里热闹。而且你也知道,老人吧,总是希望能有后……”   “明白明白,能理解。” 陈文斌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其实是这样的,不管什么样的家庭,没有后代总觉得是个缺陷。而且不瞒两位,这没有孩子年轻的时候可能还不觉得怎么样,但是到老了是真不行。就连住进养老院,那些没有后代的老人也特别受欺负!那些护工看没有孩子帮你撑腰,真的是完全不拿你当人看!”   “是,所以我们也才想要个孩子。但是我俩都不想找女人结婚去生,一个是麻烦,另外我们俩在一起其实也很不容易,”程晋松说着,自然地抓起身旁沈严的手,与他十指交握,语气充满了真诚,“我们都不想伤害这份感情。”   “两位的感情真是令人羡慕。” 陈文斌做出感动的模样,“我倒不是做这一行所以才这么说,不过找女人生孩子其实真的不容易。咱们就不说找个不爱的人一起生活有多不舒服了吧,就说最实际的,你处对象得花钱吧?结婚彩礼、婚宴都得花钱吧?还有之后备孕、怀孕……各种麻烦事儿那就更多了。等她帮你生出孩子之后,你们要是不离婚,就永远得养着这么个不爱的人;而如果离婚的话,分财产还是小事,女的分分钟把孩子都带走!我们见过太多白养了女人几年结果最后媳妇带着孩子一起离婚走了的!你说那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嘛!”   不得不说,陈文斌这推销业务还真是够专业,一张嘴就将形婚说了个一文不值。程晋松和沈严偷偷对视一眼,而后程晋松开始转入正题:“所以我们才想了解一下,代孕具体怎么个流程,大概需要花多少钱。”   “哦,是这样的。”见程晋松进入正题,陈文斌也微微坐直了身子,他递给沈严程晋松一张价目表,然后开始给两人详细介绍,“我们这里是分为几个档位可选的,最基础的是一次套餐,就是为两位做一次试管婴儿,这样的价格是40万。不过这种是不包成功的,因为试管婴儿是有一定失败的几率的;如果是包成功的话,单胎的套餐包是60万,这种我们会保证为两位成功生出一个孩子,但是不保证性别。如果两位想选择性别的话,那么需要再加15万,也就是75万;如果两位想要多个孩子,那么我们可以在总价的基础上打一个八五折的优惠;如果是双胞胎的话可以打七折……”   “你这套餐里已经包括卵子、受孕和给孕母的钱了对吧?”程晋松询问。   “没错,就是您只要付这一次钱,剩下的就等着抱孩子就行。当然,如果两位愿意,也可以给代孕的孕母包个红包,哈哈。”   “你们这儿的卵子都是从哪里来的啊?”程晋松装作不经意地问,见陈文斌面色略带警惕,他接着说,“生出来的孩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这个您放心,我们这儿的卵子都是健康女性提供的健康卵子,绝对不会有问题。而且在整个孕期我们还有每月一次的专业产检,保证给二位生出一个健康的宝宝。”   “是么?”之前一直安静的沈严开口,“我怎么听说有人在你们这儿生出孩子有毛病呢?”   或许是沈严面相就有些冷,再加上一开口就问了这么一个尖锐的问题,陈文斌脸上也闪过一丝不自然,但他还是努力调整了笑容,解释道,“哥一看就是个细心的人。这个,我不能把别的客户的资料拿给你们看,来证明我没说谎。但是我可以给两位保证,我在这儿工作四年多了,我就没听说我们这儿出生的哪个孩子是有缺陷的。至于我哥说听说的,第一个他不一定真是在我们这儿生的,第二个就算他是在我们这儿生的,孩子的病也不一定是先天的。咱们说生是一回事,养又是另一回事了,有的家长不细心,照顾孩子时没照顾好,出问题了最后怪我们,您说这也不能算我们的问题啊对吧?”   “那手续怎么办啊?”程晋松接着问出另一个关键问题,“我们这种代孕国家是不让的吧?生出来的孩子能办出生证上户口吗?”   听到这个问题,陈文斌暧昧地一笑:“原则上呢,我们是不负责这些手续的。不过二位既然是楚先生介绍来的,也算是老顾客了,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只要两位再付5万,我可以私人帮二位找到内部人士,把所有手续都搞定。”说到这里他指了指一旁的楚远竹,“二位不信可以问楚先生,他的孩子就是都在我们这儿办的。”   程晋松和沈严又问了几个问题,见该打听的都问得差不多了,便以“回家仔细商量考虑一下”为由离开。陈文斌也并不起疑,热情地将两人送出门外。   “两位可以回家好好商量商量,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谢谢。”   走出医疗中心大楼,程晋松问沈严:“怎么样,都录上了么?”   “没问题。”沈严轻轻拍了拍手中的手包,“都录上了。”   暗访顺利成功,这让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于是三人一起走出大门。然而他们没注意到,在他们离开大门时,一辆黑色轿车正开进了医疗中心的大院中。在经过两人后,那辆车的后座车窗轻轻摇下一个缝,里面那双熟悉的眼睛,此刻闪着意外而疑虑的光。 第84章 意外   “小高总,您好。”正在车里人盯着那三人的背影皱眉时,车门被人打开。杜铭恩的秘书热情地冲着车内的年轻男人打招呼。“杜总正在接个重要电话,他让我先下来接您。”   高志宏下了车,他指着大门的方向,问:“刚刚出去的那几个人是谁?来干什么的?”   “什么?”秘书下意识地回头,然而大门处早已没有了那几人的身影。秘书转回头来,不解地问:“高总您刚刚看到的是什么人?”   “三个男的,在我车进来的时候出去的,你一会儿查一下监控,看看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好的,我马上就让人去查。”   秘书引着高志宏走进楼内,并一路陪着来到董事长办公室。刚一开门,杜铭恩立刻起身迎接:“不好意思高总,刚刚接了个电话,耽误了一会儿。您今天怎么想着上我这儿来了?”   “也没什么,早上跟我爸他们开会,他们说现在医疗企业热门,想挑选几个不错的企业,看看能不能努力培养一下,争取上市。我第一个想到杜叔叔了,所以就过来看看。”   听到“上市”两个字,杜铭恩的眼中瞬间绽放出光芒:“高总您快请坐!咱们边坐边聊!”   两人在办公室内聊了半个多小时,杜铭恩这才打开办公室房门:“小刘,再来给高总泡杯咖啡。”   “是。”秘书立刻从咖啡壶中接上咖啡,加奶加糖后端进办公室。放下咖啡杯,还没等秘书开口,高志宏就开口问道:“刚刚让你查的人查到了吗?”   “查到了,”秘书忙回答,“那三个人是来咨询代孕的。其中一个是以前在这里做过的老客户,他这次带了朋友来咨询,应该也是想代孕。”   “代孕?”高志宏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你是说那两个人是一对?”   “应该是。”秘书点点头,“我问了负责接待的同事,他说那两个人看着感情很好的样子。”秘书望着高志宏若有所思的表情,试探着问,“高总,您认识那两个人吗?”   “你去给我把接待他们的人叫过来。”高志宏吩咐,他下意识地把玩着咖啡杯,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此时的沈严和程晋松并不知道自己的暗访已经被高志宏发现了,他们正在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   “技术组已经看过了,偷拍机拍的效果十分清晰,那个客户经理的脸以及他说的话都录了进去。”马强说,“有了这个东西,咱们就可以申请相关手续,直接过去调取他们的档案记录了。”   “好。”沈严点头,“这件事要尽快,以免那个凶手继续作案。”   “行,咱俩现在就去找邵局。”   尽管警方已经尽可能加快了速度,然而意外却还是发生了。第二天一清早,沈严便接到楚远竹的电话,称有人向乔海石工作的大学举报,说乔海石是同性恋,而他前几日受伤就是源于同性恋之间的“情感纠葛”!与此同时,在网上该大学的相关网页下,也有人发布了同样的爆料,并且爆出了乔海石、楚远竹以及孩子的高清照片!   “今天早上学校领导已经给海石打电话,问他网上这些事是不是真的。我昨天刚和你们出去,今天就爆出来了这些事,是不是你们调查的事情泄露了信息,所以他们才这样来报复我们?”楚远竹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焦虑与不满。   “你把爆料的网页发给我,我们会让技术去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查到爆料人是谁。至于学校那边,我们也会派人去问一下。”   安抚完楚远竹,沈严立刻将这情况告诉给了其他人。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心中一紧,马强问道:“你们昨天见那个人的时候都聊了些什么?会不会是他起疑心了?”   “应该不会,”说话的是程晋松,“昨天那个人一直在很热情地跟我们推销他们的服务,虽然有些关键问题他没有开口,但是并不像是对我们起疑心的样子。”   “难道是有人从之前的案子里发现什么了?”马强继续猜测,“可是乔海石被捅已经是半个月以前的事儿了,现在才被人爆料,也有点说不过去啊……”   沈严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边也在仔细地回忆昨天发生的一切。他对马强说:“马队,我想去看下道路监控。”   “哦,上指挥室那屋就能……”马强说着手往外指。沈严自然知道指挥室在哪里,抬脚便往外走。马强和程晋松也立刻跟上。   三人一起到了指挥室,沈严对值班警员开口:“帮我调一下昨天上午青阳路恩源科技医疗正门的监控。”   值班警员点点头,立刻按沈严说的操作。很快,沈严、程晋松两人的身影便出现在屏幕上。只见两人在楚远竹的带领下走进了医疗中心,之后医疗中心门外一切如常。过了大约一个半小时,三人再次从医院出来,然后消失在监控的一角。   “等下!”就在这时,沈严突然开口,他指着屏幕中刚刚进入院门的那台车说:“往回倒一点,然后把这个车放大!”   值班警员立刻按照沈严要求操作,只见视频中那辆黑色轿车进入大门后便停了下来,而后似乎有什么人从远处跑到车门前,而那车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向里开走。   然而,沈严关注的却是那个车牌号,他盯着那个号码开口:“马队,联系一下车管所,帮我查查这个车是谁的。”   “怎么了沈严?你认识这辆车?”程晋松问。   沈严没有多说,只是盯着那辆车皱眉。   那边,马强已经拨通了车管所的电话,很快他便传出一声惊叹:“什么?确定是他的?!好我知道了。”   “沈队,查到了。那车是高仲悦名下的,看来昨天是他看到了你们并认了出来,这才坏了事。”马强不无懊恼地说。   然而,沈严想到的却更多:“不对,如果高仲悦知道我们昨天是去暗访的,那么他肯定就猜到我们要调查恩源科技医疗了!他们很可能会毁掉证据!”沈严说着看向马强,语气急促,“马队,我们必须赶快去恩源科技!”   “好!我这就给邵局打电话,咱们马上出发!”   于是马强立刻向邵局做了汇报,紧急申请了搜查证,然而还是晚了。当他们到达恩源科技并提出搜查的时候,恩源科技医疗的老总杜铭恩立刻摆出一副歉疚的姿态:“不瞒二位,我们昨天刚刚开除了几个违规的员工。我们正打算内部整理完毕好向你们警方报警呢!”   沈严眉头皱了起来。马强则不动声色地问:“是么?你们发现什么了?”   “我们发现一些员工在工作中出现了严重的失职,并没有仔细审核申请者的资质,有的甚至连假证都没有看出来。还有的员工,私下违规帮一些家庭办理出生或落户手续,情节非常恶劣!”   “违规□□这可是违法行为啊!”马强顺着杜铭恩的话往下说,“你们查到几个这样的人啊?”   “虽然目前只查到一个人,但是与其在工作上有关联的员工却有好几个。他们都没有履行仔细核查的责任,才会被其他同事钻了空子。”   沈严无意和杜铭恩绕圈子,于是说:“杜总,我们今天来是有两起刑事案件需要调取你们这里的资料。”说着他将搜查证递给杜铭恩,“希望你们配合。”   杜铭恩接过文件,仔细地看了看,然后略显为难地说:“二位,我不是不配合,不过昨天我们调查之前被那个员工收到了风声,他为了怕我们查到,居然提前把一些资料都销毁了,而且这人也逃走了。我们现在都联系不上这个员工……”   “这人叫什么名字?”沈严问。   “他叫陈文斌。”   听到这话,沈严和马强对视一眼——看来他们猜得果然没错,一定是昨天高仲悦的人认出了沈严和程晋松,于是迅速开除了相关人员,并销毁了相关证据。   “杜总,”马强对杜铭恩开口,“我们这边破案催得紧,就请你把所有和陈文斌有过合作的人都叫出来,我们要逐个问话。另外,你说那人把资料都销毁了,正好我们同事也有懂电脑的,让他帮你们看看,说不定能恢复一部分。”   “好,可以。”   杜铭恩答应得非常痛快。然而所有人都明白,他越是答应得容易,就越说明他们对证据处理得彻底。果不其然叫来的所有工作人员不是表示自己不清楚,就是将责任推给了陈文斌,而对于关键问题则无一例外地一无所知。而计算机数据恢复也不尽如人意,技术组的人告诉马强和沈严,那些代孕数据被删除得十分彻底,根本无法再恢复。   “他肯定是用了专业软件,而且反复覆盖了多次,这绝对不是普通人删文件的做法。”齐新宇低声对马强和沈严汇报。   两人也都明白。但是按照相关人员的说法,陈文斌昨天午休期间借口自己电脑出问题,在技术处的办公室磨蹭了好久,再加上他是“蓄意删除数据”,用了专业软件也不足为奇。所以一时半刻警方还真找不到恩源这帮人撒谎的证据。明白这一点,马强和沈严决定不再浪费时间,只带着现有的“残存文件”离开了恩源科技医疗中心。   “想不到高仲悦这老狐狸这么精,闻到一点儿不对就下手这么快。”上了车马强开口。   “恩源的问题倒是可以慢慢查,我现在担心的是那个凶手。”沈严皱眉说,“我们一天抓不到他,他就有继续犯案的可能。”   “一会儿回局里你再好好审审那个何廷楷,我觉得那小子肯定不像他说的那么无辜。”马强建议。   沈严点点头——何廷楷肯定是他们要深挖的一个对象。然而除了何廷楷之外,还有没有什么线索是他们忽略了的?   与此同时,杜铭恩的办公室。   “这次真要谢谢高总了,如果不是您,我们公司恐怕就要遇到大麻烦了。”杜铭恩对着电话那头说。   “杜叔叔不用这么客气,大家都是同一战线的,这是应该的。不过这次是运气好,下次可就不好说了。您现在公司做得不小了,也要注意些安全了,不能再像之前那么冒险了。”高志宏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是是是,您说的是。我下次一定注意。”杜铭恩连连点头。   “哦对了,昨天说的事我跟我爸说了,我爸也觉得你们公司现在不错,不过董事会那边还是有些人觉得恩源现在的规模与利润度都不太够,所以他们认为如果恩源想要下轮融资,需要签对赌协议。”   听到“对赌协议”几个字,杜铭恩的心中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他试探着问:“不知道条件是……”   “初步的计划应该是三年10亿吧。我爸认为以恩源这两年的营业额,应该可以达成的。”   杜铭恩的心猛地一沉。他尴尬地笑了笑:“高总,10亿,这个要求……有点高吧?是,我们公司这两年的营业额是还不错,但是除去成本,我们的利润其实……”   “杜叔叔您不用太紧张,这只是他们的初步计划而已,我也就是跟您随口一说。您也知道,这离最后拍板还远着呢。”高志宏语气轻松地说,但紧接着就话锋一转,“更何况,恩源这次的事情,能解决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如果问题没有处理好,甚至影响到了悦然的声誉,那么一切就不好说怎么样子了呢……”   杜铭恩感觉后背泛起些凉意,他忙说道:“高总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想办法解决好!公司那边,也拜托您一定帮帮忙……”   放下电话,高志宏的嘴角泛起笑意。他现在越来越体会到父亲所说的“摆弄人心”是怎样一种乐趣了。不过那个沈严……他和另外那个叫程晋松的警察……   有趣,还真是有趣……   想到这里,他将手机扔到一旁,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第85章 攻心   网络上。   ——能同时找到赌场庄家和账号所在的地下钱庄,‘清道夫’果然名不虚传。   ——想请我的人很多,但是一次请不到就想把我‘绑架’过去的人可不多。   ——不好意思,雇主本人其实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有些手下比较心急而已。您也明白,时机是不等人的,错过时间,任务很可能就无法完成了。为了表达歉意,雇主已经跟我说过,之前您拿走的那笔钱,就当做是道歉的礼物了。   ——有意思,明明是我拿到的钱,却说的好像是你们白送给我的一样。   ——说法不重要,只要您明白雇主的诚意就好。   ——所以你们找我到底是想做什么?   ——具体的任务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第一项任务雇主已经告诉我了,您可以将它当成热身活动——或是正餐前的开胃菜。   ——热身?还是测试?   ——随您定义。雇主要完成的任务复杂而有挑战性,尽管他很相信您的名气,但他还是需要确认一下您能胜任。   ——我不管你们到底是“热身”还是“测试”,但是我是每做一项就要收一项的费的。   ——这个没问题。一半定金今天就可以打到您的账户,后一半在任务完成后支付。   ——那就OK。说吧,要做什么?   光标闪烁,三行文字连续发来——   中国。   S市。   一个名叫沈严的警察。   “沈队,审讯室已经准备好了,何廷楷也带过去了。你可以过去了。”H市办公室内,一个警员过来通知沈严。   “好,谢谢。”沈严说着,和程晋松一起走向审讯室。   与上一次相比,何廷楷的状态变化并不算太大,只是他的右手上缠回了绷带。程晋松一边调整摄像机一边随口问:“何廷楷,你的手怎么样了?”   “好多了。”   程晋松点点头,边走回自己的座位边说:“昨天医生也来给你看过了,他说你的手确实曾经脱臼过,需要好好养一养。不过他也说了另一件事,就是像你手腕这种脱臼日常中极难遇到,他当医生当了二十多年,就没遇到一个摔跤能把手腕摔脱臼的。”程晋松盯着何廷楷的眼睛,缓慢而严肃地说,“他说你的手腕,更像是人为掰脱臼的。”   听到程晋松这么说,何廷楷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慌张的神情,他只是笑笑:“警官,你这可就说笑了。我没事闲的干嘛要把自己手腕子掰脱臼?”   “为了证明你没有能力杀害朱云鹤。”一旁的沈严淡淡开口,“那天晚上你是故意去勾引朱云鹤的。你之前就了解过,朱云鹤经常去那个于是,所以你早早就到了那里,就是他等他。等你把朱云鹤骗到房间里之后,你的同伙就跟了进去杀掉了他。而你则离开了房间,装作一切都与你无关。但是你们都知道警方事后调查一定会查到你,为了摆脱你的嫌疑,所以他故意在作案前把你的手腕掰脱臼,这样我们警方在调查的时候,你就可以用你的手腕脱臼、无法杀人来为自己开脱。”   “我们查过,”程晋松继续开口,“你之前是在C市的一家公司工作,而且薪水待遇也都不错。但是今年年初你突然从公司辞职,去了音速网咖当了个小网管。你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监视对面的恩源公司。我估计你应该想直接应聘他们单位来着,但很可惜没有进去。所以就选了这么个退而求其次的方法。”   何廷楷听着程晋松的话,一言不发。   “何廷楷,”沈严再次开口,“现在你所涉及的是一死一伤两桩刑事案件,这已经不是三五年刑期的事了。我们知道你肯定不是动刀杀人的人,所以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和警方坦白,交代出你的同伙到底是谁。这样还能为自己争取一些减刑的机会。”   听完沈严的说法,何廷楷再次抬眼,真诚却又无辜地说:“警官,我都跟你们说过好多回了,这事儿真的跟我没关系。我真的只是凑巧和那个人进了那个屋……”   “何廷楷,你是觉得我们拿你真的没办法,是吧?”沈严打断何廷楷的辩白,他直视着何廷楷,平静却又严肃地说,“你觉得以现有的证据,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把你和凶杀案联系起来。但是你觉得你能挺多久?你的聊天记录、通话记录,你的家人、朋友、同学……只要警方逐个去排查了解,我们总会找到你和你同伙之间的关系。所以,你觉得你的拖延有意义吗?”看着何廷楷不自觉地闪开了目光,沈严又补了一句,“还是说,你还在为你的同伴争取时间?”   何廷楷没有回答,但是他的身子却不自然地在椅子里动了一动。   “何廷楷,你可想清楚。”程晋松也开口,“现在你同伙做的所有案子到最后都有你的一份。他多杀一个人,你就要多一份刑期!你不会打算后半辈子都在监狱里度过吧?”   听到程晋松这几句话,何廷楷却似乎下定了决心,他抬起头,对沈严和程晋松说:“警官,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要是能找到我杀他的证据,就起诉我吧。”   出了审讯室,马强和刘海波都站在外面,见到两人出来,刘海波先开口:“这个何廷楷反应有点奇怪啊。刚刚沈队你说完那番话的时候,他似乎都有些动摇了。但是程队那句‘后半辈子都在监狱里度过’一说,他反倒态度变硬了。”   “他已经做好了坐牢的准备了。”沈严说着看向马强和刘海波,“马队,海波,麻烦你们派人立刻去调查何廷楷的朋友和同学,刚刚我在提到这两个词的时候,何廷楷便开始不敢看我了。他的同伙十有八九就是他的朋友或同学。”   “这个前几天调查的时候查到过。”马强立刻回答,“这个何廷楷是C市人,他大学是在S市念的,毕业后又回了C市,直到半年前他调换工作来到H市。”   “他来H市应该就是为了复仇。所以他来H市之前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程晋松说。   “还有,两个被害人的孩子都是三四岁,也就是说代孕的事情都应该发生在四五年前。当时他的同学朋友中有谁出过事也需要查。”   “四五年前他应该还在大学,我让礼源、崔哥他们去查。”程晋松说。沈严点点头:“C市也要派人过去查。秦凯和海洋不是刚去过么,让他们再跑一趟,务必要尽快查清何廷楷的人际关系!那个凶手很可能再杀人!”   “好。”程晋松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然而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沈严,我觉得我们还有个线索可以利用。之前我们不是猜测应该是给乔海石提供卵子的女性出事了么,现在我们正好有孩子的照片,我们可以让他们去看看这孩子长得像谁,这样应该能更快确认出事的人!”   “对!这个主意好!”沈严连连赞同,他忙看向刘海波,“海波……”   “明白,我这就去给楚远竹打电话,让他立刻带孩子过来!”   刘海波快步离开,程晋松则走到一旁开始打电话。沈严本来也要打电话布置工作的,但一抬眼却看到马强正在看着自己。沈严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越过马强直接给刘海波下命令了。想到这一点,沈严瞬间觉得有些歉疚:“抱歉马队,刚刚我一时着急,直接就分配任务了……”   然而,马强却并没有在意,他反倒是笑着说:“之前就听江厉跟我说过你和程队配合有多么好。一开始我还有点不信,这回亲眼见到我算是知道江厉没说错了。你俩这搭档也太有默契了,真是黄金组合啊!”   沈严完全没想到马强会说这话,他意外地眨眨眼,倒是一旁打完电话回来的程晋松听到马强的夸赞,笑着回答:“马队你过奖了。我和沈严这也是一起工作的年头多了,彼此更熟悉了而已。”   “你俩这默契度,可不像是四五年能培养出来的。我当兵时见到的那些搭档几年的狙击手和观察员也就你们这水平吧。人家可是一直同吃同住在一起的!”   听到这话,程沈二人同时耳朵一红——其实他们俩也是同吃同住,而且,比那个交流得还“深入”……   当然,这话是绝对不能跟马强说的,所以沈严赶忙转换话题:“其实海波人也不错,马队和他搭档一段时间也会感觉出来的。”   听到这话,马强哈哈地笑了出来:“哈哈,老刘是技术派,我在查案上真有不少跟他学的。我这人心粗,配老刘这么个严谨心细的,能帮着我少犯点错误。”说着,马强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看手机,然后对程晋松和沈严说,“我还有事,先出去了。你们俩继续忙。有需要直接跟老刘说。”   “好。”   马强说完,大步离开了观察室。程晋松和沈严也收拾好东西离开。程晋松边走边对沈严说:“马队人看着不错,我看他和刘队搭档也挺好,这回你可以放心了。”   沈严微笑着点了点头。毕竟H市也是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刘海波更是与他一起工作多年,在经历了这几年的各种波折后,他很开心老队伍老同事终于有了新的局面。   两人正聊着,沈严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是方礼源来了电话。   “礼源,怎么样?朱云鹤的父母有说什么吗?”   方礼源是昨天返回的S市。从回去之后,他就在不断做朱云鹤父母的工作。到今早朱云鹤父母终于松了口。“据朱云鹤他妈说,朱云鹤确实也是在恩源科技医疗做的代孕。这事情他们老两口一开始是不知情的。直到孩子都生出来了,朱云鹤才告诉他爸妈。所以老两口匆匆忙忙从外地赶过来,帮儿子带孩子。但是没想到几个月后孩子在检查时查出肌张力过高,说可能影响走路。朱云鹤得知这个消息后就开始去恩源科技医疗闹事。但是恩源那边说孩子出生时检查一切正常,不承认是他们的责任,最后大概也是为了息事宁人,恩源科技承诺可以为朱云鹤孩子推荐治疗的地方,并且给减免些治疗费用。然而朱云鹤一听说要治好几年、而且又不一定能治好后,就又开始打退堂鼓了。正好朱母一直想劝儿子找个女人结婚,再加上这一胎又是个女孩儿,所以也在一旁添油加醋。之后突然有一天,朱云鹤回家来取孩子,说是有人愿意出大价钱要这个孩子。朱母一听可以把有病的孩子处理掉还能换钱,就也同意了。之后朱云鹤赚了钱,于是他们就搬离了原来的地方,然后朱云鹤才娶了现在的妻子……”   “所以那个孩子是被卖掉了?”沈严脚下一顿,“知道卖给谁了吗?”   “不知道。”方礼源回答,“朱云鹤他妈说卖孩子的事完全是朱云鹤自己联系的,直到他都联系好了把孩子抱走的时候才告诉他爸妈。所以他爸妈完全不知道朱云鹤是卖给了谁。我刚刚让小皓也查过朱云鹤的手机,但是他的手机去年换过,之前的内容并没有转过来,所以也完全查不到当初的记录。”   沈严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想了想,问:“有没有那个孩子的照片?”   “老太太的手机里还有两张当初拍的照片。我这就发给你。”   伴随一声轻响,两张照片发到了沈严的手机上。沈严看着屏幕上那婴儿稚嫩可爱的笑脸,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第86章 背景   因为自己同乔海石的关系被人爆料,楚远竹对于再配合警方显得犹豫了许多。刘海波费了好一番口舌,才终于说服他们同意带孩子过来。警方为孩子拍了若干张照片,并采集了他的DNA。与此同时,秦凯和程海洋也奔赴了C市,去调查何廷楷当年的同学与朋友。而方礼源则和江厉在S市对何廷楷大学期间生活做背景调查。或许因为找对了方向,调查很快有了进展。何廷楷的大学同学告诉警方,何廷楷在大四那年一直与一个校外男生交往频繁。同时,何廷楷高中的同学则确认,那个男生是何廷楷高中同学,名叫武振豪。   “振豪、廷楷还有三班的田诗琪,他们仨那时候关系特别好。振豪和诗琪是一对,廷楷和振豪则是铁哥们。后来高考的时候廷楷和诗琪都考上了大学,振豪没考上就去当了兵。后来振豪退伍之后就和诗琪结了婚,廷楷就是振豪的伴郎。”说到这里这同学叹了一口气,“唉,只可惜去年诗琪去世了。你说她年纪轻轻的,说没了就没了……”   “去世了?”秦凯和程海洋一听就心中一动,秦凯忙追问,“怎么去世的?”   “听说是自杀,好像是抑郁症什么的。诗琪也是可怜,听说都怀孕了,不知道怎么孩子就没了。然后她好像就得了抑郁症,最后就跳楼了。你说她年纪轻轻的,一个孩子没了就再要呗,干嘛这么想不开要自杀……”   秦凯和程海洋交换了一个眼神,秦凯问:“你这儿有田诗琪的照片吗?”   “哦,我们有毕业纪念册。”那同学说着,从书架最高层抽下一本册子来,他翻到某一页,指着一张照片说:“这个就是田诗琪。”   照片上的女孩长相甜美,秦凯从手机里翻出楚远竹和乔海石儿子的照片,两相比对,尽管是一男一女,但小孩子的眉眼尤其是那眉毛的形状,简直是一模一样……   “头儿,C市的同事帮我们查到了田诗琪当初住院的医院。据病历记载,田诗琪是怀孕时因为宫外孕摘除了一侧的输卵管。但是问题是她另一侧的卵巢之前就被摘除了,所以那次手术后田诗琪就几乎不能再怀孕了。”秦凯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据医生回忆,田诗琪后来说她是在一次取卵手术中因为出了问题,所以摘掉了那一侧的卵巢。护士记得她老公当时似乎还对她大发过一次脾气,原因是不是因为这个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就冲那孩子和田诗琪长得那么像,我觉得田诗琪九成九就是那孩子的妈。”   也就是说,田诗琪当年去捐了卵,结果不想手术出现意外导致摘除了一侧卵巢。而后来她又因为宫外孕摘除了另一侧输卵管,导致她基本睡了生育能力。之后田诗琪因为抑郁症跳楼,而武振豪则在妻子死后决定找到那些人,替她报仇——沈严在头脑中梳理了一下前因后果,这个逻辑是说得通的。于是他问:“那他们有没有人有武振豪的联系方式?”   “问题就在这儿!”秦凯声音突然变得懊丧,“他们都没有武振豪现在的联系方式!据说武振豪从田诗琪出事后就换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手机号、微信全换了!我们问了好多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现在的联系方式!!”   “你和海洋现在就去武振豪的高中,他的档案里一定有武振豪的身份证号!另外,把武振豪的照片发过来,我这边也想办法查!”   “好!明白!!”   “武振豪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挂断电话,沈严将刚刚得知的消息告诉给程晋松、马强等人,“只是现在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在哪里,我担心他很可能还会继续犯案。”   “按照何廷楷给他拖延时间的举动来看,他大概真的还会再下手。”马强说。   一旁的程晋松没说话,他皱着眉似乎若有所思。沈严注意到,问:“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   “沈严,我想再审一次何廷楷。”   “何廷楷?你觉得他会说?”   “不确定,不过我有了点想法,打算试一试。”   “好,我这就让马队安排。”   程晋松和沈严来到审讯室外,何廷楷已经被关在里面了。程晋松问看守何廷楷的警员:“何廷楷这几天有什么异常么?”   “没什么。每天就是自己呆着,安安静静的,也不跟别人说话。不过刚刚我带他出来的时候他问了我一次今天星期几,感觉是被关得有点不知时日了。”   程晋松点点头。他这才和沈严一起走进审讯室。   “何廷楷,”程晋松坐下之后便开门见山:我们已经查到武振豪了。”   听到这话,何廷楷的身子一震,然而他很快便低下眼去,恢复了平静。   “其实你一直暗恋武振豪,对么?”   何廷楷猛地抬眼,就连坐在程晋松身旁的沈严,也是心中一惊。   那边程晋松还在继续说着:“你一直暗恋武振豪,只是武振豪是个直男,而且还有喜欢的人。所以你就以‘好哥们’的身份留在他身边,甚至还在他和田诗琪的结婚典礼上当他的伴郎。结果没想到婚后没多久,田诗琪就因为抑郁症而自杀。而武振豪得知害妻子宫外孕甚至丧失生育能力的罪魁祸首就是几年前的那次代孕时,他决定为妻子复仇。而你为了实现他的心愿,所以就决定帮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为爱牺牲还挺伟大呢?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真正的爱应该是导人向善的。如果你真的爱武振豪,就应该劝她用合法的方式为妻子报仇,而不是让他成为一个杀人犯!”   从被关进警局到现在,沈严第一次在何廷楷的脸上看到了犹豫纠结的神情。他知道程晋松的话触动到了何廷楷,于是顺着继续说:“何廷楷,你的手腕是武振豪掰脱臼的对吧?他这么做是为了帮你洗脱嫌疑,让你可以脱罪。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武振豪将来会怎么样?他现在已经犯了两桩案子,如果他现在能自首的话,或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否则他一定会被判死刑了。他想尽办法保护你,你忍心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走上死路吗?!”   何廷楷的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当他抬起头时,沈严和程晋松都注意到他眼中已经噙上了泪水。只见何廷楷深吸了一口气,问:“警官,现在几点了?”   沈严微微一皱眉头,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程晋松便已经看了看手表回答了出去:“10点34。”   听到这个时间,何廷楷似乎安下心来。他平静地说:“警官,就算我现在坦白也已经没有意义了。”说着他看向沈严,“警官,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对的,但是有一件事你说错了,就是我根本没打算一个人活下去……”   何廷楷话音未落,程晋松却突然起身便往外走,而沈严也跟着他快步离开。只留下何廷楷茫然地看着两人背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然沈严和程晋松也不需要他明白,阻止武振豪继续作案才是他们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只见两人一走出审讯室,沈严便开口:“武振豪是今天要向下一个对象复仇!他早上问星期几,就是想确认自己没有搞错日期!”   “而且武振豪下手的时间应该在10点半以前,所以他刚刚才会问我时间。”程晋松说着看着自己手上的手表,现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9点20分。“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必须查到武振豪到底是要对谁动手。”   ——作为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刑侦警员,无论是沈严还是程晋松,都知道“时间”对于犯罪嫌疑人的重要意义。甚至在有些自杀案中,被害人往往会以某个时间来作为自己采取行动的心理暗示节点。所以刚刚当何廷楷询问二人“几点了”的时候,沈严本能地就警觉了起来。而程晋松则是直接诈了他一下,故意把时间往快说了一个多小时。结果何廷楷果然中了计。虽然他没有说出更具体的内容,但至少警方确认了武振豪下一步行动的时间。   接下去的问题便是,武振豪的复仇对象到底是谁了。由于时间紧迫,也容不得他们细分析,沈严让马强帮忙通知所有本案相关人员,让他们各自汇报行踪,并立刻安排附近的派出所警员前去确保他们的安全。   “楚远竹已经通知到了。他说他和乔海石还有孩子这几天都在家,现在附近派出所的警员已经去了。”一个警员放下电话汇报。   “朱云鹤的爸妈也在家中,礼源已经通知他们提高警惕,并且让附近的派出所去人了。他和江厉现在也在赶往朱家。”程晋松也说。   沈严轻轻点点头,紧锁的眉头却并没有松开。无论是乔海石还是朱云鹤,武振豪其实都已经采取过行动了,他杀回马枪的几率并不高。而如果说谁对田诗琪的死付最大责任的话,那么必然是鼓动她卖卵的恩源科技医疗……   程晋松看着沈严拿着电话皱眉,问:“杜铭恩的电话还打不通?”   “他办公室的电话一直没人接。”沈严说。前几天他们去调查时杜铭恩不肯给警方自己的私人手机号,只留了办公室电话。结果现在到了紧要关头想联系他也联系不上了。   “不行打恩源科技别的电话,让他们联系杜铭恩。整个恩源科技里总有人能有他的手机号!”程晋松建议。   然而就在此时,突然一个电话拨到了马强的桌头。马强接起电话,听得瞬间变了脸色——   “刚刚接到报警,在滨海路疑似发生一起挟持人质事件,”马强看着沈严和程晋松,一脸凝重地说,“从监控上看,挟持犯人长得很像武振豪……”   与此同时,在滨海路的盘山道上,一辆车正在向山顶行驶着,后排座位上歪歪扭扭地躺着两个人,都已经失去了意识。正在开车的男人眼睛直视前方,目光中是赴死的决然…… 第87章 赎罪   “你好!我叫武振豪,我想跟你做朋友!”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直不楞登地冲到女生面前,对着女生大声告白。见到女生惊恐后退的样子,才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吓到了人家,忙又后退了半步,连连摆手:“你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我是你同学,我是3班的,我知道你是5班的!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想问问以后能不能跟你一起上下学……”   “你……你家要是也往这个方向,就一起走呗……”许久,女生细若蚊蝇的声音传了出来。武振豪顿时兴奋得满脸放光,“好!在!我家也往这个方向!!……”   “振豪!你怎么来了?”   “诗琪,今天是2月14情人节,我给你买了份礼物,你回去再拆……”   武振豪把东西塞到田诗琪手里就想跑,不料田诗琪却叫住他:“哎你等等!”说着,她从自己的羽绒服里也掏出一个小袋子,“这个是我送给你的,你……”   “诗琪!”   突然,刺耳的声音从身后出传来。一个女人快步走了过来,她来到两人面前,用怀疑的目光反复扫过两人,而后盯着田诗琪问:“这人是谁?你干嘛呢?”   “哦,他是我同学,过来问我借作业。”田诗琪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她重新看向武振豪,一副与普通同学对话的语气,“作业你记得开学前还给我。”   女人听到这话还是将信将疑,但是田诗琪已经向楼里走去了,于是女人也没再多问,只是用警惕且不悦的眼神看了武振豪一眼,然后才缓缓离开。   “诗琪,上次那个女的是你妈妈吧?她是不是怀疑咱俩了?”   “她不是我妈,是我舅妈……”   “你舅妈?那你爸妈呢?……欸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到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了?”   “我……我爸和我妈离婚了,我妈因为这件事一直不开心,几年前也死了……”   “所以这几年你都是和你舅舅、舅妈一起过的?他们对你好吗?”   女孩咬了咬嘴唇,犹豫了许久才说了一句:“他们给我交学费、供我吃住,已经很不容易了……”   尽管男生不算聪明,但是也听出了这句话的潜台词,他拍着胸脯承诺:“你别伤心,你再等我几年,等你大学毕业了咱俩就结婚!到时候我和你在一起,绝对不会再让你受欺负!”   女生一直平静内敛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澜。她看着男生真诚的模样,充满期待地点了点头。   “诗琪!这是我哥们儿,何廷楷!当初就是他鼓励我去追你的!所以他应该算是咱俩的半个媒人!”   面前的男生比武振豪矮了半头,长得则是干净阳光。他戏谑地打量着自己的好友,揶揄说:“哟哟,这算是见亲友啦?”之后却又看向女生,“我跟你说诗琪,我这哥们儿虽然长得不像个好人,但是其实算是个好人。你可要好好对他……”   “何廷楷!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不像个好人?!……”   “振豪,你查分了吗?你打算报哪儿的大学?我想你先确定好学校,然后我跟着往一个城市报,这样咱俩就不用分开两地了。”   “你不用管我了。”   见男友垂头丧气的模样,田诗琪心中有些不安。她凑到武振豪身旁,小声问:“你怎么了?”   “没啥,就是这分太菜了。”武振豪说着把分数条扔了过去。田诗琪瞥了一眼分数,脸上的期待也转为了失落。她看着男友,小心地问:“那你打算复读一年?”   “不复读了。我压根不是读书的料。我想好了,我打算去当兵。现在当兵待遇也不错,还能早点挣钱。将来继续留部队或者转业出来都能找个不错的工作。”   “可是……”女生眼中流露失落,可是这样,他们恐怕就不能在一个城市了……而且就算在一个城市,部队管理那么严格,想见面也不那么容易……   然而,片刻后,女生还是掩藏住了自己所有的小心思,她微笑对武振豪说:“当兵也不错。那你就去吧。到时候你放假的时候我就去你们那儿看你。”   “别打了!振豪别打了!”   “妈的小子你打人!走,咱们上派出所去!”   “别别别!不好意思,我男朋友喝多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就行吗?!我朋友这头都被开瓢了!”   “诗琪你别拦着我!……看我今天打……打不死他这个……贼眉鼠眼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男朋友喝多了,他真是不故意的!这样,你带你朋友去医院,医药费多少我们付!拜托不要报警!……”   “操,那行,你先拿3万块出来,把你电话号码留下,后续我朋友要是没事了我也不讹你,要是治疗费还不够我再找你……”   “好好。”女生连连答应。然而她全部的积蓄加起来也只有不到一万块……但是,她不能让对方报警。如果让部队知道男友醉酒打伤人的话,他肯定会受处分的……   这时,她突然想起了某个app里经常打的“网贷”广告。田诗琪咬咬牙,打开了软件……   “恭喜恭喜!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振豪,有你的啊!退伍出来就结婚。说!你丫是不是等不及娶媳妇了,从部队里跑出来的?!”   “那怎么可能!我们振豪可是正经当满了四年兵,还差点儿入了特种兵营的!”不待武振豪回答,伴郎何廷楷便先帮他正名,“人家只是不想婚后还和老婆两地分居,这叫为爱复原懂不懂!?”   “不懂!我只知道振豪、诗琪是咱们这些同学里最先结婚的。所以今天这杯酒你们俩跑不了!”   “诶诶诶你们别欺负新娘子哈!这样,今天我替诗琪跟你们喝,来来来,我和振豪陪你们,有一个算一个我们今天非把你们都喝趴下!……”   “医生!我老婆是怎么了!?她刚刚突然就说肚子疼,然后就开始流血……”   “你妻子是宫外孕引发的出血,她的情况比较紧急,我们必须要摘掉她那一侧的输卵管。”   “好好好!只要你保住她的命,该摘就摘!……”   “手术很成功,你老婆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了。”   “医生,我老婆摘了那个什么管,对她以后怀孕会有影响吗?”   “一般来说摘除一侧输卵管是不应该影响怀孕的,但是我们检查的时候发现你老婆左侧的卵巢和输卵管都已经摘除了……”   “什么!?摘除?!她什么时候摘除的?!”   “这个你需要去问你老婆。因为卵巢是生产卵子的,而输卵管会将卵子输送到子宫,这样才有机会受孕着床。你老婆左侧卵巢已经被摘除了,现在右侧的输卵管又被摘除,所以你们是无法自然受孕了。如果你们想生孩子,可以考虑一下试管婴儿等辅助生殖……”   “又来月经了?那就说明这次的受精卵还是没有成功着床……”医生翻看着一张张化验单,不禁皱起眉头,“按说你这么年轻,卵巢不应该这么多毛病啊……”   “医生,我……”女人犹豫了一下,见屋内没有别人,这才轻声说,“我跟您说件事,您能不能不要告诉我老公?”   “怎么了?”   “我……我前年的时候曾经捐过一次卵子……当时取卵的时候出了点问题,只能把左边的卵巢摘了。当时大夫说还剩一边应该还能怀孕,但是我从那以后经常肚子疼,月经也不规律……”   老大夫看了眼女人,叹了口气:“捐卵对身体伤害很大的……你当初要是不做那种傻事,也不至于伤了身子。女人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女人压抑地啜泣了起来。老医生只是无能为力地叹口气。然而两人都不知道,虚掩的门外,站着一脸震惊的武振豪。刚刚他只是去打了个热水,不想却听到了屋内的对话。武振豪并没有听到前情,他只听到了老医生说女人曾经“做过傻事”、“不爱惜身体”……   “行了你别喝了!”何廷楷抢下武振豪手中的酒瓶,“你都喝了十几瓶了!我是你这是干嘛?要把自己灌死啊?!”   “你别管我!是兄弟的就陪我喝酒!……”   “是你兄弟才不能让你这么把自己喝死!”何廷楷把酒瓶远远放到一旁,然后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诗琪她……”男人说到这里,欲言又止。何廷楷不解:“诗琪怎么了?欸你别有话说一半行不行?!”   “诗琪她背着我出过轨!”武振豪双拳狠狠往桌上一砸,双眼通红。   “什么?!”何廷楷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吧?!你是不是搞错了?”   “是她偷偷跟医生说的!她还不让医生告诉我!”武振豪咬牙切齿——一个女人“做过不爱惜自己的傻事”,还能是什么?!她摘除卵巢估计也就是打掉孩子的时候出的事!!亏自己之前几次备孕失败都一直安慰她,她居然这样背叛自己!!……   何廷楷看武振豪这激动伤心的样子,叹了口气。他拍了拍武振豪,安慰说:“兄弟,不是我说,你之前当兵那么多年,才和她见了几面?田诗琪长得也不错,在大学里肯定有人追,所以一时上头了也不是不可能……”看着好友伤心的模样,何廷楷不可对人言的隐蔽心思慢慢浮现出来,他温柔地抚摸着武振豪厚实的背,带着一丝情意地说,“你知道吗,女人也不是都一心一意的……”   “我操何廷楷!这是怎么回事?!”武振豪从睡梦中醒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吃了一惊。他居然赤身裸体地和何廷楷睡在一个被窝中!而何廷楷显然也没穿衣服!   何廷楷被吼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看武振豪:“都是男人,你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么……”   “不是!我……我怎么……”武振豪完全惊呆了,眼前的何廷楷脖颈上有着吻痕,手腕处似乎还有被人捏出来的淤青。而自己下身的感觉也在提醒着他,自己昨晚绝对是做过什么。可是他……他怎么会……和一个男人……   “你昨晚上喝多了,一个劲儿地哭。我想安慰安慰你,结果你搂着我就开始亲,然后就把我推到了床上……”见到武振豪仿佛被雷劈过的样子,他隐忍地笑笑:“行了,反正我是男的,怀不了孕。你不用太在意……”   “我……”武振豪的大脑完全停转了。他看了看眼前的状况,突然跳下床穿起衣服便急匆匆地离开。   “呿,这就走了,也不问问人家疼不疼……”何廷楷自嘲地笑笑,一瘸一拐地起身去收拾一团乱的床铺……   “振豪,你昨晚去哪儿了?”一进家门,田诗琪便迎了过来,“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也不接。”   武振豪看着田诗琪关心的神情——以往每次看到田诗琪这么关心自己他都会觉得心头暖暖的,可是如今再看到这张脸,他第一个想起的却是自己在医院偷听到的几句话她的背叛……于是他转开眼,轻描淡写地说:“……跟同事出去了。”   “你吃饭了么?我昨晚给你做的菜在冰箱里,我这就去给你热一热……”   “振豪,咱们预约做试管的日子快到了……”   “改天再说吧,我这段时间单位有事。要不下个月吧。”   “你最近单位很忙么?你最近都在单位值了好几个通宵了……”   “事情多。我先走了……”   纠缠,发泄般地冲撞,在高潮的顶点感觉到的不是快乐,而是无尽的空虚……武振豪抽着事后烟,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何廷楷温柔地靠了过来。他完全没有想到武振豪居然会再来找自己,而且还再次和自己上床。多年心愿得偿的满足感使他内心充满了甜蜜。他靠在武振豪身旁,温声地说:“振豪,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咱俩的关系的,包括诗琪。你什么时候你要是腻了,想结束,随时告诉我,我还可以退回去做你的好哥们。”   听到这话,武振豪斜眼看过来:“你小子是不是早就对我动心思了?”   “我要说我高中那会儿就对你有意思了你相信吗?”何廷楷看着武振豪,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武振豪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何廷楷笑笑,对武振豪全盘托出:“其实我原本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你的,因为我知道你喜欢女人。但是谁能想到呢?或许是老天可怜我,给我这个机会。”何廷楷搂住武振豪,温柔地发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你变心。我一定永远对你忠诚……”   “振豪!你!你们这……”   “诗琪,大家都是成年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当初做的那些事振豪已经都知道了。这事是你对不起我哥们在先的。”   “什么?振豪你……”   “你不用说了。”武振豪冷着脸打断田诗琪的话,“过几天咱俩就去办离婚手续,房子和存款都留给你。我净身出户。”   “铃——铃——”   “我来电话了。”   “电话着什么急,你不接他自然就挂了……”   “铃——铃——铃——”   “靠别真是急事儿!”武振豪一把推开自己趴在自己身上的何廷楷,拿起床头的手机——居然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谁?”武振豪没好气地问。   “你好,请问你是武振豪吧?我们是警察……”   武振豪听着那边接下去说的话,手机“啪”的一下掉在了床上……   振豪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有些秘密我也一直没告诉你。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你解释,希望你能听完,好吗?   你还记得三年前有一次咱们两人出去吃饭,结果你喝多了,和人打架的事情么?当时我跟你说我赔了那人两万块,你还说我赔多了。其实那人当时被你打得脑出血,做了一场大手术,一共花了8万多。我当时没有那么多钱,又不敢跟你说,没有办法只能去借了网贷。然而网贷的利率太高了,我拼命打工挣钱,欠的债却越来越多。我当时不敢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以你的性子一定还回去找那些人的麻烦,而你们部队要是知道你喝酒打伤人的事,一定会给你处分的。后来,有人告诉我说有医疗机构会高价收女性的卵子,而且据说对女性没有什么伤害。我当时想着这样能一次性把贷款还清,所以就去了。然而没想到手术出了意外,医生只能摘掉了我一侧的卵巢……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取卵手术其实对女性伤害特别大,可是那时已经晚了……我曾经无数次祈求老天爷可怜我,也安慰自己我还有一侧的卵巢,应该也可以再生孩子,可谁知道老天爷还是没听到我的祈祷……   “振豪,”妻子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了身边,她脸上依旧是温婉的微笑,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凝视着自己,语气真诚:“我知道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我走了,希望你能尽快从伤心中走出来,找到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人——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我都希望你幸福……”   一个不经意的颠簸,妻子的幻象瞬间消散,只留下了空荡荡的副驾驶位。后座传来一点响动,杜铭恩似乎是要醒过来了。武振豪攥紧了妻子留给自己的遗书,狠踩下脚下的油门——   诗琪,我来了!我会替你报仇的……   “指挥中心说,武振豪追尾了杜铭恩的车后,借着司机下车查看车况的机会捅伤了他,然后他就挟持了那辆车。”马强一边开车一边说,“监控显示,那辆车正在往山上开。”   “上山?”沈严想着这座山的地形,瞬间醒悟,“不好!他是想从山顶直接坠海!马队!赶快通知救捞人员过来,要是他们……”   沈严话音未落,只听前方山顶传来一阵巨响。几人一起抬头望去,只见一辆黑色轿车从山顶最高处直直坠落,而后“扑通”一声,重重地砸入海中…… 第88章 恶意   医院。   “嘀,嘀……”监护病房内,监控仪器显示屏上的曲线在毫无感情地跳动着。武振豪头上缠着绷带,颈上打着固定,毫无生气地闭着眼睛。   见到这样的武振豪,何廷楷瞬间停下了脚步。   “因为坠海,他的身体多处骨折,颈椎也严重错位。”程晋松介绍,“更严重的是,因为长时间缺氧,他的大脑也受到了很大的损害。医生说他不见得会醒得过来。”   何廷楷平静地听着,眼中却溢出了泪光。他微微露出一点笑意,缓缓地说:“这样也好……他本来也没打算活下去的……”   “何廷楷,我们已经知道你们做这些事是为了给田诗琪报仇。但是当初害了田诗琪的绝对不止你们杀掉的那几个人……”   “警官,您不用说了,”何廷楷打断程晋松的话,“我说了,让我见振豪最后一面,我会全部交代的。”   “人你已经见到了,接下去该你兑现承诺了。”沈严说。   何廷楷点点头,他满含深情地最后看了一眼武振豪,而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审讯室。   “警官,你之前说我是为了帮振豪,其实你说错了。这件事本就有我一份。诗琪的死,我也是凶手之一……”   于是,何廷楷给沈严和程晋松详细地讲述了他是如何暗恋武振豪、又如何趁着武振豪和田诗琪闹矛盾时把他骗上床的全部经过。“其实那天晚上,我是戴上了假发、装成诗琪的样子才骗得他跟我做的。我知道我这么做很卑鄙,可是我暗恋了他八年多,我当时只是想,如果我能跟他来一次,哪怕就一次,我也值了……”   “你们这种关系持续了多长时间?”   “前后也就四个多月吧。”何廷楷说,“第一次之后我本以为振豪不会再认我这个朋友了,但是没想到一个星期左右他又去了我家——他这个人其实也没什么朋友,再加上他一直以为是诗琪出轨给他戴了绿帽子,所以他大概也是实在没人可说……但是我知道,他既然肯来我家,就说明他对之前的事不是百分百的抵触。而且大家都是男人,总有生理欲望,所以我就一点点拐带着他,把他拉下了水……”   “田诗琪是什么时候知道你们俩的关系的?”   “就在她自杀前吧。”说到这里,何廷楷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实我知道以田诗琪的个性,她应该是不会背着振豪出轨的。但是当时我刚刚追到了振豪,如果他们俩和好了,我就又要被打回原型了……所以,我,我就……”   何廷楷连说了几个“我就”却没有下文,沈严便替他说下去:“你就造谣田诗琪,是吗?”   “差不多吧。”何廷楷终于说出了口,“我跟振豪说诗琪在三年前有段时间突然神秘失踪了,打电话不接,人也找不着……其实我说的也不是谎话,她那时候的确是躲着所有人的。只是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时候她不是偷偷去打胎,而是为了躲开那些催债的人……”   “那武振豪是什么时候得知的真相?”   “就在田诗琪自杀之后。当时警察发现尸体后要联系家属,所以就通知了振豪。振豪回到家找到了诗琪留给他的绝笔信,这才知道真相。他当时先是暴打了我一顿,然后就开始打自己,他说是他和我一起逼死了诗琪。”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进行复仇计划的?”   “振豪得知诗琪死后状态就一直不对,每天也不去上班,就在他和田诗琪的家看日记——诗琪这个人喜欢写日记,留了好几本子。振豪看完之后就说要给诗琪报仇。我说你怎么报,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他说诗琪的日记本上有记录。一开始我是想劝他报警的,但是我们去过派出所,也咨询过律师,他们都说无凭无据,根本无法立案。振豪听完就更不对劲了。后来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说,他要自己去找那些人报仇……”   “所以你就决定跟他一起?”   何廷楷摇摇头:“一开始我是想劝他冷静点的。但是他完全听不进去,我再多说他就说当初害死诗琪我也有份……我看他那个样子心想算了,随他去吧。不解开这个心结,他大概会把自己逼疯。”   “你们是从哪里查到田诗琪的卵子是捐给了谁的?”   “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何廷楷摇摇头,“一开始我是打算先去恩源应聘,然后从里面找人查的。但是没想到我面试没通过。后来过了一周左右,振豪说他找到了一个恩源的内部员工,那两个捐卵信息都是他告诉我们的。”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那人没说。我们之间只靠邮箱联系。”   “那些邮件你们还存着吗?”   “在振豪的邮箱中,我可以找给你们。”   听到他这么说,沈严放心地点点头,而后继续问:“说说你们是怎么行动的吧。”   “我们第一个下手的是那个姓乔的。过程跟你们之前猜的差不多,借着看喷泉的时候捅了一刀就跑。当时我问过振豪为啥不多捅两刀,振豪说看他们俩还挺疼那孩子的,所以就听天由命。如果那人挨了一刀还没死,就说明老天爷不要他的命。”   沈严略有所悟:“所以朱云鹤把孩子卖了,你们下手就特别狠?”   何廷楷点点头:“那个报信人一开始就跟我们提过,说朱云鹤是他们接待过的最恶劣的客户之一。当初签合同的时候要求特别多,结果生了孩子后没养好,还反过头来找代孕中心的麻烦。而且据说他后来还不知道把孩子送到哪儿去了。振豪听完气得不行,恨不得要把这人千刀万剐。当时我就劝他,最好问问孩子到底送到哪儿去了。我那时想,如果能找到孩子,说不定振豪还有个活下去的念想……”   “所以你们就选了去浴室堵朱云鹤?”沈严问。   “只有那种地方,我们才有机会单独堵住他。”何廷楷说,“那个浴室我之前就听说过,也跟朋友去过一次,我知道那里面是没有监控的。然后我们又在外面踩了几回点,感觉监控应该是拍不到入口的。所以只要计划好了,警察应该不会那么快找到我们。”   “那你们问出孩子的下落了吗?”   “算是吧,”何廷楷说,“孩子是被他给卖了。”   “卖到哪里了?”   “不知道。他只说对方出价很高,但是买主的联系方式、孩子去向什么的他一概不知。而且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现在也找不到了。”   “所以武振豪才就杀了他,还特意割掉了他的生殖器?”   “他具体是怎么杀的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何廷楷说,“当时振豪进去后我就出来了。”   沈严点点头,继续问:“之后呢?你们就去找杜铭恩复仇了?”   “其实杀杜铭恩是最先就定好的。只是他太招眼,一旦杀了他恐怕警方很快就会找到我们。所以才把他排在了最后。当时我们查到他每周四上午都会带副总去悦然那边开会,而从他们公司到悦然会走海边那条路——那条路僻静、车少,所以我们就打算找一个周四动手。   “从浴室出来后,振豪出让我删掉他所有的联系方式,还跟我说,如果有警察找到我,我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就行。”说到这里何廷楷苦笑一下,“他说我从头到尾没有杀人,应该可以脱身……”   走出审讯室,刘海波就站在外面,见到何廷楷说的一切他都听到了。“想不到这个武振豪还算有点良心,到最后还想保住何廷楷。”   “如果他当初肯给田诗琪一个机会把一切解释清楚,那么也不会有后续这些悲剧了。”沈严说。   “接下去我们再看看他们那些邮件,把证据整理好应该就可以移送了。”程晋松说,而后他看向刘海波,“刘队,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帮忙。”   “客气什么,这不是应该的么!”刘海波笑笑,“说起来你们来了这么多天,还没请你们吃顿饭呢。现在案子也差不多了,晚上咱们一起出去吃一顿去!”   “叫上马队吧,”沈严说,“我再告诉江厉一声。”   几人正说着,突然苏墨涵急匆匆跑了过来:“沈队、晋哥,我发现点问题!”说着,他把两张纸递给程晋松,“这是从医院拿到的相关人员的资料。根据资料显示,田诗琪是O型血,而朱云鹤的孩子是AB型血,所以朱云鹤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是用田诗琪的卵子生的!”   “什么?!”几人一听都是一惊。程晋松忙接过那两份文件——其中一份是田诗琪抢救时的记录,另一份则是朱云鹤跟孩子做亲子鉴定的记录,上面的血型的确如苏墨涵所说。   程晋松的眉头皱了起来,他问苏墨涵:“乔海石的孩子的血型有查过吗?”   “查过。乔海石是A型血,孩子也是A型,从血型上来说是说得通的。”   一个没问题、一个有问题,这就奇怪了。于是程晋松立刻返身进入审讯室:“何廷楷,‘朱云鹤的孩子用的是田诗琪的卵子’这个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就是那个爆料人啊。”何廷楷有些茫然地回答,“怎么了?”   “他也是发邮件跟你说的?”见何廷楷点头,程晋松从旁边拿过一台笔记本电脑,“你现在就登陆邮箱,把你们的通讯记录找出来!”   片刻后,办公室。   程晋松读着两人的邮件,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怎么了?”沈严问。   程晋松抬起头来:“沈严,我怀疑武振豪和何廷楷是被人利用了。”   沈严眉头皱了皱:“什么意思?”   “我仔细读了这个爆料人发给武振豪的所有邮件。他一开始只是告诉武振豪朱云鹤的孩子用了田诗琪的卵子,并且还同时指出朱云鹤对孩子很不好,把孩子养出问题后又送走之类的。而直到武振豪两次要求要查出所有卵子的去向的时候,他才又交代出了乔海石。但他却紧接着说乔海石对孩子很好云云。我感觉他就是在故意诱导武振豪去杀朱云鹤。”   沈严顺着程晋松手指看向邮件,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另外,在整个交流过程中,这个人一直在强调‘自己还要在那儿工作’,所以没有透露任何自己以及恩源公司内部的信息。而当朱云鹤的案子出来以后,他又以自己被人怀疑了为由跟武振豪断了联系。但是你注意他发邮件的时间,当时我们还没有来H市查案呢!”   “也就是说,这个人很可能并不是代孕公司的。他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武振豪想找代孕人员报仇,于是便故意将矛头指向朱云鹤,企图借刀杀人?”   “没错。而且他的目标一定是朱云鹤,乔海石很可能只是他用来骗取信任的幌子。”   沈严的眉头皱了起来——所以到底是谁了解朱云鹤代孕的真相,且与他有如此深仇大恨,以至于要借机杀死他呢? 第89章 幕后   两日后,S市。   “叮咚——”门铃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按门铃的人似乎不知道扰人清梦是一件多么讨人厌的事,只是一个劲儿地按着门铃。“叮咚——叮咚——叮咚——”   “行了行了!来了!别按了!!”一个烦躁的声音从房门内响起,接着大门砰然打开。赵一玮顶着一头乱发,刚想对吵他睡觉的人骂上几句,然而当他看到门外身着警服的警员时,脸上顿时一怔。   “你们找谁?”   程海洋举起了手上的搜查证:“赵一玮,我们怀疑你与朱云鹤被杀一案有关,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另外,我们要对你家进行搜查,这是搜查证。”   警局,审讯室。   “沈队长!你们一定是搞错了!”赵一玮一见到沈严就大声辩白,“我不是杀云鹤的人!他遇害那天我正在外地出差,我的同事都可以作证!”   “我们没说你是杀害朱云鹤的凶手,”沈严说,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是朱云鹤的死并不是与你无关。”   程晋松将一张纸递给赵一玮:“这是一个所谓的爆料人和凶手之间的通信记录。就是他告诉凶手,凶手妻子的卵子是被卖给了朱云鹤的。并且他还告诉凶手,朱云鹤对孩子非常不好,不仅给孩子养出了病,还把生病的孩子给抛弃了。这个人很聪明,特意使用了外国的邮箱,但是他却忘了清空自己电脑的登陆记录。”程晋松说着,将一张电脑记录递给赵一玮,“那个给凶手发匿名邮件的人就是你。”   看着自己电脑上的记录,赵一玮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他调整了一下表情,说:“是我发的又怎么样?是,我是发布了假消息,但这也不能表示我杀了云鹤吧?我又不知道那人是想杀人。”   “不,你知道。”沈严戳穿他的狡辩,“你之前就遇到过武振豪。武振豪从今年年初开始就一直在想办法为妻子维权,并搞了一个维权群,而你也曾加过这个群,并且还和武振豪说过话。你从跟他的交谈中发现武振豪复仇的欲望非常强烈,于是你告诉武振豪,说能找到代孕公司内部员工,查到他妻子的卵子究竟卖给了谁。然后你又伪装成了这个你所谓的‘朋友’,把朱云鹤推了出去。你的目的就是诱导武振豪去杀朱云鹤。”   “至于你想杀朱云鹤的原因,是因为他坑了你的钱。”程晋松接着说,“我们查过,你从去年到今年年初账户里有多笔数万元甚至数十万元的转账,都是转向了境外的账户。再加上从你手机注册表中查到的信息,我们可以确定,你也下载了朱云鹤推销的那个非法赌球的app,并且参与了非法赌球。怎么,输了不少钱吧?”   赵一玮抬眼看了看程晋松,没有开口。   程晋松继续往下说:“你原来是有自己的工作室的,但就因为赌博——或许还加上经营不善——你的工作室在今年年初关了门,你也只能重新去当个打工仔。也不知道是你自己幡然醒悟,还是看到朱云鹤的分红记录了,总之你后来才明白,你被朱云鹤坑了。你把他当朋友,他却把你当成敛财的垫脚石。正巧在这个时候你发现武振豪在代孕公司门口闹事,说自己家人被代孕公司害了,你一下子就想到了朱云鹤。所以你联系上了武振豪,想办法让他将复仇对象从骗他妻子代孕的公司转移为买了他妻子卵子的人,然后你就静观其变——如果武振豪真去找朱云鹤报仇了,你也可以借机出口气;就算他没有做,你也没亏。”   “但是你没想到武振豪居然杀了朱云鹤,而且我们警方还找到了你。”沈严接着说,“虽然你知道警方暂时没有怀疑你,但是你还是担心凶手一旦被捕就会把你供出去。所以你声称自己被公司怀疑了,切断了和凶手的联系。但是你却忽略了一点,就是那时候我们警方其实还没有去恩源公司调查,而那一天,我们刚刚去见过你。”   赵一玮一直沉默地听着,这会儿终于开口:“警官,你们说了这么多,但大部分都是你们的猜测。我只是造了点关于朱云鹤的谣,你们可以告我造谣,但是说我杀人,我是绝对不会认的。”   听到赵一玮如此坚决的回答,程晋松笑了笑:“赵一玮,你知不知道《刑法》中有一个罪名叫做‘间接故意杀人罪’?就是明知自己的行为可能会导致当事人的死亡,却故意放任这种危害行为的发生。你的这种行为就是典型的间接故意。所以不要以为你没有亲自动手,法律就治不了你了。”   赵一玮抿了抿嘴唇,似乎还没有放弃抵抗。沈严见状冷冷道:“你的狡辩就留到法庭上去说吧,看看法官会不会信你。”   “转了一大圈,没想到最后竟还是为了钱。”审讯室外,方礼源对程沈二人感慨。   “最可怜的还是田诗琪这样的卵子供体和那些孩子。”程晋松说,“如果能遇到像乔海石、楚远竹那样疼爱孩子的家长还好,如果遇到像朱云鹤这样不负责任的爹,可就太惨了。”   在得知孩子并没有被送到乡下后,警方曾几次询问朱云鹤的父母,他们最终承认孩子确实是被朱云鹤卖了。然而两位老人都不知道孩子被卖去了哪里——甚至,是否还活着……   “就算是喜欢孩子,也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去取得。”沈严说,“损人利己,永远是一种极度自私的行为。”   当日武振豪开车带着恩源科技的正副总一起坠海,警方借机对恩源科技医疗展开了进一步的调查。经查,恩源科技在近五年中先后为至少两百位以上的人员提供了代孕。而每一个被代孕而生出的孩子背后,都是被非法取卵的女性、辛苦怀胎的孕母,她们中有的因取卵手术的意外而摘除了卵巢甚至子宫,有的则因为卵巢受到过度刺激而导致不孕;而就算她们侥幸没有遭遇这些,每个人最后得到的报酬也不过区区一至三万块,与代孕中心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的获利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对于那些黑心的商人来说,良心、道义,在利益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程晋松说,“只可惜现在还没有明确的法律来惩罚这种商业代孕,否则武振豪大概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两人正说着,突然,沈严和程晋松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两人拿起手机,而后都是一愣,因为这是来自家中报警器的提示——几天前,沈皓给两人的家里装上了报警器,并在两人的手机上都装好了app,提醒他们每次出门前一定开启报警功能。两人虽然照做了,但是却都没太在意。谁成想今天这报警器居然突然真的报警了,难道真的有人闯进了家里?   “怎么了?”方礼源见两人表情,开口问道。程晋松反应快,先开口说:“哦,没什么,恩源公司采证的文件可能有些发现。沈队,我去看下就行。”   程晋松一边说,一边同沈严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回去看看。沈严刚想说话,然而很快他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沈严接起电话,也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他的表情显得愈发奇怪。   “是么?……不,不是我。你先等等,我这就回去。”   沈严挂断电话,对方礼源说:“家里有点事,我回去一趟。”说完他看向程晋松,“晋哥你是不是出去,能不能带我一段?”   当着方礼源的面,程晋松不便多问,于是点点头:“行。”   两人别过方礼源。待没有外人,程晋松问道:“怎么了?”   “一个送外卖的,说有人给我点了外卖,结果他一敲门警报就响了。”   “什么?所以触发警报的是他?”程晋松意外,“早上你没锁门?”   “我就算没有反锁,也绝对把门带上了。所以这事绝对有问题,我和你一起回去看看。”   两人一起出了审案区。程晋松回办公室去取车钥匙,然而刚走到走廊就看到沈皓一头冲了出来。见到程晋松和沈严,沈皓举起自己的手机:“哥,晋哥,你们……”   “看到了。”程晋松打断沈皓,“我和你哥回去看看。”   “我跟你们一起去!”   “小皓你不用去了,我和晋松回去一趟就行,你在局里安心……”   “你家报警器响了,我怎么可能安心?”沈皓没等沈严说完便打断他,“反正现在局里也没什么事,我肯定要跟你们去,你俩甭想甩开我。晋哥你车钥匙我帮你拿来了,走吧。”   沈皓说完,率先向电梯走去。沈严被弟弟噎得一滞,转眼看向程晋松,程晋松耸耸肩,表示自己无可奈何。   兄弟俩的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更何况现在车钥匙就在沈皓手里,想不就范也不行。于是三个人一起上了车。等车子开出警局后,沈皓才知道沈严居然还接到了这么一通莫名的电话。   “谁给你叫的外卖?而且,他怎么知道你住在那里?”沈皓眉头皱起。   沈严摇了摇头——为了保护隐私,除了亲人外,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自己和程晋松住在一起。所以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发现了这个秘密,而且还故意搞出这样一出。   “究竟怎么回事回家就知道了,先别自己吓自己。”程晋松安慰道。很快,车子就开回了小区。三人停车上楼,一出了电梯,就见到门口站着好几个人,除了物业的工作人员外,还有一个穿着送餐服的快递员。而那刺耳的警报声还在不断从房门内传出来。   物业管家对程晋松有印象,见到他出现,立刻走了过来。那送餐员也知道是正主到了,忙也走了过来,一边递上外卖一边说:“欸你总算回来了,这是你的外卖。我跟你说我真的不是小偷,我当时只是敲了你家门几下里面的报警器就‘嗷嗷’地响起来了。我真没进过你家门……”   程晋松打量了一眼这送餐员,这人40多岁,一脸朴实相,那外卖袋子里装的似乎是两杯饮品。程晋松接过打开,竟是两杯奶茶。再一看里面的单据,收件人的姓名写的是沈先生,电话也的确是沈严的手机号。另外还有一句附言:“不要打电话,直接上楼敲门。”   “我说你进屋看一眼确认下我没偷你东西,然后让我走吧。我后面还有好多单呢,现在全耽误了……”   然而,没有人听他的唠叨,只见程晋松回身看向沈皓,后者从工具箱中掏出粉盒粉刷,开始在门把手上刷了起来。见到这个架势,不光那送餐员,就连物业的人都紧张了起来:“业主,您这是……?”   “警察。”沈严举起自己的警官证。也不理会那几人的表情变化,沈严走到那送餐员身旁,命令道:“把你的身份证给我看下。”   送餐员被弄懵了,他看了看沈严,然后冲着程晋松抱怨道:“不是你怎么还报警了啊?我都说了我真的不是坏人!……”   “不是他报警,而是他本来就是警察。”沈严打断那送餐员,面色严肃地说,“你涉嫌非法闯入一个警察的家,所以你最好把这件事解释清楚。”   “啥?诶哟我真的冤枉啊!我就是个送外卖的,我哪儿知道是谁跟你们过不去啊!警察也不能这么冤枉好人啊!……”   “没有人要冤枉你,你把话说清楚,如果证实与你无关,自然会放你走。”沈严打断这人的叫唤,“你给我从头说一遍,是怎么弄响这里的报警器的。”   “我都说了,我就是接了单后来到你这儿,然后就按照单子上要求的敲了门,谁知道刚敲了两下屋里的报警器就响了……”   这人正说着,突然报警器的声音瞬间变得响了起来,原来是程晋松打开了房门。然而程晋松并没有立刻进门,而是从门口的地板上捡起了什么东西。   “晋哥,这!……”沈皓看清楚了程晋松手里的东西,顿时大惊失色。   程晋松冲沈皓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声张。与此同时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门上——原来竟是本该贴在门上的另一半报警器。而后,程晋松轻轻关上房门,然后回身招呼那送餐员:“你当时是怎么敲门的,再演示一下。”   “我就是这么敲的呗……”那送餐员说着过去又敲了几下,而伴随着他的敲门声,屋内的报警器竟再次响了起来。那送餐员一见立时大叫:“你看你看!就是这样!我一敲门它就响了!我说了我没进你家门么!”   程晋松和沈皓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他再次打开房门并关闭了报警器,而后对所有人说:“行了,看来是场误会。师傅,你把外卖点的联系方式给我们,剩下的我们自己联系他们就行了。”   “给你没问题,但是你们得帮我跟平台做个证,证明我是被你们耽搁的。要不我今天一天挣的都不够扣的……”   “好。”   将所有人都打发走,程晋松重新回到屋内,并关上了房门。直到此刻沈严才开口:“报警器被人破坏了?”   沈严边说边举起了手里的半块报警器。   “是。”程晋松点点头,他指着门框上的另一半报警器解释:“这报警器一共分为两块,分别贴在门和门框上,一旦两块报警器分离,就会发出报警。但是现在有人刮掉了你手上那半块背后的胶,让它只借着原来的一点点粘性粘在了门上。这样只要有人敲门,这东西就会掉下去,从而触发报警。”   沈严看着手上的半块报警器,眉头皱了起来——这就说明,在那个外卖送餐员之前,还有人闯入了他们的家,弄坏了报警器,而且更恐怖的是,这个人居然没有触发警报……   这到底是什么人?他是怎么在无人发觉的情况下进入房内的?他进来是要做什么?还有,他又为什么要故意留下破绽?   “晋哥,”这时沈皓走了过来,“厨房我已经检查过了,煤气和其他电器应该没有被动过手脚。冰箱里的所有食物你们都不能再吃了——一会儿你们打包点生活用品,这几天先去我那儿住,等把这里彻底检查完,搞清楚怎么回事,你们再回来。”   沈严看向程晋松,后者想了想点点头:“先过去待两天倒是没什么,不过走之前咱们还是需要把这里彻底检查一遍,万一那人要是在这屋里留了个炸弹之类的可就麻烦了。”   此言一出,沈严、沈皓的表情更加严肃了几分。   于是,三人分头行动,开始仔细检查整间房间。万幸的是,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危险品。然而就在三人刚想松口气的时候,沈皓突然注意到了书房的一角——   “晋哥,你们电脑的密码是什么?”沈皓指着电脑问。   “sc825ys310。”程晋松回答——他工作是另有一部笔记本电脑的,这台台式机已经好久不用了,但是里面毕竟存了不少东西,如果闯入者的目的是这个……   思绪纷杂间,沈皓已经打开了电脑,他调取了一下电脑的最近操作步骤,而后神色猛地一变。   “怎么了?”沈严注意到弟弟表情的变化。程晋松凑过去瞧了一眼,眼神也瞬间变得严肃。   “到底怎么了?”   “有人拷走了你们电脑中的所有文件……”沈皓面色凝重地说。   “什么?!”沈严大吃一惊,他忙看向程晋松,“这电脑里都存了什么?”   “工作上的东西没有多少,只是……”   “我怀疑凶手的目的也不是案件。”沈皓打断了程晋松的话,他又从电脑中调取了一组数据,“从操作记录上看,这人停留时间最长的是在你们的照片文件夹中……”   说着,沈皓点开了那个文件夹,只见里面拍的全是沈严和程晋松两人的合照,最新的一组,正是前不久两人进行意定监护公证仪式上的照片……   望着屏幕上的照片,沈严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敲了一锤——所以凶手的关注点是他和程晋松之间的关系?!   这边,程晋松也想起了什么。他返身走回客厅,拿起了刚刚那份外卖。刚刚他只留意到了那两杯奶茶似乎不一样,而这会儿他才发现,这东西似乎也暗藏玄机,因为这两杯奶茶一杯叫做“甜蜜爱情”,一杯叫做“秘密私语”……   看来,大概真的有人发现了自己和沈严的关系,并且已经下了战书。只是,这人是谁,他又到底想做什么?   程晋松正思索着,突然发现沈严冷着脸从屋内走了出来,并直奔向门口。程晋松见状不对,忙问:“沈严?你干什么去?   “去物业那里查监控录像。”沈严脚下不停,“那人进楼一定会被物业监控拍到!”   “哥,我跟你一起去!”沈皓也跟了上去。   见这两人气冲冲地出去,程晋松不太放心,而且他本来也是要查监控的,于是便跟着兄弟二人一起去了物业中心。因为三人都是警察,加上物业也知道刚刚程晋松家的事情,所以没怎么费口舌便给三人调出了监控。沈皓让物业人员起身,自己坐到电脑前直接操作起来。   “从早上开始看。”沈严命令。   程沈二人是今早快八点的时候出门的。因为今天是周末,楼内出出入入的人还挺多,沈皓开着倍速,将每一个进出那栋楼的人都截图下来,并让物业帮忙辨认是否为该楼住户。结果刚看了没多久,突然沈严指着一个人叫:“等等!”   画面中出现的是一个快递送餐员,他拎着一盒东西走进了那栋楼。沈皓不用沈严进一步指示,立刻放大该人的镜头,然而这人一直带着一顶鸭舌帽,监控始终没有拍到他的脸。沈皓不甘心,又调取了电梯内的监控和小区内其他摄像头的画面,然而一连看了几个画面,居然都没有拍到这人的正脸。   “不用看了,”沈严按住弟弟的肩膀,缓缓地说,“我知道这人是谁了。”   那个身形,那种反监控的意识,还有能打开房门却不弄响报警器的技术,符合这全部条件的只有那个人——   Lee。   与此同时,网络上。   ——Everything’s ready。What’s next? 第90章 【番外】过年   沈严第一次去程晋松家过年,是两人在一起的第二年。第一年春节时他因为爆炸案中重伤,都是躺在了医院里。不过也就从那之后,两人关系突飞猛进,也成功得到了程晋松父母的认可,于是第二年春节前,程晋松便和沈严商量,今年春节跟他回家过年。   “我妈前两天打电话的时候就跟我说了,让你和沈皓一起过去。”程晋松说,“一来是咱俩的关系,二来你弟也算我爸的关门弟子了,咱们几个人一起过个年,热闹热闹。”   “你家过年不回老家什么的么?”   “早年我爷我奶奶没去世的时候会回,后来老人都走了之后,回去也没意思了。前两年我都是给我爸我妈安排个旅游,他们平时都有工作,趁着过年出去转转。”   “你不跟着去?”   程晋松摇摇头:“我去过一次,但大多数时候不跟着一起去。一般我给他们报的都是出国的团,你也知道,我们出国太费劲,何况过年还经常要值班,所以我都是陪他们过完除夕就把他们送出国,然后我就回单位值班了。”   听到这话,沈严略略有些心疼。想不到程晋松父母双全,这年竟然也过得挺孤单。程晋松注意到了沈严的表情,笑着说:“你不用心疼我,其实过年值班也没什么不好,一般过年很少有案子,我就在办公室坐一坐就可以拿加班费了,然后等大家都上班后我就可以调休几天,那时候去哪儿都人少。”说到这里他挑眉一笑,“怎么样沈队,今年要不要陪我一起值班啊?”   “行啊,”沈严笑着回答,“反正我肯定也是要值班的,今年让他们把俺俩安排在一天,咱俩一起上局里挣加班费。”   程晋松笑了:“成。那就说定了哈,三十晚上你跟沈皓都跟我去我家,我让我妈把客房收拾出来,那天晚上你们就都留我爸妈那儿过夜了,第二天咱们再回来。”   沈严点点头,继而又有些紧张起来:“那我们都带什么过去?”   “过年的那些东西我爸妈早就能准备好了,咱们只要人过去就行。你要是真觉得空手过去不自在,就买点牛奶水果意思意思就行。”   程晋松话虽如此说,但沈严当然不可能只买水果牛奶就过去的。整个最后一个星期,沈严在采购中度过。偏偏程晋松永远是“不用那么麻烦了不用买了”,搞得沈严只能拉着沈皓去逛商店。等到除夕晚上出发时,两人一共买了两条羊绒围巾,两双真皮手套,一套女士化妆品、一套茶具、高档水果两箱、海参等海产两盒,另外还有各种干果礼包。看着两人这架势,程晋松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喷笑:“我说你们俩不用这么夸张吧?这知道的是你俩去我家过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去行贿呢!”   “瞎说什么呢你!”沈严瞪程晋松,“快帮忙装车!”   于是,三个人带着一堆东西,连拎带抱地上了楼。程父程母看到沈严、沈皓两兄弟拿了这么多东西,也是连连嗔怪两人太破费,程晋松笑着说:“妈,我估计他俩这些得把两个月的工资都花没了,要不你之后让他俩过来蹭饭吧!”   “蹭就蹭!”程母笑着看向沈严、沈皓,“沈严、沈皓,你俩以后有时间就过来吃饭,阿姨给你们做!”   还没等沈严回答,程晋松倒是先抢过了话头:“诶唷妈你先甭说以后的了,咱们今天什么时候开饭啊?……”   年夜饭从来都是讲究菜要“成双”,以往程家三口人八道菜也就够了,今年多了沈严、沈皓,菜色自然要更加丰富些了。前几天,程母便已经开始为年夜饭做起了准备。酱猪蹄、酱牛肉、蒸肘子、熬皮冻……荤菜从来都是年夜饭中的顶梁柱。而凉菜则走了清爽路线,盐水大虾、蓝莓山药、凉拌黄瓜,红黄蓝绿也是满目琳琅。最后的热菜当然是要等人全了才能开始做,所以程母和三人聊了几句,便拉着程父进厨房去做完最后的工序。沈严也想去帮忙,却被程晋松按在了一旁:“我家最后这几道大菜一定是我爸掌勺的,当年回老家我爸都要下厨做年夜饭,所以啊,你就安心地坐这儿等着吃饭吧。”   果不其然,厨房内很快飘出了香气。不一会儿程母便将一道道热菜端了出来。这时候沈严开始理解程晋松刚刚那句话的意思了,因为面前这几道热菜不仅香气扑鼻,就连造型也颇为美观——被摆成发财树造型的西蓝花,寓意“年年有余”的松鼠鳜鱼……正巧电视中播到了各家年夜饭的短片,屏幕中的佳肴与屏幕外的餐桌真是两相映衬,相得益彰。   突然,沈严觉得视线中泛起一抹红——原来是程晋松点亮了客厅窗台上的红灯笼。窗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许多家的窗户中都透出了红色的光芒。隐隐有鞭炮声响起,将年味儿衬托得愈发浓重。   “来来来,开饭了!”程母招呼道。五人围桌坐下,共同举杯,庆贺新春。   “沈严、小松、沈皓,”程母端起酒杯,“过去这一年你们过得不容易。祝你们接下去的日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谢谢阿姨,”沈严端起酒杯刚想起身回敬,一旁的程晋松却低咳了一声。沈严不解看过去,程晋松挤眉弄眼:“都一起吃年夜饭了还叫阿姨?”   ?!……   沈严全没想到程晋松会在这场合提议自己改口,他下意识地看向程母,却见程母微笑地看着自己,眼光中显然带着一些期待。沈严心头发暖,鼓起勇气端起酒杯:“谢谢妈。”   “哎,好。”程母笑得开心。   所谓新春之乐,无外乎——阖家团圆。   小剧场:   临近午夜,程母走进厨房,开始准备包饺子。   程晋松:妈,今年饺子里都放什么?   程母:(边忙活边说)两个钱,一个开心果,一个花生。剩下还想放什么你自己放。   程晋松:得令!   吃饺子。   “唔!”沈皓吃的第一个饺子里,有一枚硬币。   “哦!”沈皓吃的第三个饺子里,有一个花生。   “嚯沈皓,你这上我家升官发财来了啊!”程晋松笑他。   沈皓虽然不至于被程晋松一句玩笑就说得不敢吃了,不过一下子吃到两个彩头,多少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沈皓决定再吃最后一个饺子就停筷。可是还没等他拿起筷子,那边便听到沈严也发出了“唔”的一声。   “哟,沈严也吃中了啊?”程母笑,“你吃到了什么?”   “这个饺子……是甜的。”沈严回答,表情称不上愉快——肉馅的饺子里却泛起一股水果糖味儿,那味道,可算不上美味。   “哈,这是我包的!”程晋松笑。   “你这孩子,往饺子里放什么糖。”程母嗔怪。程晋松笑着回答:“妈这你就不懂了吧,放糖表示爱情甜蜜,”说着程晋松看向沈严,“这就意味着沈严你今后会爱情甜蜜,家庭幸福。”   程晋松如此明目张胆地秀恩爱,一旁的沈皓忍不住做了个“闪瞎眼”的表情,程父笑而不语,程母则笑着嗔怪道:“就你讲究多!”   “那过年就是要讨口彩嘛!我看你们二老秀了这么多年恩爱了,今年我当然要秀回来嘛沈严你说对不对……”    卷五·深渊凝视    第91章 “同居”   暮色渐沉,喧嚣的城市渐渐沉寂下来。傍晚时车水马龙的街路此刻已是行人寥寥,昏黄的路灯下,即使有车经过,也是疾驰而去,只留下一个仓促的残影。白日里繁忙的S市公安局,此刻也安静了许多。许多楼层的办公室都已关了灯,只有七楼法证组的影音分析室内,还有噼噼啪啪的声音隐约地传来。   快进、放大、缩小、切换……伴随着控制面板上的操作,屏幕上的监控画面也随之不停变幻。只见那个穿着外卖服装的身影骑车进入了桥下的监控盲区,但之后就再没了踪影。沈严不死心地一遍遍快退又快进,然而仍旧没有看到那个人出来的身影。   突然,门口处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沈严下意识地关闭屏幕,回头却发现是程晋松走了进来。沈严先是松了口气,然而很快又皱起了眉头。   “程队有什么事吗?”   在听到“程队”这个称呼时,程晋松眉头明显地皱了起来,他看着沈严,说:“沈队,现在这里没外人。”   沈严略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然而他并没有回答程晋松的话,而是站起了身:“你要用电脑是吧,那我先走了……”   “沈严!”程晋松一把拉住了他,“我们非得这样么?”   “抱歉,我还有事,先出去了。”沈严说着,掰开程晋松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两周前。   夜。   程晋松好久没有遇到过这么黑的夜晚了。天上不仅没有月亮,连星星也瞧不见一颗。地面上没有路灯不说,就连两旁楼内也没有灯光漏出来,难道这儿是一片工厂区?   一种名为不安的情绪从程晋松的心底蔓延出来。这里实在太过安静了,安静到听不到一丝声音。然而这种死寂般的安静往往预示着巨大的阴谋。他必须赶快找到沈严,然后带他离开这地方。   想到沈严,程晋松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不知道沈严在追谁,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所以他不敢叫沈严的名字,只得握紧□□,一点一点寻找。然而这片地方实在太大了,而且楼和楼长得也太像,程晋松找了一条路又一条路都不见沈严的踪影,反而自己的方向感也开始混乱起来。就在他心急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大的“砰”的声音传来,好像是枪响!   “沈严!”   程晋松心里一紧,立刻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结果一绕过路口就看到一个蜷缩着倒在地上的人,那身形看着分明就是沈严!程晋松忙跑了过去,只见沈严双眼已经失神,而他的腹部有一摊明显的血迹。   “沈严!”程晋松忙抱起沈严,他紧紧地捂着沈严腹部的伤口,对沈严大叫:“沈严,沈严你别睡过去,你睁眼看看我,沈严,沈严!……”   “晋松,晋松!醒醒!!”   突然,自己的身子被人推了一下,程晋松猛地一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只见沈严正站在自己床边,他的手就搭在自己的胳膊上,显然刚刚叫醒自己的人正是他。   “嗯,沈严?怎么了?”程晋松揉揉眼睛,有些迷糊地问。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沈严的表情似乎觉得有点好笑,“就听见你在那里哼哼唧唧的,还以为你睡魇着了呢。”   “哦,我刚刚做梦了……”程晋松揉揉头发,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我梦见你又背着我出去抓贼,结果我到那儿的时候却发现你中枪了……吓死我了……”   程晋松一边说着,一边拉过沈严,搂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俨然一副搂着人赖床的样子。沈严看着程晋松撒娇,不禁觉得好笑,他一边由着人搂着,一边问:“你怎么总做这种奇奇怪怪的梦啊?而且为什么你每次都是梦到我擅自行动?我在你印象中就是那么没轻没重吗?”   “你就是,一遇到事情直接就冲上去了,车你也飞过,楼你也跳过……”程晋松的声音从沈严的肚子处传出来,热热的呼气吐在沈严的腹部,“你看你给我留下多深的心理阴影,那枪响的时候,我心都要停跳了……”   沈严抿着笑听着程晋松撒娇般的抱怨,当听到“枪响”两个字的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推了推程晋松,“你说你梦到开枪?”   “是别人开枪。”程晋松说,“好大一声,差点把我吓醒。”   听到这句话,沈严终于确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于是他拍了拍程晋松:“欸,我知道在你梦里开枪的是谁。”   “嗯?”程晋松终于从沈严的怀里抬起头来,“你知道?”   自己梦里都不知道的事,他居然知道?这比肚子里的蛔虫还更厉害了吧?   然而沈严只是故作高深地一挑眉,而后拍开他的手下了床。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来冲程晋松一招手:“走啊,带你出去看看凶手。”   什么?“凶手”在家里?程晋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不明不白地下了床,跟着沈严来到屋外——   “我靠!”程晋松看着客厅的样子,吓得直接爆了粗口,“这是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客厅已不复昨晚睡前的美好。只见一台巨大的液晶电视头朝下倒扣在地板上,在它的四周满是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再一看墙边,原来好好的电视柜最上层的玻璃居然从中间碎裂开来,显然地板上的电视机和玻璃碎片都是它的杰作。   “这是怎么搞的?!”程晋松的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了看沈严,而后目光转向正蹲在电视柜旁的沈皓,“沈皓,这怎么回事?”   沈皓转过头来看了程晋松一眼,却没有说话。还是沈严开口道:“刚刚我正在厨房做饭,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出来就发现电视砸到了地板上,再一看电视柜,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小皓也是听到响声才起来的。”   “什么?!”程晋松对沈严的描述感到不可思议,他再次看向电视柜——这个电视柜是双层结构,下层都是木质的,上层则是一大块玻璃,之前电视机就是立在这块玻璃上。而现在这玻璃已经碎得四分五裂,想来电视机就应该是在玻璃碎裂时失去平衡砸到了地板上。   说起来,程晋松第一次见到这个电视柜时,就曾经吐槽过这“看起来就不怎么结实”的玻璃顶。然而当时更多的还是开玩笑,他可真没想到过这东西居然会真的碎掉。于是程晋松抬脚跨过碎片走到电视柜旁,边蹲下边问沈皓,“真的没发现什么异常?”   “断裂处呈线性分布,没有明显的受力点,像是自然爆裂。”沈皓面无表情地回答,声音平静……中透着郁闷。   程晋松捡起地上几块较大的碎块拼回原处,果然发现沈皓的说法没错。而且他们前两天搬过来时还对房间中做过细致的检查,程晋松记得很清楚,这个玻璃电视柜下并没有任何可疑物品。   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是——电视柜上的玻璃是自然碎裂。   “行了,我们还是先把电视抬起来吧。”一旁的沈严说。沈皓这台液晶电视有75英寸,平时就算平移都需要两个人,更别提它这会儿是倒扣在地上了。所以沈严刚刚进卧室,其实是想叫程晋松出来帮忙的。   三人各抬一角,终于将大电视从地上抬起,立在了一旁。通上电一检查,万幸电视并没有摔坏,液晶屏幕显示还算正常。然而地板就没那么幸运了,只见在地板上有两个寸许长的凹槽,显然是刚刚电视砸到地上时砸出来的。   见到地板的那两道“伤疤”,沈皓刚刚恢复些的脸色瞬间又黑了下去。沈严见弟弟这样,安慰道:“行了,电视机没事就好了,地板上那一点伤,看不太出来的。”   “就是。”程晋松也在一旁帮腔,“而且幸亏你铺的是地板,这要是瓷砖,你那电视估计就报废了。”之后他又忍不住又接着说,“当初我和你哥都建议你不要买玻璃台面的电视柜,就说这玩意儿不耐冷不耐热还容易碎,你说你……”   沈皓本来被程晋松安慰得已经好一些了,可是听到后面的唠叨,脸又垮了下去。沈严连忙从背后狠狠捅了铜程晋松示意他闭嘴,而后岔开话题道:“行了,我饭已经快做好了,你俩把地板清一清就过来吃饭吧。”说完他又看向自己弟弟,“小皓,戴手□□,当心别伤了手。”   沈皓点了点头,起身走向厨房去取工具。这边沈严瞪了程晋松一眼,示意他不要再乱说话。程晋松夸张地做了个“闭嘴拉拉链”的动作,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当这边两人收拾好客厅的残局时,沈严也已经将早饭都做好了。煮馄饨,凉拌土豆丝,还有煎荷包蛋——菜色虽然简单,但也还算营养均衡。只是那皮薄馅大的馄饨一看就是超市买回来的速冻食品,而不是亲手做的爱心早餐。不过看在馄饨汤里还漂浮着紫菜和香菜末的份上,倒也不能说不用心了。   看着这浓郁沈氏风的早餐,程晋松嘴角抿出一丝笑意。和沈严在一起多年,沈严在做饭上有多少天分他早已很清楚了。其实沈严不能算不会做饭,只是他对吃饭这件事确实是太不上心,原则从来都是混饱肚子就行,所以除了个别有特殊意义的日子,是很难吃到沈队亲自下厨做的饭菜的。当然程晋松也并不在意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在他看来,“好好吃饭”远比“亲手做饭”要重要得多。所以两人家中的冰箱里一直都备着速冻馄饨、速冻饺子、速冻牛排这样的速食食物。闻着桌上这熟悉的味道,程晋松就知道,这一定是那个两人都很喜欢的某品牌的产品。   三人在餐桌边坐下,一起开始吃起早餐来。沈皓这会儿的心情终于好了些,他和程晋松边吃边讨论那块玻璃突然爆裂的原因,一连提出几种假设,又都一一推翻。最后程晋松开玩笑道:“行啊,人说‘碎碎平安’,你这电视柜碎成这样了,看来今年一定会很平安了。”   “谢谢,这‘碎碎平安’还是您二位用吧。”沈皓翻了个白眼。   沈严和程晋松都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互望了一眼。   这是两人搬进这里的第三天——三天前,程晋松和沈严的住处遭遇了非法闯入。凶手不仅拷走了程晋松电脑内的所有资料,还嚣张地故意露出破绽,摆明了就是想让人知道他已经知晓了两人的秘密。按说发生这么严重的事件,两人是应该立刻报警的。可是当时房间中到处是两人同居的痕迹,一旦外人进来,一眼就会看穿他们的关系。所以沈严和程晋松商量后,决定暂时将事情隐瞒下来。之后两人连同沈皓对整个房间进行了彻底的检查,每一寸角落都被仔细检查,所有的衣物都彻底消毒清洗,所有的食物也都全数扔掉。因为房子暂时不能住人,所以两人暂时搬到了沈皓的家。为了两个哥哥的方便,沈皓让出了自己主卧的大床,而自己则在书房中搭了床垫子。这让沈严和程晋松既感动,同时也觉得很过意不去。昨晚两人还在商量着搬回去,这会儿倒正是个开口的机会。   于是程晋松对沈严使了个眼色,沈严会意,开口道:“小皓,我和晋松商量,打算今天晚上就搬回去了。”   “搬回去?”沈皓一听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上次偷闯进去的人还没有抓到,你们回去不安全!”   “你不是已经查到,那人已经跑到外市去了么?我估计他知道我们要抓他,不会很快回来的。”   “就是,”程晋松也开口,“总不能这人一天不抓到,我和你哥就住在你这里占着你的地方吧?”   “那你们两个也没必要这么快就搬走!至少再等几天,确认没有人在附近才行!”   “我和你哥最近看过好几次了,并没有人在跟踪我们。而且,我那边也已经换了个更安全的锁了。”程晋松说,“而且,他能找到我那间,也一样能找到你那间。”   沈皓被堵得一滞。他脸色变换了几番,最后冷着脸开口:“随你们便吧。”   说完,沈皓端着碗,离开了餐桌。   沈严和程晋松曾经想过他们坚持要回去沈皓可能不高兴,不过他们还是低估了沈皓的脾气。从早上的对话后,沈皓就几乎没有再和两个哥哥说过话。而且,这“冷气弹”几乎无差别扫射,当天上午刑侦队正好有一个软件公司过来给做的培训会议,作为整个刑侦队电脑技术大拿的沈皓全程冷着一张脸,弄得程序员小哥哥直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看来,你弟是真生咱俩的气了。”会议结束回到沈严办公室,程晋松对沈严说。   “他气就气一阵吧,气也总比出事强。”沈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从现有的情况看,Lee的目标显然是自己,现在程晋松都已经被拖下水了,那么他们至少要保证让沈皓远离风险。这也是他和程晋松坚持要尽快离开沈皓家的原因。   “那今天我们还按计划搬家吗?”程晋松问。   “搬。”沈严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他顿了一下,又补充,“要不一会儿我提前回去搬东西,省得他看到更不舒服。”   “还是我先回去吧,你找个时间,再跟你弟好好说说。”程晋松说,“省得他回到家看到咱俩提前搬走了心里更来气。”   “好。”   两人正商量着一会儿的行动,突然,门口响起敲门声。沈严说了声“进”,让两人意外的是,进来的正是他们刚刚在谈论的沈皓。   “小皓,你来得正好,我和晋松正想找你……”沈严忙开口,而沈皓却毫不给面子地打断了他,“报告沈队,我有发现。”   沈严的话全被噎在了嘴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接口。程晋松见状只得替他开口:“你有什么发现?”   沈皓将pad摆在两人面前:“你们还记得陶涛这个人吗?” 第92章 教授   “陶涛?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程晋松一时没太反应过来。而沈严却一下子就记了起来:“就是你怀疑是20年前那桩碎尸案的真凶的那个校医?”   “就是他。”沈皓点了点头,“当年碎尸案发生的时候,陶涛是S大学校医院的外科医生。朱玉的档案记录显示,她在就读其间曾经去校医院看过三次外科,其中有两次都是陶涛为她看的病。所以从理论上来说,陶涛是有认识朱玉的可能的。”   “这个人当初没有查过?”程晋松皱眉。   “我问过郭老,他对这个人有点印象,他说他们曾经调查过陶涛,但是陶涛的妻子为他提供了不在场证明,而且他家也没有检出任何可疑的痕迹,所以警方就排除了他作案的可能性。”沈皓解释,“而陶涛在事后不久就出国进修,之后就定居在了国外,所以之后的调查就再也没查过他了。”   “那你为什么会怀疑他?”沈严问。   “也是偶然。”沈皓说,“之前我们不是怀疑舒东育么,那天我在查他的时候意外看到了陶涛的一个演讲视频,我发现他说话很喜欢半文半白,五分钟的演讲说了两次‘也罢’,鬼使神差地,我就查了一下,结果发现他当年案发时居然真的住在咱们市。而且,更让我觉得可疑的是,之前我们设局抓C-artist的前一天,他正好H市有场座谈会。”   ——也就是说,这个人当时就在国内,而且离S市不远。   一桩可以说是巧合,但这么多个“巧合”凑到一起,可就不是单纯的巧合了。于是沈严问:“这个陶涛现在人在哪里?”   “他已经在韩国定居了,但是时不时会来中国参加一些会议。”沈皓说着,将手中的pad递给沈严,“我同学帮我留意到三天后在北京有一个学术会议,公布的讲座嘉宾中正好就有陶涛的名字。”   “这是个好机会。”沈严点头,“我明天马上向肖局汇报,去北京见一见这个陶涛。”   “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程晋松说。沈严点点头。   “我建议你们提前想好行动方案,”沈皓淡淡开口,“如果有什么需要提前准备的我也帮你们预备好。到了北京你们想临时抓壮丁就费劲了。”   沈皓说话的口气虽然听着不怎么热络,但是内容上还是关心他们的。沈严和程晋松对视一眼,微笑着对弟弟说:“好,辛苦你了。”   沈皓白了一眼,显然并不接受哥哥的示好。程晋松笑着继续说:“沈皓,我俩出差也好,这样跟踪我俩的人就找不到我们了。也省得你担心。”   “人家职业雇佣兵,想跟踪的话,你俩别说北京了,跑到东京都没用。”沈皓翻了个白眼,继续说,“你俩反正马上也要出差,搬家的事等你们回来再说。”   说完,他抱着pad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我说你这个弟弟,真是越来越傲娇了。”待沈皓离开,程晋松对着沈严吐槽。   “那怎么了?”沈严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弟弟一侧,“别忘了,你现在还睡着我弟的床呢,忍着吧。”   “嘿干嘛我就忍着啊?!我也有家有房的你信不信我今晚就搬回去……”   沈严和程晋松将此事汇报给了肖局。肖局同意了两人的申请,于是程晋松和沈严登上了奔赴北京的火车。   “想不到,这个会听上去动机不纯,看起来倒是挺正规。” 某五星商务中心的前台旁,程晋松看着会议流程说。这次大会是一个有关医学整形与医学美容的会议,据说是一个知名的医疗美容机构主办的。虽然这个主办方总会引起人的某些遐想,不过看看发言嘉宾倒都是外科或整形外科的教授专家,而且他们所做的报告内容也不仅仅局限于美容整形,还包括车祸等严重外伤的修复手术等,倒是完全学术会议的模样。   “熙美是上市的医疗集团,医美只是他们的业务之一,他们更重头的其实是医疗器械。”蒋睿恒一边说着,一边将两张工作证递给二人——今天这里是他帮忙安排的。程晋松和沈严不想提前暴露身份,所以蒋睿恒便托关系帮他们弄来了工作证,让两人伪装成与会人士混了进来。   陶涛是第三个发言的嘉宾——因为之前看过资料,程沈二人知道陶涛今年已经50岁了,然而他本人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也就是四十出头的模样。他穿着一套得体的西装,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很有种学者的儒雅气质。虽然在国外定居多年,但是他的普通话却依旧很标准,甚至一些国内的流行语他也能信口拈来。他的报告是完全关于医疗美容的,而且专业度很高。不过得益于这人出色的口才,就连程晋松这样的外行人听起来都不会觉得乏味。   “听说这人给不少明星都做过医美,我翻了翻他之前发的几篇文章,的确很有技术含量。”蒋睿恒低声同程晋松交流。   陶涛的报告讲了足足40多分钟,在他讲完之后,主持人正好宣布中场休息,见时机已到,程晋松立刻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公文包,向陶涛那里走去。   “陶教授您好,我是博美整形的外科医生,”程晋松这样对陶涛自我介绍,“刚刚我听您说的特别好,我正好遇到一个有些棘手的案例,想咨询一下您的看法……”   陶涛本来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听到程晋松说话抬起头,很随和地点点头:“可以。”   “是这样,我们遇到一个病人,她因为一些心理因素而对自己的容貌产生了一些焦虑与厌恶,总想要改变自己的容貌。我们现在在两套方案间纠结,想让专家帮我们评估一下,您看看就是这个……”   程晋松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自己的公文包开始东翻西找,“不好意思,东西有点儿多。哦这个是病人现在的样子,她的方案让我放在哪里了……”   作为一个老刑侦,程晋松的演技也可以算是“炉火纯青”了,此刻他将一个冒冒失失的半吊子医生的形象拿捏得恰到好处。陶涛显然也没想到这请教者居然这么不靠谱,眼中的和蔼退去了几分,见程晋松还在那里找个不停,他只得先看向手里的照片。这一看陶教授又是一皱眉——这半吊子给的居然是一张半身生活照!只见照片上的女生站在一个学校的校门外,她手里捧着一瓶可乐,笑意盈盈的脸上带着一丝青春少女独有的羞涩。   !   陶教授的目光倏忽一颤,就连握着照片的手似乎也下意识地紧了紧。不过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至少对面忙着翻东西的愣头青医生是没看到的。眨眼间,陶教授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他又瞥了两眼手中的照片,而后打断还在翻东西的程晋松:“不用找了。其实我刚刚演讲中就说过,身为医生,我们应该有自己的职业操守。你说的这个案例女生的问题明明在心理,只要她的心理问题不解决,她就始终会对自己的容貌产生厌恶。所以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心理医生,而不是整形医生。更何况,以我的审美来看,我觉得这个女生现在的样子就很不错,完全没有整形的必要。”   陶涛说完,将照片还给程晋松,算是结束了这次谈话。程晋松扮演的愣头医生似乎也终于察觉到了对方的不悦,讪讪地道谢离开。而当伴随着他的退场,在一旁暗暗观察的沈严和蒋睿恒也分别从不同的方向离开了报告厅。   “怎么样?”走出门来,程晋松问两人。   “他在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眼神是有变化的,我觉得,他对这张照片是有反应的。”沈严说。   “而且,他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个女生的脸已经整过容了,这可不太像是一个专业整形医生的水准。”蒋睿恒补充。   ——这是一次量身定做的试探。在几个月的碎尸案中,幕后主使C-artist曾经要求模仿者带着瓶装饮料去S大学校门口拍一张照片。当初沈严他们就分析过,这个举动很可能是当年朱玉曾经做过的。所以他们故意找了一个与朱玉有几分相似的女生,让她也拿着一瓶饮料在学校门口摆出这样的造型,就是想看陶涛在看到照片时的反应。结果陶涛居然真的出现了情绪波动。尽管那时间短暂的可能不足一秒,但沈严和蒋睿恒可是一直在盯着他的反应的,陶涛的这些变化自然不会逃脱两人的法眼。再加上之前沈皓发现的种种“巧合”,看来,这个陶涛还真值得他们仔细查一查。   程晋松的试探取得了很好的成果,接下去便是沈严出场了——他要以警方的身份再去正面了解一下陶涛对当年案件的说辞。   “其实我对这个学生的所有印象基本都来自于当时警方的调查。”陶涛的说法与其他人如出一辙,“我记得当时案件发生后,警方在全校调查了好久,几乎任何层面接触过那个女生的人都被警察询问过。我当时就说过,虽然我给这位女生看过病,但是每天来找我看病的学生其实很多,所以我并不会对她有什么特别的印象。”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说起来有意思的是,刚刚有个人给我看了一个病例,我看的时候就觉得那个病人的模样有点眼熟,现在想想,那人倒是有点像当年的那个女生呢。”   “哦,是吗?”沈严不动声色,“看来您对当年的被害人印象很深啊。”   “那毕竟是个人命案子,而且那女生死得又那么惨,怎么可能印象不深呢。”陶涛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而后他又看向沈严,“不过沈队长,我看您的年纪,20年前您应该还没有参与这案子吧?你们现在又查这个案子,是不是有什么新发现了?”   沈严直视陶涛,淡然却坚定地开口:“每一桩没有侦破的案件,我们警方都会坚持查下去。” 第93章 交锋   “每一桩没有侦破的案件,我们警方都会坚持查下去。”   沈严的话词锋凌厉,然而陶涛听完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笑了笑,夸赞道:“素闻中国警方办案很有毅力,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陶涛的态度没有丝毫破绽,沈严也懒得与他虚与委蛇,于是他切入正题:“陶教授,作为一个外科医生,我相信当时警方一定问过你的不在场证明吧?”   “是的。”陶涛回答得没有任何犹豫,“我前妻可以证明我没有作案时间。而且当时我正在准备出国进修,有不少人也都能证明我没有时间作案抛尸。”   “前妻?”沈严抓住了这个用语。陶涛点点头,说:“我和前妻多年前就离婚了。我现在的太太并不是当年的妻子。”   “那您前妻现在在哪里呢?”   “当年她同我一起去了美国。不过到了美国后我们的观念有了不小的分歧,所以后来就和平分手了。之后我离开了美国,她则在美国定居了。”   “她叫什么名字?现在住在哪里?”沈严追问。在陶涛刚刚说的那些他们之前也曾调查到。而陶涛的这个前妻很可能是确定陶涛是否是当年案件凶手的重要证人。   “她叫杜心盈,当年我进修时去的是纽约。不过自从我们离婚后,我已经同她没什么联系了,所以我也不清楚她现在人在哪里了。”   这个回答实在不能令人满意。但是对方不说,再追问也没有用。于是沈严接着问:“你刚刚说还有人能为你作证,具体是哪些人?”   “有我当年医学院的导师,还有几个一起准备进修的同学。”   “他们的名字具体说一下。”   “我导师名叫陈钊季,但是他前些年已经亡故了。至于当时的同学,我现在只能记得两个人的名字了,一位叫胡岩,一位叫童琳,他们当时都是和我一起在准备赴美的申请,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我同他们也都好久没联系了,所以我也不清楚他们现在是不是还在美国。”   又是一番说了等于没说的话。沈严也不气恼,反而问得愈发细致:“陶教授,您当初是去的美国,那后来怎么又到韩国定居了呢?”   听到这个问题,陶涛笑了笑:“这个说来就话长了。简而言之就是作为华人在美国还是有诸多掣肘吧,而且中间还有很多机缘巧合,这大概就是古人口中的‘天意’。”   “那么您国内还有什么亲属吗?会不会经常回国来看看?”   “我的父母都已经过世了,我和妻子也已经在国外定居多年,所以跟国内的远房亲戚已经没什么联系了。不过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我确实会不时回国参加一些会议和交流,偶尔也可能应邀回来,做一些难度比较高的手术。”   “那今年您还回过国吗?”   听到这个问题,陶涛的眼光似乎动了一下,然而他依旧是配合地回答:“3月份和4月份的时候我还回来过两次,都是应国内的同行邀请回来进行一些案例交流的……”   正说到这里,就见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一个年轻女人从报告厅内走了出来,见到陶涛,那女生忙走了过来,用韩语跟陶涛低声说了几句话。   陶涛点了点头,而后看向沈严,礼貌地问:“沈警官,我的助手告诉我里面已经开始开会了。您的问题问完了么?如果问完了,我想回去了。”   女青年看着陶涛和沈严间的交谈,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沈严并不在意女青年的反应,继续刚刚的话题:“我想知道您前两次来中国的具体行程以及见过的人。”   听到这话,陶涛深深看了一眼沈严。沈严目光平静地回望,等着陶涛的回答。片刻后陶涛似乎妥协地笑了笑,说了句“也罢”,而后他对旁边的女助手吩咐了一句,那女青年连忙点了点头,而后快步返回了会场。   “我让我的助手去取我那几天的行程表了。”陶涛如是解释。很快,那女青年带着一个年纪相仿的男青年回来,后者带着一个笔记本,来到陶涛面前,用中文说:“老师,你要查什么行程?”   “你把我上两次来中国的行程给这两位看看。”   男生看了眼沈严二人,似乎有些摸不清楚目前的状况,不过他还是翻开了笔记本,而后说:“3月13号,老师您从首尔飞到的北京,然后在北京XX整形医院联合会诊一位病人。4月12号,应S市玫瑰整形邀请参与并实施了一场整形手术……”   “至于其间见过的人员,”陶涛插口道,“基本都是医院的工作人员。你可以去这两个地方问,他们都会告诉你我见过了谁。”说完这些,他又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您还有什么问题,可以过后联系我。不过现在我真的要进去听Professor Bloom的报告了。”   “好的。”沈严收下那张名片,很认真地夹在笔记本中,“谢谢您的配合。”   陶涛带着两个助手重新进入会场,沈严则顺着楼梯下了楼。来到一楼大厅,程晋松和蒋睿恒都迎了上来。   “怎么样?”   “他每个问题都回答了,态度很配合。不过他并没有交代什么实质性的东西,而且,”说到这里沈严看向程晋松,“他意识到你刚刚是在试探他了。”   “是么?看来这人不算笨啊。”程晋松挑眉。他们之前不是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毕竟前脚才有人拿着个很像被害人的照片出现,后脚就有警察去问话,也的确太巧合了些。不过商量后几人还是决定这样做,因为他们就是想看看当陶涛意识到警方怀疑他时,他会做出怎样的反应。而陶涛的表现,似乎并不能让几人满意。   “一般人如果发现警察无故怀疑他是杀人犯,要么是觉得很紧张很委屈,要么就是感到很气愤。但是这个陶涛却很奇怪,他完全没有这些表现,反而表现得异常平静。而且,他所给出的所有证人不是现在身居国外就是已经去世了,也是‘巧合’得很。”   身为工作多年的老刑警,另两人一听就知道沈严话外的意思。程晋松笑笑:“去世的确实是没办法问了,不过国外的可没有那么难办。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就算他人在南极都有办法联系上。”   “而且我们也不需要麻烦当地警方,”蒋睿恒接着说,“外国华人一般都有一个圈子,只要我们能联系上圈子中的一个人,就能想办法联系上谈话对象。到时候你们将问话的全过程全部录下来,就算将来上法院都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沈严点了点头:“所以我觉得这次我们可能真的有发现了。回去之后我们好好调查一下这些人,看看能不能有更大的突破。”   在三人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方案时,酒店之内,会议还在继续进行着。陶涛教授认真地听完了与会每一位发言人的报告,并且和许多人进行了学术上的交流,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刚刚的事情的影响。只是在上午的会议结束时,陶涛的学生兼助手突然发现,陶教授的外套丢了。   “我记得之前就搭在这个椅子上的,怎么就不见了?”男青年指着陶涛的座椅,神色颇有些慌张,他看向女青年,用韩语问,“你没有看到吗?”   “我去跟医院确认明天的行程去了,也没在这里啊。”女青年也是一脸着急,“教授的衣服口袋里应该还装着他备用的U盘呢,教授的好多资料都在里面,如果真的丢了,教授一定会很不高兴的……”   正在两人着急的时候,突然身后响起了说话声:“怎么了你们?”两人同时回头,只见陶涛走了过来。两人知道瞒不下去,只得告诉老师实情。陶涛听到后似乎有些意外,然而他并没有说什么重话,反倒是开口道:“应该是被谁拿错了吧,没关系再找找。”说到这里他一指房间一角的摄像头,“我看他们酒店有监控,你们去问问酒店的安保部门,看看能不能查看一下监控录像。”   “对啊!”两个小青年立刻来了精神,忙跑去联系工作人员。酒店方面一听说丢了东西相当重视,连忙带着三人去监控室查看监控录像。   “陶教授,您最后一次对外套有印象是什么时候?”工作人员问陶涛,“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看?”   “我记得会议中间休息时我还穿着外套,之后就没什么印象了,就从那时候开始看吧。”   “好的。”   工作人员说着,调出了相应时段的监控,很快便找到了陶涛当时的影像。只见画面中陶涛似乎正在和一个人交流,那个人头低着,似乎正在自己的公文包内翻找着什么。   “这时候您还穿着外套呢。”工作人员说。   “嗯。”陶涛应了一声,他的视线扫过画面中心的自己和程晋松,最后落在了一角——在距离两人两三米的地方,那个名叫沈严的警察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这边。   果然……   那边,工作人员已经快速拉动起画面来,只见屏幕中的程晋松迅速离开了自己,而后走出一扇门,而很快沈严也从那扇门走了出去。之后画面又切换到了外面的走廊,虽然开了倍速的镜头下一切人员的行踪都快了许多,然而陶涛还是注意到沈严、程晋松和另一个男人一同离开了饭店。   “老师,衣服找到了!”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说话声。只见那个男助理拎着一件西装外套快步走了进来。陶涛闻声转过头,还没等他开口,女助手却先大喜过望地叫了出来:“就是这件!!吴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虽然大家听不懂这女生的韩语,可是看她的表情也知道显然是找对了。顿时,满屋子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那男助手拎着西服走进来,边走边解释:“我觉得这东西不能丢,就找会场的工作人员问了问。然后一个保洁说好像在卫生间里看见过,大概是老师脱衣服随手挂那里之后忘记了。”   “应该是,是我太粗心了。”陶涛歉意地笑笑,而后看向工作人员,“误会一场,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应该的,应该的。”工作人员忙回道,“您看看东西少没少。”   “没有。”陶涛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了U盘。而后他再次看向刚刚看监控的工作人员,伸手出去:“刚刚谢谢你了。”   “没关系,应该的。”工作人员也忙伸手还礼。   陶涛微笑着与工作人员握了握手,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瞬间,他的视线扫向后面的监控画面,藏在镜片后的眼中,有一道精光一闪而过。 第94章 裂痕   下午的会议进行得波澜不惊,一切都很顺利。在当天会议结束的时候,陶涛不出意料地拒绝了主办方给安排的住宿,而是在学生的带路下来到了市内的另一间五星级酒店。   “老师,您的行李箱我帮您放到这里了。酒店的地址和房间号也已经发给师母了。明天早上我会提前叫好车过来接您。”男助手向陶涛汇报。   “老师,师母和您的感情还真是好呢,您每次出差她都会过来陪您。”女助手捂嘴笑。   陶涛也笑了笑,而后对两人说:“行了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们都回酒店去吧。记得把今天的会议笔记整理好。今天作报告的老师们讲的东西都很有水平,对你们很有用。”   “是。”两人点头,而后一起退向门外,“老师您好好休息。”“老师再见。”   房门关上,陶涛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他将失而复得的西装外套随手扔在门口的台子上,而后走进了房间,坐在了床上。刚刚在酒店中与程晋松、沈严见面的场景如放电影一般在他的脑中重映着。此刻回想起来,那个冒失鬼的表演实在是太拙劣了,自己一开始怎么就没有发现,还对着那张照片露出了破绽呢?   ——是的,一定是破绽。尽管自己当时的表情应该不是太明显,但是那个叫沈严的警察一直在盯着自己,他一定注意到了自己的微反应。   想到沈严,陶教授又回想起了那张冷峻的脸。那人看似问的问题都很稀松平常,可是实际上句句不离当年的案子。已经是20年前的案子了,这帮人居然还这么紧咬着不放,国内的警察是这么执着的么?   熟悉的人都知道,陶教授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这种完美主义不仅表现在他在手术上的精益求精,更表现在他在生活中那些近乎于强迫症的怪癖。比如说,他不能接受任何有瑕疵的器物。家中的保姆都知道,陶家的餐具、摆件等是不能有任何损伤的,一旦有裂痕就要马上扔掉。否则一旦被陶教授发现,轻则批评几句,重了被开除也不是不可能。   陶教授就是这样一个绝对的完美主义者。   然而,自己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不完美了。如果将自己的表现比作一个瓷瓶的话,那这瓶子不是出现了一道裂痕,而是碎得四分五裂,完全一败涂地。   强烈的自我厌恶让陶教授一阵莫名的烦躁。他在房间中来来回回地踱着步,想要努力压制心中的烦躁,然而那股邪火就是在胸腔中愈演愈烈,仿佛他一张嘴,就能从口中喷出烈焰,烧掉周遭的一切。   而偏偏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是一个特殊的提示音。陶教授瞬间脚步一顿。他压下怒气,拿起了手机。   手机上有不少软件,他打开隐藏在一个文件夹中的一个阅后即焚软件,果然是里面收到了新消息。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人你找到了吧?”   口气冷硬的,完全像领导在视察下属工作。   陶教授压下心中那点不悦,打字道:“人已经找到了,我正在考察他是否值得信任。”   “还在考察?当初你承诺的可是提前一周把一切布置妥当。”对方的语气很不客气,“如果耽误了正事,后果可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即便只是文字,也能让人感受到对方冷硬的语气。陶涛刚刚压抑的怒气立刻涨了上来,他打字道:“如果你们信不过我,大可以自己派人……”   信息输入到一半,他的手停了下来——不,自己不应该激怒对方,毕竟自己的事业还需要他们。于是他将刚刚输入的话全部删除,然后重新回了一条消息。   “谨慎也是为了你们考虑。我一直都建议你们不要使用陌生人的。一旦他失手,后续会很麻烦。”   这一次,对方回复的速度慢了些。就在陶教授以为对方被自己说服的时候,下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Professor,我希望你搞清楚一件事,在你我之间,我才是雇主。作为雇员,你应该做的是尽可能满足老板的要求,而不是给老板提各种意见。”   “给你一天时间,确认你找对了人。将他的联系方式发给我。”   阅读时间到,消息内的文字瞬间变成一片空白。然而屏幕外的陶涛依旧盯着那块区域,一动也不动。长时间的无操作令屏幕渐渐暗了下去,反射出屏幕外的人阴鸷的目光。   “雇员”——陶涛咀嚼着这个词,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先前确实曾经发觉“那边”对他的态度似乎不复往昔的尊重,不过自己毕竟是他们老大的座上宾,又帮他们赚了这么多钱,这帮人再不济也应该给他几分面子。然而也不知是他太高估了自己还是高估了对方,原来在人家的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雇员”而已,而且还是不听话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陶涛嘴边笑意愈深,而眼底的冷意却愈浓。   他走到桌边,缓缓地到了一杯红酒,轻轻抿了一口。今天的事情其实并不是没有预兆的。从去年伊奇不再亲自而是让手下跟自己联络开始,变化其实已经悄悄开始上演。现在看来,外界那些关于他们内部权力纷争的一切说法应该都不是空穴来风。   可笑当初手下告诉他这些情况时,他还觉得与自己无关。现在看来,是自己的“治政意识”不够敏感啊。   也罢,既然你们觉得我是个不老实的“雇员”,那我就让你们见识下,“雇员”“不老实”起来,可以造成多大的威力……   陶教授的大脑飞速地运转起来,很快,一个计划已经在他脑中渐渐成型。而且,他欣喜地意识到,如果操作得当,他不仅可以复仇,甚至还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陶涛拿起了手机,随着他手指的翻飞,一串黑色的指令随着电子信号发出,沿着网络,飞向不知名的角落……   放下陶教授这边暂且不提,再说沈严和程晋松,两人在试探完了陶涛后,很快赶回了S市。他们需要尽快向领导汇报调查情况,并继续部署下一步的工作。   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   “……整个经过就是这样。”沈严和程晋松向肖局汇报了赴北京调查的经过,“从陶涛的反应来看,他很明显隐瞒了和嫌疑人认识的事实,而且他还试图打听我们警方的调查进展,我和晋松都觉得,他很有可能的确与当年的案子有关。”   肖局认真地听完沈严的讲述,眉头微蹙:“逻辑上倒是说得通,但是有没有更确切的证据?”   “暂时还没有。”沈严很坦率地承认,“不过他这次有新交代了一些信息,包括他当年的一些朋友等等,我觉得我们可以再去深入挖掘一下,或许能有收获。”   肖长河点了点头,算是表示认同。   “另外肖局,我想申请对当年的案件证物再进行一次全面的复检。”程晋松也开口,“而且,我想申请去北京做,北京的设备比我们这边更先进也更灵敏,说不定他们能够有新的发现。”   肖局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也好,那就按你们说的去办吧。现在公安部正在开展解决陈年积案的专项活动,咱们市这个案子积压时间长,案件性质恶劣,如果真的能告破,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意义重大。你们尽管放手去查,有需要支援的地方随时开口。”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两人回到刑侦队,将北京一行的发现和接下来的行动部署告诉给了全体组员。大家听说有发现都很兴奋,各个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大干一番。   “之前咱们连点头绪都没有,现在有了目标就好多了,这次非要抓住这畜生不可。”秦凯满怀信心。   “我们现在只能说陶涛有嫌疑,却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一定就是他。”沈严纠正秦凯的说法,“调查后发现他并不是真凶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更何况,陶涛提供的名单本身就很难查。”方礼源看着名单开口,“你们发现了么?这些人里有的已经去世了,剩下活着的基本也都在国外,有许多甚至连现在在哪个国家都不清楚。想要联系上这些人并不容易。更不要说他们知不知道当年的事还是两说。”   程晋松点点头:“这也是我们目前最大的难点。我们现有的证据非常有限,完全不够申请跨国调查的,所以现在最实际的方法是我们自己查——一般来说,国外的华人会自成一个圈子,所以找到一个人就能通过圈子去找到这个城市甚至一个州的华人。所以大家发动一下自己的亲朋好友,有在国外的让他们帮忙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联系上这些人。”   听完程晋松这话,重案组一群人面面相觑——大家都是警校出身的,平时连出国都是受限,要说在国内找个熟人的话还好说,可是国外的亲友,那可真就有点为难了。   “我大学有不少同学都在国外,我可以托他们帮忙打听一下。”一片安静中,沈皓开了口。大家这才想起来沈皓并不是警校出身,而是正经的名牌大学计算机专业。他们这种名牌大学生毕业后出国是再自然不过了。   沈严点点头,刚想开口,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沈队长是哪位?”   众人闻声一起回头,只见一个快递小哥站在门口,而他的胸前,抱着一大束玫瑰花。   “什么事?”沈严开口。那小哥见沈严应答顿时找到了目标,只见他快步向沈严走过来,将手上的玫瑰往前一递——   “这是您的花,请签收。” 第95章 出手   “我的?”沈严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看着面前这一大束玫瑰花,下意识地看向程晋松,却见程晋松也是一脸的错愕。显然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两个不知道怎么回事不重要,旁边的人早已兴奋地窃窃私语起来——沈严这么多年来都是单身一人,现在却突然有人给他送花,送的还是玫瑰,难道说“头儿”的姻缘要到了?   然而那边的沈严却似乎并不对这件事感到欣喜,他正在和快递员确认是否是对方搞错。不过那快递小哥却是很笃定地点点头:“真没错,单子上写的很清楚是市公安局刑侦队沈队长收。”   快递员递上单子,果然上面收件人一栏写着沈严的大名,然而寄件人那里却是某个花店的名字。沈严眉头一皱——这一看就是花店接单后代发的,问题是,给自己送花的人是谁?   那边,快递员见沈严迟迟不肯收花,忍不住开口:“沈队长,我后面还有单要送,您看……”   快递员说着,再次将花递了上去。沈严不想为难人,只好将花先接了过来。   见他接了花,早已在旁边看了好半天热闹的其他人立刻围了过来。秦凯冲着沈严挤眉弄眼地问:“头儿,红玫瑰欸!~给你送花的,是谁啊?”   沈严摇摇头没有说话,秦凯夸张地反问:“不是吧头儿?人家姑娘都主动给你送花了,你居然还不知道人家是谁?你这样儿不行啊头儿!”   也不怪大家伙儿八卦,实在是明面上沈严已经“单身”太多年了。虽说刑侦支队盛产大龄单身男青年,但是沈严来S市也六七年了,这期间别说女朋友,就连“绯闻女友”都没有过,也属实是太“孤单”了些。难得这次他有了动静,而且似乎还是女孩子主动,也就难怪大家会如此激动了。   然而,此刻的“绯闻男主角”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他正在仔细地打量着这束花——鲜艳的红玫瑰,看数量足有二三十支,所有的花用一张彩虹色的包装纸包着,看上去颇为上档次。   “花里有张卡。”突然,一旁的沈皓开口。只见他伸手从花里抽出一张对折的小卡。卡的封面上印着花店的Logo,打开里面写着一句话:祝你永远幸福。   “永远幸福,这还是个挺深情的姑娘啊!”一旁的崔明友开玩笑道。然而沈严和沈皓的表情却愈发严肃。   “怎么了?”还是方礼源注意到了两人的异样,开口问道:   “没什么,也许是谁搞的恶作剧吧。”沈严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随手就想把花扔掉。然而沈皓却将花拿了过去:“不行,等我回去查下看看。”   “我查了,是个连锁花店,最近的一家在两条街以外的云美路。”那边,程晋松握着手机抬眼,显然他是刚用手机查了花店的信息。而后他对沈严说:“沈队,你可以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见到三人这反应,其他人就算再怎么迟钝都意识到不对劲了。程海洋问:“头儿,怎么回事儿?出什么事了?”   沈严顿了一下,就在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时,那边程晋松却开口:“沈队前几天接到了不明人士寄的匿名外卖。”   “什么?!”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方礼源忙问:“怎么回事?”   “有人往我和我哥家里送了两杯奶茶,却没有署名。”沈皓开口。不愧是程晋松的徒弟,他瞬间领会了程晋松的意思。其他人一听更惊讶了,程海洋忙追问:“那你们有没有查出是谁送的?”   “没有。”沈严摇头,“对方留的都是我的手机号,查不出是谁下的单。”   “所以说这人既知道你的手机号,又知道你家住在哪儿……”崔明友顺着沈严的话分析,眉头皱了起来,“这不太对劲儿呀……”   “头儿,”一旁的江厉开口,“有这种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   “就是啊!”秦凯也附和,“这人知道你家住址又知道你的电话,别真是想对你做什么。”   “当时那两杯奶茶小皓化验过,并没有任何其他成分,所以也很难说是对我有什么不良居心,因此也就算了。”沈严说着看向那束花,“不过我没想到又有这么一出。”   “那好办,”秦凯一拍桌子,“晋哥你刚刚不是查到这家花店的地址了吗?咱们现在就过去! 这人买花总要付钱吧?我就不信查不到他!”   秦凯说着就想往外走,程晋松拦住他:“人家花店有电话,先打个电话过去问问也不迟,你这腿脚怎么就这么不值钱呢?”这句话倒是点醒了秦凯,于是他忙催促沈严打电话。沈严能理解大家的关心,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拿起了桌边的电话。   拨出号码,听筒内响起的是一阵悦耳的音乐广告。片刻后,有人接起了电话:“你好,XX鲜花。”   “你好,我刚刚收到一束你们花店送来的花。但我不知道是谁送的,你们能帮我查一下吗?”   “先生能告诉我一下您的姓名和电话吗?我这里帮您查一下。”   沈严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和电话,对方大概是翻查了一下记录,然后电话中再次响起说话声:“不好意思先生,您的这束花是客户在公众号上下的单,之后总部根据收花地点将这一单派到了我们花店。现在我这里只能看到收花人的信息,看不到下单人的信息。”   “你们那里看不到下单人的信息?”沈严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的。不好意思。”对方歉意地回答,“对于我们来说,只要花能送到收花人的手上就好,是谁下的单很多时候并不重要。不过如果您真想查下单人的信息,可以试着联系一下我们花店的总部,他们那里应该可以查到。”   之后沈严又打给了花店总部,然而对方表示这一单客户在下单时就声明了不要对收花人泄露自己的信息,因而他们需尊重客户意愿。除非沈严可以提供证明对方有违法犯罪的嫌疑并让公安部门出具手续,否则他们不能泄露客户隐私。然而沈严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证据——经检验,花及包装上没有任何有毒有害物质,也就是说这就是一束普普通通的花。警方总不能说人家匿名给警察送了一束花就说人家不怀好意吧?   “这个Lee到底是想干什么?!”沈严办公室中,沈皓简直有些暴躁了。“哥你不是说你当初跟他没什么仇恨吗?那他现在搞这么多事是想做什么?”   “严格来说我们现在并不能确定做这些事的人就是Lee。”一旁的程晋松开口,“那天的奶茶也好,今天的花也好,究竟是什么人下的单其实我们并没有查出来。做这事的人当然可能是Lee,但是也有可能是别人。”   “别人怎么可能知道我哥住在哪里?而且还送到了你们那里。”沈皓反驳,“就算是警队同事,他们也以为我哥是和我住在一起的。”   沈严听着那两人的讨论,默不作声。虽然程晋松说得也有道理,但是内心深处沈严更倾向于沈皓的结论——正如沈皓所言,他和程晋松同居的事情只有跟他们关系非常亲密的人才知道的。除了Lee,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有这个本事。   而且——回想之前两人短暂见面时,Lee那玩味的话语——难道说他是在那时候就产生了怀疑?他做这些事,到底目的何在?   就在屋内三人都没有说话的时候,突然,门口响起敲门声。   “进。”沈严开口。   推门而入的是唐晴。她看到屋里的程晋松和沈皓时脚下一顿:“沈队,你们是在谈事情吗?我等会儿再来?”   “没什么,有什么事你说。”   “沈队,你被人送奶茶那天是不是本月12号?”   听唐晴这么一问,其他三人神色都是一动。唐晴一见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忙说:“沈队,我怀疑给你送花送奶茶的就是之前您一直让我盯着的那个外国人!”   三人没想到唐晴居然会猜到Lee的头上,但好在有了刚刚的铺垫,这一回表情总算没穿帮。沈严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刚刚查过监控,12号那天那个人在你家小区外出现过。”   唐晴说着将手中的平板电脑递了过去,画面上是一个快递员的身影,正是之前沈严他们也查到的Lee在小区外徘徊的影像。唐晴指着屏幕上的人说:“沈队,就是这个人。虽然他戴着帽子,但是当初我追查过他,他的身形、动作我都很熟悉,我可以肯定,就是之前你让我查的那个外国人。”唐晴满怀信心地说,“只不过这人的反侦察意识真的太强了,他离开你们小区后不久就从监控中消失了。我最后发现他是在……”   唐晴说了半天,却发现沈严三人的表情始终没有太大变化,她有些迟疑地停了下来:“沈队,你们……”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沈队,我说的这些你们是不是已经都查到了?”   “事发当天下午我和晋哥就查过监控。”沈皓先于另两人回答。他本意是想回答问题,不想自己一句话说完,唐晴眼中的神采瞬间变成了尴尬。沈皓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还是程晋松反应快,忙开口:“唐晴其实你的发现很重要,我们刚刚还在讨论这个人究竟是不是Lee……”   “就是,”沈严也忙找补,“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们终于可以确定了……”   要说程沈二人查案时撒个谎可谓信手拈来出神入化,然而在工作以外的场合却总透出一股直男的生硬。唐晴听着这还不如不解释的解释,更觉脸上烧得厉害,她说了句“沈队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出去了”,然后就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我说你跟女孩子说话能不能不要那么伤人!”唐晴一出门,程晋松就指着沈皓开批,“给人家小师妹留点面子好吗?!”   “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沈皓觉得有点冤枉,“我只是想说这个方向我们查过了……”   “那你也不该说的那么直白。人家姑娘好心好意帮你查对你哥不利的人,你倒好,一句话说得像人家自作多情似的。”程晋松也不给沈皓辩驳的机会,手往门口一指,“去!哄哄人家去。”   “不是什么就‘哄哄’?我干嘛要去‘哄哄’?!”   “小皓,刚才咱们几个的反应可能确实有点伤到人家了。”沈严也开口,“她也是好心帮我们查监控的。我和晋松毕竟算是她的领导,去跟她说这些不太方便,你跟她一个办公室,替我们跟她说声谢谢。”   沈严的一番话说得沈皓哑口无言,他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只抱怨了一句“又是我”,便离开了房间。   “这小子,连对人示好都不会。”待沈皓出门,程晋松吐槽,“就他这别扭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人追到手。”   沈严笑笑没说话,随手拿起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你去哪儿?” 程晋松问。   “我想去那家花店再看看。”沈严说,“我想再和花店老板聊聊,说不定她能想到些什么细节。”   “我陪你。”   “好。”   两人跟着导航来到那家花店门口。这花店门面还不小,走进去里面有几个人正在忙活着。见到两人进来,离门口最近的一个女人忙迎了过来:“两位是想买花吗?”   “我们是警察。”沈严亮出证件,“你们老板娘在吗?”   “我就是。”女人看着沈严警官证上的信息,似乎明白了什么,“您就是沈警官是吗?刚刚打过电话的那位?”   “是我。”沈严点点头,“我还是想来了解一下关于刚刚那束花的事情。”   如果说之前花店老板还有些怀疑收花人是想搞清自己的爱慕者是谁的话,那么此刻她已从沈严和程晋松的表情中看出事情并非如此,所以她也认真地回答:“警官,我们这儿真的看不到订货人的信息,不信您可以看看我的后台。”说着,她掏出手机调出了那份订单,然后递到沈严面前:“您看看,上面真的没有。”   “等下!”程晋松突然拦住她,他指着屏幕上的备注问,“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这份订单的备注信息上写着:用彩虹色包装纸。   “这是下订单的人的要求。”老板娘回答。   “为什么要限定彩虹色?”