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无人尽日花飞雪》   作者:不悄然   文案:   一个不解千千结,   一个甘做永丰柳,   那些她以为他不知道的事,   那些他不让她知道的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因缘邂逅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清弦,素尘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她和他都不知道的故事   立意: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事而制 第1章 王文卿篇   如果故事的开始,   是看破红尘,   那么它,   要如何继续? 第2章 王文卿篇一   清弦原以为,自己的生活会日复一日的,就跟她的名字一样,清闲度过,可似乎,天道不这么认为。   “色”字头上一把刀。   清弦寂灭前,如是想道。   清弦原是天地间独一只的金羽凤凰,由梧桐岛孕育而生,一万年前破壳,化形又用了三千年,可以说是所有凤族的姑奶奶。本来这样的身份地位,她该是最无忧虑的,偏偏她破壳的时候,见着一个人,确切地说,是见着一位神君。   其实从前的梧桐岛不似现在这般繁荣富丽的,它就像是个火球,热得很,极少有神仙会靠近。受惯了这种热的清弦,忽然有一天只觉得一阵清凉,很是舒服,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拼了命地钻出壳来,远远就看见一位神君手持长剑浮于空中,周身散发着一股寒气,听见这边的动静立刻转过头来,清弦这才得见神君真容,初见之人便是如此水平,以至于到后来清弦化了形,渐渐有了审美后,都觉得天上人间无论神人妖魔,除了素尘真神,都是平平无奇。   是的,她见到的那位神君,就是素尘真神。   倒也奇怪,自她破壳后,梧桐岛便不再火烧火燎,渐渐变得丰饶,长出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梧桐树下渐渐孕育出了她的同族,自然而然的清弦就成为了凤族最尊贵的姑奶奶,梧桐岛也成了凤族的栖息地。   这三千年来,她也不断有同族化为人身离开梧桐岛去四处游历,只有清弦还在顶着金羽凤凰的原身闲来在岛中散步。在清弦破壳三千年后的某一天,她突然觉得梧桐岛有所震荡,正疑惑时,隐约中又感受到那股寒气,急急忙忙跑过去,跑着跑着,就化了形,于是一位美艳的妙龄少女,就这么□□裸地出现在了素尘面前。   可清弦哪里知道羞耻,只顾着看美人,却见美人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挥手就将身上的外衣披到她身上。   “金羽凤凰?”   他认得我!清弦心想,然后激动地点点头。   “叫什么名字?”   因梧桐岛位处东方,所以岛上的子民那时都尊称她为“东君”,只是她虽然听得懂人话,自己却不会说。   素尘以为她还没有名字,见此情景,便说:“凤凰栖梧桐饮醴泉,鸣之如丝竹管弦,甚是清贵,如此,便唤'清弦'吧。”   素尘走了,清弦只恨自己还不会说话,不能告诉他自己很喜欢这个名字,只能在苦恼中勤学苦练学做人,不久之后就收到了天帝的邀约,请她到九重天上去住,这是认可清弦作为神仙的存在。   我要是那时候没化形,又或者化了形后先找衣服穿了就好了。   清弦又如是想道,然后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还能回顾自己这三万年的光阴,睁开眼才惊觉,自己成了一个婴孩,不是梧桐岛的小雏鸟,而是有手有脚、光秃秃、滑溜溜的婴孩,凡人的婴孩。 第3章 王文卿篇二   大抵是天道垂怜,清弦不但没有寂灭还转世投胎了,不但转世投胎了,还拥有从前的记忆,不过垂怜也就只到此而已了。   一世怨憎会,一世求不得,七世过不了的爱别离。   司命同她说,她是金羽凤凰,涅槃重生,只需经历三生三世便可重归天界,可是她爱不上,又怎么爱别离,装是装不出来的,因为苍天都知道。   于是兜兜转转又到了这一世,这一世的清弦叫做王文卿。   王文卿看着面前这个用扇子小心挡住脸上麻子的张家公子,挑挑眉,不出意外的话这一世也还该爱别离,可这么个角色,怎么让人爱别离?可又想到转世前司命送她的时候,嘱咐说这一世必须得成功了,否则于神体有损。她也想啊,便苦笑着说不如给她弄些丹药让她彻底忘记前尘往事,兴许还能过得了这一关。司命却说,这求来的记忆,吃什么药都不管用。   但再怎么说,也要努力努力不是?王文卿这样提醒自己,然后悠悠呡了一口茶才开口道:“张公子真是—青年才俊啊。”   “哪里哪里,都是祖上福荫,还是王小姐更为美艳无双。”说着他的眼睛还上下瞟了几次,看样子应该是对这个相亲对象挺满意。   这种神情王文卿已经十分熟悉,心中冷冷一笑,面上却依旧羞涩可人,玉指在他手心轻轻一刮,那张公子当即腿就又酥又软。   “那么张公子打算出多少聘礼来娶我呢?”   “王、王小姐喜欢什么?”   “张公子的意思是,我喜欢什么,你就给什么?”   “当、当然。”   王文卿心里愈发看不起他,只道男人为色所诱便是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话都说得出来。   “那—我要整个张家,张公子给吗?”果不其然,那个张公子立马变得支支吾吾起来,王文卿笑了,“我竟忘了,张家做主的是你哥哥,你哪里给的起,是吗,张二公子?”   这张公子虽是张家嫡子,却自小就比不过他这个庶出的哥哥,到现在甚至连父亲都有把张家交给哥哥打理的意思,因此生平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哥哥,也最讨厌别人明里暗里嘲讽他是“二公子”,可这美人他也确实不想放弃,只得压着火气说:“张家算什么,来年我准备考取功名…”   “哈哈哈…”美人笑得更大声了,“功名?张公子莫不是以为我同你一般蠢会信了这鬼话吧?”   “你!”   张公子几乎都要把整张桌子掀翻,王文卿却不以为意,气定神闲地观赏着今日刚做的指甲:“就这还想娶我?还不滚是想让我好好数数你脸上都有多少颗麻子么?”   张公子愤然离去,事情解决的太快,王文卿饮尽杯中茶,方才吩咐去买糕点的家丁都还未回来,罢了,先回去就是了。   谁曾想光天化日之下,她人刚一走出酒楼,一个麻袋从天而降,王文卿就被人抓了。   闹哪出啊?王文卿心里想,不至于才骂了句麻子张二公子就找人报复吧?   那还真快啊,张二公子也是,她这一辈子也是。   罢了,不管活几世,反正也无甚差别。   “老实点。”到了地儿,绑匪松开麻袋,直接将她丢在地上,磕的她脑袋疼。   又是干嘛啊,她明明很老实啊,腿都没蹬过一下。   绑匪将她手脚绑好后就离开了,也没问家人住址什么的,不是早知道她是谁,就是想让她做压寨夫人。   只是这些绑匪,绑手绑脚,却不知道中间再来一道,这样各绑各的,能跑能跳的,门外又没看守,这哪能行?   要不,跑个试试? 第4章 王文卿篇三   【三】   她刚撑着身后的柱子站起来,还没等跑呢,就听见门外打斗声,又不一会儿,屋子的门被打开,一位青年男子急忙进屋来说:“姑娘别怕,我来救…”   大抵是见着王文卿非但毫不惊慌,还自己站起来了有些惊讶,这青年男子愣了愣,走过来一剑割断绳子,然后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王文卿跟在他旁边,一面打量着这位青年男子,说是青年男子,实在是因为此人长相平平无奇,只是身量还算挺拔,再加上习武的缘故,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很是耐看,再又回到脸上,唉,平平无奇。   察觉到王文卿打量自己的眼光,这男子有些局促地问道:“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不是,”王文卿立马否认,心里想就是什么都没有,才让人觉得可惜了,嘴上却说,“我只是在想,为何公子会突然出现救了我。”   男子便解释说路上遇到一个农夫,说是见着一位姑娘被麻袋绑了带到这里来的。   农夫既然看见了,为何不自己先想法子来救人呢?   难道这一世,走的就是这种英雄救美,而美以身相许的戏码?   “不知姑娘家在何处?”突然那男子问。   家啊…还回不回得去都不一定啊。   王文卿家也算是大户人家,只是王文卿生母早逝,父亲又续了弦,这新夫人很是厉害,若非王文卿还有个联姻交易的价值,说不定都活不到这么大,这正是如此,她才格外反感继母给自己安排的这些相亲对象。   说来也奇怪,明明被抓来的时候似乎就只走了一个时辰,可回去的路却很远,直到第二天清晨,王文卿才回到王府,听见敲门声来开门的下人,连忙去请了老爷夫人。没成想王文卿人还一步未踏进家门,她的继母就直接端了盆凉水来泼在她身上。   王文卿习以为常地擦掉脸上的水问:“母亲这是做什么?”   “呸!”继母骂骂咧咧道,“张二公子都看到你被土匪绑走了,死了倒还好,偏偏这一夜未归身上早就不干净,别侮辱了门楣不说,还耽误了你妹妹寻户好人家!”   说着,继母便让家丁把她赶走,王文卿看着站在阴影处面无表情的父亲,以及满脸嫌弃的妹妹,心中盘算着走便走,只是得看怎么威胁他们,从他们手里搞多少东西才够她后半辈子用,却突然有个人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动手动脚的家丁说:“我看谁敢动她!”   然后他转过身来问她:“这样的家你还想回吗?”   王文卿看他的神情,若她说句“想”,他怕是要杀出条血路送她进去,便摇了摇头。   “那好,你跟我走吧。”   说完,男子直接牵起她的手离开王府,走出去好一截才放开她,然后又一脸羞涩地说:“对不住姑娘,一时情急…”   “这倒没什么对不住的,”王文卿揉了揉手腕,“只是我这还没开口要钱呢,你就把我拉走,后半辈子我吃什么啊?”   “既然是我带走姑娘的,定然是我来养姑娘。”男子坚定地说。   王文卿只觉得,这平平无奇的莽汉要怎么养自己,靠种地么?这苦她大抵是受不住的。又不能浇灭了他的一腔热血,只能先应着,打算之后再谋出路。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平平无奇的青年男子,居然就是威名赫赫的梅将军。   梅子介,字未白。   原本他是一直驻守在西北的,却因军中一位故乡是江南的老将临死前托他给江南的妻子带信物,他这才远道而来,没想到就遇见了王文卿。   听上去就跟命中注定似的,这种戏码,绝对是司命那个混球亲自写的!   “只是江南的事已经办妥,我还得回西北去,姑娘若是…”   “那就一起去呗,”如果天命是这个人,就算是此时不跟着他,而后也是要遇见的,倒不如现在就走,只是司命绑人这事儿干的忒不厚道,王文卿心里一面骂着司命,一面回答说,“反正你养着我就行。” 第5章 王文卿篇四   【四】   他们去的地方,叫朔方。   到了朔方,住进将军府,虽说算是军营重地,但军中之人各个都不知为何很尊敬她,日子说来也是索然无味,要说仅有的一点乐趣,还是梅子介的一个名唤金云的女部下。   那日梅子介在城外练兵,王文卿就在一旁的树荫下观看,看的正开心,金云就突然站在自己面前遮住视线,还说练兵重地,闲人勿入之类的话。   若真是进不得的地方,王文卿定然也不会强硬,也是军中几个小将士邀请他来欣赏将军练兵的风采的,她自问也没有逾矩,人将军都还没说什么,女部下倒意见多的很,那会儿起,王文卿就知道金云定是喜欢梅子介。   那还真是巧了,王文卿就喜欢跟人作对,尤其是这种装作大义凛然光明磊落实则冠冕堂皇背后动作的小人。   “啊,是吗?”王文卿故作惊讶捂住嘴,然后又委屈吧啦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正在这时,梅子介刚好让士兵们休息片刻,待他走过来喝水时,王文卿就上前一步先行道歉说:“对不住,未白,我不知道练兵是不可以随便看的,他们邀请我我就来了。”   王文卿瞥见金云听见那声“未白”,更是气的脸都绿了,偏偏梅子介还一脸诧异地说:“没啊,今日只是寻常练习而已,不碍事的。”   金云只好作揖说有事就先告退了,待到金云走了以后,王文卿才发觉此时只有自己跟梅子介两个人,又想到刚才那种惺惺作态的模样,有些臊的慌。   “你…”   “你…”   同时发言的两个人看着对方情不自禁笑出了声,却在这时那几位小将士跑了过来,把他俩围在中间,开口就“嫂子”长“嫂子”短,尤其是那个叫任长风的,自小就跟着梅子介,所以胆子也最大,直接问说看的可有趣,将军可是威风凛凛。   王文卿也就顺着他的话调笑道:“凛凛、凛凛,没想到你们几个也很厉害哦。”   梅子介虽知她也是开玩笑,却还是红了耳根子,骂他们几人胡闹,说:“姑娘若是累了就先回去,我们还得到未时才能结束。”   然后就把这几个小将拎着一起去训练了。   其实说来,这梅子介真是个很不错的人,与他平平无奇的外貌不相符的,是卓越的领导力,非凡的将帅才能,虽然从其他人口中总能听说他的不怒自威和一丝不苟,但在这份抱怨中,更多的是仰慕、憧憬和向往,更是梅子介所展现的人格魅力。就算是梅子介罚了他们,他们也只会说确实是自己错了,不会再有下次,心中并无半分怨言。   但有一次因为几个小士兵当值夜班时偷喝酒被发现了,梅子介亲自打了十个板子,罚他们大太阳底下守了一个月的城门不许人换班,罚了三个月的俸禄,还是念在他们年纪尚小的份上。   然后王文卿就好奇地问说,如果是任长风犯了错罚不罚?   “重罚。”梅子介回答。   “金云呢,金云可是女孩子。”   “罚。”   可当王文卿问到自己时,梅子介却犹豫了许久,最后说不知道。   “是因为我不是军中之人所以为难?”   梅子介却摇头,难得地笑了笑,然后说:“可能我心里相信,你不会吧。”   其实他对她,真的很好。   具体的王文卿也说不清楚,就好像是他一直等在一个适当的地方,若她有需要,他就向前一步,若她很好,那他就站在原地默默守护。   无福消受啊,实在是无福消受。   这么个情深之人,偏偏被司命那个混蛋安排到她的命运星轨中。不过这么说来,前七世的那些人也不是不好,王文卿也有试过假装很喜欢一个人,在他离世后更是哭的死去活来,可到最后的结果还不是千篇一律——渡劫失败,重头来过,还连累那些人早早离世。后来她又想,或许自己命中注定只能在凡尘轮回,与其连累他们,倒不如自己一人干干净净,可那一世她的渡劫对象,便是两人不甚熟悉,到最后那人还是横死了。   九重天上的众神高高在上,却又如此不讲道理,冷眼旁观,宛若眼中事事皆为蝼蚁。   偏偏看中苍生之人,是让自己落得这般下场的罪魁祸首。 第6章 王文卿篇五   【五】   刚一入了冬,朔方就很冷了,但是城中女子却是热情满满,听说是新开了家墨铺,墨铺老板长得极为…   “极为什么?”王文卿问。   然后府里的小丫头一脸痴迷地说:“天人之姿。”   先前她还夸任长风模样俊美无人能敌呢,自家将军平平无奇,也不怪她见个长相稍好的人都觉得是天人之姿。   那日逛街时,王文卿突然想起梅子介案几上的墨快用完了,正打算给他买点,一抬头就看见自家墨铺,踏进门时刚听见墨铺伙计喊了声“老板慢走”,一个身有墨香的男子从自己身边经过,就那么一瞬间,那么一眼。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王文卿想着,却又忍不住跟着那道身影走,眼见着男子走上石桥,慢慢转过身来,打开折扇,折扇上没有任何的图案文字。   果真是——天人之姿呢。   王文卿不知道,这个人就是素尘,又或者这个人只是纯粹长了一张跟素尘一样的脸,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十世转生后再次见到从前爱的刻骨铭心的人,此刻的自己居然很是平静。   那时她欢欢喜喜地上了九重天,九重天上的神官问他想要住哪儿,她挑了座还空着,又清静,周遭景色又好的宫殿,满心欢喜地要给这宫殿取名栖梧殿,全然没注意到神官欲言又止的表情。后来她才知道。这座宫殿之所以样样好还没人住,是因为它仅挨着素尘真神的玉穹殿,素尘喜静,便没人敢打扰他,旁边的宫殿这才空了下来。   她还暗自高兴,脸皮厚的才吃得上最后一块肉,近水的楼台就能先得月,然后就总找借口接近素尘。   因为素尘不轻易出门,她就想法子进到玉穹殿去,有时是请他吃果子,有时是故意弄断风筝掉进他的院落,有时说是不了解九重天上的人情世故特来请教。可是素尘是不大理会她说这些的,每每问起,都是他身边那个叫沐苍的神官代为解答,以至于到后来清弦都已经熟悉九重天的那些人物,同沐苍说八卦说的正开心,素尘就会沉声道:“慎言。”   摆明了就是在骂自己,当时居然都没有察觉到。   哦,对了,他从前也主动说过一次话,他说:“你可知,上古时便有凤凰?”   此刻站在石桥上的人,莫说是模样,就连举止都同素尘极为相像,可荒唐的是,看着他,王文卿却只觉得这个天气扇扇子不冷么?   没有担心他是否认得出自己,也没有想要去问他到底是不是素尘,更没有冲着他发泄一通,只是突然想到,自己还没买墨,便连石桥都没迈上一步,急忙买了墨就回去了。   回到将军府时,梅子介正在练剑,神情专注,步伐稳健,挥舞之间仿佛剑尖都泛着蓝光。   “你笑什么?”不知不觉的,刚刚正在练剑的人已走到跟前,很温暖地笑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王文卿。   王文卿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知为何早就微微上扬,然后她说:“梅子介,娶我吧。”   “好。”   没有半分迟疑。   成亲那日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用红绸和红蜡烛装饰的很漂亮的婚房,王文卿一个人躺在婚床上,梅子介却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迟迟不见动静。   王文卿说:“未白,你知不知道,我们那儿是不下雪的。”   “南方确实要暖和许多。”   “那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可是很冷的啊。”   王文卿没有明说,梅子介却听懂了她的意思,一瞬间脸都红了,却是十分动容。   然后,一地狼籍,满心欢喜。 第7章 王文卿篇六   成为将军夫人后的生活,似乎同之前比,只不过是名称从“姑娘”和“嫂嫂”,变成了“文卿”和“夫人”,而梅子介却一如既往的很忙。   这个国家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她是知道的,其实在她经历怨憎会的那一世,她就知道拥有这样的君主的国家,定不会长久,甚至于内心里面也很是期盼着它走到尽头的那一天。可是每见到梅子介身上多一道伤疤,就算是曾经也作为神的她,都在心里默默祈求神明保佑那一天来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她从前也想过要带梅子介离开,便问他,是不是他必须得为他的君主效力。梅子介却说,让他坚守在这里的,从来不是君王,而是身后的万千百姓。   之后,她便对此只字不提。   金云依旧很是讨厌她,却不再像以前一样故意挑衅,只是近来王文卿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也懒得理会她怎的转了性子。   那天府里请了大夫来看病,大夫说她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王文卿欢喜地跑到梅子介书房去想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却听见他们说起战况焦灼,便默默地回到房中。   晚上她已经睡下了,之后梅子介才回来,从身后抱住她说:“对不起,我不是个好丈夫。”   王文卿笑了,她说:“现在,你只需要做个好将军就好。”   可即便是有他,即便有跟随着他的军队,却没有一个支持他的君王。又不知是谁将梅子介的作战计划透露敌军,于是长期军供不及的军队,败了。   那天任长风急急忙忙赶回来,说将军让她收拾要紧物件往南方逃,他随后就追上来。   王文卿说:“长风,他是永远不会往后退一步的,只是将军府的这些老弱妇孺们,希望你能代他好好照顾。”   没等任长风反应过来,她就骑上他的马向前线赶去,一路上逃难的百姓拥挤,她只得下了马独自跑去,渐渐的她能看到的敌军越来越多,我军的尸体也越来越多,其中也有不少她认识的人,一只断臂上还戴着前些日子她到庙里给所有将士求的红绳。   直到敌军欢呼雀跃的蜂涌入城,她才看见战火之中,万箭穿心而过的梅子介,看见他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光彩。   她没有哭,只是一步步走到他身边,抱起他,替他合上了眼。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她仰头看着天,突然间气血上涌,在吐出一口鲜血后,王文卿倒在了梅子介身边。   她死了。 第8章 梅子介篇   我知道了故事的结局,可我还是选择翻开第一页。 第9章 梅子介篇一   他的父亲说,“介”是铠甲,有了这副铠甲,就能让他站在最西北的地方,守护身后的万千百姓。   长大以后,看见官场上的波云诡谲,他知道,朝堂的黑暗一日不散,他的使命便一日不止,所以他给自己取字“未白”,提醒自己一日“未白”,一日为“介”。   他的父亲,他的君王,他的士兵,他的子民,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在他这并不算长的生涯中,只有一个人曾想让他放下责任和他人的期望,只做自己。这个人,他见到的第一眼就爱上了她。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听见那个农夫说有个姑娘被抓了的时候,一贯谨慎小心的他竟毫不犹豫就要去救她。   