沈严觉得有点莫名,“这是有什么说法吗?”   听到这句话,老板娘的眼神突然有些闪烁,她看了沈严一眼,含混地回答:“大概是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吧……”   “特殊爱好?”沈严不解地眨眨眼,程晋松却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从背后轻轻碰了碰沈严,之后对老板娘问:“老板娘,你们公众号下单的这些人,他们都得先注册吧?”   “对,用手机号注册,然后在线下单就行。”   “付费也是在线的吗?微信付款?”   “是。”   “好,谢谢。”   说完,程晋松拉着沈严离开了花店。刚一出门,沈严便问:“怎么了?你知道那个彩虹色是什么意思?”   “原来我没想到,不过听老板娘的话我大概猜到了。”说着程晋松看向沈严,“你知道当初嘉宇是怎么被他爸妈发现的吗?”   “怎么突然提起他们了?”沈严有些不理解程晋松思维的跳跃,“不是因为他们两人正好被嘉宇妈妈撞见了吗?”   “不,其实在那之前嘉宇他妈就已经起疑心了,因为她在嘉宇的抽屉里看到了一条彩虹色的手环。”程晋松直视着沈严的眼睛,缓慢而认真地说,“彩虹色是同性恋的代表色。” 第96章 流言   “什么?!”   沈严感觉如五雷轰顶——他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如果说上次往家里送奶茶还只是个前奏的话,那么这次将花送到警局,显然算是在出杀招了。对方的意图很明确,就是想将他的秘密公之于众,让他在警队无法立足——不,不光是自己,从上次那人送了两杯奶茶来推断,对方很可能会把程晋松也爆出去!   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想到这里,沈严抬脚就往车边走。程晋松见他面色不善,忙拉住他:“沈严,你要干嘛?”   “我去局里找肖局开手续,查这个送花的人。”沈严冷着脸,脚下也不停,“你刚刚不是问到这人一定在平台绑定了手机号码么?那就让花店给我们提供信息,我一定要把他抓到!”   “查可以,不过你得先想好说辞,”程晋松已经被沈严拉到了车门前,他边开车门边提醒,“说可别在肖局面前穿帮了。”   “我明白。”沈严目光坚毅,一脚踩下油门。   回到局里,沈严立刻向肖局汇报了自己疑似遭人跟踪的情况——当然,同和其他人介绍时的说法一样,他也略去了自己和程晋松住宅遭人侵入的事情。肖局听到后非常重视,立刻开出手续,要求鲜花公司和外卖平台都配合协助调查。拿到手续后,沈严立刻联系了两家公司,两边都很快给出了下单者的信息,结果发现,这两笔订单的账户都是使用同一个手机号注册的,然而当他们拿着这个电话号码联系到通讯公司,想要查清对方的身份信息时,却得知机主来自南方某农村,而且在其名下同时注册有多个手机号,其中两个都已被标记为有异常使用行为——换句话说,这是一个冒用他人身份登记的假实名手机号,他的真正使用者警方暂时无从而知。   警方的调查暂时陷入了僵局,然而对方的动作却比沈严预料的还要更快。之后的两天,警队都再次收到了鲜花——来自不同的公司,每一次都是彩虹色包装,只是,这两次的东西都是双份,指名送给沈严及程晋松。   警局食堂。   “诶,听说了么,刑侦队那边今天又收到花了。”   “啥?又收到了?还是给沈严和程晋松的?”   “今天不是两束,而是一个大花篮,特么有半人高。而且最上面还弄了一个心形的大卡片,上面写着‘沈严、程晋松百年好合’这特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办婚礼呢!”   “我靠,不是吧?!这是谁跟他们俩有这么大仇啊?”   “谁知道是惹到了哪个变态。你知道吧,之前那人寄的花都拿彩虹色的纸包着,摆明了就在暗示沈队和程队搞那个,指不定是他们之前哪次扫黄□□惹到了哪个死基佬,来搞事坏他俩。”   “……不过你说这沈队和程队好像确实也是关系忒好了点儿,听说他俩住一个小区,上下班也经常坐一辆车。而且,你说这俩人都三十好几了,也不结婚,也没有对象……”   “啧,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也有点儿怪哈……你说咱们这儿晚婚的不少,可是大部分至少会相个亲谈个对象啥的,他俩好像是没听说过诶……”   这人正在那里浮想联翩,突然,另一人在桌下一踹他的脚,同时向门口那边使了个眼色。那人用余光一扫,果然发现了沈严的身影,立刻闭上了嘴。   那边,刚刚走进食堂的沈严,脚下微微一顿。   “头儿,怎么了?”程海洋是跟在沈严身后进食堂的,对沈严突然的减速有些不解,沈严摇摇头,“没什么。”   说着,他继续向前迈动脚步。   两人来到餐台旁,一人拿起一个餐盘排队等候取餐。程海洋习惯性地低头玩手机,沈严一边排队,一边用眼睛扫了一圈旁边的就餐区,只一眼,便瞥见有好几个人匆匆转开目光——看来他刚刚进门时的感觉不是错觉,的确有人在背后偷偷议论他。沈严能猜得到那些人在议论什么——那么大的“百年好合”,就算是傻子都应该懂得其中的暗示。还有那个巨大的花篮,仿佛生怕有一个人会注意不到它一样,摆明就是要将他们两人的事昭告天下。所谓“三人成虎”,就算是谎言,说的次数多了还会让人误以为真。更何况他们本来就心中有鬼,只要有心人稍加留意,处处都是破绽……   食堂的声音依旧嘈杂。沈严疲劳的大脑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错觉,似乎此刻所有人口中在谈论的都是他,他们的每一个笑容,似乎都是对他的嗤笑;每一个撇嘴,似乎都在表达对他的轻蔑……沈严努力想要将这种念头驱逐出大脑,然而不但没有任何效果,那声音似乎还越来越响,震得他整个脑袋中嗡嗡一片……   “欸,晋哥来了!”突然,程海洋的声音打断沈严的纷乱。抬眼一看,只见程晋松和唐晴正一起走进食堂。程海洋忙冲程晋松招招手,程晋松注意到,笑了笑向沈严这边走过来。然而随着他的走近,沈严突然感觉周围人的目光似乎都向他们这边汇聚过来,形形色色的眼色仿佛有了实质,如一根根芒刺,刺得沈严想要逃离……   “小海,沈队。”眨眼间,程晋松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他微笑同两人打了个招呼,然后便自然而然地站到了两人身后。然而沈严却感觉愈发地不舒服,他挪动几步,终于还是受不了这种感觉,于是沈严离开队伍,转身往外走。   “欸头儿,你怎么不吃了?”程海洋意外。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先不吃了。你们先吃吧。”   沈严说完,放下餐盘便快速向门口走去,全然不顾其他几人奇怪的目光。他知道自己的借口找得很蹩脚,离开显得很突兀,然而他已经顾不上了,他现在完全摆正不了他的心态,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以怎样的状态和程晋松走在一起,工作在一起。他的每个举动会不会引发其他人的联想,会不会有人看出两人之间的关系,从而使得他们的秘密彻底曝光,令他们在警局失去立足之地……   沈严靠在食堂外的墙壁边,冷冷的墙壁透过衣服,将寒意传到了心底。他回看一眼食堂之内,程晋松正在和程海洋自在地聊着天。沈严看着程晋松谈笑自如的模样,有一点羡慕,又有一点错杂的酸涩。   他拿定了主意,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快速敲击了几个字,然后点击了发送。   而后,他快步离开。   警局外的马路上,沈严在郁闷地摆弄着手机。他下单叫车已经下了好一阵子了,照平时他早就应该上了车了,可谁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先是第一辆车突发车祸取消了接单,接着后面连下三次都无人接单。好容易终于有个司机接单了,可是这司机也不知道是新手还是怎么样,在附近已经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了,可是就是还没找到地方。沈严等得正烦,突然听到耳边两声鸣笛声,抬眼一看,程晋松的车正停在自己面前。   “我说你出来了怎么不等我一会儿?”程晋松降下车窗,摆头示意沈严上车。沈严下意识地摇摇头:“不了,我先……不回家。”   “嗯?你还要出去?”程晋松意外,“去那儿?”   “……”沈严还想找个什么借口让程晋松先走,然而程晋松眨巴着眼睛完全没领会沈严的意思。正这时几个警局同事从一旁路过,见到这两人一人车里一人车外的,不免好奇地看了两眼。沈严突然意识到两人现在这样大概更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只得先上了车。   车门关上,顿时隔绝了外面的目光。程晋松示意沈严绑好安全带,而后问:“你要去哪儿?”   “没事,先不去了,先回家吧。”沈严将头靠在椅背上,略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程晋松点点头,启动了车子。他一边开一边说:“对了,你刚刚给我发的消息我看到了,那咱俩一会儿就回你弟那儿收拾下东西,然后就一起回20楼去……”   “你自己先回去吧。”沈严打断程晋松的话,他顿了顿,鼓了鼓勇气再开口,“我想,我暂时先不回去了。”   程晋松猛地一踩刹车。   车子的巨大惯性让两人都猛地向前一甩。沈严睁开眼睛,顿时对上程晋松的目光。   “什么意思?”程晋松皱眉问。   “我是觉得,现在这个情况,我们俩还是暂时分开住比较好。”沈严努力让自己坦然直视程晋松,然而还是在对方严肃的目光中下意识地闪烁,“这两天那些花,已经在单位闹出一些传言了。这种时候,咱俩应该低调小心。”   程晋松的眉头皱了起来:“传言?什么传言?我怎么没听到?”   “如果有人都敢将传言说到你面前,那就和公开没什么区别了。”沈严有些不耐地回答,“现在他们提议要去查那天送奶茶的快递员了,是我说我调查过了才给遮掩过去。要不然那人如果说出奶茶是送到你家的,咱俩就会更麻烦。”说到这里,他再次将头靠回座位,“总之这段时间咱俩还是低调点吧,一会儿我过去把我的一些东西收一收,免得那天真有人上门的话咱俩的事情就穿帮了。”   沈严说得也有些道理,程晋松想了想,问:“那你什么时候搬回去?等抓到人?”   沈严没有回答,程晋松只当他是默认了,接着问:“说起来,你觉得做这些事的人到底是不是你那个老相识?按照你之前所说,你跟他没什么深仇大恨吧,那他为什么要搞我们俩?”   “老实说我并不能确定做这些事的人就是Lee。买黑卡掩藏身份,换不同的平台订花,这些都太‘中国化’了,不像他以往的行事风格。但是,”说到这里沈严顿了一下,表情也严肃了几分,“我回想那次见面时他说过的话,感觉他在中国好像有什么行动,也不排除他是为了不让我耽误他的行动而预先把我弄走。”   这倒是一个合理的推测,沈严是市局刑侦队的队长,整个S市的重大刑事案件都是由他来负责,如果有人想做什么案却不想很快被警方抓住的话,提前弄走一个能干的支队长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咱们刑警是先有案件才会采取行动的。也就是说,如果他怕你耽误事的话,那么就说明他很可能不是只有一步行动。”程晋松顺着沈严的思路分析,“而且如果再算上他之前闯入咱们家的事,那就说明他为了这个行动蓄谋已久。那这件事恐怕小不了。”   沈严的目光也变得更加严肃:“如果真是那样,那么我们一定不能让他得逞。” 第97章 杀招   在沈严的坚持下,程晋松当晚搬出了沈皓的家;而另一边,沈严也将程晋松家中属于自己的物品清理了出来。   “看着你这么收拾东西,感觉像咱俩要离婚了似的。”程晋松看着沈严将东西打包的样子,忍不住开玩笑道。   沈严的手一顿。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将双臂搭在程晋松的颈间:“那要来一发分手炮么?”   程晋松双手自然地揽住沈严的腰侧,嘴角带着笑意:“沈队您说真的?”   沈严没有说话,而是以一个吻代替了回答。   屋内渐渐升起了温度,而屋外,夜色也已愈发深沉……   翌日清晨,当沈严被闹钟吵醒,习惯性地去摸手机却摸了个空时,不禁有片刻的失神。昨天晚上从程晋松家将东西搬回来之后,沈严坚持着和弟弟换了房间——之前两个人霸占着人家的主卧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现在就剩自己一个人,更是不能鸠占鹊巢。事实证明,虽然弟弟买的这个充气床垫很舒服,但是还是和正经的床垫不能比,可怜自己弟弟为了他们俩居然在这床垫上睡了一个星期,也属实是真爱了。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沈严开门的声音,沈皓很快也从主卧走了出来。他眼中满是将醒未醒的迷蒙,揉着头发对自己哥哥说:“哥,不是跟你说了今天去食堂吃就行么?你就别做饭了。”   “我今天上午要先去一趟检察院,王检那边有个案子有些细节要再跟我确认下。我想反正我也要在家吃,就干脆给你做一口算了。”   听到沈严这么说,沈皓也没再坚持。于是进去卫生间洗漱。不一会儿,沈严早饭做好,那边沈皓也收拾妥当,两兄弟便坐到餐桌前一起吃早餐。   “小皓,今天晚上你回来后咱俩可能需要把房间收拾一下。”过了片刻,沈严开口,“我大概需要在你书房里加一张床。”   “加床?”沈皓抬头,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沈严解释:“送花的人始终没有查到,我们组有人已经想要从当初的外卖查起了。我怕万一哪天突然说要来这里取证,看到你这房间情况可能会穿帮。”   “好。”沈皓点了点头。然而很快他又感觉到沈严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同于往日,于是开口:“哥,你没事吧?”   沈严抬头,露出一个笑容:“我有什么事?你快吃饭。”   饭后,兄弟二人各自收拾出门。沈严先走一步,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正好看到程晋松的车子驶离小区。副驾驶的车窗落着,依稀可以看到沈皓正在和程晋松说着什么。那一瞬,沈严心中涌起淡淡的羡慕——沈皓他依旧可以毫不顾忌地搭着程晋松的车,因为他问心无愧;可自己不敢,因为他心虚。送花的事情已经让警局中有了一些风言风语,这个时候,他们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差错,否则面对他们的,将是完全无法预知的风暴。   所以,暂时分开一段是对的——沈严这样对别人说,也这样告诉自己。只是他不知道这个“暂时”会是多久。他相信程晋松不会轻易放弃他,他也不会;但是他不相信的是命运,他不知道命运这次会不会让他们逃过这一劫,他更不知道未来老天爷还会不会搞出别的更大的困难……   公交车开进了站台,沈严跟着人流一起上了公交车。一会儿检察院的事情最好能速战速决,然后他要赶快回到警队继续查这个案子——现在还没有到最坏的情况,只要他们赶快抓住在背后捣鬼的人,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沈严期盼得那样顺利。沈严才刚到检察院门口,他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是公共关系处的刘处长。刘处长开口便问沈严人在哪里,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我现在在检察院,王检这边有个案子要和我再核对一下。刘处您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等你一会儿回来你来我这儿一趟,我找你有点事。”   尽管刘处的口气听着很轻松,可是沈严知道,刘处绝不会没事给自己打这样一个电话。他正在向该向谁去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手机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是沈皓。   “哥,出事了。”沈皓的声音很低,似乎是躲在什么地方打的电话,“刚刚局里有人收到了匿名快递,里面装的是你和晋哥的结婚照。”   “什么!?”沈严猛双眸猛地一缩,他几乎不敢相信刚刚自己听到的话。   “有好几个部门都收到了,我看了一下,确实是你和晋哥办仪式那天拍的。”沈皓的语速很快,“哥你记得,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说是前阵子为了去代孕公司打探特意和晋哥拍的,时间地点拍照的摄影师我一会儿发给你,千万别说漏了。我还有事,先挂了。”   沈皓说完,匆匆挂断了电话。而这边,沈严还僵立在那里——他和晋松的结婚照曝光了,还好几个部门都收到了?他们收到的是哪张照片?是同一张,还是不同的?其他人会怎么想?他们会相信沈皓的话,认为那只是为了查案而拍的道具吗?……   沈严脑中有无数个问号,然而刚刚沈皓电话挂得太着急了,很多事都没来得及问。沈皓这么着急挂电话,估计是要去为他们的说法做准备。沈严不想耽误他做事,于是决定打给程晋松——如果沈皓都知道这件事了,那么程晋松一定也知道了。   电话很快就响了起来。沈严刚想说话,然而那边程晋松却比他先开口。   “沈队,你也听说了是吗?嗯,我现在在肖局办公室呢,等你回来再说吧,好。”   程晋松几乎是自说自话地说完了这些便挂断了电话。沈严瞬间明白,程晋松已经被领导找去了。想到这里,沈严已经全没有了工作的心思,他给王检发了个消息称局里又急事,然后便转身往外走。这时正是上班时间,路上车来车往,沈严很快便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市公安局。”   车子启动。沈严焦急地看着路,很快他的手机又震了起来,是沈皓将关于照片的说词台本都发了过来。沈严正努力地记着,手机却又有电话打入。这次是方礼源。   “喂,礼源。”   “头儿,你最好赶快回来一趟。之前威胁你的那个人又往局里寄东西了。”   “我知道,我正在往回赶,一会儿就到。”   “你放心,我们这边已经联系上快递公司了,正在查寄件人的信息。这次的件他是需要自己寄出的,我们顺藤摸瓜,肯定能抓到他!”   沈严相信方礼源一定知道了照片上的内容,然而他并没有问任何一句,相反的,他们已经在调查寄件人了。这样的信任让沈严心头一暖,他点点头:“谢谢。”   车子很快开到了警局门口。沈严连忙下了车,急匆匆就往楼里赶。不知是因为他匆忙的脚步,还是照片的事已经传开,总之他可以感觉到有不少人都在看着他。但是他此刻无暇理会那些,他要赶快去局长那里,看看问题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沈严一路来到局长办公室门口,敲门进去,果然刘处长和程晋松都在。沈严也不待刘处长介绍,直接开口:“肖局,听说那人发了照片来?”   肖局用眼睛瞥了瞥桌上,沈严这才注意到肖局桌头正放着一沓照片,他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果然是程晋松和沈严两人的合影。看两人的穿着,的确是他们签意定继承手续那天照的。沈严又接着向后翻了几张,这才发现原来所有的照片都是一张。他心里稍稍踏实了些,于是放下照片,对肖局和刘处长开口:“肖局,刘处,这张照片是我和晋松之前为了去代孕公司打探情况而拍的,当时我们俩要伪装成同性恋,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就拍了这些照片……”   “这些事刚刚晋松也跟我说过了。”肖局摆摆手,打断沈严的解释,“现在看来,对方的确是针对你们俩,针对刑侦队的。你们现在有怀疑的对象没?”   听到这一问,程晋松悄悄瞥向沈严,然而后者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对肖长河开口:“其实这两天我们已经在查这人的手机号了,不过这人用的是假身份信息,所以暂时还没有追到人。”说着沈严低头看向桌上的照片,“不过这些照片应该能提供些新的追查的线索。”   沈严说到这里,便没再多说。肖长河也没为难他,点点头道:“那你们就继续查吧,尽快找出这个人。要不然他总往这里寄这些东西,传出去对你们影响也不好。”   沈严点点头:“是。”   程晋松注意到沈严在听到肖长河最后一句时,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于是他开口道:“肖局,沈队这十有八九是办案惹到什么人了。咱们刑侦队这段时间破了几个大案子,指不定是哪个案子动到了什么人的利益,所以故意做这事儿恶心人呢。这实在怨不得我们俩。”   “肖局也不是在怨你们俩。”刘处长开口缓和气氛,“你们也知道,现在很多人对咱们警察盯得很紧,没事都要挑挑毛病。所以如果有什么不好的传言传出去,对你们也不好。”   “肖局,刘处,你们放心,”沈严开口,“我会尽快解决这个问题的。”   说这句话时,语气中有一种平静的决然。程晋松看着沈严毫无表情的脸,微微皱起了眉头。 第98章 命案   沈严的态度让程晋松觉得有些不对,然而当着领导的面,他也不方便开口。眼见肖局和刘处都不再说什么,程晋松起身:“肖局,如果没事我们俩先回去了。”   没想到肖局却抬手一指:“晋松,你留下一下,我还有点事跟你说。”说完他看向沈严和刘处,“你们先出去吧。”   程晋松没想到会被留下来,一时有点错愕。然而当着局长的面却不能多说什么,只能看着沈严离开了局长办公室。   屋内只剩下了肖局和程晋松两个人,肖局这才再次开口:“晋松啊,咱们市承办国际经济论坛大会的事,你知道吧?”   程晋松微微一怔,而后点了点头。   肖局说的这个会议全名是“国际城市经济论坛”。我国在去年与北部周边的几个国家制定了一个建设经济联合体的项目规划,并初步确定了S市作为该项目国内的中心城市。这个城市经济论坛其实就可以理解为这项目的先期预热。从去年项目确立,S市就开始为这个项目忙了起来,包括公安系统也没少忙活,不过之前除了治安专项整治外,并没有他们刑侦队什么事。肖局跟他说这些,难不成是有工作要他们做?   果不其然,肖局接下来便开口:“论坛开幕式就在后天。他们这两天要进行最后的安保联合演练,需要各部门配合,国安点名让你和沈皓过去。”   “我和沈皓?”程晋松一听眉头一皱,“肖局,局里这边……”   “局里现在没什么大案子,这个论坛可是现在全市工作的重点。” 肖长河摆摆手,打断程晋松,“这场大会的重要性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去叫上沈皓,半小时后就出发。”   肖局话说到这里,程晋松再怎么样也不能推辞了。于是他点点头:“那我回去和沈皓说一声。”   “嗯,你俩到那边找国安夏主任,她会安排你们的工作的。”   程晋松本来都要起身了,当听到“夏主任”这个称呼时瞬间又停了动作,他看向肖长河,迟疑地问:“哪个夏主任?……”   放下程晋松这边暂且不说,且说沈严。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后,刘处长安慰沈严几句便离开。而他刚走,秦凯和程海洋就出现了——原来这两人听说沈严回到局里就去了局长办公室,便早早等在这里。见到沈严出来,这两人立刻迎上来询问情况,关心之情溢于言表。沈严心中颇为感动,简单安抚了两人几句。之后三人回到重案组办公室,等在办公室中的另几人也都围了过来,纷纷安慰沈严。   “头儿你担心,我们已经开始联系快递公司了,这次肯定能抓到这混蛋。”江厉最先开口。   “头儿你最近最好还是注意安全,我们几个寻思最近打算轮流陪你上下班……”秦凯继续。   “至于那些照片,沈队你也不用担心。”这是苏墨涵,“刚刚我们已经去各个办公室,把所有照片都收集回来了。友哥和沈皓正在检查这些物证,看看能不能从上面提取到嫌疑人的指纹。”   “总之,”方礼源最后总结,“我们一定会抓到这个人的。”   听着大家一条条地汇报,沈严只觉心中一阵温暖。他笑笑,真诚地说:“谢谢大家。辛苦各位了。”   “头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怎么可能眼看着你被这么泼脏水嘛!”秦凯说得很是自然。   听到这句,沈严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然而这变化转瞬即逝。   “嚯,这么热闹。”突然,门口传来程晋松的声音。沈严闻声回头,看到程晋松时,眼神微微闪了一闪。然而程晋松却没有注意到,他快步走到沈严面前:“沈队,我有点事跟你说下。”   程晋松说着便要往沈严办公室走,然而沈严却下意识地犹豫了一下。而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法医王子杰。   “喂,小王。”沈严接起电话。   “沈队,”听筒中传来法医王子杰的声音,“我现在在城北区集贤路。这边一个道路施工的坑道里发现了一具尸体,一开始怀疑是意外死亡,但是我来到现场后发现死者的情况不太对,他应该不是死于意外。我已经通知了蒋欣姐,我想你们最好也派人过来一趟。”   “好。你把位置发过来,一会儿我们现场见。”   挂断电话,沈严冲着自己的组员开口:“集贤路发现了一具尸体,法医说现场有问题,怀疑不是意外死亡。”而后他转头看向程晋松,“你也叫下你的组员,让他们带好器材,我们这就出发。”   然而,程晋松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点头说好,他反而说道:“我可能去不了了。”   “什么?”沈严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国际经济论坛那边说要进行开幕式安保演练,让我们过去帮忙做安检检测。”程晋松解释,“我和沈皓一会儿就要去会场那边。这两天大概都要在那边。”   沈严眼中有些神情闪烁而过,但是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点点头:“好,你和小皓去吧。这边有友哥他们,应该也够了。”说完沈严看向自己的组员,“走,我们准备出发。”   沈严说完,跟其他人一起忙碌开去。程晋松看着沈严的背影欲言又止——发生照片的事,他现在其实最应该和沈严聊一聊,但是偏偏事情全赶到了这个时候。   不过有案子也好,沈严忙起工作来,应该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了——程晋松这样安慰自己,只希望会展中心那边的工作可以快点结束,到时候他再和沈严好好谈谈。   城北区。   集贤路位于北三环外,是一条断头路。它的北侧是一条废弃的铁路,虽然已经没有火车经过,但是铁轨却并没有拆除。路的东端则被一个在建的小区截断。在距离路的终点大约三百米左右开始,道路的南侧就都立上了“市政施工”的路障牌,牌子的缝隙间隐约可以看到后方高高堆起的土堆和路边石上方摆着的又粗又长的管道。看样子应该是市政正在这里铺设管线,所以才挖开了路面。   “尸体是铺设管道的工人发现的。”王子杰向刚刚到达现场的一众人介绍情况,“工人今天早上上工时发现这里拦着的牌子倒了,开始他们还以为是被什么人不小心撞倒的,后来才发现坑里掉进去了个人。”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跟着王子杰来到了坑边。探头向里一看,所有人都瞬间皱起了眉头——因为眼前这具尸体身上满是血迹,更刺激人神经的是,有两根钢筋从他的后腰位置直穿出来!显然这人是被坑底的钢筋捅了个对穿!!   “我靠!这是撸串没撸够,把自己串串儿上了啊?”崔明友吐了句槽,而后他看向王子杰,“我说小王,你确定这哥们不是喝高了自己掉进去的?”   “崔哥,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我可不敢把你们全都折腾过来。”许是受了崔明友语气的影响,王子杰的回答也随意了几分。见前者依旧将信将疑,王子杰指着尸体问,“不是崔哥,您真没发现哪儿有问题?”   崔明友顺着王子杰的手看向尸体,然而眼前这具尸体脸朝下背朝上,从上面看,能看到的除了那一身的血迹和两根钢筋外,再没有什么特殊的。崔明友皱着眉头观察,然而还没等他发现问题,却听一旁的蒋欣开口了。   “血迹不对。”   蒋欣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立刻看向她。只见蒋欣指着尸体说:“死者右后腰处的血迹不是从伤口流出来的,而且那里的衣服似乎有破损。”   “果然还是我欣姐!”王子杰赞叹地竖起了大拇指。蒋欣却全然没注意到,她抬眼看向王子杰:“不过从这里看的并不真切,你下去看过?”   “没有,”王子杰摇摇头,“我怕我贸然下去,会影响法证后面采证。所以我想了个好办法。”   说到这里,他狡黠眨眨眼,而后走到一旁,在众目睽睽中捡起一根放在地上的“棍子”。大家定睛一瞧,原来这不是一根棍子,而是环卫工人常用的那种长杆垃圾夹。只见王子杰蹲在坑边用垃圾夹轻轻夹起死者的衣服——立刻,三四道长度相近的伤口出现在死者的后腰处,而且,借着阳光,死者衣服上的道道破损也看得清清楚楚。这种长度的伤口,一看就是被短刀匕首之类的利器刺破造成的。   见到这些伤口,所有人的脸都绷了起来——看来这具尸体必定归他们管了。   现场工作正式展开。法证、法医组纷纷下到坑中各自采样取证,而沈严和重案组的成员则分组对发现尸体的相关人员进行询问。   “我们这个沟已经挖了一个星期了。”一个姓刘的年纪稍长的工人向沈严介绍,“这不是附近有好几个小区要建了吗?这里原来的管道达不到要求,所以我们要重新挖开埋管。因为怕人不小心掉进去,所以政府都要求我们必须要栏上这种栏杆的。谁知道今天早上我们几个人一来就看到几个栏杆倒了。一开始我们还以为只是谁不小心给撞倒了,谁知道竟然真的有人掉进去了。”   “你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是几点钟?”   “大概是九点来钟吧。今天早上总公司派人去宿舍‘慰问’,大家都出来得晚了点。要是往常六七点钟我们就出门了。”老刘说着掏出手机,然后确认地点点头,“对,我是8点58打的110,我们发现死人了以后立刻就报警了。”   沈严点点头。   身后传来“一、二、三”的号子声,原来是法证准备将尸体拉出来了。   沈严结束了对工人的问话,走回到坑道边。这边尸体正好刚被抬出来——为了不破坏证据,在和法医商量后,法证决定先截断钢筋将尸体抬出来,然后再取证验尸。所以此刻尸体身上还挂着两截近一米长的钢筋。一旁蒋欣早已准备好了验尸的塑料布,忙指挥着几人将尸体放了上去。直到此时,他们才看清被害人的长相:这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身材略有些矮胖。他上身穿着一件很普通的卫衣,下身是一条牛仔裤,衣着打扮十分普通。然而这人的脸倒是很有特点,因为在他下巴偏右的位置上有一块指甲大小的色素痣,黑褐色的一块看着十分显眼。   “兜里翻过了,没有身份证。”崔明友对沈严说,也对其他所有人介绍。“这人浑身上下只有一盒烟——没有手机也没有钱包,没有任何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不带钱包倒是可以理解,但是现在有人出门会不带手机么?”秦凯发出质疑,崔明友认同地点点头:“一部手机就算是黑机也能卖个三五百的,不排除死者拿走了凶手手机的可能性。不过可惜我们不知道他手机是什么型号,要不然可以上手机回收批发网点去打听一下。”   “后续等查出死者身份后应该有人知道他的手机型号。”沈严说。而后他看向已经开始验尸的蒋欣,问:“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死者后腰部的伤口有生活反应,中刀是发生在他死亡之前的。另外,除了这处及腹部被钢筋戳入的地方外死者没有别的伤痕,从力度看,大概率是死者坠落时正好掉到了这两根钢筋上。”   “我也认同欣姐的猜测,”王子杰接着说,“我接到电话来到现场的时候问过处警的派出所警员,他们说怕影响取证所以并没有下到坑底,而我当时也看过,坑底附近没有鞋印。”   “对。”崔明友也接话,“我刚刚看过,坑底的鞋印都比较陈旧,应该都是昨天白天工人们工作室时留下的,尤其是尸体旁边,看不出有新的鞋印。”   “所以说死者是在地面上中刀,然后被推落或是自己跌落到坑中的。”沈严顺着他们的思路向下分析,“路面上有发现死者中刀时留下的痕迹吗?”   “有。”苏墨涵点头,他指了指不远处放置的一块标志牌,“就在那里。”   沈严顺着苏墨涵手指的方向走过去。这里距离死者跌落的位置也就三五米的距离,在蒙着厚厚尘土的地面上,隐约可以看到深色的血迹。苏墨涵解释说:“这里在案发后应该有工程车经过过,再加上今天早上工人和处警警员们来来回回,所以现场已经完全被破坏了,没有办法提取鞋印等信息了。不过我观察了一下血迹的起始点,大体可以推测凶手大概是从这里开始行凶,而后死者或是为了躲避凶手的追杀,或是他受伤后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最终,他撞倒了路面的护栏,跌进了坑里。”   沈严点了点头。既然地面的证据被破坏了,那么大概只能寄希望于路面监控了。于是沈严抬头环视四周,想要寻找监控的所在。然而就在这时,唐晴捧着笔记本电脑从旁边小跑过来,汇报了一个坏消息——   “沈队,坏消息!这条路的监控录像是黑的,完全无法看清楚!” 第99章 寻踪   “黑的?!”其他几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路边的路灯,然而目之所及处的路灯都是完好无损的。唐晴解释道:“我刚刚打电话问过了,据说是前面小区前几天把这条路的供电线路挖断了,所以最近几天这里都没有路灯。现在的监控画面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此言一出,所有人眉头都皱了起来——现场被破坏,监控也失灵,所有查案的常规途径居然都被堵了个死死的。这起案子他们到底要从哪里查起?   两个小时的现场勘察进行下来,收获实在寥寥。首先案发地点位于一个偏僻路段,白日里便人流稀少,晚上就更是没什么人经过了;另外,由于电路问题,整条路的路灯都不亮,导致这条路晚上漆黑一片,使得监控也成了摆设。而过往的施工车辆和发现尸体的工人们则破坏了路面的线索,使得警方无法通过足迹去锁定犯罪嫌疑人。加上被害人身上私人物品极少,他们就连死者身份暂时都无法确认。   面对这样的情况,重案组的几人都皱起了眉头。程海洋低声对沈严说:“头儿,要不我们让官号那边发个线索征集,看看有没有人认识死者?”   沈严没有回答,他皱着眉头盯着尸体,似乎正在思考什么问题。程海洋看沈严似乎有些出神,于是又叫了一声:“头儿?”   “你们说,这人为什么会走这条路?”沈严突然缓缓开口。一旁的几人闻言一怔,都有点没太跟上沈严的思路。沈严似乎也没想等别人的回答,他自顾自地接着说:“从这个人的衣着打扮以及他随身携带的物品来看,他应该不是上下班的路上遇害的;他选择走路没有坐车,说明遇害前去的地方离家并不远;而他遇害时现场没有目击证人,说明当时很可能已经很晚了……一个人晚上出来,去附近不远的地方,一直待到了很晚,他最有可能去的应该是……”   “饭店!”秦凯最先反应了过来,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的确,综合沈严刚刚所列举的所有条件,被害人最有可能去地方确实应该是饭店,只是刚刚过来的路上他们似乎并没有看到哪里有饭店,于是众人一起四下张望,这时他们才惊讶地发现,虽然他们所处的位置看似很偏僻,然而仅隔着一百米不到,就有一个专供过铁路的行人行走的隧道,从隧道穿出,眼前豁然开朗——这边竟是一片颇为热闹的生活区!只见道路两侧各有一个颇具规模的住宅小区,而小区临街部分全都是一个个的商业网点,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各色的饭店。   见到这情景,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实话说大伙儿查案不怕走路多,就怕没方向没线索。于是也不待沈严多吩咐,重案组几人自己便分了工,而后每个人奔向自己负责的几家饭店去了解情况。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一家烧烤店老板确认,被害人昨晚曾在他们饭店中就餐。   “这人昨天来过我们店里。”店老板十分肯定地回答,说着,他走到前台调出昨晚的监控录像,“喏,你们看,是不是这个人?”   沈严看向监控画面,只见镜头中下方的一张餐桌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被害人,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年纪相仿的男性,两人的桌上摆着一个烧烤炉,旁边是装着各种食物的盘子,还有若干啤酒瓶。两人正在边吃边聊,还时不时地碰上一杯。   看着那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沈严指着另一个人问:“这人你认识吗?”   “这个人是我店里的熟客,他就住这个小区。”烧烤店老板回答,“但是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沈严点点头,接着问:“他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看看哈。”店老板重新查看起监控来,一会儿回答:“他俩是晚上8点18分进来的,然后一直待到了10点40才走。”   “把他们离开时的监控给我看一下。”   店老板点点头,很快调出了相关画面。这是饭店门口前台处的监控,只见那两人从桌边一路走到前台,这两人似乎都有点喝高了,尤其是死者,走路都有些打晃。这两人在前台结了账,而后一起离开了饭店。   沈严瞥了一眼右上角的时间——晚22点42分。   “老板,”方礼源指着被害人问烧烤店老板,“这个人经常来你们店吃饭吗?”   “大概来过几次吧,我看着有点眼熟。”烧烤店老板回答,“他应该都是跟他那个朋友一起过来的。感觉他俩像是同事或是朋友,反正关系应该挺不错的。”   从两人的互动上看,也确实像很熟稔的样子。方礼源点点头,转回头低声对沈严说:“监控显示他们出去的时候已经快晚上11点了,按时间推算被害人应该出门后不久就遇害了。从这里到死者遇害的地点并不算远,路上又昏暗没有路灯,很难看得清对面人的长相。你说凶手会不会是在这里盯上被害人的?”   “有可能。”沈严微微点点头。他抬头对烧烤店老板说:“你把这两人吃饭时的监控录像调出来我看看。”   饭店老板按要求调出之前的视频,沈严和方礼源快速浏览,然而整晚烧烤店生意火爆,而这两人又吃喝了好久,沈严和方礼源看了一阵子也没有看出哪个人形迹可疑。于是沈严决定一会儿让唐晴来处理视频,他们则去调查另外一条线——昨晚与死者一同吃饭的人。   “老板,你刚刚说这个人住在后面的小区里对吧,你帮我截一个能看清两人长相的镜头。”   “啊这……”老板脸上露出点难色,“警官,不瞒您说,我对这东西实在不太熟,平时都是我媳妇在弄,但是她今天没过来……”   “没关系,我找人来弄。”沈严也没为难他,抬手给唐晴打了个电话。很快,唐晴就赶了过来,三下五除二便弄好了人脸截图,而后她便接着刚刚沈严的工作,继续查看监控录像。而另一边,沈严则带着其他人立刻奔赴胡启智所居住的小区。   “这个人我有印象,应该是我们这儿的业主。”物业中心内,负责人方经理看着沈严手机上的照片,肯定地点点头。“不过我不清楚这个人的名字,但是我们每栋楼都有负责的管家,他们对楼内住户会比我了解,我可以把他们叫过来,让他们帮忙认一认。”   “好。”   得到沈严同意,方经理立刻开始联系所有的管家。与此同时其他人开始查看小区的监控录像,确认昨晚这个人的行踪。   “头儿你看,这个人昨天晚上22点53分便从前门进院了。从路程与事件推算,他大概和死者分手后就直接回来了。”秦凯指着监控拍到的画面说。   沈严点了点头。转头继续看那边的管家认人。经过好一阵子,终于有了发现。   “啊!这个人是住在42号楼的业主。”一个管家指着照片说。   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沈严追问:“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几楼几号?”   “我记得他应该姓胡,住在1单元,稍等我查一下。”女管家说着,掏出手机翻找一番,“没错,是1601的业主,名叫胡启智。”   “好。麻烦你现在带我们过去一趟。”   一行人很快来到42号楼胡启智的家门前,沈严示意物业管家前去敲门。很快,屋内便传来了脚步声。   “谁啊?”里面传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沈严冲物业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立刻按照之前教她的说法回答。   “业主您好,我是物业的,麻烦……”   管家一句话还没说完,门便打开了。监控中见过的那张脸正出现在门口。沈严等人立刻走了上去:“胡启智是吧?”   “我是……”看着突然出现的一群人,胡启智显然有些无措和戒备,“你们是谁?”   “我们是警察。”沈严亮出自己的警官证,而后将从监控中翻拍的照片递过去,“昨天晚上,你是和人一起在蜀香烧烤店吃过饭吧?”   “对……”胡启智下意识看了眼照片,茫然地点了点头。   “跟你一起吃饭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叫鲁向阳,是我一个同事。”   “你们在哪儿工作?”   “我俩在省电视台……”胡启智越说心里越没底,再次问,“不是警官,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   “鲁向阳死了。”   “什么?!” 第100章 视频   胡启智宅。   “真是没想到,昨天晚上我们还在一起吃饭,今天早上醒来,他却已经不在了……”坐在沙发上的胡启智,似乎仍没有从朋友的死讯中完全回神。   “根据饭店的监控录像和死者的遇害时间推断,他大概是从饭店出去后不久就遇害了。”沈严说,“你是最后一个和他见面的人。”   “警官,你们不会觉得是我杀了他吧?”胡启智宿醉后的智商倒还没下降太多,“这可真不是我干的!”   “你昨晚和他吃完饭后都干什么了?”   “我直接就回家了。我没到11点进的家门,然后就洗漱睡觉了。我媳妇能给我作证!”   这说法与监控相符,所以沈严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直接问:“那你回忆一下,昨天晚上你们在饭店吃饭时,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比如说,你们有没有和什么人发生口角,或者有没有人一直盯着你们。”   “应该没有……”胡启智回忆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们俩昨天晚上一直在边吃边聊,没跟人发生过矛盾,也没觉得有什么人盯着我们看……”   “那据你所知,鲁向阳有没有什么仇家?”   “这……应该是没有吧?”胡启智的回答依旧不太确定,“实话说我跟他并不是在一个部门,不过就我的了解大家对他印象都不错,没听说有什么人跟他关系不好。”   “他是在哪个部门?”   “他是在设备中心的,”胡启智回答,“我们单位的所有摄影器材、设备都在他们设备中心,大家谁有采访任务什么的就到他们那儿去领,用完了再送回去。这活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因为器材这东西都是消耗品,使用年头多了难免会出这样那样的问题,这种事如果要是落到摄像或记者头上是要扣工资的。老鲁技术好,一般遇到小毛病他就直接帮着修了,也算帮大家省了不少钱。所以大家一般都挺喜欢他的,没听说谁说过他坏话。”   “那他私生活方面呢?”   “这个……我就不太了解了。”胡启智摇摇头,“我记得他好像是离婚了,孩子好像也跟了前妻。不过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现在有没有对象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了。”   沈严将这个信息记下来,继续问:“那你们昨天晚上聊了些什么?”   “也就是瞎聊。”胡启智说,见沈严一脸严肃等着他往下说的样子,他解释道,“真的,也就是一般的闲聊。”   “说说。”沈严丝毫没有放过的意思。   胡启智见沈严这模样,只得投降:“其实真的没什么,也就是吐槽吐槽单位呗。我们说起来是省级电视台,但是警官你也知道,这几年网络发展这么迅速,看电视的人是越来越少了。但是我们的收益主要来源于广告收入。而如果收视率低了,广告收入自然就会减少。广告收入少了,我们的钱也会随之减少。所以现在收视率就是我们的指挥棒。我们每天开会研究的中心就一个,就是如何提高收视率。这不前阵子我们有几个节目收视率下去了点,领导这就不满意了,我们这几个组所有人这个月的奖金全都给扣没了不说,还说如果三个月内提高不了收视率,节目就要下档。你说我们辛辛苦苦好容易攒起这几个节目,突然就要下档还要改做新节目,大家心里能痛快么!……”   胡启智开了头后就有些收不住,噼里啪啦吐槽了许久。沈严听他絮絮叨叨说完,问:“鲁向阳也在抱怨这些?”   “不,他跟我不一样,他是管设备的,倒不用像我这么累。但是相对来说他们更没什么油水,也不会比我好受。”   “那他有具体吐槽什么人吗?”   “这个……”胡启智回忆了一下,说,“他好像说有个节目的现场导演不懂机器,非要让大摇臂去拍一个镜头,结果把摇臂弄坏了。还有两个摄像搞不懂新机器,结果有镜头没拍好还甩锅给设备之类的吧。”见沈严将这些一一记下,胡启智有些不安地又补充,“不过这种事情都是常事,而且后来也都处理好了,我觉得不至于因为这就杀人……吧。”   沈严点点头,将这点也记下,而后继续问:“你刚刚说他离婚了,他离婚多久了?”   “具体时间我不清楚,大概……至少是三年以前了吧。”胡启智回忆着说,“其实他也没跟我细说。我早就知道他和他媳妇关系不怎么样,他在单位也基本不提家里的事。后来有段时间他不是在食堂吃三餐就是约人下馆子,再加上其他一些蛛丝马迹,大家就猜他是不是离婚了。不过这种事情人家不说,咱也不好直接问。直到有一次我俩加班后一起喝酒,他才明明白白告诉我他已经离婚了。”   “那他离婚后有处新的对象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我是没看到过他和哪个女的在一起。”   “那他的前妻和孩子是否在本市?”   “好像是不在,我记得有一次找他喝酒他说不行,要去外地看孩子。好像他和他前妻闹得挺僵的,他前妻好像不怎么让他去看孩子。”   “你知不知道他前妻和孩子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个我就真不太知道了。应该是不远,他能当天去当天回。但是具体是什么地方我就真不知道了。”   “那他在本市还有什么亲人?”   “好像没了吧,”胡启智摇摇头,“我记得他爸妈都已经去世了,有个姐姐,但是他们俩关系不怎么好,似乎已经好多年不走动了。”   “鲁向阳住在什么地方?”   “就北边的鹿园小区,但是具体哪户我不知道,我没去过。”   沈严将这些信息记下,而后问:“昨晚你们吃饭的时候鲁向阳有带手机吗?”   “有。”胡启智点头,“他好像在网上卖货还是倒腾股票什么的,反正平时手机不离身。”   ——所以死者的手机真的有可能是被凶手拿走了。想到这里,沈严立刻对胡启智说:“你有他手机号吧?给他打个电话。”   胡启智不明所以,但还是掏出手机拨打了个号码,不出意料地,对方已经关机。   “你知道鲁向阳的手机是什么牌子什么型号的吗?”   “应该是部XX牌子的手机,具体是什么型号我不太知道。”   “那手机是什么颜色的?”   “这个……我也没什么印象了。”胡启智回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他平时都是套在一个黑色的手机壳里的。不过他那个手机壳倒是挺有特点的,我记得背面是个‘一夜暴富’的图案。”   然而,手机壳并不能成为寻找的指征,毕竟只要凶手稍微有点脑子就一定会将它拆下来扔掉。于是沈严说:“这样,你把他的电话号码告诉我……”   话正说到一半,沈严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微微一动。他往旁边走开两步,接起电话。   “喂,肖局。”   “沈严,”肖长河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听说你们那边发现了一起命案?”   尽管隔着电话,沈严也可以听得出肖长河严肃的语气。沈严点点头:“法医刚刚在现场做了检查,初步确定应该是他杀。”   沈严这话说完,电话那端的肖长河沉默了几秒钟。而后他才再开口:“怎么样,凶手是谁,你们现在锁定嫌疑人没?”   “暂时还没有。”沈严实话实说,“案发地比较偏僻,暂时没有找到目击证人,而且监控也没有拍到嫌疑人。不过我们发现了几条比较重要的线索,顺着查下去应该有发现。”   “嗯。”肖长河点了点头,而后才开口解释,“刚刚我接到市里的电话,说网上有很多人在说城北区发生命案了,还说警察都过去了。市里面就想了解一下情况。你也知道,那个经济论坛明天就要召开了,这会儿突然出了命案,如果处理不好,对咱们市的形象会有很大影响……”   “我明白。”沈严说。早在肖长河开口问第一句话的时,他就猜到这种情况了。但是命案的发生并不随他们的主观意愿而减少,所以沈严也只能说:“肖局,我们会尽全力破案的。”   “大会开幕式在明天下午14点,你们最好能赶在开幕式前破案。”肖长河说,大概也是知道这要求很严苛,所以他紧接着又补充,“需要人手尽管跟我说,我会让各部门全力配合你们。”   “案发地的监控有些问题,我们需要技术人员处理;另外我们还需要增派人手走访。”   “晋松和沈皓是论坛组委会那边点名要走的,暂时回不来。这样吧,你们从分局抽派人手。我现在给分局打电话,让他们抽调力量,全力侦破这个案子。”   “是。”   挂断电话,方礼源走过来,低声询问开口:“肖局来询问进度了?”   “肖局说现在网上已经有关于案件的消息了,他希望我们能在论坛开幕式前破案。”   听到这句话,方礼源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中午12点38分,开幕式是明天下午14点开始,也就是说,留给他们的破案时间只有不到26小时。   沈严注意到方礼源的动作,开口安慰道:“肖局只是一个建议,并不是死命令。而且,咱们现在也不是完全没有方向。”沈严说着,指了指一旁的胡启智,“我觉得接下来我们分头行动,我带人去电视台,你去死者家中看看。另外一会儿分局的人会过来支援,到时候你可以安排他们在案发地附近多走访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者。”   “好。”方礼源点点头,接着又想起什么,“对了,晋松和沈皓不回来?”   “肖局说他们是被大会组委会点名要走的,暂时回不来。”沈严尽力压下心里的那一抹失落,装作不在意地笑笑,“没关系,有分局的同事支援,人手应该是够的。我把崔哥和唐晴给你,墨涵跟着我去就行。”   “你电视台那边事情也未见得少,还是让崔哥过去吧,他毕竟经验丰富些。唐晴你也带过去,电视台估计有不少监控,她可以帮上忙。”   沈严想想,还是点了点头:“也好,等分局技术人员来了我让他们过去支援你那边。有事及时联系。”   “好。”   于是,一众人兵分两路,一队去到鹿园小区寻找死者的家,另一队则奔赴死者工作单位——省电视台。   作为一个省会城市,S市其实有省、市两家电视台。两家电视台早先都在市中心,后来省台的发展明显好于市台,于是整体搬到市郊,重新盖了一片新的园区。新园区建得颇为气派,主楼的顶部有一个巨大的省台标志,离得老远都能看得见。   临近台门口,车和人都多了起来。一些身着花花绿绿的男女都在往门口那边行进,看样子都是奔着电视台去的。秦凯看着纳闷:“电视台这是有什么活动还是怎么着,怎么这么多人?”   眼见车越来越难开了,几人索性将车停在路边,步行向门口走去。秦凯很自来熟地跟旁边几个年轻人搭上了话,终于搞清楚,原来今天电视台有一档明星综艺要录制,这些人都是来当观众见明星的。   “听说这节目本来应该过两天录制的,但因为经济论坛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了,到时候所有人手都要为会议报道服务,所以就把录制提前了。”秦凯同沈严说。   几人顺着人流来到电视台门口。门口处此刻已经摆上了之字形的围栏,大批观众正在沿着围栏排队等候检票,几个保安在一旁维持着秩序,见到沈严他们似乎要硬闯,一个保安立刻走了过来:“排队排队!去那边排队!”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沈严亮出了警官证,“有一起案件需要进去做些调查。” 第101章 深挖   沈严警官证上那“刑侦支队支队长”几个字立刻引起了保安足够的注意,他忙打电话通知了领导。不一会儿,一个姓王的主任匆匆赶来,将一行人带进了院内。   “几位警官,不知到来我们这儿是有什么要务?”   “你们电视台有位名叫鲁向阳的员工吧?我们是来调查他遇害的案子的。”   “遇害?!”王主任被这个词惊得瞪大了眼睛,“他……死了……?”   “警方今早发现了他的尸体,经判断应该是死于他杀。”沈严言简意赅,“我们知道他是在这里工作,所以想去他的工作地点看一下。”   “可……可以……”王主任点点头,然后还是又问了一次,“不过各位真的确认死的那个人……真的是我们台的……?”   每当遇到这样的事,“拒绝相信”几乎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所以尽管已经确认,沈严还是从手机中调出死者照片:“你看一下,这人是鲁向阳吧?”   看到死者的照片,王主任终于接受了这个让他震惊的事实。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真没想到,昨天看到他还好好的,今天这人就没了……”见沈严等人还等着,他接着说,“他在设备中心工作,我这就带各位过去。”   设备中心位于电视台主楼东侧,是一个相对独立的二层建筑。刚一进门便听到里面一片嘈杂,只见屋内挤了有二三十人,其中一部分正蹲在地上检查自己的摄影器材,而另一批则聚在前台那里,各种招呼声夹杂着抱怨声不绝于耳:“能不能给我找下502那台蓝光机,这台总爱自动关机……”“小吴再给我一块电池,这电池上次录到一半就没电了!……”“兄弟我的机器找到了没有?我都在这儿等半天了!……”柜台后方的几个小年轻一边应着一边穿梭前后地找东西,忙得脚不沾地。   “诶不对啊!这白平衡有问题啊!”一个摄像查验了自己的机器后皱眉,“鲁哥呢?鲁哥你快来帮我看看!”   “鲁哥今天调休!……”伴随着说话声,一个三四十的中年男人从架子后方快步走出来,他将手里的一个东西递给另一个摄像后,便循着声音走到这边,“哪儿有问题?我帮你……”   男人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因为他注意到了刚刚进来的王主任——以及他身旁的一群陌生人。   “主任?”男人打了个招呼,神色中颇有些意外,“您有事?”   伴随这人开口,屋里不少人都转过头来,以各异的目光打量着王主任和身旁的一群陌生人。王主任有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宏杰啊,赶快把机器给大家找好,”然后他又对着那群摄像说,“你们拿完了机器就都赶快出去吧,都堵在这里也不像话。”   电视台的都是人精,看到主任领着一群陌生人到访,一进屋就开始撵人,全都明白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于是那群摄像也不吵了,一个个拎起自己的器材快步离开。最后一个出门的摄像还贴心地帮忙关上了大门。   屋内终于安静下来。王主任这才开口同设备中心的几个员工介绍:“这几位是市公安局的警官们。”而后他看向沈严,似乎不确定需要告诉这些人多少实情。见此情形,沈严接着开口:“我们是来调查鲁向阳的死亡案件的。”   沈严话一出,屋内瞬间“哄”的一声。几个工作人员忍不住相互低声议论起来,震惊之情溢于言表。沈严对他们这反应也不意外,继续说:“我们想向各位了解一下情况,一会儿我们会逐一问讯,大家认真配合就好。”   沈严说完,回头冲自己的组员点了点头。那几人立刻开始分头行动,崔明友和苏墨涵过去检查鲁向阳的工位及个人用品,沈严则带着其他人开始对死者的同事逐一进行笔录和问话。   “老鲁是我们设备中心的副主任,平时负责这里的设备的管理与维修,”现在做笔录的正是刚刚被主任称为“宏杰”的那个工作人员,他的全名叫黎宏杰,“我们这儿日常器材出库入库基本都是他主要负责。”   “你刚刚说他是设备中心的副主任,那主任是谁?”   听到这一问,这人下意识地看了一旁的王主任一眼。王主任见状开口:“哦,设备中心的主任是我兼任的。”   “你?”沈严略显意外地转过头来,王主任点点头:“我在台中主管安全与总务,器材设备算是台内资产的一个重要部分,所以我也兼了这部门的主任。但是我只是挂了个名,日常的工作都是老鲁主要负责的。”说着他又指了指黎宏杰,“如果老鲁不在,就是宏杰负责。”   沈严点点头,转头看向黎宏杰:“鲁向阳平时在台里的人际关系怎么样?他有没有和谁结仇?”   “老鲁他人挺好的,平时总是笑呵呵的,没听说和谁结仇。”   “那工作上的矛盾呢?”沈严追问,“如果有摄像弄坏了设备,他会不会跟人发火?”   虽然沈严说话的语气很平淡,但是极有针对性的提问还是让黎宏杰的脸色变了变。他看向沈严,似乎在观察沈严到底知道了什么。沈严看得出他的心思,正色说:“你知道什么就照实说,只要不是撒谎就不用担心。”   黎宏杰这才点点头,开口道:“就是前几天录节目的时候,有个摄像操作失误,最后镜头都没录上,然后补拍的时候又把机器给撞了。他来还机器的时候也不说,还是被老鲁检查发现的。老鲁当时有点生气,就跟那个摄像吵了两句。”   “都是怎么吵的?动手没有?”   “那不是有台子拦着么……”黎宏杰扬了扬下巴,指了指前台,“而且当时还有好多人在场,大家赶紧将他们拉开了……”   黎宏杰说的其实还算是客气了,其他人口中讲的可就激烈多了。   “其实鲁叔之前就和那个摄像不太对付了。”另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向重案组介绍,“那个摄像习惯太不好了,他每次用完机器回来不是忘关机就是镜头盖没盖,有一次把镜头都磨了。前几天录节目,那个摄像机器没摆弄明白,声音全都没录上,只能又补拍。但是那个节目是有明星的,把人家折腾得重录一遍,听说弄得明星和导演都挺不高兴的。后来那人来还机器的时候还怪小徐,说是他没有检查好机器就给他,差点把小徐说哭了。鲁叔就不高兴了,就把机器拎过去一边拆一边说他哪儿做得不对。那摄像脸上挂不住了,就想跟鲁叔动手……   “你说的这个摄像叫什么名字?他现在在哪儿?”   “他叫任兴华,现在好像是被调到新闻中心去了……”   得到这人的名字,沈严立刻知会王主任,要求找这个任兴华问话。然而王主任电话过去找了一圈,最后却得知,任兴华今天竟没有来上班。   “没来?”沈严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有没有请假?”   “没有。”王主任摇摇头。见沈严逐渐严肃起来的面容,他又忙补充,“不过沈队长,我们台里的摄像是不坐班的,您也知道,摄像们的工作取决于各自栏目的拍摄进度。每个栏目的拍摄时间不同,每个摄像的任务也不同,所以他们有工作的时候可能连轴转,但是没有工作的时候在家休息也是正常的。”   沈严不关心王主任的这些解释,他追问道:“现在能不能联系上这个人?给他打电话没有?”   “刚刚打了,据说是手机关机了。不过听说这人有时候就爱关机……”   “马上问任兴华住在哪里,务必立刻找到这个人。”沈严打断王主任的解释,“另外,这个任兴华在哪个部门?我要现在去他们那里看一下。”   沈严说第一句的时候王主任还是连连点头,但是当听到沈严说要去另一个部门的时候他则露出了一点难色:“沈队长,这个,容我再跟领导请示一下。”   沈严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这个,您也知道,后天国际经济论坛就要召开了。新闻中心那边最近全在忙这个会,人多口杂的,如果你们这么过去……”   沈严听懂了王主任的意思,他正色道:“王主任,命案已经发生了,尽快破案是堵住所有流言蜚语的最好的办法。我们在调查上多耽误一分钟,凶手就多一分钟逃走的机会。”   “这个我明白,这样,我现在就让新闻中心那边继续找任兴华,您给我一分钟时间,我给台长打个电话就好。”   沈严点点头,王主任连忙到一旁打起电话来。而这时,崔明友走了过来,向沈严汇报了现场初检的结果。   “死者的私人物品我们都查完了,暂时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另外,设备中心的两台电脑也初步浏览了一遍,没有发现疑点。”   沈严点点头,也将这边的发现告诉崔明友。两人刚说完,那边王主任也请示完了领导:“沈队长,我们台长说全力配合你们警方查案,只是新闻中心那边实在是人太多了,而且他们现在正在忙着过两天的会议报道的事情,所以您看这样如何,我在新闻中心旁边给您找间会议室,您想找谁问话就在那里进行,这样您也方便,如何?”   这倒是没什么,于是沈严点点头:“可以。”   王主任领着沈严一路来到新闻中心,这是一间相当大的办公室,里面大概有四五十个工位。粗粗看去此刻里面大概有二十来人,他们都在自己办公桌前忙碌着。在这个大办公室的旁边,就是一间单独的会议室,王主任打开门,将沈严几人引进去,而后问:“沈队长,您想先问谁?”   “任兴华的主管,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这人现在在哪儿。”   王主任应下出门,很快便带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王主任一进来就先开口:“沈队长,问到任兴华的家了!他家应该住在城南区的帝豪品苑小区。我们有同事正在那附近采访,不如……”   “不用。”沈严掏出手机,“把具体地址告诉我,我让派出所过去查。”   跟王主任一起进来的女人应该已经被剧透了沈严等人的身份,可是当看到沈严拿出手机就联系派出所的样子似乎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忙开口道:“在城南区商业街附近。”   沈严点点头,立刻打给城南分局的刑侦队。对方显然也已经接到了上级的通知,立刻安排人手去任兴华所在小区确认情况。   放下电话,沈严这才问进来的女人:“你是任兴华的主管?”   “我是新闻中心的总编洪丹欣,任兴华是我们部门的摄像。”   “他以前也经常这样旷工吗?”   “任兴华其实也是刚刚调到我们新闻中心的。这个人之前是在娱乐节目那边,我不太清楚他在那边是否有经常旷工的情况。”   “那他为什么会调到你这边?”   听到沈严这一问,洪丹欣抿抿嘴,似乎压抑了一些不满。而后她开口:“还是台里的安排吧,可能是那边的工作强度不太适合他。新闻中心这边工作相对自由些。”   洪丹欣这回答明显没说实话。沈严皱眉刚想再问,秦凯脑子却转得快,插嘴问道:“是不是因为他之前录像没录上声音的事?”   洪丹欣一挑眉,显然没想到警方居然连这件事也掌握了。沈严看她的神情变化已经明白秦凯猜对了,于是说:“你有什么话就实话实说,这才能更好配合我们警方调查。”   洪丹欣点点头:“既然警官你们都知道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其实任兴华在来我们这边之前已经转过好几个部门了。他这个人技术上其实还可以,但人就是有些不务正业,他应该是在外面有副业,台里的工作总是做得心不在焉。我听说他之前其实也出过几回事故,节目组那边都忍下来了。上次他又出错,害得节目组重返工不说,关键是还有好几个明星都跟着重录。而且他之后还上设备中心去闹,这才让那边忍无可忍。老实说他来的这一个星期我根本没有给他派任务,他也不找我,成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也懒得管他。”   秦凯听得啧啧称奇:“这样的人你们也留着?怎么不开除他?”   听到这一问,洪丹欣苦笑着耸耸肩:“他是我们台里为数不多的有正式编制的摄像,所以……”   电视台是事业编制,有编制的人的确不是能随便开除的。但是混成这个样子各部门还忍着,恐怕也是另有内情。秦凯似乎还想八卦,沈严却先开了口:“这人最近一段时间有流露出对鲁向阳的不满吗?”   “这些我真的不太清楚。”洪丹欣摇头,“警官,说实话我们整个新闻中心最近其实都在忙过两天的会议报道的事,我根本没有心思关心他到底来没来,来做了什么,他只要不给我惹祸就好。”说到这里她想起了什么,“对了,我们办公室和走廊都有监控,如果你们觉得有必要,可以去调一下看看他这几天都做了什么。”   之后重案组依言去调了监控,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而更重要的事,城南分局相关派出所不久给沈严打来了电话,告诉沈严任兴华就在家中。根据任兴华交代,他昨天晚上和朋友出去聚餐吃饭,之后便回了家,案发时间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好吧,辛苦你们了。”沈严说。他刚想再说什么,突然发现手机上又进来一通电话。注意到来电人是方礼源,沈严心中一动,忙和那边道别,而后接起了方礼源这一通。   “怎么样礼源,有发现吗?”   沈严的预感没错,电话那边传来方礼源清晰而严肃的声音:“我们在死者家中有重大发现。” 第102章 罪恶   “我们在死者家的电脑里发现了不少□□视频,而且都是未成年人的。另外,从他电脑中的软件以及聊天记录来看,我怀疑,这个人在拍摄及售卖未成年人的淫灰视频。”   “有这种事?”沈严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有多少?”   “很多。”方礼源的语气很严肃,“有图片也有视频,尤其是视频,很露骨。而且死者将这些视频卖给了不少人。墨涵查到这人在网上开了个网店,名义上是卖教学视频,实际上就是在卖这些东西。而且,从死者聊天记录上来看,似乎有孩子家长发现过他的不法行为,甚至声称要报警抓他。”   “你怀疑凶手行凶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留意一下。”方礼源说,而后又问,“对了,你们那边有什么发现?”   沈严将刚刚调查的经过简单讲述了一遍,“目前看电视台这边暂时没有发现什么人有作案动机,不过你说的这个点倒是可以再问问他的那些同事,看看有没有人知情。”   于是,沈严又再次找来死者的同事,询问他们是否知道死者制作并贩□□灰视频的事。所有人都惊讶地表示对此事毫不知情,更没有参与其中。见电视台这边实在没有进展,沈严决定,先去死者家中看看。   死者所居住的是一个普通的两居室,屋内的陈设完全符合一个中年独居男性的情况——桌上有尚未清理的外卖盒,各种衣物也杂乱地堆在各个角落,在这一堆一看就不值钱的物事之中,位于死者书桌上那两个知名品牌的宽屏显示器就显得十分显眼了。   “那些淫灰视频都是在这里发现的。”方礼源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苏墨涵给沈严展示一下。苏墨涵坐到桌边,打开电脑,只见整个一块硬盘中数百个文件夹,苏墨涵点开其中一个,里面首先刺激人眼球的是几张不堪入目的色情照片,照片上的小孩子不过五六岁大小,然而却只穿了一条内裤,并且还对着镜头做着刻意暴露某些部位的动作。看到这张照片,重案组几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然而更让人血压上升的是,文件夹中还有一段视频,当看到小女孩对着镜头做出各种充满性暗示的动作时,所有人的怒火都涌了上来。   “妈的这老混蛋居然做这种事情!死了真是活该!”秦凯第一个爆了粗口。   沈严的眉头也深深皱了起来。他问苏墨涵:“能不能查出来这视频是在哪里拍的?”   “大部分视频都是透过网络连线拍摄的,还有少部分可能是实拍的。”苏墨涵边说,边打开另外一个文件,“死者自称是选拔童星的面试官,谎称对这些孩子进行面试,进而诱骗他们做出各种色情动作。”   屏幕上出现了另一段视频,当去掉虚化背景的滤镜后,众人都发现,那里的确应该是小孩子的房间。与此同时,音箱中传出了一段男人和小孩子的对话,男人正在用一种堪称和蔼的循循善诱的语气哄骗着小女孩脱掉衣服。   “为什么要脱衣服啊?”   “这样叔叔才能看到你身材啊,以后你拍节目的时候就能给你穿漂亮的衣服了。”   说话者的话术其实也算不上多么高明,可是或许是小女孩太缺乏相关的教育,竟然真的在男人的哄骗下脱掉了衣服。之后,她又在男人的要求下做出了各种动作。一系列操作看得重案组几人皱眉不已。   “其他的视频基本上也是这个套路。”苏墨涵说,“死者就是利用小孩子不懂事,诱骗他们做出这些不雅动作,而他在这一段录制下来,然后制作成视频进行贩卖。”   “难道没有人发现他做这些事吗?”   “他每次在录这些视频前,都会要求小孩子将门锁上,不要让爸爸妈妈进来,也不许告诉父母。以我目前看到的视频中,其中有三段是门外刚一传来说话声他就结束了通话,只有一次是有家长闯进来以后才结束。”   说着,苏墨涵调出了另外一段视频,并直接拉到了最后。果然看见小孩子正在对着摄像头做动作时,孩子妈妈从外面突然推门而入,当看到孩子赤着上身时,且惊且怒地问“你在干什么”,而她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视频便戛然而止。   “所以, 只有这个孩子妈妈见到过死者的真面目?”沈严指着屏幕上那模糊不清的人影问。然而苏墨涵却摇了摇头:“恐怕不见得。”说着,他打开了另一段视频,这次视频上出现的是一个男人的影像,男人正对着镜头说话,而他口中所说的正是刚刚他们听到的男人诱惑孩子的说辞。   “不对啊,这音画也不同步啊?”秦凯指着画面上男人的口型皱眉,而后他立刻反应了过来,“哦,所以说这人是弄了段假影像在和对面视频?”   “是。”苏墨涵点点头,“我查过,这人是一个知名儿童节目主持人。凶手故意用他的影像,大概一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二来也可以降低孩子们的戒备心。”   “难怪刚才那些孩子们那么听话,让脱衣服就脱了。”秦凯后知后觉地醒悟,“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大概就没有孩子家长知道死者的真面目了吧?”   “所以我们并不能确定死者遇害一定同这件事有关。”苏墨涵如实回答。   屋内一时陷入安静——好容易有了一个重大发现,可是却似乎还是与破案无关,任是谁都难免有些沮丧。   过了片刻,沈严开口:“买家方面呢?那边有没有什么线索?”   “死者电脑里只有交易记录,从聊天记录上暂时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苏墨涵说。   之后沈严又同重案组询问了死者的邻居及小区物业,甚至还调取了小区的监控录像,然而都没有查出什么疑点。眼见时间已晚,沈严下令将相关物证打包,准备回局里做进一步的调查。   “其他两个分局抽调的同事已经到局里了。”赶在装车的空当,方礼源同沈严说,他看看天色,而后建议道:“都这个钟点了,食堂估计也没饭了,要不要给大伙儿点些外卖?”   沈严忙碌的身形顿时一顿,他忙点点头:“点吧,多叫一些,给局里面那些人也带上点。”   “好,那我问问他们想吃什么。”方礼源转头招呼秦凯他们研究外卖去了,沈严却还是有些出神——以往有程晋松和沈皓在,叫外卖这种事都是他们安排的,突然间这两人都不在自己身边,自己果然就把吃饭的事忘了。而且,自己忘了也就算了,但是让大家跟着自己一起饿肚子就太不应该了。   想起程晋松和沈皓,沈严又想起了早上的那些照片,于是那些因为工作而暂时忘却的烦恼瞬间又都涌上了心头。匿名信里的那张照片就是他们办手续那天拍的照片之一,因为不想泄露,所以摄影师将这套照片发给他们后,沈严和程晋松只在家中的电脑内存了一份,就连程父程母或沈皓都没有给发过。所以说,他现在几乎可以确认做这件事的就是Lee。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恶作剧?中国国情和泰国不同,他不会不知道。