说来也奇怪,那个农夫虽是农夫打扮,气质却非凡,看着他问道:“您确定要去救她吗?”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天旋地转,然后他就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迅速看完了那个人曾经历过的六世,农夫的声音出现在脑海中,提醒他,若是他选择去救她,那么他这一生,跟先前的六个男人一样,都会死于非命,如果是这样,他还要去救吗?   再度睁开眼,农夫已经消失不见了,他的话却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怎么能不去救?如果梦里都是真的,人有来世,对他而言不过只是这须臾一世过往而已,可是她,却不断重复着这样的命运,纵使她的容颜身份一直在改变,身边的人也各不相同,梅子介却看到了那生生世世中,她不变的孤独。   他舍不得。   所以他去了,打倒绑匪,急忙推开门进去,却看见她极为淡定地站立在屋中,目光平静,仿佛站在那里的,是她苍凉的灵魂。   然后他走上前去,看见绑着她的绳子只觉得心中烦躁,遂挥剑斩断绳索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只是梅子介也没想到,她的家,是这样的。   他看着她嘴角带着一抹笑意面对刁钻的母亲,视若无睹的父亲,不念手足的妹妹,以及张牙舞爪狐假虎威的家丁,感觉心痛得无法呼吸,于是拦住家丁问她:“这样的家你还想回吗?”   他心里打量着,若她要回,那么他就顺了她的意,就是把这里所有人都打趴在地上,也要让她昂首挺胸走进去;若她不回了,那么,他想要亲自照顾她。   是上天眷顾吧,他的心愿实现了。 第10章 梅子介篇二   其实这个王姑娘是有些奇怪的,分明是她自己的事,她却像是局外人冷眼旁观。她不知道自己落落大方漂亮能干,不知道自己纯真可爱与人为善,不知道自己千万般的好,梅子介每多同她相处一日,都情不自禁被她吸引,就多爱她一分。   他对她好,是他想要这么做,可是她却会自言自语说“天命害人”,而后又叹息说都是她瞎说的,莫放在心上。   她似乎记得前几世的事,可她不知道他看到过她的故事,她说的话,他都懂,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她说的天命,他看到过,他可以避开,他不知道先前的六个人是不是也这样,但至少他是心甘情愿去承受这份天命的。   将军府的人喜欢她,因为她待人很好,还会时常充当自己和其他人中间的调和剂。   军营里的人也喜欢她,总是一口一个“嫂子”的喊她,梅子介有训过他们,可听见王文卿甜甜地答应的时候,他也无法否认自己内心的欢喜。   但金云不喜欢她,金云说她来路不明。   “她叫王文卿,江南人。”   “您知道属下说的不是这个意思!”金云生气地说。   于是,梅子介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知道,但她是我的心上人。”   金云的心意,他察觉到了,可是他心中再容不下其他人,纵使这句话伤人,他还是说了出来,只想着让她早些醒悟才好。   可金云依旧同她不对付,时时为难于她,她却总是应对得游刃有余,反而把金云气的不行。   她会亲昵地喊他“未白”,会故意当着金云的面给他递擦汗的手帕,会在金云路过的时候假装和他聊得正开心,他不是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可是他喜欢这样的她,喜欢看她这时候不同于平时那般淡漠,而是狡黠却生动的眼神,然后装作并不知道的样子配合她的“演出”。   那天军中几个小子在聊今日训练的趣事儿,她就眨巴着眼睛听他们说,哪怕一句话都插不上却兴致盎然。于是他找了任长风,让他邀请王文卿在训兵时可以来看看,她果然立马答应,高高兴兴赴邀,站在树下观礼许久眼睛都还闪闪发光。   然后金云出现了,他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只怕金云又为难她,忙让士兵们先休息赶过来,就见她嘴角一撇,委屈巴巴地跟自己道歉。   见这情态他知道她并未将金云的为难放在心上,他放下心来,顺着她的话故作诧异地说:“没啊,今日只是寻常练习而已,不碍事的。”   然后他就看到她微微地,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   她有时,真还挺坏的。   梅子介心中笑道。   却在这时军中那几个小子过来了,一来就开他们玩笑,梅子介只能慌忙将他们带走,以防他们又说出什么不能说的话,那些他并不打算说的话。   她那么好,自己却那么平凡,就连这条命都不能由自己做主,他又怎么敢拖累她。   那天夜里,金云喝醉了酒出现在他房中,一桩桩一件件地数给他听他们共同经历的那些事,然后问他,怎么偏偏就为半路出现的女人,放弃了她。   “金云,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金云哭着说:“那我们这些经历算什么?”   梅子介回答道:“你确实是很好的女将,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们共同经历的那些事都证明了这一点,待日后也必然会对你论功行赏。但是金云,公是公,私是私,今日你若问的是我的私心,那我的私心就是她。” 第11章 梅子介篇三   军中几个孩子当值时偷喝酒被他罚了,她来找他说话,却不直接请求他饶了他们,而是详细了解了事情经过,也知道了其中利害关系,便对他的处罚不再有疑。   “只不过罚都罚了,还是得好好同他们说清楚,莫让他们心有芥蒂,他们到底还是年纪小不懂事。”王文卿说。   梅子介虽然心知自己的兵不会这样,却还是点头答应。   在经历了生生世世的苦难后,她总以悲观看待自己,但即便是经历了其实磨难,她却还能以乐观对待他人,这就是她。   梅子介很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走进她的心里。   那天他听到她正和府里的小丫头说话,说的好像是城里新来的墨铺老板,听说模样甚是俊美。不久之后的一天,他回到将军府没看见她人,一问才知道是去买墨了。   买墨啊…   虽说早就认清楚自己只是想对她好而已,并不祈求能够得到回应,可如今她若真的遇见心仪之人,那自己又该如何自处?是不是就不能陪着她、照顾她了?可若是那人并非良人的话,又该如何是好?   梅子介心中烦闷,只能专注练剑让自己无暇细想,甚至都没发现她已经回来了。直到一套剑法完,他才猛然惊觉她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站了许久,嘴角还带着一抹笑意,他从未见过的笑。   倒不是她不爱笑,相反她时常都是笑着的,只是梅子介总觉得她的笑里掺杂了太多,更像是为了别人才笑的。而此刻的笑却很纯粹,是发自内心的,是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是她自己在笑的。   于是梅子介也笑了,然后问她:“你笑什么?”   她说:“梅子介,娶我吧。”   不熟悉时叫“公子”,熟悉了叫“将军”,开玩笑习惯后叫“未白”,她从未如此正式的称呼他为“梅子介”。   “好。”那一刻,梅子介只想紧紧抓住她伸过来的“手”。   很快,她成为了他的妻子。看着比平日还要更美的她,他的心却很复杂,因为他不知道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嫁给他的,他不知道他们的未来应该如何走下去。   然后他就听见她说:“未白,你知不知道,我们那儿是不下雪的。”   是想家了吗?又或者墨铺的人让她想到了什么?那她会走吗?   梅子介看着窗外纷纷落下的雪,按耐着思绪翻涌,故作轻松地回答说:“南方确实要暖和许多。”   然后她用雪花一样晶莹透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仿佛带着勾子一般挠人,面色微微泛红,软软糯糯地撒娇说:“那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可是很冷的啊。”   心潮翻涌。   看着身边已经熟睡的人的模样,梅子介轻柔地捋顺她的秀发,然后爱惜地抚摸她的脸庞,又情不自禁为着此刻的美好微微一笑。   或许,她心里也是有我的呢? 第12章 梅子介篇四   近来战事频频,梅子介很是忧心,连带着王文卿都时常愁容满面。   从前她是很不在乎这些的,有时候梅子介甚至隐隐觉得,或许某一世的王文卿,跟这个国家是有仇的。可如今她的转变,也是让他没想到的,于是在她替他上药时,他对她说:“不用担心,如今的战况我们还应付得来。”   她却面色凝重一声不吭。   “我以为,你心里并没有这个国家。”梅子介说。   “是没有,”王文卿很坦然地回答,“只是有人跟我说他守护的,是身后的万千百姓。”   “我不会有事的,”梅子介承诺说,“我也不会让百姓有事的。”   王文卿叹道:“我只希望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   她啊,明明心里装着苍生黎民,却又假装毫不在乎。   那天同几个部下开完会后,他看见大夫从她院中离开,一旁的任长风解释说好像是夫人最近身子不适。   明明身子不舒服,不但不跟他说,反倒还亲自到庙里给军中每一个人都求了红绳祈福,她那样好,现在的自己却连陪伴都做不到,所以看着她熟睡的背影,他情不自禁地说:“对不起,我不是个好丈夫。”   许是自己吵醒了她,她却没生气,而是笑着说:“现在,你只需要做个好将军就好。”   然而,他连好将军都做不到了。   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接一个倒下,他无暇去想是真的国库空虚还是君臣生隙,也不想深究到底是不是金云泄露了机密,他只想要她好好的。于是,他让最信任的长风带她走,带她走的远远的,让她过她想过的生活,这样的命运是自己的选择,可是他希望她不再孤单,希望她能够遇到心仪之人,希望她获得幸福。   可是在最后,他还是见着她逆着人流孤身一人却又坚定地向他而来。   弥留之际,他突然想到了那时候遇到的那个农夫。   他是神明吗?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明的话,他祈求神明能够结束她轮回不断的磨难。如果结束不了的话,哪怕自己每一世都经历万箭穿心的痛苦,也请求神明让他能够生生世世陪在她身边。下一辈子再见她的时候,他一定要说出这一世他未曾说出口的话——我爱你,从上一辈子,又或者从上上辈子开始就是,或许你愿意同我在一起吗? 第13章 冥府篇   所谓情之一事,不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知其不可而为之…… 第14章 冥府篇一   清弦没有想到,自己一睁开眼就回到了栖梧殿,熟悉的松香,熟悉的暖帐,全是照她喜欢的样子布置的,此刻的她却觉得很陌生。   见她醒了,司命便上前一步道:“恭喜清弦上神历劫归来。”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清弦问道,她本应该再继续那无休止的轮回的。   “上神应了劫数,自然就回来了。”   “我又不喜欢他,怎么就应了劫数了?”清弦冷笑着说,“我虽与你交好,但此事也断不喜你作玩笑来说。”   “人都跟着气绝身亡了,不管你怎么同我说,怎么同自己说,苍天都是知道的。你若是这般想能好过些,那就这般自我安慰是了,我又能说什么?”说着司命将一小瓶丹药放在她的床边,“你灵府大恸,需得好好用这丹药养着,旁的都不要再想了,有什么你就到我那儿去,我有的是时间听你说。”   交代完,司命转身离开,却突然被清弦叫住:“先常,那些到凡间历劫的神仙回到九重天后,都还记得凡间的事吗?”   司命叹了口气,然后答道:“有记得的,也有不记得的,只是凡间事凡尘了,一切都会过去…”   “若过不去呢?”   “过不去的,已经不在这九重天上了。”   司命走了,言林送了他刚折回来,就看见清弦穿好衣服就要出门,连忙阻拦说:“姑姑,司命刚刚说的话您忘了吗?”   “我记得,只是有些东西过不去便是过不去。”而后捏了诀将言林定住,就动身到了冥府。   金羽凤凰生来羽毛自带光芒,清弦刻意没收着,那光芒在长久黑暗的冥府显得太过耀眼,冥府的小鬼承受不住,因而她刚一到就闹了好大的动静。   阎君因时常同恶鬼打交道,性子很是暴躁,此刻又听着面前的鬼差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清弦的罪状,想到冥府又要不安生,一股无名之火升起,却又偏偏来的人是清弦,他也不好发作,只能派了小鬼到九重天报信,自己先行一步去迎迎清弦。原本想着怕是要大打出手,却没想刚见到这位“闹事”的上神,她二话不说就双膝跪地。   “清弦特来此求阎君帮忙。”   虽神仙历劫不走冥府,但凡人确是要走的,清弦的事他多少也知道些,如今不看僧面看佛面,她既开了口,他便只能说:“上神便是找到梅子介又能如何?”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清弦还是不受控制地心揪了一下,面上却平静地说:“我找的不是他。”   “哦?为什么?”阎君开始觉得有几分好奇了,曾经也有神仙凡尘历劫后到他这儿来抢魂魄的,通通被他或是晓之以理或是直接动粗送走了,只是除了梅子介,清弦还能来这儿找谁?   “我知道仙人殊途,自然不会强求。”更何况他这一世,因为她已经太过悲惨,又何需再把他拉入泥潭受罪呢?   “那么上神要找的是何处人士?”说着,阎君手一挥幻化出生死簿。   “大概算是…西北朔方人士。”   “什么叫大概啊?”随即阎君手指一点,生死簿便自动翻了几页:“那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阎君本想问清弦是不是在耍他,却在看到清弦的眼神时,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突然就理解了她为什么这样说,然后说:“上神,未曾降生的灵魂是不完整的,不完整的灵魂,不归冥府管。”   “那……在哪儿?”   “九幽,它们渡不了忘川,便会顺着忘川水一路向下,直到忘川水不再流动时,就到了九幽,灵魂便在此漂泊。强壮的灵魂吞噬弱小的灵魂以补全自己,最后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魂魄重新投胎,而被吞噬的碎片,就会永远消失。”阎君一边解释着,一边观察清弦的反应,“只是啊,这地儿可不好去哦。”   清弦从前听族里的长老们用九幽吓唬那些小凤凰们还以为只是玩笑话,如今听到竟是真的心里说不出的心疼难过。虽听说这地方不好去,却铁了心就算是折了这条命也要闯一闯,于是说:“还请阎君指点一二。”   阎君察觉到冥府结界微动,眼珠子一转,勾了勾嘴角便说:“不行啊,我们可去不了九幽地界,本君也劝上神莫要去那地儿,毕竟那里的灵魂可不比这些排着队去投胎的乖巧,他们可凶狠着呢,为了补全自己什么都不怕,就算是大部分神仙去了,照样被撕咬瓜分。”   清弦心想,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但总不能一无所获,且这阎君又似乎话里有话,便问说:“听阎君的意思,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   “倒确实不是没办法,”阎君看着正向这边走来的素尘,心想这小鬼报信还真是快,终于等到这尊大神来了,便不用他操心,说话也就坦率了许多,“如果去那里的神足够强大的话。”   天地间,再无比素尘更强大的神了。 第15章 冥府篇二   然而素尘并非是收到阎君的通风报信来的。本来今日听到栖梧殿动静,心里想着她该是回来了,哪知没过一会儿就听沐苍报告说见得清弦出去了,惊得他立马从寒玉床坐起。   “君上,上神许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办,办完了就回来了呢?”沐苍见素尘今日脸色也不太好,便试探性地安慰说。   “哪里还有什么要紧事。”素尘叹道。   灵府大恸却强撑着出门,除了梅子介,哪里还有什么其他要紧事?   于是,素尘吩咐沐苍先到栖梧殿看看,怕是她把殿里其他人困住了这才逃出来的。然后连忙穿好衣服,头发都来不及整理就径直向冥府而去,结果刚一到就听见“九幽”二字。   九幽可不是等闲之地,于是素尘走上前去,正准备说陪她一起去,清弦却对着他深鞠一躬道:“可否请神君陪我走一趟?”   其实清弦此番请求并非全无考虑的,在事情成功之前,所有恩怨都可以为之让步,既然素尘可能是最大的助力,那么此刻低头又有什么不可以?   更何况,到凡间走了一遭,以旁观者的角度再看过往,对于素尘而言,清弦所认为的恩怨,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恩,一厢情愿的怨罢了。   只是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还是惯性地称呼他为“神君”,那是她刚破壳就认定的他的身份,但除了她以外,玉穹殿之人敬其为“君上”,而以上古之神的尊贵,其他人都是要尊称他一声“真神”的。   素尘虽不知她为了什么能做到这个地步,但还是应了声“好”,然后转过身去对阎君说:“魂玉给我。”   魂玉是冥府的宝贝,灵魂本身易碎,可若是寄养在魂玉上便无此虑,还能借以滋养修补,修补的魂魄犹如自身所长,可不是九幽界魂吃魂的法子可媲美的,如果要将魂魄带出九幽,用魂玉最适合不过。   阎君看着这位冷面真神眉头紧皱的模样,心想反正人我是帮你拦过了,既然你非得去那也怪不得我,便从乾坤袋拿出魂玉没好气地说:“给你给你,什么家底都被你搜干净了。”   见他脸色也是不好,又吩咐鬼差准备好渡船,一边骂骂咧咧地说:“我这渡船可进不得九幽地界,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别被九幽的碎片和忘川底下的恶鬼给吞了,我可付不起这责任。”   素尘不由苦笑,阎君此人,外人看来是冷酷无情波澜不惊,自己与他相识数万年,却知他若非是刀子嘴豆腐心,又怎会在冥府渡人万年?这正是这种了解,让阎君一在他跟前就多了几分“人味儿”。   阎君眼里,素尘又何尝不是如此?区别不过是一个庇生,一个渡死罢了。   渡船悠悠向着忘川下游漂去,素尘和清弦一个立在船头,一个坐在船尾,一路无话。   清弦总觉得她这次回来以后,素尘有些不一样了,但又有些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一时出了神,手无意识地往水里伸,然后突然一股力将她往后一拉。   “当心,”素尘轻柔地说,“这水里都是恶鬼。”   哦,清弦突然想到了,素尘好像是变得——亲近了。   从前都是她一次次往他那里跑,不断找话题跟他说,他就待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像现在这样一起乘船,温柔说话的场景,似乎只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就在这时,渡船停了。 第16章 冥府篇三   “真神,前面就是九幽了。”鬼差停了船不能再往前,“我只能在这里等您,还请您万事小心,尽快回来。”   “劳烦。”素尘微微点头以作感谢,然后一个响指,水面便结了冰。   素尘先行下了船,清弦正打算直接跳下去,却见素尘伸出手来似乎是要扶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他。   “跟着我,才不会被这些灵魂近身。”素尘说。   原是如此,知道原由后清弦也就坦荡地握住他的手。他身上泛着莹莹的蓝光,指尖有些凉,清弦碰到他的手后,清弦的身上也缠绕上这样的光,也正是因为这光,九幽的灵魂都不敢靠近。两人行走在冰面上,九幽很安静,只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   素尘却不坦荡,跟自己不一样,她的手很温暖,就像她的人一样,九幽越是安静,他便越是担心清弦发现自己内心的躁动,于是开口问道:“你要找的是谁?”   清弦答不出来。   “那你要怎么找?”   “只要我见着,我一定能认出来的。”清弦回答。   因为她是母亲,所以她一定能认出自己的孩子。   说到这里,清弦也就顺带一问:“神君,您先前是不是也去过凡间,额,去过朔方?”   她知道了?   素尘顿时愣住,脚步一僵,神力动荡,身上的蓝光一散,周围原本安安静静的灵魂突然咆哮着向他们冲来,素尘下意识地就把清弦揽入怀中,神力暴涨,那些灵魂立马吓得左逃右窜,跑得慢的已然被冻成冰雕然后碎成冰碴。   “你没事吧。”素尘松开怀抱,紧张地上下看她身上可有伤。   “没事,”清弦只是仰头看着他,“原来我先前在桥上见到的真是神君啊。”   素尘没有否认。   清弦正在想,以他们的关系她能不能问他为什么要下凡尘,忽然听见低低的抽泣声,再看素尘的神情,似乎他也听见了,于是两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一棵已冻成冰的树后面,蹲着一团小小的,却很努力地跳动着的蓝色火焰,那纯粹的光芒仿佛与这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是你吗?”清弦柔声问。   清弦伸出手去,那小团火焰就飞到她的手掌上,跳得更加卖力,仿佛是在回应她的问题。   这就是她的孩子。   在这样互相残杀的世界,即便弱小,也善良却顽强地生存着。   清弦笑了,笑着笑着又不受控制地流下眼泪:“对不起啊,没有让你长大,娘亲不是故意的,所以啊,娘亲一醒就来接你了。”   小火焰仿佛听懂了她的话,高兴地跳来跳去,甚至还跳到了素尘手上,素尘一施法,小火焰就融入魂玉之中。   清弦接过魂玉,毫不犹豫就把自己仅有一根的尾羽炼化来滋养魂玉。   