而且沈严不觉得Lee是一个有这种闲心的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目的明确。   “你暂且还不必留意我。你好歹当年也救过我,我不会给你添太大麻烦的。”   沈严又回想起了上次见面时,Lee说的那句话。听他的意思,他似乎是要在国内做什么事。难道说,他搞这些动作,也和他的“行动”有关?   沈严正思量着,突然听到有人招呼自己上车,原来其他人已经装完了东西,准备返回局里了。沈严跟着上了车,刚一上车,便听到手机响了起来,竟是程晋松。   “喂,晋哥。”沈严接起电话。   ——这算是两人之间的小默契,如果身边有外人不方便,沈严一般会称呼程晋松“晋哥”。而听程晋松手机中的背景音,他那边似乎也是人来人往。   “沈队,你们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还在调查中,案发地监控有问题,看不到案发时的情况。暂时还没有锁定嫌疑人。”   “监控有问题?需不需要我让沈皓回去帮你处理一下?”   “不用了。他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忙。肖局已经安排分局抽调人手帮忙了,你们安心忙你们的工作就好。我这边又来电话了,先不说了。”   “喂沈队我……”程晋松没想到沈严就说了这么两句就挂了电话,满肚子的话都被憋在了嘴边。偏偏这时还有人凑热闹,曹帆走过来,表面关心实则八卦地问:“程警官,就休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打电话啊!这是……给家属打的?”   “同事。”程晋松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答。虽然自从陈东和李光北在一起后,他们几人之间的关系和睦了许多,前段时间他们的“婚礼”甚至都是在李光北家的别墅办的,然而,某些时候,李老板及他的这个助手依旧让人觉得很欠打。   曹帆被程晋松白了一眼也不生气,甚至笑呵呵地拿出了一根烟递给程晋松。程晋松摆摆手,曹帆也不再劝,自己点上一根。   “刚刚在里面憋死我了,”曹帆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再长长吐出,“我这几天每次想抽烟都得过五关斩六将地,再这样下去我看我的烟瘾都能被他们给戒了。”   会展中心内部实行最高安全级别,不仅不可以抽烟,就连手机都不允许携带。所以刚刚程晋松是特意请假出来打的电话。   “说起来,你们家老板不是搞外贸的么?怎么还做起房地产生意了?”程晋松指着身后的会展中心问。这个会展中心今年年初就开始建设了,程晋松还是今天才知道负责的公司竟然是李光北开的。   “远洋其实一直有房地产项目,”曹帆边抽烟边说,“只不过老板比较谨慎,开发的项目不多。这次这金融CBD是个大蛋糕,不只我们公司,好多公司都参与了。只不过我老板运气更好些,拿到了会展中心。”   程晋松点点头。国家规划的这个多国经济联合体如果发展得好,S市可能会借着这股东风成为北方既北京之后的第二大中心城市,也难怪这么多公司挤破脑袋要参与进来。不说别的,就看会展中心附近这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的商务楼,就可以感受到各家公司大佬们火一般的热情。他们今天白天先是要进行内部检测,一会儿还要有一场联合模拟演练,届时听说很多领导都会到场,足见这场会议有多么受重视。当然,也正因为如此,程晋松他们到场与其说是“不可或缺”不如说是“锦上添花”,而真正等着他们“雪中送炭”的,其实是现在在局里忙碌的那班兄弟……   想起局里,程晋松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虽然刚刚通话的时间并不长,但是程晋松听得出,沈严他们进展得并不顺利。作为一个老刑警,程晋松很明白,以现在的刑侦及监控技术来说,大多数的凶案确定凶手都并不困难,而现在这个案子沈严他们上午就出现场,到现在还没有锁定嫌疑人,那就说明要么是案情太复杂,要么就是常规线索严重缺失——而无论那种情况,后续的侦破恐怕都不会太容易。偏偏自己和沈皓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抽调出来,也不能回去帮忙……   “程队,怎么了?”曹帆注意到程晋松眉头皱了起来,开口问道。程晋松也没瞒着,回答:“有个杀人案,查得不太顺利。”曹帆还想再问,但就在这时,会场那边传来招呼声:“程队,第二轮测试就要开始了!”   “好,来了!”程晋松应了一声。曹帆也赶忙掐掉自己手上的香烟,小跑追上程晋松,而后一起向会展中心……   放下程晋松这边暂且不表,再说沈严。回到警局后,方礼源订的外卖也已经送到。沈严先让大家吃饭,而后便召开案情分析会。大家将目前调查到的全部信息做了交流,而后根据目前的几个调查方向各自安排的工作,便都分头忙开。此时已是深夜,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办公室,各个灯火通明…… 第103章 迷雾   程晋松走进走廊的时候,整个楼道里已经基本黑下来了。只有最里间的办公室内还有隐约的灯光漏出,那是影音分析室的位置。   ——这么晚了,还在坚持工作的人,几乎不做他想。果然程晋松推门进去,就看到沈严正在工作台前忙碌着,而他面前的屏幕上的监控画面正在不停变幻,显然他正在查看监控。   沈严似乎没想到这个钟点还会有人,他下意识地关闭了屏幕。程晋松觉得有点好笑:“沈队,至于这么紧张么?”   发现是程晋松,沈严先是松了口气,然而很快又皱起了眉头。他疏离地开口:“程队有什么事吗?”   在听到“程队”这个称呼时,程晋松心中一沉。他瞬间明白了沈严的意思。程晋松有些不快地皱起了眉头:“沈队,现在这里没外人。”   听到这话,沈严似乎略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然而他的态度并没有因此而缓和,而是直接站起了身:“你要用电脑是吧,那我先走了……”   “沈严!”程晋松一把拉住了他,“我们非得这样么?”   “抱歉,我还有事,先出去了。”沈严说着,掰开程晋松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头也不回地就要往外走。程晋松心中一急,一把抓了上去——   “沈严!”   手上传来一个奇怪的触感,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滑落了下去。程晋松猛地睁眼,入眼却是夏楠有些慌张的表情。再往下一看,原来自己刚刚那一下抓的竟是夏楠的手。程晋松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忙松开了手。而夏楠也连忙后退两步,留出一个安全的距离。   “不好意思啊,刚刚做梦了。”程晋松先开口。就在大约一小时前他们刚刚完成了联合彩排,虽然彩排顺利完成,但是所有工作人员还是要进行复盘总结。因为总结要一组一组进行,所以其他人都只能原地等待。大家都忙了一整天,所以很多人都趁这个机会赶快找地儿补觉,程晋松也不例外。谁知道自己就睡了这么一会儿就做了个梦,而且还这么狗血地抓了夏楠的手……   ——如果说程晋松因为更喜欢破案而不愿意来会场帮忙是出于“公心”的话,那么,眼前这位夏楠大概就是他抗拒这里的“私心”了。这位夏主任也算是程晋松的旧识了。两人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天各一方,其实也没什么交集。两年前夏楠因为工作调动来到S市,在工作中与程晋松重逢。结果这人在明知道程晋松已经和沈严在一起的情况下还想强行挖墙脚,直到程晋松将她叫到自己家中,让她亲眼见到程家已经完完全全接受沈严的时候,才算解决问题。自那之后,也不知是有心还是巧合,反正两人两年来再没接触过。谁知道这次国际经济论坛两人竟再次碰上。今天一整天,程晋松都在避免和夏楠说话,而夏楠也没有主动接触的意思。然而刚刚那一抓……   想想当年夏楠搞出的事情,程晋松实在是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瓜葛,所以忙开口。而夏楠似乎也没有搞暧昧的意思,她甚至都没有正对程晋松,只是半侧着身子,低声开口道:“你要是醒了就让开点,我要拿我的包。”   程晋松微微一怔,他顺着夏楠的目光回望,这才发现自己的座椅正挡在了大家放私人物品的桌子前。程晋松忙让开了位置,夏楠探身拿过自己的包转身想走,然而走了两步却又停下,依旧是连正眼都不看地开口:“真不爱在这儿呆着就赶快回去!少在这儿演这种情深的戏码。说梦话都叫人家名字,换个人听到我看你怎么解释!”   说完,她也不给程晋松说话的时间,抬脚便快步离开。   “……”程晋松没防备突然被怼,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夏楠已经走得老远了。虽然被怼肯定有点尴尬,但是尴尬之余程晋松也多少安心了些。至少目前看来这位夏主任应该是不会再搞什么幺蛾子了。看看时间,已是第二天凌晨了。想想夏楠损他的话,再想想刚刚那个梦,程晋松突然有那么点委屈,他无奈地撅起嘴:“你当我不想回去啊?问题是领导得同意啊……”   程晋松在那边归心似箭,而另一边的沈严却顾不上想他。这起案件看似平平无奇,但是却有两个非常大的难点:首先,死者的手机丢失,这导致重案组很难了解死者在近一段时间尤其是遇害前都经历了什么;其次是案发地监控缺失,使得他们只能查看外围的监控来进行排查,这不但大大增加了工作量,同时也极度降低了破案的效率。当然,大家并没有被困难吓倒,一边方礼源带队继续走访死者的熟识者,另一边法证组组织了几十位警员共同查看案发地附近的监控录像,力争从中锁定有嫌疑的人员。刑侦队几层楼的办公室的灯就这样,从傍晚一直亮到了第二天清晨……   沈严办公室。   按下停止键,将纸上一个名字划去,沈严将身子靠向椅背,长长舒了一口气。昨天后半夜——或者说今天凌晨——由于时间太晚、大部分人都已经入睡,走访组只得暂停走访任务,回到了局里。当然,大家回到局里也没有闲着,而是人手一台电脑,帮着视频组查看起监控录像来。因为分析量太大,软件甚至一度出现崩溃,程晋松和沈皓又不在,后来还是软件公司急忙派了程序员过来紧急扩容,才解决了问题。经过昨天的案情分析后,大家基本形成了一个共识,就是凶手应该是在饭店碰到死者的。所以视频组决定采取穷举法,列出所有当晚曾与死者在烧烤店有交集的人员,而后逐个排查他们之后的行动轨迹。这样的方法也许笨拙,却是目前大概唯一行之有效的办法。   放下笔,沈严闭上眼睛,有些疲累地捏了捏睛明穴。连轴转了快24小时,又盯着屏幕看了这么久,眼睛都是酸胀得难受。难怪沈皓、程晋松他们都会在办公室里备着眼药水——想到这里沈严突然记起之前程晋松好像也给过他一瓶,于是他打开抽屉想要找出来。然而一打开抽屉,一个东西却先行映入他的眼帘——   那张照片。   沈严的身子微微一滞。   过去的一天实在是太忙了。突发的案件、限期破案的死线,占据了沈严的全部思维,让他几乎忘了早上还有这么一件事,还有一个不怀好意的黑手正在背后捣鬼,想要置他和程晋松于死地。   沈严拿出了那张照片。这是他和程晋松办典礼那天拍的。他还记得,当时蒋睿恒特地找了相熟的摄影师过来,说是要给他们这重要的一天留下美好的影像。彼时大概谁也不会想到,这本应是甜蜜的印记现在却成了他和程晋松最大的危机。   只是,Lee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看到照片那一刻,沈严就可以断定,做这件事的人就是Lee。当初出于安全考虑,典礼当天的所有照片他和程晋松只在家中台式机里存了一份,就连程父程母那里都没留。所以说,能拿到这张照片的,只有那天偷偷潜入了他们家中并且查看过电脑内容的Lee。沈严还记得,沈皓当时查过电脑使用记录,Lee在两人照片的相关文件夹中浏览了许久,或许他在那时就已经在盘算着今天的这些了吧?   只是,为什么?Lee不是一个喜欢做无意义举动的人,他更应该清楚,中国的国情不同于泰国,逼人出柜绝不是一个玩笑或恶作剧。所以他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   ——“放心,你暂时可以不用担心我。”突然,这句话浮现在沈严的脑中。这是他上次见到Lee时对方说的话。沈严当时就觉得Lee似乎在谋划着什么。难不成,他现在揭露自己和程晋松的关系,是为了影响警方的工作,好让他可以趁机完成他的“计划”?   这倒的确像是Lee会搞出的手段。   想到这里,沈严来了精神。他立刻再次打开监控软件,调出当日Lee潜入他们小区的监控。   这段监控沈严已经看过无数次了,他几乎可以背下来,Lee从小区离开后是如何骑着那辆电动车拐到一座桥下,而后如幽灵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去过两三次这个地方,唯一确认的就是,那里是监控死角,Lee有的是地方逃走。   一通毫无意义地快进快退后,沈严不得不再次接受Lee行踪断掉的现实。沈严有些烦躁地摔掉鼠标——两次了!两次这个人都是突然冒出来,而后离奇地迅速从监控中消失!这不是发生在什么偏远落后的外国城市,这是发生在天眼普及的中国!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如此神出鬼没的!?   等等!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沈严的脑海,他再次将视频调回开始的部分,仔细观察Lee消失的全过程,果然发现自己刚刚的感觉没错——Lee之前出现的两次,都是很快就从监控中消失了!沈严记得当初卧底时曾听Lee说过,他没有怎么来过中国,对中国并不了解;可是现在的他对S市的监控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是了解大概的布局位置的。能做到这一点,可能的理由有两个:一是他最近几年在中国待的时间比较长,所以对监控很了解。可是如果他常在国内作案的话,不可能警情通报中没有见到过——沈严回忆着这些年看到的尚未破案的恶性警情,再次否定了这种假设。   那么可能性就只剩下一种了:他在本市有帮手。而且,这个帮手非常熟悉市内的监控布局。   想到这里,沈严心中莫名地一抖,四年前的龚正荣案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   如果,这次的这个人也是警局内的人呢?……   沈严正在凝眉思索的时候,突然,外面的大办公室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崔明友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在很兴奋地说着什么。沈严起身打开门,果然发现崔明友和唐晴出现在了大办公室里。   “沈队,你在就正好了。”崔明友看到沈严更加来了精神,他对沈严开口道,“监控有发现,我觉得,我们这回可能真的找到凶手了。” 第104章 擒凶   屏幕左上角的时间显示着晚上20:40分,从广角镜头看去,整个饭店内虽算不上座无虚席,但大多数的座位上都坐着顾客。烧烤的烟气从各个桌上腾起,显然是饭店内生意正好的时刻。视频左侧,被害人也正和同伴吃得正酣,两人不时举起酒杯碰在一起。然而,崔明友的关注点却并不在死者这边,他指着近乎对角处的一桌说,“你们注意一下这个人。”   伴随崔明友的话,唐晴调整了画面,那个区域被放大了好几倍,只是受原视频清晰度所限,大家只能看到那个人似乎在往死者方向看。画面快进了几分钟,只见这男人站了起来,向死者这边走了过来。镜头拉回全景,果然见到这人走到死者身旁,而后从旁边若无其事地经过。   重案组几人相互看看——仅凭这点镜头,似乎不能说明这人有作案嫌疑。崔明友似乎也看出大家的疑惑,接着说:“觉得没啥是吧?我们一开始也没注意到问题。后来还是小唐注意到了问题。”崔明友说着拍拍唐晴的肩,“小唐,调给大家看看。”   唐晴点点头,调出了饭店内的另一个镜头拍到的画面。这个镜头离死者座位更近些,但是是背向的镜头,从画面中只能看到死者的背影。不过唐晴要让他们看的并不是死者,她指着死者的身旁说:“大家留意这里。”   顺着唐晴手指望去,只见她指的是死者身旁的大落地窗——原来他们是坐在了窗边。不过由于内外亮度差的关系,倒也看不清楚外面有什么。然而就在这时,窗上闪过一道亮光,似乎是有车灯照到了窗玻璃上。而伴随着这道灯光,窗外映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咔哒。   唐晴适时地暂停了视频播放。而后只见她十指翻飞,也不知是怎么操作的,总之那个模糊的身影瞬间清晰了许多,这下子大家都看清了——从衣着身形上判断,那人就是刚刚从死者身边路过的男人。   大家立刻领会了唐晴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个人在饭店内注意到死者之后,然后溜到了饭店外面,透过玻璃窗观察确认,然后采取了下一步的行动。   “小唐发现这点后,我们就查了下这人后面的行踪,”崔明友接着开口,“这人和他同伴在21点53分离开了饭店,之后他的同伴大约15分钟后出现在了1公里外的路口,但是这个人却一直没有,直到22点52分,他才出现在了集贤路西边的集英路上。”说到这里,崔明友自己又补充,“当然,也可能这人中间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但是当天出入饭店的57个人我们已经看了两遍了,只有这个人的行踪最有嫌疑。”   沈严点点头,对自己的组员说:“查查这个人。”   重案组立刻着手开始调查,很快便查出这人名叫倪震宇,男,36岁,是本省C市人。他是一个业务员,前天到S市来出差,昨天上午已经返回了C市。据他的同事说,这人本来应该是今天才回去的,但是昨天早晨他突然说家中有事,提前离开了C市。就在沈严他们打算联系C市警方,请他们帮忙寻找倪震宇时,突然,软件公司致电刑侦队,称有人再次登录了死者的社交帐号。   “昨天你们要求我们关注被害人的手机号后,我们就在后台对手机号关联账户设置了重点关注,之前被害人的微信和□□号一直处于离线状态,结果刚刚我们发现这两个账号都突然登陆了。”   “是在哪里登录的?”   “登录地就是S市。不过他登陆的ip并不是之前常用的ip,是一个全新的ip。”   沈严迅速将对方报的ip记下,而后问:“能锁定这个ip的位置吗?”   “你什么时候到?”   “马上到了。”   “伙计我等你半天了,你能不能快点?!”   “这孩子非要吃蛋挞。你那儿附近有肯德基没?给她买两个蛋挞。”   “真他妈的麻烦。”男人不耐地骂了一句,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果然见到路对面有一家肯德基。男人穿过马路来到肯德基门口。正推门准备进去,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个人帖了上来,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的后腰处连捅了三刀!!   男人没防备突然被捅,他错愕地转头,却只看到一个人一闪而离开的身影,反倒是他身后的一个年轻女人注意到了那人背上的血,惊得大叫:“啊!——”   “前面出事了!”另一边,沈严等人正循着ip找到这里。只是这里临近商业区,周围的人实在太多,想要找人实在困难。就在众人努力寻找疑犯身影的时候,突然,他们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尖叫声。众人对视一眼,立刻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跑去。   “警察!让一让,让一让!”几人拨开人群来到快餐店门口,首先看到的便是倒在门口的半身是血的男人,而在他旁边还有一个惊魂未定的年轻女人。秦凯举着警官证问:“发生了什么事了?”   “刚刚……”那女人惊魂未定地指着地上的伤者解释说,“这人正要推门进去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冲过来,朝他身上捅了几下,然后转身就跑了……”   “什么样的人?往哪边跑了?”   “那边……”女人往旁边一指,“他进那里了……”   几人顺着女人的手指看去,原来那里竟是一个地铁入口。江厉抬脚就去追,而这边秦凯则继续追问那女人:“那人长什么样子?”   “我没太看清,好像就是穿个黑衣服……”   女人说话的功夫,江厉已经跑进了地铁,他直接奔到入口处,冲着保安问:“刚刚有没有见到一个男人匆匆忙忙地跑进来?”   保安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张了张嘴竟不知该不该回答。就在这时又有好几个人从入口处跑了下来,最前面的人大叫着:“江厉!据说凶手穿黑色衣服!”   听到这句,江厉也不犹豫,一个纵身越过检票闸口。此时后面几人也追了上来,秦凯举着警官证边跑边大叫:“警察抓人!通知地铁暂时不要开门!别让凶手上车逃了!”   “哦哦!”保安这才如梦初醒,忙拿起对讲开始联系相关人员。那边重案组一行人也纷纷跑到了负二层。此时早高峰刚过,站台上等车的人还不少。许多人注意到这些人急匆匆跑下来的样子,纷纷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现在的地铁是4分钟一趟,从下一辆车的时间显示上一辆车应该开走有快3分钟了,凶手很有可能没有赶上上一班车。”方礼源冲沈严低声说。沈严点点头,低声对所有人吩咐:“分头找。大家小心,虽然地铁有安检,但还是要防备凶手身上有凶器,尽量避免他伤害其他人。”   众人点点头,立刻四散开来。与此同时,地铁保安也急匆匆跑了下来,通知沈严已经同下一班车打好招呼,两辆车现在都暂时停在了外围,暂时不会进入站台。   “好,另外通知几个入口,暂时禁止一切人离开。”沈严说,“但是注意不要和乘客起冲突,免得打草惊蛇。”   “好,好。”   嘱咐完地铁工作人员,沈严便也和其他人一起搜寻起来。虽然从目击者那里得到的信息是凶手身穿黑色的衣服,然而当时毕竟事发突然,不能保证目击者所说一定正确。更何况,凶手很可能在进入地铁后将外套抛弃,所以他们并不能依靠衣着来判断嫌疑人。不过他们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嫌疑人刚刚行凶,此刻心情势必比较慌乱。只要仔细观察,肯定能够发现漏洞。而且,拜他们刚刚一番喧闹所赐,不少乘客都注意到了异常,纷纷向这边看来,这倒是给了重案组一个很好的观察每个人面部表情的机会。沈严的双眼仔细地扫过现场的每一个人,他们的表情,他们的肢体语言,都没有逃开他的眼睛。走了大约三五米,突然,视线边缘处有个人影一闪,沈严猛地转过去,只见一个穿着深棕色衣服的人影正低头走进卫生间。   有可疑!   沈严立刻向卫生间跑去,与此同时,另一边秦凯也寻到了这里,沈严向他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刻也向卫生间奔来。   两人几乎同时来到卫生间门口,秦凯走在前面,然而他刚跨进一只脚便听到耳边一阵风声,一根棍子兜头便砸了下来!秦凯感觉不好下意识地抬胳膊去挡,只听“砰”的一声,这一棍子直接砸在了他的胳膊上!   “操!”秦凯这一棍子挨得结实,只觉伤处一阵钻心的疼,胳膊瞬间便失了力。而那边的人显然没有收手的意思,第二棍子紧接着便砸了过来。眼见这一棍子就要砸中秦凯面门,就在这时,突然,一个人影从后面冲了出来,直接挡在了秦凯身前,那人双手高举,竟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棍子!   是沈严!   “别动!警察!”沈严大喝,然而对方显然已经不要命了,听到沈严的话非但不停下,反而更发狂起来,他大叫着猛地晃动手里的棍子,想要将它从沈严手中□□。但是沈严怎么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他一边死死抓住棍子,同时双臂突然猛地发力向左一拧,对面的人反应不及,竟直接被甩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沈严立刻扔掉棍子,冲过去用膝盖压住那人,而后将对方的胳膊狠狠向后一拧!   “啊!”男人瞬间发出一声惨叫。沈严这一下将他胳膊拧脱了臼,那人力气顿时泄了大半。此时江厉、方礼源都已赶到,三人联手,终于将犯罪嫌疑人狠狠按在了地上。当他们将人从地面上拉起来,终于看清此人模样时,所有人心中同时一震——这人竟正是他们要找的倪震宇! 第105章 发现   本是想抓伤人案的凶手,结果却发现此人正是他们要寻找的嫌疑人,这也算是“一举两得”了。只是眼下他们似乎还不能立刻带人回警局,在刚刚的抓捕中,倪震宇的胳膊不知是被拧脱臼还是骨折了,总之现在那一条胳膊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姿势。更重要的是,秦凯的胳膊似乎也被打出问题了,现在也是疼得钻心。考虑到这里离医院也不远,沈严决定,先带人去医院处理一下伤情,然后再回警局。   “你说你丢不丢人,抓个贼,贼没什么事,你倒是骨折了!”程海洋一边看着秦凯打石膏一边幸灾乐祸。经医院检查,倪震宇的胳膊只是脱臼,复位后休息几天就没事了;秦凯的胳膊却是正正经经的骨裂,要打石膏固定两星期。   “我靠你说得轻松!”秦凯嚷嚷,“那混蛋就躲在厕所里面,无论谁进去就是一棍子。要不是我反应快,第一下就直接开脑袋上了。丫的地铁保洁也是,一个破拖布居然弄个了金属的杆子,这要是个木头的我至于伤成这样么。”   “怎么了?秦凯你伤得怎么样?”突然门口传来说话声,原来是沈严走进屋来。大概是因为正听到秦凯刚刚那句,沈严表情有些担心。秦凯一见忙改口:“头儿,没什么事,就是点儿小骨裂,打上石膏就好了。”程海洋本来正坐着,见到沈严进来忙站起身,快步走到沈严身旁,问:“头儿,抓到的那个怎么样?”   “关节脱臼,已经复位了。”   “我不是问他的伤,”程海洋说了句,顾忌到一旁还有医生在,他凑到沈严身边,压低点声音问,“我是说,能确认他就是凶手不?”   “在他身上搜到了死者的手机。另外,通过他自己的手机和死者手机的聊天记录,初步能确认他在案发之前曾经联系过死者。”沈严也低声回答,“以目前的证据,差不多可以确认了。”   “太好了!”程海洋忍不住面露兴奋之色,“总算抓到这家伙了。”说着他看向秦凯,“行,你这一下也算没白伤。”   秦凯虽然没听到沈严刚刚和程海洋说什么,但是看程海洋的反应,秦凯也猜到他们抓对人了,也不禁轻松了许多。他指了指自己受伤的手臂:“那是!我这可是用骨与血换来的保家卫国!”   “得了吧!你那是技术不行好吗?”程海洋翻了个白眼,吐槽道,“欸,大家一起抓贼,头儿、礼源、江厉都没受伤,怎么就你挂彩?”   “嘿那是因为我打头阵好不好?!”秦凯下意识想起身反驳,却被医生一把按了回去。程海洋一看更是乐,“别乱动!回头骨头没长好丢人家医生手艺!”   眼见这两人打起嘴仗来没有完,沈严开口道:“行了海洋你就别气他了。”而后他看向秦凯,“秦凯,你胳膊受伤了,一会儿包扎完直接回家休息吧,我批你几天假,在家养一养再来。”   “没事儿头儿,我没问题!”秦凯忙说,沈严摇摇头:“没关系,现在嫌疑人都已经抓到了,后续审讯人手够了。你回家好好休息一下,麻药过劲后估计得疼一阵子呢。”   “就是,你个伤员就别逞能了,赶快回家歇着去,别耽误我们回局里审犯人。还等着发破案公告呢!”   肖长河给重案组下令限时破案的事秦凯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也不再啰嗦,正色道:“头儿,那我先回家,有事你随时叫我。”   “好。”   目送秦凯离开,程海洋看向沈严:“头儿,那咱们也回局里了?”   沈严指了指脚下:“嫌疑人正在楼下包扎,礼源他们正在一楼等着。你先过去,我去个卫生间就来。”   “好。”   程海洋转身奔向楼梯,沈严则向另一个方向的洗手间走去。刚走了没两步,便听到手机响了起来。拿起一看,居然是程晋松。   沈严接起了电话:“喂。”   “沈严,你们怎么都不在警局呢?”程晋松的声音听着有些焦急,“局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刚刚出来抓嫌疑犯来了,墨涵、唐晴他们已经回去了,估计应该快到了;我现在在医院,一会儿也回去了。”   “医院?”程晋松一听更紧张,“你怎么去医院了?你受伤了?”   “不是我,抓捕的时候嫌疑人反抗得厉害,被我拧得胳膊脱臼了。另外秦凯被嫌疑人打了一棍子,骨头有些骨裂,所以来医院一并看看。”沈严解释完,嘴角带上了一丝笑意,“怎么,你回到局里了?”   “是啊,本来昨天后半夜就测试完了,结果组委会那边非得等到跟上面领导汇报完一圈才肯放人,就一直干等到现在。”程晋松的语气中不无牢骚,“然后我一回来就发现你们所有人都不见了,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们出什么大事了呢。”   “没事,人已经抓住了。回去就可以宣布破案了。”   破案的轻松令沈严说话时多了一丝愉悦。程晋松也听了出来,所以他的声音中也带上了笑意,他放柔了声音说:“那你快点回来,我等你。”   “好。”   沈严挂断电话,走进卫生间。卫生间内此刻并没有什么人,沈严正准备到小便池解手,突然感觉身后有人靠近,他猛地转身,可是还没等他转过去,就感觉一阵剧烈的麻痹感瞬间传遍全身。沈严一阵抽搐,顿时失去了反抗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块湿巾捂上自己的口鼻……   此时的程晋松尚不知道沈严发生了什么,他拿着手机,嘴角还带着甜蜜的笑意。完全忘记了身旁还有一个等消息的沈皓。   “我说,”沈皓见程晋松沉浸在小幸福里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主动问道:“我哥说什么了?”   “哦,你哥说他们抓到凶手了,马上就能回来。”程晋松这才回神。见沈皓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完全波澜不惊的模样,程晋松忍不住想逗逗他,于是补充道:“他还说,唐晴先回来,应该马上就到了。”   “哦,”沈皓平静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自然,他咳嗽一声,说:“那我先回办公室了。”   “行。”程晋松看着沈皓匆匆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笑得得意,“小样儿,一说唐晴回来连你哥都不管了。有异性没人性。”   这话如果被沈皓听见,估计他一定会回一句“彼此彼此”,毕竟我们的程组长此刻完全不着急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在重案组的办公室闲晃。沈严他们离开时应该很匆忙,桌上还有不少案件相关的照片。程晋松正好还不知道是什么案子,于是拿起照片,开始了解起案情来。刚看了没多久,程晋松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程晋松以为是沈严他们回来了,笑着过过去开门:“你们回来得挺……”   程晋松的话停在半路,因为他尴尬地发现,门外的不是重案组的任何一个人,而是蒋欣。   “啊,蒋法医。”程晋松忙和人打招呼。   “程队?”蒋欣显然也被程晋松的突然出现弄得一怔,她甚至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办公室的门牌。程晋松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忙解释:“你没走错,是我刚回来,想了解一下案情,所以就上这屋来等他们了。”   蒋欣这才想起之前出现场时程晋松确实不在,于是她点点头,而后她才注意到空荡荡的重案组办公室,不禁问:“沈队他们呢?”   “他们出去抓人去了,应该马上就回来了。”程晋松说。   “抓人?”蒋欣似乎有些意外,“凶手找到了?”   “应该是,沈队刚刚跟我说他们抓到了人,正在往回赶。”程晋松回答。只是蒋欣听到却并无喜色,程晋松觉得有些奇怪,忽然瞥见她手上拿着几张纸,顿时了然。   “尸检报告?”程晋松指了指蒋欣手中问,“尸检有发现?”   “是有点。”蒋欣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报告递了过来,“我在尸体内检测到了乙醛——死者应该是出现了双硫仑反应。”   “双硫仑反应?”程晋松接过报告。双硫仑反应是一种乙醛中毒反应。简单地说,就是人在服用了一些药物以后又喝酒或者接触酒精,就会导致体内乙醛蓄积,引起中毒。患者的主要表现为面部发热、面色潮红、视觉模糊、头痛、恶心呕吐、血压下降、烦躁不安等。因为这些症状与醉酒非常相似,所以又被称为酒醉貌反应。双硫仑反应的严重程度与用药剂量和饮酒量成正比,严重者会出现呼吸抑制、心肌梗死、急性心力衰竭等症状,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治,可能会导致休克甚至死亡。   程晋松仔细地浏览了一遍报告,他指着尸表检验中“尸体口腔中有明显酒气”一句问:“死者死前刚喝过酒?”   蒋欣点点头:“死者遇害前是从一家饭店出来的。”而后她指着尸检报告继续说,“你看看死者体内的酒精浓度和检出的头孢浓度,我怀疑,死者在遇害前就已经出现反应了。”   双硫仑反应一般在饮酒后8至10分钟出现,最慢的也不过1个小时左右。如果死者在死前真的在饭店吃饭喝酒的话,那么他在遇害时的确应该已经出现症状了。   “所以死者到底是死于双硫仑反应还是机械性外伤?”程晋松边翻报告边问。   “根本致死原因还是机械性外伤导致的失血过多。只是死者当时的状态应该已经很不好了,所以凶手很可能没费什么力气就制服了他。所以我才想告诉沈队他们一声,免得影响他们锁定嫌疑人。”说到这里,蒋欣又笑笑,“不过看来沈队他们比我迅速,这就已经抓到凶手了。”   程晋松因为对案情不了解,所以并没有立刻说什么。他只是仔细地看着报告,而后又拿起案件照片,仔细地查看起来。蒋欣也不说话,给他时间去思考。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再次被人推开,沈皓带着唐晴和苏墨涵走了进来。   “晋哥,墨涵和唐晴回来了。”沈皓说,见到蒋欣也在,他又和蒋欣打招呼。   “欸你们来得正好。”程晋松忙招呼两人过来,“我和沈皓刚回来,不太清楚案件怎么回事儿,你俩快给我们说下。”   苏墨涵笑笑,于是给程晋松和沈皓讲述了侦办的经过。“……没想到他们抓到的那个人正好就是要找的疑犯,也算是一箭双雕了。”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唐晴,“我们从倪震宇身上搜到了两部手机,已经初步证明其中一部是死者的,另一部是倪震宇本人的。沈队让我和唐晴先回来整理资料,争取尽快确认他就是凶手,好宣布破案。”   程晋松听着点了点头。沈严他们的思路听上去没有什么问题,看来这个倪震宇应该是真凶。然而唐晴却注意到了一旁的蒋欣,开口问道:“蒋欣姐,尸检那边有什么新发现吗?”   “也没什么,只是我从尸体身上检出了双硫仑反应,可能是死者自己不注意吃了药,然后又去喝了酒。”蒋欣说,“我本来是怕沈队他们不知道这件事可能影响查案,不过现在看应该没事了。”   不想当唐晴听到蒋欣这句却皱起了眉头:“双硫仑反应?死者吃的什么药?”   “死者血液里检出了头孢,估计是不清楚吃头孢类药物不能喝酒吧。当然,这不是死者的死因,死者还是死于失血过多。”   “这就奇怪了,”唐晴严肃的表情中夹杂了一丝疑惑,“我在死者的手机里看到过,他是知道吃头孢不能喝酒的。” 第106章 绑架   “什么?你看到过?”程晋松听到了唐晴的这句话,插嘴进来。唐晴点了点头,说:“刚刚回来的路上我翻看过死者的手机,他前两天跟一个人的聊天中还劝一个吃了药的人不要出去喝酒。”   唐晴说着,从证物袋里翻出死者手机,很快便调到了那个对话界面。程晋松和蒋欣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在一个聊天群里,死者劝过另外一个人不要参加今晚的酒局,因为他之前几天一直在吃药。   “我跟你说这事儿不是闹着玩儿的,我之前有个堂叔还是吃完药的第二天喝的酒呢,结果直接出事没了。这事儿不是闹笑话,你今天不许来,下次再说。”——鲁向阳原话。   “看来死者的确是知道这个反应的,”程晋松说着抬眼看向蒋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确实不应该在服药后饮酒。”   “可是我从死者的胃和血液中都检测到了头孢。”蒋欣说,“难道死者是把头孢和别的什么药搞混了?”   程晋松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掏出手机打给沈严。然而不想沈严的电话却没有接通。程晋松只当沈严没听到,于是又打给方礼源,这次倒是很快接通了。   “喂,晋哥?!”   “礼源。”程晋松打了个招呼,还没等他说下句便听到那边传来方礼源的声音,也不知道他是在对谁嚷嚷,“再换下一个!”   “怎么了?”程晋松听着方礼源的声音似乎不太对,忍不住问。   “头儿不见了。”方礼源的声音中透着焦急,“可能是出事了。”   “什么?!”程晋松心中猛地一沉,“什么叫不见了?沈严怎么会不见的?!”   因为心急,程晋松根本没控制音量,所以这一嗓子立刻让身旁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沈皓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其他几人的表情也瞬间紧张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儿?”程晋松开了扩音器,以便让所有人都听清楚。   “晋哥,”那边换成了程海洋的声音,“刚才我和头儿在医院二楼陪着秦凯包扎完之后,头儿让我先下楼去找礼源他们,他说他去个卫生间就过来。可是我们等了他快十多分钟也没见到人,然后我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接,只发了条消息说他有点事,让我们先走。我和礼源都觉得不太对劲,就上楼去找,结果几个卫生间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头儿。然后他的手机现在也关机了……”   听到程海洋的说法,沈皓立刻拿起手机开始给沈严打电话,果然听到的是“对方手机已关机”的提示音。所有人一听这个声音神色更加难看,因为大家都知道,作为一个警察——尤其是刑侦支队的队长——沈严的手机是从不关机的。   程晋松的表情也变得十分严肃,但是他的语气还是很沉稳,他冲着电话说:“你们有没有查监控?医院楼内应该都有监控,从厕所附近的开始查。”   “我们现在就在监控室。”电话那端又换成了方礼源的。“医院正在帮我们看监控。”   方礼源话音尚未落,忽然听到江厉的声音传来:“等等!你们看那个人!”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点骚动,显然是他们发现了什么。程晋松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沈皓急得一把抢过程晋松的手机,连声地问:“怎么样?是不是有发现?查到了什么?”   然而那边并没有人立刻回答,只能听到隐约的说话声,还有噼啪的键盘声,似乎他们正在研究着什么。沈皓攥着手机,急得额头都见了汗,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到方礼源的声音:“我们从视频中看到一个人推着个轮椅从二楼一个卫生间里出来,看轮椅上的人的样子,大概是头儿。”   听到这里,沈皓拿着手机转身就跑。   “你们在哪个医院?告诉我他院外的街路和他们离开的时间!”   沈皓一边跑向自己的办公室,一边冲着电话那端大声喊着。唐晴、程晋松等人都领会了他的意图,急忙跟上。   电话中,方礼源的声音也传过来:“我们看到这人推着轮椅出了楼,似乎在往停车场走。我们正在查他到底上了哪辆车。已经可以确认轮椅上的就是头儿了。沈皓,小海正在把视频发给你。”   说话间,沈皓的手机上响了一声,一段视频传了过来。透过大屏幕,所有人都看到一个男人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离开的场景。尽管视频的清晰度有限,可是几人还是认出来,那坐在轮椅上的人的确就是沈严!   “看沈队这样子,他可能被人迷晕了。”蒋欣看着屏幕分析。画面中的沈严头歪向一侧,眼睛似乎也闭着,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而程晋松、沈皓等人的关注点则在那个推着他的人身上。只见这人穿着一身黑色衣裤,打扮得很普通。他戴着一个鸭舌帽,脸看得不是很清楚。然而他的动作却似乎有股莫名的熟悉……   “晋哥,这人……”唐晴有些犹疑地看向程晋松,不太敢确定自己的猜想。   程晋松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显然似乎也发现了端倪。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说话,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程晋松拿起手机,双眸猛地一缩——只见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竟是“沈严”。   程晋松迅速接起电话:“喂沈严!”   然而,电话那边却并不是沈严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声:“程晋松警官,是吧?”   程晋松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你是谁?”   “原来你不知道我是谁?”对方做出一副讶异的腔调,并透出一点不同于中国人的口音,“亏沈之前还跟我吹嘘过你们中国警察有多么厉害呢。”   程晋松的表情更冷了几分,他开口道:“你是Lee。沈严现在怎么样?”   “沈现在很好,你不用担心。”Lee的语气很轻松,“程警官,让我来猜猜你们中国警方进行到哪一步了吧:你们现在应该在追查我的车牌号,准备看我最后的藏身之地是哪里,对吧?”   “你知道就好。”程晋松冷冷地回答,“所以赶快把沈严放了。”   “放心,你会见到你心爱的沈的。事实上,我会给你个机会,让你英雄救美。”Lee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陶侃意味,“怎么样,程警官,你敢不敢单刀赴会?”   “我为什么要‘单刀赴会’?”程晋松冷笑着反问,“你刚刚也说,我们可以通过监控查到你的位置,我向你保证,很快特警就会包围你那里,我会向你展示中国警察的‘待客之道’。”   “‘待客之道’?听起来似乎是个挺有威胁力的词语。”Lee居然一点也不慌,还有心情在那儿咬文嚼字。而后他笑了笑:“看来,我的确需要给你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了。”   电话那端出现了短暂的安静,片刻后才再有声音响起。也不知程晋松听到了什么,只见他的眼光巨震,接着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严肃……   沈严被绑架的消息迅速上报给了上级领导。在和程晋松了解情况后,肖局立刻决定派特警随同出发,准备解救沈严。但与此同时,他否定了重案组其他人参与行动的请求,要求他们回到局里,尽快完成对疑犯的审讯。   “为什么?!”程海洋听到这个安排时气得差点砸车,“现在头儿出事了!!我们不去救他,居然要去审犯人?!”   “因为这个案子必须尽快破案!”方礼源也吼了起来,“经济论坛还有不到两小时就开幕了!我们必须赶在开幕式之前把案子破了,这关系到我们市甚至我们国家的形象问题!”   “哦,为了面子就不顾人命了是吗?”程海洋也吼了起来,“案子晚破两个小时能怎么样?头儿那边晚了点儿他的命就可能没了!你听到晋哥说了,那个人可是头儿以前卧底时候认识的人!礼源你知道那帮毒贩子是怎么对付卧底的!!”   程海洋气得红了眼睛,方礼源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见两人都气得不说话,一旁的江厉开口:“礼源,审讯凶手其实不需要那么多人,不如我们留两个人回去,剩下一个去支援晋哥——虽然有特警在,但是最了解头儿的人是我们。”   江厉给出的建议合情合理,方礼源吸了一口气,看向程海洋:“海洋,我和江厉回局里,你去现场。”   “不,还是你们去吧。”程海洋吸了吸鼻子,眼睛都有些泛红,“我太容易冲动,去了容易坏事儿。你们俩能力比我强,你们去,更有可能救出头儿来。我这就给秦凯打电话,让他回局里帮我做笔录。保证不耽误破案。”   看着程海洋快哭出来的模样,方礼源也是叹了口气。其实大家都是关心沈严才会压不住火气。方礼源走过去,用力拍了拍程海洋的肩。   在程海洋、方礼源等人商议的同时,这边,程晋松已经开始了他的赴约行动。Lee很狡猾,每次只发一点点行动指示,让人完全无法预判他到底想让人去哪里。程晋松被他要求着在三环上转了快半个圈,才终于到达此行的终点:东郊宝成路边的一个废弃建筑。   “查到了,这地方原本是一个大型室内游乐场,后来因为开发商资金问题,没建完就停滞了。”崔明友看着屏幕向众人介绍——因为怕靠太近会被对方发现,众人将车停在了距建筑百米外的路旁。崔明友说完抬起眼来看着前方的建筑,“也不知道丫是怎么找到这鬼地方的。”   崔明友这称呼倒也不为过,因为这建筑造型的确十分诡异。它整体呈现出一个奇怪的不规则造型,仿佛是一个人工建起的山头。   在他说话的同时,沈皓也在操纵着无人机观察着那栋建筑:“它周围有一圈院墙,院墙很空旷,如果有人或车进去,里面的人一定会注意到。”   仿佛是为了印证沈皓的话,突然,无人机屏幕信号一阵扭曲。沈皓连忙抬头,却见到远处的无人机突然像失控一样向下坠落,然后便消失在院墙之内,没有了声息……   沈皓的目光瞬间变得很难看。   所有人鸦雀无声。大家都明白,刚刚的无人机为什么会坠落。果不其然,就在这时程晋松的手机上传来一条新消息:“不要想玩花样。再有一次,我保证在沈严身上开一个窟窿。”   另一条消息紧跟着进来:“我再给你3分钟,如果你不进来,我就将沈严的手扔出去。”   看到这两条消息,肖长河的目光变得十分严肃。他看向一旁的特警队长:“怎么样?有没有条件?”   “那个院墙太烦人了。”特警队长的表情同样很严肃,“只要我们的人进去,对方就一定会发现。另外整栋建筑没有窗户,很难观察里面的情况。最好能弄到内部结构图,这样我们行动才能更有把握。”   “我正在查!”一旁的崔明友一边大喊一边摆弄着电脑。然而,对方显然不打算给警方这个时间。又一条消息传进来:“你还剩2分钟。”   “肖局,我准备好了。”程晋松走了过来,他正在系好最后一个扣子,挡住穿在里面的防弹衣。肖长河看着他,目光中闪过一丝犹豫。然而程晋松的目光却非常坚定:“放心,我一定把沈严安全地带出来。”   “记住不要和他们硬碰硬,”肖长河终于开口,“尽可能拖延时间,我们这边一旦有了方案立刻会采取行动。”   “明白。”   程晋松说完转身准备上车,苏墨涵小跑着追在后边叮嘱:“晋哥,你记得手表下面的钮是窃听键,上面的是报警。只要你发出讯号,我们就会立刻收到。”   “放心。”   程晋松启动车子,向着目标地点疾驰而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辆车,看着它驶入那个院落,而后,便被院墙阻断了视线。   “我是程晋松。”窃听设备传回了程晋松的声音,“我没有携带武器。”   对方无人应答,只能听到隐约的脚步声。程晋松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我身上也没有窃听装备。”   “嘀”的一声轻响,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是程晋松切断了信号。   “信号什么时候会恢复?”   “等他们探测完,晋哥应该会想办法重新打开窃听器的。”苏墨涵回答,“我只是担心他们会搜走晋哥身上的所有物品,那样就麻烦了。”   肖长河听完,本就严肃的脸瞬间更严肃了几分。他对等在一旁的一众人命令:“突击组和救护车都做好准备,如果出现意外,随时准备冲进去救人!”   “是!”   等待的时间焦急而漫长。众人一边观察着远处的建筑,一边关心着屏幕上的窃听信号。只是这二者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找到了!”突然,一个人的一声大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原来是崔明友。他捧着电脑,快步跑到肖长河面前:“肖局,找到这栋建筑的结构图了!这建筑地下有一条通道,可以直接通道西边那条路边。我们可以想办法从那边……”   崔明友的话还没说完,突然,监控电脑传来一阵急切的报警音,是程晋松拉响了警报。与此同时监听器的声音也恢复,只听到程晋松在那端焦急地大喊:“救护车!肖局,快叫救护车!!” 第107章 问题   网络上。   “听说了吗?S市今天出大事了!”   “是东郊旧古堡那里吗?听说今天那里去了好多警察!”   “听说是有人被挟持,跑到那里去了!”   “我靠!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有人拍到图了!”[照片] [照片] [照片]   “我靠!连特警和救护车都去了!这么大阵仗!!”   “人质有没有被解救出来?凶手是投降的还是被击毙的?”   “夸张的点就在这里了,听说人质受了重伤,更夸张的是,据说那个凶手还跑了!!”   “什么?跑了?!不可能吧?特警都去了还能让人跑了?”   “我听到一种说法,说被挟持的是一个警察,而绑架他的那个人是个专业杀手,说就是来杀他的。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活口。”   “我靠!那警察叔叔还有救吗?”   “不知道,有人说看到救护车从那儿呜哩哇啦地开进医院,抬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进去……”   “专业杀手欸,你真当人家的‘专业’两个字是开玩笑的啊?”   “不是,这是谁这么恨这个警察啊?都派专业杀手了,这警察做了啥大事?”   “你们说的是真的假的啊?我看警方也没发通报啊?”   “这你就傻了吧?警察被人挟持,警方不但没救出来人,还把凶手给丢了。这得丢多大脸?换你你好意思说吗?!”   “可是现在照片都出来了,想瞒也瞒不住吧?”   “诶诶诶诶!你们快去看!市公安局的官方账号发通报了!!说上午那事儿根本不是绑架!是演习!!”   【截图】   “今日网上有传言,称本市东郊发生绑架案。其实此为我局进行的一次反恐演习。因为此次演习是一次不公开的内部演习,由于没有提前沟通,造成了部分市民的误解,在此向广大市民表示歉意。同时警方也希望广大群众能够不信谣、不传谣,删除相关不实言论,避免引起更大误解。   S市公安局 ”   “公安局都发通告了,误会一场,大家散了散了!”   “你们真是太天真了。我跟你们说,我哥们的女朋友是当护士的,他们医院就在东郊那片儿。听她说他们医院今天真的救护车推进去一个警察,那人进了ICU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与此同时,医院。   ICU区是由四个相对独立的房间构成的,而这些房间又通过一个大铁门与外界隔绝开来。里面的每个病人几乎都是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而等在外面的家属则更是受着身心的双重煎熬。他们中相当一些人都在这道铁门外等了好久,为了确保医生随叫随到,他们不敢离开,饿了就去热水间冲一碗泡面,困了就缩在椅子上打一个盹。纵使夜晚,这里也不冷清。一块块色彩各异的塑料床垫会铺满病房外的所有空地,那就是这些家属们过夜的床。   程晋松从ICU门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他看了看这些煎熬中的家属,又回眼看了看紧闭的ICU大门,微微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喂,海洋。”   “喂晋哥,头儿怎么样了?听说你们去医院了?头儿伤得重不重?”   “他没什么大事,具体情况比较复杂,我回去再和你细说。”程晋松在嘈杂的背景中这样回答,“你们那边怎么样?抓到的那个人招了吗?”   “他招是招了,不过依照法医的说法,这案子恐怕还有点问题。”   “有问题?”程晋松皱起眉头,“什么问题?”   时间倒回到几个小时前。   “倪震宇,我们在你身上找到了两部手机,一部是你自己的,另一部则是鲁向阳的。”程海洋将套在物证袋里的手机甩桌面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倪震宇梗着脖子,没有说话。程海洋嗤笑一声,嘲讽道:“怎么?有脸做没脸说了?”他点了点桌上的手机,继续说,“你从三个月前就在网上联系鲁向阳,剜门盗洞地想搞清楚他的那些□□视频都是哪儿来的。怎么,光隔着屏幕看不过瘾,打算□□幼女了?”   “我没有!”扣在审讯椅上的倪震宇突然激动起来,将整个座椅晃动得哗啦作响。程海洋嗤笑:“你没有?你加的那些色情群是假的?!你手机里的那些□□视频不是你看的?!你自己也有孩子吧,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女儿被这么多变态男人看了,你心里会怎么想?!”   “我会杀了那些人!”倪震宇激动地大喊出来,他双目圆睁,眼中满是失控的怒火,他吼叫道:“对!我就是要杀了他!他们居然拍我女儿!我恨不得把他们千刀万剐!”   听到这话,程海洋一怔。为了抓紧时间审讯犯人,他们刚刚只查看了倪震宇与被害人之间的聊天记录便过来审讯了。倪震宇说到的这个情况,他们之前并没有掌握。   秦凯到底反应得快点,他不动声色地问:“你是说被害人拍过你女儿?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年初,三月份的时候。”倪震宇咬牙切齿地说。   “你怎么发现的?”   “……别人转给我的。”   程海洋皱起眉头:“什么人?他是在哪里看到的?他怎么知道那孩子是你女儿?你……”   程海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倪震宇突然打断,他情绪激动地拍着桌子大叫:“我怎么知道他是在哪儿看到的,总之就是有人看到了!你们总问这些干什么?谁看到的有什么用?!你们不是应该管是谁给我姑娘拍的那些东西吗?!”   倪震宇这态度变化很反常,程海洋看看秦凯,眼中满是“莫名其妙”的不解。倒是秦凯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看着倪震宇,认真地问:“倪震宇,你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知道你女儿拍了色情视频的?是别人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看到的?”   倪震宇身子一动,似乎是想要张嘴,但是却最终没有开口。   程海洋此刻也反应过来了,他接着秦凯的话开口:“是啊,一般这种视频的传播都是在小圈子内部,就算看到熟人家的孩子,也不太会主动告诉人家,因为他没办法解释自己是在哪里看到的。”看着倪震宇不断变化的神色,程海洋嘴角一挑,“所以到底是你的哪个‘好朋友’既看到了视频又这么热心的来告诉你?”   “反正我记不住了!就是有人告诉我的!”倪震宇梗着脖子不管不顾地叫嚷,“总之那个畜生拍了我姑娘的视频他就该死!”   程海洋和秦凯对望一眼——看来他们猜对了,倪震宇大概是在自己浏览儿童色情视频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自己女儿的视频,于是恼羞成怒,才有了这次的行凶行为。只是他是怎么确认死者就是他要找的人呢?   于是程海洋跳过刚刚的问题,转而问道:“倪震宇,那你是怎么确定死者就是你要找的人的?”   “我找孩子问过,孩子说当时是有个人在□□上跟他聊的,我就加那人的□□号,结果发现那个号注销了。然后我就在网上到处搜这个Q号,后来被我在一个群的广告里找到这人的另一个Q号,我就加他跟他聊天,聊了好一阵子后他终于开始给我发语音了。然后我拿给孩子听,孩子说就是当时跟他说话的人。”   “你找到这个人后为什么不报警?”   听到程海洋这一问,倪震宇嘲讽地一笑:“报警?报警有用吗?我前妻去报警有三个月了,你们警察有抓到他了吗?他手里有一堆用别人的身份证开的号,被举报一个就换另一个,所以警察根本查不到他头上!”   “你说他一直没有告诉你他是谁,那你是怎么知道他在S市的?”秦凯皱眉。   听到这话,倪震宇突然笑了,他抬眼开口道:“我其实不知道。我本来到S市是来出差的,结果前天晚上去饭店吃饭的时候,我就那么一路过,正好听到那畜生说话的声音——要我说这就是老天爷给我机会,让我报仇。”   “声音?”程海洋眉头皱起,“说话声音像的人那么多,你就凭路过他身旁时听他说一句话就能确定他是你要找的人?”   “他那公鸭嗓我能记一辈子。”倪震宇这样开口,“而且这人总爱显摆自己有文化,总爱说那句‘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我那天路过他的时候正好听到他在说这句,所以我一下子就知道是他了。”   “就这样?”秦凯看着他,“那你跑到饭店外面假装打电话是去干吗的?”   听到秦凯这么说,倪震宇抬了一下眼睛,似乎对警方注意到这点有些意外。而后他开口:“我有他Q号,所以我就给他打了个语音电话。他没接给我挂了,之后我又给他发了消息,我就在窗户边看着,当看到他拿手机回复的时候,我就确定,这畜生就是我要找的人。”   这说法才算合理。秦凯点点头,继续问:“那时候你就决定要杀他了?”   “我找这畜生找了四个多月,没想到在我出差的时候碰上他,这是老天让我取他的命。”   “凶器是从哪儿取得的?”   “那饭店不远的地方就有个超市,在里面买的。”   “然后呢?”   “然后我就在附近的快餐店坐着。那地方的窗户正好能看到饭店,我就在那儿盯着,直到他出来。”   “你看到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的?”程海洋突然问。   “他当时喝大了,走路都走不稳了。”   程海洋和秦凯对视一眼——这个症状和法医说的双硫仑反应很符合,看来死者当时应该已经有反应了。只是倪震宇并不知道,只当他是喝大了。   “那你又为什么要杀顾江明?”   ——顾江明,就是今早倪震宇在快餐店门口捅伤的那个人。   “他们两个是一伙的。”倪震宇这样回答,“我杀完姓鲁的之后,本来想把他手机扔了就算了。可就在这时候那家伙发消息,约他继续拍孩子。我想我反正已经杀了一个了,干脆趁你们警察抓到之前多消灭几个畜生。”   “你怎么知道他手机的开机密码?”程海洋皱眉问。   “饭店,我在窗户外给他发消息的时候,他输过两次密码,我大概看到了,然后试了几次就试出来了……”   “……具体过程就是这样,我和凯子都觉得,这家伙并不知道死者之前就已经中毒的情况。但是小唐说的那个疑点我们也注意到了。我和凯子找当时和死者聊天的人确认过,他们说鲁向阳确实是这么说的。而且他们还说鲁向阳后来还和他说过一次类似的事情,所以照这么说鲁向阳确实不应该主动吃头孢喝酒。我问过蒋法医,她说死者体内的头孢应该是遇害前当天下午吃的,所以我和凯子打算去死者单位,找他同事再问问当天下午的情况。”   “好,你们现在就去。我也马上也赶过去。”   “晋哥你还过来?”程海洋有些意外,“你们不是要抓逃走的那个……”   “具体过去再说。”程晋松依旧是这句话,“一会儿见。”   “好。”   与此同时,网络上。   “Done?(事情做完了吗?)”   “Done。(做完了)”   看完回复,陶教授的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打开电视,看着上午的开幕式相关报道,屏幕上的各国要员西装革履,闪光灯此起彼伏……   Now it is Show Time(现在好戏要上演了)…… 第108章 千钧一发   相比于前一天,今日的省电视台显得更忙碌了些。门卫保安打了几次电话才找到相关领导,总算在程海洋彻底发火之前把两人放了进去。而进到里面调查也不顺当,当程海洋和秦凯到了设备中心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只剩下两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而且这俩人明显只是个小工,面对警察的盘问只是摇头,几乎把自己摇成了个拨浪鼓。   “不是,那你们负责人呢?”程海洋几乎暴躁了,“鲁向阳死了,应该有另外的负责人吧?”   “那个,黎哥刚刚还在的……但是分配完设备后他就出门了,说是有点急事……”   “那他的电话总有吧?给我打电话找他!”   “怎么了?”门口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程海洋回头一看,只见程晋松和方礼源都走了进来。程海洋一见两人进来立刻奔了过来:“晋哥,礼源,你们来了。头儿怎么样?”   “一会儿再说。”程晋松使了个眼色,示意旁边有外人。然后他问:“这边怎么样了?”   “谁也找不到!”一说起这个程海洋就又来气了,他一指那两个小年轻,“他俩说其他人都出去了,现在谁也联系不上!”   程晋松眉头皱了起来,他走过去,问那两人:“其他人去哪里了?”   两个小打工仔见又来了警察,神情更加不知所措。程晋松看得出他们紧张,放缓语气说:“你们照实说。你们领导也知道我们来查案的事。我记得你们部门有个负责人姓黎吧?”   “黎哥出去了。”一个小青年终于开口,“刚才他分完机器后说自己临时有点事,要出去一会儿,就先走了。”   “你们有他电话吧?给他打电话,让他赶快回来一趟。”   “我打了,可是黎哥手机关机了……”   “关机?”程晋松眉头一皱,“他走之前有说去干什么吗?”   “没有。”那人摇摇头,“刚才他跟我们把今晚采访的机器放出去然后就急匆匆走了,也没看到有谁给他打电话什么的……”   程晋松的眉头皱得更深,他说:“你刚刚说他走之前是‘放了采访用的机器’,什么采访?”   “是经济论坛的采访。”另一个小青年回答,“我听摄像大哥说他们是要采访那些外国来的部长们。”   听到这话,程晋松的表情愈发严肃,他追问道:“在放机器之前,黎宏杰有没有碰过这些机器?比如单独检查什么的?”   “有啊……”那两个青年一起点头,“一般这种大型任务前都会让主管检查机器,确保没问题的。以前这活儿都是鲁哥做,现在就是黎哥。”   !   一道灵感闪过脑际,瞬间,之前所有诡异的事情都串联到了一起。程晋松转身往外走,边走边掏出手机。   “喂,夏楠,我是程晋松。”程晋松待电话刚一接通就劈头盖脸地说,“刚刚是不是有几个省电视台的记者过去要进行采访?不要放他们进去,同时仔细检查他们带去的器材!”   “什么?!”夏楠的声音透着不可置信的震惊,“可是他们已经进去了!”   此刻的采访室内,灯光都已布置完毕,两个镜头如两双黑洞洞的眼睛,直直对准了采访对象。女记者将话筒放到E国部长面前,露出得体的笑容:“部长先生,那我们就开始采访了。请问您……”   “不好意思!”突然,几个人冲进了采访间,其中几人迅速拦住了所有采访人员,而另有人来到部长面前,用外语解释道:“不好意思部长先生,因为一些临时变故,我国部长先生想先和您进行一番简短的交谈,这边的采访我们可以稍后继续。”   “好的。”老人配合地点点头,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离开了房间。而当他出去后,等在外面的相关人员立刻冲进了房间……   十几分钟后,一群身着便装但表情严肃的工作人员带着几个箱子离开了会场。与他们共同离开的还有那几位负责采访的记者与摄像。又过了十几分钟,采访重新开始,只是这次采访的记者与摄像,全都换成了另一批面孔。   “已经证实,采访的话筒里藏了喷雾器,里面装的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致命毒药。人只要吸入几毫克就会死亡。”肖长河放下电话,如此说。不过他的表情并不轻松,他对对面的两人开口,“部里和省里的领导都已经过来了。你们需要给他们一个解释。”   “肖局,要是……”程晋松想要开口,肖长河却拦住了他,“我知道你们跟我说的是,但是现在这件事差点闹成国际事件,即使是我也需要和领导汇报。”说着他看向程晋松身边的那个人,“他们必须要知道全部真相。”   “我明白,我会向领导说明一切的。”沈严身子坐得笔直,回答得严肃而认真。   当肖长河带着程沈二人走进会议室时,出乎意料的,里面其实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位是省公安厅的焦厅长,另一位是国安局的胡局长,坐在中间的老者身着一身警服,胸牌上的“公安部”与一连串的0显得极为显眼——这人正是公安部的副部王部长。   程沈二人神情严肃,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坐下吧。”王部长开口倒是很和蔼,“之前就听过你们两个人的名字,不过这倒真是第一回见。”他先是看向程晋松,“我之前就听说你们的物证鉴定中心搞得很不错,一会儿带我去转转。”   “是。”程晋松起立敬礼。   王部长笑笑,挥挥手示意程晋松坐下,而后看向沈严:“沈严是吧?”   “是。”沈严也起身。王部长也示意他坐下,而后说,“我听焦厅长说,这次的恐怖行动是你最先得到的消息,具体是怎么回事?”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一天前。当沈严被一盆冷水激醒的时候,他最先看到的,就是Lee的那张脸。   “你!……”沈严神情一紧。他想要起身,可是一动才发现自己居然被绑在了一个椅子上。不仅如此,他的四肢异常麻木无力,也不知是电击还是麻药的后遗症。   “沈队长,又见面了。”Lee依旧是那种桀骜不羁的浅笑,“抱歉用这种方式把你弄醒,不过你我都赶时间,所以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沈严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Lee善解人意地帮沈严将额前的水滴擦去,边擦边说,“其实我也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沈严抬起眼来,看着近在咫尺的Lee的脸,不禁冷笑,“所以你就潜入我的家,偷走我的照片,然后在警局散播我的谣言,想要让我身败名裂?”   “身败名裂?”Lee复述了一遍这个词,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指你和那个姓程的警官的那些罗曼史?”说到这里,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他捏住沈严的后颈,轻笑着问:“沈警官,你觉得我会是做那种花拳绣腿的人吗?”见到沈严怒目而视,似乎完全不相信自己,他冷笑道:“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有人出几百万美金,让我杀了你。”   “杀我?”沈严皱起眉头,“谁要杀我?”   “这就要问你了,”Lee松开了手,转回身去,“谁知道英明神武的沈警官这么些年来都惹到过哪些大佬,让人不惜雇佣职业杀手来买你的命。”   当Lee转过身来时,他的手上多了一把□□。沈严发现,那是自己的配枪。   Lee缓缓抬手,将枪口指向了沈严。   沈严直视着Lee,没有说话。   “怎么,临死前还有什么话要说吗?”Lee微微笑,见沈严表情没有丝毫改变,他又补充一句,“我可以帮你转述给你的lover。”   “S市的监控覆盖率已经达到了90%,机场、铁路和高速公路路口更是完全覆盖。你不要妄想杀完我之后可以逃出生天。”沈严平静地叙述,他的目光略过黑洞洞的枪口,直视Lee的眼睛,“而且我们中国警察有个传统,如果有人牺牲,他的同事一定会抓住凶手,无论这人逃到天涯海角。”   听到这些话,Lee居然笑了出来:“你觉得我会怕?”   “那你觉得我会怕?”沈严将这句话反问回去。   Lee没有再说话,突然,他将枪上膛,直接抵上了沈严的额头。   沈严目光直视前方,没有闭上眼睛。   “咔哒。”   扳机扣动,发出的声音却意外轻微。沈严错愕地抬眼,却看到Lee微笑着撤掉了□□。   “当年你救过我一命,这一枪,算我还给你了。”Lee说完,将枪放回了刚刚的台子上。他再次走到沈严面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直视着沈严的双眼,认真地说:“沈严,我想跟你谈一个交易。” 第109章 交易   “交易?”沈严有些意外,他警惕地问,“什么交易?”   “你还记得当年你卧底的那个毒枭手下有一个叫‘教授’的人吗?”   “教授?”沈严回忆了许久,才隐约有了些模糊的印象,“就是那个据说是素察的军师,但是从来没露过面的人?”   “就是他。”Lee点头,“这次给我下杀你命令的人就是他。”   “是他?!”沈严震惊,继而又不解,“可是素察已经死了好多年了,他怎么……”   “不不,他要杀你,跟当初的事情没关系。”Lee摆摆手,打断沈严的话。“你还记得‘自由东方’这个网站吧?”   沈严的表情一震,Lee注意到了他的反应,接着说,“‘教授’就是这个网站的创始人。”   “是他?!”沈严震惊。他突然想起,沈皓是曾经和他说过,说传说“自由东方”的创始人好像代号是Professor,翻译过来正好是“教授”。   想到这里,沈严的表情愈发严肃,他注视着Lee,认真地问:“你有多大的把握?”   “我追了这个人8年,绝对不会搞错。”Lee同样认真地回答。   “你为什么要追查他?”   “因为他害死了我的妹妹。”Lee回答。见沈严一怔,他一挑嘴角:“是的,我还有个妹妹,你不知道吧?”   “她是怎么……”或许因为Lee的笑容中透着明显的伤感,沈严话说到一半就犹豫地停了下来。倒是Lee善解人意地解释了下去:“当初我出门闯荡的时候,我妹妹在家里陪着我妈。但是有一天,她突然就失踪了。我追查了好久才知道她被人卖到国外去了。而卖她的人,就是‘教授’。”   沈严默然。当年东南亚许多地方治安很差,一些人贩子会采用欺骗甚至绑架的手法将一些年轻的女孩子贩卖到欧洲甚至中东。这种事情在当地几乎形成了规模的产业链。沈严隐约记得似乎素察手下似乎也有类似的业务。如果说“教授”是帮他打理这条线的人,沈严一点也不意外。   “我一路追到了欧洲,找到了当时管她的人。那人说我妹妹去了之后很不老实,总想逃跑,最后一次逃跑的时候被人开枪打死了,扔到了海里……”Lee挑了下嘴角,语气渐渐变冷,“那时候我就下决心,我一定要杀了‘教授’,为我妹妹报仇!”   沈严点了点头,接着问:“你知道‘教授’的真实身份吗?”   Lee摇摇头:“我有些眉目,不过暂时还不能确定。‘教授’从不露面,尤其他现在还经营着这么大的一个暗网,更不会主动泄露身份。我也是使了点手段才在暗网上联系上他。”   沈严突然想起前一阵子马旭阳的事,立刻问:“所以当初绑架马旭阳、并把他送回国的人真的是你?”   Lee笑了笑:“我看你们当时也在找他,就做个顺水人情。”   “顺水人情?我看你是想‘祸水东引’吧。”沈严冷笑,“要不是拜你所赐,说不定‘教授’还不会盯上我。”   沈严这怼人的模样让Lee想起了当年在泰国时两人的曾经打过的嘴仗,熟悉的感觉让Lee不禁觉得有些亲切,他笑着给自己辩解:“在我做那件事之前你们也给他们找了不少麻烦了好不好?沈警官你真的不能把‘锅’全甩到我头上。”   沈严翻了个白眼,Lee见到倒是笑得更开心了几分。   “行了说正经的。”沈严终于将话题拉回正轨,“所以你这抓我来就是想让我配合你演戏?”说着他晃了晃还系在身上的绳子,“你用演得这么逼真么?”   “‘教授’这个人很多疑,我不能冒任何风险。”Lee的表情也转为严肃,“事实上我觉得他似乎对你有印象,说不定是认出了你。”   “他认出了我?”沈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会?