素尘看着她欲言又止,清弦却安心笑了,如此一来,她的孩子就能够再次转世投胎了。 第17章 冥府篇四   回到冥府后,清弦把魂玉交给阎君,请阎君代而送去投胎,她实在做不到亲自去。   阎君对此很是不解,于是清弦说:“凡间事凡尘了,当初我也没想到自己一口气就过去了,以至于让这孩子都没能见到这个世界。如今既找回来了,那么何不让他重回命运轨道,亲自去体验一下先前没有过的人生呢?”   或许他会成为一个男孩,甚至还有可能同他爹爹一样成为一名将军去保卫子民;又或许她是一个女孩,投身在一户好人家,那户人家很是心疼她,她能够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开开心心过一辈子。   只是无论如何,都是与她无关的人生了。   看着清弦离去的背影,阎君只叹她也真是看得开,却见素尘不跟着一道回九重天,便说:“她拔了尾羽,都虚弱成这样你不送人家回去?”   素尘面色却不好,只伸手对阎君说:“给我。”   “你又要干嘛?”阎君顿时觉得头疼,“你也听见她说的了,凡间事凡尘了,你也得放下…”   “可是我放不下。”说着素尘直接抢过魂玉,然后从自己身上抽出一根肋骨,肋骨转而化为冰晶,悄无声息地钻入魂玉中,不一会儿,魂玉就变做一颗蛋,蛋身逐渐结满冰霜。   怕被有心人看到,阎君连忙设了结界。看着做完这些的素尘脸色苍白,额头尽是细密的汗,摇头叹道:“何必呢…”   然而此刻的素尘心里只有愧疚,那么大的事他居然毫不知情,若非今日跟着她来了冥府,她岂不是要独自一人闯九幽?那可是她的孩子啊!   突然,素尘体力不支倒下,阎君连忙扶住他,这才看见他嘴角溢出的血,想来是忍了许久。   “对不住,阿魇,又用了你一个魂玉。”说完,素尘就晕了过去。   唉,用就用吧,这也不算浪费不是?   这时,素尘手中的蛋蹦了蹦,阎君生怕它掉下去砸坏了,将它抱起,阎君用神力稍一探知,便惊讶于这孩子,就算是以凡胎之躯所有,却依旧继承了母亲的傲气,在九幽那样的地界都能够不去吞噬其他灵魂,因而才能保持灵魂的纯粹。也幸而是神的孩子,便是再辛苦,好歹也还是存活了下来。原本就不是凡人的灵魂,借着凤凰尾羽的神力全了魂魄,又承袭素尘的肋骨生了血肉,如今便算是完整的生命了。只是素尘这番作为可不是生死人肉白骨那么简单,逆了天命从而遭到了天命反噬重伤。这是,蛋中的灵识在反抗着阎君探查的神力,似乎是挣扎着想回去。   “别担心,”阎君安抚道,“你爹爹没事。” 第18章 旧梦篇   我就像个旁观者一般,看着从前那些让自己痛不欲生的事,可笑至极…… 第19章 旧梦篇一   不知道是真的太累还是放下了心中的包袱,清弦一回到栖梧殿就倒头睡下,然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从她刚搬到栖梧殿的第一天开始,她刚刚收拾完屋子,却又因为初来乍到的兴奋感还不想入睡时,突然听见旁边的宫殿传来好听的琴声,于是她便爬上了院中那棵梧桐树想看看抚琴者是谁。许是她动静太大,琴音戛然而止,清弦伸头望过去就对上了一双清澈却没有温度的眼睛,素尘的眼睛。   “神君!”清弦见是他,激动地挥舞着双手,生怕他看不见自己,“是我啊!清弦!小凤凰!”   而后就看见素尘虽是皱着眉头,却又微微一笑,也正是这一笑,让清弦固执地认为素尘并非传闻中那样有着一颗冰冷的不会跳动的心脏,才那样义无反顾地追随着他的身影,以至于差点灰飞烟灭。   那会儿的她实在太过年轻,只沉浸于见到他的兴奋之中,如今再想起来,倒有些好奇,当时的素尘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不过也只是纯好奇罢了,毕竟不论他对她是倾向于“皱眉”还是“微笑”,如今都没有了意义。   之后的故事说来就有些丢人了。   从第一次忐忑地登门拜访,到后面轻车熟路地翻墙过去,清弦仿佛永远不知疲倦地想要向他靠近。久而久之,九重天上就多了许多关于她的传闻,说这梧桐岛出来的凤凰,自诩清高,实则没日没夜不厌其烦地倒贴,真是像个永不熄灭的火球似的充满“热情”。   一开始这个“热情”自然不是什么好话,九重天的仙人们很是看她的笑话,总是明里暗里讽刺她,尤其是那些心里也属意素尘的人,更是处处给她使绊子,似乎所有人都该在心底里喜欢素尘才是好的,她把喜欢放到明面上就是大逆不道。所以初到九重天时,她也实在没什么朋友,这么一来她为了不无聊,反倒往玉穹殿跑得更勤了,一来二去就同玉穹殿的人熟识起来。   后来听了凡间那些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寻思着恐怕这九重天上司命才是深谙此道之人,就时常同司命来往,又通过司命,逐渐认识了其他朋友。原先对她持有偏见的神仙,在一点一点了解她后,也总会叹息她这是一腔深情错付。   于是清弦就从九重天第一厚脸皮变成了九重天第一痴情种。   只不过那会儿清弦还是年少轻狂,总觉得素尘又无心爱之人,假以时日自己定能够成为他心中不可替代的存在,想来自己那时干的好几件自以为感天动地的大事儿,在他眼里只怕是可笑至极。   但其实清弦也实在不是那么坚强的人,一天两天还好,一年两年也罢,坚持了上万年,清弦其实早已不似从前那般一往无前的单纯,那样的心情后来她在凡间的时候,看到了一句话,叫做——“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网张的越大,结就越多。 第20章 旧梦篇二   虽说清弦总往玉穹殿跑,但其实她的心里并不是很喜欢玉穹殿,虽然玉穹殿的景致陈设都很有来头,初看也很是惊艳,可却总有种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于是清弦偷偷同沐苍说了自己的感受,沐苍便开玩笑似的回说:“九重天的人总说上神像个火球,既如此,上神多往我们这儿走动,不就热闹了?”   哪知二人的对话刚巧被素尘听到,清弦觉得许是自己是外人素尘不好说什么,就只能转而指责沐苍道:“身为玉穹殿的神官长,怎可胡言乱语?还不进来领罚。”   清弦也不知道为何一句玩笑话竟惹得他这般生气,到底是因那句话生气,还是因自己生气?   他是玉穹殿的主人,玉穹殿的一物一景自是照着他的喜好来的,妄加评论确实是自己错在先,既如此她也没什么扭捏的,立马去了巫山半个月,终于寻得一块好的巫云石,回来又废了好大的劲炼化了石头,冥思苦想后把这石头刻了一只扳指,再用扳指芯做了个铃铛,想着把这扳指送给他做礼物,铃铛就自己留着串在手镯上也算有趣。   做好了扳指正准备登门拜访,恰巧看见素尘回来,清弦蹦蹦跳跳地上前去,手腕上的铃铛碰撞后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跟所有人诉说着主人此刻内心的喜悦。到了素尘跟前,她正准备把扳指送给素尘,却见他身后走出个女子。   那女子模样娟秀,举止也很是优雅得体,但似乎身子不大好,眉头微蹙的模样看得她都要心疼了。   “姑娘有何事?”那女子开口问道。   素尘似乎从未同女子这般亲近过,清弦莫名的有些心虚,便背过手把扳指藏了起来,然后让开路。素尘没有多问一句,径直走进玉穹殿,只是不知为何在素尘进了玉穹殿后,女子却在门外一动不动,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直到沐苍来到殿门前跟她说“君上让您进去说话”,她这才欢欢喜喜进去了。   清弦正疑惑着,司命拿了壶好酒来跟她分享,刚巧见着这场景便解释说:“听闻真神在玉穹殿下了禁制,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进不了玉穹殿。”   原来他竟如此生她的气,甚至特意设下禁制,却又让其他的女子进去了。   这般丢人的事清弦也不好跟司命说,只能一杯酒一杯酒地往嘴里倒,一面还要听着司命说那个东海的什么公主,多么多么芳名远播,多么钟意素尘,又多么受到荣宠。   酒是好酒,只是消愁用,便糟蹋了。   此刻在梦中的清弦突然想到,或许那时司命同她说这些,便是想让她放弃的吧,若是她放弃了,往后又怎会是这般境地。 第21章 旧梦篇三   梦境突然转到天后诞辰那日,天帝为庆祝大摆筵席,各路仙家都要捧场。因此她那日原是满怀期待去的,毕竟在那之后很久清弦都没再去过玉穹殿,自然也就很少见到素尘,可哪里想得到素尘历来不爱掺和这些事,天帝敬重他,也不强求,因此酒过三巡后她都没见着素尘。倒是过了一会儿,沐苍就带着玉穹殿送的贺礼来了,一番场面话后,沐苍还特意走到她面前问说:“上神近日都不到玉穹殿去,原以为是在闭关修炼,今日看来是玉穹殿的茶比不得这壶酒吧。”   清弦想着怕是沐苍并不知晓素尘设下禁制防着自己,不好过多解释,只能玩笑似地说:“玉穹殿茶冷,哪比得上这酒喝了暖和。”   “上神真真冤枉了,”沐苍反驳道,“上神哪次去不是用我们玉穹殿最好的茶叶热热地给您泡上一壶?”   话没说两句,玉穹殿的小仙童来禀,一番耳语后沐苍就急匆匆走了。清弦生怕是玉穹殿出了什么事,连忙跟过去,却见着沐苍客客气气地又把那个东海公主花珑请进玉穹殿,然后就没再出来。   于是酒劲上来的清弦,直接又爬上院中那棵梧桐树,想要看清楚玉穹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守了许久也没见动静,迷迷糊糊睡着了,仿佛听见素尘在喊自己,挣扎了许久终于醒过来,看见的人却是花珑。   花珑看着她捂嘴轻笑:“有趣有趣,哪有姑娘爬树的。”   可是我们凤族出生便在树上啊!   如果是从前,清弦肯定会这样反驳,但如今她却无暇在意这番嘲笑,只问面前的人说:“你喜欢神君?”   “神君?”花珑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君上吧。我倒想问问,上古时期就活下来世间唯二之一的神袛,战无不胜高高在上的素尘真神,会有谁不喜欢呢?”   如今仅存的上古之神,一为天界真神素尘,一为冥界之主阎君魇。   “那他…他喜欢你吗?”清弦觉得素尘对花珑应当是有些不同的,却又不能就此下定论,可是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这样的情境下,不管是谁都会回答“是”的吧。   “不知道啊,”花珑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不过,你想知道吗?” 第22章 旧梦篇四   清弦原是不信花珑的,可就算是在梦境中,她也跟从前一样,鬼使神差地来到了东海海底。   到底是万年的喜欢,终归是想要个答案的吧。   梧桐岛漂浮在东海上空,也算是多年的老邻居,只是清弦一直以为东海就是一望无际的水域,却不知梧桐岛正下方向下万里,还有一个巨大的结界,结界由一只龙首银毛,身躯如马健硕,四肢如虎有力的神兽看守,虽此神兽正闭目养神,却依旧能感受到其凶猛。   “这是神兽荒丘,奉君上之命在此看守结界,”花珑解释道,“荒丘只认君上一个主人,只听君上的吩咐,但只要结界没有动静,荒丘就不会睁眼。”   “所以,你的法子是什么?”清弦问。   “很简单,我们就让它醒过来就好了,荒丘一醒,君上自然会赶过来,到时上神就知道,君上心中究竟谁更重要了!”   既特意设了结界,那定然是有素尘的道理,清弦觉得此法不妥,正打算阻止,可没来得及说出口,花珑就取下发簪划破清弦手掌,然后猛地将她带血的手掌按向结界,结界瞬间就开了道口子。   她怎么知道如何打开结界?   清弦忙撤回手,还来不及细思,就被荒丘的咆哮打断,而后荒丘猛扑过来,清弦堪堪躲过一爪,花珑却被荒丘的尾巴扫到重伤昏迷。   怎么办?清弦虽白担了个上□□头,但她也不知道这个神位是怎么晋升的,若论实力还真不一定比这龙族公主强,如今光是躲开荒丘的攻击就已然用尽全力,又怎么带着昏迷的花珑全身而退?   清弦所学的火系法术在这海底实在是掣肘颇多,不一会儿身上就挂了彩,眼见着荒丘张开大口就要咬过来,突然间一声口哨,周边温度骤降,荒丘停下动作,瞬间温顺可爱地向来人跑去。   那会儿的清弦,还为素尘的及时赶到而松了口气,甚至心里面暗暗期待花珑所说的那个答案会是什么,是着急地察看她的伤势还是更关心昏迷的花珑呢?然后她又突然意识到,花珑的这番操作,照司命的本子里所写的话,多半是想让素尘以为是自己想要害花珑而故意为之,从此对自己心生厌恶。   果然,素尘先是施法修补了结界,然后将昏迷的花珑抱起,花珑就在这时缓缓睁开眼,眼中还泛着泪,一面娇滴滴地说都怪自己能力不足,可是素尘却并未责怪她,只跟她说先行到玉穹殿疗伤再说。   “素尘!”清弦看见花珑那胜利者的姿态,明明自己受的伤更重,却得不到素尘的关心,心中难免失落委屈,于是生气地叫了他的名字。   然后清弦便看见,素尘以极其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冷漠地下令荒丘“解决她”。   随即荒丘身上的毛发竖起,张牙舞爪而来,清弦慌张地不断往后退,全然没有注意此时自己的手还在滴血,鲜血一滴滴落在刚修补好的结界上,还未等荒丘扑过来,突然熊熊的火焰从结界破损处冲出来,宛如猛兽撕咬着要把自己往里面拖。   “素尘,素尘!”清弦本能地向素尘求救,却只能看见他离去的背影,手上戴的铃铛因为挣扎而发出刺耳的声响,最后她近乎放弃地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神君,救我。”   然后她便毫无还手之力地被火焰吞噬,那火焰包围了她的身躯,诡谲地笑着伸进她体内,挖出了心脏。   虽是在梦中,但再次经历这样的事,现实中的清弦还是皱了皱眉,却也仅仅是皱眉而已。   身体被焚烧,所以清弦原以为自己定是要陨灭了,更没想到自己的元神能够得以在凡尘轮回历劫后又重返天界,只是经历了生死后,很多东西变了。   只想平淡一生却被迫委身仇敌日日相见,又怨又憎;只想追寻自由却困于勾栏青楼逢场作戏,所求不得。   梦境中清弦冷眼旁观着自己这一次次的转世,仿佛所有一切都与自己无关,直到方才的灯红酒绿突然走马灯般跳转变成了残垣断壁,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向城外跑去,然后再一次眼睁睁看着梅子介被万箭穿心。   “不!”   清弦尖叫着醒过来,满头大汗吓得言林忙进屋来看。   “姑姑,您这是怎么了?”   清弦只淡淡地说:“不过昨日到冥府去累着了。”   “哪里是昨日啊!”言林担心地眼见着眼泪就要掉下来,“姑姑那日回来后已经睡了足足有十日了!”   清弦不知自己竟睡了这么久,正打算安慰言林,栖梧殿的小仙童却在这时突然来报,说是玉穹殿的沐苍神官有要事求见。   清弦心中虽已将素尘同自己的事两清了,但沐苍从前对自己颇为照顾,两人也算是朋友,遂起身前去问是怎么了。   沐苍让其他人都先退下,而后才神色紧张地问道:“干官算出下界将有道友飞升,故近日我都忙于此事,原以为君上久久未归是同上神一道,今日才知道原来上神十日前就已回来,便想问问上神可遇见我家君上了,又可知君上去了哪儿?”   “十日前我确实是在冥府遇见过他,只是在那之后我就不知道了。”清弦思索一番后又说道,“他一向不是那种没交代的人,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陪你到冥府去问问。”   正准备出发,却见一朵祥云而来,两人急忙跑向门外,祥云散去,素尘终于出现了,清弦却看见他不动声色地把像是冰坨坨一样的什么东西藏到了身后。   素尘突然不受控制地咳了几声,沐苍道谢后连忙上前将他扶回玉穹殿。   明明冥府道别时他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23章 尘缘篇   误入过歧途者,总想以经验告诫后来人另寻它径,可是后来人,却往往也有着不得不走这条路的缘由。 第24章 尘缘篇一   自苏醒后,清弦是第一次来到司命的灵华殿,倒也没其他什么事,就是觉着司命见多识广又思路清晰,清弦心里有事同他商量,不请自来后才知道他正在忙,灵华殿的小仙童连忙去请了,清弦便独自一人,不时摆弄摆弄殿中那些她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翻翻桌上的书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话本子。   “怎么,终于忍不住来翻天命书了?”司命刚一出来看见这一幕就没忍住出声嘲讽。   六界有两本顶要紧的书,一本是记录凡人生死的生死簿,一本就是司命所执掌的记录凡人命运的天命书。   “哪有,”清弦尴尬地笑笑,“不过翻翻看有没有新出的话本子而已。”   司命也未深究,只亲自给她倒了杯茶,然后问道:“听说你从冥府回来就睡了好几日,怎么,伤着了?”   “倒是没有,去的时候遇着素尘真神了,他帮了我许多,所以我倒没什么事,只是他不知为何他气色不好。”清弦接过茶连喝好几口,就像是想把什么东西往下压压似的。   司命看着清弦,从前她也时常来找自己说话,总是开口闭口句句都是素尘真神,一开始满是爱慕与崇拜,后来多了些不理解,再然后又很是焦虑,还没等自己弄清楚她焦虑的来源,她就…经历过那所有的事后,他也在想素尘真神对她来说还意味着什么,不管是自己的有意试探,还是今日她提起素尘真神时的淡然,都似乎预示着一切皆是过往。从前自己也时常会深感她的付出不值,如今她当真放弃了,却又觉得怅然。   因为如今对她而言,丝毫不敢提及的人是另一个。   “帮你什么?”司命顺口问。   “你知道的,”清弦的声音突然低沉,“我有个未出生的孩儿…”   司命一听震惊得缓不过神来,此事他确实不知道,却不能让清弦看出破绽来,便不动声色让她继续说。   “他帮我,把孩儿从九幽带出来,让我的孩儿可以重新投胎。”   “你忒大胆了!”司命听到她去了九幽那样的地方,一时又惊又怕,阴沉着脸说,“凡尘事凡间了,说过多少遍了你怎么就是不听?”   “唉呀,了了了了,现在了了,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还没等清弦说完,就被司命抓着后衣领拉了出去,“诶!你这是干嘛!”   “跟我来。”   一阵风后,两人就来到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清弦整理了衣服,无奈问道:“你带我到凡间做什么?”   而后司命指着前面一位跪地哭泣的妇人说:“那个人,是流月仙子。” 第25章 尘缘篇二   清弦与流月仙子虽不算私交甚好,但在从前众仙都嘲笑自己倒追素尘的时候,偏偏这位修炼无情道的流月仙子特意走到她面前说:“上神的气魄与执着实在令流月钦佩,愿上神终能得偿所愿。”   后来听说流月仙子修炼遇到瓶颈,左思右想后觉得是受无情道所限,为精进术法自请凡尘历练,而后清弦还没怎么听到过她的消息,自个儿就凡尘历劫去了。   “她的历劫还没结束吗?”清弦问道。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经历十世才渡完劫?”司命瞅了她一眼后叹道,“流月仙子经历一世情缘本已重返九重天,却因为不舍丈夫想要去陪他,可是仙凡殊途,于是流月仙子便以仙骨为祭,求一个同丈夫的生生世世相逢。”   “可是…”   “可是她又怎么能想到,患难与共、恩爱一世的丈夫,只需一碗孟婆汤就忘得干干净净,如今两人虽是生生世世相逢,却世世痴男怨女不得善终。”   其实何止是她丈夫啊,连流月仙子自己也忘了。   清弦心想,然后看着曾经在九重天也算是模样才情俱佳的流月仙子如今已变得疲惫憔悴,满脸写着对这世道的怨愤,不断咒骂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却依旧搂着其他女子,眼中对她满是厌恶。   “不只是流月仙子,还有其他很多很多做出同样选择的神仙,如今要么与从前的恋人俩俩相忘,要么反目成仇,从未有得偿所愿者。”   陌生的市集,早已更换的朝代,路过的人群穿着从未见过的服饰,行着不同的礼,清弦笑了,司命特意用了“得偿所愿”这个词,不过是为了提醒清弦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罢了,可他又哪里知道,清弦根本就不敢再同梅子介有任何干系,这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哎哟!”   两人各有所思走在街上,没注意前面一个小孩子嬉笑着跑来,一不小心撞到司命跌倒在地。   “没事吧。”司命连忙将小孩扶起,却在抬眼的一瞬间突然僵住。   清弦顺着司命的眼神,看见孩子的母亲着急地跑过来,连忙道歉说:“对不住这位少爷,我们一家第一次来这儿游玩,小虎子太高兴了才到处跑,不小心撞到了您,可别弄脏了您的衣服。”   “没事…”司命这才回过神来应道,然后看着那妇人连连鞠躬后牵着孩子离开,走向微微笑着的男子。男子一把将小孩抱起,佯装生气地骂那小孩,脸上却是笑意满满,惹得妇人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家人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和和美美。   清弦看出有些问题,直接问说:“她是谁?”   司命也不隐瞒:“我从前妻子的转世,我也没想到他们一家会来这里游玩。”   清弦不知道他从前有什么故事,但也不打算再追问,但从他的话语中,清弦知道司命自己也并不一定完全放下尘缘了。   “先前我同你说的那些话,句句肺腑之言。”司命又突然转过头来对她说。   “嗯,我知道了。”清弦漫不经心应着。   突然间,天空一束白光落下,而后一颗“流星”顺着白光飞上了天,路上的行人见状皆是惊呼神迹,而后对着白光的方向不断磕头祈祷。   “居然有人飞升了。”司命叹道。   “飞升虽是稀奇,不过眼下我还有件顶要紧的事同你商量。” 第26章 尘缘篇三   看着脚底下表面平静却暗潮汹涌的东海,司命无奈地看着清弦说:“来这里干嘛?”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清弦解释说,“我之所以会变成那样,虽不全是花珑的罪责,可与她也脱不了关系。如今我与素尘真神恩怨已了,却不代表花珑这儿就没事了。”   “所以?”   “你见多识广又有点子,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我无声无息把她给做了。”   “那你属实有些癫狂了。”说着司命转身就要走。   “唉,别走啊,”清弦一把拉住他,“此仇不报非君子,我定是要收拾她的,你得帮我想想法子怎么进去不被人发现。”   司命摇头说:“不行,一旦进入东海界,东海便知道了,根本藏不了。”   两人陷入了沉思,正当司命以为清弦就要放弃时,她突然冷笑道:“藏不了…就不藏吧,难不成我一个堂堂凤族始祖,还不能收拾她一条区区小龙吗?”   而后清弦几个火球过去开了条路直直杀到龙宫去,逼得龙王连忙开了水路出来看看是谁,见是清弦,因长着辈分也不好当场翻脸,只能压着火气问说:“不知清弦上神至东海有何贵干?”   清弦也不知道这老龙王对于她和花珑的过节知不知情,便说:“本上神先前多受公主照顾,如今重返九重天特来道谢。”   其实那件事龙王确实是不知情,但清弦的行为举止,便是用膝盖想都知道清弦不可能是来道谢的。   “能对上神有所帮助是小女的荣幸,上神不必客气,况且如今小女不在龙宫,只能请上神先行回去…”   “轰—”   话未说完,清弦又丢了颗火球直接将龙宫的一角炸毁:“真的,不在吗?”   眼见着龙宫被毁,龙王也压不住性子,直接化了原形冲着清弦怒吼:“本王敬你是长辈,你莫要得寸进尺!”   清弦不为所动,只面无表情地又化出一个火球:“怎么,要打?”   清弦这边蓄势待发,说实话她也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打得过龙王,可花珑她是要定了,而那边龙王彻底被激怒,挥舞着龙爪就要过来,突然另一条银白的龙冲过来拦住老龙王,清弦原以为就是花珑,可那银龙化为人形后竟是位美艳的妇人,看来是龙王的王妃。   王妃拦在龙王和清弦中间,泪眼婆娑道:“上神,我夫君近日受了重创身体已然不佳,还望上神不要与他计较。只是皇儿确实不在宫中,上神若不信可随我到宫中一看。”   清弦是从蛋里出来的,也没有母亲,凤族的其他人也全当她是姑姑,所以她历来很是羡慕那些有母亲的人,也最是受不得为人母者对自己的请求,于是便收了法术问说:“那她去哪了?”   王妃摇了摇头:“差不多三百年前,皇儿突然就消失了,我们也一直未找到皇儿。”   清弦心想:这么说,花珑自我历劫转世开始,就已经失踪了?   事已至此,司命不得不出来打圆场,走到龙王跟前说:“说到底她们二人的事也不该牵扯到整个东海,今日确实是我们鲁莽了,在这里也跟您赔个不是,这龙宫的一切修缮费用您只管找我灵华殿要。”   见龙王依旧愤愤难平,司命又背着清弦,用只有他和龙王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如果您还有什么不满,只管告到天上去,最好是告到素尘真神那里去,让他好好给您做主。”   花珑失踪前,龙宫曾接到来自玉穹殿的指令,责令龙宫看好花珑,事后再行处置,然后花珑整个人就开始神志不清,嘴里一直不是念叨着“君上”就是“为什么”,直至失踪。如今司命这么一说,怕是花珑犯了大错,更何况还牵扯到素尘真神,龙王便是敢怒也不敢言,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离开。 第27章 尘缘篇四   “我不会劝你放下对东海公主的仇恨,但除此之外,还是那句话,与其花心思在过往,不如多留意当下。”回到九重天,临别时司命如是说道,感情的事他不能多说什么,不过是担心她又毫无防备地做出比闯九幽更危险的事罢了。   谁知清弦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说:“谁啊?你吗?先常,你该不会喜欢我吧!我们刚刚可是才见过你前夫人…诶,别走啊,说清楚啊!”   司命说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骂骂咧咧地走了。   在熟识的人跟前,她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   清弦偷偷一笑,转身回了栖梧殿,一进门就看见言林眼巴巴地守着,便问她在这里做什么。   言林也不多说,只吩咐端了水来给她梳洗,反倒让清弦更加觉得愧对于她,便主动开口安慰说:“我不过是同司命一道游玩去了,一时兴起没有跟你说,下次不会了。”   然后言林就红着眼睛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金光灿灿的邀请函。   “姑姑不在的时候有位上仙飞升了,还是位武将出身的,九重天已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天帝陛下十分高兴,设宴庆祝,邀请所有仙家前往。”言林解释道。   确实是,凡人虽多有求于神佛,但少有人能舍身取义自修成仙,且由于寿命不长,往往至死都等不来一个机缘,得以飞升者少之又少。而修行多要静心避世无欲无念,武将不似文人耐得住性子,所以飞升者又以文士居多,极少有武将,也难怪天帝这般高兴。   这么一来清弦也就对这位刚刚飞升的上仙多了几分好奇,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问说:“是哪块风水宝地养出这么个奇才来?”   修炼需以天地灵气滋养,清弦这番话倒也没什么不对。   “说是来自北宁,”言林也来了兴趣,把自己打听到的一一说给她听,“说这位长风上仙原是个武将,国破后转而修行,不过短短几十年就得道飞升,也属实是奇才了…”   “咣当—”   言林说的正起劲,就见清弦不知为何打翻了水盆,方才还笑嘻嘻的,现在却一脸震惊地问:“你说,什么上仙,哪里人士?”   “长、长风上仙,飞升前似乎是叫任长风,北宁人士,哦,对了,姑姑凡间历劫时北宁还叫朔方…”   话未说完,言林就见清弦神色恍惚地向外走去,连喊几声都不答应,心想莫不是跟姑姑历劫的事有关,只能连忙跟了上去。   任长风,朔方人士,武将。   虽然这样身份的人可能不只一个,可清弦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这个人一定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   你看,先常,这段尘缘,便是我想了都不能了。 第28章 故人篇   如果我说我害怕,你会信吗? 第29章 故人篇一   任长风恭敬地站在下首,丝毫不敢抬头看一眼面前坐着的那个男人,传言中从上古时期活下来的真神,他不明白真神为何要召见自己,但长久以来的沙场生涯造就的敏锐洞察力却并未感觉到对方有任何敌意,即便如此,来自真神的尊贵与威压还是让他轻易不敢动作。   “长风。”   真神一开口,任长风就愣了神,虽是不一样的地点,不一样的音色,可是他说话的感觉还是让任长风惊地抬起头来。   “是我。”   这一下,任长风便惊讶地再也闭不上嘴,即便眼前的人模样同以前截然不同,可他还是认出了。   “变老了些,”素尘说,“但果真就是你。”   任长风瞬间热泪盈眶,重重地磕了个头唤了声“将军”。   自朔方战一别,已经数十载了。   那时眼见着我方就要不敌,虽城中百姓已撤离不少,可包括夫人在内的将军府中的所有人誓要与将军共进退,通通还在等着,然后军中所有将士都说“老小去吧,老小最讨夫人喜欢,夫人一定跟着他走”。   可是任长风不愿意,他是想要和其他人一样,哪怕战死都要坚持到最后一刻的。   而后梅子介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长风,夫人就交给你了。”   可是,他没有保护好夫人。   “将军,是长风没有保护好夫人。”   素尘走下来亲自将他扶起,这是天命,自己都无能为力,又怎会怪罪于他呢?   “不过长风,有件事你需要知道。”素尘把该交代的事一一同他交代完,最后说,“在外面还是需得像沐苍一样唤我君上。走吧,她来了。”   清弦怒气冲冲地赶到玉穹殿的时候,沐苍一反常态地不让她再往前走,还未等她发火,素尘和长风刚好就开了门出来。   “素尘神君,听说我有位故人在您这,特来接他回去,叨扰多时还请神君见谅。”说着清弦一把拉过长风解释说,“我从东海回来一听说你的消息就立马赶去升仙台,可他们说你被玉穹殿的人'请'走了,你没事吧。”   清弦这个“请”字说的特别重,仿佛是在责怪玉穹殿莫名其妙就把人带走,然后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然变换了模样,当即就化作王文卿的模样说:“差点忘了,是我。”   任长风偷偷看了素尘一眼,他似有似无的笑意像是一种许可,于是长风红着脸像从前一样喊了声“夫人”。   清弦满意地点点头,正准备带他走时却见沐苍伸手一拦:“长风上仙是我们玉穹殿的人,上神要带他去哪儿?” 第30章 故人篇二   其实一直以来在这玉穹殿,沐苍可以说是最支持清弦的人了,便是在那些清弦苦苦追随素尘背影的时候,也多有沐苍的帮助,清弦不明白今日他怎么就处处同自己作对,于是变回原本的模样,冷眼瞪着他说:“怎么就是玉穹殿的人了?”   沐苍心里苦,可一想到自家君上坎坷的情路却也只能默默咬牙和血将这难处吞了下去,说:“我去升仙台要的,天帝都没说什么,难不成上神还有什么意见?再者说了,上神终究是女子,长风上仙作为男子住到你们栖梧殿怕是不合适吧。”   清弦哪里听得这句话,瞬间火冒三丈,拳头都捏起来了说:“照神官长这意思,你们玉穹殿里伺候着的这么些小仙婢通通都是不合礼数啰?”   素尘知道沐苍的好意,这时也只能尴尬地咳了两声顺势出来做这个好人:“玉穹殿的人说话失了分寸,是我管教无方,不过说到底沐苍也是为了我好。”   素尘顿了顿,见清弦并未对自己的话反感,干脆豁出去说道:“原是我前些日子伤了元气,沐苍需得留在玉穹殿照顾,只是外面的事终归还是得有人出面,恰好长风、长风上仙是武将出身,遂才去升仙台要了人,却不知是你的故人,如若栖梧殿也有需要,玉穹殿断然也不会强留。”   清弦一面奇怪素尘怎的今日如此有耐心同自己解释说了这好长一番话,一面又在想他伤了元气莫不是帮自己进九幽的缘故,心下就有几分愧意,却又听素尘说道:“若是你怕长风在这里受了欺负,你也可以时常来见他,如果是外人的话,我想还没有谁敢欺负到玉穹殿的头上。”   清弦明白素尘说的是实话,虽然这人贯来给人冷漠的感觉,可是从沐苍的忠心也可知道他并非苛责之人,更何况这数一数二的真神之位,的确无人敢有半分不敬,这点对长风来说也是她们栖梧殿甚至梧桐岛都远远比不得的好处。   正犹豫之时,长风往后退了一步坚定地说道:“夫人,既然玉穹殿需要我,我自然是不会走的,武将终究还是要有个用武之地。”   清弦不由苦笑,这性子真是同梅子介越发像了,明白了他的心意,便也不再强求,只是说:“我就住在隔壁栖梧殿,有任何事,你都可以来找我。”   清弦看着眼前的长风,不只是长高了许多,模样比起从前来更加凌厉,脸庞棱角分明,眼神却尽是沧桑,不由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问说:“这些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长风见素尘并未对此举动有不满,便也只能乖顺地低下头好让清弦能够不费力就碰到他,沐苍更是极有眼力地立马就吩咐准备茶饮,长风这才将这些年的经历娓娓道来。 第31章 故人篇三   原来那日长风受托回到将军府想带着府内所有人先逃到安全的地方,可王文卿却趁他不注意义无反顾地向战火最凶的地方跑去,可是将军府上上下下这百口人任长风却不能不管,只能带着府里的老少妇孺逃至城外的一所破庙暂行躲避。凌晨时听到有人求助的声音,任长风慌忙赶去,从三个敌军手里救下一家老小,然后才从这家老人口中得知,朔方城破,将军战死。   任长风说道:“听到将军战死的消息时,我便知道,将军和夫人情深意笃,夫人断然也不会独活了。”   再次想起那个画面,清弦还是不由自主地心中一梗,这样的情绪却被素尘递过来的一杯热茶打断,冰凉的手指也因为捂着茶杯而渐暖,心中郁结也暂时疏解几分。   与此同时,沐苍默默地给素尘也递了杯茶。   任长风显然沉浸于这段回忆,并未注意到几人的动作,只是又接着说了起来。   虽得知了将军的死讯,可剩下来的人却还要活着,于是任长风只能带着府众南下,一路不停救助百姓。只是没了将军守卫的王朝,也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便覆灭。江山易主后,任长风为所有人安排好了归宿,又独自一人回到朔方,只是此时的朔方已经成了北宁。故土重建,原来的将军府都已变作新朝的州官衙门,更遑论葬身于战火中的将军和夫人。而后,他便在城外一处林中立了一处坟冢。   连衣冠都没有的,空坟冢。   立了坟冢以后,任长风觉得这世间也没什么可挂念的了,掏出匕首正打算自戕时,突然出现位老道,见着他以后便说:“你身上有仙缘,既然了无牵挂,何不随我修仙?”   老道确实有些道行,简单的一句话,听着却有醍醐灌顶之感,让人颇为信服。   “现在想来,师父所说的仙缘大概就是…”任长风话一出口瞥了眼素尘,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不再言语。   清弦却没发现这个小动作,以为任长风说的那个人是自己,只是笑着安慰道:“我倒觉得你的仙缘同别人无关,这是你乱世之中救万民的福报。”   任长风苦笑着说:“我倒情愿百姓安居乐业。”   “后来呢?”素尘开口问道。   “我师父虽说道行不浅,可照师父的说法他自己确实缺了一分仙缘。在他圆寂时,嘱咐我定要好好修行,心怀苍生,而后定能成大道,见故人。”   清弦不由感慨说:“你师父还真是位高人。”   “说起来,一次我云游时,还见着小虎子了,”任长风想到这里不由轻笑出声,“那会儿小虎子还小,不过襁褓中的婴儿,很容易就帮他找到了领养的人家。那户人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可待他极好。我再次见到小虎子时,是北宁…是朔方遇雪灾时我下山帮扶难民,小虎子那会儿参了军,长得同他爹极像,弯腰时我见他还戴着他刚出生时夫人送的长命锁。我问他为何要参军,他说,为身后的子民。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将军和我们所有人的理想与抱负,还算后继有人。”   小虎子出生的时候,军营里上上下下都很高兴,那会儿王文卿还特意去挑了个长命锁送他做礼物。只是战败后,小虎子的父亲战死,他的母亲又很是刚烈的一个人,怎会苟活?因此任长风虽未提及他母亲的事,清弦却能猜到为何长风将小虎子寄养到别人家。又感慨任长风彼时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经历了些许多事,当真让他们这些长辈感到十分对不住,也难怪他眼中尽是沧桑,便不由自主地像从前一样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是我们这些大人没有照顾好你们。”   任长风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犯了错将军责罚时,夫人毫不犹豫挡在他们前面给他们说好话,将军只能无奈作罢,而后夫人也这样摸摸他的头,嘱咐他定不能再犯的场景。   伤感时,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喊着“姑姑,姑姑您在里面吗”,清弦这才想起来自己一溜烟儿从升仙台过来,显然忘记了跟着自己跑过去的言林,如今也放心长风就在这里,便只能笑笑说:“不管怎样,如今我们也算重聚,你若有什么问题,只管来找我,从今以后,我便再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说完,清弦只微微向素尘点头示意便转身离开,刚一出门看见门外徘徊的言林,羞赧之下责怪她干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喊,被他人听到了还以为自己贼心不死,全然没注意自己在玉穹殿的来去自如。   清弦走后,沐苍忍不住说道:“此番倒是有属下来唱这个红脸,可往后呢?君上为何不让上神知道您就是梅子介,为何不敢向前一步呢?”   “多嘴。”素尘斥责道,却也知道自己的这声斥责毫无威力可言。   “属下知道属下多嘴,属下不过是怕君上一腔深情付诸东流罢了。”而后沐苍便告了退。   长风见此场景,也疑惑为何素尘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正犹豫要不要开口问,素尘却突然说道:“既已得道,还是变作从前的模样吧,省得她每次见你都十分感慨,忍不住上手。”   素尘说完就走,却吓得长风手里的茶水都撒了,一时之间也分不清君上是心疼夫人还是吃醋,连忙化成了十四五岁时候的模样,心里却更是疑惑,他们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32章 故人篇四   长风的欢迎宴办的很是盛大,很多平日里见不到的人物都露了脸,司命说这些人一来也是好奇这难得出一个的武将是个什么模样,便是不好奇,长风拜于玉穹殿下,各路神仙自然要给素尘真神些面子。解释后司命又忍不住提醒清弦道:“我倒是知道你同长风上仙有些渊源,他人可不知,各中分寸可得拿捏好。”   清弦苦笑着说:“如今我既不愿与玉穹殿有何干系,当着这许多外人的面,自然会同长风保持距离,再叫他人传了口舌是非,不是让自己为难么。”   司命听闻此话,也只能默默叹气说:“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边任长风已然化作十四五岁时的模样,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游走于各路神仙之间,举手投足却游刃有余,旁人说起他来清弦还听了一嘴,说是这长风上仙不愧是玉穹殿的人,颇有几分沐苍神官长的风范。   又有人说,还不都是素尘真神教的好。   清弦一面远远对着任长风举杯共饮,一面心中叹道,什么好的都能往素尘身上扯。   “这酒…”司命说着又品了一口,“这酒似乎是玉穹殿的琉璃酒,真神对这长风上仙倒也舍得。”   “是么?”清弦这才注意到这杯中的酒色如琉璃,味甘醇厚,传说这琉璃酒一百年才酿得一壶,对修行大有好处,那会儿自己心中极其向往,还怂恿沐苍“偷”来喝过几次,每次都是浅尝辄止,今日能大喝了却又食之无味,愣是没发现。   司命知道再见故人她心中难免苦闷,可那边仙友催他过去说说这长风上仙的故事,他也不好拒绝,便只能嘱咐她这酒容易醉人,少喝些,哪知等他讲完故事回来,面前的人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可是此时众仙家已经起哄着要带长风四处参观不知去向何处,宴厅已然没有几人,自己一个人怕也是不好扶她,叫上其他人又怕清弦醉酒说了什么话让别人听了去,左思右想也只能到栖梧殿去搬救兵去,便摇醒清弦说道:“你坐在这里千万别动,我找人来接你。”   直到清弦点了头,他才急忙赶去栖梧殿。   又说那边素尘处理了些事情刚来到宴厅,却见众仙已经散去,只有三两个小仙婢正在收拾,独独清弦坐在一边,双眼朦胧,两颊微红,显然是醉了。   见此情形,素尘难得有些生气地说:“她不是同司命一起参加宴席么,怎么司命就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于是沐苍连忙上前去在清弦跟前挥了挥手说:“上神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司命呢?”   清弦并不搭理他,只是依旧杵着下巴摇晃着脑袋。   “上神?清弦上神?”沐苍连叫了几声她都未答应,只能看向素尘。   素尘微微皱了皱眉,而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唤了一声“文卿”。   清弦迷糊之中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猛地抬起头来,却见一片朦胧中一道熟悉的身影,遂有些生气地嘟着嘴说:“干嘛,你舍得来了?”   素尘这才意识到清弦醉酒之时,记忆回到了从前。那时她精心准备了生日宴,想给自己一个惊喜,而自己却因为忙于军中之事全然不记得自己的生日,等回到家时她已经生气地喝醉了,自己也哄了好一阵。   于是他上前一步蹲下身来与她平视,温和地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清弦却有些混乱,想了想嘟囔着说:“可是刚刚有人跟我说,让我坐在这里等他。”   “那你愿意跟我走吗?”素尘循循劝导着,并向她伸出了手。   清弦似乎当真仔细思索了一番后,还带着点小脾气似的说“好吧”,然后牵着素尘的手站起来。   素尘眼见着清弦摇晃的身影,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将清弦抱起,可是清弦还有些生气地说:“别以为你这样我就原谅你了哦!”   素尘笑了笑,一面抱着清弦往外走,一面哄着她说:“那你怎样才会原谅我啊?”   可还没等清弦想出来,她便一歪头靠在素尘怀中睡着了,素尘生怕她这样睡不好,只能一个瞬移就回到了玉穹殿,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自己的寒玉床上,却不小心又惊醒了她,双手直接环抱着素尘不肯松开。   “你又要去哪里了?”清弦看着他,委屈巴巴地说。   素尘只得安慰说:“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不去哪里。”   “撒谎!”说话间清弦的眼泪珠子就大颗大颗地往下掉,“那天你也说很快回来,却没有回来。”   素尘哑然,只能不停地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未白,你说为什么,长风都能成了仙,你却不在了呢?