我都没见过他!”   “你未见得没见过他,毕竟我们谁都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模样。”Lee的一句话让沈严的表情严肃起来,“虽然你当初是做了死亡的假象,但是你不要忘了,那边的警方可不是铁板一块。更何况素察手下那么多人都被抓,‘教授’却能逃走,这人的能力与能量不可小觑。”   “如果说这只是朋友之间互相帮助的话,我愿意帮你这个忙。”片刻沉思后,沈严这样开口,“可是我刚刚也说过,在中国,绑架案不是小事,更何况我还是个警察。你绑走我的地方有监控,我的同事很快就能查到我们的位置。为了你的安全,我建议你还是赶快放了我,我跟我领导汇报一下,争取能够让你……”   “不行。”Lee不待沈严说完,就打断他,“这件事你必须配合我。”   “这不是我配不配合的事,我说过……”   “你必须配合!而且你的领导也必须同意!”Lee双手扣住沈严的椅子,直视着沈严,“这不仅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们!”   “那你给我一个能说服我领导的理由!……”   “……我会给你一个理由的。”Lee在电话中这样对程晋松说,“不如我让你的沈亲自告诉你。”   “什……”程晋松尚未反应过来,电话那边便响起了沈严的声音:“晋松,是我。你不要出声,安静地听我说。我现在人没事,也没有受伤。Lee抓我是想让我配合他演一场戏。Lee说他有比较明确的证据证明‘自由东方’的创建者可能要在中国进行恐怖活动。但是目前他尚未完全取得对方的信任,对方开出的条件是他要先杀死我。Lee想让我们配合他演戏,从而得知对方下一步的举动。你赶快将这个消息汇报给肖局,并帮我转告肖局,我相信Lee的说法。”   程晋松听完,一时竟没有说话,似乎在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过了片刻,他才谨慎地开口:“你确定?”   “Lee这边有些证据,包括……”   沈严话没说完,就被Lee抢走了手机:“程警官,能不能劝服你的领导就看你的了。我给你半小时的时间。希望你别让你的爱人失望。”   说完,Lee挂断了电话。   “……在听到晋松跟我说对方提出这样的要求时,我当时也是很犹豫的。”在程晋松讲述完,肖长河接着开口,“所以我们当时做了两套预案,让晋松先进去谈判,而我们的特警和救护车就等在外面。如果确认对方的线索可靠,我们就让救护车进去做出沈严受伤的假象;而如果我们觉得事情不对,特警就会强攻,将他们两人解救出来。”   “你进去之后,他给你出示了什么证据?”王部长看向程晋松。   “有他和Professor的交谈记录,还有他调查的一些关于Professor及暗网的资料。”程晋松回答,“据他交代,‘自由东方’的创立者虽然是Professor,但是背后的金主实际上是E国的黑手党。这一点与我们之前掌握的情况相符。另外,E国黑手党这些年来一直想将东亚地区变成他们的势力范围,而我们中国警方对他们的不少犯罪行为做出过严厉打击,所以他们想要给我们添乱是有可能的——尤其他们没有用自己人,而是找了个雇佣杀手这一点,很符合他们不想惹祸上身的思想。”   王部长听着,认可地点了点头。继而又问:“经济论坛的事,你们觉得跟Lee说的事有关吗?”   程晋松和沈严对视了一眼,而后沈严开口:“当时Lee跟我说的是,对方说杀我只是‘先期任务’,而真正的后续任务等他完成这一项后才会告诉他。但是他绑架我的时候经济论坛已经开幕了,所以按说应该是无关的……”   “王部,”程晋松突然开口,“在这个问题上,我和沈队想法不太一样。”   沈严诧异地转过头来,王部长倒似乎来了兴致,对程晋松说:“说说你的想法。”   “在Lee绑架沈队之前,其实他还曾闯入过我家。”程晋松此言一出,引得其他几人都是一惊,沈严更是紧张地看了过来,生怕他说漏嘴。程晋松当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他接着说:“但是我怀疑他当时的目标并不是我,因为那几天沈队家里装修,所以他当时正在我家借宿。”   “有这种事?!你们为什么不告诉局里?”肖局看向沈严,语气中半是责备半是关心。   “因为当时这人全程没露脸,沈队大概也没认出来。”程晋松替沈严回答,“据Lee所说,那一次就是Professor让他去做的。当时的说法也是说是个‘先期测试’。但是从那件事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如果说是‘考察’,完全没有必要搞两次。如果Professor当时就打算要沈严的命,也完全没有拖了这么久再下令的道理——夜长梦多,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明白。”   王部长听着,认可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怀疑,‘暗杀E国部长’才是原本要交给Lee的真实任务,而杀沈严只是对方临时想出的障眼法。”程晋松接着说,“各位想想,Lee在暗网上的身份是一个专职杀手,找他暗杀E国部长,是个非常合理的选择。无论成与不成,这件事都必然有损我国形象,同时也不会和E国扯上关系。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Professor或者他背后的黑手党决定不用Lee了,但是人都已经找了,他们也不想浪费这个机会,于是他就让Lee来杀掉沈严,这样可以在我市制造混乱,正好可以牵制警方注意力,帮助他们真正的任务顺利实施。”   程晋松的分析鞭辟入里,几位领导听得都连连点头。   “那你觉得Professor为什么突然决定换人?”肖局问程晋松。   “我猜,大概是Professor对Lee也不太信任。”程晋松回答,“Lee说Professor这个人是个非常谨慎且多疑的人,而Lee之所以与他接上头,是因为Lee之前抢了Professor的一大笔钱。像Professor这样的人,不可能对摆了自己一道的人没有任何防备。”程晋松如此分析,“事实上我觉得Professor让Lee来暗杀沈队根本就是一石二鸟——先让他吸引火力以作掩护,再借我们中国警方之手除掉他。”   程晋松的话再次令王部点了点头,然而一旁沈严的表情却显得有些错杂。程晋松很想安慰地握握沈严的手,可是当着对面几位领导,他终究还是没敢这样做。   王部长将一些要点记在了笔记上,他开口刚想说什么,突然,门口传来敲门声,一个人快步走进来,向部长低声耳语了些什么。而部长在听到后,面色微微沉了下来。   “你们说那个在电视台设备里动手脚的人,他死了。” 第110章 宣战   “死了?!”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震惊,程晋松忍不住追问,“怎么死的?”   “死因暂时不详,据说是在下飞机时突然倒地,怀疑是疾病发作。具体原因还得E国警方调查后才能确定。”   ——黎宏杰,省电视台设备中心副主管,在设备中动了手脚后便匆匆离开了电视台,而后直奔机场。当警方发觉他有问题,想要抓捕时,他已经坐上了E国的航班。于是警方紧急联系了E国警方,希望他们在航班落地后对此人进行抓捕,然而没想到飞机刚刚降落这人就死了,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如此之“巧合”。   “王部长,肖局,”沈严开口,“就算黎宏杰死了,我们依然有不少线索可以查。他家中的物品,他最后几天的行踪,如果他真的和境外势力勾结,我们一定能挖到线索的。”   王部长点点头,他看了看身旁的另外几位领导,而后才说:“不管怎么说,这次S市警方能够及时发现问题,阻止了一次国际恶□□件的发生,避免我国形象受损,这件事都是非常值得肯定的。”而后他转向肖局,“至于市局方面对外的说法,也是较为妥当的。”说完他想起了什么,看向沈严,“那个Lee是怎么逃走的?”   沈严和程晋松下意识地对望了一下,还是程晋松开口:“其实我当时想把他留下来,但是他以开枪作为威胁,先行离开了——那个地方有一条地道通到建筑物之外,我们事先并不知道,所以被他钻了空子。”   王部长脸色严肃了几分。肖长河一见连忙补充:“王部,我们内部已经发出了通缉令,并且也通知了各出入境口岸。但是这个人是个职业雇佣兵,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所以抓捕他确实存在一定难度。”   “像这样的人是一种不安定因素,他这次能为了利益帮我们一把,下一次也可能为了利益捅我们一刀。”王部长这样开口,“另外,这种雇佣兵估计身上都背了不少案子,可以联系别国警方,考虑联合抓捕。”   “是。”   听到“抓捕”一词,沈严的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程晋松注意到,用膝盖轻轻碰了碰沈严。沈严抬眼,注意到程晋松的神情,微微挑了挑嘴角,示意自己没事。   而他们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被对面的王部长尽收眼底……   对黎宏杰的调查行动正式展开,S市公安局与国安局共同行动,对黎宏杰展开了全面的调查,他的家、工作地点被彻底搜查取证,最近一段时间的行踪及所有通话记录都被逐一检索确认。其间中国警方还想要求E国警方配合,将死者的遗物返还,但是却被E国警方以调查尚未结束为由给暂时拒绝。直到王部长出面,E国警方才发来了一份死者手机内容的备份。在这些线索的配合下,警方大体梳理出了事件的经过:黎宏杰一直是一个有着明显恨国倾向的人,警方查到他从几年前就有在网上发表过恨国恨党的一些言论。从去年开始,他开始与一些国外反华组织接触,在他们的指使下制作了不少贬低中国的视频,并在外网发布。大约两星期前,有一个陌生的境外号码开始频繁与他联系,与此同时他的账户中多了一笔50万的来路不明的存款。鲁向阳遇害前两三日,黎宏杰接连接收到两个国际快递,发件地为东南亚某国,产品填报分别为手工模型与化妆品。两日后,也就是鲁向阳遇害当天,胡启智来到设备中心,与鲁向阳约定晚上一起去喝酒。当时黎宏杰也在场。之后黎宏杰出门,并在电视台附近不远处的药房购买了头孢克肟,又购买了几杯果汁,趁机将药下在了里面。   “……没想到鲁向阳当晚还遇到了仇家,遇害身亡,这倒是帮了黎宏杰一个大忙。于是他将组装好的毒药喷射器装到被改装的麦克风上,然后交给了去采访的记者。”沈严向王部长及肖局汇报,“任务完成后,他便立刻赶往机场,趁警方还没有发现他之前便逃离出境。”   “我们查过了,之前联系他的那个号码是虚拟拨号器拨出的,现在已经打不通了。”程晋松接着说,“另外,给他寄快递的人登记的也是假信息,当地的警方正在调查,目前还没有回复。还有一点就是,”程晋松说到这里稍稍顿了一下,“死者的手机里并没有查到相关的聊天记录,不知道是死者删掉了相关内容,还是……当地警方没有给我们。”   根据国安的背景调查,E国部长一直强调对商业寡头及黑手党的打击,所以E国内超级富豪及黑手党都对他很不满。此次暗杀说是E国人所为绝对是一种相当合理的猜测。而如果真是如此,且不说E国警方能不能调查出真相,就算调查出来,会不会如实告诉中国警方,也是难说。   王部长当然也明白这其中的盘根错节,所以他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开口道:“这件事虽然没有引起巨大的问题,但是也暴露出我们的工作中还存在很多不到位的地方。现在S市即将作为我们与周边几国开展贸易交流的中心,良好的治安环境从什么意义上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同志们,我们的工作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是。”肖局长和国安局局长都连连点头。国安局长说:“我们以往的工作的确还有很多不足,以后我们会努力改正。”   “另外,那个雇佣兵的行踪查到了吗?”   与此同时,重案组办公室内。   “我说这个人也是厉害,咱们警方都搜到这个份儿上了,这家伙愣是逃出去了!”秦凯说。   “这家伙的反侦察意识太强了。”崔明友在旁边插话,“就他找的那个地方——那个地道——我是在住建局备案里才查到的!天知道他是从哪儿知道这个消息的。”崔明友说着,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这事儿啊,后面估计有得查。”   “说起来这个Lee的胆子也真是够大,”程海洋说,“之前这人搞那些事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不敢来真的呢,没想到转头居然能把头儿绑走——那可是头儿诶!”   “小子,我跟你说,国外有些雇佣兵那是实实在在的亡命徒。你去那些乱的地方的边境打听打听,能听到好多匪夷所思的事。”崔明友一副老专家的口吻说,而后又摸了摸下巴,“不过他前面儿那些举动确实挺奇怪的,感觉gay里gay气的。不是,他跟你们头儿过去到底啥故事?”   崔明友说着看向程海洋,程海洋一耸肩:“我哪儿知道啊?头儿也没说过。你去问沈皓啊!”   “哦对诶!”崔明友转头,“我说沈……诶?沈皓呢?”   “他应该是有事出去了。”苏墨涵在一旁开口,“刚才他和唐晴不知道有什么事,拉着江厉就出去了。”苏墨涵说着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时钟,“都出去快一个小时了。”   所谓“说曹操曹操就到”,就在这时,办公室大门打开,沈皓和江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两人中间架着一个人,一看就是标准的抓捕姿势。在他们后面,唐晴也跟着走了进来。   “诶?你们这是去抓人了?”众人都颇为意外,纷纷起身过来,待看到这人长相时,几个人都皱起了眉头——这人怎么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   “我说,这不是之前那个代孕公司的销售吗?!”还是秦凯最先反应了过来,吃惊地看向江厉和沈皓,“这家伙当时不是说畏罪潜逃了吗?你俩是从哪儿抓到他的?”   “是沈皓和唐晴找到的。”江厉指指身旁。众人的目光立刻转向沈皓,沈皓笑笑:“别看我,是唐晴的功劳。”   “嗯?”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转向唐晴。唐晴有些俏皮地吐吐舌头:“其实我想抓的是抹黑沈队和晋哥的人,没想到到了那儿才发现是这家伙。”   这信息量似乎有点大,众人一时似乎都没反应过来。沈皓见状解释:“前阵子不是有个人总往咱们这儿寄花寄照片嘛,我们当时不是查到了一些线索么,后来出了案子,这事咱们也没再顾得上。没想到唐晴一直在查,今天早上她告诉我说可能查到这个人了,想让我跟她去看看。我怕我们俩战斗力不行,就拉着江厉哥陪我们去了。结果到了那儿才发现搞鬼的人居然是他。”   “我靠!原来是你小子!”重案组几人一听纷纷来了脾气,秦凯上去就给了陈文斌一下子,“行啊你,上次你删信息跑路给我们添的麻烦我们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居然还敢来造我们头儿的谣?”   “我没有造谣!我发的都是真的!”陈文斌给自己辩解。   “真什么真?!”秦凯一巴掌又拍到他头上,“那照片是为了骗你们的!PS,懂不懂?”   “不是,他们那时候根本没给我看过那张照片!”陈文斌大嚷,“他们两个就是同性恋,我有证据!”   陈文斌这一嗓子吼得太响亮,以至于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趁着众人有些意外的安静瞬间,陈文斌抓住机会,扯嗓子继续喊:“他们俩是不是不结婚?是不是住在一个地方,上下班开一辆车,平时去哪儿都一块儿?!我告诉你们他们这种人我在代孕公司看得多了!他们就是那种背地乱搞却连告诉别人都不敢的死同性恋!!”   陈文斌的话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稍微一琢磨,却又发现似乎都没说错——沈严和程晋松,他们的确都三十好几了还没有结婚,他们的确住在一个小区,开一辆车,而且,他们的关系,似乎也真是好得非比寻常……   一丝将信将疑的气息似乎从空气中悄悄浮现,而就在这时,有人说话了。   “我哥是一个警察。”沈皓冷冷开口,“你违法犯罪,他调查、抓捕你天经地义,至于我哥的私生活,那与你无关,也轮不到你这种人说三道四。”   陈文斌刚要反驳,而这时方礼源也开口:“陈文斌,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你自己的问题吧,少东扯西扯的。   “我怎么就东扯西扯了?”陈文斌立刻看向方礼源,“警官,你们就没怀疑过他们俩的关系?你们不觉得他们俩恶心?”   “我觉得你这种背地里给人造谣的人更恶心!”   还没等方礼源回答,一个女声突然响起,先开口的居然是唐晴。她两步走到陈文斌面前,凌厉地开口:“陈文斌,你之前从事非法代孕,害了那么多人,还有脸在这里对别人说三道四?你犯了法要是真敢一人做事一人当也算是有点骨气,结果你畏罪潜逃不算,还背地里给我们队长造谣,你算什么男人!”   陈文斌大概是没想到唐晴这样一个看着搞文职的小女警居然会开口怼人,一时间居然有些没反应过来。而或许是没想到让小师妹打了头阵,刑侦队的其他几人也纷纷开口。“陈文斌,你这种人没资格瞧不起别人。”江厉开口。   “就是,”秦凯也帮腔,“我们头儿结不结婚关你屁事!”   屋内的氛围似乎悄悄发生了些改变。而就在这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哟,这么热闹啊。”   办公室门打开,只见王部长、肖局等一行领导在沈严、程晋松的陪同下走了进来。所有人一看忙收了口,纷纷立正行礼。   “王部!肖局!”   “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来看看。”王部长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太拘谨,而后他看向一旁的陈文斌,问:“这是刚抓到的嫌疑人?”   “是个之前的逃犯,被我们抓到还不服,在这里大喊大叫胡说八道。”方礼源抢先开口,“我们正打算带去审讯室呢。”   “对对对。”秦凯、程海洋等人会意,“王部、肖局,我们先把人带过去!”   说完,两人一把拉过陈文斌,快步带出了门。   几人这捂嘴行为做得实在是太过明显,别说沈严尴尬,就连肖局都微微皱了皱眉。然而王部长却似乎没有察觉似的,反倒微笑着看向沈严:“沈严,你这只队伍很有干劲儿嘛!”   沈严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尴尬地笑笑。   王部长跟重案组全体简单聊了几句,先是肯定了大家之前取得的成绩,而后又鼓励众人再接再厉。之后,他便又在法证组全体人员的陪同下参观了法证办公室。虽然这次参观有些临时起意,但法证组前两天就得到了通知,说部长随时可能去参观,所以众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应对得倒也顺畅自如。王部长一边参观一边点头,对S市法证中心的建设给与了颇高的肯定。   “肖局啊,看来S市的刑侦队伍建设的确做得不错。”   “王部长过奖了。我们还有很多不足,还需要继续努力。”肖长河说。   “现代刑侦,技术是重要助力。你们肯下力气发展刑侦技术,这点说明是很有远见的。”王部长肯定地说,“更重要的是,同志们的心齐。大家相互信任,相互支持,这一点很重要。”   在说最后几句的时候,王部长似乎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沈严。当然沈严并没有看到,他此刻根本不敢抬眼与王部长对视。刚刚在走廊外,他们其实隐约有听到一点屋内的声音,毕竟陈文斌叫得太大声了。沈严不确定王部长到底有没有听清,更根本不敢去深思部长这句话背后是否有更深的含义……   为期五天的论坛活动圆满落下帷幕。各国间签署了不少协议,一些项目也即将上马。不过这些对于刑侦队及国安局的所有人来说并不重要,会议别再出一点岔子才是他们真正在意的。好在,会议总算风平浪静地结束了,而随着各国人员乘飞机离开,他们悬了好久的心,也终于可以落下了。   任务完成,王部长也离开了S市。登机前,王部长和沈严,程晋松分别握了握手。   “能找到一个‘黄金搭档’不容易,希望你们能一直好好配合,我期待能继续听到你们的好消息。”王部长如是说。   “你说,王部是不是发现咱俩的关系了?”回程路上,程晋松问沈严。   “他们……大概都不是一点没察觉吧……”沈严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幽幽开口,“谈判的事情,虽然我是说因为我们是搭档,但是Lee联系你不联系肖局,怎么说都是有漏洞的。”   在向领导汇报案情时,两人依旧隐去了他们之间的真实关系。然而这些领导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火眼金睛,他们没有说,大概只是不点破而已。   “但是不管怎么说,王部长现在都说咱俩是‘黄金搭档’,那也算是领导给咱俩的关系盖棺论定了。”   程晋松语气显得很轻松。然而沈严却只是淡淡笑笑。谨慎的个性令他无法像程晋松那么乐观。   “这次能及时制止住那次暗杀,其实运气占了很大的成分。”沈严再次开口,“我总觉得,教授这种人大概不会就此消停,恐怕将来还会搞出别的事来。”   “他都雇人暗杀你了,无论是不是障眼法,都说明他对你已经有很大敌意了。何况还有‘自由东方’那个网站在,我看警方早晚跟他也有一战。”说到这里,程晋松又想起了什么,“还有Lee,他被‘教授’摆了一道,我觉得依照他的性子也不会善罢甘休。”说到这里,程晋松突然语气变得有些邪恶,“最好他们先掐个两败俱伤,我们再去坐收渔翁之利。”   “净想美事了你。”沈严被他这看好戏的语气弄得笑了出来。程晋松笑笑,搭上沈严的手,语气温柔却坚定的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会在你身边。”   “嗯。”沈严答应一声,也握住了程晋松的手。   两人一路驶回警局。因为之后各有工作,所以沈严便和程晋松分开,自己回了五楼。然而他一进重案组大办公室却发现所有人都挤在一部电脑前,正神情严肃地不知在看些什么。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沈严问。   所有人一起抬眼,最后方礼源开口解释:“E国的商务部长——就之前在我们这儿差点出事那个——刚回国就被人下毒了……” 卷六·正义之战    第111章 家   “划呀划呀划小船,飘到大海里。大风吹,波浪涌,船飘大海里。”(泰语)   三四岁的小姑娘唱着童谣,在小水洼边玩着小纸船。昨夜的一场雨让村中的河流涨了水,水溢出岸边,溢进了好多人家的房子。今日水退去,却留下了不少的小水洼,成了孩子们游戏的天堂。那条河据说是一条大河的支流,不过或许距得太远,除了雨季暴涨的时刻,平时它都是温温和和的。它的水是绿色的,与周围绿色的树交相辉映。树很多,一直延伸到村旁的一座座山,上面全是深深浅浅的绿。而在这绿色世界中最显眼的便是一尊金色的大佛。佛前永远不缺乏香火缭绕,那是所有人精神的依托。这个国家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国家,佛所倡导的善良、慈爱,连同那圣洁的佛光与不散的香气,传遍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落……   小女孩正玩得开心,突然,不远处传来“嘟嘟嘟”的摩托声,还没待小女孩儿反应过来,一辆摩托车便擦着她的身侧开了过去,小女孩躲闪不及,被溅了一头一脸的泥水,纸船也被车轮轧在泥里彻底坏掉。小女孩被这突入起来的反应吓的蒙住,一时竟呆在那里。不想那骑车的人倒是先发作起来。   “你是不是傻啊?挡在路中间!”骑车人张口就是一句臭骂,小孩子这时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大哭起来。不想那人却像全然没听到一样,叼着跟烟一步三摇地向旁边的一间房子走去。   “妹妹!”突然,房屋里跑出个七八岁的男孩子。他快步跑到小女孩身边,将女孩从地上扶起。他抹去小女孩脸上的泥水,上上下下地检查着妹妹有没有受伤。这时候,又有一个中年女人从房屋里走了出来,女人似乎也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可是还没等她过去看看孩子的情况,就被那个从摩托车上下来的男人一把拦住。   “赖拉,今天都10号了,你这个月的钱该交了吧?”男人斜叼着烟,痞里痞气地问。   “乍仑,我们家就只有那一点茶树……”   女人辩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打断:“就是因为你家只种茶,所以才更需要人保护,不懂吗?”他的手随意往女人身后一指,“你自己住在什么地方不清楚吗?这里来来往往不是这个军队就是那个军队,你家又没有男人,没有我们保护,你这个女人和你两个孩子哪里能有这么安稳的生活?一个月才收你们500泰铢,已经很照顾你们了!你去附近问问,500泰铢能请来一个保镖吗?!”   “什么保护?!你们就是在抢我们的钱!”一旁的小男孩忍不住叫了出来,他冲着男人冲了过来,虽然个子不高,但在冲劲下也像一颗小炮弹,竟把男人撞得身子不稳,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小男孩指着地上的男人大声地说:“你赶快走!以后不许再过来!”   “死小子你找死!”男人没防备竟然被一个孩子撞翻,顿时来了脾气,他从地上起来,冲上去一把抓住孩子的头发,边踢边骂:“死小子你竟然敢打我?!看我今天打不死你!”   小男孩被扯得头皮生疼,可是却丝毫不肯屈服。他使劲地手脚并用地反抗着,只可惜他实在太小了,无论身高与力量上都无法与男人抗衡。而男人似乎真的被激怒了,越打越狠劲,很快小男孩的嘴角都被打出了血迹。   “别打了!求求别打了!”女人连声呼救。然而男人打红了眼,说什么都不肯撒手。女人拉了两次没有拉开,只得奔回房间,抓出钱便再次跑了出来。   “我给你钱!”女人忙把钱塞到男人的手中,借机死死抓出男人的手,“这些钱都给你,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花花绿绿的钞票,绝对不止500泰铢。男人这才收了手,他将小男孩一把扔在地上,又狠狠踢了一脚:“没爹的死杂种,下次别让我看到你!”   而后,男人攥着那一把钞票,骑上摩托扬长离开。   “孩子!”直到男人离开,女人才扑过去,一把抱起躺在地上的儿子。而一旁的小女孩也跑过来,哭着叫着“哥哥”。   “妈,我没事。”小男孩努力地安慰着母亲。尽管浑身上下都疼得不行,可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他还是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只是他不知道他这模样令母亲看着更加心疼,只得将孩子紧紧搂在怀中。   “妈,你别哭,等我再长大点,我就能保护你和妹妹了。”小男孩一手搂过妹妹,一手轻拍着母亲的背,“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们再挨欺负!……”   十四年后,某学校外。   “嘿,小美女,去哪儿啊?”两个衣着花哨的小青年拦住了两个穿着学生校服的女生,贱笑嘻嘻地说,“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啊?”   “不用了。”其中一个女孩子拉着同伴就想从旁边走,不想那两个小混混又过去堵住:“别这样嘛,一看你们这年纪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哥哥们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对啊,哥哥们可是有不少好东西呢,”另一个小混混也凑过来,甚至开始动手动脚,“能让你们很开心……”   “啪!”想要偷腥的手被对面的女孩子一巴掌拍掉。小混混显然没想到这女学生居然敢这么对自己,顿时来了脾气,“死丫头你不知好歹!”   小青年抬手就想打女生一个耳光,不想胳膊刚举起却被人从后方抓住,只听一个声音冷冷地说:“大街上欺负女学生,也太丢人了吧?”   小混混回头,发现身后站着的是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他上身穿着黑色T裇,下身是一条迷彩服的裤子。一头短短的寸发,看起来颇为精神。   “你是谁啊?”其中一个小混混嚷道。另一个岁数大一点的说:“我说这位朋友,做事要讲先来后到,这两个是我们先看上的,你要想——”   “砰!”   小混混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来的一拳打倒在地,另一个人一看自己同伴被打,刚想要上去,却被青年一脚踹出去好远,青年踹完人迅速回身,只听“啪”的一声,他的手掌正好将刚刚爬起来准备偷袭的第一个人的拳完全包住!而后,趁着这人一愣神的时机,青年手掌使劲一翻,只听“咔嚓”一声,小混混的胳膊传来了清晰的错位的声音。   “啊!——”小混混一声惨叫,几乎跪在了地上。另外一个人一看不好,也顾不得同伴,从地上爬起飞也似的逃走。   “‘朋友’,”青年摘下墨镜,露出桀骜的眼睛,他拎着那人已经错位的胳膊,迫使那人靠近自己,而后在他耳朵旁轻声却充满威胁地说,“以后你们要是再敢骚扰我妹妹,用手碰的我就掰掉你的手,用脚碰的我就剁掉你的脚,听到没?”   “啊啊知道知道!大佬饶命,我们不知道她是您妹妹,对不起对不起下次再也不敢了!”小混混连声求饶。   青年听到这句话,满意地笑了笑,他松手的同时使劲踹了那人一脚,小混混顿时摔了出去。这人也顾不得疼痛,捂着自己受伤的胳膊连滚带爬地离开。   “哥!”直到这时,那两个一直躲在一旁的女孩子中的一个才跑了上来,她拉住青年的手,脸上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笑容,“你怎么回来了?”   “怕你挨欺负,所以回来看看你呗。”面对女孩子,年轻青年刚刚脸上的狠厉全然不见,只露出属于年轻人的开朗笑容,他亲昵地揉揉女孩子的头发,而后略带责备地说,“不是跟你说了自己要注意安全吗?放学为什么不和同学一起走?”   “帮小水讲了几道题,就耽误了一会儿嘛。”女孩子拉着长音,声音中带上了撒娇的意味。注意到还躲在一旁的有些瑟缩的同伴,女孩子忙解释道:“小水没事,这是我哥哥。”   同伴点了点头,可是不知是不是被刚刚青年狠厉的举止吓到,还是有些畏惧地不敢上前。青年注意到,嘴角微微一挑,装作没看出来地说:“行了时间也不早了,走吧,咱俩回家。”   青年说着,走到一旁。两个女孩子这才注意到,那边停着一辆摩托机车——不同于泰国路面上常见的小摩托,这台机车要高大漂亮得多,一看就价格不菲。   看到这台车,另一个女生显然更有些紧张了,然而妹妹却眼睛发亮:“哥你这车好漂亮!我能骑一骑吗?”   “等你回家换条裤子再说。”说完,青年推着摩托,却并没有打火,“走吧,我们先送你同学回家。”   “不用了不用了!”同伴一听忙摆手,女孩儿却拉住同伴的手,“天晚了,你一个人走不安全,再说,我们也顺路。”   于是,三个人一起往家走去。两个女孩子亲密地走在前,后面跟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还有一个拉风的摩托,这一路着实收获了不少目光。好容易把同伴送到家,直到这时,女孩儿才能跟兄长说上几句体己话。   “哥,今年你还要继续当兵吗?”   “怎么了?”   “你已经当兵三年了,应该可以退伍了吧?”   “当兵挣得多,才能够养你这个小公主啊。”   “切,我根本不需要那么多钱好不好?!”女孩子不满地撅起了嘴,而后小声嘟囔,“你当兵一年都回不了家几次……”   青年听出妹妹对自己的依恋,他微笑着摸摸妹妹的头,关心地问:“你和妈最近怎么样?”   “还行。妈总是时不时咳嗽,我让她去医院看看,她总是不听。”   “周围的邻居怎么样?”   “邻居都还好,很热情。有时候妈妈下班晚了他们还会给我送饭。还有个奶奶好像想把他儿子介绍给妈妈,不过被妈妈拒绝了。”说到这里,女孩子想起了什么,她幽幽地问:“哥,你还能记得爸爸是什么样子吗?”   青年似乎没想到妹妹会突然问这个,然而看着妹妹期待的目光,还是认真回答:“我其实也记不住太多了,那时我也很小。我只记得他叫李敬国,是中国人,个子很高,很有力气。对了,我记得他那时候能一次把我们俩都抱起来。”说到这里他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嘴角带笑,“每次爸爸做这件事的时候,你就‘咯咯咯’地笑得特别开心。”   “真的啊?”想象着哥哥说的画面,女孩子也露出了微笑,继而又转为不解,“可是哥,如果爸爸妈妈当年感情那么好的话,咱们家为什么一张爸爸的照片都没有?”   “我也不太清楚。”青年的笑容也渐渐消失,“我就记得有一天爸爸突然就没回家,然后有不少陌生人来找妈妈,好像说的是爸爸死了,我们不能在那里住之类的。后来很快地,妈妈就带我们离开那儿了……”   “什么?!为什么爸爸死了,我们就不能在那儿住?”女孩儿完全不能理解。青年看着自己单纯的妹妹,挑了挑嘴角:“我后来听一些人说,中国人根本看不起妈妈这样的外国妻子,一旦丈夫去世,他们就会立刻把外国妻子和他们的孩子都撵出家族。”   “凭什么?!外国人怎么了?!爸爸妈妈是真心相爱的!”   “其实他们就是欺负外来女人没有势力而已。”青年为妹妹揭穿真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弱小、没有帮手,别人便会来欺负你。”说到这里,青年看向远方,手握成拳,“要想不挨欺负,就只有让自己的拳头变得更硬、势力变得更大,这样别人才会忌惮你、尊敬你。”   兄妹两人正说着,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炸响——   “砰!” 第112章 永憾   “砰!”   枪响的一瞬,兄妹二人几乎是同样迅速地护头蹲在了地上,青年看了一眼妹妹,然后又抬头看向刚刚枪响的方向——那是临近路口的地方,看招牌似乎有几家店,也不知枪声是从那家店里传出来的。就在这时,又有两声枪声响起,紧接着一个人从其中一家店里跑了出来。那人一路奔向兄妹两人这边,注意到了青年身旁的摩托车,那人迅速奔了过来。   “你!”那人来到兄妹二人面前,举起□□直指哥哥,“把你的车给我!”   见到那人举枪的那一瞬,青年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狠厉。然而就在他右手刚刚握紧的时刻,突然感觉到身后衣襟一紧,他这才想起来妹妹还在自己身后。   青年握紧的拳慢慢松开,他用身子护住自己的妹妹,然后缓慢而谨慎地将摩托车推向前方。对面的抢劫者见状一把抢过摩托车,骑上发动迅速离开了现场。   “哥,哥你没事吧?”待那人消失,女孩儿忙开口。   “我没事。”青年这才将目光从远去的摩托车那里收回来,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妹妹,“你呢?没受伤吧?”   “没有。”女孩儿摇摇头,“我们赶快回家吧。”   妹妹这反应似乎对刚刚发生的枪击见怪不怪,青年心头闪过一丝疑虑,但现在路上确实不安全,于是他点点头,忙和妹妹一起向家走去。   开门进屋,屋内没有一丝灯光。显然母亲还没有回家。见彻底安全,青年这才开口问妹妹:“刚才那人是什么人?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估计应该是那些买卖毒品的。”女孩儿随口回答,“路口那里有家酒吧,据说就是买卖毒品的地方,这附近的人都知道。”   青年微微皱起了眉头:“以前他们也开过枪?”   “以前有过一两次,不过不太多。大部分他们就是打打架之类的。”女孩儿语气颇有几分见怪不怪的味道,注意到哥哥的表情变得严肃,女孩儿意识到他是在担心自己,于是忙安慰道:“没事哥,我和妈都很小心的,而且他们一般也不会招惹附近的邻居。”见兄长还是皱着眉头的样子,女孩儿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   女孩子说着,转身去厨房忙碌了,然而哥哥紧锁的眉头却并没有因此松开。这里离金三角太近了——确切地说,整个清莱府都在金三角的范围之内,虽然他们现在居住的是相对太平的市区,可是不依然有堵女学生的小混混,当街开枪的毒贩?妹妹和妈妈两个女人在这样的地方住,实在是太危险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们尽快搬家,搬到更安全、更大的城市去。   可是,在大城市买房需要很多的钱。就算他作为精英兵在军队中已经拿到几乎最高的薪资,但想在清迈之类的大城市安家,依旧是痴人说梦。   思索间,他的手无意中摸到了裤袋内的一张纸条,这是一个男人给他留的电话号码。   “你这样的身手,在部队这种地方实在是太埋没人才了。”那人这样对他说,“如果你来我这里,我包你每个月的薪水是现在的十倍。”   他知道这人是干什么的,每年临近退伍的时候,这些人都会来军营拉人,尤其像他这样的特种兵,是最抢手的拉拢对象。他也知道有不少前辈都去做了这一行。曾经他觉得为了钱做这种选择很不必要,可是现在他才意识到,钱,有的时候真的很重要……   这之后,青年又消失了两个月。两个月后,当他再次回到母亲和妹妹居住的地方时,只说了一句话:“妈,收拾东西,咱们搬家。”   “哥,这里真的是我们的新家?”妹妹看着眼前的干净漂亮的小院落,眼中充满不可置信的惊喜。   “当然。”青年慈爱地摸了摸妹妹的头。   “可是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你哥我获得了今年的全军第一,得了一大笔奖金呢!”青年简单说了一句,然后抬手一指马路东边:“往那边走10分钟就是你的新学校,那是整个清迈府最好的中学。”   “哥你太棒了!”妹妹激动地扑到哥哥怀里,按说这对于高她快一个头的哥哥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可是青年居然被她撞得一个趔趄,甚至还难受地捂住了胸口。   “哥,你怎么了?”妹妹发现了不对,母亲也关切地看了过来。然而青年迅速调整了表情,笑笑说:“没什么,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   “切,哥你真笨。”   小女孩终归是好糊弄的,一句话便不再在意。倒是一旁的母亲看着儿子微微泛白的脸色,微微皱起了眉头。   新家的第一晚在欢声笑语中度过,天色将暗妹妹便回到自己的房间,享受拥有自己房间的第一个夜晚。青年跟母亲说过晚安,刚想转身离开,却听到母亲开口:“你的伤……重不重?”   青年的脚步瞬间顿住。他转过头,佯装误会地笑笑:“妈,我真没事。我就是……”   “你刚刚吃饭的时候身子都挺不直。”母亲一句话拆穿他的谎言,她走到儿子面前,看着儿子的眼睛问,“告诉妈妈,你这钱到底是哪儿来的?”   “妈,我不是告诉你了么,是我挣的奖金。”   “部队的奖金会有这么多?我不信。”   “因为你儿子进入了一个特别行动小组,专门执行特殊任务。”青年只得继续编下去,想到回家之前上司的警告,他顺势接着说,“而且,妈,我们小组接下去还有好几个任务要执行,可能有段时间都不能回家了。”   “特殊任务?”母亲瞬间紧张了起来,“危险吗?”   “您儿子的身手您还不放心吗?没事的。”   他搂住已经比他矮了许多的母亲,轻声地说:“妈,你也辛苦了这么多年了,接下去该换我养这个家了。”   这一次,青年在家只待了三天。为了给母亲和妹妹买房子,他和新老板预支了一年的薪水,老板答应得很痛快,但也提醒他:拿了这笔钱后,你就得“努力”给我干活儿了。   他当然明白老板的意思。雇佣兵的工作也分为很多种,普通的给富人做保镖一类虽然安全,但挣不了多少钱。他既然拿了那么多,就注定不能做那些普通的工作了。   “从现在开始,那些安稳的太平日子就不再属于你了。”老板微笑着对他说,“你原来的真名也不能再用了,起个新名字吧。”   他突然想起了许久未曾提起过的生父的姓名,于是开口:“李。”   “Lee?倒是个好记的名字。”   胆大、心细、每单必成,“Lee”很快便在圈子中小有名气,没过几年,他便成为了老板手下最得力的兵。然而好景不长,六年后原来的老板因病去世,新老板颇为忌惮他的才能,处处打压他。Lee看得出新老板的居心,却并不表现出来,只是暗中谋划,三个月后,Lee突然脱离组织出走,同时带走了原老板旗下的超过一半的人马。而没了心腹大将又损失了大量人手的老板,不到一个月便在一次火拼中被人击杀。   金三角的世界,从来都没有岁月静好,弱肉强食是永远的法则。   Lee在金三角的日子过得也并不太平,这里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军队、毒枭、财阀,都在这里占据着一席之地。而Lee作为一个背后没有任何靠山的独立力量,是其中的异类。偏偏这支小部队作战能力还非常强,所以不止一次有人眼热,想要吞下他们。但是Lee凭借着与生俱来的敏锐与长久培养出的警惕,几次死里逃生,化险为夷。   当然,其中也包括一次,被一个姓杨的中国人推了他一把。   秉持着“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原则,Lee当然也展开了反击,当接连三个据说找过Lee麻烦的头目都莫名遇害后,再来寻晦气的人终于少了一些。但是金三角没有永远的赢家。七年前,不知是谁从中作梗,泰国警方居然盯上了他,并且设下了周密的陷阱。然而,或许命不该绝,就在他马上要迈入陷阱的最后一刻,那个曾经救过他一次的姓杨的突然发来一条内容奇怪的消息。而他立刻看懂了对方的意思,转头便向外走——   就在此时,枪声响起……   这是Lee遭遇的最严重的一次重创。当时与他一起去现场的15个人有12个被当场击毙,只有三个人跟着他逃了出来。而警方显然是抱定了“彻底剿灭”的态度,不仅同步袭击了他的大本营,还在接下去的几天对他围追堵截。只要他还留在金三角,被警方抓获是迟早的事。   所以,他只能选择逃亡。   ——而就是这一逃,成为了他人生中永远的遗憾。   其实在逃跑之前,他不是没有担忧过母亲和妹妹。然而当时事发太过突然且紧急,他根本没有时间联系家人,更不敢联系家人。他只能在心中祈祷那些人不会找到她们,毕竟他几乎很少和家人联系。刀尖舔血的岁月中让他明白,“家”是绝对不可对外人泄露的软肋。所以他平日极少与家中联系,每次给家里打完的电话卡立刻销毁。而寄给家里的钱,也是通过绝对可靠的人帮忙转交的。外界都以为Lee是一个孤儿,没有人知道他其实还有一个母亲和妹妹。   然而,佛祖并没有听到他的祈祷。一年多以后,当他重回故土时,得到的却是母亲去世、妹妹失踪的消息。   晴天霹雳。   据当年暗中帮他照顾家的人说,当年他逃走后不久,警方便找到了他的家。开始对他母亲和妹妹进行一轮又一轮的审问,虽然所有人都能作证她们没有参与任何违法行为,但警方依然以“非法所得”的名义没收了两人的房屋和所有财产,并还处了一大笔罚金。当时老太太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为了还债并照顾老人,妹妹只得去酒吧之类的地方打工。金三角的酒吧鱼龙混杂,妹妹只去了一个月不到,就突然失踪。警方装模作样地调查了两天,最后以妹妹“自己走失”结案。老母亲经受不住这接连打击,没过几天便与世长辞。   听着知情人的讲述,他将手心攥出了血。他本来想立刻杀去警察局给母亲和妹妹复仇,然而知情人的话给了他一丝希望——据知情人说,妹妹打工的酒店一带经常有人贩子出入,他们拐到年轻女性后,就会将他们卖到别的地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妹妹很有可能还没死。于是,他立刻去追查妹妹的行踪,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当他历尽千辛万苦,从泰国一路追到了欧洲的时候,得到的却是妹妹已经沉尸海底的消息……   “那个女的,总是想跑,有一次她在游艇上还想借机逃走,结果就……”注意到Lee越来越冷的眼神,蛇头连忙解释,“不是我开的枪,是客户——”   蛇头的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一把匕首已经深深刺进了他的心脏。   十余天后,欧洲当地警方报道了两起恶性杀人案,其中一起的被害人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花花公子,另一起的则是某红灯区的知名“经理人”。警方调查后认定两起案件系同一凶手所为。然而后续的调查却陷入了僵局。警方除了从两名目击者口中确认凶手可能为亚洲男性之外,再无丝毫进展。而此时,Lee的目标墙上四个对象已经被打上了象征任务完成的红色的×号。   现在剩下的目标就只有一个——   “教授”。 第113章 条件   E国,某饭店套房门外。   身材壮硕的保镖拦住了想要进门的人,而后不由分说地在来人身上上下摸索,直到确认对方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才冷冷地给了个“请进”的手势。   Lee抬脚进入房间。   房间很大,迎面是一个客厅,墙壁的电视正播着新闻,虽然听不懂E国人的语言,但是看镜头也知道,里面报道的是E国商务部长叶夫格尼被人下毒送医的场景。在电视机前站着一个穿着西装的高大男子。听到开门的声音,那人回过头来。这人有着E国人的典型特征——高大、英俊,虽然西装的打扮让他显得似乎很无害,可是露在外面的充满力量感的双手以及手指上的枪茧都表明,这人绝对是一个武力值不低的人。   也是,身为E国黑手党的四号人物的安德烈,怎么可能是一般人。   见到Lee进来,安德烈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眼睛缓缓扫过Lee的全身,而后用纯正的英语发问:“所以你就是‘清道夫’先生?”   Lee从裤袋中掏出一张纸片,扔在两人间的茶几上:“这是那老头子中的毒的化学成分,你们可以去核对一下。”   安德烈探身拿起桌上的卡片,果然见上面写的是一串复杂的分子式。尽管背不下来全部,但其中特征鲜明的一部分确实与他们之前打探到的消息中的分子式一模一样。   安德烈的眼神微微动了动,Lee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开口问道:“我答应你们的事情做到了,我什么时候能见你们老板?”   “清道夫先生,”安德烈将纸片放回茶几,他上身靠回沙发,翘起了二郎腿,表情似乎有些玩味,“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是么?”Lee也挑了挑嘴角,“那不如我现在就去告诉医院叶夫格尼到底中了什么毒,说不定他还能救回来。”   Lee挑衅般的言语令安德烈的笑容淡了几分,眼中也带上了一丝冷意。他淡淡地开口:“清道夫先生,作为一个专业人士,您应该懂得,有些事是不能也不应该作为威胁对方的筹码的,它们甚至不应该被提及。”   “这不是威胁,这是我们一早就谈好的条件。”Lee同样毫不相让地回答。注意到安德烈眼中闪过的意外,他了然地开口,“看来,负责传话的人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你们是吗?”   安德烈没有回答,但Lee已经从他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   “安德烈先生,”Lee走近几步,上身前倾凑近安德烈,轻声开口,“作为‘朋友’,我友情提示一句,对于这次的事情,您可以再好好地了解一下,说不定会让您对许多人有新的认知。”   说完,他在安德烈狐疑的目光中直起上身,他指了指桌上的纸条:   “那张纸背面有我的电话,一周以内,你们安排好了联系我。”   说完,他走向房门,推门离开。   中国,S市,出入境管理中心。   “查到你们说的这个人了,”一位穿着警服的警官说着,从电脑中调出记录,“护照显示他是泰国人,名字是Pong Theappitak,最后一次入境是10天前,然后在5天前离境。”   “他离境去了哪儿?”沈严问。   “系统显示是E国。从咱们市的机场出的境。”   沈严的眉头皱了起来。   “小吴,”一旁的程晋松开口,“那个‘李玄哲’查到了吗?”   “哦,也查到了。”小吴警官说着,调出另一个记录,“这个人八年前第一次出境,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境外,只有最近一两年往来过几回,最后一次入境是今年6月17日,然后在6月22日离境。”小吴警官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还有件事不知道你们需要知道不,这个人现在的护照在去年补办过,补办地是M国大使馆。估计可能是在国外弄丢了护照,所以补办的。”   这个消息乍听平常,可是沈严和程晋松一听表情却都是一动,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能调一下他两次护照的照片吗?”   伴随着小吴警官的操作,屏幕上先后出现了两张照片。而随着两张照片的切换,程沈二人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警局,影音分析室。   大屏幕上显示着两张证件照,照片上的人看着很像,又似乎有些不同。程海洋左看看右看看 ,而后悄声问秦凯:“你觉得这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如果是一打眼吧感觉是挺像的,”秦凯摸着下巴看着大屏幕,“可是如果要仔细看,又觉得似乎不那么像——但问题又说不出到底哪儿不像来……”   “你这说的不是废话么。”程海洋鄙夷地翻了个白眼。秦凯也不生气,继续小声说:“这要是一个人就没啥事了,要是两个人啊,后续问题多着呢……”   两人嘀咕的同时,沈皓一直在忙着操作,只见他手指翻飞,很快,两张照片的脸部都出现了二三十个定位点,而后,一些细线在定位点间连结开来,渐渐组成了一个如简笔画般的头骨图案。   “我们一般辨别人脸是通过脸部的36个关键点来进行比较的,”沈皓边操作边解释,“这两张照片之间前后大概经过了十年,一个人从二十多到三十多这十年内骨骼会有一定的变化,所以我们先对年轻的这张进行一个老化模拟,而后再把它和后一张放到一起——”   伴随着沈皓的话音,屏幕上的两张骨相图重叠在了一起,所有人都很明显地看出,两张骨相图并没有完全重合。而电脑也给出了具体数据——82%。   “电脑分析,两人的骨骼重合度大约只有82%,大概率他们并不是一个人。”沈皓给出结论。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程海洋也颇为震惊地看向秦凯,后者回个他一个“事情大了”的眼神。   “沈皓,”程晋松突然又想起什么,“调一下李玄哲的身份证照片。”   沈皓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程晋松的意思,他快速操作,直接从系统中调出了两张身份证照片。当四张照片放在同一个屏幕上的时候,变化几乎是一目了然了——早年的身份证照和护照照片明显是一个人的,而后面的身份证照和护照照片则显然都是Lee的。   “从照片的拍摄时间上来看,他应该是先在国外更换了护照,而后拿着护照回到国内申领了新的身份证。”沈皓说着看向自己的哥哥,“于是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国内以‘李玄哲’的身份活动了。”   沈严表情很严肃,他开口道:“海洋,一会儿想着联系户籍科与出入境那边,通知他们李玄哲的身份有问题。”   “明白。”   “其实你说Lee和这个李玄哲真人长得也是挺像的啊。”一旁的崔明友突然开口,他刚刚盯着这几张照片琢磨半天了,只见他看向沈严,问:“我说沈队,这俩人会不会真是兄弟?”   “我当年卧底的时候并没有听他说过他有兄弟。”沈严摇头开口,“之前他从来没说过自己家庭的事,我也是上次被他绑架的时候才知道他还有个妹妹。”说到这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但是他汉语一直说得不错,而且他还曾说过一句‘中国也算是我的第二故乡’,所以,说不定他真可能有中国血统。”   “如果是这样那咱们就可以从这个李玄哲查起啊。”崔明友来了主意,“有身份证号有户籍地址,联系一下当地派出所,就算这人不在也肯定有什么亲戚知道,总归能问出点儿东西。”   沈严其实也有这样的想法,而且,这件事还应该他亲自去。毕竟他是唯一了解Lee的人。就在沈严考虑着如何找肖局申请的时候,突然,门口传来敲门声。苏墨涵推门进来:“沈队,你们看新闻了吗?E国前两天中毒的那个部长死了。”   众人一听表情都是一震。沈皓迅速到另一台电脑前打开了网页,很快便搜到了这条热搜的新闻。“E国部长叶夫格尼与七天前来中国参加了中国主办的‘城市交流论坛’活动,于三天前返回E国。在他到达E国的当天便遭人下毒。尽管医院全力抢救,但最终还是没能挽救其生命。目前,E国警方正在全力调查此案……”   短短百余字的新闻看起来毫不起眼,然而在刑侦队的众人看来却不啻于石破天惊。程海洋轻声问沈严:“头儿,这事儿真的是Lee做的么?”   沈严盯着屏幕,没有说话。程海洋也没再问,只是和秦凯交换了一个眼神——如果真是那个叫Lee的做的,这家伙可实在有些可怕……   “万幸这件事没有发生在国内,否则就是国际问题了。”程晋松说,注意到沈严和其他人的表情很是凝重,他开口道,“其实我觉得大家没必要这么忧心忡忡的,毕竟Lee无论是暗杀还是复仇,对象大概率都不是我们中国人。对于我们来说重要的是确保他的所有这些违法犯罪行为不在我国境内发生,不对我国公民产生影响。”   “对哦!”秦凯茅塞顿开,“真是的,之前被这家伙一出出的都搞蒙了,还是晋哥你抓得住重点!”   “所以我们只要守住出入境,确保这人不进来就行了,对吧?”程海洋问。   “话是这么说,不过这种人指不定还有几个假护照呢。”崔明友说,“更何况,还有偷渡的,边境上哪年不得遣返个几百几千的。”   崔明友说的也是实情,一句话就打碎了程海洋那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偷懒幻想。   “还有一个方案就是我们抓到他。”一直没开口的方礼源说,“他毕竟曾经绑架过头儿,就算是有别的目的,袭警总是跑不了的。更何况这人身上不一定背着多少人命官司呢,就算咱们国家没有,别的国家也肯定有。”   因为沈严被绑架,刑侦队的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听到方礼源这么说,所有人都同仇敌忾地点了点头。然而沈严听到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那些都是后话了,目前我们还是按照刚才的思路一步一步查吧。另外,除了这个案子之外,其他的案子我们也需要跟进。之前说的关于陶涛的调查,大家都进行得怎么样了?”   听沈严这么一说,大家才想起这件事。所有人相互看看,眼光中都有些发虚——前段日子又是杀人案又是论坛还有沈严被绑架,大家忙得一团乱,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沈严注意到众人的微反应,却也没生气,只是说:“前阵子确实事情太多了,但是这个案子好容易有了些头绪,我们不应该这么半途而废。礼源,”说着他看向方礼源,“一会儿你帮我分分工,趁着最近没有别的案子,把这条线查下去。”   “好。”   沈严安排完工作,便首先离开了法证办公室。重案组的其他几人也陆续离开。唐晴走回自己的座位,一抬眼却看到程晋松也离开了房间。她心思一动,佯装上厕所跑了出去,果不其然见到程晋松正快步追向前方的沈严……   唐晴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她迅速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按了一阵,然后抿着嘴,心满意足地向办公室走回去。   而与此同时,屋内的沈皓手机上响起了一个提示音——那是唐晴在视频网站上有更新的系统提示。沈皓打开手机,当看到内容的瞬间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   “我的CP果然是!真!的!!” 第114章 “保护”   “噗——”   沈皓一口水直接从嘴里喷了出来。这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异常明显,引得好几个人都转过眼来。要命的是沈皓刚刚那一下有水呛进了气管,于是当大家抬眼看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沈皓更惊天动地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   “我说沈皓,你咋了?”崔明友从自己的办公桌前探起身子,“没事儿吧你?”   “没……咳咳咳……没事……”沈皓摆摆手,努力解释。抬眼却看到唐晴刚刚回到办公室,正用略带关心——或是八卦——的眼光看着咳得不能自已的沈皓。   “皓哥,你怎么了?没事吧?” 唐晴问。   沈皓微笑着摆了摆手,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唐晴也没多想,点点头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了。   办公室内恢复了安静,所有人都开始忙起自己的事情来。沈皓一边装着工作,一边打量着对面的唐晴——只见小丫头还在摆弄自己的手机,也不知在看什么,嘴角不时露出微笑。沈皓忙也查看自己的手机,果然发现,不过两分钟功夫,唐晴那句话下已经多了几十条留言。   ——沈皓关注唐晴的账号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他发现相比于工作中唐晴的认真干练,网络上这人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女生。她喜欢剪辑视频,热衷看电影刷剧磕CP,三五不时也会在网上分享自己的生活。虽然有时候说的内容沈皓大概不懂,但是刚刚这条,他绝对能看懂——这说的绝对是他哥和晋哥的事!因为刚刚这小妮子出去前,正好他哥和晋哥先后脚出门!   说起来,自从上次陈文斌在刑侦队门口试图给沈严和程晋松出柜未遂后,整个刑侦队对于他们两人的关系似乎形成了一种微妙的“视而不见”的共识。没有人再提起过陈文斌的那些话,似乎也没有人好奇过沈严和程晋松真实的关系。大家似乎默认了程晋松和沈严就是一对关系很好的同事兼搭档,至于他们偶尔超出常规的亲密,则被所有人不知无心还是刻意地忽略了。   能形成这样一种局面,应该说不得不要感谢唐晴的。因为那天陈文斌当着刑侦队众人的面大放厥词的时候,虽然沈皓直接开口怼了他,但却并没有起到决定性效果,而直到唐晴开口发声,局势才渐渐扭转。可以说,如果不是她帮忙,当时事情最后不好说会演变成怎样一种结果。所以,沈皓对唐晴是真的充满感激的。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怕她在网上乱说。   沈皓也装作对着电脑工作,只是时不时抬眼偷瞟一下对面的唐晴——作为一个关(偷)注(窥)唐晴有段时日的“粉丝”,沈皓是见识过唐晴的粉丝的力量的。这些小女生在唐晴的视频里扒细节的本事堪称火眼金睛,敏锐度直追福尔摩斯。如果唐晴真一个脑热泄露了一丁点儿关于自己哥哥和晋哥的细节,以那帮小女生的好奇心与挖掘能力,指不定会挖出些什么。所以沈皓紧张地盯着唐晴的动态,心道只要这妮子再继续说自己一定要开口阻止她。可是等了十几分钟粉丝留言都过百了唐晴居然一句都没回,而抬眼那边小丫头却捧着个手机正笑得一脸得意。沈皓不禁开始怀疑,难道是自己理解错了?难不成她刚刚说的并不是自己哥哥的事?   真是的,为什么他哥谈恋爱,在这里担惊受怕的却是他啊?!那两个“老家伙”是不是也该收敛点?!就算公安部副部长帮着打马虎眼这两个人是不是也该低调点难不成还真想昭告天下吗?!……   沈皓这边腹诽万千,那边两个“老家伙”却根本不知道,此刻他们两人正在局长办公室中向肖局汇报完刚刚的发现以及接下去的打算。   “户籍显示,李玄哲的父亲叫李胜忠,已经在三年前去世了,他的母亲名叫王美香,不过从这人户籍迁移的时间来看大概是李玄哲的继母。另外他还有两个弟弟,分别叫李玄思,李玄想。我们这次去主要就是找这几个人了解情况,看看能不能查到Lee的真实身份。如果能有发现,我们后续的调查工作说不定能掌握主动权。”   “既然这样,那就去一趟吧。”思量许久后,肖局如此开口,“如果能掌握多一些关于这个人的信息,我们接下来的工作也能更有方向。沈严那你准备准备,快去快回。”说完他又看向程晋松,“然后沈严出差这段时间,晋松你和礼源就先暂时负责一下刑侦那边的工作。”   程晋松本来有心和沈严一起去,然而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开口,肖局就已经做了安排。就在程晋松迟疑要不要争取一下的刹那,沈严却先开口:“我一会儿会和他们把工作安排一下,之前还有一些线索可以调查。我们双头并进,希望能尽快有发现。”   “好。那你一会儿就去联系下当地警方,争取短时高效。”   “好。”   “你刚才干嘛打断我说话啊?”从局长办公室出来,程晋松对着沈严发牢骚,见沈严眨眨眼兀自不解,程晋松更是无奈,“就肖局说让我留守的时候,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啊?”   “就是去了解个情况而已,本来也用不着那么大阵仗。我带秦凯或者海洋过去就行了。”沈严笑笑。说完,他顿了一下,又补充,“而且,咱俩总一起出差,也……太显眼了……”   程晋松先是一怔,继而领会了沈严的意思。前阵子出了那么多事,甚至差点在副部长面前出洋相,虽然后来领导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到,不过看来他们也是察觉到一些端倪了。想到这里程晋松突然反应过来,或许刚刚肖局就是故意赶在自己开口前把工作安排好的,目的就是不让他们一起出差。   说起来,虽然与沈严在一起已经四年有余,但程晋松似乎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世俗偏见”。细想也是,知道他和沈严关系的人除了亲人之外,就只有蒋睿恒、李嘉宇和李光北、陈东。这四人本来与他们也是“同道中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偏见。而唯一一次对父母的出柜,也是顺利得不行——程晋松直到很后来才知道自己大概是沾了陈东、陈曦的光——所以说,他一直无法理解沈严为什么在性向问题上如此谨慎悲观。而刚刚的那一幕,确实让他感觉到,同性恋与异性恋还是有些不同的。如果他和沈严是一对异性情侣的话,刚刚自己一定厚着脸皮跟领导申请陪沈严同去了,就算领导不答应,至少自己争取过。可是当他们是同性情侣时,自己就没了争取的立场。而领导大概也会有意或无意地帮他们二人“避嫌”——偏偏,领导这么做的出发点或许还是出于“保护”的“好意”,这让程晋松更觉得荒唐可笑。   沈严并没注意到程晋松的这些小心思。因为他刚说完那句话后,走廊上便有别的同事出现,于是两人又恢复到了“普通同事”状态。之后两人各回各的办公室,沈严一边跟方礼源安排刑侦队接下去的工作,一边和秦凯做出差前的准备,忙得完全顾不上别的,甚至连程晋松提前下班都没有让他感觉到任何异样。   所以,当沈严回到家打开门,发现餐厅的彩灯亮起的时候,他着实是有些意外的——程晋松这间房子当初是按婚房标准装修的,厨房做成了开放式,其与餐厅用一个小吧台隔开。吧台上方吊着三展不同颜色的彩色氛围灯,打开红蓝绿的灯光投在吧台上,会为整个区域增加点不同的色彩。当年这房子装修设计时程晋松正在外地培训,加上彼时年龄也小,对这种事并不上心,所以将决定权全权交给了程父程母。老两口被设计师“家中要有个浪漫的角落”的说法忽悠,便同意了这个“有格调”的设计。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最后效果是不开灯还好,一开灯总让人联想起某些三俗歌舞厅。只是木已成舟,再改也来不及了。沈严跟程晋松同住这三年多,这几盏灯开的次数屈指可数。   然而此刻,这几盏灯却开着,将餐厅映照得红绿交错。   沈严正意外的刹那,程晋松端着饭菜从厨房走了出来,他没有将菜放在餐桌,而是放到了小小的吧台上。   “嚯,今天这是搞什么?”沈严笑问。   “搞浪漫,”程晋松边摆盘边说,“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程晋松在生活上时不时会搞些这样的小情趣,沈严也没多想,笑着进屋换衣洗手。当他再坐回餐厅时,程晋松正好帮他把酒倒好。   “今天是什么日子么?”沈严有点心虚地问。两人平时很少喝酒的,今天程晋松搞这么多,难道真是自己忙工作,把什么重要的日子忘了?   “是啊,今天是咱俩交往1600天。”程晋松一本正经地说。沈严错愕地眨眨眼——这算什么日子?!   注意到沈严的表情,程晋松忍不住笑了出来:“逗你玩儿的,就是突然想起来好久没跟你吃点好的了,过阵子你又要出差,所以今天给你做点好吃的。来,快吃吧。”   沈严开始也没多想,可是当他一杯酒还没喝到一半,程晋松却已经开了第二瓶的时候,沈严感觉出了不对。“晋松,”沈严停下筷子,看向程晋松,“你今天怎么了?”   “嗯?我怎么了?”程晋松微笑抬眼,问得若无其事。   “你只有不高兴的时候才这么喝酒。”沈严戳穿他,笃定的语气中却带着关切,“怎么了?今天局里出什么事了么?”   虽然沈严平日里不是把“爱”挂在嘴边的性子,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细心。程晋松在沈严认真的注视下终于败下阵来,他笑笑,环顾左右而言他:“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之前应该是挺不容易的。”   “什么?”沈严完全没明白程晋松为什么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我是想说,把自己的感情全压抑在心里,真的挺不容易的。”程晋松说,“我以前不理解你为什么总是那么谨慎,现在才明白……”   说到这里,程晋松没再说下去,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沈严有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他听懂了程晋松在说什么,只是他不理解程晋松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感慨。沈严在脑中将今天做的事过了一遍,终于想起了些什么,他试探着问:“……你是因为上午肖局的安排不高兴了?”   程晋松没说话,算是默认了。沈严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至于么?肖局不过是没让咱俩一起出差而已。”   “可是他还没等我开口就把话头堵住了,感觉就是生怕我们两个一起出去会让别人怀疑似的。”程晋松委屈。   “本来就是一个异地调查,如果两个队长一起去,人家是会觉得奇怪的。”沈严笑笑,“行了,局长知道咱俩的关系后没把咱俩调开已经是很照顾我们了。”   程晋松自嘲地扯扯嘴角,喝了一口酒,才继续说:“说实话,以前我觉得凭我们两个人的能力,就算我们在职场出柜,领导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可是现在我觉得可能是我太自信了。”   或许是酒后吐真言,程晋松难得流露出这样感性低落的一面。沈严一方面觉得有些好笑,但同时又有点心疼,他拍拍程晋松的手,开解道:“其实我们两个已经算很幸运了,你想想,你爸妈也好,我弟也好,包括身边的朋友,都没有为难过我们。局里的领导对我们也是包容的——说实话,我以前都没想过我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以往两人的相处中,都是程晋松扮演“心理医生”的角色,倒是难得听到沈严这么乐观的发言。程晋松看着沈严,发现自己似乎又认识到他新的一面。   程晋松来了些兴致,继续追问道:“那如果领导真的对咱俩的关系很介意,非要把咱俩调开的话,你会怎么办?”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觉得,以我们两个的能力,最可能是其中一个人上调省厅——那样也挺好,反正省公安厅还在本市。”   沈严这猜测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在王局退休前曾经不止一次表达过想将他俩调入省厅的意思。而且前阵子王部来S市,对两人的评价也很高,所以上调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两人还可以从事本职,却又不会成日出双入对惹人注意,对两人来说倒真的不是坏事。   “沈严,”程晋松单手托腮望着沈严,“我觉得你变了。”   “嗯?”沈严不解挑眉。   “你变得乐观了。”程晋松说,“以前你遇到这种事情总是会担心这担心那的,但现在不是了。”   “不是你总教育我吗?做人呐,最重要的就是开心。”沈严模仿着程晋松的语气,终于把后者逗得笑出了声。沈严见他情绪好转,也安心了许多。他拍拍程晋松道:“行了,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你也别在这儿委屈了,赶快吃完饭一会儿帮我收拾,我和秦凯明早的飞机呢。”   沈严说着想起身收拾餐具,不想手刚一伸出去就被程晋松抓住:“别着急,再陪我喝一会儿。”   “还喝?再喝你可真要喝醉了。”   “醉就醉,醉了正好乱个性。”   “什么就‘乱性’,我还得……唔……” 第115章 Charter 05 调查   沈严是第二天早上的飞机,所以第二天清早吃过早饭后,便需要出发去机场了。因为有外人在,程晋松也不方便去送机,只是为他叫了辆出租车。两人下楼的路上,程晋松还不停地嘱咐:“到那边后给我来个消息。还有,那里离边境近,你们去哪里一定让当地警方陪着,别自己乱跑。”   “外市调查有纪律,一定要当地警方陪同,程队,我不是那么不守规矩的人的。”   大概怕程晋松还有情绪,沈严难得地开起了玩笑。程晋松白了他一眼:“我就怕你遇事一上头就自己跑开。”见沈严还在笑,他眼睛一瞪,“还有,记得按时吃饭!”   “行行行,知道知道。”沈严打断程晋松的唠叨,接过自己的行李箱,“好了你回去吧,这两天我不在,你帮我盯着点队里。另外,其他的线索也要继续查,我担心我们那边不见得有太多收获。”   “好。”   送走沈严,程晋松吃了早饭去警局上班——其实沈严说得没错,Lee的家乡这一条线并不一定能有太多收获,如果不是因为当年的事只有沈严最清楚之外,这次外出真的不需要他亲自去。而本市这边其实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毕竟前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有很多问题其实他们还没有完全查清楚。所以到警局后程晋松和方礼源商量了一下后决定先开个小会,把前段时间的各项工作的进度汇总一下,然后好继续开展工作。   “前几天开会时,沈队跟大家说过,Lee当时绑架他的真正目的据说是为了完成雇主的指令,而这个所谓的雇主据说就是‘自由东方’的实际管理者,代号‘教授’。”程晋松最先开口,“虽说Lee的话我们并不能全信,但目前他的说法至少听上去有一定合理性。大家都记得,今年上半年咱们办的案子里确实有几桩涉及到了‘自由东方’这个暗网,而且沈队的信息确实也出现在了自由东方的网站上。所以如果说‘自由东方’的管理者想找沈队的麻烦,这个理由是说得过去的。”   “虽然Lee当时他说对沈队没有恶意,但并不能掩盖他绑架中国警察的犯罪行为。”方礼源接着开口,而且大家也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根据今早最新消息,E国商务部长叶夫格尼已于今早宣布死亡,如果当时我们不是在最后关头发现了问题,他在我国遇害的话,这就是一起非常恶劣的国际事件。