你怎么那么狠心,留下我和孩子?”说着她就拉着素尘的手摸向腹部,“我们的孩子,你还没有摸过呢,他可乖了。”   素尘顺着她的意思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腹部,有些哽咽地应道:“是啊,我们的孩子,可乖了。”   清弦一遍遍地唤着“未白”,素尘一遍遍地应着,渐渐地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只能保持距离强行压着清弦乱动的手脚,却又不敢离的太远生怕她摸不到自己又哭起来。   “你干嘛呀!”清弦又生气了,“梅子介,你干嘛拒绝我!”   素尘只能无奈地说:“现在还不行。”   “那什么时候行?”清弦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我现在,可是很冷的啊。”   素尘强忍着内心的躁动安抚道:“乖,你先睡着,明日起来一切都好了。”   话音未落清弦就突然直起身来凑到素尘耳朵边说:“未白,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而后她的嘴唇贴着脸颊移动到他的唇边说:“你为什么不喜欢我,素尘?”   这一声“素尘”让他一直紧绷着的弦断了,素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吻向清弦。   怎么会不喜欢?喜欢的快要发疯了,却依旧不敢告诉她自己就是梅子介,自己曾经那样伤害了她,害怕她讨厌自己,连带着梅子介一起讨厌,如果他不说的话,至少梅子介还能留在她心里。   此时素尘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沐苍的话,只是今日自己迈出的这一步,未免太大了些,而明日又该如何面对她?   看着面前爱人写满欲望的脸庞,素尘轻笑一声,罢了,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吧。 第33章 故人篇五   一番缠绵后,清弦满足地进入梦乡,这才舍得放开手,素尘得了自由遂变出水来仔细为她擦洗,洗好后刚一躺回床上,清弦缩着腿就凑了过来。   “冷吗?”素尘轻声问道,清弦虽在睡梦中却也点了点头。   可是我的身子更冷啊。素尘心中无奈叹道,却也只能将清弦搂入怀中,然后用术法把自己的身子弄得暖和些,好让清弦睡得舒服,心里却在寻思是不是得置些暖和的毛皮料子什么的垫着,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的脸庞,她的长发,根本舍不得入睡,直到看见清弦动了动腿又在自己身上蹭了蹭鼻子,便知道她这是要醒过来了,立马闭上眼睛装作还未睡醒的样子。   再说清弦先是以为自己大醉一场因而睡得格外舒坦,悠悠醒来时才突然发现事情跟自己想象的似乎不太一样,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赤身紧抱着另一具裸露的躯体不撒手,清弦也不是初经人事,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虽未敢抬头看看身体主人的真面目,可是光凭他身上带着的那股似有若无的清香,她就知道自己就这么一不小心将这朵九重天上众女仙趋之若鹜的雪山寒兰给摘了。   昨日的记忆片段式地涌上心头,脑中满是自己强行非礼对方,对方坚贞不屈再三拒绝的场景,又联想到一贯生活习惯良好的素尘此时都还未醒过来,估计自己是趁他有伤在身一时打不过自己,于是将他打晕后霸王硬上弓了吧。   说来也是造化弄人,曾经自己追着讨好他的时候,连人家的小手指都没碰到过,偏偏如今自己只想跟玉穹殿划清界限了,又搞出这么大桩事儿来。想到这里清弦更是羞愧难耐,人家好心帮着自己去了趟九幽,自己却趁人之危,实在不是君子所为,幸而自己只是个小女子,何不趁他还未清醒及时抽身,反正他晕着,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不就好了?   这么想着,清弦就慢慢把手从他身上抽离,然后轻轻转身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用最快的速度穿好,套上鞋子准备起身时,一下子扯到酸痛的腰,一时没忍住“嘶”了一声。   “上神是要不辞而别吗?”素尘适时地“苏醒”过来,望着清弦不知所措的背影觉得甚是可爱,不由偷偷勾起嘴角,与此同时心下又有几分慌乱,生怕她责怪自己。   内心忐忑时,清弦突然转过身来一把将他推倒在床,掖过被子给他盖好说:“再睡一下,睡醒你就忘记了。”   之后就落荒而逃,怕遇见其他人连大门都不敢走,直接从素尘院中翻墙回到栖梧殿,只留素尘哑然失笑。   回到栖梧殿的清弦都无暇理会言林对自己一夜未归的质疑,满脑子都是如何解决这个事情,一方面懊恼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自欺欺人的话,一方面却又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引诱对方的画面,羞得面红耳燥,一晃就过了半晌功夫,就听见门外喊道:“玉穹殿沐苍、长风求见清弦上神!”   清弦来不及拒绝,言林就将玉穹殿的人迎了进来,还没等她躲好,沐苍就来到她面前,手里捧着个锦盒,长风紧跟在他后面挥挥手,玉穹殿其他人就鱼贯而入,然后把各式各样的珍奇异宝放下。   “上神,”沐苍将锦盒往清弦跟前一递,“玉穹殿神官长沐苍奉君上之命,特来向上神求亲。”   清弦慌了,没想到素尘如此快就来找自己要说法,可是自己脑中浆糊似的根本做不了任何决定,愣了愣神说:“我还没问过家里人,做不了主。”   话音刚落,人就消失不见。   “这是…”长风不解的问道。   “八成是逃回梧桐岛了,”言林无奈叹道,“我这就跟上去,还请神官长代为转达,请真神不必担心,至于这些聘礼还是先带回去吧,姑姑现在是不会收的。”   说完,言林化为凤凰本体向着东方飞去。   此时沐苍旁边素尘慢慢显出身形,对着空荡的栖梧殿苦笑着说:“你看,她对我只会唯恐避之不及。”   是自己劝君上要更进一步的,如今清弦上神却这般逃跑确实是始料未及,沐苍也不好多说什么,一旁的长风却开口说道:“属下不知君上同上神从前发生了什么,可是不进则退是君上从前教给属下的道理,若非置之死地,又如何后生?如果是属下所认识的将军,他虽然从未要求夫人对他有何回应,可是也从未放弃。” 第34章 无名市篇   怕你再次逃离,所以就连对你好,都要不动声色,小心翼翼…… 第35章 无名市篇一   “东君!”   清弦逃似的回到梧桐岛,刚一入岛就被大长老逮到了。   梧桐岛有十二长老,清弦破壳后的某一天,梧桐岛突然长出了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清弦围绕梧桐树飞了一圈,期间停歇了十二次,停歇处便化作一只只凤雏,是的,他们并没有像一般的凤凰一般由卵而生,而是一苏醒就是幼鸟的形态,见风即长,而后十二只凤凰齐鸣,梧桐树根不停抖动,然后便陆陆续续有幼鸟从泥土中钻出来,由此,凤族现世,梧桐岛也就成了凤族的栖息地。   清弦历来觉得他们这十二只鸟竟然没有壳就出来了,还召唤了其他小凤凰,甚是奇葩,因此一直对这十二长老心生畏惧,尤其是大长老,说来东君这个尊号还是大长老所起。   “东君,您怎么回来了?”大长老走到清弦面前,捋了捋胡须,“走吧,进去吧。”   清弦一时分辨不清大长老的话是在嫌弃自己回来,还是讽刺自己现在才回来,只能先跟着他进去,一路上大长老也未再说什么,更没问她几近神魂俱灭之事,倒让她松了口气。路过祭坛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从前供奉着的那个自己的蛋壳不见了,正准备开口问,大长老一声凤鸣,一只幼小的凤凰扑腾着就飞过来,大长老引着小凤凰到她跟前,然后说:“从前用来赐福的蛋壳没了,小家伙没有受到东君赐福总化不了形,东君既然回来了就亲自为她赐福吧。”   从前清弦一直以为凤族须沾得自己的气息,也就是大长老所说的赐福,才能够加快化形之事不过是大长老说来哄着那些晚辈要尊敬自己的,没想到自己不在梧桐岛,蛋壳又没了,小凤凰没有沾过自己的气息,竟真的许久都未化形,忙将小凤凰接到手中,轻柔地抚摸。   自那之后,小家伙便总是缠着清弦,一边围着自己飞,一边开心的唱歌,清弦见着也觉得很是高兴。等清弦午睡小憩的时候,她就自己飞出去玩会儿,估摸着清弦要醒了,就叼来自己新摘的果子,很是乖巧。只是第四天的时候,清弦醒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回来。问起言林,说是见着她去南边采果子了,连忙飞到南边去,却见小家伙高兴地围着一个陌生人飞来飞去。   “小花,回来。”清弦唤道,然后背过手攥起一团火球,等小花飞回来后厉声道,“什么人,敢擅闯梧桐岛。”   来人显然发现清弦身后越攥越大的火球,认出清弦的身份后连忙亮出腰间的吊牌说:“在下魔族储君六爻,特来梧桐岛有事相求!”   见清弦未再怀疑,六爻便将魔界禁书丢失的事情告诉了清弦。清弦却觉得疑惑,不知自己凡间历劫几世回来,在六界之中竟还有这样的地位,魔界出事儿了都要找自己帮忙。   “上神误会了,”六爻解释说,“众所周知,梧桐岛与玉穹殿关系匪浅,六爻至此是希望上神帮忙请素尘真神助我族捉拿罪人,寻回禁书。”   清弦大为震惊,怎么个众所周知法?难不成素尘提亲的事已经传遍六界了?却也只能强装镇定地说道:“既然是求素、素尘真神,你何不自己去玉穹殿说去?”   “我们魔族向来与天界不对付,轻易不能上九重天,而且…”六爻尴尬地咳了一声后,又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同玉穹殿的沐苍神官长有些过节,打、打过一次架。”   清弦看着他心有余悸的模样,只怕是他所说的打架,是单方面被揍而已。只是眼下见他确实十分着急,虽有些尴尬,但兹事体大,她也只能吩咐言林速速去趟玉穹殿。还未说完,只见刚赶过来的大长老往手中的法杖注入一丝神力,清弦有些不解,但注入神力后不过眨眼的功夫,素尘就出现在了眼前。   素尘看着清弦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倒也没有很久。清弦心中暗自嘲讽,然后一把拉过六爻到身前,刚好把自己和素尘隔开,然后说:“是他找你。” 第36章 无名市篇二   原来魔界有一本禁书,在六界达成和平后便被封存并派人日夜看守,却在前段时间被贼人所盗,六爻追踪贼人至东海地界便再无踪迹。   “既是你魔界的禁书,那你们自己去寻回便是了,和他人有何干系?”清弦冷哼一声,仍有些气恼六爻这般利用自己。   六爻只能耐心解释道:“上神有所不知,这本书是…”   “是万相法章。”素尘答道,而后面色凝重地望向脚下广袤的东海。   见清弦面有疑惑,六爻又开口说:“万相法章是从前魔界一位老前辈所著,其中记载了上万种法术阵法,乃是前辈在六界混战时为魔界所收集的自上古时期盛行的各种奇异术法,最重要的是,在此书的书脊之中暗藏了封印无妄之术。”   既有封印之术,便能推出破解之法。   清弦虽生的晚,却也知道上古时期各大神皆为天生地养,神力磅礴,术法更是强大,传闻中可瞬息间使得山峦变作沧海。只是后来天地间又逐渐孕育出其他物种,这些物种同样会吸取天地灵气,物种发育的越强大,所占用的灵气就越多,然而天地灵气是有限的,也就相当于同一块馅饼要由更多的人来分,导致这些大神为这些物种的去留产生分歧,进而分为两派,自此便开始了毁天灭地的上古之战。天地为阴阳,上古大神诞生起便也是两两相生相克,因此两派之间的战争以玉石俱焚的代价走到最后,以素尘为首的主和派取得了胜利。再然后,这场战争中存活下来的这些种族便以血脉、理念及修行方式为划分开始了六界混战以争夺诸神遗产,死伤惨重,阎君魇以神躯祭慰亡灵才使得这场战争停止。诸神陨灭,魇再不得出冥府,不管世间事,这样算起来天地间也就只剩得素尘,强大而孤独地活着。   想到这里,清弦忍不住偷看了素尘一眼,对方似乎正在思考,察觉到她的眼神,立马看向她浅浅一笑,清弦连忙收回视线。   “但当时的主战派首领其实并没有死。”六爻又接着说道,清弦听闻此话极为震惊,却也不敢打断,只能让六爻先把话说完。   “此乃六界机密,除了真神,便也只有各界之主知道,若非此次出了这么大的事,父王也断然不会同我说的。”即便未曾亲眼见过,可就算是想象一下当年的场景六爻都觉得很是可怕,“最终战时,主战派首领为了能摆脱相生相克的死局赢过素尘真神,以神魂吞噬肉身,获得了无上的神力,是为无妄。无妄神魂极其强大,所燃之火吞噬万物不死不休,到最后真神也只能借用天地之力将其封印。上神应当不知道的,无妄的封印地就在梧桐岛下的东海深处。”   原来是那里,那我可太知道了。清弦心中无奈苦笑。   “若有心之人利用万相法章解除封印,后果不堪设想。”说着六爻向素尘深鞠一躬,“自东海跟丢贼人后,追查数月眼下终于查出了消息,故特请真神能够助我族一臂之力,只等今夜子时无名市开,寻回万相法章。”   “当然,”六爻又转向清弦,“如若上神相帮,晚辈感激不尽。”   “神君会如何我管不了,可是我们梧桐岛,一个都不会去。”   “为何?”六爻不解。   “为何?”清弦冷笑道,“事情再大也不过是你魔界的事,与我凤族有何干系,等有干系了,不用你说我们定然也不会袖手旁观。再说,明知留有此书后患无穷,魔族却仅仅将之束之高阁,若非魔族狼子野心,又怎会有今天的局面?你们这是自食其果。”   清弦一番话让六爻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看着清弦走了,转而看向素尘,素尘对清弦的举动却不以为意,反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而后道:“本君虽不会不管,不过清弦上神所说的,也是本君的意思。” 第37章 无名市篇三   入夜,清弦翻来覆去睡不着。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照这样推算,禁书被盗之时,正是自己在凡间历劫的最后一世,心里总觉得未免太过巧合。虽然白日里因为气恼魔族所为而说了那番话,可实际上又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当时自己被烈火焚烧几近陨灭的场景如今想起来都还很是后怕,那无妄若真的出了结界又有几人能明哲保身?于是索性起身,此时子时已过了一刻钟,清弦慌忙赶到白日几人说话的地方,却见他们二人还等在那里未曾离开。   “上神这是…”看见清弦,六爻也吃了一惊。   清弦正因为自己刚放了狠话却又过来而不知道如何解释时,沐苍竟带着长风来了,哪知沐苍见着六爻的第一眼竟直接一剑向他挥来,被他躲过后厉声说道:“你竟还敢来?”   “说了我不是!”六爻连忙躲到清弦身后,“不信你问上神!”   原来六爻曾经追踪贼人至东海地界,又受了伤,跟丢后就只能借梧桐岛之地暂歇,遇见了小花,小花便热心地把自己采的果子送给他吃。谁知他拿过果子来的这一幕刚好被沐苍撞见,沐苍以为他恬不知耻,竟跟一只还未化形的小凤凰抢果子吃,立马开打。受了伤的六爻又怎么会是玉穹殿神官长沐苍的对手,最后只能落荒而逃。   “哼,妄为君子,欺负人家小姑娘!”六爻躲在清弦身后,沐苍也不好出手,只能不屑地说道,“若非你抢了小花的果子,她怎么围着你一直着急地叽叽喳喳叫?”   事到如今,清弦便也只能一声凤鸣唤了小花过来,小花叽叽喳喳一通解释。   清弦仔细听了一会儿,十分努力地憋着笑说:“小花说,她只有一个果子,先给了六爻,怕沐苍神官难过,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安慰你说让你等会儿,她再去给你采果子,比这个还要好,结果神官等不及要从六爻那里抢。”   解释清楚后,当事鸟亲昵地贴了贴沐苍的脸颊以做安慰,沐苍只得尴尬地把剑收起。   “既然等到了沐苍,误会也解除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出发。”素尘吩咐道,然后走到清弦跟前郑重地说,“兹事体大,未免六界恐慌不能泄露机密,可眼下多一份力就是多一分胜算,还请清弦上神能够相助。”   沐苍心里却苦的很,分明是君上让这会儿来的,怎么说是在“等”自己?却见清弦上神点头答应,当下明白了个中缘由,遂按照无名市的规矩,画了个奇怪的符号,张开结界率先进去,长风和六爻也跟上,清弦正准备一起,却突然被素尘拉住。   “神君?”清弦不解地看着他。   素尘不敢与她对视,只是迅速地将藏在手里许久的东西给她戴上,然后说:“旁的东西你不肯收就罢了,这镯子你好好戴着。”   清弦正要拒绝,却被素尘打断说:“它可以保护你。”   清弦知道此行必然危险重重,此时再拒绝这番好意未免就有些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了,遂不再多言,不着声色地把手抽走,躲避着素尘有些受伤的眼神,先他一步进了结界。   小花飞到素尘右肩,翅膀扑腾着仿佛在安慰他,素尘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放心,快回去吧,我会保护好她的。”   小花临走前又着急地叫唤了几声,素尘只能无奈地答应说:“知道了,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的。” 第38章 无名市篇四   走出结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晦暗到看不见尽头的集市,说是集市,却没有繁华和喧闹,只有压抑和克制。无论是来往行人或是店主摊主,均一身黑色斗篷掩盖气息,一副青铜面具遮住面目。   清弦一面化出斗篷和面具,一面忍不住惊叹原来这就是无名市。   六界自有六界之法则,各界又有各界之界规,而传说无名市就是一个跳脱于六界的存在。在这里,无论人、鬼、妖、仙、魔,均可无视规则行事而不被发现,往往成为贩售各种违禁物的场所,逐渐成为不能提及其名的存在,虽为集市,却又无名,故为无名市,没有规矩,只有交易的无名市。无名市每年现世六日,三日开市,来访者需于子时正向画符入境,开市三日只进不出;开市三日后,三日闭市,市中人需于子时反向画符出境,闭市三日只出不进,出不来便会被无名市所吞没。   “当年老前辈为确保魔界王族至高的统治地位,在禁书上下过一道咒语,只有王族能感应到禁书的存在,不知为何先前晚辈追踪到东海时这种感应突然消失,直到昨日才感应到禁书的气息伴随着进入无名市的符咒一闪而过,就立刻向真神禀报了。”六爻低声说道。   “当是贼人到了东海获得某种助力,阻隔了禁书的气息,但在进入无名市的刹那,这种助力被无名市结界所屏蔽,让你感应到了。”沐苍思索道,“只是贼人成功进入无名市后,所有的气息照样被无名市所遮盖,如此一来,虽知道此人在这里,却又不知从何寻起。只是今日已是开市的最后一日,要想抓住他,也只有一天的时间了,也不知道那人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没。”   “去千古楼吧。”素尘终于开口说,“寻常物品还不值得此人冒此风险,千古楼最后一日方开,还来得及。”   千古楼,实为千骨楼,是由成千上万的白骨堆砌而成的无名市第一楼,楼中小厮皆为骷髅,唯有一名管事看似寻常人,成日里戴着一副笑脸面具。货物如在千古楼交易,在买卖成交前得千古楼庇护,而无论成交价是多少,千古楼皆抽取十分之一。   “您几位拿好了!”管事客客气气地将一个玉牌递过来,然后喊道,“楼上雅间五位!”   随后便有骷髅小厮将他们五人引向二楼,摆好茶水点心后道:“今日的竞物会戌时开始,请诸位贵客稍作休息。”   而后恭敬地递上一册玉简,清弦接过玉简一看,赫然就是今日拍卖的商品。   “千年灵芝、火玉如意…”清弦依次念着玉简上的商品,里面除了药材法器,竟还有神兽和奴隶,“鲛人尾食之可水中游走无阻,熔炎炉可熔万物,最后一个是…虚空斧。”   听到虚空斧,清弦察觉到正在剥橘子的素尘明显一怔,便紧张地问道:“该不会…”   素尘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她,没有说话,清弦的灵识中却突然出现他的声音:“封印无妄是借用了天地的力量才得以成功,天之力为天禁,以通天索压制无妄的力量;地之力为地缚,汲取大地至纯之力,即东海、西陵、南山、北川四地束缚他。通天索来自天力没有形体,既看不到又摸不着,除了真神之力,寻常法器对它没有任何威胁,唯有来自于虚空,同样无形的虚空斧可以将其砍断。”   “无形…怎么成斧啊?”   素尘笑了一声解释说:“斧柄有形,斧头无形,说起来这把虚空斧,还是梦做来逗魇玩的。”   显然清弦并不知道梦是谁。   “梦是魇从前的爱人,上古之战陨灭了。”素尘虽用灵识与清弦交谈,眼睛却是在凝视着清弦,见清弦疑惑地皱起眉头,模样可爱,心中阴郁瞬间缓解了几分,然后又接着说道,“只是封印了无妄后,我将这斧交由蓬莱一族保管,蓬莱族隐世而居神出鬼没,从不与外人往来,不应有人知道虚空斧的事情。”   清弦宽慰道:“那待会儿看看就知道了,是假的自然不用担心,若是真的…我们陪你一道去蓬莱看看吧。”   “嗯。方才我同你说的这些事,暂且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既是素尘交代的,那自有他的道理,清弦清楚越少人知道,这个封印就越安全,心里却纳闷他为何又要让自己知道。   沐苍警惕地观察着千古楼里的人,六爻正在同长风说上古之战的事,时间尚早,清弦遂伏在案几上小睡,竟梦见自己身着一身素白的长袍,袍子上沾了大片大片不知道是谁的血迹,站在东海的巨涛上,手持一柄长弓,缓缓射出一支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箭,一下子惊醒,刚好看见千古楼的管事敲鼓示意竞物会开始。   “怎么了?”   惊魂未定的清弦看了眼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衣,有些为难地咳了几声,将外衣还给素尘说:“没事儿,梦见自己射箭罢了。