所以无论于公于私,我们都应该尽快抓到Lee,并挖出他幕后的指使者。”   所有人都深为认同地点点头。   “那我们来汇总下目前的调查结果。”方礼源说。   “首先, Lee之前找到的那个奇葩地点的情况,我们大概查清楚了。”崔明友最先开口,“大约20天前,好几个论坛上同时出现了关于S市烂尾楼的帖子,就是询问本市有什么经典的废弃建筑,然后就有人提到了那个地方,而且还有人把那里的建设规划图发了上去。因为发帖询问的时间太集中了,我们有理由怀疑是Lee他们在寻找可使用的地点。”   “另外,沈队被绑架当天的车辆也查清楚了。”唐晴说。“通过监控比对,我们最后锁定了一辆车牌号为SA5784X的轿车。这辆车的车主是本市人,据他说这辆车被他废弃在某路边有一段时间了,他并不知道车子被人偷走了。而且Lee他们在作案当天拆掉了车牌,并在最后将它藏在了机场附近的一条很僻静的小路上。   “我们推测Lee那天应该是预先将车藏在了地道出口外。”苏墨涵接着唐晴的话继续说,“待他们从地道撤离后就立刻上了车,之后开到机场附近弃车,然后步行去了机场。我们在机场出入境那里查到了Lee的出境记录,用的就是他泰国籍的身份。从购票时间上看是发生在绑架沈队之前,不知道他们是早就安排好了下一步,还是提前准备好了逃跑计划。”   “从那天 Lee的说法来看,他应该是不知道‘教授’下一步的计划的。”程晋松摇摇头,“他当时说绑架沈队就是为了得知‘教授’下一步的指令。而从我们目前掌握的黎红杰作案前的行程来看,和Lee似乎也并无关联。当然E国部长回国中毒的事究竟是谁做的,我们目前尚不可知。不过至少Lee和他的雇主之间应该不是亲密无间的,所以如果我们找到Lee,是有希望从他那里获得‘教授’的线索的。”   “所以我们现在要继续深挖Lee在国内的行踪。”方礼源接口,“他绑架头儿那天不可能没有同伙,这个人肯定知道Lee的事情,所以我们要尽快的把这个人挖出来。”说着他看向唐晴,“监控那边目前有没有发现?”   “嫌疑人偷车和弃车的地方都没有监控,只能通过周边监控去排。”唐晴回答,“目前我标记了一些可疑的人员,但要确认是哪个人还需要一些时间。”   “我们现在先集中处理一下这条线吧。”方礼源看向程晋松,“目前看这大概是最重要的一条了。”   “好。”程晋松点点头。   “那就这样,大家这两天先集中处理监控,争取早日锁定嫌疑人。”   会议结束,大家纷纷起身。程晋松也想往外走,就在这时,他被方礼源叫住。   “刚才看守所给我来电话,说代孕机构那案子已经正式移交H市了,所以过两天陈文斌可能会转到H市去。你还有什么要问他的没有?”   程晋松一愣——前阵子光顾着查Lee的事情,差点把这事忘了。回想陈文斌那么盯着他和沈严不放,其实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确实需要好好问一问。亏得方礼源提醒他。于是他感谢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过去一趟,谢谢。”   看守所。   陈文斌被关在这里已经有小半个月了。相比于上次在警局里,他大吵大嚷不给两个人泄底誓不罢休的劲头,这会儿这人看着规矩了许多,看到程晋松和沈皓进来,他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陈文斌,你还记得我是谁吧?”程晋松开口。   陈文斌没有出声。   “我看了你之前的审讯记录,你把损毁资料的罪名认下来了是吧?”程晋松问。见陈文斌依旧不回答,他继续说:“老实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扛下这件事。为了掩盖你私下帮人联系代孕的事?我不信恩源那么大一个机构,你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做到这一切。”   陈文斌只是低着眼安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怎么,你没什么想说的?”程晋松等了片刻,见后者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接着问:“好,那我换个问题:是谁让你找我和沈队的麻烦的?”   陈文斌依旧没有反应,只是手指似乎微微动了动。   “找我和沈队麻烦这件事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程晋松冷静地分析,“你当时已经逃走了,最合理的做法就是躲得远远的,而你搞那些事只会加速让警方找到你。我不觉得我们跟你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宁可搭上自己也要搞倒我们。”   “我就是看你们不顺眼!我就烦你们这种道貌岸然、装得一副正派的伪君子!”不想陈文斌竟然突然发作起来,他大叫道,“我就是讨厌你们这些死同性恋!就是看你们恶心,怎么样吧?!”   听他说得难听,沈皓刚想出声,程晋松却拦住他,继续问:“那你是从哪儿得到沈队的住址和照片的?”   “就从你们那些狐朋狗友那里,有本事你们自己去查!”   陈文斌的态度拒不配合,见此情形程晋松和沈皓也不再与他多废话,直接结束了会面。出了看守所后,程晋松问沈皓:“你们是在哪里抓到这个人的?”   “医科大学医院外面。”沈皓说,“之前在花店查到这个人的手机号是一张黑卡,身份信息根本对不上,而且这个人的手机也关机了。唐晴说她之后一直在留意这个手机的信号,发现它偶尔会开机。那天早晨她忽然跟我说这人的手机开机了,而且定位就在本市。所以我们就立刻赶了过去,结果在医科大学医院门外堵住了这个人。”   “他去医科大学医院做什么?”程晋松皱眉。   “这个我们还真没问。”沈皓说。“我们当时发现是他后,就连忙把人带回局里了。”   “再去查一下,这件事情不太对劲。”程晋松皱眉说。   “好。”沈皓点头,“我原来也以为他找你和我哥麻烦是为了报私仇,但是看他刚才的说法,他似乎对你们两个人的事并不是很了解。”   “岂止是不了解,他完全是在顺嘴胡说。”程晋松说。“我和你哥的照片只在家里那台电脑上有,如果说是进到我们家中从电脑上偷走的还说的过去,所以说陈文斌根本没有途径拿到照片。而且我怀疑,他只拿到了这一张,否则他一定会把所有的照片全爆出来,那样我和你哥就真的连狡辩的余地都没有了。”   “所以说他可能是从别的什么途径得到了照片,又或者说,是他幕后的黑手从什么途径搞到了你们两个人的照片,想要搞倒你们两个人,然后把他推出来背锅。”说到这里,沈皓突然脑子一转,“你觉得会是 Lee说的那个‘教授’做的吗?”   程晋松眉头紧锁。如果放在之前,他可能会觉得沈皓的想法异想天开。但是有了前不久沈严被绑架的先例,他现在真的不敢确定。   “总之这件事必须好好查一查。”片刻后,程晋松严肃地说,“如果‘教授’的手眼真的已经伸到了S市,我们就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敌暗我明的战争,从来都不好打。” 第116章 寻根   于是程晋松和沈皓分别行动,开始了新一轮的调查。调查很快有了进展,沈皓查出陈文斌的父亲陈建朗刚刚在医科大学医院做完了肾移植手术。   “所以他那天去医院,其实是去看他父亲的。”沈皓对程晋松说,“听说他父亲肾衰竭已经透析10多年了。前不久——也就是他出事之后——他父亲突然找到了匹配的□□,然后进行了肾移植手术。老爷子好像前几天才刚刚出院。”   “肾移植?”程晋松眉头一皱,“怎么这么巧?”   “巧合的还不止这一样,”沈皓说着将他查到的资料递给程晋松,“根据手术资料显示,陈文斌的父亲是今年6月份才申请的手术排期。之前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可是他出事时候突然就有了□□;而更有意思的是他父亲手术的费用,他们家只出了10万,剩下的几十万都是众筹机构帮着筹的钱——而且这几十万几乎是在一周的时间内就筹齐了,神速吧?”   “嚯,这事儿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程晋松挑挑眉头,“看来咱们需要众筹平台给一个说法了。”   拿着警方出具的调查手续,沈皓和程晋松很快便要到了陈文斌父亲陈建朗的筹款记录。记录显示,陈文斌是在今年年初为父亲申请的肾移植众筹。初期目标金额是50万,之前小半年只筹到了几千块钱,可就在陈文斌删掉资料潜逃后的一周左右,账户内就突然打进了70万。这70万是分六七个账户转进的,每个账户的捐款金额都在10万元上下。而进一步调查这些账号记录发现,这些账号的交易记录都十分可疑,大概率都是专门的洗钱账号。   “也就是说,这就是幕后黑手给陈文斌的封口费。”程晋松看着调查结果冷笑,“他们帮陈文斌的父亲移植一个肾,而陈文斌则独自扛下所有的罪名。难怪之前怎么问,他都咬死了不松口。”   “可是晋哥,”沈皓说,“这些洗钱账户的钱都倒过不知多少手,恐怕很难查清真正的资金来源。”   “没关系,交给经侦那边,让他们帮忙查。”程晋松说。   “但是他们要查到幕后黑手恐怕也需要一段时间吧?”   “经侦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打持久战。”   程晋松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程晋松接起电话:“喂,睿恒。查到了?嗯,好,我知道了。”   沈皓注意到程晋松的表情并不像有很大收获的样子,果然待他挂断电话之后开口说:“睿恒问过他的摄影师朋友,又翻查过监控录像,后来才确认是他的一个摄影助手泄的密。据这个助手交代,是他的一个女网友想要看一看我们两个人的结婚照片,于是这人就传了一张过去。据说当时发的还是闪图,但还是被对方给存下来了。   “看你们的照片?”沈皓皱眉,“为什么会要看你们的照片?”   “据说是对方说不相信有两个男的会办婚礼。算是用了点激将法吧,结果这傻小子就真的上套了。”程晋松挑挑嘴角,“睿恒和他确认过,他发给那个女网友的确实是最后陈文斌发的那张照片。”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你们用了这个摄影师的?”   “睿恒说这个摄影师在gay圈小有名气,之前还拍过几对。不知道对方是广撒网正好网中了,还是从别的什么途径得知了消息。”程晋松说到这里,自嘲地挑挑嘴角,“你哥当初就说不要搞什么仪式,怕走漏风声,没想到真被他说中了。”   “但这件事不像是恩源医院的人会做的。”沈皓说,“帮陈文斌的父亲寻找□□做肾移植,这些像是恩源医院能做出的事情,毕竟他们本身也是医疗行业的。可是弄你们的照片给你们找麻烦对恩源似乎没什么好处,他们没理由这么做。”   程晋松点点头:“这些大概只有陈文斌知道了。不过看他的样子,他恐怕不会轻易开口,毕竟好处他已经捞到了。他的行为判不了几年,但他父亲却实实在在地得到了一个肾。”   沈皓皱眉,显然很不甘心。程晋松见他这样子,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时间还有的是,毕竟我们现在也没到走投无路。顺着现有的线索继续往下查,只要咱们有耐心,总能把幕后黑手挖出来。”说到这里他看向窗外,“也不知道你哥那边有什么发现没……”   再说沈严。他和秦凯先是乘飞机,之后又转汽车,舟车劳顿大半天才在傍晚时分到达目的地。虽然已经过了下班的钟点,但当地分局还是安排了一个警员在车站等候他们。   “沈队长您好,我叫刘连锁,您叫我小刘就行了。”年轻警员伸出手来与他们二人分别握了握手,“您二位一路辛苦了,我先带你们去吃饭,然后送两位去宾馆,明天我带你们去找人。”   “谢谢。”沈严一边和对方向车子走去,一边问,“那个地方离这里不是很远,对吧?我在网上查车程大概就20分钟左右。”   “地方是不太远,但是你们找的人现在已经不住那儿了。”小刘警官说。见沈严不解,他继续解释道:“因为去年我们市新区规划,那里要建机场,所以那一大片都整体拆迁了。”注意到沈严和秦凯都皱起了眉头,小刘警官安慰道:“不过您二位也别太担心,我们队长今天联系了当地派出所的一位老片警,他在那一片工作了二三十年,对当地的情况和人员特别了解,有他帮忙,应该能查到你们想要查的人的。”   小刘警官说到做到,第二天一大早便带着一位姓乔的老警察来到了沈严的招待所。老乔警官果然堪比人肉户籍簿,看到人名后很快便回忆起了李玄哲的家庭状况。   “这个李敬家——也就是李玄哲他爸——是个酒鬼,成天就爱喝酒,喝完了还爱闹事情,所以第一个老婆和他结婚没几年就离婚了,孩子也留给了他——也就是这个李玄哲。后来李敬家娶了个新老婆,这个老婆倒是能管得住李敬家,但是她又生了两个儿子,所以难免对不是自己亲生的不那么上心。”乔警官回忆道,“我记得这孩子从小就热衷于赚钱,上小学的时候就逃课去做小买卖。有一次还因为这事儿跟人打起架来。我问他你赚钱干嘛,他说要挣钱去找他妈妈去。”说到这里,乔警官叹了口气,“其实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就没怎么见过亲妈。后来他就去国外打工去了,之后我好像就再没听说过他的消息了。三年前李敬家死的时候,好像也没听说他回来。”   沈严点点头,而后又问:“那李玄哲还有什么亲戚吗?有没有跟他长得很像的、现在大概三四十岁的男性?”   说着,他将Lee伪装李玄哲的证件照递了过去。乔警官看到照片吃了一惊:“这不是李玄哲?!”   “我们的技术员分析过,这人不是李玄哲。”   “哟,那他俩长得可真像……”乔警官感慨了一句,而后说,“不过我没见过这个人,也没听说有这么个人。他们那支我记得人丁挺单薄的,李敬家只有一个哥哥,叫李敬忠,李敬忠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但是那两个儿子我都见过,他们都不长这模样。”   尽管乔警官说得很肯定,但是沈严还是不死心,他说:“乔警官,能麻烦你帮我联系下李敬家的家人或李敬忠一家人吗?我还是想当面问问他们。”   “我应该有存过李敬忠的电话,你等我给你找找。”   乔警官说着,戴上老花镜开始在他的手机通讯录里翻找起来。秦凯在旁边瞥了一眼,发现老警官手机中大量的联系人都是“某某村—某某某”这样的标注,看来老乔警官当年没少跑这些村子。   终于,乔警官翻到了李敬忠的电话,然而打过去却提示已经变成了空号。不过这也没难住大家,因为老乔警官手机里还存着不少同村人的电话,他们中总有人能知道李家人现在的住址。果然,一轮电话打下来几人终于问到了李敬忠一家的现住址,距离他们现在所在地还真不算太远,于是沈严立刻决定找过去当面向李敬忠了解情况。   李敬忠一家住在距原址不远的镇上。老人今年已经70多岁了,但是看着精神还好。对于李玄哲的身世,他的说法和乔警官几无二致,不过在看到Lee的照片时,他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是玄哲现在的样子?”老人抬眼看向沈严,眼中除了疑虑似乎还有别的某些情感。   “这人应该不是。但是他和李玄哲长得很相像,所以我们怀疑他们两人之间可能有亲缘关系。”   听到这话,老人再次拿起了照片,他凝视照片上的人,神色变了又变。秦凯注意到老人的变化,忙问:“大爷,您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老人没说话,而是走回房间,不一会儿拿着一本老旧的相册走了出来。他打开相册,里面放的全是一些老照片,其中相当数量的都是黑白照片。老人翻了一阵子,终于找到了他想找的那一张。那是一张合影,照片上的三个青年都是20岁上下的年纪,模样颇为相似,一看就是兄弟合影。而沈严一眼就注意到,那位于最右侧的男青年的模样和年轻时的Lee几乎一模一样。   “大爷,这人是……?”沈严指着那人问李敬忠。   “那是我的二弟,李敬国。”   “您弟弟?!”这个答案令所有人既惊讶又兴奋,然而还没等众人追问,老人接下去一句便让大家的心情再次跌落,“他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众人一时无声。尽管这个答案并不算出人意料,可是亲耳听到老人说出,心中还是不免有些错杂。   老人说完这句话,也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大爷,您能跟我们具体说说李敬国的事吗?”沈严轻声地问。   老人叹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开口:“我这个二弟啊,原本是我们全家最出息的一个。我们哥三个,就他最聪明,小时候读书也是最好。后来还考上了外面的学校,当了工程师。后来他跟着他们单位到国外去修路,结果这一走就是六七年,中间几乎就没回过家,甚至我爸死的时候都回来。结果我爸走后第二年他倒是回来了,身边居然还带着个女人和孩子,说是他娶的老婆。我当时就有点生气,心说你一出去那么多年也不回家也不给家里什么消息,结果却自己偷偷娶了媳妇生了孩子。这是什么意思?!那年过年我俩因为这事吵了一架,之后他就带着老婆孩子搬出去住了。之后又过了没几年——大概也就三四年吧——他在出差的时候出了车祸,人没了。只剩下我那个外国的弟妹带着两个孩子。我看他们孤儿寡母可怜,就说让他们跟我们回去。但她没同意。就在这时候,老三发现了些事,说老二老婆跟我们说的她家里的事都是假的,名字地方全对不上。因为老三的小舅子一直在泰国那边打工,是他查到的。老三对这件事不依不饶,说这女人就是骗婚骗钱,说不定连孩子都不是我弟亲生的——其实我知道他是为啥,那时候我妈身体已经不太行了,正在商量分家,老三被老婆撺掇的,想多分一些……也是我那时候有点私心,所以我就跟老二老婆商量,说我帮他们在镇上买个房子,家里的地他们就别要了……”   秦凯听到这里,忍不住撇了撇嘴角——虽然李敬忠话说得好听,但这其实就是典型的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李敬忠似乎也是心中有愧,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唉,只怪那时候都太穷了,我那两个儿子也不争气,我老婆和老三老婆又都在旁边撺掇……”   “那后来呢?”沈严开口。也不知是不是听不下老人继续攀扯别人为自己开脱。   “后来我那弟妹就带着孩子走了——镇上的房子也没要,家里的地也没要。老三媳妇说从老二死后就看到有男人一直往他家跑,说她可能早就有人了。那段时间我家老太太身子也不行了,我们忙活着老太太身后事还有分家的事,就没顾得上他们,之后再想找他们就找不到了……”说到这里老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拿起了Lee的那张照片,而后抬眼问:“这孩子今年多大?”   “大概三十多不到四十岁。”沈严回答。   “敬国的儿子今年算下来应该37岁,差不离儿……”老人盘算着点点头,而后又低头看向那张照片,喃喃自语道,“像,真像……”   秦凯和沈严交换了个眼神——看来Lee很可能就是李敬国的儿子了。于是沈严问:“那李敬国的妻子和孩子的名字,您还记得吗?” 第117章 回忆   “李熠星,李耀月——所以Lee真的有个妹妹?”程晋松一边拿笔记下这两个名字,一边问电话那边的沈严。   “是,不过我们在户籍中没有查到他们俩的名字——这边我们翻查过李敬国当初的档案,他结婚根本没有在国内办过手续,也没有给两个孩子上过户口,所以户籍系统中完全查不到这三个人的信息。”   “三个人都是黑户?”程晋松皱眉,“难道说李敬国的妻子是非法移民?”   “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我和秦凯还打算再查一查。”沈严说完自己这边的发现,转而问道,“你呢?你们那边有什么新发现?”   “查到了一个可能是Lee的同伙的人,这人是个惯犯,以前就因为抢劫被抓起来过,去年年初才出狱。这人那天绑架完你之后就也逃走了,我们现在已经发了通缉令,正在通缉他。”程晋松说,“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们联系上陶涛的妻子了。”   “真的?”沈严颇有些意外。   “真的,是你弟一个在美国的同学辗转联系上的,我想跟她约一个视频会面,想看看你有没有时间,可以同时和她聊聊。”   “好,你定时间,我到时候上线。”   “她说她一般晚上有空,按照时差算来就是咱们的早上。你要是明天早上没事我就定明天早上了。”   “好。”   很快,程晋松发来消息,告诉沈严将视频的时间定在了第二天上午10点。于是第二天上午沈严和秦凯取消了走访计划,等在招待所准备这次线上的会面。   10点零2分,杜心盈进入了会议房间。她一上线先跟程晋松和沈严道歉:“抱歉迟到了一点,今天我小女儿他们的乐团有一场concert,本来应该能早点结束的,但是他们的encore多了一首,所以就迟了点。”   与所有常年生活在国外的华人一样,杜心盈的汉语明显带了些外国人的口音,而且其中还不自觉地夹杂了一些英文单词,但这些并不影响交流。而且这人态度和气,看来一会儿应该会很配合。   “没关系,我们还要谢谢您这么晚还抽出时间来与我们视频。”程晋松开口,他先是介绍了一下自己和沈严的身份,而后进入正题,“杜女士,我们今天联系您是想跟您了解些关于您前夫陶涛的事情。”   尽管估计之前联系时应该已经说过警方的目的,但是当听到程晋松说这句话的时候,杜心盈的表情中还是显出了一些不自然,她开口道:“Anderson那天跟我提过,不过我和他离婚已经很多年了,我不是很确定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   “我们想要了解的就是他当年的事情。”程晋松说,“杜女士,您和陶涛是20年前一起出的国,对吧?”   “是。”   “那时候你们为什么要出国?”   “大概是觉得外国的月亮比较圆吧。”杜心盈自嘲地笑笑,“我父亲母亲都是很强势的人,我从小到大什么事几乎都是他们说了算,上什么学校、学什么专业、找什么工作……所以我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到一个离父母远远的地方。所以我当初谈恋爱的时候我就跟追求我的人说,我就一个要求,将来一定要带我出国。”   “然后陶涛答应了你的要求?”   “对。他似乎也对当时的生活很不满意,所以当我说我要出国的时候,他跟我说他有打算出国深造,不过他家大概无法提供足够的钱。这点我倒是可以帮他。所以我们婚前就约定好,婚后一起申请出国。但是没想到出国的事并不如我们想象那么顺利,一开始是他的申请没有被通过,后来我父母又希望我们生完孩子再出去……总之,波波折折,我们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终于成功出了国。出国后我很快便申请了喜欢的专业,而等我稳定下来后,我们两个人便离了婚。”   从杜心盈的言语里可以听得出,她和陶涛当年是协议婚姻,两人几乎没有什么感情基础,所以难怪她刚刚是那副表情。不过她毕竟与陶涛共同生活了两年,也是最了解陶涛案发时间段情况的人,所以程晋松继续引导说:“您能跟我们说说您对陶涛这个人的印象么?”   “他这个人很聪明,很努力,他的外科技术水平应该是很不错的。至少我们当年结婚的时候,他的导师对他似乎是很欣赏的。但是他家庭条件不太好——他的父母很早就离异了,然后继母又生了两个孩子,所以他父亲对他很忽视。其实他家也不是那么穷,但是他父母就是不给他钱,所以他和他的父母关系很差。事实上我和他结婚那几年,我只见过他父母两面。”   “嗯,他这个人性格怎么样?”   “他这个人控制欲其实蛮强的,我们两个人从婚礼到婚后的很多事情都是他拿主意,如果我有什么和他不同的意见,他都会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说,名义上是同我讲道理,但实际上就是要让我同意他。但我当年是一个很不服输的性格,就算说不过他我也会跟他吵,绝不轻易妥协。”杜心盈回忆道,“而且他很多事实在是很龟毛,比如说他会因为我洗完碗后没有按顺序摆好而跟我唠叨,你们能想象吗?在他的要求中,所有的东西——包括碗碟、羹匙——都要按照种类、花色摆放得整整齐齐,不然在他看来就是乱七八糟。”   “是么?”程晋松笑笑,“听着怎么有点像强迫症似的?”   “他绝对是有些OCD。”杜心盈认可地点点头,“他叠衣服是从来不用我的。我记得那时候国内还不流行大的衣柜,所以我们穿的衣服一般都是叠好了放在柜子或箱子里的。他叠衣服的要求特别高,所有的衣服都要领口朝前、袖子放后叠得规规矩矩,领口的扣子没有系好、两边的大小不够对称都会被他说。而且他连摆衣服都要按照不同的季节、不同的颜色依次摆放。即使取出一件,其他的也一定要再次摞整齐,绝对是百分百的强迫症。”   听着杜心盈的话,程晋松和沈严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不约而同想到了当年那起碎尸案中被折叠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器官。   或许是注意到了两人的神情变化,杜心盈停了口,转而问道:“两位Officer,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到底为什么要问关于他的事情?”   “有一桩当年的旧案子,可能与他有关。”沈严回答。   “案件?!”杜心盈的表情显得有些惊讶,她谨慎地问,“是多么严重的案件?”   “具体我们不方面透露。”   听到沈严这么说,杜心盈的眼光闪了闪,程晋松注意到她的变化,开口问:“杜女士,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听到程晋松这么问,杜心盈欲言又止。沈严忙开口:“杜女士,您想到了什么尽管告诉我们,多小的事情都可以。”   杜心盈又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才下定了决心,她瞥了一眼身后,确认环境安全后,才谨慎地开口:“警官,你们说的案子,是不是当年发生的那起碎尸案?”   听到杜心盈这么问,沈严和程晋松的表情同时一震。而杜心盈显然也从两人的表情中猜出了答案:“真的是那个案子,是吗?”   沈严和程晋松对视了一眼,而后沈严确定地点头:“是。”   当听到回答的瞬间,杜心盈下意识地身体向后靠去,她的一只手挡在了嘴前,眼光无措地闪烁,显然警方的答案给了她很大的震动。   “杜女士,”程晋松放轻些声音,缓缓开口,“我猜您肯定不是无缘无故想到这桩案子的。当年的事,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杜心盈花了几分钟的时间似乎才将情绪平稳下来,她开口说:“其实……当初,有一两个瞬间,我也曾经怀疑过……”   “为什么?”程晋松依旧轻声开口,耐心地引导着杜心盈继续说下去。   “因为他曾经在警察去问话时说过谎。”杜心盈说,“我还记得那天是个星期五,当时我爸妈也在我们那里,然后警察突然上门,问我们两人11月2日那天晚上人在哪里,都在做什么。然后还没等我回答,他就说那天晚上我们两人都在家里。接着警察提出想去各个房间看看,我们也同意了。他们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就走了……等警察走以后我突然想起来2号那天晚上他其实很晚才回家,绝不是同警察说的一晚上都在家。我问他为什么和警察撒谎,他说他不想让我爸妈担心——因为那段时间,我和他关系很紧张,我爸妈听说了消息,就过来给我们当说客。我当时虽然觉得他的说法有些奇怪,但是也没太在意。但是后来新闻报道越来越多,有个报道说凶手分尸应该会花几天的时间,我突然想起来,他在10月底11月初那几天其实几乎都没怎么回家,偶尔回来也是很晚很晚。我联想起之前他对警察撒谎的事情,就又有些怀疑……我知道他结婚前有个老房子——因为警察说过,这人分尸肯定需要个安全僻静的地方,而他那个老房子正好就在市郊——于是我就趁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跑过去看了看,但是那个房子里一切正常,地上没有任何血迹,所有的一切都正常,我以为是自己多心了,也就没再想……”   “这个房子在什么地方?”   “在城北区三环外……我记得那还是那种独门独院的小房子,就是位置特别偏……”   沈严赶紧将这一点记下,而后追问:“那个小区叫什么名字,你还有印象吗?”   “那里好像是一个什么地方的家属楼,我就记得叫家属大院了,具体名字我真记不清了。”   在杜心盈说的同时,程晋松身旁的沈皓已经开始在电脑上搜索起来,然而从他的表情看似乎并没有找到这个地方。这边,沈严则继续问杜心盈:“那关于当时的事,你还记得多少?例如,你有没有见过他在那段时间和被害者相似的年轻女性接触?”   “我不太清楚他在外面的人是谁。”杜心盈这样回答。沈严听完微微皱眉:“所以说他在外面确实有外遇?”   “应该是有的吧。”杜心盈说,见沈严和程晋松表情严肃,都在等着她说下去,她抿了下唇才继续开口,“我和他刚结婚的时候其实并没想open marriage,但是我们性格差异的确太大,所以很快我们的关系就变得很差。但是为了能出国我们又不能离婚,所以后来我们几乎就各过个的,他要么是在单位值班要么是回他自己的房子,只有周末我们才一起去我父母那里装装样子。我听到过他和女人打电话,我猜那应该是他外面的女人,但是老实说我也不太在意,毕竟我们结婚的目的就是为了出国。”   “那你还记不记得这个女人大概是什么时候出现,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沈严追问。   “是什么时候开始我真的不太清楚,反正我们婚后半年左右开始分居,之后没多久他就开始有这样的消息或电话了。结束的时间我也没太留意,大概……也就是大概案子发生前后?因为那年10月份我爸妈发现了我们两人分居的问题,我爸妈很生气,要求我们必须好好修复关系,因为这个他搬回了家,我爸妈经常会去我们家突击查访,然后他大概就和那女人分手了,因为我不怎么见到他发消息打电话了。”   沈严和程晋松再次对视了一眼——陶涛的这个女性外遇消失的时间和被害人遇害的时间也非常接近,看来,他们这次是真的找对人了。 第118章 切入点   然而,锁定了目标并不代表他们就能破案了。如果真想把陶涛入罪,他们必须要有切实的证据。二十年时过境迁,当年的证据估计都已经不在了,唯一还可能留下线索的就是可能的分尸地——也就是刚刚杜心盈说过的陶涛的房子。   “杜女士,”程晋松旁边的沈皓来到镜头前,对着杜心盈问,“关于陶涛的那栋房子,你还记得什么?”   “我只能记得那房子在城北区一个很偏的地方,有点像别墅,但是当时已经年头很久了,所以里面并不怎么好……”   “那个地方附近有什么标志性建筑吗?”   “附近……好像有一个纪念馆……我想起来了!那里是一个什么遗址的纪念馆!”   “XX遗址!”程晋松几乎是脱口而出,而沈严身旁的秦凯也同时说出了这个地方。只见沈皓立刻拿起笔记本电脑开始搜索,很快便调出了该遗址附近的全景地图。   “杜女士,你看下,是这个地方吗?”   杜心盈看着沈皓给她展示的地图,眉头微微皱起,直到看到遗址纪念馆的大门时才确认地点头:“是这里。”然而紧接着她又感慨,“变化太大了,和我当年印象中的已经一点都不一样了……”   重案组的几人都没说话。沈严、沈皓是后来人或许还不了解,程晋松这样的本市人都记得,S市在大约十年前有过一段相当大规模的城市改造工程,主要街路、商圈附近的老旧建筑几乎全被拆迁或翻新,市容面貌有了相当明显的提升。但这也就意味着,杜心盈所说的那个二十年前就已经有些老旧的建筑,很可能已经被拆掉了……   这个猜测很快被沈皓证实了,他附到程晋松身边,低声耳语:“晋哥,我仔细看了地图,XX遗址旁边没有类似的建筑,那里很可能已经被拆掉了……”   程晋松微微颔首示意听到,那边却继续面色如常地问杜心盈:“杜女士,你刚刚说陶涛跟你的关系并不是太好,那你知不知道他当时有么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会跟他交心的那种?”   不想听到这话杜心盈却嘲讽地挑挑嘴角:“警官,不是我诽谤他,他这种人大概就算会跟路边的乞丐说真话也不会和身边的朋友交心的。他这个人就是那种表面上跟你态度很和蔼但是从来不会和你说真心话的人。我和他结婚几年,但是他家里两个弟弟的名字我都记不得——因为他从来不跟我说。他的同学、同事,没有人跟他是真正的好朋友。但是他这个人其实又很自恋,我记得我曾经看过他有一个本子,里面是他各种‘光荣时刻’的剪报。他从小到大——包括小学时候——获过得奖、拍过的照片、报纸上的报道,他统统都会剪下来,贴在一个本子里。你们有见过这么自恋的人吗?”   “所以他对他所有的荣誉很在意,而且会将它们搜集起来?”程晋松总结道。   “没错,而且那是他的宝贝。”杜心盈说,“我甚至怀疑他现在还会保存着那个本子。”   听到这句话,重案组几人心中都是一动。如果陶涛真的有这样一种“搜集癖”,那么他说不定会保留当年作案的相关物品,这样他们或许还能找到他是凶手的证据。   “杜女士,我还想问您一个问题,”沈皓再次插话进来,“您记不记得陶涛当年用过什么样的网名?或者有哪些词是他很喜欢的,会反复提及的?”   “他很喜欢看那种杀人、凶案的小说,我记得当时家里的书架上摆的全是这种类型的书。至于网名我不太记得了,我只知道他邮箱什么的一般都是‘Doctor Tao’,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杜心盈相当配合地将陶涛的一切都告诉了警方,沈严和程晋松向她表达了感谢,并且也叮嘱她不要对外人提起警方今天与她的谈话内容。杜心盈也明白事关重大,很认真地答应下来,而后便下了线。   “看来,这个陶涛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了。”待杜心盈下线,程晋松对沈严开口。   沈严认可地点点头,而后又说:“但是我们现在需要确切的证据,刚刚杜心盈说的那个房子是不是已经被拆了?”   “我在地图上没有查到,估计大概率是已经被拆了。”沈皓说。   “S市前几年城市改造,拆了不少地方,那里十有八九不在了。”程晋松接口进来,“不过一会儿我会带人过去看看。”之后他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杜心盈说的那个‘收集癖’很重要,如果陶涛真是一个如此自恋的人,那么他很可能还保留着他当年犯罪的证据。”   “可是,就算他留着证据,我们在逮捕他之前也没办法得到啊?”秦凯插话进来,“而如果他没有犯罪嫌疑的话,我们就根本没法逮捕他,这不是一个死循环么?”   “这可不一定。”程晋松不认同秦凯的悲观,“陶涛这样一种自恋的性格,一定会想将他的‘丰功伟绩’和别人分享,这种念头恐怕不是收藏剪报所能满足的。你们想想看前阵子那个模仿案,他为什么要和那两个小子打赌?他就是想重温当初犯案的刺激,并借此证明自己的成功。这其实也是一种意义的‘交流’。”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很可能会在网上‘炫耀’他当初犯的案子?”沈严领会了程晋松的意思。   “我觉得有可能,尤其是在暗网这种平台上——这种平台更隐蔽,对于他来说也更安全。他上次不就是在暗网上这么做的吗?”说到这里程晋松看向沈皓,“你刚刚问杜心盈陶涛的网名,也是这个意思吧?”   “是有这种考虑。”沈皓点点头,“而且就算他没炫耀过,搜寻他的网络行踪也很有助于我们了解、分析这个人,从中获得线索。”   “那你就去查一查吧,陶涛这种连暗网都会上的人,一定不少网上冲浪的。”程晋松对沈皓说完,而后又看向沈严和秦凯,“你们那边怎么样了,还需要多久?”   “我们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Lee和李玄哲应该是同宗的堂兄弟,但是据他们亲属交代,Lee跟母亲离开时李玄哲大概也就两三岁,所以他们应该对对方没有印象。李玄哲应该是出国后才认识了Lee。后续我打算联系一下大使馆,让他们查查李玄哲出国后的行踪,看看能不能查到他和Lee是怎么认识的。”沈严说,“至于这边,李敬国出事前几年是住在附近的一个镇子上的,乔警官帮我们联系了当年分管派出所的警员,他今天会带我们去找找李敬国当年的邻居们了解下情况。还有李敬国当年工作的公司我们也查到了,已经联络过负责人,他们会联系当年和李敬国一起出国的员工,看看能不能查到李敬国妻子的情况——不过这些对我们现在的查案可能都没有太大帮助,所以我和秦凯计划不耽误太久,我们计划最晚后天回去。”   “好,等你们回来的时候我们这边应该也能有些收获了,到时候再一起汇总。”   “好。”   E国。   Lee按照地址来到一个餐厅门外,因为不是就餐时间,餐厅内显得很冷清,只有两个服务生在摆放桌椅。见到他进来,领班经理迎上前,客气地告诉他现在不是营业时间。   “是A先生让我来的,他说这里的冰雪伏特加非常美味。”   听到Lee说这句话,领班经理的眼神微微闪动,他客气地问:“那请问先生您想喝几杯呢?”   “既然来了,自然不醉不归。”   听到Lee说对了全部接头暗语,领班经理没有再多说,只是礼貌地一抬手,引着他向餐厅深处走去。两人从餐厅后门出来,而后从一个不起眼的小门进了另一栋建筑。领班经理领着他穿过这栋建筑,最后从员工通道将他引到了另一个酒店的一个套房门前。   见到他现身,已经等在门前的安德烈露出笑容:“清道夫先生,好久不见。”而后他指着一个保镖一样的人,微笑说:“老规矩,为了确保安全,您明白的。”   这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显然是要让他交出武器的意思。Lee知道他此行要见的人是谁,于是他配合地将随身携带的□□和匕首放了上去。安德烈又拿着金属探测仪对Lee全身上下仔细检查了一遍,而后才带他走进房间。   “麻烦您稍等一下。”安德烈给Lee倒了一杯酒,而后闪身退出门去。   Lee端着酒杯轻轻地摇晃着,双眼状似随意却警惕地打量着身旁的周遭。这个房间也是一个套房,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客厅,而他正前方的那扇门后应该就是卧室。客厅的窗户遮着纱帘,不过从玻璃的光泽来看大概率是单向透光的……   正思量着,房门再次打开,安德烈先走进门,而后引着另一个人进来。然而让Lee失望的是,这个人并不是伊奇本人,而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女人身材高挑,穿着一身黑色的套装,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性感的红唇。   当看到房间内的Lee时,女人的动作似乎微微顿了一下。然而Lee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事实上当看到出现的是一个女人的时候,他心中的怒意瞬间便充满整个胸腔。   “安德烈先生,”Lee压抑着怒气开口,“我觉得我们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要见的是你的老板伊奇。”   “您现在见到的就是伊奇,”安德烈微微一笑,而后指着女人向Lee介绍,“这位是路娜·伊奇女士,伊奇的夫人。” 第119章 会面   伊奇的夫人?!   安德烈的这句话让Lee有些意外。作为一个行事周密的人,Lee很早便打探过这个黑手党的情况。他们这一任领导人叫伊奇,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老头子之下有几个副手人物,这其中包括他的亲生儿子、现年三十多岁的伊万诺夫,他最忠心的副手、也是整个帮派元老级人物阿列克谢,以及最近这些年新上位的面前的安德烈。至于伊奇的情妇Lee并没有多做了解,只听说此人年纪比伊奇小很多,而且还不是E国人,但是却很得老头子的欢心。   “尤其最近一两年,这女人代表老头子出席了很多帮派内的会议,俨然一副伊奇代言人的架势。听说还有传言说,老头子似乎有心在死后将继承人之位传给这个女人呢!”当初信息员小弟说这句话的时候,俨然是一种八卦的语气。不过Lee听到只是嗤笑一声,“伊奇还没有色令智昏到不信亲生儿子而去信一个情妇的程度。”   “不过这女人似乎确实有些本事,听说安德烈都投靠了这个女人。”   “安德烈投靠她?你确定你没说反?”   Lee当时的确是这样认为的。作为整个E国最大的黑手党帮派,Lee从来不认为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能够有能力控制住它。那帮人之所以对这个女人表现得似乎言听计从,无非是因为她是老头子的代言人。一旦伊奇死了,这个女人将什么都不是。不过,看来这个女人也明白自己的情况,所以她勾搭上安德烈也是很正常的。毕竟伊万诺夫和阿列克谢都在帮派多年,他们没有理由——大概也看不上——这样一个外来的女人。只有安德烈是新崛起的势力,根基尚浅的他大概会需要伊奇枕边人的帮助。   思绪回转,Lee转眼看向路娜·伊奇——与之前探听到的一样,这人一看就是一个黄种人。她身材高挑,尽管穿着的是一套低调的黑色套装,但是依然掩盖不住其性感的身材。女人头上戴着大的遮沿帽,还用一副大墨镜挡住了大半张脸,但从露出的下巴和鲜红的嘴唇推断,女人应该长得不错。这样一副皮囊,的确很有吸引人的资本。不过——Lee瞥了一眼一旁的安德烈——能把这女人扶到“伊奇夫人”的位子上,安德烈也是厉害。要知道,伊奇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家大业大”的“家族首脑”,这样的人身边从不会缺女人。事实也是如此,这么多年来,伊奇身边的女人似乎就没有断过。不过除了他的发妻外,他从没给过任何人名分。现在老头子居然会给这个女人“伊奇夫人”的法律身份,估计安德烈从中出了不少力。毕竟,就算安德烈再得老伊奇的的喜欢,但是相比于伊万诺夫,他有一个先天的劣势,就是他不是伊奇家族的人。作为“家族企业”,伊奇的继承人势必从一起家族内诞生。但是这个“路娜·伊奇”的出现似乎打破了看似无解的困局,如今这个女人也是伊奇家族的人,将来还可能怀上老伊奇的种,如果运作得当,老伊奇对儿子失望而将位子传给美娇妻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而到时,安德烈就可以稳居幕后,成为组织的“无冕之王”了。   想到这里,Lee挑了挑嘴角,看向两人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玩味。或许是这种目光让人有些不舒服,安德烈在介绍完后微微侧身,似乎想将女人挡在了身后,不过还没等他做完,那边一直安静的路娜·伊奇却开了口。   “清道夫先生,您好。”   伴随着问候声,路娜·伊奇伸出手来,似乎是想和Lee握一握手。然而Lee当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身子却突然一震——这女人的声音为何会如此耳熟?   因为这一瞬的失神,Lee一时竟忘记了动作。直到一旁的安德烈咳嗽一声,他才猛然回神,而后立刻伸出手去。   “你好,伊奇夫人。”   对方的手很柔软,而且礼貌地一握后便迅速回撤。而Lee还是注视着对方,一时无法回神。   “两位,我们还是坐下谈吧。”   安德烈说完,便引着女人到一旁的沙发落座。Lee也打起精神,在另一侧沙发上坐下。安德烈没有坐下,而是像下属一样站在了女人的身旁 。Lee心中暗笑——这个安德烈做戏还真是做足全套。   待所有人就绪,女人这才开口:“听说清道夫先生坚持要见我丈夫,不知道您到底有什么事情要问他?”   因为女人说的是E国语言,所以安德烈自动充当了翻译。然而Lee看着女人开开合合的嘴唇却一阵阵地失神,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始终在他心头萦绕不去。女人声音,总让他想起一个人……   阿月,他的妹妹……   “清道夫先生?”大概是看Lee许久没有说话,安德烈忍不住出声提醒。Lee回过神来,他没有看安德烈,而是对着路娜说:“伊奇夫人,您可以摘下眼镜么?”   这个要求非常的突兀,安德烈听到忍不住皱眉,就在他刚想开口警告一下对方注意自己的言行的时候,女人却已经抬手,从善如流地摘掉了自己的眼镜。   一张美艳的面庞出现在Lee眼前。尽管对方的妆容有些浓,可是Lee还是一眼认出,女人的长相与自己的妹妹并不相同……   她不是自己的妹妹……   失落感浮上了Lee的心头,他自嘲地挑了挑嘴角,自己刚刚在期待什么?这个女人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妹妹?两个人不过声音有几分相像而已。、……   这不过又是自己一次不切实际的期望。   “清道夫先生,”冷眼旁观多时的安德烈凉凉地开口,“您已经见到伊奇夫人了,她是伊奇先生最信任的人,伊奇先生与夫人之间没有秘密。所以你想问的问题,可以问了。”   安德烈能把这个女人带过来,也算是有诚意了。于是Lee直接开口:“我想知道‘教授’的真实身份。”   “‘教授’?”安德烈眨眨眼睛,明知故问,“哪位教授?”   “那位‘教授’”,Lee没有心情同他兜圈子,“‘自由东方’的创始人。”   “听说这个人十分神秘,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为什么您觉得我们会知道呢?”   安德烈显然是打算将装傻进行到底了,Lee心头烦躁,索性直接揭老底:“‘自由东方’的背后金主是你们,最近几年你们的很多业务都是通过这个网站来管理和运行的,包括网站的核心服务器也都在你们的地盘上。但是‘教授’却并不是你们的人,他只是创立了这个网站,并且负责他的日常管理,你们只需要坐在后面安心收钱就行——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安德烈虽然嘴角还是微笑着,但眼中的笑意却越来越淡,看得出他很不喜欢Lee咄咄逼人的架势。不过还没等他开口,旁边的路娜却先发了问。   “清道夫先生,您为什么想要知道‘教授’的身份?”   “我有我自己的原因。”Lee没有正面回答,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落到路娜身上。   “那是什么原因?”路娜追问。   Lee有些意外地瞥了一眼,只见女人眼神认真,全然不似普通傀儡那般事不关己。Lee心中一动,难道说自己刚刚的猜测是错的?   不过当下并没有思考的时间,因为安德烈也对这个问题紧咬不放:“确实,我也很好奇您的理由。像您刚刚说的,‘教授’可是我们的一个很得力的帮手。”   “你确定这个帮手是‘你们’的?”Lee嘲讽地抬眼,“上次我说让你好好查查中国的事,你查清楚了么?”注意到路娜瞥向安德烈的泠然目光,Lee心思一动,他转头对路娜说,“不如让我来给伊奇夫人讲述一下事情的原委?当初‘教授’联系我,说有一个大雇主想雇我完成一个任务。为此他付给了我三百万美金的订金,还安排了一些先期的考验。然而当我通过考验后最后他告诉给我的‘终极任务’却是让我去绑架中国的一个警察。我觉得不太对,所以留心了一下,结果就在我绑走那个警察的同时,几个门外汉带着不专业的工具异想天开地想在中国警方的重重警戒下去暗杀E国商务部部长——我猜想,这应该才是我的雇主原来想要安排给我的任务吧?”   注意到路娜渐渐冷下来的眼神,Lee嘴角轻挑,开口道:“伊奇夫人,我们这一行,名誉是很重要的,所以我必须要向您声明,中国那场糟糕的暗杀,并不是我所为。”说到这里,他邪气地一笑,“当然,我答应雇主的事,也从来不会让他们失望……”   Lee说完便看向安德烈,等着他将自己的话翻译过去。然而还没等安德烈开口,路娜便已经对着安德烈发难了。只见她对着安德烈快速说了一番话,而安德烈也回了他什么。虽然两人说的都是E国语言,Lee完全听不懂,但他仍能从两人的表情中看出,这位夫人对刚刚得知的情况很不满意。   “清道夫先生,”片刻后,路娜对着Lee开口,这次她说的是流利的英语,“感谢您做出的解释,我们也清楚了您的要求。只是‘教授’的身份只有我丈夫清楚,我会将您的要求转告给他,也会将他的回复转告给你。请您再耐心等待几天,我会尽快给你回复。”   Lee看得出女人眼底的怒意,所以他明白,自己的问题会得到解答。于是他满意地笑笑,站起了身。   “既然这样,我就静候夫人的回复了。”   说完,Lee走出房门。门外不出意料地站着一个保镖,Lee向他伸出手去,那人将Lee先前交出的武器归还给了他。Lee接过自己的东西,大步离开。   走出宾馆没多久,Lee的手机就震了起来。Lee接起电话:“喂。”   “老大,怎么样,见到伊奇了吗?”   “老头子没见到,但是看到了他老婆。”Lee说。   “路娜?她已经是伊奇的老婆了?!”   “是,你再去给我好好查查这个路娜·伊奇,尤其是她和安德烈之间的关系。”   “怎么了?路娜不是安德烈安排在老头子身边的美人计么?”   “事情恐怕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总之你好好查一查,尤其是这个女人和安德烈、伊奇还有伊万诺夫之间的关系。”   “好,我这就查。”   对方应下,很快挂断了电话。Lee收起手机,目光变得深邃——他有种预感,只要方法得当,自己的愿望一定能够实现…… 第120章 目的   “哥,你好厉害啊!”   “哥,我这次考试又考了第一名,你妹妹我是不是特别棒!”   “哥,你说我的中文名字是‘月亮’的意思是吗?那‘月亮’的汉字怎么读啊?”   “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妈妈的……”   “哥……”   酒杯中的冰块已经融化,将酒稀释得淡而无味。就像曾经的美好,也在漫长的时光中被稀释成了淡薄的回忆。还有曾经强烈的希望,也在一次次的失望后变淡、再淡,最后成了一块不敢触碰的轻纱,生怕丁点的扰动,便会彻底碎掉,而后随风而去。   其实从当初那个人贩子说出妹妹中枪落海开始,他就知道,妹妹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只是心底总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毕竟没有人找到她的尸体,说不定妹妹真的没死呢?当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幻想有多么可笑,毕竟那些外国佬警察是出了名的视而不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有人捡到了一具浮尸,大概率也会被他们当成失足落水的酒鬼,然后草草结案。   正失神的时候,突然,一杯酒推到了自己的面前。Lee意外地抬眼,只见调酒师微笑解释:“有人帮您点了这杯酒,先生。”   Lee顺着调酒师的目光看去,发现是一个站在包厢外的男人。这人的样子有点眼熟,Lee花了点时间才想起来,这正是前天他与伊奇夫人会面时站在门口的那位保镖。   Lee瞬间了然。他拿起送给他的那杯酒,走向那个包厢。   见到他走来,那保镖似乎完全不意外,只是在Lee想要推门的时候用眼神示意他留下武器。Lee抬了抬手示意自己并没有带枪,保镖这才放他进门。   不出所料,包厢内坐着的果然是路娜·伊奇。   “伊奇夫人,幸会。”Lee端着酒杯坐下。   “看到您一个人在喝酒,就忍不住打个招呼,希望您不要介意。”   路娜·伊奇的英语纯正,透着一种女性的优雅。相似的音色让Lee不自觉地又想起自己的妹妹。他还记得妹妹小时候英语就很好,如果她还活着,是不是也会像路娜这样迷人?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直接,路娜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顺势避开了对方的直视。Lee立刻回神,忙开口道:“不好意思,我刚刚有点走神。”   路娜笑笑,她开口道:“清道夫先生,我是长得很像你认识的什么人么?”   Lee犹豫地顿了顿。职业本能告诉他不应该对任何人说实话,可是女人的声音实在太像他的妹妹了,于是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不是模样,是声音。你的声音,很像我的妹妹。”   “哦?”女人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来了些兴趣,她继续问,“您妹妹是个怎样的人呢?”   “她……很可爱,也很开朗,总愿意缠着我问东问西;她也很聪明,虽然我们当时很穷,上不起很好的学校,可是她的成绩却一直很好……”   Lee本来并不想多说,然而或许这些事实在压在心头太久,话匣子一打开便怎么也收不住。他开始给路娜·伊奇讲起了自己和妹妹相处的点点滴滴,从儿时到长大,再到分离……当说到最后的分离时一股酸痛的情绪突然从心底直溢鼻尖。Lee连忙收住了口,端起酒杯狠狠喝了一口,顺便压下差点流出的眼泪。   路娜似乎也被Lee的情绪给打动了,她用一种似乎关切又似乎压抑着某种情绪的声音问:“那您妹妹现在在哪里呢?”   “几年前她被人绑架,之后就失踪了。”Lee回答,而后他看向路娜,话题一转,“绑架他的人就是‘教授’。”   听到这句,路娜的目光猛地一凛,但却又很快恢复如常。只见她再次端起酒杯,状似随意地问:“您是怎么确定绑架令妹的人就是‘教授’呢?”   “我找到了当初绑架和贩卖她的人,他们都向我确认,幕后的老板就是‘教授’。”   至此,Lee言语中的杀意已经完全不加掩饰。路娜显然也听出了这种意思,所以她又恢复了之前那礼貌微笑的表情,开口说:“清道夫先生,想必您也清楚,‘教授’是我们的朋友,您为什么觉得我们会将朋友的信息出卖给你呢?”   “因为你知道,‘教授’并不是一个可靠的朋友。”Lee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没错,你们的网络是他搭建的,但是伊奇夫人相比您也听说过一个词:网络安全。如今你们组织几乎所有的地下业务都是通过这个暗网来进行,也就是说,这个网站的管理者其实掌握了你们所有的信息。一旦有一天这个人反水,您有没有想过他会给你们的组织带来多大的打击?”   虽然信息员对路娜的调查还没有完全做完,但是上次的会面后,Lee确认了一件事,就是路娜·伊奇绝对不是安德烈的提线木偶,这个女人在伊奇身边乃至黑手党中立足绝对有她自己的本事。既然如此,她一定会对黑手党的安危非常在意。果然路娜在听到这番话后渐渐收起了笑容,Lee知道对方听了进去,于是继续说,“而且,这个人现在已经显示出了不受控的迹象。明明你们才是他的老板,可是他却偷偷篡改你们的命令,把我支去做别的任务——那如果他再以你们的名义去做别的事情呢?还有,或许您还不清楚,中国的那次暗杀,我听说杀手之一后来是逃到了E国——您猜他是想来投奔谁的呢?”   Lee侃侃而谈,本以为路娜会完全被自己说服,可是没想到路娜·伊奇却越听越平静,到最后甚至露出了笑容:“清道夫先生,不得不说,为了实现您的目标,您还真是不遗余力。”   “我承认我有我的私心,但我认为我的私心和你们的利益并不矛盾。”Lee直言。   “是么?”路娜轻轻摇晃着酒杯,笑得不置可否。   Lee注视着路娜,从对方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信息。他突然心中一颤——自己是不是低估了这个女人?其实安德烈和路娜·伊奇都跟自己强调过一件事,就是“教授”其实是他们的合作伙伴,那人开设的网站帮这帮人实现了数以亿计的业务及资金流转,自己凭什么相信他们会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而将一个如此重要的人物交出来?Lee突然回想起来,自己一开始是并没有打算对安德烈他们说实话的,可是现在怎么就将全部的真实目的都说出去了?   似乎,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   想到这里,Lee的后背突然有些发凉。难道说女人从一开始就是通过这种“共情”的方式在诱骗自己说出全部?自己是不是掉入了她的陷阱?而他们在得知真相后,究竟会如何做?……   想到这里,Lee不自觉地警惕起来,他拿起酒杯装作喝酒,目光却顺势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前这包厢中只有三个人:自己、路娜·伊奇和那个保镖,不过那名保镖是站在门口,远不及自己现在与路娜·伊奇这么近,如此看来,至少他们应该没打算现在动手……   Lee咬咬牙,看起来眼前还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自己还有努力的空间。不过自己该说的已经都说了,还有什么能够打动这个女人的呢?   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他们最初找自己,一定是有目的的。当然这个目的很可能就是之前的暗杀,但是暗杀之后这人还愿意见自己,是不是说明自己还有用处?   想到这里,Lee决定搏一搏。   “伊奇夫人,”Lee开口,“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嗯?”路娜·伊奇转过眼来。   “您告诉我‘教授’的真实身份,我可以再帮你们做一件事——无论是什么事。”   路娜·伊奇的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意外,她探究地看向Lee,只看到后者坚定的目光。   “清道夫先生,”路娜·伊奇开口,“您真的愿意付出一切,只为了给您妹妹复仇?”   “这是我现在唯一活着的理由。”Lee开口,认真,郑重,破釜沉舟。   一丝异样的光芒从路娜·伊奇的眼中一闪而过。她靠回椅背,顺势拉开了和Lee的距离,而后她说:“您的意思我清楚了,我会将它转述给我丈夫的。”   Lee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房间。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出门后,路娜将自己杯中的东西一饮而尽,眼角闪过一丝泪光。   夜色渐沉,女人也在保镖的陪伴下回到家中。推开卧室的门,老伊奇已经睡下了,一位医生正在旁边守着。见到路娜出现,医生忙迎了过来。   “我丈夫今天怎么样?”路娜·伊奇问。   “刚刚先生突然头痛,然后还发生了呕吐。我们给他用了药,这会儿他已经睡下了。”   听到这话,路娜·伊奇的眉头皱了起来。她问:“还是肿瘤造成的?”   医生点点头:“从上一次的脑CT看,伊奇先生的肿瘤又扩大了近1/4,所以之后他的各种症状可能更加明显……”   路娜·伊奇沉默了片刻,她一只手状似随意地捂着腹部,沉声问:“我丈夫大概还会有多长时间?”   听到这个问题,医生一时没敢开口。直到路娜·伊奇眼光瞥来,才斟酌着说:“实话说,脑瘤晚期病人的情况因人而异,不过伊奇先生的肿瘤位置太接近脑干,一旦脑干功能被破坏,人可能很快就会……”医生顿了一下,回避了那个词,转而说:“如果伊奇先生还有什么想要交代或安排的事,最好最近就做了,避免将来他的意识出现混乱……”   路娜·伊奇眉头皱得更深,她思量了一会儿,对医生说:“关于我丈夫的情况,绝不准对外人说,明白吗?”   医生当然知道其中厉害,忙点了点头。路娜·伊奇这才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   走到床边,路娜·伊奇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丈夫的手,另一只手却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也不知是不是本就没睡熟,老伊奇竟睁开了眼睛。路娜·伊奇露出温馨的微笑,轻声说:“你再睡会儿吧。”老人没多说什么,又闭上了眼睛,只是也握住了女人的手。路娜·伊奇就这样由着他握着,过了片刻,感觉老人睡熟了,这才缓缓抽出手,轻轻离开房间。   走出房间,仆人迎了上来:“夫人,安德烈先生来了。”   听到这话,路娜·伊奇似乎并不意外,她点点头:“让他去书房等我吧。”   书房。   “听说你今晚见了清道夫?”安德烈开门见山。   “我需要了解他找‘Professor’的真正目的。”   “怎么,难不成你还真想把Professor卖给他?”安德烈冷笑,“别忘了,Professor可是我们一颗重要的棋子。”   “你说的是他的暗网业务?那个网站现在已经成熟了,就算他不在,网站的运行也不会受太大影响。更何况,”说到这里,路娜·伊奇冷笑一声,“‘Professor’现在恐怕已经不完全是我们的人了。”   听到这话,安德烈眼中也是闪过一道狠光:“我也真没想到他居然敢背着我们勾搭上了伊万诺夫……”   “而且他都没费太多心思去掩饰,就说明根本不怕我们知道。如果暗网也到了伊万诺夫的手里,事情就更麻烦了。所以还是尽快将网站收回到我们自己人手里更安全。”路娜·伊奇总结。   “所以你打算让那个家伙出手?”安德烈犹疑,“你对这个人这么信任?”   “多一个人动手没什么不行的。更何况,‘Professor’这个人警惕意识很高,我们还都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如果你要真想问,就得尽快了,我怕老头子哪一天真的突然倒下那就……”   安德烈话音未毕,屋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两人连忙走出门去,只见有人匆匆跑过来,焦急地向路娜·伊奇汇报:“不好了夫人!先生突然抽搐昏迷了!……” 第121章 分析   中国,S市。   刑侦队会议室。   “各位,今天我们开这个会,主要是来汇总一下这段时间关于陶涛的调查结果。”沈严以一句简单的话开场,“大家都知道,前段时间我们联系上了陶涛的前妻杜心盈,从她那里获取到了一些重要信息,程队,你把当天的情况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吧。”   程晋松点点头,将前几天和杜心盈线上会面问询的情况讲给了众人,并总结道:“杜心盈的话能够让我们明确以下事实:首先,陶涛有作案的地点与时间;其次,案发前陶涛身边应该有一个关系亲密的女性,但是在案发后消失,这一点符合被害人的时间特征;还有就是陶涛在警方讯问时说了谎。结合陶涛的职业与工作地点,这一切都说明,陶涛有很大的作案嫌疑。”   “还有一个细节很重要,”江厉接口补充,“当初我们带人去S大学门口设伏时,陶涛当时就在S大学对面的一个商场内。监控录像拍到了他,而且时间也和我们抓捕的时间相吻合。”   沈严点点头,说:“所以,综合所有这些,我们已经可以确定,陶涛就是当年分尸案的重要嫌疑人。所以接下去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陶涛犯罪的确实证据。”   “根据杜心盈回忆,再结合S市地图,我们找到的陶涛老房子的所在地,”方礼源接过话头。他展示出一张旧照片,介绍道:“这里是很多年前某大学盖的一批家属楼,都是独门独院的设计。后来因为学校拆分合并,这批小楼就都卖给了地方。我们已经跟杜心盈确认过,陶涛所有的就是这里的4号楼。但遗憾的是这片住宅在七年前的城市改造中已经拆除了。我们从房产局调取了这栋楼近20年来的交易记录,发现陶涛这套房子是在他出国后第五年才卖出去的,接手的房主是一对夫妻,他们的孩子有躁郁症,经常大喊大叫,还会乱砸东西,所以他们才买下了那个地方。我们问过这对夫妻,他们说他们没有发现过房子中有什么可疑现象。不过他们买房子的时候距案发已经五六年了,以陶涛的缜密来说,他应该早将那里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案发地实际上是最能锁定凶手的关键线索。但是时间的流逝让这条线索彻底断绝,无疑大大增加了破案的难度。不过事情已经发生,怎么遗憾都于事无补,所以沈严看向程海洋和秦凯,问:“关于陶涛的调查有什么发现?”   “我们查了陶涛最近这些年的出入境记录,”秦凯回答,“发现他最近这些年每年基本上都会来国内一两次,其目的包括参加会议或是参与手术等等。其中以我国北方的几个城市居多,比如咱们市,H市,还有帝都等等。我和江厉分别联系了这几个城市的同事帮忙打听了下,结果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就是陶涛这个人有个怪癖,他每次参加各种会议时从来不住会议方安排的酒店,而一定要住另外一家五星级酒店。即使有时候会议安排的酒店本身就是五星级酒店,他也一定会另外选一个。据有个跟他打过交道的工作人员说,陶涛给出的说法是他妻子会过来——别的不知道,至少他上一次在咱们市入住的时候,监控可没拍到他妻子。”   “而且,他每次住店时都有使用□□登录外网的记录。”程海洋补充。   “说起外网,我这边也有个小发现,”沈皓说,“之前和杜心盈了解情况时杜心盈说过,陶涛很自恋,也很喜欢看推理小说。这让我想起了一件事,你们还记得前段时间那个模仿作案中,幕后指使者用的是什么网名吗?”   “C-artist。”程晋松最先回答。   “对。”沈皓点点头,“我们当时都不知道这个C是什么意思,后来我在一本推理小说上看到了这样一句话。”   沈皓说着调出一张图片,上面是一本小说的封面,还有一句话:“罪犯是有创意的艺术家,而侦探则是评论家。”   “这是G.K.切斯特顿的著名小说《布朗神父探案集》中的一句名言,”沈皓指着图片介绍,“所以我猜测那个C就是犯罪Crime这个词的缩写。”   “犯罪艺术家,”崔明友啧了一声,“这人还真挺自恋。”   “据陶涛的前妻说,陶涛就是一个非常自恋的人。”沈严说,“据说他会将所有关于他的报道都做成剪报收集起来。”   “从年初的模仿案来看,凶手对他当初犯下的案子也是很得意的。他之所以跟马浩宇、孙希凯那两个小子打赌,也有炫耀的成分。而且他特意赶到咱们市来看结果,不排除有重温旧梦的目的。”程晋松说着想起了什么,“不过他如果真的对当初的案子那么得意,按说他应该不会忍上20年才开始炫耀,很有可能他还在什么地方说过这件事。”   “是,”沈皓点点头,“所以我也查过网上关于这起案件的讨论,不过目前还没有看到疑似陶涛的发言。考虑到陶涛上次发言是在暗网上,我在‘自由东方’也发了个帖子,不过目前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回复。”   “陶涛上一次差点被我们逮到,之后肯定会更小心了。”沈严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向手中的笔记。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掌握的全都是间接证据,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可以将陶涛与当年的分尸案挂上钩。然而,时间已经过去了20年,案发地都已不在,他们还有什么方法能够锁定嫌疑人呢?   恐怕,还是得从人入手。   理清思路,沈严开口问:“陶涛现在的家庭情况和单位情况查清楚了吗?”   “查过。”这回是唐晴开口,“陶涛现在的妻子叫Amanda Kim,35岁,是个美籍韩国人。他们有两个女儿,一个12岁,一个8岁,现在都在韩国读书。”   “工作方面,陶涛现在主要是大学教授,还有一个自己的美容诊所。”苏墨涵说,“从网站上能够查到陶涛在大学的任教课程以及他美容诊所的一些员工信息,都在这里了。”   苏墨涵说着,将一沓纸递给沈严。沈严接过翻了几页,突然,他在相关人员照片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这个人是不是北京那次我们见到的陶涛的助手?”他指着照片上的人同程晋松确认。程晋松凑过去看了一眼,而后确认地点点头:“是他。”   沈严看着照片旁边关于这个年轻人的资料,可是上面只写了一个Henan Wu。沈严眉头微皱,他举起那张照片问苏墨涵:“关于这个人你还查到些什么?”   苏墨涵摇摇头:“网站上只写了这个人的名字,别的没写什么。”   “Henan Wu?吴赫男?”突然,秦凯想到了什么,“欸这人是陶涛的助手,好几次陶涛来开会时带着的人都是他,我在会议登记上看到这名字好几次。”   沈严听得眼睛一亮:“会议主办方那里有没有登记过这人的其他信息?”   “应该有,我可以去问问。”   “怎么,这个人有什么问题?”一旁的方礼源问沈严。沈严点点头:“上次我们去北京见陶涛的时候,我见过这个人。他是陶涛的助手,而且负责陶涛的行程安排,所以他一定对陶涛很了解。而且,这人口音一听就是北方人,如果我们能找到他的亲属,并借机联系上他,说不定可以从他那里获得一些关于陶涛的信息。”   “可是,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程海洋有点担忧。   沈严理解程海洋的顾虑,说:“所以我们要先联系上他的父母,先了解一下吴赫男这人的品性以及他和陶涛间的关系,然后再计划怎么同他接触。”   这倒的确是个好方法,众人一致点头,秦凯更是大声道:“我一会儿就去找人查他的信息!”   秦凯行动迅速高效,会议结束不到10分钟,他已经把吴赫男的全部信息都要了过来——不仅有他的手机号,还有他的身份证号和护照号。有了这两个证件警方迅速就查清了他的相关信息,沈严的确没听错,这个吴赫男就是本省C市人,而且他的父母现在仍在C市居住。得知这个信息后,沈严立刻联系了C市警方,很快C市警方反馈回了吴赫男家庭的情况,吴赫男一家住在C市下属的地级市,其父亲是一个聋哑学校的副校长,母亲是一个普通初中的教师。两人都没有任何犯罪记录。考虑到父母二人的职业和文化水平,重案组众人都觉得可以与吴赫男的父母进行联系。于是沈严带人亲自跑了一趟C市,向吴赫男父母了解了吴赫男求学的基本情况。据吴父吴母介绍,吴赫男是在4年前大学毕业后申请的韩国某大学的硕士学位,当时的导师就是陶涛。在跟随陶涛学习三年并取得硕士学位后,他又继续跟随陶涛攻读博士学位。而他做陶涛的助手也有两年多的时间了,据说主要负责陶涛任教科目的作业批改及他的各项行程安排。   “他们韩国也是挺烦人的,导师的研究生简直就像导师的免费劳动力一样,孩子说他不光得管导师工作方面的事,就连他家里的很多事也让他去做。”   “也就是说,吴赫男对他导师包括他导师家庭成员都很了解?”   “小男说都认识。”吴赫男父亲点点头,而后问,“警察同志,你们打听这些是想做什么?小男他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只是想向他了解一些事。”沈严说,“能不能帮我们联系一下您儿子,我们有些问题想要问他。” 第122章 碰撞   网络上。   “你是谁?”   “一个想和你做交易的人。”   “什么交易?”   对方发来一张照片,当点击看到大图的时候,接收者的双瞳突然一缩。   “这是什么意思?”   “酬劳。”   “你还没问我,就先把酬劳给我了?”   “因为我觉得应该让你看到我的诚意——而且,我需要的东西很简单,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你想要什么?”   “一个可以与‘教授’面对面的机会。”   “什么教授?”   “‘教授’,你的boss,暗网的传奇人物。”   “对不起,我想你搞错了,我并不认识什么‘教授’。”   “我不会搞错的。不用这么着急拒绝我,你可以再想一想,如果决定了,随时可以联系我……”   S市,机场。   “师姐!”吴赫男一边招呼着,一边快速跑向一个年轻女子。他来到女子近前,用韩语开口:“不好意思飞机晚点,师姐你是不是等了很久了?”   “没关系,还来得及。”女子微微笑笑,眼睛却不自觉地瞥向吴赫男的背包,“材料带过来了吗?”   “哦,都带过来了!”吴赫男忙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女子。女子接过打开,瞥了一眼内容没问题便放回了自己的包里。而后她看向自己这位师弟:“说起来,你怎么会突然回中国?”   “回来看我奶奶。”提起这个,吴赫男脸上露出忧色,“昨天我爸给我打电话,让我尽快赶回来一趟。我估计她可能不太行了……”   “啊,对不起……”女子一听也露出同情之色。吴赫男摇摇头,苦笑道:“我奶奶瘫痪在床已经好多年了,我们全家都知道早晚有这一天。我能赶得及回来见她最后一面,也不会算有遗憾了。”大概是不想再说这个伤感的话题,他转而对女子说,“倒是辛苦师姐还要替我出差了。”   “没关系啦,反正我也喜欢旅游。”女子笑笑,而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老师怎么样了?”   “他最近身体还是不太舒服,这几天都没去学校。我说要去老师家看看,老师还说不用。”   “老师大概也是前段时间太辛苦了。”女子说,“接连出差还有课程还有手术……”   “可不是……啊糟糕!”