多谢神君,我们凤族历来不怕冷的。”   素尘虽猜到清弦的梦定然不会如此简单,却不敢逼得太紧,又因为她的有意疏远而有些神伤,只是默默接过了外衣。   竞物会开始,随着第一件物品登上了竞物台,千古楼的气氛变得热闹起来。 第39章 无名市篇五   物品一件件摆上竞物台,清弦再坐不住,站起身来走到围栏边观察起千古楼里的这些人,每卖出一件货物,她的心中就多几分忐忑。   “夫人,”长风看着素尘怅然若失的模样,最终还是走到清弦身边,“可有什么发现?”   “暂时还没有。”清弦无奈地摇摇头。   长风又接着问道:“这么久以来我都从未问过,您和君上之间…”   “恭喜这位老先生拍得熔炎炉!”   千古楼管事敲响锣鼓,便有骷髅将这熔炎炉送到一位银发老人处。   “多谢。”老人接过熔炎炉,声音有些嘶哑地道了声谢,便控制不住地咳了好一会儿,旁边的人连忙给他递了杯茶,老先生接过茶来喝了几口后,缓缓将茶杯放下。   长风见清弦一直盯着那老先生看就问说:“怎么了?”   “奇怪,这老先生撇茶沫怎么翘兰花指呢?”清弦回答。   还来不及细想,千古楼管事便宣布最后一件竞拍品,清弦忙屏住呼吸,紧盯着竞物台不敢眨眼睛,就连素尘都走到围栏前来,不动声色召出银溯剑。   管事抓起竞拍品上盖的红绸,全场忽然之间鸦雀无声,然后管事一把掀开红绸。   “不对!”素尘脸色一变,“不是虚空斧!”   听见素尘的话,清弦连忙望向刚才的老先生处,却见老先生收好熔炎炉,趁着众人忙于竞拍时,快速地向外走。   “是他!”清弦一指,五人纷纷一跃而下快步追去,显然此人对无名市更为熟悉,凭借着人群和地势几次差点将几人甩下,最后终于将他在一处暗巷拦下。   “什么人,胆敢盗魔族禁书,把万相法章还给我!”六爻厉声呵斥。   贼人却毫不慌张地说道:“老朽不过一介平民,不知道公子说的是什么?”   “你!”   清弦听闻气急就要上前去,素尘急忙将她拦住,忽而一阵烟雾漫起。   “是毒烟。”长风道。   所有人急忙捂住口鼻,素尘一挥衣袖,烟雾散去,却刚好见得那人勾起嘴角,身后符咒闪光,就像漩涡一样将他吸了进去。   “不好,他要逃走了!”沐苍一个闪身上前,却仅抓住斗篷一角。   “清弦上神,”老者狂笑道,“你想找我的话,不如先想想熔炎炉是用来干什么的吧,想清楚了,你自然知道去哪里找我。子时已到,老朽先走一步,哈哈哈哈哈哈。”   贼人逃跑,然后忽然之间被沐苍扯下来的斗篷化作数十只凶兽咆哮着向几人奔来。毒烟刚散又遇猛兽,众人皆是措手不及,这些凶兽的头领径直向素尘咬去,而清弦仗着自己是凤凰出身,修的又是火系术法,自然而然地冲到最前面去挡住剩下那些会喷火的凶兽。奈何凶兽太多,清弦阻挡不及,眼见着火已经燎到袖口,忽然腕间的手镯一震,传出清脆的铃声,而后身边那些凶兽全被冰冻,长风几人回过神来,终于将所有凶兽消灭,而那边素尘也刚巧结束。最终五人赶在子时结束前离开无名市,传送到了一处丛林中。   “我没事。”清弦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没等素尘问,她就主动开口说道,素尘听闻放下心来,微微点头。   “属下失职。”沐苍一想到是自己抓下来的斗篷变化了这许多猛兽,导致追赶贼人不及就愤恨难平。   “贼人狡猾与你何干。只是他提到熔炎炉…熔炎炉可熔万物,他究竟要用来做什么呢?”迷茫中,清弦下意识地望向素尘。   素尘提醒自己,越是这个时候就越需要保持冷静,思量片刻后转而向六爻问道:“万相法章中,可有提到什么炼化之法?”   听到素尘的问题,六爻这才如梦初醒,继而对自己所想到的那种情况感到可怕至极,以至于浑身都在颤抖。   素尘见状,微微皱眉再一次问道:“有什么?”   “万、万相法章里,老前辈有过一种推测,说、诸如怨怒之类的负面情绪,相较喜乐等情绪具有更强大的侵蚀性和毁灭性,但是散乱无所依难以利用,若能寻得法子将其炼化为液,一滴便可毁去一座城邦。”此番话说完,六爻再支撑不住跪坐在地,身上止不住地冒冷汗。   “看来,他们是打算先毁了四极之地。”素尘沉声说。四极之地皆为至纯之地,正因为至纯才可汲取地之灵力困住无妄,如若万相法章中所做的猜想能够成真,虽四极之地有自净之力,却也远远来不及净化这被炼化的至暗之物,倘若四极之地被污染,结界的地之力无法供需,那么无妄…   清弦看着素尘,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既然如此,我们先去哪里?”   “长风去北川,沐苍和六爻去南山,”也不过这刹那间,素尘就已然分析各种情况存在的可能性,并仔细对几人如何应对做了交代。虽沐苍实力是远超长风,可如今他也不敢保证魔族在此情境下是否会有私心,便也只能让六爻跟着沐苍一道,起码沐苍能够压制住他。然后给了长风一道符咒,叮嘱如若遇到危险驱动此咒,保护好自己将消息传递回来才是要紧的。   清弦心中却叹道,长风拜在玉穹殿下不久,素尘倒是挺了解他,不管遇到多强大的敌人,他都是个宁死不屈的,说是为了传消息,实则是为了让他能活下去。   清弦又接着问:“那我呢?”   “去西陵,”素尘也看向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跟我一起。”   素尘想了很多,目前尚不知熔炎炉炼化是否能成功,成功的话又需多少时日,如果很快的话,最近的西陵就是最有可能出事的,若侥幸炼化不易,起码四极之地还能先保住一个。现在的形式,并不清楚无妄的同伙还有几人,放清弦独自一人的话,不管去哪里都是未知的风险。西陵此行固然危险,起码还有自己在她身边,那么自己就一定会保护好她的。   想到前路不易,素尘有几分动容地说:“我答应过小花,会保护好你的。”   清弦强行忽视了听到这句话时自己的心脏那一瞬的凝滞,简简单单回答说:“好” 第40章 四极之地篇   我想要做能够保护你的人,却又怕成了伤害你的人。 第41章 四极之地篇一   “走吧。”沐苍等人走后,素尘一声口哨唤来一匹形貌似虎却长着长尾巴的神兽,率先骑了上去,然后向清弦伸出手,“远距离还是它更合适些。”   “这是…”事态紧急,清弦倒也不至于在这样的时候还要避讳,借了他的力也骑了上去。   “是驺吾。”素尘轻轻抚摸着驺吾的毛发,而后驺吾长尾一摆,一跃飞天,清弦一时没习惯往后一倒,刚好撞入素尘怀中。   “当心。”素尘柔声道。   “你好像很喜欢这种毛茸茸的神兽。”看着在素尘手下乖巧地踩着云朵奔跑的驺吾,清弦又想起了那只看守结界的荒丘。   素尘愣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自己倒是没注意,大概是吧。”   过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又补充道:“扁毛的也喜欢的。”   本来清弦也没多想,只是素尘这一番不可厚此薄彼的解释反倒让她觉得真真有被冒犯到,而素尘方才心里想着的原是小花,这会儿才想起来清弦也是只扁毛凤凰,一时间两人都有几分尴尬。   “神君知道这无名市怎么来的吗?”   素尘摇摇头:“六界变化日新月异,总有些难以言明的存在。”   清弦眼珠一转,又接着说道:“那上古之战的事,恐怕没有人比神君更清楚了吧。”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素尘心里一紧。   “就是吧,我跟你说的那个梦,其实没那么简单。”清弦并没有注意到素尘用的“想”这个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将这些事说出来,可她就是说了,“我梦见自己穿着染血的白袍,站在东海的巨涛上射出一支火箭。明明是我的脸,却很是陌生,我素来是不怎么射箭的,而且梦中我似乎很害怕射出那一箭之后发生的事,所以我在想…”   “你记不记得…我曾经问过你,知不知道上古时便有凤凰。”素尘思索片刻,而后说道。   “嗯。”但其实那时的清弦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上古时期,天地逐渐孕育出了各种物种,其中也包括凤族,而凤族的首领就是金羽凤凰,也一直都有十二长老…”   后来上古之战开启,凤凰一族因为贯来修的是火系术法,便跟着素尘一道抵御无妄的进攻。那时的凤族首领,名为“东君”,时常着一身简单的素白袍子,最擅长的武器就是长弓。有了凤族的协助,主战派逐渐式微,无妄见自己只身不敌素尘和凤族的围攻,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和素尘同归于尽,那么这场真神之战不就让这些新物种占了便宜了?于是抽出神魂,用神魂吞噬神躯,脱离了神躯的束缚,获得了无上的神力,所过之处烈火燎原,不烧尽所有生命烈火就不熄灭,而被烈火吞噬的生命则转化为了无妄的神力,无奈他们只能将无妄引至东海,借用东海龙族之力,以巨涛暂时困住无妄。鏖战数日,素尘心中已明白无妄的弱点,就是他护在神魂之中的那颗未被吞噬的心脏,可就算他想方设法将心脏从无妄神魂中剥离,无妄的神魂也会很快再将心脏包裹,而无论什么法器都承受不住无妄之火,这样下去无妄无甚损耗,龙族却不一定能继续将其困住。   此时射出最后一支箭的东君已然遍体鳞伤,却走到素尘面前说道:“我们凤族与无妄同生于炎谷,尚能抵住一会儿他的烈火。既然法器无用,那么真神下次将他的心脏剥出时,由我困住他的心脏,真神趁机将其封印,或许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实在别无他法,素尘也只能应允,当即银溯剑一击击中无妄的心脏,心脏因剑力脱离神魂,东君遂化作金羽凤凰,只对素尘说了一句“烦请真神代我多多照拂族人”,然后振翅飞上前去,一口吞掉无妄心脏。   素尘没想到东君说的是这个必死之法,震惊之余却也只能调用天地之力迅速封印无妄神魂,然后眼睁睁看着东君的身体从内到外焚烧,可素尘忙于封印根本分身乏术,就在这时,千万凤族齐声哀鸣,在凤族十二长老的带领下,所有凤凰纷纷化作本体飞扑而上,一层层被心脏的火焰焚烧成灰,再一层层覆盖而上。   最终,素尘借助天地之力成功将无妄神魂封印在东海之下,责令龙族代代以东海之水困住封印。而封印上空,凤族的骨灰紧紧联结,包裹着再也逃不出的无妄之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过了很久很久,不知什么时候火球上化出一个蛋,素尘察觉到此事赶来时,发现蛋里已然有了生机。蛋感受到素尘的气息,动了一动,如漩涡般将岛上的火焰吸入,而后清弦破壳而出,素尘看出在这只小凤凰的体内跳动的,就是无妄的那颗心脏。   再然后的故事,也不用素尘再多说了。 第42章 四极之地篇二   清弦摸着自己的胸口,一时半会儿并不能从这个故事中缓过神来,被无妄之火焚烧的感觉她记忆犹新,她不用想象都知道东君吞下心脏时那撕裂的痛苦,许久后才开口说:“原来凤凰涅槃,说的是真的啊。”   素尘看着清弦的模样很是心疼,却又无能为力。   “可是长老是怎么知道…东君这个名字的?”   “十二长老虽生的比你晚,却因所受无妄火焚烧没有那么严重,生来便为幼鸟,化形也快,甚至还有碎片式的记忆。于是他们找到我,然后我就把所有的事同他们说了。”   清弦心中却更觉悲痛:十二长老拥有部分记忆,又知道实情,十二长老就还是十二长老。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心脏也不是自己的心脏,那我究竟是东君,还是清弦?   “她是什么样的?”清弦问道。   素尘仔细回忆,然后说:“她很严肃,也有人说她很冷漠,但是她也很厉害,箭术高超且领导有方。”   “那真是可惜了。”清弦也不知为什么,自己内心就是有些说不清的别扭。是啊,自己法术不佳,不善箭术,梧桐岛的事也全丢给十二长老来做,自己只会成日里嬉皮笑脸的,哪里比得上过去的东君,或许她们二人交换一下的话,对凤族更好吧。   素尘望着清弦有些落寞的身影,情不自禁道:“惭愧的是,我竟有些庆幸,庆幸你乐观又充满热情,善良又满怀真挚,虽然法力不高却勇敢而坚强。至少,你才是那个我想共度一生的人。”   这一刻,面对素尘突如其来的告白,清弦突然想到了梅子介,心中慌乱,连忙扯开话题:“既然说起封印的事,那么神君应当也知道,六爻说的封印之事的知情者,还有东海龙族,六爻追踪贼人也是到了东海跟丢的。无名市见到那位盗取万相法章的贼人时,我原有些疑惑此人为何撇茶沫无意识中翘了兰花指,如今想来他或许是个女子也未可知,且他还识得我的身份。而有件事神君可能不知道,就在我下凡历劫至今,东海公主花珑已经失踪许久。我出事那天带我去结界的人是她,知道用我的血破开结界的也是她,当然,这些话可以说只是我的一面之词,不管神君相不相信,这几处疑点还请神君…”   “我信,”素尘回想起清弦近乎陨灭那天的场景,只觉得一时难以呼吸,喃喃地说,“我自然是信的。”   可面对这份信任,现在的清弦心中也只是无所谓了。你若先前信了,我就不会差点灰飞烟灭;你若是现在信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管怎样,还是感谢神君因东君一句托付而对我,对我凤族的多番照顾,尤其是我历劫这段时间,”无论是长老用神力便可召唤真神,还是沐苍对小花的维护,以及小花对素尘和沐苍的亲近,甚至于连自己能够住进栖梧殿,仔细想来都是十有八九是他的照拂,他自当得一句谢,旁的便再不能有了。   清弦指着前方不远处淡然说道:“神君,那里可是西陵?”   素尘不由握紧拳头,忽又想起从前他经过梧桐岛时,还是小凤凰的清弦正在睡觉,却因为太阳太过刺眼而微恼地用翅膀把头整个埋住的样子,那样单纯可爱,只需要因为不懂事的太阳而生气,不用为那么多复杂的事操心。那时的他可以为她埋下一颗种子并赐予生机让那棵树一瞬之间长大好为她遮风挡雨,而现在的他,似乎快要不能保护她了。   有一日算一日,多一日赚一日吧。   素尘释然,而后应道:“是,我们到了。” 第43章 四极之地篇三   到了西陵地界,素尘令驺吾等在这里,便带着清弦往西陵深处探去。   原本草木丛生,动物自由漫步的西陵,此时弥漫着不知明的雾气,看不清周遭的景色,听不见任何虫鸣鸟叫。   还是晚了吗?素尘自问道。   “唉呀。”清弦不小心踢到什么东西,像是一只小动物的尸体,不由惊呼。   “别怕,”清弦的惊呼让素尘收回思绪,轻声安抚的同时牵过她的手,“跟着我走。”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到了西陵的最高处,素尘轻吹出一阵风,弥漫的雾气散去,映入眼帘的是整片枯死的树林,西陵的最中间,无数小动物的尸骨堆砌而成的小山,最高处是无名市见到的那个贼人,手里正在把玩着熔炎炉。   “唉呀,原来是真神和上神啊,对不住,你们来晚了一步。”   清弦听着这故作沙哑的声音,十分不耐烦地说:“都到这步就无需再装了,花珑。”   老者听闻此话,大笑几声,然后面部开始扭曲,一张娇俏美艳的脸慢慢出现,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   花珑毫不在意地将嘴角的血抹去:“真是失礼呢,都怪驱使这熔炎炉太耗费灵力,让我不得不生吸了好些血。”   “花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说着,素尘召出银溯剑,“否则…”   “否则什么?再把我关起来等候发落?”花珑妩媚一笑,突然又装作十分委屈的样子对着清弦说,“清弦上神,你看,男人就是这样,一面细心照顾我,一面又要把我关起来。他之前不也是,一面享受你的示好,一面又让荒丘咬死你吗?嗷呜~”花珑做出撕咬的动作:“想起来了吗?害怕吗?”   “够了!”素尘持银溯剑飞身刺向花珑,剑穿过她的身体却只是刺穿了一道虚影。   “怎么回事!”与此同时,清弦化出一个火球扔过去,却依然不能伤她半分。   “真神,”花珑的暧昧的将手搭在素尘肩上,“我可打不过你,怎么可能傻傻地在这里等着,不过一道幻影罢了,真神还是不要白费力气。我早出来的这一个时辰,已经足够做很多事了,真神何不看看这四周,猜猜我是炼化了什么浸染了这片土地,您现在站的地方可是我放了那东西的地方,厉害得很,猜不出来,可出不去哦~”   话音刚落,花珑便消失不见,与此同时,清弦仿佛看见花街柳市、楚馆秦楼里那些女子追欢卖笑的场景,听见她们翻云覆雨时的连连娇喘。   “青楼…”清弦突然想明白,然后冲着素尘喊道,“是□□,她用的是□□!”   这时清弦才发现,素尘站在刚才的位置一动不动,面颊泛红,神情难猜。   “神君,你怎么了?”清弦向他走去,却每靠近他一步,身上就越燥热,这时清弦意识到他那个地方肯定有些不对劲,不由自主摸了摸腕间的手镯,灵台瞬间清明。   “素尘,看着我,”清弦停下脚步,向素尘伸出手,“我是清弦。”   又说素尘这边,花珑的幻影一消失,他的眼前就出现了无数个清弦,她们皆是胴体半露,或乖巧地倚在他胸前,或趴在他的后背,或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吹气。转眼间这些清弦又全部变成了王文卿,而后素尘便看见了自己是梅子介时,同王文卿度过的一个个亲密的夜晚。恍惚间,素尘已然分不清眼前的人是清弦还是王文卿,她们却都微笑着对他说“来啊,到我这里来”   。就在这时,素尘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先是唤了他的名字,然后说“看着我,我是清弦”!   素尘猛然转过头去,看见的是没有讨好,没有引诱,只是站在那里向他伸出手的真正的清弦。   素尘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瞬移到清弦面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生怕被她知道了自己这份肮脏的绮念而颤抖着双手捂住她的耳朵说:“不要听也不要看,求你…”   “好,”清弦不知道素尘看到的是什么,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但她却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任由素尘捂住她的耳朵,心上却泛起一圈涟漪,遂环抱住他说,“别怕,我在这儿。”   渐渐的,素尘身上热度散去,整个人慢慢平静下来后轻声对清弦说:“对不起。”   而后周遭空气骤冷,素尘松开清弦,清弦抬眸时,四周已是一片冰天雪地。   “我已将此地冰封,□□之力不会再外泄,只是西陵之地自净怕是要很久,在那之前,这里都不会有任何生命了。”   素尘刚一说完话,整个人就仿佛卸了力般向前栽倒失去意识,清弦忙接住他。驺吾只认得素尘的哨声,清弦只能背着他一步步往来的方向走,终于走到驺吾待命的地方,吃力地将素尘扶上去,自己再快速上去让昏迷的素尘能够倚靠着自己。   “去东海。”清弦吩咐驺吾,驺吾此时也知道主人出了事,点点头便向东海方向去。   就连素尘都着了花珑的道,炼化的这东西也是极其邪门,且从未有人遇见过,也没有破解之法。今日之事可见有了无妄助力的花珑早已今非昔比,北川和南山定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此时再去救助非但不一定找准花珑去了哪里,可能并不会使情况好转,到头来也不过是浪费时间,不如直接赶去东海,封印之地在东海的话,花珑总归还是要去那里的,照驺吾的速度,应该能赶在花珑之前,况且东海至少还有凤族看着,确实得仔细部署一番。 第44章 四极之地篇四   临近东海时,清弦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低头一看,素尘刚好睁开眼。   “对不住,”素尘忙起身同清弦隔开一点距离,然后看向四周问道,“这是…”   “快到东海了,”清弦答道,“我想北川和南山估计也…倒不如先她一步到东海来。”   “嗯,”素尘顿了顿又说,“你做的很好。”   清弦总觉得西陵之事后,素尘有些避讳着自己,不过转念一想,原是自己不愿同他再有更多交集,如此一来倒也干脆。   于是两人一路无话,到达东海后探查一番,花珑果然还没有到,绕了一圈又回到梧桐岛。   “我需得到蓬莱去看一下。”素尘说。   “东海的布防就交给我,神君放心去吧。”原本是答应陪他一块儿去的。可如今无论是形势还是气氛都与之前不同,素尘没有直说,但清弦听出了他的意思,于是主动说道。   “腕间那个手镯—有这个荒丘会听你的号令的,”素尘终究忍不住还是多看了清弦一眼,“千万小心,我很快回来。”   “多谢神君。”这番谢的是荒丘。   素尘一走,清弦立马吩咐十二长老安排凤族率领百鸟全线布防,稍有异动鸣声为信,凤族誓死都要守住东海。   做好部署后,清弦交代道:“还请大长老坐阵,如有情况及时通知素尘神君。”   “知道,”大长老应道,而后皱起眉头盯着清弦的手,“东君…”   “无碍。”清弦抖了抖衣服,长长的袖子垂下来刚好遮住她的手。在西陵时她就觉得有些燥热,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见了些颇为香艳的场景。后来在赶往东海的路上,她一边照顾着昏迷的素尘,突然之间就发现自己手臂上的血管开始微微泛红,还未来得及细看素尘就醒了过来。她心里知道定然是与这颗心脏有关,就算跟着去蓬莱也恐生变故,这里怎么也占个地利人和,因而选择留在东海处理当下的事情。   清弦怕大长老反应过来后担心,连忙飞身向着东海龙宫的方向而去。   再次见到清弦,龙宫的人显然是如临大敌,很快龙宫的侍卫便将她团团围住,清弦倒不是很在意,走到旁边坐下还吩咐龙宫的小侍女给自己找点果子来吃,小侍女左右为难时,龙王和龙母终于现身。   “去吧,”龙王吩咐小侍女,而后又问清弦道,“上神再次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清弦看着比起上次来说更加虚弱的龙王,也不客气,开门见山说:“东海龙族既奉素尘真神之命镇守结界,想来已经发现近来无妄封印的变化了,您的身体恐怕也是…”   龙王也不惊讶她是怎么知道的,如今追究此事毫无意义,便问道:“所以,上神到龙宫有何指教?”   “其实我只是想告诉龙王,您的女儿我找到了,”清弦观察着龙王和龙母的神情,两人都很是震惊,看样子并不像是与花珑同盟,“实际上封印的变化就是令爱的佳作。”   “什么!”龙王大怒,“不可能!珑儿身为东海龙族肩负守护封印的使命,怎么可能监守自盗!”   这时一直默默守候在旁的龙母上前一步拽住龙王的衣袖沉声道:“我的女儿我知道,爱极生恨,真神封禁令后,珑儿已经不是珑儿了。”   无妄的事少有人知,花珑的失踪不是偶然,事已至此,龙王也不得不信,“那么上神的意思是?”   “我知你们素来疼爱女儿,所以我也不要求你们非要手刃亲子,只是我也无法确保你们不会倒戈相向,因此,还请龙王阖家同我走一趟,梧桐岛自会好生伺候。”   “如若我不答应呢?”   清弦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腕间的手镯,很快便传来了荒丘的吼叫声,震的整个龙宫都在颤抖。   “你威胁我?”龙王冷哼一声。   就在这时,阴暗处的一根柱子后突然冒出一个小脑袋,小脑袋上还有两支小小的龙角,看得出来身子很虚弱。小龙犹豫片刻后跑过来拉着龙母的袖子说:“母后,是不是阿姐怎么了?”   龙母一时为难不知怎么回答,清弦走到他跟前说:“你阿姐说你最近可乖了,要奖励你出龙宫去玩,让我来接你呢。”   “太好了!”小龙人高兴地说,“我还从来没出过龙宫呢!”   这时龙母才心疼地说:“因为镇守封印的缘故,龙族子嗣愈发单薄,到了他们这一代,我们就只得了花珑和霖儿两个孩子,因为霖儿自出生身体就不好,我们从不让他出龙宫,以防万一。”   清弦一时间也是诸多感慨,因为无妄的缘故,太多人做出牺牲了。   “父王和母后去吗?”霖儿显然还沉浸在可以出宫游玩的快乐中,歪着脑袋问道。   清弦也看向他们夫妻二人。   “去,”龙王无奈苦笑,“那就多多叨扰上神了。” 第45章 四极之地篇五   另一边,沐苍和六爻一到南山,刚好看见花珑将一滴炼化之物滴入南山地脉之眼,霎时间炼化之物顺着地脉之眼很快浸染了整个地脉,原本泛着清澈蓝光的地脉瞬间昏暗,而后山林间所有生物变得狂躁易怒,不停争斗,离他们最近的地方一只小鹿正在撕食着老虎的尸体。沐苍开了灵眼一看,才发现这些生物身上附着了一些极其暴烈的灵魂,其中不乏受了墨刑的囚徒。   六爻见状也忙在二人周身张开结界以防被灵魂附着:“怎么办?”   沐苍见花珑轻蔑一笑,随后化为龙形飞走。   “龙族因施云布雨之责有独特的飞行之术,我们应是追赶不及,既然我们已在此处遇见她,西陵定然已经沦陷。”沐苍一边应付着周围想要扑身而上的那些穷凶极恶的灵魂,不由眉头一皱,“北川我们定是赶不上,君上他们在西陵之后怕是会直接去往东海。”   “那我们也去东海吗?”六爻此时撑着结界显然有些吃力。   沐苍一时半会儿也答不上来,一方面实在无法放任此处生灵这般厮杀,一方面此时的情境,两人怕是根本离不开南山了。   “万相法章可有提及如何将这些灵魂再度浓缩?”   六爻无奈摇头:“既是禁书,从前我也不好细看,只是在袭储君之位时粗略翻过,所以我知道的都同你们说过了。”   沐苍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原本君上让自己和六爻一道,便是信赖自己能够压制住六爻,自己对魔族也并非十分信任,毕竟六界混战就是魔族挑到明面上的。如今他与六爻二人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却又不得不同时防范着他,可是眼下生还的可能性极小,既然如此是否有法子可以将此处消息传与君上知道?   “沐苍神官,虽说我不能再将这些灵魂收回去,不过我眼下有个法子,神官可愿试试?”六爻知道素尘真神虽无种族之分,可是沐苍到底是六界混战后诞生的,对自己肯定是多有猜疑,且这个法子他自己也说不准能不能成,便只能小心询问意见。   “你说。”   “说来惭愧,神官也知道魔族生来好斗,所以我想,这些暴怒之气是否更容易被好斗之血所吸引。”   沐苍一听,很快便知道了他的意图:“你是想用自己的血试试将这些灵魂先吸引住,我们再趁机逃走?”   六爻点头,沐苍随即接替他在两人身边张开结界,而后六爻用匕首划破手掌,将流出的血用法术奋力往远处扔,那些灵魂果然就冲着血奔去,只是血被瓜分的很快,六爻不得不一直用血诱惑灵魂,沐苍则带着他飞速逃离,等离开南山地界时,六爻已然虚弱的不行。   沐苍作为玉穹殿的神官长,历来骄傲,也从不允许自己为人办事有一点瑕疵,望着越来越远的南山,却也只能默默握紧了拳头。   再说,任长风到北川的时候,目光所及是悬崖绝壁,汹涌的水流奔腾而下,击中崖壁的石头溅起几米高的水花。任长风照着先前素尘真神交代的,自水流上游至下游九个点画下符咒,而后双手合十念出法咒,方才汹涌的北川水瞬间就平静下来,然后慢慢冻结成冰,整条河流就被第一道符咒和最后一道符咒所隔断。   “这是最坏的打算,”素尘当时说,“起码能够防止炼化之物顺着流水浸染到其他地方。”   出于从军养成的习惯,任长风站在冰面上观察着四周地形,如今尚不知晓炼化之物如何运用,如果是类似于毒气一类的东西,那么此处峡谷深且狭窄对他是极为不利的。但同样的,是不是对于那个贼人来说也是一样的呢?万一西陵失守,如果他能够在此地困住贼人,那是不是东海,甚至南山都有可能保住了?   正想着,长风便见着一条金龙飞速向这边而来,不由握紧手中的□□,却见那金龙落到冰面上的瞬间就化作一位美艳娇俏的女子。   女子开口道:“神官,我是东海的龙族,君上解决了西陵的贼人,让我来通知您回去。”   长风见到此人只觉得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又听见她喊自己神官,心生疑窦。自己是凡人出身,虽住在玉穹殿,可至今无甚功绩,九重天众只唤他长风上仙,显然此人虽是龙族,却至少自他飞升起就不知道九重天的事了。   “那就多谢仙子了,烦请仙子为我带路。”长风一边说着,一边默默结印做法,待女子转身之后,猛地将被雷电术法包裹的□□刺向她。   花珑本就防着他,察觉到杀意后往旁边一躲,于是长风的那一枪不过是擦着她的手臂,不过却因为那一层雷电倒是让花珑受了些痛,当下就懒得伪装,直接召出长鞭开打。   只是长风不过刚刚飞升,花珑却是活了几千年的龙族,修为是长风远远不能及的,持久战让长风越来越居于下风。   当长风终于坚持不住单膝跪地时,他突然想到,是不是能寻个法子跟她同归于尽?可两人的实力之差,让他怎么算成功的概率都不到一成。那要不要赌一下?突然间,长风想到了临走前素尘真神交代他的话,说不定他是唯一知道贼人真面目的人,那么告知其他人这个消息是不是更重要呢?   最后,长风只得咬咬牙,趁花珑放松警惕之时驱动符咒逃离峡谷,最后看见的,是花珑拿出一个金色的小瓶子,将瓶子里面的液体倒下北川,那一滴不明液体在碰到冰面的时候,瞬间膨胀成千万倍的黑雾,长风隐约看到的是朝堂之上百官各怀鬼胎争论不休的模样,为的不过争权夺利,这点他最是知道了。   可眼下,也只能将自己的见闻先告知君上了。 第46章 素尘篇   那些关于我的故事,永远不会让她知道的事… 第47章 素尘篇一   我一直以来都以为我对她的照拂,不过是因为东君的一句托付而已。   第一次见到东君的时候,无妄和我还不是剑拔弩张的敌人。不同于其他真神出身于丰饶之地,灵力充沛,修行快化形早。我和无妄一个生于雪虐风饕的寒渊,一个来自烈火焚烧的炎谷,我们的修行都极为艰苦,化形更是不易。所以实际上那个时候,我们彼此都觉得在所有真神之中,我与他才是一样的存在。   后来有一日,无妄面色凝重地来找我,说要我去炎谷看看,他贯来冲动易怒,可这次他生的气却让我觉得隐隐不安。结果到了炎谷,我才看见炎谷熊熊燃烧万年的烈火,不知为何全都熄灭,那些长年被烈火灼烧的地面此时正漫步着一群身披绚丽羽毛的鸟,而这些鸟正中间围绕着的那只,却是身披金色羽毛,眼神孤傲。   后来我们就把这些鸟叫做凤凰,称呼金色的那只为金羽凤凰。   其实在这之前各地便陆续出现新的物种,这些物种并不似我们这些同伴,他们更弱小,寿命也更短,但是繁衍能力要更强,冥冥之中我意识到这是天地对它所创造生灵的一种平衡手段——越强大的血脉越不易延续,越弱小的物种越能够壮大族群。只是我们都没想到,就连炎谷这样的地方,连无妄都生存不易,却有生物开始在这里繁衍生息。   再后来,我们渐渐发现,有了这些新物种的存在,天地灵气被瓜分,于是同伴间便开始有了不同的声音。有些同伴会认为,像这些弱小的物种,不过是在浪费天地灵气,那时的我听到这样的话也不过是一笑而过不予理会。   直到有一天,无妄对我说:“既然天地有了我们,又何必再生出那些劣等之物?炎谷是我的源生地,我绝对无法原谅这些卑贱的物种涉足。”   我了解无妄,我知道他真正恨的并不是天地灵气被瓜分,事实上,与其他真神不同,化形之后我便发现自己能够随意调用天地之力,便是我与阿魇同在,灵气都会向我倾斜,我怀疑是与自己在艰苦修行中形成的特殊吸纳之法有关,当然,无妄也一样,所以无妄的神魂才能够吞噬万物,再将万物灵气化为己用。但是他认为,这是天地对我们二人的厚爱,让我们就算是在真神之中,都是最特别的存在。所以他真正无法忍受的,不是难以吸纳天地之气导致修行缓慢,而是这个新诞生的物种,似乎走了他从前所走过的路,让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那份“独一无二”显得毫无意义。   “天地是公平的。”我说。   “若有一日寒渊雪停,你再来同我说这句话。”   无妄走了,走之前他说——“我会让你知道,它不是。”   上古之战开启,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寒渊真的有了其他的生命我会作何感想,但是那时的我,认为众生平等,于是选择站在这些弱小的生灵一边,成为了和无妄刀剑相向的敌人。   也是在那时,我又一次见到了那只金羽凤凰,她的族人把她唤作“东君”。   其实那时战况严峻,混战的种族也很多,我对她的印象并不十分深刻。只是觉得比起有些种族来说,凤族倒算是很有担当,并不把所有希望寄托于比他们更强大的真神身上,而是会勇敢地扬起弓箭射向敌人,也让我觉得她可以算得上是个优秀的战友和极具个人魅力的族长,其他的便再没有更多的了解。直到凤族举族扑火焚烧成灰,我的内心受到强烈的震撼,才算是真正记住了“东君”,便因为她的临终托付,开始对凤族多加照拂。 第48章 素尘篇二   因为那句“托付”,所以她化形时为她披上自己的外衣,所以明明喜静却在天官询问自己的意见时答应了让她住到旁边,所以鬼使神差地解了玉穹殿对她的禁制让她可以自由来去,所以明明对九重天的八卦并无兴趣却在她和沐苍聊的很开心时一直坐在旁边,所以会暗自观察她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然后第二天一早就备好等着她“偷溜”进来。   上古之战后,随着天地间生灵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封印无妄的四极之地都有受到不同程度的不净之气的污染,封印日渐脆弱,尤其是在承载着无妄之心的她破壳后,每年夏至日盛之时无妄都会变得异常活跃,只有进到结界里面动用本源之力才能控制住,只是动用本源之力的同时,会被无妄窥探到自己的内心。刚开始那些年,无妄总会幻化出我从前那些朋友的模样,有他们活的好好的时候,也有他们陨灭时痛苦的惨叫,我知这是他扰乱我心性的诡计,从不在意,照样面无表情将他们尽数毁灭。直到有一天,无妄突然变成了清弦的模样。   那个假的清弦冲着我甜甜的笑,向我招手,不断地喊着“素尘”,若非荒丘一声吼叫将我唤醒,那一次我几乎就要被无妄的烈火包围了。   然后我才突然意识到,不知道从何时起,清弦在我心中已经那么那么重要了。   我爱她,玉穹殿的人知道我爱她,梧桐岛的人知道我爱她,就连我的敌人都知道我爱她,可偏偏她不知道。   九重天的人总说她痴情错付,我却总是不敢确认她是否真的喜欢我,因为她的眼里,好像只有一副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好皮囊,若是我没了这副皮囊呢?若是出现了更好看的人呢?万一无妄化作我的模样,她又会选择谁?   到头来,别人口中高高在上的真神素尘,也不过是卑微如尘罢了。   我爱她,所以我想完成她所有的心愿,可是因为我爱她,所以她最大的心愿我不能答应,只能一次次地拒绝,一次次地装作不知情,在这场可以付出生命的暗恋中,我唯一的自尊就是我希望她喜欢的是我,是不附庸着任何条件的我。   我在凡间看到过一句话——无人尽日花飞雪,是说那庭中的柳树,在无人的园中整日如飞雪般飘落柳絮。我想,我的愿望很简单,只要能像这棵柳树一般,长久长久地为她“飘絮”,就算她永远都看不见,那也没关系。   若有一日,万一有一日,她看见了呢?   我原以为我可以用成千上万年来让她真正喜欢上我的。   随着无妄的愈发活跃,逐渐凋零的东海龙族已然很难再镇住封印了,花珑时常因封印受伤,我不得不把她带回玉穹殿治疗。只是不知为何,在她第一次看见花珑后,就再也没有来过玉穹殿,倒像是同司命更要好了,难不成她真正喜欢的人是司命么?   所以,在那天封印松动后,我赶到结界救下花珑,虽疑惑为何花珑的伤更多是荒丘造成的,可是心烦意乱下只想着快回玉穹殿,因此在看见封印破损处的清弦时,我以为那不过是逃窜出来的部分无妄之力。   无妄窥探我的内心三番五次擅自“变作”她的模样让我很是生气,也尤为厌恶,于是下令荒丘“解决他”。   我无视“假”清弦流着鲜红的血液,无视她满脸的不解与绝望,无视她的声声求救,我以为这不过是无妄新的小把戏罢了。   然后,就听见了铃铛的声音。   那天,她蹦蹦跳跳来找我时,腕间的铃铛的声音。   多讽刺啊,我明明最希望就算无妄化作我的模样时,她都能分辨得出来我是谁,可她就站在那里,我却认不出她。   “神君,救我。”   这四个字明明微不可闻,却在我的脑海中不断放大,我冲向她,发疯似的扯开包裹着她的无妄,赶在无妄夺回心脏前将她救了出来。   只是除了这颗心脏和附着在心脏上的一抹神魂,什么都没有了,全部化为了灰烬。   可是我不能没有她啊。   去梧桐岛取她的蛋壳时,大长老说:“重塑肉身之法只有耳闻,从未有人亲身实践,便是能成功又需得付出多大的代价?真神身负天下之责不容有任何闪失,而金羽凤凰是凤族始祖,上古之战后尚且能涅槃重生,何不静待东君重生?”   且不论清弦是否还能重生,又或者重生需经历多少万年,便是我等得起,可是重生后的还是她吗?   于是我对大长老说:“那是东君,不是清弦。”   我用了大半修为用她的蛋壳重塑了她的肉身,我自己都不知道她在我心中印的那么深,因而重塑的肉身与她本人分毫不差,便是她自己都看不出来吧。   只是,为什么她还没醒过来?明明重新有了肉身,心脏还在跳动,为什么没有醒过来? 第49章 素尘篇三   蓬莱一族善卜算,我只能不顾蓬莱避世之愿请求族长荆南为清弦求一线生机。荆南以五百年寿元为代价,算得清弦神魂不稳,只有入凡尘历经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三种悲苦,巩固神魂,才能重新苏醒。   我苦笑,神魂不稳,大概是因为我没有救她,她了无生机,所以才会神魂不稳吧。   司命说,仙人历劫一般是神魂从升仙台下界,升仙台道道雷刑暂且剥去神力和记忆,变为一个纯粹的灵魂投胎,待再次飞升时从升仙台回来,便可收回自己的神力和记忆。只是她本就神魂不稳,从升仙台下去恐受不住雷刑,最后神魂消散。而效仿凡人走黄泉路投胎,虽说效果可能慢些,不过不会损害神魂。   “就升仙台吧,我有法子。”   而我的法子,不过是我以肉身护着她从升仙台跳下去。   我知道,她若是走了黄泉路喝过孟婆汤,会忘记所有的一切,便是再次飞升都不记得。司命不理解我为何非要用自己的肉身为她挡去这些雷刑,可我知道,这不过是我为自己一点私心付出的小小代价罢了。   那点她不会忘了我的私心。   我花了很长时间来疗伤,沐苍总说我这又是何苦,可是在那段时间里,她分明更为痛苦。   一世亡国公主,被自己的敌人养在深宫中日日宠幸,每日与杀父仇人共处一室,却又反抗不了命运的安排,只能诅咒他偷走的江山一朝尽悔。   一世青楼花魁,一心只想获得自由,不必故作风骚强颜欢笑,但几次逃跑都被捉回来,然后被困高阁受到非人待遇,最后郁郁而死。   再然后,就是一世又一世过不了的情关。   我竟有些卑劣的庆幸,庆幸她没有爱上其他人。   司命说,她的命星愈发微弱,若再过不去,怕是活不成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去吧。”   她总是什么话都同司命说,所以我和她之间的事司命大多是知道的,因而他也并未阻拦,我想他多半也是有些恨我的,因为我,清弦才成了这样。可他最后还是说:“真神的命数不似上神,天命书没有您的命格,便是投胎做了凡人我也无法左右,真神若执意下凡,我们根本无法预料究竟会发生些什么,甚至有可能过完这一生都无法跟上神擦肩也未可知。”   “虽是如此,还是劳烦司命相助。”   我知道,我不过是相信自己的情,会让我遇见她,然后不可自拔地爱上她。   于是,我就成了梅子介。   如今想来,那时候梅子介遇到的那个高深莫测的农夫,恐怕就是司命所化吧,他虽然左右不了我的命运,看不穿我的未来,却可以知道她的,于是引导我走向她。   而我也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义无反顾地爱上她,不会太远又不敢太近地爱着她。   你看他做的多好啊,在她遇险时第一时间去救她,悲伤难过时陪着她,被人针对时坚定地站在她身边,好到让身为素尘的自己都心生嫉妒。   嫉妒他的默默付出,嫉妒他的日日相伴,嫉妒他得到了她的爱。   我问沐苍到底为什么,沐苍说梅子介就是我,梅子介所做的一切,都是我真心想为她做的。   可是为什么我就没有做到呢?   以至于作为梅子介过的这短短几十年,便是再短也比从前数万年要值当。 第50章 素尘篇四   所有人都说她的内心似火,偏偏我觉得她的心肠最是冷如冰霜,仿佛刚刚才说着喜欢,转过背去就形同陌路。   我明知她对我的刻意回避,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她爱的是梅子介,而我只是素尘,那个曾经对她见死不救的人。   她不再爱笑,不会胡闹,不愿把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跟我分享,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去到冥府,去救她的孩子,我知道的,她虽然时常撒娇,却最是勇敢坚强。   只是,她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不依赖一下我,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扛着?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梅子介也没能好好守护她,没能守护我们的孩子。六界之中所谓最尊贵的真神,不过一个无用之人。   所以,我一定要救下这个孩子,这是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唯一能做的事。   不过也可能只是我的执念罢了。   那之后,我在冥府疗养了十日,阿魇骂我说我这身子再这般折腾下去,怕是还不如他一个祭了自己神躯的半死人。   可是他又说:“但是真好啊,还能为了一个人这样豁出去。”   因为梦已经陨灭了。   我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她不开心。   沐苍说,司命带着她去凡间见了流月仙子,后来两人又去了东海。   你看,她放不下孩子,放不下梅子介,放不下同花珑的仇怨,独独放下了我。与我有关的一切,明明什么都记得,却又什么都不在意。   长风的飞升是我没想到的,她难得的有些开心,只是笑脸中又是愁绪,大概,又想到梅子介了吧。   倒是为难沐苍替我做了这个红脸,可是若长风留在玉穹殿,她是不是就会像从前一样时常过来,而不是见到我都想绕着走?   有个借口总是好的,可却不能让她发现玠儿,一个结满冰霜的凤凰蛋,便是外人见着都会疑惑,更何况她是母亲,离得近了总能感受到它的气息。   我把玠儿交由阿魇暂行照顾,分别的时候玠儿很是难过,怎么都不肯离开我的怀抱。   于是我对玠儿说:“阿爹也舍不得玠儿,可是阿娘因为阿爹的缘故不开心,所以阿爹需得先照顾好阿娘,你乖乖跟着魇叔叔学习化形术,阿爹教你的吸纳之法也要勤加练习,才能更快破壳,等你破壳以后跟阿爹一起保护阿娘好不好?”   玠儿贴着我的脸蹭了蹭,这才恋恋不舍地跳进阿魇怀中,这动作像极了她。   阿魇骂道:“我就剩个神魂还被你使唤来使唤去,离不开冥府你就亲自送过来也还真是辛苦你了。折腾我就算了,它还是个孩子你对它说那些做什么?”   玠儿不满地动了动,他又接着说:“玠儿就天天跟干爹在多好,干爹教你好多好厉害的法术,不理他们俩了,走。”   我无奈叹道,也没答应你做干爹啊。 八*零*电*子*书 *w*w*w*.*8*0*8*0*t*x*t*.*c*o*m   阿魇就这么抱着玠儿走了,虽然玠儿看不见,我却还是挥了挥手与他告别。   等我回到九重天时,长风的接风宴已经结束,宴厅只有几个收拾打扫的仙婢和喝醉的她。   她满心满眼都是梅子介,是她认出我来了,还是这时的她只想见到梅子介呢?   她最后问我的那个问题,是不是证明,除了梅子介,她的心里或许也有小小的一块地方是我呢?   所以哪怕这一路上会有很多危险,我还是想让她跟我们一起去,我就想要她陪在我身边,我想看看,她到底会不会喜欢我。只是她这个人,总是装作对一切漠不关心的样子,可其实她比任何人都关心苍生。就算是投胎为王文卿时,虽然巴不得这个国家灭亡,却都不能看着百姓受苦,更何况是身为清弦的她呢?   要知道,清弦生而为上神之尊位,是她上古之战时以己身覆灭换来的。   所以,她需要一点时间。   果真,我等到了她。   我给她说了东君的故事,我想让她知道,她是不一样的,而我喜欢的是这样的她。   这一路上,我原以为我们的关系总会慢慢变好的,可是,却让她亲眼看到了自己如此不堪的一幕。 