吴赫男说着突然大叫一声,“完了教授让我把上次开会时那几份资料整理好之后发给他,我忘记拷到我笔记本电脑里了!”说到这里,他突然瞥见女子的电脑包,“师姐你电脑里是不是也有那几份资料的备份?能不能给我拷一份?”   听到这话女子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犹豫,可是看着对面大男生一脸真实的焦急时,她还是开口:“没关系,我这里有。你有闪盘吗?我拷给你。”   “有有,谢谢师姐!”   于是,两人在机场大厅的一角找个地方坐下,女子打开自己的电脑,然后接过吴赫男递来的闪盘,插在自己的电脑上……   与此同时,到达大厅外。   “秦凯,什么情况,吴赫男怎么还没出来?”   “头儿,吴赫男飞机降落后没有直接出去,而是往出发大厅这边来见了一个女的。吴赫男给了那女的一个文件袋,现在又在那女的电脑里拷贝东西,感觉两人似乎是约好了在这儿交接什么东西的。”   “出发大厅?”沈严皱眉,“所以他有可能从出发大厅出来?”   “我觉得有可能。那女的看样子也是要坐飞机的。我觉得他俩可能就是事先约好的在这里交换东西。”   “好,你先盯住他,等确定他一个人的时候再过去联系他。我们这就去出发大厅。”   “好,我先盯着。一会儿等他们分开了我就去找他。”   “一定注意不要被认识他的人看到。”   “明白。”   结束对话,沈严对身旁的组员说:“吴赫男现在人在出发大厅,我们过那边去。”   机场的出发大厅与到达大厅虽然都在一个航站楼。但是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于是沈严安排江厉等在楼下,而自己则和方礼源、程海洋向电梯方向走去。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视线余光处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沈严脚步猛地一顿。   “怎么了,头儿?”程海洋问。   沈严望着自己刚刚视线扫过的地方,开口道:“礼源,你先上楼,海洋你跟我来一下。”   说完,沈严快步向刚刚看着的方向走去。而在他的视线中,一个男子正脚步匆匆地向大门口走去。沈严越看他的身形越确定自己的猜测,于是更加加快脚步,同时口中大喊:“站住!”   就在他喊出这一声的时候,前方的那个人突然撒腿就跑!   “站住!”沈严立刻也追了上去。他追着那人跑出了机场大楼,沈严在后面紧追不放,可是还没等他拉近和对方的距离时,就见一辆车突然冲到那人身旁,而那人立刻跳上车,然后车子疾驰而去!   “头儿!……”这时,程海洋终于追了上来,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沈严,“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沈严没有回答,而是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喂,我是沈严,帮我联系机场附近的交警,给我拦住SA1930Q的车——另外,提醒他们注意安全,车上有危险分子!”   挂断电话,沈严望着那辆车驶离的方向咬紧牙关——他绝对没有看错,刚刚那人一定是Lee!   因为沈严通知得迅速,附近交警立刻布卡,仅仅10分钟不到就堵到了那辆车。然而遗憾的是,此时车上只有一个司机,Lee已经不知所踪。   “说,刚刚坐你车上的人哪儿去了?!”沈严一把薅住司机的脖领子大声质问。然而,这人只是闭着嘴,什么也不肯说。   就在这时,沈严的电话响了起来,是方礼源通知他已经接到吴赫男了。沈严松开司机的领口,对旁边的警察吩咐:“把他押上车,带回警局!”   警局,审讯室。   被捕的男司机是一个20出头的男青年。与被捕时的缄口不言不同,坐进审讯室后这人就开始了狡辩:“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说的那人是谁。我当时正准备停车,结果那人突然冲过来拉开车门就上了车,然后就用刀逼着我向前开。我为了保命,只得照办啊!结果开了没多久他突然就跳下车逃走了。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你骗谁呢?!”程海洋一拍桌子,“监控录像清清楚楚地拍到你开车追上那个人并且主动给他开的门,他上车后没有一秒停歇车就继续开出去了。要不要给你看看啊?!”   “也行啊。”男青年呵呵一笑,完全地没皮没脸。   开门声响起,沈严和程晋松走进了审讯室。而男青年在看到沈严的那一刻,脸上的无赖笑容立刻收敛了许多。   沈严冲程海洋、江厉点了点头,那两人立刻起身离开了座位。与此同时,沈严和程晋松坐到了审讯的位子上。   “卓誉名。”沈严冷冷开口,“男,24岁,中国G省Q市人,五年前因为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   从沈严叫出这人的名字开始,男青年的脸上便显出了意外与紧张。程晋松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开口道:“怎么,没想到我们警方这么快查到你的身份?你进过监狱,只要一个指纹扫描就能查到你的全部记录。”   “卓誉名,”沈严继续开口,“我们已经查到你的租车记录,上个月Lee绑架我的时候,你就是他的帮手。如果你不想把‘绑架警察’的罪名一个人扛下来的话,就告诉我,Lee现在到底在哪儿,还有,他为什么又来了S市。”   卓誉名没有直视沈严的目光,身体的动作显示他现在颇为紧张,然而他却并没有开口。程晋松见状开口道:“卓誉名,你这样死扛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你我都知道所有这些事的主谋都是Lee,你最多就是个从犯,你想把你二十来岁的大好时光都用在替人背锅坐牢上吗?”   卓誉名抿紧了嘴唇,却仍是一句不发。   “卓誉名,我知道你也许觉得你现在替他背锅是讲义气,你觉得他对你很好,值得你为他两肋插刀。但是我告诉你,这不过是他笼络人心的手段。”沈严冰冷开口,“我可以告诉你,我卧底时曾经亲眼见到过他为了自己逃命牺牲掉了他所有的手下——所有!就像现在,你被我们警方抓了,你觉得他会为了你而挺身而出吗?最后承担牢狱之灾的是你,而他却依旧可以逍遥法外!”   沈严这一番诛心之语,明显动摇了卓誉名的意志,但就在他张了张嘴准备说什的时候,突然沈严的手机响了起来。沈严本想先挂断电话,等卓誉名把话说完,然而当看到手机屏幕上被屏蔽的来电号码时,他的眉头猛地一皱。   “喂。”沈严走出审讯室,接起了电话。   “你们没对那孩子用刑吧?”对面传来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Lee。   “想让我们放过他,你就赶快到警局来自首。”沈严冷冷地开口。   “那孩子就是我找来帮忙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为难他。”   “他什么都不知道?!”沈严冷笑,“你敢说上次你绑架我的时候帮忙的不是他?!他就是你现在的手下吧?今天如果不是我发现你的行踪,你们又打算在机场搞出什么事情来?!”   “沈严,我说过,看在当初你救过我的命的份上。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与你为难的。但是这次这件事事关我妹妹,我是绝对不会停手的。” 第123章 重合   “什么意思?你妹妹?!”沈严眉头皱了起来。   “你居然……不知道?”Lee的语气先是意外,继而变成了了然。他轻笑一声,开口道:“沈严警官,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你们中国警察的办案能力……”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沈严愈发警觉起来。他听得出,Lee明显话中有话。   “沈队长,我说过,如果可以,我是不愿与你为敌的。但是这次的事情我必须自己动手,既然你们也找到了线头,那我们就各凭本事吧,看看谁最先到达幕后的那个人。”   “你什么意思?……喂?!喂?!”   没等沈严把话问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沈严心觉不对,立刻返回审讯室内。此时,卓誉名显然已经开始对程晋松交代案情了。然而沈严不待程晋松告诉他进展,便直接问卓誉名:“卓誉名,你和Lee刚刚去机场的目标到底是什么人?”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只知道他是‘教授’的手下,是知道‘教授’真实身份的人。”   “‘教授’?!哪个‘教授’?”程晋松警觉地皱眉。   “‘教授’是这个人的绰号,他是一个名叫‘自由东方’的暗网的管理者,也是绑架李哥的妹妹的元凶。”   “当年是‘教授’绑架了 Lee的妹妹?!”这一消息让沈严和程晋松都颇为意外。卓誉名点了点头,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李哥告诉我,他一定要杀了‘教授’为他妹妹报仇。但是这个人的真实身份简直是个迷,我查了好久也没查出来。李哥费了好大力气,才得到了一个‘教授’手下的联系方式……”   “所以你们打算绑架这个人,逼他说出‘教授’的真实身份?”沈严问。   “也是有这个想法的……”卓誉名并没有否认。   “那你们查出这个人究竟是谁了吗?”程晋松问。   “还没有。”卓誉名摇摇头,“上次我们跟他联系的时候,我在发给他的图片中加了一个木马病毒,只要他点击了那张图片,那个病毒就会感染他的电脑,我们就可以追踪他的位置。实际上今天我们就是追着信号才来到机场的。”   “教授”的助手居然在中国?!程晋松和沈严都对这一结论无比意外。程晋松追问:“你们最后有找到人吗?”   “当时追到这个人在机场的楼上,也就是出发大厅那里。李哥跟我计划是他从楼内乘电梯上去,而让我开车绕道出发大厅那里。但是我刚准备启动车子,就看到他匆匆忙忙地从楼里跑了出来,然后就看到你们在追他。我意识到事情不对,就连忙开车过去接应他了。”   沈严的眉头皱了起来。卓誉名所说的话和刚刚 Lee对他说的话基本一致,看来他并没有撒谎。但是,他总觉得这中间似乎有什么重要的线索被他忽略了。到底是什么呢?……   见到沈严皱眉没有开口,于是程晋松接着问:“你说你给对方的电脑中安了木马,那你拿什么来查看?我们在你车上并没有发现电脑。”   “我将程序做了简化,通过手机就可以查看。”卓誉名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李哥下车的时候我把我的手机给了他。”   “所以说他现在依然能够跟踪对方的位置,是吗?”   “嗯。”卓誉名点点头。   !   就是这个一瞬间,沈严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了一个念头。他立刻对卓玉明说:“你现在还能不能查看那个信号在哪儿?”   “如果有电脑的话就可以……”卓誉名回答。   听到这句话,沈严立刻敲了敲审讯室的窗户,同时走过去打开了卓誉名双手的枷锁。与此同时,沈皓端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走进了审讯室。他将笔记本放在卓誉名面前。卓玉明抬眼看了看几人,见他们都示意自己操作,于是他便打开了电脑,熟练地敲击了起来。很快,显示屏上出现了一幅很像警局平面图的地图。一个光点在图上不断跳跃闪烁,最后定位在了接近屏幕中央的地方。   “这……?!”卓誉名看着最后的结果,震惊得只吐出了一个字。   “这是什么意思?”沈严问。卓誉名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那个人现在就在这里——你们公安局……”   “在我们局里?!”程晋松皱了皱眉,看向沈严的目光中充满了怀疑与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然而沈严却并不像程晋松那么惊讶,他继续对卓誉名说:“你还能不能进一步具体定位?信号在我们局里的什么地方?”   “这个只能显示距离,显示不了在哪个楼层……”卓誉名解释,沈严毫不在意:“没关系,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   卓誉名点点头,继续埋头敲击起键盘来。很快,他再次开口:“离得很近,大约也就几十米不到一百米这样。”   如果距离不足百米,那么也就是刚刚出审讯区。沈严心知自己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于是他快步走出了房间。过不多久,他再次回到了审讯室,这次还没等他开口,卓誉名先激动地叫了起来:“那信号离得更近了!现在应该就在这屋的正上下方!”   看着这一系列的变化,不用沈严开口,程晋松也知道沈严肯定找到了信号源。于是他在沈严示意下跟着走出了审讯室,一出门他便看到外间观察室的桌上多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而沈皓正在用这台电脑,不知在敲击些什么。   “哥,查到了。”这时沈皓开口,“这台电脑里确实被安装了木马程序,但是从注册表显示的安装时间看,应该是半小时前才刚刚安装的。里面那个人不是说他们是几天前发送的木马吗?这个时间对不上。”   “那是怎么回事?”沈严皱眉。   “一种可能是这台电脑被完全格式化过,然后在半小时前又浏览了那天那条消息,再次被安装了木马病毒;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上次那人浏览照片时用的并不是这台电脑,而他刚刚又用这台电脑重看了那条消息。总之注册表这里是造不了假的,这台电脑肯定是前不久才接触到那个木马病毒。”   虽然程晋松不知道这台电脑是谁的,但是从兄弟二人的对话中也猜出了大概。他问沈皓:“这个木马病毒应该是特异性的,而不是随便哪里都能碰到的吧?”   “从代码上看应该是,不过我觉得可以再和他确认一下。”沈皓边说边指了指审讯室内的卓誉名。   程晋松点点头,这才看向沈严,问:“这台电脑是谁的?”   “吴赫男。”沈严回答。程晋松一听大吃一惊:“所以说他是‘教授’的人?!”   “我觉得不太像。”还没等沈严回答,沈皓先开了口,“我刚刚检查了一遍他的电脑,没有洋葱浏览器安装过的痕迹,没有隐藏IP的程序,也没有隐藏系统,这不像一个经常混暗网的人的电脑——当然,也不排除他是个顶尖高手,能将痕迹隐藏得我一点也看不出来。”   虽然沈皓是这么说,可是沈严和程晋松对他的技术还是非常信任的。程晋松开口建议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先搞清楚这台电脑到底是不是卓誉名一直在追踪的那台,沈皓你刚才不是说时间对不上么?”   于是三人带着这台笔记本电脑走进了审讯室。沈皓将电脑放放在卓誉名的面前,两个计算机高手开始了业务交流。各种各样的天书一样的术语从两人嘴里不断蹦出来,别说沈严完全听不懂,就是程晋松也是云里雾里。于是趁着那两人聚精会神交流的功夫,他对沈严使了个眼色,两人安静地退了出来。   来到外间观察室,程晋松问沈严:“到底怎么回事,吴赫男怎么跟‘教授’扯上关系了?”   “刚才我们两个人审讯卓誉名时,我不是接了个电话么,”沈严开口,“是Lee打来的。”   “他打来的?!”程晋松精神顿时紧绷起来,“他打给你做什么?”   “他是想帮卓誉名脱罪。但他在跟我谈话的时候却说了这样一句话,说这次的事□□关他妹妹,所以他坚决要查到底。然后他还说‘原来你们警方并不知道自己抓到了什么人’。我听着觉得不对,再联系刚刚卓誉名说的那些,我突然想到,会不会 Lee所要找的正是我们刚刚联系的吴赫男。于是我就试了一下,没想到还真被我猜着了。”   这样的转折真的是大大出乎程晋松的预料:“所以,照现在这么看,难道陶涛就是教授?”   “你觉得不可能?”沈严反问。   “……倒是也不见得一定不是。”程晋松思索了一阵子才开口,“之前的分尸案,陶涛就是通过‘自由东方’联系上那两个小子的。而且按照他们俩所说,陶涛显然是‘自由东方’的老手。而且更值得注意的是,陶涛识破了我们的抓捕计划后,‘自由东方’网站的域名立刻更换了——这个时间卡得太巧了,但如果陶涛就是这个网站的管理员的话,整件事就很容易说得通了。”   “所以他才会让Lee除掉我,”沈严接着说,“目的就是一举两得。”   程晋松认可地点点头——的确,无论是暗网中的‘教授’还是现实中的陶涛,沈严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个有威胁的存在。   两人正说到这里,沈皓推门走了出来,给出了他们的结论:“经过我和卓誉名的分析,这台电脑应该不是他们最初联系时那个助手使用的电脑,而且它也没有登录过当时他们联系时用的邮箱。但是,这台电脑又确实感染了木马。我和卓誉名分析,很有可能通过移动接口感染的——也就是说那台感染了病毒的电脑插了一个U盘或者是移动硬盘,然后那个移动设备再插到这台电脑上时,就将病毒复制到了这台电脑上。”   “这病毒会自动感染所接触的设备?”程晋松问。   “其实按说不应该,可能是前一台电脑防御太强了,病毒只感染到了端口。按说前一台应该也能查到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只能显示出这一台。”   “病毒感染的时间能确定吗?”   “就是我之前说的前不久,”沈皓抬腕看了看手表,“距现在大概一个小时吧。”   “一小时前吴赫男应该才下飞机……”程晋松推算着。沈严听到这句话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第124章 锁定   此时,在刑侦队的会议室中,吴赫男正在父母的陪伴下不安地等待着——在机场见到警察时,吴赫男险些以为自己是遇到了诈骗犯。即使接到父母的电话是,他依然是懵圈的。直到见到了父母,听到他们亲口解释,吴赫男这才明白自己原来是被“骗”回来的。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显然并不只这一件事,当他们回到警局后,警方没有立刻跟他介绍详细情况,反倒是东拉西扯地问了很多他在韩国求学的问题。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没过多一会儿,那位姓沈的队长就来到会客室,要走了他的电脑。尽管吴赫男自觉电脑中没有任何违法乱纪的内容,但是一个公安局刑警队的队长拿走了自己的电脑,还半天不还回来,难免会让人心生紧张。   当然,感到紧张的并不只有吴赫男一个人,吴父对着方礼源说:“方队长,小男已经回来了,你们到底希望他配合调查什么事情?”   “几位再稍等片刻,等我们沈队长回来了,自然会跟你们详细解释的。”方礼源说。   方礼源话音刚落,会客室的门被推开,沈严、程晋松和沈皓一起走进了房间。方礼源走过去低声对沈严介绍了一下刚才问到的一些基本信息,沈严点了点头,而后走到吴赫男面前,说:“吴赫男,我们警方想和你确认一件事:在飞机降落后、我们接上你之前,你是不是使用过你的这台笔记本电脑?”   “是。”吴赫男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用它连接任何移动设备?”沈皓追问。   “啊?”吴赫男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哦,我有几份PPT忘存了,所以就在机场用U盘从师姐的笔记本那里拷了一份,存到了我的电脑里。”   “所以你用闪盘插在了你师姐的电脑上,从里面拷了几份文件,然后又将它插在了你的电脑上,是吗?”沈皓再一次确认。   “对。”吴赫男愈发感觉莫名与不安,他惴惴地问:“警官,你们到底想问什么?”   不想沈严并没有直接回答的他的问题,转而问道:“你师姐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她的韩国名字应该叫金恩真,是韩国人。她比我大三岁,现在是在陶教授这里做博士后。”   “她跟陶教授多长时间了?”   “好像蛮久的了……”吴赫男回答,“我到韩国的时候,她就已经在陶教授的门下了。听说她是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就认识了教授,后来陶教授来韩国,她也就跟着回到了韩国。”   “那从你的观察来看,她和陶教授的关系怎么样?”   “应该挺不错的。我刚去韩国的时候,她便是陶教授的助手。这些年教授的助手也换过好多个,她是唯一一个一直没变过的。”   “她平时都会帮陶涛做些什么事?”   “大多数都应该是整形手术相关的吧……”吴赫男不太确定地说。注意到程沈二人追问的目光,他解释道:“其实我平时不太见得到她,我主要是做老师在教学方面的助手,所以老师在大学里面上课的PPT、作业的批改主要由我来完成,而师姐她主要负责老师校外的一些工作,比如说整形手术等。平日里她并不经常去学校,我也不经常见到她。”   “那据你观察她的电脑技术怎么样?”程晋松问。   “电脑?”吴赫男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打字速度蛮快的,其他的好像就没什么了。不过她那台笔记本电脑倒是挺贵的——这是我一个爱玩电脑的师弟说的。他说她那台电脑好像是什么品牌的顶配机型。”   沈严和程晋松交换了一个眼神。至此,他们之前的种种猜测基本都已有了答案。于是程晋松开口对吴赫男说:“小吴同学,接下去我们要告诉你的事情,你要认真听好,同时一定要注意保密。”说完他又看向吴父吴母,“您二位也是如此,这很可能会关系到你们儿子的生命安全。”   听到“生命安全”四个字,吴父吴母瞬间紧张起来,吴母更是紧紧地抓住了儿子的手。程晋松忙安慰:“你们也不用这么紧张,我说的只是一种可能,只要你们注意保守秘密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警察同志,您别吓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吴母攥着孩子的手,不安地问。   “是这样,”这回是沈严开口,“我们怀疑吴赫男的老师陶涛是我们警方在追捕的一个嫌疑人。”   “陶教授?!”吴赫男一脸不可置信,“不会吧,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老师他最近几年来中国的次数并不多,而且……”   “我们说的案子并不是发生在最近几年的。”沈严说,“而且他可能涉及的犯罪事项也不止一桩……”   沈严的这句话说完,吴家三口同时瞪大了眼睛。吴父倒吸了一口冷气,而吴母则吓得脸色苍白,几乎快要哭出来。程晋松看得出三人十分紧张,开口说:“你们不用这么害怕,事实上我们怀疑陶涛参与了一个暗网的管理与运作,也就是说,他可能是一个非法网站的持有者。”   听到这么个“罪名”,吴父吴母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而吴赫男却开口问道:“暗网?是那种普通人登不上去的、不可被追踪的暗网吗?”   “是。”沈严点点头,“你很了解?”   “不不不,我可没上过!”吴赫男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也是听同学说的。”大概是注意到来自身旁父母的两道怀疑的目光,他忙又对着自己的父母又强调了一遍,而后再次转向沈严,说:“我刚才是想到了一件事,就是陶教授其实有两台笔记本电脑。他平时工作都是用一部黑色的ThinkPad,但是他出国开会的时候经常会带两台电脑。除了黑色的那台以外,还有另外一个银色的。我记得有次我曾经想帮他拿着那台,但他却说不用,感觉好像很不想让我动的样子。我以为可能是他的私人电脑,所以也没多想。不过经你们刚才那么一说……”   程晋松听明白了吴赫男的意思:“所以你怀疑那台银色的电脑可能就是他专门用来登录暗网的电脑,是吗?”   “反正平时出差的时候,教授的所有东西一般都是我们助手拎的,除了那台电脑。”说到这里,吴赫男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而且说起来,金师姐也不太喜欢别人动他的电脑——当然,电脑这东西毕竟属于私人物品,不愿意让别人碰,好像也没什么……”   程晋松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说:“你再仔细回忆一下,陶涛的那台银色的电脑什么品牌什么型号?”   “应该是一台X星人的笔记本吧,具体什么型号我不太清楚,反正是银色的,大概14英寸大小。”   沈皓闻言,二话不说打开电脑,迅速调出了该品牌电脑的官网。他指着上面各种型号的电脑图片问吴赫男:“你看下是哪一款?”   吴赫男浏览了半天,最后指着其中一款说:“应该是这个。”   沈皓立刻将那台电脑的型号记下。   那边,沈严继续问:“陶涛这台电脑一般都放在什么地方?”   “他平时上班是不带的,我只在他出国机场安检时见到过这台电脑两次。当时他都是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拿出来的。”   至此,几人想了解的问题已经基本都有了答案。于是沈严让吴赫男一家稍等,他则和程晋松、方礼源、沈皓一起退出了会议室。走到门外,程晋松最先开口:“如果吴赫男说的都是真的的话,那么那台银色的笔记本电脑可能就是陶涛专门用来上暗网的电脑。”   沈皓点点头,接着说:“那台电脑十分轻便,而且性能很高,很适合随身携带。陶涛用两台电脑来区分工作用机和犯罪用机,这就避免了被外人看到不该看内容的可能。如果我们能想办法接触到那台电脑,应该就能找到他从事犯罪的确切证据。”   “但是按照刚才吴赫男所说,陶涛把那台电脑看得非常紧,我们想要拿到可能并不容易。”沈严说,“更不要说他现在人还在国外。”   “或许我们可以以开会的名义把他再请过来。”程晋松开口,“按照吴赫男所说,他每次出国开会的时候都会带着这台电脑,到时候我们想想办法,说不定能找到机会。”   沈严想了想,程晋松的提议似乎是目前最为可行的办法,于是他点点头:“那我们要好好计划一下,毕竟陶涛已经知道我们怀疑他了,他对来中国应该会更加谨慎。”   “另外,”沈皓接着开口,“刚才卓誉名的木马病毒给了我一个启示,我也可以设计这样一个木马病毒,让吴赫男找机会插到陶涛的电脑上,这样我们就可以远程了解陶涛的电脑中到底都有什么。”   “这个风险恐怕有点大。”程晋松摇头,“陶涛能建立起一个暗网网站,说明他的电脑技术一定不差。吴赫男往他电脑里装病毒很可能会被发现,到时候计划失败是小,搞不好吴赫男本人都会有生命危险。”   方礼源从几人的聊天中已经听出了大概,这时他开口道:“刚刚我和他们一家聊了一阵子,我感觉吴赫男这孩子还是比较聪明的。我觉得我们不用让他去做太多,让他帮我们盯着陶涛就好。刚才你们不是说想弄个什么会议把陶涛骗过来吗?我觉得就可以让小吴从中使点劲儿,帮我们把陶涛骗过来——当然,我们可能得给他稍微做点指导,免得他太用力反而被陶涛发现破绽。”   沈严听完思量了一下点了点头:“行,就这么办吧。”   于是四人再次回到会客室,沈严把他们的计划说给吴赫男,没想到还没说完吴母便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太危险了!沈队长,我和孩子他爸已经打算让小男回国了,他不再在那边儿念了。”   几人闻言都微微一怔。吴赫男却不满地开口:“妈!”   “妈什么妈!你没听刚刚警察同志说吗?你那个老师根本不是个好人,你跟着他指不定碰到什么危险呢!算了算了,咱不念了!”   “妈!我还有不到一年就毕业了,你这时候让我回来我之前念的那些就都白费了!”   “白费就白费,总比没命强!……”   母子两人就这样吵了起来。沈严对劝架这种事最不擅长,还是方礼源开口道:“两位,你们先别吵了,听我说几句。赫男妈妈,我理解你对孩子的担心,但是从我们警方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陶涛并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狂,更何况您儿子之前没有任何让他不满的地方——包括这次我们让赫男回来,也是以回家探亲的名义,陶涛是不会对您儿子有什么怀疑的。至于我们沈队刚刚跟赫男说让他做的事,也一定是建立在不会引起陶涛怀疑的基础上,我们是绝对不会拿您儿子的命去冒险的。”见吴母似乎还有顾虑,方礼源建议道,“我觉得这样,您几位先回家好好商量一下,先确定小吴同学还要不要继续回韩国读书。如果他不想回去了,我们肯定不会强求;如果他想回去,咱们再研究他要不要帮我们忙的事。”说到这里他看向吴赫男,“我们不会让你做太多事,只要你留心一下陶涛的举动,然后定期汇报给我们就行。”   “那就不会有危险吗?!”吴母依旧紧张。方礼源笑笑:“我们会跟小吴定下一些暗号,外人绝对听不出问题的。”说到这里他指了指沈严,半开玩笑地说,“我们沈队长当年曾经在贩毒集团卧底好几年,这方面绝对经验丰富。”   方礼源这么说显然是想安抚一下紧张的吴父吴母,不过看两人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太大效果,倒是小吴同学听到之后双眼发亮地看向沈严,显然对沈严的过往充满了好奇与崇拜。方礼源见好就收:“那行,我们今天就先这样吧。您几位先回去休息一下,也好好商量商量,等商量好了咱们再聊。”   于是,几人将吴赫男一家送出门外。待他们乘车离开,方礼源这才和沈严、程晋松详细了解了他们刚刚的收获。当听说两起案件的嫌疑人居然是同一人的时候,饶是方礼源也难掩意外之色。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沈严,沈严目光坚毅,显然已经有了答案——   “现在我要去找个人谈判。” 第125章 立约   “嘟——嘟——嘟——”   电话在响了近半分钟后,终于被接了起来:“喂。”   “不是你小弟。”沈严开口,“会不会让你很失望?”   没想到听到电话那头是沈严,Lee却似乎完全不意外,他甚至还笑了笑:“如果你们能这么快就让他跑出来,我倒是会对你很失望。”   依旧是熟悉的调戏的腔调,沈严听到都懒得给反应。Lee似乎也不在意,开口道:“既然你们能问出我的号码,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事先声明,找我自首就免了。”   “我想跟你谈个条件。”   “谈条件?”Lee意外之余笑了出来,“沈队长您居然会跟我谈条件?”   “我知道你在找‘教授’,我们中国警方也在找他。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由我们警方来……”   “不可能。”沈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Lee打断,“我妹妹的仇我必须亲自报。”   “你为了你妹妹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私刑永远不是正确的途径,不如交给我们警方。”   “你们警方?你们中国警方能以什么罪名起诉他?他又没在你们中国犯罪!”   “他是多年前一起恶性杀人案的嫌疑人。如果我们将他定罪,一定是死刑。”   “什么?……等等!你们知道‘教授’是谁了?!”   “是。”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你们追踪的信号就在我们警局。”沈严说,“而且那个信号在一小时前消失了,对吧?”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过了好一阵子,Lee才开口沉声问:“他是谁?”   ‘教授’是谁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现在警局的那个并不是你们想要找的人,他也不是‘教授’的助手。你不要再管这件事了,交给我们警方。”   “沈严,告诉我,‘教授’到底是谁。”Lee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慑,但沈严丝毫不为所动:“你先答应我不再私自行动。”   双方一时无声,就在沈严等待Lee的最终答案的时候,突然,对方挂断了电话。   “就差一点!”沈皓气愤地摘掉耳机,“还有几秒钟我们就能定位到他了!”   “看来他一直在留意着时间。”一旁的程晋松开口,他看向沈严,“你觉得他会答应吗?”   “他找了‘教授’这么多年,现在答案就在眼前,他一定不会放弃的。”沈严语气笃定。   “可是他现在肯定猜到了我们会追踪他的信号,刚刚那个手机卡一定不会再用了。”沈皓皱眉,“如果他一直不联系我们怎么办?”   “这个倒不用太担心,”程晋松开口,“他和卓誉名肯定还有别的联络方式。”   之后,几人立刻提审了卓誉名,果然问到了两人的紧急联系方式,只是这个通讯是通过暗网发送邮件,也就是说警方注定无法追到Lee的行踪了。沈严倒也不心急,只是让卓誉名在暗网上给他留了个言,劝他与警方合作。只是Lee什么时候能看到这条留言——以及看到后将如何处理——恐怕就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了。   另外一边,在经过一天一夜的考虑后,吴赫男也终于做出了决定。他打算回到韩国,一方面继续自己的博士课程,同时配合中国警方监控陶涛的行踪。而作为回报,程晋松、方礼源将帮他联系中国的大学,确保即使陶涛被捕,吴赫男也可以回国继续完成自己的博士学业。   “那么接下来我们会教你一些基本注意事项和一些联络暗语。你尽快记熟,以后有什么情况就用这套暗语告诉我们。”   “好。”   于是,接下去的两天,警方对吴赫男进行了专门的培训,包括如何使用暗语、如何跟踪等等。颇为让人惊喜的是,吴赫男在这方面居然颇有天分,很快就将警方教的内容熟练地掌握了。   “我从小就爱看谍战剧,以前一直做梦能当个特工之类的。”吴赫男挠挠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而后他又说:“欸方队长,那如果把跟踪那几条反过来,是不是也可以用来检验有没有人跟踪自己啊?”   “差不多。”方礼源笑着说,“怎么,这就想反追踪了啊?”   “不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这阵子听你们培训,变得有点疑神疑鬼了,我有时候会觉得好像有人在跟踪我。”   “有人跟踪你?”方礼源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我来公安局的路上,就感觉好像身后有人在跟着我似的,但是我回头却没看见什么人。”   吴赫男说得很随意,但是方礼源显然并不将它当成个笑话。他对吴赫男说:“来,你跟我去个地方。”   方礼源说着,带着吴赫男向法证组办公室走去。与此同时,他掏出手机给沈严打了个电话,通知他到影音室集合。   “你是几点钟来警局的?走的哪条路?”唐晴问吴赫男,在得到小吴的回答后,唐晴迅速调出了监控录像,很快便发现了其身后多次闪过的人影。   “沈队……”唐晴一眼便认出了那个熟悉的人影——不光她认出来了,沈严和方礼源也都对那个身影太过熟悉——是Lee。   “这人看样子已经盯上小吴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派人保护下他?”方礼源轻声与沈严商量。沈严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什么,听到方礼源说话才开口:“这事你去安排吧。”   说完,他转身出了门。   沈严来到隔壁房间,叫出了沈皓:“登陆卓誉名的那个邮箱,给我联系Lee。”   “怎么了?”程晋松注意到沈严,也走了过来。   “他盯上吴赫男了。”沈严言简意赅。   “什么?!”程晋松和沈皓都吃了一惊。程晋松问:“那孩子没事吧?”   沈严摇摇头:“我觉得他是故意的。”   说话间,沈皓已经连好了暗网。他看向自己哥哥:“说什么?”   “告诉他,不许再打吴赫男的主意。”   沈皓迅速留言发送了出去。这一次Lee似乎就在等着他们,沈皓的消息发出去不到一分钟就收到了回复。于是双方就这样在线上展开了对话。   ——不许打那个孩子的主意,他不是你要找的人。   ——但是他认识我要找的人。你们是通过杀人案的线索找到他的对吧?所以你才说我们要找的是同一个人。既然这样,那孩子一定认识‘教授’。   沈严皱眉。他没想到Lee居然反推出了这一条。正在他思量如何回复的时候,Lee再次发来一条消息:   ——想让我放过他,就痛快告诉我‘教授’的真实身份。   即使透过屏幕,沈皓都感受到了Lee的威胁。他担忧地看向哥哥,不知道他打算怎样回答。   沈严的眉头也拧了起来。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开口:“帮我跟他说,我要跟他约法三章:第一,他不可再骚扰吴赫男及其家属;第二,他不可以再在中国境内进行任何违法犯罪行为;第三,如果‘教授’在中国境内,他绝对不可以影响我们中国警方的行动。”   沈皓将这些发了出去,很快便收到了Lee的回复:   ——相反的,如果‘教授’不在你们中国境内,你么也不能管我做什么。   ——可以。   ——好,那我们成交。所以‘教授’到底是谁?   ——他叫“陶涛”,剩下的你自己去查吧。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   对话至此结束。程晋松看向沈严:“你觉得他会守约吗?”   “至少这样暂时可以保证吴赫男的安全。”沈严说。   程晋松点点头。老实说沈严和Lee的这场交易不亏,毕竟保证中国及中国公民的安全对于他们来说是最重要的。至于Lee在中国境外的行动,他们其实本也无权过问。   “但是现在这样,我们就得行动迅速点了。”程晋松接着说,“虽然你只给了他一个名字,但是以Lee的水平,我觉得他很快就会查到他人在哪里。”   沈严点点头:“礼源那边对吴赫男的培训也差不多了,我让他尽快回韩国。我们这边也得加紧,尽可能不要让Lee捷足先登。”   于是,沈严立刻安排吴赫男回韩国的事宜,与此同时,程晋松也联系好了相关部门,定在一周后召开一次学术会议,并以会议组的身份邀请陶涛来中国参会。而另一边,Lee也已经离开了中国的土地,开始了他下一步的行动。双方都争分夺秒地努力着,然而他们都没有想到,他们居然都慢了一步……   E国,某餐厅。   一个亚裔面孔走进了餐厅。他戴着墨镜,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西装风衣,拎着一个黑色电脑包,一副儒雅学者的模样。他进门之后没有立刻坐下,反而左右看看,也不知是不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找错地方。   服务员走过去,礼貌地开口:“对不起先生,现在是我们的休息时间,您可以两小时后再来。”   然而,对方却似乎并不意外,他用E国语言开口念了一句诗。服务员脸色微变,他与这人又进行了几句对话,当每一句话都得到预期中的回答后,服务员不再多言,立刻对人做了个“请跟我来”的手势。   男人随着服务员走向了餐厅后方。在转过一个拐角后,一间房间出现在眼前。一个保镖模样的人拦住去路,男人毫不介意地举起双手,保镖对这人上下搜查一番,又拿出他包中的笔记本电脑看了看,在确认一切没问题后,才让开了身后的房门。   男人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正在里面等候的安德烈笑着伸出手去:“Professor,终于见到您本尊了。”   男人摘下墨镜,露出的正是陶涛的脸。他也微微一笑,同样伸出了手……   屋外,保镖尽职地矗立在门口,警惕地打量着周围。房间的门紧闭着,完全听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突然,“轰”的一声巨响,爆炸从房间内传出,保镖被气浪推出去好远,而那间房间已经完全陷入了火海…… 第126章 混乱   E国。   “就在刚刚,位于XX路上的XX餐厅发生了爆炸。”一个记者指着身后依旧冒着黑烟的餐馆对摄像头解说,“大家可以看到,餐厅被损毁得十分严重。万幸不是就餐时间,所以餐厅中并没有多少人,否则将是一场非常恐怖的事件。目前警方已经来到这里展开了调查,目前尚不清楚里面的人员伤亡情况,但是我们看到至少有两辆救护车从这里离开。而爆炸的原因,警方也没有给出明确说法……”   “让开,让开!”“不要往里挤!”警长大叫着,指挥手下将这些好奇的民众与媒体拦在警戒线以外。而就在这时,一个手下跑来,低声在他耳边耳语几句。警长顿时脸色大变,他忙拨开人群出去,果然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口。警长忙小跑过去,很快,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从车上下来,警长先是脱帽对女人打了个招呼,而后小跑着拨开人群,将女人和他的保镖一起带入了警戒区内。   “伊奇夫人,您怎么亲自来了,等我们调查完过去向您汇报就可以……”警长一边带路,一边语气谦卑地客套。然而女人并没有搭理,只是沉着脸向前走。警长见状也不敢多言,慌忙安静领路。   爆炸现场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墙壁被炸得塌了大半,屋内所有的东西都因冲击波而散落在各处,桌子、椅子被烧得焦黑不堪。路娜·伊奇摘下墨镜,表情严肃而凝重:“爆炸原因弄清楚了么?”   “应该是炸弹爆炸,我们在现场找到了一个笔记本电脑的残骸,初步分析凶手可能是将炸弹伪装成电池安在了电脑上。”   警长说着,叫手下拿来了笔记本电脑的残骸。路娜·伊奇瞥了一眼,而后看向自己的手下。手下摇了摇头,示意这台电脑不是安德烈的。   “死的那个人的尸体在哪里?”   “在后面。”   警长说着带着女人来到一个裹尸袋前。拉开拉链前,他抬眼看了看路娜·伊奇,似乎想要确认女人是否真的想看。见后者没有任何表情后,警长拉开了拉链。   裹尸袋中的尸体与现场一样惨烈,或许是因为爆炸时离得太近,这人的面部被炸得凹陷了一大块,绝大部分皮肤也被烧焦,完全看不出这人的容貌。不过从躯干处的肤色可以判断,此人是一个黄种人。   “据法医初步检查,这人应该是一个亚裔男性。”一旁的警长轻声向路娜·伊奇介绍,“年龄是五十多岁,哦对了,我们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一个护照。”   警长说着,递上了那本被烧了大半的护照,虽然名字部分都已被烧焦,但照片部分却还清晰。警长看着路娜·伊奇皱眉的模样,试探着问:“伊奇夫人,这个人是……”   “警长先生,”路娜·伊奇不待对方说完便开口,“抱歉因为餐厅厨房改造碰到了燃气线路,才导致了这次的悲剧。对于不幸遇难与受伤的员工的身份,就还是不要对外报道了吧。”   路娜·伊奇的这番话,算是为整起爆炸案盖棺定了性。警长忙点点头:“是的,是的,好。”   安排完这些,路娜·伊奇迅速而低调地离开了现场。坐上汽车,她才开口问:“医院那边怎么样?”   “医生说安德烈先生伤势不容乐观。”手下汇报,“应该是爆炸时他距离的位置太近了,医生说他脑部有内出血,全身也有多处骨折,正在努力抢救。其他人受伤程度都不算太严重,都没有生命危险。”   路娜·伊奇的眉头拧成了一个节:“那人在进去之前就没检查过吗?!”   “保镖说进去前他检查过‘教授’全身,有可能是他只留意了那人身上,而对他携带的物品没有看得太过仔细……”   “什么不仔细?就是粗心!傲慢!”路娜·伊奇不待手下说完就打断,“总觉得没有人敢对他们下手,这回好了吧?!人家连炸弹都带进去了!”   手下见女主人动了气,闭上嘴乖乖挨骂,一声也不敢出。路娜·伊奇骂了几句也停了口。其实这次他们都大意了,他们都以为“教授”答应了他们的见面邀请,说明他还没打算与他们撕破脸。然而谁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上来就出了杀招,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现在安德烈重伤入院,一旦这消息被伊万诺夫知道,他们一定会借机大肆作乱……   “派最好的人去医院,一定要保护好安德烈。另外,叮嘱下边的所有人,最近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严防有人趁机搞事。还有,给我找人盯住伊万诺夫那边,他有什么举动立刻告诉我。”路娜·伊奇快速安排完这一系列事项,想了想,又补充道,“另外,给炸死的那个人做个DNA检测,确定他到底是不是‘教授’本人。”   “……夫人,您怀疑死的那人不是‘教授’?”   一个管着全东亚最大的暗网的人居然会搞自杀袭击,这件事怎么想都透着诡异。当然路娜·伊奇没有给手下解释,只是淡淡吩咐:“查清楚了告诉我。”   “是。”   很快,当地媒体就报道了这起爆炸事件。在他们的口中,这是一桩“因为燃气管道故障”而导致的“可悲的事故”。然而明眼人都知道,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就从爆炸案开始,E国的许多城市开始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骚/动,打砸、械斗、甚至是枪战,E国原本良好运转的某集团突然变得躁动不安。“伊奇已经昏迷并脑死亡”的消息在帮派内不胫而走,路娜·伊奇与伊万诺夫之间的夺权大战从台下搬到了台上,并且变得愈发暴力血腥……   夜晚,公海,某货轮上。   “怎么样,找到了吗?”夜色中,一个人一边瞭望着,一边对着同伴低语。他的同伴举着手电,借着微弱的灯光一点一点查看着船上的各个货舱。   “找到了!”突然,同伴兴奋地低语。他指着面前一个不大的货舱:“就是这个!”   “你确定是它?”   “没错,就这个在清单上没有……”   这人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呵斥声:“什么人?!”   “不好,快跑!”   两人说着撒腿就跑,对方一看不对,忙拉响了警报,与此同时快速追赶这两个不速之客。两人被追得一路乱跑,其中一个人一不小心脚下一绊,摔倒在地。眼看后方的人就要追到,这人心中一怕,居然掏出□□就是一枪——   “砰!”枪声响起,追赶的船员没有防备,一枪正中胸口,顿时倒在地上鲜血四溅。后方赶来的船员被枪声吓得一惊,一边四处躲避,一边把警报拉到了最高级别。   “白痴!”跑在前面那个人顿时骂出口来。他们本来是来秘密打探的,这回枪一响一切都白费了。于是他牙一咬,拉着同伴向驾驶室跑去。   此刻,驾驶室内也已经听到了警报声,船员知道有人闯入,忙也拿出了藏在暗处的防身的□□。于是双方就在驾驶舱门口展开了枪战。两名闯入者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很快陷入劣势。其中一人被对方子弹射中头部,顿时倒地不起。另一人一惊之下也被子弹射中肩膀。眼见任务无法完成,这人咬牙掏出了藏在腰间的手榴弹,拉下拉环向着驾驶舱内猛地一扔——   “轰!——”   夜色中,炸弹爆炸爆发出巨大的火光。货轮失去控制,直直冲向前方的中国海域……   “今天凌晨,一艘从E国出发、驶往T国的货轮在公海出现故障,紧急停靠在我国H市码头……”程海洋翻到这条新闻,忍不住吐槽,“这E国最近是不是太乱了点,前阵子刚死了个部长,然后国家又开始各种□□,这回连货轮都出事了,这不可能都是一个□□搞出来的吧?”   “小海你这就又小白了吧?E国那些帮派那都快赶上韩国那些财阀了,那是真的渗透到他们国家各个领域。就像你说的那条船,E国最大的海运集团就是伊奇集团的。”说到这里他放低点声音,“不过我听说这次来的那条船好像有点问题……”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江厉,“欸江厉,你哥们不是在H市么,他怎么说的?是不是那艘船不是一般的故障?”   江厉瞥了一眼房间,见没有外人,这才开口:“马强说是驾驶室被人扔了手榴弹。”   “手榴弹?!”秦凯、程海洋都忍不住惊呼出声,“怎么回事儿啊?!”   “对方说是遇到海盗了。”江厉说。秦凯一听就翻白眼:“可拉倒吧!咱们附近的公海什么时候出现过海盗?再说了,也没见过海盗就几个人连船都没有的。”   江厉笑笑,显然也是赞同秦凯的吐槽:“不过毕竟是E国的船,我们没有调查权。听说对方好像也不太想让我们插手。”   “切,像谁愿意理他们那些破事儿似的。”秦凯撇嘴。   那边,程海洋倒是关心起了另外一个问题:“那那艘船一时半会儿都开不了了吧?船上的货物怎么办啊?”   “他们要是能凑合开就不会开到中国求救了。”秦凯分析,“至于货物就换船运呗,看看是他们公司再来船还是跟中国租一条……”   几人正聊着,突然见到沈皓抱着电脑冲进了重案组办公室。看到几人,他指了指沈严办公室:“我哥在吗?”   “好像跟礼源、晋哥在会议室呢。”秦凯指了指旁边的会议室。沈皓点点头,刚要往会议室走,却见方礼源正好从会议室出来。见到沈皓,他招招手:“沈皓你来得正好,我本来还打算过去找你。”而后,他对着办公室内自己的组员继续开口,“大家来一下,我们开个会。” 第127章 线索   会议室中。   “首先报告大家一个坏消息:刚刚得到的最新消息,陶涛妻子已经向当地警方报警,称陶涛在境外失踪。”   几人相互看了看——这条消息对他们来说也不算出乎意料。两天前吴赫男返回韩国,发回的第一条消息便是陶涛已经多日没有去上班了。吴赫男还以关心的名义给陶涛妻子打过电话,得到的回复是陶涛有临时会议去了E国。吴赫男当时虽然有点意外,但考虑到自己突然回国,老师出差没有通知他也是情理之中。不过陶涛在E国境内突然失踪,这件事就有点蹊跷了。   “他最后的失踪地点是在哪里?”江厉问。   方礼源摇摇头:“不知道。据陶涛妻子说,陶涛出发前并没有和妻子说此行的具体行程,所以她只知道陶涛去了E国的C市,剩下的就都不清楚了。然后从前天开始,他的电话便关了机,之后便再也联系不上了。吴赫男陪着陶涛妻子去了E国驻韩国大使馆,但是说现在还是没有找到陶涛下落。”   “我说这个陶涛该不会是被Lee给抓了吧?”程海洋突发奇想。   “按说应该不会这么快,”程晋松分析,“三天前他才从我们这里得知陶涛的姓名,而第二天陶涛已经在E国失踪了。卓誉名曾交代,Lee现在身边只有他一个黑客。没有了卓誉名的帮助,Lee调查陶涛的行踪不会那么容易。不过我倒是有点怀疑陶涛的失踪和E国最近这段时间的帮派斗争有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自由东方’的幕后金主据说就是E国的□□集团。”   “我觉得晋哥的分析有道理。”沈皓开口,“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盯着‘自由东方’的动向,昨天‘自由东方’挂出一条消息,说网站维护,最近这段时间将以低版本运行。而且,整个网站好多区域都被暂时关闭了,我怀疑是他们网站的服务器出了问题。这说不定也是E国帮派内斗的附带伤害。”   “所以说陶涛有可能真的在E国出事了?”秦凯看向沈严和程晋松,“那咱们之前安排的那场会还开吗?”   “会议那边联系的其他几个专家都已经通知过了。现在是以主办机构临时有变化为由,先往后推迟一段时间。我们再等等看陶涛那边有什么最新变化,再决定这个会议还要不要举行。”   众人听完,无声地点了点头。为了陶涛这个案子,大家已经忙了好久。之前他们费心费力地将吴赫男从韩国叫回来,又安排下一场会议,没想到就在马上可以将陶涛引诱回国的时候,对方居然突然失踪。说不泄气是假的,但大家都将这种无力转化成了更大的决心,一定要想尽办法抓到这个狡猾凶手。   会议结束,其他人纷纷离开房间,沈皓磨蹭到最后,待其他人都走光了,这才对沈严和程晋松说:“我刚刚可能在暗网上找到了点当年分尸案的线索。”   “什么线索?”程晋松和沈严都来了精神。   “你们还记得我们之前猜测过,说陶涛很可能会在网上炫耀他之前犯过的罪吧?我在另外一个暗网上查到了一个十年前的老帖子,是一群人搞了一个犯罪盲盒,就是把自己犯罪的纪念品匿名邮寄给另外一个人。我在其中看到有一个人说他得到的礼物是一块被脱水过的黄种人的皮肤,在皮肤上还刻着一个坐标,这人说他把查了这个坐标,发现其所在地正是我们中国S市。我怀疑,这个礼物就是陶涛寄出去的。”   “有这种事?”程晋松和沈严都十分意外。   “是,我联系了那个人,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留着那块皮肤。”   “这帮人,杀了人还要留着纪念品,然后居然还敢交换,真是变态。”程晋松忍不住皱眉。沈皓接口:“我倒希望最好这个变态能随身携带着他的犯罪纪念品,这样我们就不愁证据了。”   沈皓正说着,肚子却突然“咕噜”响了一声。程晋松一听乐了:“嚯,饿成这样啊?”   “小皓,你中午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沈严皱眉。还没等沈皓回答,程晋松便指着他说:“你看你弟最近这样子就知道他肯定不止一顿没好好吃过。走吧,今晚咱们几个出去好好吃一顿。”   于是程晋松开车带着沈家兄弟去了一家著名的水煮鱼餐馆——这馆子是沈皓选的,理由是“以毒攻毒以火去火”。最后,三人消灭了整整5斤的水煮鱼,各个撑得肚皮滚圆。   “感觉我们仨就不是来吃饭的,是来找鱼报仇的。”放下筷子,程晋松忍不住开了句玩笑,沈家兄弟对视一眼,也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说起来,我办了这么多案子,就没有哪一件像这件这么费劲的。”沈皓开口。   “你才工作几年啊?”程晋松笑着数落,“想想王局他们,花了足足20年还没能破案,他们心里不是比你更难受?”   “主要是我们才刚有突破,对方就消失了。”沈严也开口。这种刚有点希望就又失望的心理落差才是最折磨人的。   “你们觉得陶涛是藏在E国了吗?”沈皓问两个哥哥。程晋松摇摇头:“别忘了Lee之前说过,陶涛和E国那边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好。再说了,这个人这么自负,他是不会愿意一直躲在人家的庇护下当个小卒的。行了,今天出来就不要再想案子的事情了。对了,我刚刚看到楼下有一家射箭馆,要不我们去玩一会儿?”   于是三人结账起身,向程晋松说的那家射箭馆走去。就在路过一家店门口时,沈皓突然被海报吸引住了脚步——这是一场音乐会的海报,是E国著名的交响乐团将在S市进行演出的预告海报。沈皓还记得前两天唐晴刚刚在网上发过这张海报,然后说没有抢到这场演出的票,即将与他男神失之交臂云云。   工作人员见到有人在门外盯着海报看,立刻迎了出来:“先生您好,您是想看这场演出吗?”   “你们这儿还有票吗?”沈皓问。   “这是咱们市和E国联合组织的文化节演出。这场对外放的票不多,所以比较难抢。但很巧的是我们这儿刚有人退掉了两张票,还是很好的座位。先生您有没有兴趣?”   “行,你给我开了吧。”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沈皓点了点头。工作人员一见也露出笑容,忙请沈皓进屋,然后开始帮他办理出票手续。“先生您的运气真不错,这个票真的是一票难求的。我们这位客户两分钟前才刚刚退票,我们要是把它挂到网上,估计不到一分钟就会卖出去了。”   “沈皓,你怎么上这儿来了?”程晋松和沈严走了进来。刚刚两人在前边走着走着,突然回头发现沈皓不见了,便沿着原路回找,这才看到躲在这里的沈皓。看着沈皓手上的演出票,程晋松不禁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节目了?”不过,当他注意到沈皓拿着的是两张票的时候,他瞬间福至心灵,“你是要和唐晴去看?”   “这票据说有点难买,正好我遇到了,就买两张。”沈皓环顾左右而言他。程晋松一脸“孩子终于开窍了”的欣慰表情:“行啊!终于有行动了啊!嗯,不错不错,看看演出挺好的。加油哈,有好消息一定告诉我们啊!……”   “行行行好好好……”沈皓一边敷衍着,一边把两人往外推,“不是说去射箭吗?快走快走!……”   话说沈皓虽然买票买得很痛快,但是“怎么给”却难住了他。上去就说我请你看演出好像有点太露骨了,可是说“别人送我的我正好送给你”是不是有点太假?……小沈警官从第一天晚上一直纠结到第二天上班——明明唐晴就坐在对面,票就在衣兜里,但是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过似乎老天爷也不想太为难他,就在这时,唐晴那边也不知跟谁聊微信,正好就聊到了这件事。   “别提了,□□的时候我正好在工作,等我忙完一看,票全都抢光了……唉,你说难得V神来S市一次,就在家门口,我居然去不上……不过算了,就算我买到票如果到时候真的有事要加班的话我可能也去不了,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唐晴话音刚落,突然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定睛一看,居然是两张演出票。再一看上面的演出内容,唐晴瞬间眼睛一亮:“V神的演出票?!皓哥你从哪儿弄的?!”   “这不是你最近一直在念叨说买不到票吗?昨晚吃饭的时候正好看到有卖的,就顺手买了。”   “什么?!”唐晴瞪大了眼睛,“我盯着这票盯了好久都没买到,你居然说买就买到了?!这不公平!!”   “我这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沈皓笑笑,“行了,这回可以现场近距离感受你‘男神’了。”   听到这话,唐晴眼中似乎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转为微笑。她拿起两张票,星星眼地问:“所以皓哥,这两张票是都给我了?”   “……”沈皓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他应该只给唐晴一张票的,这样小姑娘就必须和自己一起去看了。现在自己把两张都给了人家,人家完全可以不带他而另外找别人!沈皓暗骂自己白痴,刚想开口补救,偏偏就在这时程晋松从办公室急匆匆走出来,一边招呼沈皓一边往外走:“沈皓,你跟我来一趟。”   “好!”沈皓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下意识地抬脚跟上。刚走了两步想起刚刚的事,回望却见唐晴正拿着手机兴奋地也不知在给谁发消息。沈皓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转头离开。 第128章 秘密   沈皓本以为程晋松叫他是要去重案组,没想到程晋松出了门却是往影音分析室的方向走。与此同时,沈严和方礼源也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四人进了房间关好了门,沈严这才开口:“刚刚礼源从吴赫男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陶涛在失踪前很可能已经整容了。”   “整容?!”沈皓一听吃了一惊,忍不住看向方礼源。方礼源点点头,接着沈严介绍:“是吴赫男给我发的消息。他说今天上午陪着陶涛妻子在陶涛家接待警察的调查取证,在警方搜查陶涛物品时吴赫男看到了一份陶涛失踪前不久刚刚做过的化验报告,里面的内容一看就是整容前的基础检查。所以他怀疑陶涛前段时间休病假很可能是去整容了。”   “所以说陶涛失踪不一定是真的失踪,而是他借机抛掉了陶涛这个身份?!”程晋松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沈严点点头:“我和礼源也这么认为。他大概是感觉到Lee还有我们中国警方都盯上了他,所以就搞这么一出金蝉脱壳。”   “不过陶涛虽然是整形医生,但是他却不能给自己整容。”方礼源说,“吴赫男说他可以帮我们整理一些和陶涛相熟的整容医生,不过一来这些医生遍布世界各地,很多都不在中国;二来我和头儿都觉得陶涛不见得会用这些人。”   程晋松也认同:“陶涛这人谨慎多疑,此次他突然失踪,连老婆都瞒着,那就是铁了心抛弃这个身份,他就一定不会找还能跟这个身份扯上关系的人。”   “吴赫男说他趁着去陶涛家的机会从陶涛的剃须刀上弄到了一些陶涛的胡须,上面很可能会提取到陶涛的DNA,他会尽快寄回国内给我们。但是就算我们提取到了DNA,恐怕也很难根据它去锁定陶涛现在的位置,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其他的方法。”沈严说着看向沈皓,“据吴赫男说,人脸的整容方案其实是比较固定的,根据一个人的原有脸型大体可以推测出整容后能变成什么样子。小皓,你能不能用电脑软件配合模拟下,如果我们能模拟出陶涛整容后的样子,对我们后面的调查应该很有帮助。”   “模拟人脸画像不是什么难事,”沈皓说,“而且我可以通过他的照片大体分析出他的头骨像。不过整容方案这方面我不了解,需要专业人员给我意见。”   “这个好办,”程晋松说,“前阵子咱们不是准备搞个会引陶涛回来么?当时联系了好几个这方面的专家,咱们可以直接请一个过来。”   “那最好了。我现在就弄出陶涛正面照,然后让专家给方案,我再进行模拟。”   “好。我这就联系人去。”   几人立刻行动,沈皓开始制作陶涛正面照与骨相图,而程晋松则邀请了一位整容专家来到警局帮忙分析。然而具体实施起来几人才发现这件事不像他们想象得那么容易,医生方面给出了面部各个部位的整容策略,而每个部位的改变都会造成面部整体的改变,最后一排列组合,出来的方案居然有二三十种之多。   看着满屏的大同小异但又各不相同的脸,沈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哇,这是什么啊?”突然,门口传来说话声,只见唐晴走了进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满屏的人脸,“皓哥你这在干吗?”   “捏脸。”沈皓想起唐晴在网上曾经用过的一个词,随口回答。唐晴听完似乎有些意外,待仔细看了看那些脸又皱眉:“这些脸怎么都有点像那个嫌疑人啊?”   “就是依照他做的。”沈皓简单给唐晴讲了讲前因后果,“……但是没想到最后居然模拟出这么多版本。我不可能把这么多版本都发给下面去调查,范围太大了。”   沈皓说完,摘下眼镜疲累地捏着鼻翼,那边唐晴则端详起屏幕上的二三十张脸来。她看了一会儿,突然指着上面的几个说:“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不会整成这几个。”   “是么,”沈皓听得出她的口气不似分析案情,于是也随口应道,“为什么?”   “因为不符合我的审美。”唐晴说,“就算是逃命,我也不会顶着一张我不喜欢的脸过下半辈子。”   唐晴虽然说得很随意,但她的话却无意中提醒了沈皓。沈皓眼睛一亮,忍不住兴奋地一抓唐晴双肩:“唐晴,你是个人才!!”   说完,也不多解释,沈皓直接冲出了分析室。唐晴见沈皓这模样知道他一定是有了什么发现,也立刻跟了出去。   两人一路跑到重案组办公室。沈皓拉着方礼源进入沈严办公室,然后向两人汇报了他的想法:“……刚刚唐晴给了我一个启示,陶涛作为一个整形科医生,他对于整容这件事应该有他自己的审美喜好,就算是改头换面地逃命,他也不会把自己整成自己讨厌的模样。所以我觉得可以联系吴赫男,问问他陶涛在整形或审美方面的喜好,这样我们应该能从中排除掉一些方案,进一步缩小范围。”   “这个好办,小皓你把图片发我,我这就联系小吴,让他来帮忙筛选。”方礼源立刻说。   “好。”   图片发出,沈皓眼中还是闪着兴奋的光。沈严看着自己的弟弟,微笑着说:“小皓,辛苦了。”   “没事。”沈皓笑笑,余光瞥见一旁的唐晴,又补充道:“其实是唐晴给我提的醒。”   唐晴没想到沈皓会在沈严面前将功劳让给自己,忙摆摆手:“我就是随口一说,真正想到重点的还是皓哥。”   “行,知道你们两个都很努力,”沈严见这两人互相谦让的模样忍不住笑出来,“继续努力。”   “是。”“好。”   出了沈严的办公室,沈皓抱着电脑和唐晴一起往回走,边走还边猜测着吴赫男什么时候会给回复。唐晴看着沈皓眼中带光的样子,忍不住又想起刚刚沈皓的笑——沈皓这人平时属于冷幽默的类型,他很少笑,笑的时候大多是眯起眼睛弯着嘴角,显得人畜无害。但是当他有重大发现的时候他的笑容就不一样了,每当这种时候,沈皓的眼睛会变得特别的亮,他的嘴角微微上挑,散发着自信与锋芒。每次看到沈皓的这种表情,唐晴都觉得,自己的心会猛地漏跳一拍。   那边,沈皓发现唐晴突然不说话了,还以为是自己一直聊案子让她觉得无聊,于是便想转换话题。而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上午演出票的事来。   “那个……说起来,”沈皓装作不经心地问,“那个演出票,你最后约了谁了?”   唐晴看了看沈皓,注意到他不自然地表情,忍不住心中一笑。她故意叹了口气:“唉,别提了,我问了我闺蜜,结果她说她那天晚上有事,不能陪我去了。”   “啊?那你怎么办?”沈皓立刻转过头来。   “我没想好呢啊。”唐晴故意抖抖票,“这么好的票,一个人去太可惜了……”   “那个,”沈皓开口,他忍着嗓子发干的紧张,说,“如果你找不到人的话,要不,我陪你去吧。”   “你?”唐晴转过头来,故意装作意外的样子,“皓哥你喜欢看这种演出吗?”   “一直听你念叨不错,就去看看呗。”沈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自然,“再说了,1280一张的票呢,浪费了多可惜。”   唐晴心中甜蜜,她递上一张票,灿烂一笑:“那好啊,那就到时候见啦!”   沈皓只觉一股阳光从心底蔓延到眼中,他也笑着说:“好!”   吴赫男方面很快有了回复,事实证明,沈皓的猜测是有道理的。据吴赫男表示,陶涛在整容方面确实有着一些偏好。根据他的这些偏好,再结合陶涛从失踪到现在能够完成的手术的时间,沈皓大致确定了五幅可能的整容后画像。可问题是,现在他们该去哪里比对这些画像呢?   “要不你把这些发给海关,让他们查一查吧?”唐晴建议。沈皓摇摇头:“陶涛那么精明的人,知道中国警方盯着他,一定不会冒险来中国的。”   “这个倒也不一定吧?”唐晴不太认同,“陶涛应该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他整容了,所以他会觉得他现在在中国是安全的。再说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沈皓忍不住笑她。唐晴撇撇嘴:“艺术也是来源于真实。再说了,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可比对的对象,不试白不试。”   “行,那我就帮你去向我哥申请一下,看看他同不同意你的‘艺术来源于真实’。”   沈皓说着起身向外走,唐晴跟着他,一路走一路半开玩笑:“你哥那么疼你,肯定会批的。”沈皓眉头一挑:“你这意思是说我哥公私不分假公济私?”“才没有!我是夸沈队不放过任何一个调查的线索……”   两人有说有笑地来到重案组的办公室。沈皓敲了敲沈严办公室的门,却意外地发现办公室的门从里面反锁了。   “哥?”沈皓叫了一声,然而得到的却是沈严的喝止:“等会儿!”   “搞什么啊。”沈皓嘀咕着收了手。那边唐晴却凑过来,小声地问:“是不是晋哥在里面?”沈皓听着她话中明显的八卦语气,还没想到如何回答,就在这时,沈严却打开了房门。见到沈皓站在门外,他迅速地说“你来的正好,我正好有事找你。”说着他瞥见一旁的唐晴,吩咐道:“唐晴,去叫一下你们组长,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好!”唐晴应了一声,转头向七楼跑去。   “怎么了哥,出什么事了?”沈皓注意到沈严严肃的表情,忍不住问。沈严并没有回答,他先是叫来方礼源,这时程晋松也赶到,待所有人都到齐,沈严这才关上房门,严肃地开口:“刚刚Lee给我来了个电话,他找到了陶涛的那个女助手金恩真,从她口中确认了陶涛就是‘教授’,但是金恩真也不知道陶涛现在在哪儿。而且,那女人趁Lee不备删除了电脑中的所有东西,Lee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恢复里面的东西。所以他想和我们合作,他将电脑交给我们,而我们要将调查到的结果告诉给他。”   “看来这个Lee是真的没办法了。”程晋松说,他看向沈严,“你同意了吗?”   “我想答应。”沈严说,“我们现在也没有陶涛的线索,如果能从金恩真的电脑里获得一些线索,对我们会很有帮助。不过技术方面我不知道行不行。”   沈严说着看向自己的弟弟,其他几人也将目光都集中到沈皓这里。沈皓开口:“这要看她到底是怎么删除的。如果只是普通格式化那很好恢复,不过既然你说Lee尝试了各种办法都不行,那恐怕对方是用专门的软件删除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可恢复的东西也有限。”说着他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哥哥,“我觉得哥你先和他打好招呼,提醒他我们恢复也未必有太多发现,免得到时候他怀疑我们有意向他隐瞒了什么。”   “好。”沈严点头,而后又看向其他几人,“怎么样,那我们就答应他了?”   方礼源点了点头:“我觉得可以。”   “这事儿对我们没什么坏处。”程晋松也赞同,“如果能得到陶涛的线索,对我们破案会有很大帮助。话说他打算什么时候把电脑给我们?”   “他说交易的时间地点由他来决定。”沈严说,“我猜他是怕我们设局抓他。”   “这人还挺谨慎的嘛。”程晋松忍不住嗤笑,“我倒想看看他最后怎么弄。”   于是沈严给Lee发了邮件,表示同意他的提议。这些都办完,沈严才想起来问沈皓刚刚为什么找自己。在看完沈皓的模拟画像后沈严同意了沈皓的提议,将向领导申请将这几张画像与最近一段时间进出中国海关的外籍人员进行比对,以排查陶涛是否曾经到过中国境内。   某公司大楼前。   一名男子从车上走了下来。他确认了一下公司大楼的名称,见自己没走错地方后便走了进去。在前台报出姓名后,很快,便有一位秘书从楼上走了下来,陪着这人直接进到总经理的办公室。一番简单的寒暄后,男子从包中取出移动硬盘,递给对方。对方接过连上自己的电脑,当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高志宏的眼中闪烁出兴奋的光芒。而一旁的男子看着满脸兴奋的高志宏及连着自己的移动硬盘的小高总的电脑,与陶涛有几分相似的脸上露出别有用心的微笑…… 第129章 现形   最终Lee将交接地点定在了D市的一个通关口岸。Lee本人并没有出现,而是安排了一个无关的人带着电脑过了关,然后交给了这边的沈严。看得出他也明白,一旦他踏入了中国境内,中国警方必然会逮捕他。当然沈严现在也无意在意这些,拿到电脑之后,他立刻赶回S市将电脑交给沈皓处理。经过沈皓及另外两位技术专家的一夜奋战,在第二天天明时,他们终于给出了调查结果。   “首先,这台电脑里的信息删除得非常彻底,我们试了各种办法,仅仅恢复了几MB的内容。但是我们找到了自毁程序的一些碎片,并且根据这些碎片在暗网上找到了这个程序的完整版本。而且我们还在下方的论坛中找到了一条留言,留言者说最安全的方案就是笔记本电脑在启动状态下不能直接关合,一旦直接关合自毁程序便会立刻启动。从这人使用的名字AofCrime看,我高度怀疑这个人就是陶涛。”   “所以你是怀疑陶涛电脑也采用了这种保护措施?”程晋松皱了皱眉,“这也太苛刻了吧?万一有人不小心碰到他电脑给关上了呢?”   “我猜测,一些极为重要的信息,陶涛很可能在暗网上有备份。而且我也说了,那条留言只是‘像’陶涛,也不能肯定一定是他留的。”沈皓见哥哥眉头紧锁,接着说,“其实我有一个想法,陶涛之前不是来过国内好几次吗?我们可以把他当时的监控录像全找出来看一遍,说不定会拍到他使用那台电脑时的情况。”   这倒确实是个可行的主意,于是沈严立刻下令,让所有人去联系有关部门,将陶涛之前在境内的所有监控录像全数找来。经过大海捞针似的查看,最后竟真的被警方发现了线索:就在四月份他们在S大学老校门设计抓捕时,陶涛当时正在路对面的一家咖啡厅中。而咖啡店的监控录像拍到了陶涛使用电脑时的情况。   “从画面上可以确认,陶涛这里用的就是他那台银色的电脑。”会议室内,程晋松指着屏幕说,“你们看,陶涛在使用这台电脑时很谨慎,他故意坐到了一个角落的位置上,这样就确保了右侧不会有人看到他电脑上的内容。另外留意这里,当服务员走近、打算清扫附近的地面时,陶涛迅速地在键盘上按了几个钮,然后合上了电脑。这说明之前沈皓的猜测很可能是正确的,他的电脑确实要先输密码,然后才能合上。”   “能不能从他的动作中分析出他的锁屏密码?”沈严问。程晋松摇摇头:“不行,监控离得太远了,拍不清键盘。”   “也就是说我们逮捕他的时候,最好是他的电脑没开机的时候对吧?这样他至少没有机会毁掉电脑中的内容。”方礼源开口。沈皓却摇了摇头:“像陶涛这种人,一定会将电脑设计成输错密码就自动格式化的模式,所以我们要么是拿到他的电脑密码,要么是在他没锁屏的状态下直接获取他的电脑,否则后续我们能看到他电脑中内容的可能性将微乎其微。”   “没错。”程晋松点点头,“我们现在对陶涛所有犯罪行为的推测都缺乏切实的证据,只有获得他电脑中的罪证我们才能锁死他。一旦他销毁了电脑中的内容,我们将根本无法将他定罪。”   “这抓捕条件也太苛刻了。”程海洋小声同秦凯嘀咕,“一点容错的机会都不给啊?”   “别担心,”秦凯安慰他,“我们现在连陶涛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也不知老天爷是不是故意打秦凯的脸,他话音刚落,那边唐晴突然举起了手:“沈队!可能有陶涛的消息了!”   “什么?!”所有人一起惊讶地看向唐晴。唐晴举起自己的手机,说:“我大学室友现在在H市公安局,她刚刚发消息跟我说,她在看监控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疑似陶涛的人。”   “你确定?!”所有人同时紧张起来。唐晴回答:“我同学正在把视频传过来,沈队我……”   唐晴话还没说完,身边的沈皓领会了她的意思,立刻将笔记本电脑递给了她。唐晴也不多废话,拿过沈皓的笔记本电脑登录了自己的账号,很快一段视频便传到了电脑中。这是一个电梯中的监控。一个身着长风衣的男人一边走进电梯一边戴上墨镜,而就在他戴上墨镜前的一瞬间,监控拍到了他的脸——竟同沈皓之前模拟的陶涛整容后的一张画像有七八分相像。   “我同学说她看到这张脸时觉得熟悉,然后就想起来我前几天发给他的嫌疑人模拟画像,于是她随口问了问,没想到这人竟是一个持外籍护照来中国的外国人。我同学觉得他很符合我们给出的嫌疑人信息,于是就联系了我。”   “不仅容貌相似,他的身形体态也和陶涛十分接近。”沈皓仔细观察着监控中的人,而后抬起头来对自己的哥哥说,“很可能真是他。”   沈严的表情也一下子严肃起来,他问唐晴:“这段监控录像是哪里的?这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是H市一个公寓楼。”唐晴说,“我现在就让她把大厦的名称和地址发过来!”   “好。江厉你联系一下马强队长,跟他说明情况,让他立刻派几个人去调查一下。千万注意,一定不要打草惊蛇。”   “明白。”   江厉立刻联系了马强。马强非常帮忙,当即表示亲自过去看看。而这边唐晴则让她同学进一步地调取了公寓楼的监控录像,进一步观察这个嫌疑人。很快他们便注意到了更多的疑点,这人几乎所有被拍到的时候都戴着墨镜,有时还戴着帽子;而且他有很强的躲避监控的意识,无论是走路还是站位,永远都在监控拍不到脸的地方。   “太可疑了。”方礼源对沈严低语。沈严点点头,而后看向程晋松:“上次吴赫男寄回的陶涛的胡须,里面提取到DNA了吧?   “提取到了,已经入库。”程晋松回答。   “带上资料,我们这就去H市。”   一行人迅速出发,车行在路上,马强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向沈严介绍了他初步的调查结果。   “这人名叫 Alex Wang,持有的是东南亚某国护照。他是两天前住进的这个公寓,说是预付了一周的房费。”   “马队,能不能想办法弄到这个人的DNA?”沈严说,“我们有犯罪嫌疑人的DNA,只要两边比对,就能确定这个人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这个好办,这人肯定要吃饭的。一会儿他吃中午饭的时候我去弄。”   “好,那就麻烦你了。我们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一会儿就能到。”沈严说完又再次提醒,“马队,这个人警惕意识非常高,你们行动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放心,我明白。”   当警车风驰电掣地驶入H市公安局的时候,马强那边也弄到了陶涛的DNA。程晋松立刻和H市刑侦技术人员奔去了实验室,而这边,沈严才和马强介绍起案件的具体情况。马强听得眉头直皱:“这要真是那人的话,岂不是个国际要犯?!”   “他暗网的犯罪行为不是我们关注的重点,主要还是二十年前的分尸案。不过这人确实非常警觉,之前我们刚锁定他,他就失踪了,而且还整了容。这次如果真的是他,就一定不能让他再逃走。”   “放心,如果一会儿鉴定结果出来真是他,我立刻跟领导申请人手支援,绝对不让这家伙离开H市。”   两人正说着,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程晋松快步走进了房间:“结果出来了,就是他!!”   此言一出,房间中所有人精神都是一振!这个狡猾的幽灵,终于现身了!!   追踪许久的嫌疑人终于现身,这让所有人都兴奋不已,沈严和马强分别向各自的领导汇报,两地局长都表示全力支持他们的行动,立刻成立了专案小组,由沈严任组长,马强任副组长,两市的刑侦队共同任成员。于是沈严、马强立刻组织队员召开会议,向所有人介绍了案件的具体情况,并且也介绍了抓捕的重难点。“……鉴于这种情况,我们目前暂时不能实施抓捕,我们目前先对其实施监控,确保这人不离开我们的视线。”   “监控这方面,主要由咱们H市的同志负责。”马强接着开口,“上半年沈队他们曾经实施过一次抓捕,可惜被这人跑了,还让他看到了刑侦队所有人的脸。所以这次由咱们出面。我再次提醒大家,这个人非常狡猾,沈队他们查了这人大半年,好不容易才锁定他。一旦我们这次失败,这人大概就再也不会来中国了。机会只有这一次,大家一定要把握住。”   “是。”   H市,码头外。   Alex Wang走出了办事大厅,这是他这两天以来第二次出入这里了。所以在他离开后,沈严和马强等人立刻从后门走了进去。   “刚刚那人是来办理一个集装箱的出港手续的。”杜主任向众人介绍情况,“前几天E国有一艘货轮不是在公海出事、紧急停靠到我国维修么?因为船舶维修的时间比较长,所以船上的所有货物都只能换船运走。这其中大部分已经都发走了,但是有七八个集装箱E国公司坚持由他们自己的货轮发走,但是他们又迟迟没有来船,所以就一直暂时停留在港口那里。刚刚那个人声称自己是其中一个集装箱的公司负责人,说想要尽快让那箱货物出港。他上一次来的时候手续不全,这次他是来补交手续的。”   “那个集装箱里装的是什么?”沈严皱眉问。   “根据之前的清单上写的应该是电子器材。不过因为这些货物严格来说没有真正入我国海关,所以我们没有开箱看过。”   沈严和马强对视了一眼。看来陶涛冒着危险潜入中国境内,为的就是这个集装箱内的东西。   “那他现在还差多少手续?”马强问。   “他这次应该是都交全了。”杜主任翻了翻材料,对沈严说。“等会儿如果审核都通过,今天就可以办手续了。”   听到这话,几人都皱起眉头。一旦陶涛拿到手续,恐怕他会立刻离开中国。而就在众人心急的时候,一旁的沈皓突然开口——   “哥,我想到了个抓捕他的计划……” 第130章 落网   H市,某咖啡厅。   Alex Wang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注视着对面的港口。   H市有一条著名的半山海港路,整条路正对着港口,可以俯瞰船来船往的热闹景象。尤其是路的中段正对港口入口,每天人流如织。不过Alex Wang却更喜欢来这条路尽头的一家咖啡厅,不仅因为这里比较安静,更重要的是它的窗外对着的是海港的货轮码头。货轮的汽笛声不时传来,而后一艘艘满载集装箱的货船便会从港口离开,驶向广阔的大海。更远处隐约可见堆叠如山的集装箱,机械吊臂正在来来回回得忙个不停。   Alex Wang品了一口咖啡,又看了眼手表。从时间上来说,那艘船应该已经入港了,接下去他们会卸掉一部分集装箱,然后再将自己的集装箱装上船,而后便可以离开……Alex Wang承认他很少有如此不放心的时候,实在是中国的官僚太不靠谱。每一次他都按照对方的要求提交了材料,可是过不久就会接到电话,不是又缺了什么,就是在哪些文书上又需要做某某改动……如果不是那个集装箱里的东西太过重要,Alex Wang真是懒得和这些古板的中国官僚再搞下去。不过好在他还是赶在货轮到达前完成了这帮人的要求,只要那个集装箱装上船离开港口,他就可以永远和中国说再见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机一直很安静,看来应该是不太会有变化了。Alex Wang满意地笑笑,喝干最后一口咖啡,拉起脚边的行李箱准备离开。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Alex Wang眉头一皱,接起了电话。   “喂。”   “Alex Wang先生是吗?我是 Lewis号的船长,你的那个集装箱是怎么回事?我们现在到了港口,但是对方说手续不齐全,不让我们提货。”   “怎么会?”Alex Wang皱眉,“我的手续已经都提交给他们了,他们也说没有问题了。”   “但是现在他们说缺少一个什么检疫证明,你最好赶快去问一问!我们的船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开了,不可能为了你这一个集装箱而耽误的!”   “好的好的,我立刻去办,不好意思。”   Alex Wang低声下气地跟暴躁的船长打完电话,转头立刻拨给另一个号码。他压着心中的怒气,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喂,李主任,我是Alex,我的那个集装箱不是手续都齐全了吗?为什么港口那边说我们缺少一个清单?”   “哎哟,不好意思,我忘记告诉你了。是这样的,因为之前在几个集装箱上发现了流行病毒,所以港口今天接到临时通知,所有的集装箱必须消毒杀菌,然后才可以进出港口。”   “可是我的集装箱并不要进你们中国的港口,事实上我是要离开,而且我的船都已经到了……”   “是是是,我知道你这个情况……这样吧,你现在先填一张表,填好以后我立刻帮你转给港口那边,你看怎么样?”   “李主任,我的船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开了!”   “我知道我知道,哎呀,这也不是我难为你,我们也是刚刚接到的通知!呐,你就填个表,我帮你特事特办加急处理,尽量不耽误你开船,好吧?”   这个主任永远是这副嘴脸,Alex Wang知道跟他打嘴仗没有意义,于是强压下心头的怒气,问:“那个清单在什么地方?”   “你现在登录我们的官网,在首页就有一个在线申报的窗口。你把那些信息填好提交,系统会回复你一个单号。你把单号报给我,我这边就可以处理了。”   无奈,Alex Wang只得放下行李箱,又坐回了刚刚的位置。他从手提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立刻打开登录网站。这个破网站和中国所有的机构官网一样又慢又垃圾,Alex Wang填写了两次记录表,第一次提交时显示登录超时,第二次提交时显示服务器没有相应,总之全都失败。这简直让Alex Wang气到抓狂。他只得第三次刷新,打开那个破网页,再次填写信息……而就在他那暴躁的敲击键盘的声响在安静的咖啡厅中震荡时,在他身后,一个身着餐厅工作人员服装的人的耳际中,传来了一个轻声的指令——   “注意,准备行动。”   那员工拿着抹布擦拭着一张椅子,目光已经锁定前方正在敲击键盘的Alex。与此同时,在目标身旁,一个喝咖啡看书的年轻女子也借着翻书的契机瞥向一旁的男人……   Alex Wang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这些细微的变化,他的注意力全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就在刚刚,他终于第三次提交了那张表格,这次网站终于没有立刻报错,Alex Wang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屏幕中正在转动的鼠标光圈,等待最后的结果……   “行动!”   伴随耳际中的一声令下,那员工扔下抹布一个健步上前,他伸出双手从对方身前下叉,而后抓着对方的两臂同时后掰,Alex顿时感觉不对,胳膊使劲向前想要合上他的电脑,但就在这时一条胳膊突然伸了过来,直接卡在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和键盘之间——是旁边的那个年轻女人!   “抓住了!”“抓住了!”   突如其来的抓捕令原本安静的咖啡厅中顿时一片骚动。Alex Wang知道旁边有围观的群众,一边挣扎一边用英文大叫:“Who are you guys?!What are you doing?! Help! 救命!!”   “老实点!别动!”抓着他的人丝毫不放松。Alex Wang只觉手腕上一凉,冰冷的手铐已经戴在了他的腕上。有人将他从座位上扯起,他被迫转身,迎面看到的正是那张他熟悉又厌恶面孔——沈严。   “咱们又见面了,”沈严开口,面容严肃而冷峻,“陶涛教授。”   H市公安局,审讯室。   “我是W国公民,你们无缘无故逮捕我,我要求你们立刻释放我。”见到沈严走进来,Alex Wang面无表情地开口。   “你现在不是了。”沈严冷冷开口,“DNA检验结果已经确认,你就是陶涛。我们将你整容隐瞒身份的情况报告给了W国大使馆,W国现在已经冻结了你的护照。”   知道自己的身份被戳穿,陶涛倒也不再遮掩:“是,我是陶涛。我是韩国国籍,我要求见韩国大使馆的人。”   “陶教授是吧?”马强开口,“我来给你这位外籍人士做一点普法:凡是在中国境内犯法的人,中国警方都享有管辖权。也就是说,我不管你是W国人还是韩国人还是哪里人,只要你在中国的这块土地上犯法了,我们都有权审理。我劝你最好还是省省那些没用的,老实交代你的问题。”   “我在中国犯什么罪了?”陶涛反问。   “嗬,你犯的罪可多了。”马强哂笑,“杀人,教唆他人杀人,绑架,网络犯罪,我也算见过不少犯罪分子了,像你这样能列上个五六条的还真不多见。”   “20年前,你杀害了女大学生朱玉,还残忍地将她的尸体分尸。”沈严也开口。   “你说的是20多年前的那起案子是吧?”陶涛开口,“沈队长,我记得上次我就和你说过,我跟它没有关系。”   “不,你不是跟那起案件没有关系,你是觉得我们警方没有将你定罪的证据。”沈严开口,“你觉得时间过去了20年,一切都已物是人非,我们警方没有证据能够将你入罪,是吗?”   陶涛没有说话,但是他淡定的表情还是表明了他的态度。马强看他这模样心中来气,开口道:“我本来还想给你一个认罪的机会的,但看你这个样子,我觉得可以省省了。”他转头看向沈严,“沈队,咱们也别浪费时间了,直接来吧。”   沈严点点头,他看向陶涛。   “10年前,交换礼物。”   沈严这两个词一出口,陶涛的脸色便猛地一变。只听沈严继续说:“10年前,某暗网搞了一个随机互换礼品的活动,只不过他们换的不是普通的礼物,而是自己犯罪的纪念品。其中有一个住在加拿大的网友收到了一份礼物,里面是一块黄种人的皮肤,上面还纹着一个地理坐标,其对应的位置正是我们中国的S市,也就是当年那起分尸案发生的地方。”沈严说着从文件夹中取出了一个物证袋,“经检验,这块皮肤正是属于当年分尸案的被害人朱玉的。”   所有人都能看出,从沈严提起这件事开始,陶涛的表情就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但此时他依旧佯装镇定地说:“那又如何,你们能证明这块皮肤是我寄的吗?”   “是,你的确很谨慎,邮寄的地址是一个匿名的邮箱。但是你忽略了一件事,就是在申请这个邮箱时,它曾经往你的个人邮箱中发过一封确认的邮件,而你忘记将这封邮件删除了。我们警方刚刚已经从你的电脑中找出了这封邮件,它可以证明这个邮箱就是你的,当初就是你寄出的这份东西。”沈严看着陶涛不断变白的脸色,冷冷开口,“陶涛,你太自负了。你自以为当年犯下的案件天衣无缝,没有人能够抓住你的把柄。所以你忍不住想要炫耀,10年前的那次没有满足你的虚荣心,所以10年后你又找上了孙希凯和马浩宇,想通过他们的模仿犯案来让你重温昔日的辉煌。但我告诉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当年和现在所犯下的罪行必将连本带利地受到惩罚!”   沈严的一番话击碎了陶涛的心理防线,尽管他还努力维持着镇定的表象,但是那发白的脸色、微微抽动的嘴角以及额头的汗珠都暴露了他内心的慌张。沈严的话音刚落,他便开口道:“我要见你们领导。”   “干嘛?想和我们领导谈条件,让他们放了你啊?你省省吧!”马强开口,“我们中国可不搞控辩交易那一套。”   “总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们领导说,在没有见到他们之前,我不会再回答你们任何问题。”陶涛又端起了他的架子。沈严见状冷笑:“陶涛,我们现在手里掌握的证据已经足够将你定罪,就算你一个字不说也不会影响你最后的判决。至于我们领导,你会见到。当你被定罪宣判的时候,我保证我们所有人都会在场,亲眼见证你为你的罪行付出代价!”   “好家伙,这个人可真够嚣张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死不悔改。”出了审讯室,马强不禁感慨。他看着门外的S市刑侦队的众人说:“我能想象你们逮到他有多不容易了。”   “为了抓到这个人,王局他们努力了20年,”沈严说,“临退休前他还叮嘱我们一定不要放弃这桩案子。”   “王局要是知道这人抓到了,肯定会乐得好好喝上几盅。”马强说。众人一听,也都笑了出来。   “这次谢谢马队了。”沈严开口,“要不是你们帮忙,我们恐怕没有办法这么顺利地抓到他。”   “咳,我们不过是出了点儿力而已,制定抓捕计划的是你们,最后找到犯罪证据的也是你们。”说到这里他看向沈皓,“小沈警官,你居然能从半个地球外把证据要到,你是真牛逼!”   沈皓笑了笑,谦虚地说:“运气好而已。”马强一挥手:“什么运气?!要不是你挖地三尺式地寻找,哪有这么好的运气?还有那个什么邮箱,10年前的邮件都能被你翻出来,我马强是真的佩服。”   “这次能将陶涛定罪,沈皓应该立首功。”程晋松开口,其他众人也纷纷点头应和。的确,白天的抓捕计划就是沈皓提出的方案。经过前期调查与近日的观察,众人都注意到陶涛对港口的某个集装箱非常在意,所以他们故意设计,先是通知陶涛可以提货,以麻痹他的精神,而后在即将出发前临时给他增加任务,这样心急的陶涛为了保证货物能按时离港,不得不就地打开电脑进行操作。而警方早已在他近日来最爱去的咖啡厅中布控,里应外合下,终于在陶涛使用电脑时成功将人抓获。而拿到电脑后,沈皓立刻开始对电脑中的所有文件进行筛查,最后终于从他的邮箱中获取了陶涛当年犯罪的铁证。   “说起来,那个集装箱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秦凯想起了这个问题。马强说:“听港口的同事们说,里面好像是些服务器。”沈皓瞬间醒悟:“一定是‘自由东方’的服务器!怪不得之前网站会宣布低版本运行,应该就是因为他们最近在转移服务器。但是没想到发生意外,船进到了我们中国,所以陶涛才会冒这么大风险来中国想把服务器取走,因为‘自由东方’可是他最大的心血。”   “可是陶涛为什么要从E国把服务器运走呢?”程晋松皱眉,“‘自由东方’的金主不就是E国的黑手党吗?他们为什么会把服务器从自己的地盘上弄走?而且服务器卡在这里了,为什么E国不出面,反倒是陶涛这么着急?难不成这事儿是陶涛背着E国人干的?”   当然,这些只是众人的猜测,眼前他们肯定是得不到答案的,所以大家将目光又转回了案子。马强问沈严:“刚刚那家伙说要见领导,你还真打算让局长见他吗?”   “我带他回S市之后,就算依照案件的重要程度,肖局大概也是会见他一面的。但是以他现在犯下的罪行及我们掌握的证据,就算他找到肖局,也不会对最后的定罪有任何影响。”   “那就最好,我总觉得这老小子还在憋着什么坏……”马强不无担忧的说。   没想到,马强的担忧居然变成了现实。当重案组众人将陶涛押解回S市后,肖长河果然亲自提审了陶涛。而直到此时,陶涛才报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在你们中国境内即将发生一起严重的恐怖行动。只要你们将我交给韩国警方处理,我就将这起恐怖行动的计划全盘告诉给你们。” 第131章 较量   陶涛的一句话仿佛炸弹,将审讯室外炸开了锅。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震得瞪大了眼睛,刚刚因破案而带来的兴奋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沈严抬脚就想往审讯室里走,程晋松却一把抓住他:“别着急,先看看肖局怎么说。”   肖长河也是有经验的老警察,听到陶涛的说法后,他并没有流露出过度的惊讶,而是说:“恐怖行动?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肖局长,相信您也知道,我是‘自由东方’的实际管理者,在‘自由东方’上,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讨论是关于如何实施犯罪和恐怖活动的,您觉得我的消息会不会可靠呢?”   “但问题是网上吹牛的人永远比说真话的人多。你怎么能确定他们说的是真的呢?”肖长河并不上套。   “肖局长,您这是在使用激将法吗?”陶涛微笑着问。肖长河也淡淡一笑:“你想跟我谈条件,就必须得有点诚意,让我能相信你所说的是真的,否则我凭什么和你谈条件呢?”   “好,你说的有道理。”陶涛瞥向肖长河的左手腕,“现在是几点钟?”   “11点50。”   “那我就给你们5个小时的时间。”陶涛开口,“将我交给韩国大使馆,我便告诉你们行动的全部。过了这个时间,恐怕一切就太迟了……”   肖长河走出审讯室,所有人都立刻围了上去,程晋松最先开口:“按照陶涛所说,恐怖行动的时间大概是下午17点。现在是10:50,我们大概还有6个小时的时间。”   肖长河点点头——刚刚在陶涛向他询问时间的时候,他故意将时间说快了一个小时,这样便为大家多争取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不过,就算这样,时间依然很紧迫。肖长河看向沈严:“沈严,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们在H市第一次审讯他的时候,他就说要找领导。”沈严思索片刻才开口,“那时候我就觉得他似乎不是随便提的要求。而且陶涛知道我们中国警方在调查他,他这时候冒险潜入中国境内,我觉得以他的谨慎来说,很可能会留有后手。”   肖长河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又看向其他人:“你们觉得呢?”   “之前沈皓已经把陶涛电脑中的东西都看了一遍,”程晋松开口,“在他的电脑中确实存储了很多杀手、雇佣军及各个地方的犯罪集团的信息,但是并没有看到有哪些具体的犯罪计划。不过他‘自由东方’的暗网账号我们确实还没有破解出来,所以他在暗网上都做了些什么,我们现在还无法掌握。”   肖长河眉头皱了起来,他思索一会儿,又问:“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的话,6个小时的时间,你们有多大的把握能撬开他的嘴?”   没有人回答。陶涛这个人实在太狡猾了,他做事谨慎周密,很少留下马脚,尤其时间又如此紧迫,没有人敢打这样的包票。   肖长河也清楚众人的难处,他顿了一下说:“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也必须要向上面汇报。但是我相信你们也明白,这件事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我们弄清楚这次恐怖行动的计划,并且成功阻止它。否则,一旦我们答应了陶涛的条件,把他交给了韩国警方,你们之前的努力很可能就都白费了。”   其实这一点不用肖长河说,所有人都明白。陶涛之所以这么希望将自己交给韩国警方,是因为他很清楚,一旦在中国被审判,他将必死无疑;但如果他能回到韩国,则可能会有一丝生机,毕竟陶涛在韩国境内并没有犯下杀人这样的重罪,再加上他在暗网中获得的信息与金钱,很有可能会和韩国警方达成一定的交易,从而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如果那样,就意味着刑侦队所有人大半年的心血——甚至是再之前王局等老一辈警员20年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肖局,”这时,沈严再次开口,“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查清楚他所说的这场恐怖行动的。”   “好。”   肖长河点点头,而后先行离开,而在他出门后,沈严脸色严肃地开口:“召集所有人,立刻开会。”   会议室。   “相信大家都明白现在的情况,”沈严面色严肃地开口,“我们现在只有6个小时的时间,必须要在这6个小时中搞清楚陶涛所说的恐怖行动到底是什么,并且阻止它。刚刚我已经和H市马队通过电话,马队也已得知了情况。鉴于陶涛来到中国后主要是在H市活动,恐怖行动的目标也很可能是在H市,但我们并不能因为这样就掉以轻心。”说着他看向程晋松,“法证重点调查陶涛的电脑,尤其是那些他熟悉的犯罪分子,列出一个清单交给海关,查一查有谁最近到了国内。至于重案这边,我们要想办法撬开陶涛的嘴。一会儿所有人分组轮流对陶涛进行提审,能获取多一份信息,我们就可能多一点机会。”   “好。”所有人一起点头。   “同志们,”沈严最后总结,“为了抓到这个凶手,王局他们努力了20年,而我们也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历经好几次失败,才将他按在了这里。如果这一仗我们打输了,不仅之前我们都有人的心血都白费了,更可怕的是,我们还会将无辜的民众置于危险之中。所以,无论是为了身后的老百姓还是我们自己,我们都必须要打赢这一仗——大家明白吗?!”   “明白!”所有人高声回答。   “好,大家加油!”   在沈严带领众人开会的同时,肖局也将情况汇报给了省市领导。省市领导非常重视,国安局的胡局长亲自带队来到了市公安局。   “嫌疑人现在交代了多少?”胡局见到沈严第一句便问道,“时间、地点、人数、范围,我们能确定哪些?”   “他只声称时间大概在6小时后,其他的一概没有说。”沈严回答,“而且,我们目前也无法确定他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这个好办,我们带了测谎仪过来。”胡局说着看向肖长河,后者点了点头:“嫌疑人就在审讯区,现在就可以过去。”   让沈严没想到的是,国安方面派出的测谎专家居然是夏楠。两人见面虽谈不上分外眼红,但却也少了一般得寒暄交流。夏楠一言不发地与搭档一起安装好了全部设备,而后对沈严开口:“沈队长,不是我信不过你,不过测谎这方面我和我搭档配合会更默契一些……”   “没关系,我明白。”   夏楠点点头,和搭档一起走进审讯室。沈严则和肖局、胡局一起在外面的观察室里观看审讯。   见到警方拿出了测谎仪,陶涛表情先是有些意外,继而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他看向门旁的单面玻璃,仿佛是想看到玻璃后的沈严此刻的表情。   屋内,审讯很快开始。   “姓名。”   陶涛没有开口。   “姓名。”又问了一遍。   陶涛依旧没有开口。   见对方不开口,夏楠似乎也没有意外,她换了一种问法:“你是叫陶涛,对吧?”   ……   “你现在持有的是中国国籍,对吗?”   ……   夏楠一连问了陶涛几个问题,陶涛从头到尾都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单向玻璃的方向,微微挑着嘴角,显得相当好整以暇。然而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夏楠这边,从提问开始,负责盯着电子屏的夏楠的搭档表情便不是很好,就在刚刚,他低声对夏楠耳语了几句,而后夏楠的表情也变得十分严肃。任谁都看得出,测谎的效果并不理想。   “这个陶涛接受过测谎训练吗?”胡局问沈严。沈严摇摇头:“不清楚。”   胡局的表情瞬间也变得愈发严肃。测谎仪测谎依据的是人在不同状态下的心率变化,这种方法并不是百分百灵验,受过相关训练的人完全可以通过调整心率、改变基准线等方法欺骗测谎仪。而从夏楠两人的表情来看,陶涛显然有这方面的经验。   “警官,我们还是省省这些无聊的游戏吧。”就在这时,审讯室中的陶涛开口,他看着墙上的单面玻璃,微笑着说,“沈严警官就在那边吧?这样,你让他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沈严。沈严目光平静,他看向两位局长:“肖局,胡局,我进去一下。”   肖局和胡局交换了一下目光,而后点点头:“好。”   沈严走进审讯室。陶涛见到他出现,满意地挑了挑嘴角。他看着沈严,微笑着说:“沈警官,敢不敢陪我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   “你跟我一样戴上这东西,我们俩互相提问,所有的问题只能是yes or no——也就是要用是或不是来回答。只要你回答我的是真话,我就同样也诚实地回答你的问题——我给你五次机会,怎么样?”   “好。”沈严毫不犹豫地答应。   “痛快。”陶涛笑意大了几分。他瞥了眼夏楠,示意沈严去戴上装备。   沈严走向夏楠,后者眉头紧皱,低声对沈严警告:“沈队长,你……”   “时间紧迫,这是最快的办法。”沈严低声说,而后伸出胳膊,示意夏楠给自己缠上监测。   夏楠忧虑地看了眼墙上的单向玻璃,然而那边却没有任何动静,看来两位领导也默认了沈严的做法。夏楠咬咬牙,只得给沈严也缠上了检测。   两人面对面坐定,测谎仪的显示屏正放在两人中间。陶涛微笑开口:“沈队长,为了确保准确,咱们先热热身:你是沈严吗?”   “是。”沈严回答。   监控仪上划出一道线,这是沈严说真话时的基准心率。   另一边,沈严也开口:“你说的恐怖行动,是不是真的?”   “No no no,沈队长,你这是抢跑。”陶涛笑着摇摇头,“不过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是。”   屏幕上出现的是与沈严数据接近的一条线——陶涛说的也是真话。   “那我们再来撒个谎——你会放了我吗?”   “会。”沈严开口。显示器上的数值瞬间飙高。陶涛“哈哈”笑出声,而后回答:“我相信你们会成功。”   陶涛的数值也瞬间提升了一截——他的说谎基准线也已确定。   陶涛对这个结果似乎很满意,于是他微笑对沈严说:“那么沈队长,我们的游戏就正式开始……” 第132章 游戏   “那么沈队长,我们的游戏就正式开始。”   伴随这句话,陶涛身体略微前倾,他直视着沈严问:“刚刚你们领导在时间上撒谎了,对不对?”   听到这句话,夏楠的眉头一皱,下意识地看向窗外。而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忙收回了眼——但是已经晚了,陶涛早已瞥见了她的举动。   而另一边,沈严在听到问题后似乎也有些意外,他略一犹豫才开口回答:“是。”   测谎仪上的波纹在最开始的短暂起伏后,回归到正常的基准线。陶涛瞥了一眼,满意地挑起了嘴角:“沈队长,要注意控制你的情绪。万一机器显示你说谎了,我可就不会好好回答你的问题了。”   “我已经说了真话。”沈严平静地开口,“所以行动的确切时间是下午五点吗?”   “我这么说吧,五点是最后期限。”陶涛说,“下午五点前我见不到韩国大使馆的人,你们就想想如何向公众解释吧。”   波纹依旧维持着刚刚的基准——陶涛说的是真话。   “好,该我问第2个问题了。”陶涛待显示器显示出结果后才继续开口,“对于你们来说,普通民众的安全远比抓住一个犯罪分子更重要,是吗?”   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刁钻。显然陶涛话外的意思是,如果警方到时还没有查出恐怖行动的计划,那么为了保护老百姓,他们就只能答应陶涛的条件。沈严当然知道陶涛的潜台词,他不想让这人如此嚣张,于是说:“保护老百姓和抓捕凶手对于我们来说同样重要。”   然而,测谎仪的指数比之前提高了一截。陶涛一见笑了:“对不起沈队长,仪器显示你说谎了,所以你失去了这次提问的机会。”他也不给沈严反驳的机会,直接开口:“第三个问题:你喜欢男人,是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监视器上沈严的心率也猛地窜高了一大截。陶涛显然就在等着这一幕,他指了指监视器上的曲线,“善意”地提醒:“沈队长,要说实话哟!”   沈严注视着陶涛,许久,目光从愤怒转向了平静。他开口回答:“是。”   听到沈严的回答,夏楠的双眸猛地一缩。虽然她知道沈严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是沈严居然敢在这么多人注视的情况下承认自己的性向,这依然令她无比的震惊。夏楠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外面的领导们听到这句话会作何反应?   然而,此刻的沈严根本无心去理会其他人的想法,他只是盯着陶涛说:“你们恐怖行动的地点是哪里?”   陶涛摇摇头:“沈队长,我说过,所有的问题只能用yes or no来……”他话没说完,沈严便立刻改变了问法:“你们的行动地点是H市吗?”   “不是。”陶涛回答,“下一个问题:你喜欢的那个人,也在你们局里——他是你的搭档,是吗?”   “是。”这次沈严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行动地点是S市吗?”   “是。”陶涛回答。“你没有对你的同事出柜,因为你知道一旦你向他们公布了你的真实取向,你和你的爱人将无法在这里立足,是吗?”   “是。他们的目标地点是火车站吗?”   “不是。”陶涛说到这里笑了笑,“其实已经五个问题了,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想问的:沈队长,你今天已经将你最大的秘密公之于众了。如果最后你还是要放了我的话,你会后悔吗?”   “不会。”沈严回答得依旧没有丝毫犹豫,“对方是使用炸弹吗?”   听到这一问,陶涛的眼神似乎闪了一下,他注视着沈严,过了片刻才开口:“是。”   走出审讯室,门外站着的不止肖局和胡局,还有刚刚抵达的市内的几名领导及重案组的全体成员。见到沈严出来,所有人表情各异,显然他们都听到了刚才沈严和陶涛的对话。然而沈严此刻已无心去在意这些,他直接对梁两位局长说:“肖局、胡局,陶涛刚才说的那些应该是真的。所以恐怖行动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地点是在我们S市,时间我推测至少应在晚六点以后——因为陶涛刚才的说法是下午五点前他要见到大使馆的人员,而从见到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到和他们谈判,再到他向我们警方说明情况并让我们警方采取行动,这中间需要不短的时间。所以我猜测恐怖行动的时间至少要在晚六点以后。另外,从地点上来说,我觉得对方的目标似乎不是交通枢纽,因为我刚才在问他目标是不是火车站的时候,他的表情非常轻松,显然是我猜的方向不对。机场我觉得也可以排除,因为如果他和韩国使馆谈妥,他们离开中国最方便的方法就是乘飞机。从这个角度考虑,陶涛绝对不会将目标定在机场,给自己增加麻烦。”   “胡局,肖局,我还有点补充。”这时夏楠也开口,“在陶涛回答沈队最后一个问题——也就是对方使用的东西是否是炸弹时,陶涛的心率曲线与前几个相比有一定程度的提高。虽然最后的结果还算在真话的区域内,但是在我们之前审问他时,陶涛明显能控制自己的心率,让它达到这样一个位置,所以他的这个回答不一定是真的。”   “也就是说对方的目标是S市今晚六点以后的一个场所,但方式并不能确定……”胡局总结着,忧虑地看向肖长河,“这范围好像有点大……”   肖长河的表情也非常凝重。今天是星期六,傍晚时分市内许多地点都会人员密集。无论凶手在哪里制造恐怖事件,造成的后果都可能非常恶劣。   “肖局、胡局,”一旁的方礼源开口,“我提议先通知各个部门,对今晚所有举行大型活动的场馆都进行一轮安保检查,一些无关紧要的活动可以暂时取消,尽量减少人员聚集。”   方礼源话音未落,一位市局的工作人员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忙开口道:“两位局长,最近我们S市在举办东亚文化交流节,今天晚上还有几场相关的活动。他们的行动目标会不会是这些活动?”   “什么?”所有人一听都绷起了神经,“都有什么活动?在哪里?”   “今天在市博物馆会有一个M国艺术展,在飞鸟剧院有一场E国音乐会,另外在河岸公园还有一个大型的喷泉无人机灯光焰火秀,省市领导和几位外国市长都会参加。”   这么多场活动,哪一个如果出了事都是大事。夏楠听完转身就想回审讯室去继续审讯陶涛,但就在这时审讯室中突然传出一阵骚动,刚刚还好好的陶涛突然全身抽搐,口吐白沫。   “不好,他服毒了!”   惊呼声中,所有人慌忙冲进去,一边解开陶涛的手铐,一边准备抬走送医。在这一片混乱中,陶涛抬起眼看向一旁的沈严,还沾着呕吐物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而扭曲的微笑……   陶涛立刻被送进了医院紧急洗胃,而这边众人回看了监控时才发现,在结束和沈严的对话后,陶涛做了几个咬牙的动作,显然毒药是藏在牙齿中的。众人并不担心陶涛的生命安全,毕竟他想要活命,藏起来的毒药也不会是致命性的。但是洗胃的这段时间,他势必不能再接受任何的问询。显然陶涛也是知道警方不会放过他,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来拖延时间。   “灯光秀的活动能不能取消?”局长办公室内,肖长河问。市委秘书摇摇头:“主要是有几个外国市长参加,临时取消恐怕影响不好。”   “而且,”一旁的夏楠也开口,“如果对方铁了心制造恐怖活动的话,我们取消了这个,对方很可能会换地方制造□□,这样我们将更难调查。”   肖长河一听,眉头皱得更紧。   “要不我们还是采取老办法吧。”这时,胡局开口,“限制观众的进入,由我们的人化装进去充当观众,这样一旦发现目标,也可以尽快的实施抓捕。”   “也好。”肖长河点点头,现在大概也只能这么办了。   两位领导商定方案,立刻组织人手去安排。沈严安静地坐在一旁,似乎略微有些走神。   “头儿,”方礼源轻轻碰了他,“你没事吧?”   那边肖长河也注意到沈严的状态:“怎么了,沈严?”   “没什么,”沈严回神,“肖局,我想回办公室一趟,看看那边有没有新的进展。”   “好,你去吧。”   沈严离开局长办公室,沿楼梯向下,他本是想去法证组看看,不过在楼梯上便迎面遇到了程晋松。后者似乎刚刚和谁通完电话,见到沈严,他忙迎上来:“沈严,你来得正好。马队那边刚刚查清楚,原来陶涛五天前是从咱们S市入的关!”   “咱们市?!”沈严眉头一皱,“那他在这儿都去过什么地方?”   “友哥、唐晴、墨涵现在都在查监控。”说到这里,他问,“陶涛怎么样了?”   “送去洗胃了,死不了。”沈严说,“他就是在拖延时间。”   程晋松也明白陶涛的目的,但是眼前时间紧迫,他想了想问:“沈严,刚刚你们审讯陶涛时他还说了什么了?”   沈严一滞。刚刚他和陶涛搞“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法证组全体都不在场,所以程晋松并不知道沈严刚刚经历了什么。沈严不想在这种时候分散程晋松的注意力,所以他只是说了陶涛跟他透露的信息以及领导们目前的推测,“胡局和肖局打算安排便衣代替观众,这样能避免不必要的风险,同时如果遇到了嫌疑人,也可以尽快抓捕。”   程晋松点点头,继而又皱眉:“不过你觉得陶涛的目标会是这个么?以他的精细,他应该会想到他说出‘恐怖行动’后,我们会花多大力气进行调查,他应该会想到我们很有可能会将这些大型活动都取消的。”   “关键就在于这场表演有外宾,想取消没那么容易。而且夏楠猜测如果我们贸然取消,凶手很可能会在别的地点制造□□,到时候我们寻找起来更加困难。”   “不知道是不是我疑神疑鬼,我总觉得陶涛的计划似乎没那么简单……”   程晋松话音未落,唐晴跑了过来:“沈队,晋哥,有发现!陶涛到达S市的当天曾去过悦然科技!”   “悦然科技?”沈严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又有些陌生,“那是什么地方?”   “哦,它是悦然集团下属的一个公司,资料显示公司经理是高志宏。”   “高志宏?高仲悦的儿子?!”这下子程沈二人全都想起了他是谁。程晋松忙问唐晴:“他在里面待了多长时间?见了谁?”   “见了谁不清楚,但是他在里面待了超过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并不算是个短时间。程晋松看向沈严:“沈严,看来我们有必要找高志宏了解一下情况。”   “我向肖局汇报一下,你带着国安和技术人员一起去。”沈严快速说,“时间紧,我们必须要尽快弄清楚陶涛都在那里做过什么。”   两人说完,同时快步向局长办公室走去。此刻,办公室的时钟显示的时间是下午15点13分…… 第133章 豪赌   沈严和程晋松迅速向领导汇报了最新的进展,肖局和胡局立刻批准了去悦然科技调查的申请。与此同时,法证组又有了进一步的发现。苏墨涵查到,悦然科技竟然是今晚的无人机表演节目的负责公司。听到这个消息众人神经愈发紧绷,当即决定分成两组,崔明友、方礼源带队去表演现场检查所有无人机及相关人员,而沈严和程晋松则去悦然科技找高志宏调查。悦然科技在一开始听说警方去调查时表现得还有些漫不经心,但是当看到国安的人都到来、并且听说可能与恐怖活动有关时,高志宏吓得瞬间变了脸色。   “沈队长,我们悦然是遵纪守法的公司,我们绝对没有参与任何违法犯罪行为!”高志宏连声申辩。   “这个人你见过吧?”沈严拿出陶涛的照片,“他来你们公司是做什么的?”   “他……”高志宏有些迟疑,沈严沉下脸,“这个人是个国际罪犯,这次恐怖行动他也是其中一员!你痛快交代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好好好我说我说!”高志宏赶忙开口,“这个Alex Wang是我们之前接触过的一个黑客,他前几天来是卖给了我们一些科技方面的图纸。”   “哪些图纸?给我看看。”程晋松说。   高志宏点点头,打开电脑调出图纸来。程晋松和国安的技术人员走过去,发现这些图纸中有些是关于精密仪器制造的,还有些居然是武器装备的。见到国安的人员皱眉,高志宏忙解释:“悦然在海外有科技安保项目,所以我们需要一些这方面的资料……”   “沈队,程队,这些图纸虽然有些设计敏感信息,但是似乎和恐怖行动没太大关系……”在检查一遍后,国安的警官对沈严低语。然而沈严听完眉头却皱得更厉害,难道陶涛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卖机密换钱?……   就在这时,程晋松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看向高志宏:“陶涛——就是你说的Alex Wang——他当时是怎么把这些图纸传给你的?”   “是用移动硬盘拷给我的。”高志宏说。   “他的移动硬盘连到了你的电脑上?”程晋松追问。见高志宏点头,他接着问:“之后你还把这些图传给了谁?”   “研发部和软件部的人各拷走了一份……”   听到这里,国安技术人员已经明白了程晋松的意思,忙走过来查看高志宏的电脑。这一查他的脸色瞬间有了变化:“程队,文件上确实有病毒。如果他们的电脑中招了,陶涛就能查看他们电脑中的全部内容了。”   “这才是陶涛的目的。”程晋松说了一句,又转头看向高志宏,“你们研发部和软件部的电脑里都有什么东西?”见高志宏一副不知如何回答的模样,程晋松火气上冒,“算了,你赶快叫你们两个部门的负责人过来!!……”   “……经我们和他们的技术部门核对,悦然科技目前主要的产品是三个管理系统软件,”半小时后,沈严通过电话对肖长河介绍这边的进展,“其中使用范围最广的是医疗管理系统,咱们市的许多医院都在用;其次就是安保联动系统,主要用于大型的安检仪;另外还有一个,”说到这里,沈严不自觉地顿了一下,“就是咱们单位的警务通系统。”   说到这里,沈严似乎听到电话那边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肖长河一时没有说话,显然目前的情况实在棘手得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而就在这时,程晋松匆匆走过来,一把抢过沈严的手机,对肖长河说:“肖局,国安和悦然的技术人员刚刚确认过,就算陶涛黑进了悦然的电脑,也不可能改变已经完成的软件。如果他要想搞手脚,还是需要现场去操作。你等下,我让他们跟你说!”   说着,程晋松拉过国安的技术人员,将手机递给了他。那人拿起手机连忙和肖长河解释:“肖局,这些已经成熟应用于企业的软件系统都是相对封闭的。也就是说他们如果要升级,都必须在这些机构的内网服务器上进行更新。我们可以查一下有哪个使用了悦然科技的软件公司近期有进行过系统升级更新,这样我们就能知道犯罪分子的目标到底是哪里了。”   “好,那就立刻去查。”肖长河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晋松,这件事就由你负责。今晚咱们市内有几项大型活动,从这些地方先入手。”   “明白。”   “好。你把电话还给沈严。”   程晋松将手机递还给沈严,肖长河的声音再次从话筒中传来:“沈严,刚才省市领导研究过,如果到今天下午4:30还不能查清楚陶涛所说的恐怖行动的计划,我们将会联系韩国大使馆。”   “……我知道了。”沉默片刻后,沈严回答。肖长河听得出沈严的变化,继续说:“没有人会愿意做这个决定,但是沈严你必须要清楚,普通民众的生命安全是比一个犯罪分子要更重要的。何况我们将他交给韩国使馆,也并不代表着他就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我明白。”沈严开口。   挂断电话,沈严瞥了一眼身旁,程晋松还在打电话。沈严待他打完,才对他说了领导的决定。程晋松听后也是一阵沉默,但紧接着他又说:“沈严,这场仗我们现在还没有打完。只要没到最后一秒,我们就还有希望。   “是。”沈严点点头,“我们要争取不要走到那一步。”   于是沈严打起精神,一边赶回局里,一边和程晋松继续通过电话下达命令,让各个地方迅速自查。而另外一边,方礼源那边也反馈回消息:经过检查,所有的无人机都没有携带危险品。技术人员也对无人机的表演程序做了细致的检查,暂时没有发现问题。   “现在我们在所有的入口处都增派了人手,而尤其是市领导和外宾所在的区域,附近已经高度戒严。他们想在这里实行恐怖活动是不太容易的。”方礼源说。   “提醒他们还要留意附近的高层建筑,以免有狙击手。”沈严叮嘱。方礼源回答:“这个国安之前就想到了。表演的场地是在河边,对岸最近的建筑也在1千米以上,而且中间有水流和无人机,想要进行狙击,几乎是不可能的。至于广场周围的高层建筑,现在我们正在加派人手进行排查。放心。”   “好。”   挂断电话,程晋松问沈严:“礼源那边怎么说?”   “已经基本排除了无人机和狙击手的可能。”沈严简单回答,程晋松点点头。他对沈严说:“沈严,我们来捋一捋,陶涛入侵这些软件都可能实施怎样的恐怖行动:破坏医院的软件可能造成医疗事故,但医疗事故很难达到恐怖行动的效果;入侵警务系统最大的可能性是有案情发生时我们来不及反应,但是他黑得了软件系统,黑不了110报警平台,依靠电话,我们依然能够很快反馈。所以,最有可能出问题的还是安检系统——你之前问陶涛的时候,他是不是说恐怖分子的手段很可能是爆炸?”   “国安那边说不能确定。”   “怎么还会不确定?不是上着测谎仪呢吗?”   沈严将夏楠当时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程晋松听得皱眉:“不行,我要去看一下陶涛到底是怎么说的。我就不信他没有一点儿破绽。”   “……那你自己去吧,我去沈皓那里看看。”沈严迟疑了一下开口。程晋松也没发觉异样,点点头道:“好。”   于是,到了警局后两人便分开,程晋松去了审讯室,而沈严则去到法证组。来到自己弟弟的办公室,沈皓还在电脑前忙碌着,见到哥哥进来,他开口道:“我们刚刚破解了陶涛的手机,不过他很谨慎,手机里并没有太多的信息。”   “嗯。”   沈严的回答听起来没什么精神。沈皓一下子就听出了不对,他抬眼看向哥哥:“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沈严停顿了片刻,而后开口,“小皓,这个案子办完后我可能要调职了。”   “调职?”沈皓皱眉,“调到哪里去?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沈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而就在这时沈皓的手机响了一下,沈严见他拿起手机后表情有些变化,便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短信提醒我今晚有演出。”见沈严眨眨眼似乎没太搞懂,沈皓苦笑了一下,“本来今天晚上我和唐晴约好了去看演出的,现在铁定是去不上了……”   想到弟弟好容易鼓起勇气主动一次,却被查案耽误,沈严同情地拍了拍弟弟。而就在这时沈皓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   沈皓说着,立刻在电脑上又忙碌起来,也不知他输入了什么,电脑上迅速地出现了许多图片,沈皓快速浏览,而后指着一张照片说:“找到了!就是这个!”   “找到什么了?!”沈严忙问。沈皓指着那张图片说:“这是飞鸟剧院音乐厅的座位图,陶涛的手机在前几天曾经查看过这个,所以在缓存里存下了这张图片。我怀疑陶涛今晚的目标就是飞鸟剧院。”   仿佛是为了印证沈皓的猜测,就在这时,程晋松也脚步匆匆地走进来,便走边大声说:“沈严,查到了,五天前飞鸟剧院曾经有人去升级过安保系统!”   沈严和沈皓兴奋地对视——找到了!!   窗外的阳光从刺目的白渐渐变成了温暖的黄,夕阳就快落山了。陶涛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转而看向病房的门口——应该快有结果了。   果然如他所料,不多时,病房的房门被推开,肖长河、沈严程晋松依次走进了病房。   “肖局长,沈队长,”陶涛看着那三人黑如锅底的脸色,微微弯起了嘴角,“几位是来通知我最后结果的吗?”   沈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陶涛,眼中似乎藏着不甘。这样的表情极大地满足了陶涛的胜负欲,他微笑地说:“沈队长,你的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太好。怎么,调查不顺利吗?”   “飞鸟剧场,E国乐团的演出。”   沈严的话语成功让陶涛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我们已经找到了你安排的恐怖分子,还有他们准备安放的炸弹,也已经被我们安全移除。”   “你雇佣的是E国交响乐团中的两名琴手。”程晋松接着开口,“因为他们是作为外宾跟着当地领导乘包机抵达的,所以我们对他们的检查本身就会比其他人松一些。而且你还在剧院的安保软件上动了手脚,使扫描仪不会显示他们的乐器盒中装的高危物品,这样他们就得以将炸药带入到剧场之内。这场演出虽然没有省市领导,但是却有中国和E国的几位知名的艺术家到场,并且还有相关媒体的直播报道。如果在会场内发生了爆炸事件,对中国和E国之间的关系以及中国的社会形象都有非常恶劣的影响,而这就是你的目的。”   程晋松说完,屋内一阵安静。沈严看着不复刚刚得意的陶涛,冷冷开口:“怎么样陶涛,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队长,我必须得承认,你们中国警察有时候很出乎我意料。”陶涛开口,而后他话锋突然一转,“但是,你确定这是唯一的一起恐怖行动吗?”   沈严走上前两步:“你是想说,你们还有别的安排?”   “你猜呢?”陶涛微挑嘴角,“我可要提醒你,沈队长,如果你赌输了,你们中国警方将会在世界面前丢大脸。”   沈严微微俯下身,直视着陶涛的双眼,开口道:“陶涛——不,或许我应该叫你‘教授’——你应该知道我当年曾经在素察手下卧底过,对吧?在卧底那几年中,我最经常做的事就是察言观色,分辨他们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你大概自己都不知道你有一个习惯,就是每当你心慌撒谎的时候,你的右脸都会不自觉的抽动一下。或许你能骗得过测谎仪,但是你骗不过我的眼睛。”沈严注视着陶涛又不自觉抽动一下的脸颊,露出一丝笃定的笑,“这一场赌局,我敢说你输定了。”   也不知是不是沈严的笃定刺破了陶涛的心防,他迅速地转开眼,避开了沈严的目光。陶涛看向站在他身后的肖长河和程晋松:“肖局长,程警官,你们也相信沈队长这莫名其妙的直觉?难道你们也会陪着他意气用事?”   “你不是都知道我和沈严的关系了吗?”程晋松先开口,“我怎么可能不信他?”   陶涛竟被噎得一滞。   “陶涛,”肖长河最后开口,“你的犯罪计划已经被我们识破了,你可以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你必将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接受法律公正的制裁。”   “好,我们拭目以待……”陶涛依旧微笑,只是他的唇角以及不复之前的血色。   华灯初上,S市内各项文化活动如期上演。而在每一个活动地点,都有许多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守护着……   飞鸟剧场,监控室内。   “唉,没想到,都到了剧场,却不能亲眼看我V神唱歌……”唐晴一边切换着监控镜头,一边叹气地说。一旁的沈皓闻言微笑:“听说他过段时间会在国内搞巡回表演,到时候你想去看哪一场,我陪你去。”   “欸?”唐晴先是意外,继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她凑近沈皓,戏谑地问:“皓哥,你这算是在约我吗?”   沈皓抓住唐晴拿着鼠标的手,眼睛却没有离开屏幕:“你说呢?”   唐晴盯着被握住的手,表情从惊讶变成了甜蜜。她将视线也转向了监控。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但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也没有分开……   喷泉广场。   “各小组继续注意监视,发现有可疑的人员记得汇报。”沈严透过耳机下令。   见他工作布置完,程晋松这才开口:“沈严,你和陶涛在审讯室里说的那些话,为什么没告诉我?”   “?”沈严一怔,继而抿了一下唇,“当时大家都忙着查案,没必要因为这些事分你的心。”   程晋松看着沈严的侧脸——微弱的灯光下,沈严的面容依旧淡然而坚毅,但他的眼光中却还是依稀可见一丝脆弱。公开出柜一直是他内心最大的恐惧,可是为了能尽快从陶涛口中问到更多的信息,他还是将这个最大的秘密公之于人前。程晋松明白,当时的情况下,即使再来100遍沈严都会毫不犹豫地这样选,但这并不表示他不会受伤,更不表示自己不会心疼……   程晋松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无声地握住了沈严的手。沈严很少见的没有松开。   过了一会儿,程晋松才听到沈严的声音:“我不后悔。”   “砰”的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远处的人群瞬间爆发出了激动的尖叫。在这漫天的绚烂烟火和百姓们开心的欢呼中,程晋松听到沈严说:“为了这一切,值得。”   “是,值得。”程晋松同样紧紧握住他的手。   ——远处,千盏灯火,万家安宁。 第134章 尾声   9月24日S市的各项文化活动顺利结束。除了忙碌的公安局、国安局的警员们,城市中的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一晚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许多人甚至与死神擦身而过。而当这一危机结束后,所有人来不及喘口气,继续投入到了后续的扫尾工作中。   首先是陶涛。随着24日夜晚的平安度过,陶涛也知道他在这场和中国警方的豪赌中彻底败下阵来。在当晚,陶涛便试图自杀。当然,他的这一举动被值班的护士及警员及时发现,现在陶涛受到了更严密的看管。所有人都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看住这个人,让他好好地站在法庭上接受审判。与此同时,刑侦队的众人也加紧了对他所有犯罪证据的采集与固定。由于陶涛所管理的自由东方网站涉及到众多国际犯罪,国际刑警也加入了其中。在他们的协调下,E国伊奇集团同意将集装箱中‘自由东方’网站的服务器交由国际刑警及中国警方处理。如此之慷慨,着实让沈严等人十分意外。   “你们大概不知道,”国际刑警东亚分部的维克多警官悄悄对程晋松说,“E国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件大事,伊奇的大儿子伊万诺夫前几天被人暗杀了。”   “什么?!”程晋松大感意外,“谁杀的?”   “据说是职业杀手。”维克多说,“当然更多人猜测这人是路娜·伊奇派出去的。他们两个人原来争夺黑手党继承人的位置闹得不可开交,结果伊万诺夫一死,路娜·伊奇顺利掌权。这次他们会这么痛快地把暗网的服务器交给你们,应该也是路娜·伊奇的决定。”说到这里维克多不无感慨地说:“E国黑手党这算是彻底变天了……”   两人的这番话,对于程晋松来说不过是一段可有可无的八卦,毕竟对于他来说,国外的□□势力的变化根本不是他关心的。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半个月之后,沈严突然收到了E国大使馆发来的邀请,称E国的一位外交人员 Mars Lee想要见他。   “Mars Lee?你什么时候还认识E国外交官了?”   “据对方说,是有关于陶涛的暗网犯罪的证据想要交给中国警方,让我去接收一下。”   “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不给局里,而是单单点名要给你?”程晋松依旧觉得不对。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但是对方既然这么提了,总要给人家一个面子。”沈严说着将自己的警服扣子扣好,见程晋松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半开玩笑地说:“程Sir要是担心,要不然一起和我去?”   “行,你等我换个衣服。”   程晋松转头便去找制服。沈严意外:“你还真打算去啊?”   “当然了。E国这段时间没少搞事情,谁知道他们这次来这么一出到底是何居心,我陪你去也好有个照应。”   尽管沈严觉得程晋松绝对是杞人忧天,但还是拗不过人,只得带着他一起出门。两人按照约定来到了E国大使馆旁边的一家咖啡厅,并进入了事先预定好的包厢。而让两人都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房门被推开时,出现的人居然是Lee。   “是你?!”程晋松瞬间警惕地起身。Lee见状毫不在意地笑笑,随手掏出了一个证件:“你们好,我是Mars Lee,很高兴见到两位。”   程晋松警惕地接过Lee的证件,惊讶地发现这居然是一本外交护照,上面清清楚楚地贴着Lee的照片。程晋松反反复复地检查着那本护照,Lee一见笑了:“放心,程警官,护照是真的。”而后他转眼看向沈严,“所以说不好意思,你不能逮捕我了。”   根据国际法,外交人员是享有外交豁免权的。这大概也是Lee一见面就亮出自己身份的原因。不过沈严并不像程晋松那么激动,他只是问:“你怎么会成为E国的外交人员了?”   “国际刑警那帮人帮忙弄的,说是有这么个身份,做事情会比较方便些。”Lee从程晋松手中拿回护照,无所谓地晃晃,而后漫不经心地揣回了衣袋。   “国际刑警?”一听这话沈严更觉疑惑,“你什么时候和国际刑警扯上关系了?”   “招安。”Lee挑挑嘴角,“我现在被他们招安了。”   “怎么,你多行不义,终于被国际刑警给抓住了?”程晋松嘲讽地开口。Lee哈哈大笑:“他们想抓我恐怕还得再等几十年。”见沈严执着的目光,他这才说出实情:“其实是为了我妹妹。”   “你妹妹?!”沈严更加惊讶,“你不是说她已经……”   “是的,她之前失踪了。我一直以为她已经死了,可是没想到她居然还活着。”   时间倒回到三周前。就在 Lee刚刚将笔记本电脑交给中国警方,准备继续去寻找陶涛的踪迹时,他突然接到了安德烈的电话。安德烈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尽管他似乎在努力遮掩这一事实。而安德烈见到他之后也没有废话,直接给他布置了一项任务——   “暗杀伊万诺夫?”Lee皱起眉头,“为什么?”   “清道夫先生,我记得你一贯的行事原则是只问目标,不问原因。”安德烈说,“钱的方面我按常规定价的二倍给你,条件是你在10天内给我杀了他。”   “抱歉,我拒绝。”   Lee说完起身要走,安德烈似乎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开口问:“是钱的问题吗?我可以再加一倍。”   “不是钱的问题。”Lee也实话实说,“我现在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在完成它之前,我不会接其他任何任务。”   “你所谓的任务就是找到你的妹妹吧?”   安德烈此言一出,Lee的脚步猛地一顿。   注意到Lee投射来的森然的目光,安德烈笑笑:“你会调查我,难道我就不会调查你?你有一个妹妹,她在泰国失踪。这么多年来,你都一直在寻找她。你找‘Professor’复仇也是因为他是当年贩卖人口组织的主脑人物,对吧?”见到Lee阴沉不语,安德烈决定再爆一个猛料,“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妹妹其实并没有死。”   “她没有死?!”Lee的心猛地跳动起来,“你说的真的假的?”   安德烈没有废话,而是从衣袋里侧掏出一张照片扔给了Lee。Lee接过一看,正是妹妹当年的照片。   “阿月……”Lee轻声念着妹妹的名字,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连忙抬眼问:“她现在人在哪里?!”   “你放心,她现在还算安全。”安德烈说,“不过过几天我就不敢保证了。”   “我妹妹在他手里?!”Lee追问。安德烈却不耐地起身:“总之你记住:你越晚行动,你妹妹就越危险……”   “……所以说伊万诺夫是你杀的?!”程晋松惊讶地开口。Lee没有回答,却看向沈严露出了一个有点邪气的笑容。程晋松一见狂翻白眼。   然而沈严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他问Lee:“那么你见到你妹妹了吗?”   “见到了。”   “她现在生活得怎么样?”   “她在当年落海后被人救了起来。救她的是一个国际色情组织的负责人,那女人虽然救了我妹妹,却并没有放走她。不过阿月后来遇到了一个很喜欢他的老头子,老头子为她赎了身,后来还娶了她。”   “所以你妹妹结婚了?现在生活得还不错?”   “我那‘妹夫’前不久死了。不过我妹妹怀了他的孩子,她打算把孩子生下来。”   “那还好……”沈严点点头,“你和你妹妹也分开这么多年了,现在能生活在一起也不错。”   “等会儿!”程晋松发现了问题,“你还是没有说,你怎么就成了国际刑警的人了?而且这件事跟你妹妹有什么关系?”   “因为国际刑警的人一直在盯着伊万诺夫,我杀了他,也算是帮国际刑警一个大忙。再加上我妹妹帮我托了些关系,所以他们就对外声称我是国际刑警的线人,我之前做的一些事,国际刑警也帮着一并打包处理了。”   “就因为这,你之前所有犯的罪就都一笔勾销了?!”程晋松听完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这帮人还真是够‘灵活’。”   Lee听得出程晋松语气中的不满与嘲讽。事实上这位程Sir从第一次见面就对他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Lee当然知道他的敌意来自于何处,所以他眼睛一转,故意凑近沈严几分,语气暧昧地说:“沈警官,所以我现在和你算是同一个战线的人了,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Lee说着,抓上沈严的手,“我对你绝对有求必应。”   “干什么干什么?!把你的手松开!”程晋松说着便上去抓起Lee的手甩开,“我们中国警察是讲原则的,才不会像国际刑警那样说放了你就放了你!”   Lee哈哈大笑起来。   沈严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尽管他知道Lee这么做不过是在故意气程晋松,但这“争风吃醋”的戏码仍然让他感到尴尬,于是他转换话题说:“对了,之前调查的时候我去了你的老家,你大伯他们一直对当年没有照顾好你母亲和你们兄妹感到很愧疚,他说如果我能见到你的话,让我替他向你说声对不起。”   “都过去了。”Lee淡淡开口,“能找回妹妹,其他的什么我都不计较了。”   沈严点点头——相似的经历使他很能体会Lee此刻的心情。的确,本以为已经永远失去的亲人失而复得,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开心的呢?   会面基本结束,Lee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沈严:“这里是professor替伊万诺夫做的一些坏事的犯罪证据,就都交给你了。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不要让他活着离开中国。”   “放心,陶涛一定是死刑。”沈严承诺。   Lee满意地点点头,他站起身来,伸出手:“那么就再见了,沈严警官。”   沈严也起身,郑重地同他握了握手。Lee又向着程晋松伸出手去,程晋松虽然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伸过去同 Lee握了握。   Lee起身准备离开,走出去两步又回过头来:“沈严,我这辈子没几个朋友,但你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祝你幸福。”说着他又瞥了一眼沈严身旁的程晋松,“还有程Sir你也是,祝你们两个人幸福。”   “谢谢。”程沈二人一起开口。   从咖啡厅离开,沈严握着文件袋没有说话,程晋松却边开车边唠叨个不停:“我感觉这个Lee还是没有讲真话,就算他杀的人是国际刑警的目标,国际刑警也没必要非得收编他吧?这不是揽罪上身吗?还有他那个妹妹,她是有多大的能力,居然能说动国际刑警?而且Lee居然还能弄到外交护照,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事……”   程晋松唠叨半天见沈严没回应,转头一看却见沈严抱着文件袋出神,忍不住咳嗽两声:“喂,沈队。”   “嗯?”沈严回神。程晋松一噘嘴:“我跟你说话呢,你给点反应啊!”   “我说什么?”沈严觉得有点莫名。程晋松一听更委屈:“好啊,你现在跟我都没话可说了是吧?”他故意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你见了他一面就跟我没话可说了……”   沈严被程晋松这吃醋模样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他现在早已找到了应付的办法,所以他凑近程晋松几分,故意用挑逗的语气说:“程Sir,你这样可一点都不‘攻’。”   果然,沈严一句话就点燃了程晋松的自尊心:“攻不攻不是看‘说’什么,而是‘做’什么。”他瞥向沈严,“今晚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到底有多‘攻’……”   虽然程晋松被沈严岔开了话题,可是他对Lee的疑心却并没有完全消失。之后的两天中,程晋松对这件事展开了锲而不舍的调查。这一查还真被他发现了大问题——   “沈严,我知道怎么回事了!”程晋松本要去沈严办公室,没想到却在走廊里碰到了他。程晋松兴奋得顾不上回到屋内,开口便道:“你猜Lee的妹妹是谁?”   “什么?”沈严刚刚似乎在出神,听到程晋松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查到Lee的妹妹了。他妹妹就是伊奇的老婆——也是现在伊奇集团新的话事人——路娜·伊奇!!”   “路娜·伊奇?!”沈严被程晋松这个猜测惊讶到了,“怎么可能?……”   “我告诉你就是她。”程晋松说,“我问了国际刑警的维克多警官,他说Lee的身份实际上是路娜·伊奇和国际刑警及E国警方进行的利益交换——路娜·伊奇会配合国际刑警与E国警方,逐步关停一些非法业务,条件就是国际刑警及E国警方都要对Lee之前的所作所为完全不追究。”   “可是,Lee的妹妹居然会成为伊奇的妻子……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大概就是像Lee之前跟你说的,老头子真的喜欢上他妹妹了吧。你之前不是说Lee的妹妹的中文名字叫‘李耀月’吗?而‘路娜’这个词翻译成中文就是‘月亮’。说起来Lee护照上的名字Mars翻译成中文就是‘火星’,跟‘熠星’这个名字也有点异曲同工之妙。这两兄妹,还挺有心思的。”说到这里程晋松也不禁感慨,“不过没想到他妹妹居然从高级□□混成了□□老大的妻子甚至还篡了位,这故事也是传奇了……”   程晋松说着说着,注意到沈严似乎欲言又止,于是问:“怎么了?”   “刚刚肖局和焦厅长找我了。”沈严顿了下才开口。程晋松一听一皱眉:“他们找你?干什么?”   “焦厅想把我调到省厅去,负责刑侦总队。”   这其实是升官的好事,但是沈严说起却毫无喜色,程晋松立刻便联想到了原因:“还是因为咱俩的事,是么?”   沈严点了点头:“焦厅和肖局的意思是,虽然我们俩的关系不算什么原则问题,但是也不太适合再在一起工作了。所以他们想让我去厅里,而你先升为市局副局长,将来可能接局长的位子。”   这个安排对于两人来说其实很不错了,唯一的遗憾就是两人恐怕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并肩作战。程晋松一时也有些心情错杂,只得拍了拍沈严的肩:“其实也好,咱俩之前不是也有心理准备么?”   “嗯。”沈严点点头,语气中却还是带着淡淡的遗憾,“只是以后一起查案的机会大概就少了……”   “咱俩合作的机会少了,就说明没有大案子,国泰民安。”程晋松开了个玩笑,“更何况,咱俩也都快四十了,该给下面的小年轻多点机会了。”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刑侦队办公室的门口——这几天因为马上要整理卷宗提审,刑侦队临时抓了好多人过来帮忙。透过窗户看去,屋内一片忙碌:江厉和苏墨涵正在一边核对各项资料一边装箱,秦凯、程海洋正在指挥几个小警员将整理好的文件箱一箱箱搬走。而方礼源正在和刚来的年轻警员安排着接下来的工作。在那些年轻警员的脸上,满是认真与期待……   ——警届代有人才出,守卫家国永平安。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