第51章 素尘篇五   我以为我以为,我总是这么自以为是,然后一步走错就万劫不复。   我逃走了,说好的一起去蓬莱,我怕她会更加厌恶我,所以落荒而逃了。   蓬莱入口难找,真正的虚空斧还在这里保管的好好的,可是以防万一,我也只能将虚空斧带走。   临走时,蓬莱族新任族长坚持要我等一下,而后几个族人用轿子抬着行将就木的荆南匆匆赶来,荆南说:“君上的命格,我便是耗尽心力都算不出来,就连上神,因与君上的命轨复杂交错都很是难算,最终我也只看见两只凤凰立在风雪之中,一只冰凤凰,另一只看不大清楚,似火又似冰。”   冰凤凰?是玠儿吗?那另一只呢?既然荆南看的是她的命格,那是不是就代表着是她?   若是如此,便是前方的道路有多艰险,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只要他们母子好好的,那便足够了。   “君上,珍重。”   话音刚落,荆南就没了气息,我知道,若不是为了算一条出路,他断然不会如此。   新任族长吹响了手中长长的号角,每一位蓬莱族人以他们特有的沟通天地的语言吟唱起低沉的挽歌,随即荆南的肉身便化作一缕青烟散去。   我向着青烟离开的方向深鞠一躬,蓬莱的哀悼还在继续,然而时间紧迫,我却不得不立马向梧桐岛赶去。   因为刚刚寒玉镯察觉到了无妄的气息。   寒玉镯是我以寒渊半境冰雪所化,虽只有手镯大小,却比玉穹殿的寒玉床要强大的多,不仅可以镇住她那颗不安分的心脏,还能通寒渊境,自然也能通我,所以我才一定要她戴着。   我不知道她究竟遇见了什么,可我不敢赌,于是明知瞬移对灵力消耗巨大,却还是一连用了七次瞬移,终于回到梧桐岛,差点一下子栽倒在地,只能以单膝跪地勉力支撑。   我不由苦笑,这副身子已经大不如前了,偏偏今日还是夏至。   上古之神相对而生,我与无妄如此,既然他夏至力量最盛,自然今日我的力量便最弱,与之相对的,我的力量冬至最盛,他便最弱,从前我能将他封印,也是得益于冬至之日的助力。   “对不住,我需要快速回复一些力量。”我抚摸着岛中那棵巨大的梧桐树,梧桐树叶微微摇晃,仿佛是答应了我的请求,而后一股清澈的灵力缓缓向我体内流入,片刻后,梧桐树尖已有些萎态,我感觉恢复些许力量松开了手,梧桐树叶又晃了晃。   “够用了,”我冲它笑笑,“告诉我,她在哪里。”   等我赶到东海边界时,不见沐苍的身影,长风晕倒在一旁,清弦正在同花珑对峙,但不知为何清弦似乎左右掣肘,再一细看才发现花珑手里捏着个小瓷瓶,每次晃动时清弦都显得格外紧张。   难道是因为担心花珑放下炼化之物?   趁她们二人还未发现我的到来,我悄悄捏了诀将我们几人包裹在结界之中,便是花珑用了炼化的灵魂也逃不出去,保东海一线生机。结界生成,我这才出现在她们面前。   “花珑,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花珑看见我倒并不吃惊,只是又晃了晃手里的瓷瓶对着清弦说:“上神,你听,真神威胁我呢,他一威胁我,我就紧张,一紧张,我就拿不稳了…”   说着她松开手中的瓷瓶,见清弦着急地向她走了几步,才又稳稳地把瓶子接住。   于是,我通过灵识跟清弦说道:“放心,我已设好结界,你只管想法子捉了花珑,不必担心炼化的灵魂浸染东海。”   清弦没有回应我,反而一直死死盯着那个瓷瓶,此时花珑又接着说道:“真神我是打不过了,算了,我输了,你自己过来拿吧。”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立马在神识中对清弦说:“别过去,一定有问题。”   一直在向花珑走去的清弦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我,我这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眼中尽是绝望与悲戚。   “我做不到。”清弦摇摇头,又继续向前走。   为什么,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让她明知是陷阱还要往前走?除了梅子介我实在想不到还有…   “来啊,”花珑又接着说,“将军的灵魂就在我手上呢,反正我炼化的那些灵魂你已经抢过去了,我又有什么骗你的必要呢?”   “不,不要信她!”刚刚用了灵力布置结界,以至于我情急之下气血上涌,怕被花珑看出端倪我连忙闭上嘴,将血咽了下去。   然而这声呼喊并未让清弦停止脚步,眼看着清弦离花珑越来越近,以我现在的体力根本追不上她,最后我只能高声喊道:“我是梅子介!”   她的身影一愣,终于转过身来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凝住心神向她伸出手去:“文卿,过来,我是梅子介。”   她看着我,眼中的泪泛着莹莹的光:“我怎么知道你就是梅子介?”   “对不起,我不是个好丈夫。”   “是你。”她说。   我感觉她整个人都松了口气,也向我伸出了手,缓缓露出笑容。   然后笑容凝滞。   无妄之火凝成的手从她的胸腔穿过,手里捏着的那颗心脏还在跳动,心脏上的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地落下,就像身为梅子介时,战场上一支支穿过我身体的箭。   她明明就在我眼前,我却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伤害。   凤族的人赶到与花珑陷入混战,我的四肢却仿佛失去控制一动也不能动,直到看着清弦的身体就要坠落,身体才先思维一步飞过去接住她。   “原来…当日你看着我向你跑、跑过去,是这种、这种感觉啊。”她说。   “别怕,我在这儿呢。”我虽是安慰她,捂住她胸口的手却在不停颤抖,输送的生机就像掉进了无底洞一样没有丝毫作用,“蓬莱族给你卜过卦,说你凡事都能逢凶化吉,所以你一定会没事的。”   可我也知道,她的肉身不过是蛋壳所化,本来就是靠着无妄的心脏才支撑起来,没了这颗心,她真的会死的。   “你说,这次我还、还能涅槃吗?”她似乎并不在意蓬莱族算的是真是假,只是用手抚上我的脸庞,如果说不是为了擦去我脸上的泪水,此番情景像极了从前那些两人亲昵的时光,“罢了,那、那也不是,不是清、清弦了。”   她露出浅浅的笑意:“未白,抱歉,这次要留你一个人了。” 第52章 清弦篇   你是谁?   我又是谁? 第53章 清弦篇一   我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看着周围一应布置像是我在梧桐岛的屋子,心中疑惑,难道神仙陨灭后去到的地方会跟生前熟悉的地方长得一模一样吗?   “得了,别看了,你没死。”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这才发现司命靠着暗处的一根柱子,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哦。”我默默地将手放到胸口,心脏跳的有劲,却又莫名地有一丝温柔,忍不住问道,“那无妄呢?”   司命走到我旁边的凳子坐下:“花珑夺了心脏后,利用心脏的力量断了通天索,东海的束缚也瞬间削弱,无妄借夏至之力破除结界,重新融合了心脏,并告知天下人,六界皆应臣服于他之下,不服者,三日之后,杀无赦。”   我突然想起来,素尘曾经说过,除了真神之力,就只有虚空斧能破了通天索,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花珑的目标就不是虚空斧,不是东海,而是能直接破了通天索的我的…不,无妄的心脏。   “那现在…形势如何?”   “你已昏迷一天一夜,照理说今晨才算是活过来的,我原不应对你说这些,可明日便是无妄给的最后期限,所以…如今仙界自然是要对抗无妄,冥界却顾不得这些,人界虽凡人众多,幸而许多凡间修士已然承担起守护凡人的职责,妖界如今态度暧昧不清,想来是要做缩头乌龟,魔界之主…魔界之主携魔界众人投靠无妄,除了——六爻。”   六爻?为什么?   “那我,是怎么活下来的?”我必须清楚地知道,现在的我还能在这场战役中发挥多大的作用。   “真神救的你,你要想知道,就自己问他吧。”   果然,是他。   “既然说到他了,”那天他说的话又浮现在我脑海中,“他、梅子介…”   “是。”司命毫不犹豫地回答,“真神为了救你,用肉身护着你的神魂下界历劫,也因此你才没有失了从前的记忆,所以我那时才同你说,你的记忆是求来的。后来你几次历劫无果,我察觉你的命星有失,遂同真神商议办法,于是就算我告知真神他的命运不可掌控,他还是入了凡尘,成了梅子介。”   “可那时…我分明是见过他的,不是梅子介的模样,就是…”   “我曾化作农夫让梅子介知道与你瓜葛的后果,他却还是选择去救你,可是我却拿不准你是怎么看待梅子介的,”司命轻笑一声,“所以,我又变作真神的模样…不过答案很显然,那时的你喜欢的人是梅子介。”   然后他又赶紧说道:“你也别怪我,若是你依旧忘不掉真神,我想着变作他的模样,兴许也能帮你渡了这劫,全然没有戏弄你的意思。”   “我知道的…”我轻声说。   “得了,我知道的都跟你说了,剩下的你自己想吧,我去告诉他们你醒了。”   司命走后,整个屋子又陷入沉寂,让我不得不自己一个人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可以确信作为王文卿和梅子介互相之间的感情,可是清弦对素尘由爱生怨,再到平淡如水,时至今日,却是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对他的感情,更何况是素尘本人呢,他心里又是如何看待我的呢?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被打开,进来的人走路很轻,生怕吵到我似的,虽还未见着人,我却已然闻到那股熟悉的清冽香味,于是开口道:   “你来了。” 第54章 清弦篇二   素尘走到我床边,替我掖了掖被子:“嗯。”   “多谢。”   “嗯。”   “你是如何…”   “找阿魇要了块魂玉。”   “哦。”我看着他,神情模样倒是与平常无异,想来魂玉神奇,既能帮助我的孩儿固魂投胎,能化心脏倒也不是不可能。   “谈谈?”   “好。”见我许久不出声,他又说道,“你想问什么?”   我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他竟轻笑了一声:“那我来说吧。”   “我喜欢你,素尘喜欢你,梅子介也喜欢你。对我而言,因为素尘喜欢清弦,梅子介也是素尘,所以转世后的梅子介喜欢上了王文卿。”   我没想到一向内敛的素尘如此这般开门见山,顿时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可,可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从前算不得喜欢素尘,又是真的喜欢梅子介,却不知道现在你心里有没有我,如果有我,是否是因为王文卿喜欢梅子介,所以清弦才会喜欢素尘。”   我能够听懂他所说的区别,也承认在我心里,眼前的素尘也绝对算不得是一般人,可究竟是什么人,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是现在,都无所谓了。”他自嘲般地笑笑,“无论你是喜欢素尘,还是喜欢是梅子介的素尘,无所谓;在你眼里,我是素尘,或者梅子介,也无所谓。”   “可是,这对你不公平。”我最终还是坐起身来与他平视。   “不打紧的,只要你活着,怎样都成。”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庞,最终额头相抵,低沉着声音说,“我已经失去过你三次了,只要你好好的,我怎样都成。”   是啊,如今大战在即,孰胜孰败,是生是死都不能确定,又何必拘泥于此,难道梅子介就不是素尘了吗?   于是我伸出手来环住他的腰,他的身子有些凉,却并不令人反感:“那好,未白,你再娶我一次吧,如今形势,也不用什么三书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只要你心里认定我是你的妻子,那就…”   他突然将头埋入我肩膀,双手环抱住我,抱得很紧很紧,然后说:“好,清弦,好。”   当他牵着我的手出现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表情各不相同,却只有司命一人觉得很疑惑,大概他并没有理清我们二人的关系,所以感到疑惑。   而后素尘郑重而真诚地向他们微微颔首:“诸位,从今往后,我就是清弦上神的夫君,清弦上神就是我的夫人了。”   话音刚落,众人齐声道贺,又七嘴八舌地说是得备些好酒好菜庆祝一下,就又各自散去。素尘却回过头来看着我,眼中尽是笑意:“此生,唯一的妻子。”   听到这话,我有些动容,一面又因为他的当众宣告而有些羞赧,遂用另一只手轻轻打了他一下:“大敌当前,快让他们别弄了,等着一切都结束,怎么办都好。”   他似乎有些走神,愣了一会儿才说道:“不打紧的,无妄融合心脏确需三日,战略部署已做好,今日他们若真想弄,就让他们弄吧,明日背水一战,今日有其他事忙着,总比惶恐地等待明天到来要好。”   我也只得作罢,由着他仿佛要向所有人宣告一般,牵着我沿着整个梧桐岛走了一圈。路上遇到的每个人都在向我们道喜,说着各种好听的吉祥话。   最后见的是还在休养的长风和六爻。   那日,沐苍带着奄奄一息的六爻回来,一条命全靠沐苍用灵力吊着,这才知两人也是从南山死里逃生,连忙带他们进了梧桐岛疗伤。后来我族人传信发现花珑踪迹,我只能前往先稳住她。期间长风借助素尘给的符咒赶到,告诉我朔方大战前夕他曾见过此人与金云有过接触,我这才知道,朔方一战之惨烈不过是她为了获得千万冤魂的计谋而已。花珑遂知道我在历劫时的身份,却得寸进尺地说自己选这亡城选的好,我顿时怒火攻心与其陷入混战,长风趁其不备夺下花珑手里的瓷瓶扔给我,却也因此被她重伤昏迷。而后她又说破城之日,她见这败军将领十分固执地守着这城,着实有趣,就把他的魂魄单独抽了来,甚至还放出来给我看了一眼,然后花珑就以让梅子介魂飞魄散为要挟,我虽知道其中可能有诈却不敢赌,再然后…   长风见我二人和好很是高兴,我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对六爻说:“辛苦你了。”   无论是南山的牺牲,还是背叛全族与我们站在一起,都辛苦他了。   “不辛苦,”他答道,“见过那番场景,这哪算得辛苦。”   我看向素尘,他冲我笑笑,我便知他心里已然认可了六爻。   晚间设了酒席,诸位同盟赴宴庆贺,纷纷送上贺礼,就连东海龙王夫妇都出席,甚至将东海至宝驭水珠赠予我。我先是不肯收,龙王却十分坚持,只说从今往后还请我多多照顾,见素尘点头,我才收下。   虽是酒席,却因为大战之事不能饮酒,我与素尘便以茶代酒敬各位同盟,期间十二长老轮番上来要与我敬酒,嘴里却依旧不停地对我说教,大意就是我现在都是成了亲的人了,需得如何如何,梧桐岛的事务,要这般那般。   酒席结束,众人离去,素尘突然对我说:“走,带你去个地方。”   而后他让我闭上眼睛,大手一挥,再度睁开眼时,入目是漫天雪舞飞扬,遍地银装素裹,除了冰雪狂风雾漫,再无其他,震撼、美丽,却也肃穆压抑。   “这是?”   素尘不知哪里变出个极厚的斗篷给我披上,然后说:“寒渊。”   这就是寒渊,素尘的生长之地。   看着这般恶劣的环境,我不由有些心疼素尘,想来他成长至今所吃的苦,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   “来,”素尘扶着我和他一起面向漫天风雪跪下,手指与我紧紧相扣,“跟着我念…”   “天地为鉴,”   “天地为鉴,”   “寒渊为证,”   “寒渊为证,”   “今日我二人结为夫妻,从今往后,一生一世,不死不休。”   “今日我二人结为夫妻,从今往后,天不老,情不绝,生生世世,非君不嫁。”   话音刚落,寒渊中的风雪瞬间将我包围,却不再像刚到这里时那般凌厉,反而有些温柔,就像—素尘一样。   待风雪散去,素尘走到我身边,为我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无奈笑道:“让你跟着我念,怎么自己改了词。”   “哼,”我吸了吸鼻子,“你管我。”   “我哪敢啊。如今寒渊也已认你为主,只要你将灵力注入腕间的寒玉镯,便可自由来去,寒渊之力也随你调用。这里哪怕是一片雪花都是你的,更何况是我呢?”他在我额头落下一吻,“只要你在这里,便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到你,寒渊也不可以。”   我知道,他其实想说的是,只要他在我身边,他定能护我周全。   “虽说如此…”我勾了勾嘴角,“可我现在却还是有些冷…”   他也笑了,遂将我打横抱起,一个瞬移便来到一处山洞,像是他从前修炼时的住处,被他施了法而变得很暖和。他小心将我放下床榻,还未等我详细问问这是什么地方,他的吻便让我生生将话咽下。   情动之时,素尘呢喃着说:“今日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今日过后,便是再如何,我都觉得值了。”   我知他定然忧心明日之战,此情此景却顾不得多多安慰,便只能说:“有我呢,我陪着你呢。”   云雨后,我疲惫地昏昏欲睡,素尘却有些不舍地不停轻吻着我,不断地说:“我爱你,清弦,你要永远记得我爱你…”   知道了知道了,我想跟他说我也是,却在他的安抚下沉沉睡去。   等我发现这种亲吻停止,突然惊醒时,他已不在我身边。 第55章 清弦篇三   寒渊的风雪告诉我,素尘已经离开寒渊境,我的心中顿时闪过一丝不安,生怕这个笨蛋又像从前一样抛下我独自赴死,于是急急忙忙赶回梧桐岛,不管是沐苍或是十二长老,找到他们先商量总归是好的。   入了岛,先是见着小花,听说我在找十二长老和沐苍,小花引着我去向祭坛,远远的就看见沐苍和十二长老都在那里,还有龙王夫妇,长风,六爻,司命,以及素尘。   我刚松了口气,就听见素尘说了声:“开始吧。”   而后龙王夫妇化为真身腾空而起,剩余几人立马列阵施法,阵眼中的龙王夫妇随即开始痛苦地嚎叫。   这——是在做什么!   我一晃神的时间,突然龙王夫妇的身躯开始扭曲,背上的龙筋变得清晰可见,然后从龙躯抽离,素尘遂重新结了个印,一阵强光笼罩着龙王夫妇,等强光散去,龙王夫妇已然消失不见,只余得一柄两梢龙纹紧咬双弦的弓落在素尘手中。   龙首为梢,龙骨为臂,龙筋为弦,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我脑海中——那把弓,就是龙王夫妇所化,难怪他们要将驭水珠交与我,难怪他们要我多多照顾,原来这不是客气话,而是临终托孤!   我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后悔将他们一家软禁于此,后悔邻居多年却没能好好相处。   也正在这时,我看见十二长老缓缓向阵眼走去,心中一惊,大声喊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众人对我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那神情仿佛在说“果然瞒不住她”。   我看向素尘,他却心虚一般并不敢看我,阵眼中的大长老叹了口气说:“东君,我们交代你的那些话,你可都记得了?”   “记不得,”我不由捏紧了拳头,“我什么都记不得。”   “唉,罢了,其实就做你自己也挺好的。”大长老轻笑,然后对素尘说,“真神,开始吧”   而后素尘向长风使了个眼色,长风立马会意直接将我拉走,我从不知道,一向听话的长风,竟是如此执拗,力气大的怎么都挣不脱,直到把我拉的很远很远,什么都看不见,我放弃挣扎了,他才松开手。   “夫人,节哀。”长风说。   我无力地蹲坐在地上:“长风,你知道吗,来之前我还担心他担心得要命,结果没想到,几个时辰以前还同我说着甜言蜜语的人,编织了这么个美梦,只是为了支开我,好取走我亲人的性命。”   “夫人,无妄不可不除,这个法子是我们众人商议出来的,君上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我理解,”我想此刻我的脸色定然很难看,“但我不接受,更无法原谅。”   仿佛是十二长老怕我们难过,故意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此时的梧桐岛安静得可怕,不知过了多久,长风对着我身后鞠了一躬,然后退下。   东边刚好露出一丝鱼肚白,素尘逆着光走到我跟前,蹲下与我平视,然后把手里的弓和箭递到我跟前说:“我与无妄大战时,会想办法再把他的心脏挖出来,到时候你需得用这箭射中他的心脏,箭只有一支,所以必须一击即中。”   我看着那支箭却迟迟没有动手,仿佛我如果握住了它,就掐住了十二长老的喉咙。   “如果可以的话,我情愿你一直留在寒渊,可是你总归还是得拿起它的。”素尘遂将弓箭放到我脚边后就要转身离开。   “九重天上的人都说,素尘真神是冰雪的化身,就连心脏都是冰做的,不会跳动,”听到我的话,素尘停下脚步回过神来看着我,我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手掌慢慢抚上他的胸腔,“可现在我却算是明白了,你根本就没有心,又怎么会跳动呢?”   素尘在我的步步紧逼下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眼神却并无动摇:“我不会后悔的。”   此时的我早已心痛难忍,却不愿在他面前露怯,急忙收回手背对着他说:“你终究不是梅子介,你只是高高在上的素尘真神罢了。”   素尘走后,一道人影追着他而去,看身形像是沐苍,而后司命从同一位置走了出来。   “你不该这么对真神说话的。”   我没有回答他。   “你知道,总得有人做这件事,只不过这个人刚好是他罢了。”   “先常,”我看着他无奈摇头,“我宁愿化作箭的人是我。”   “可真神却宁愿你恨他一辈子。”   “你看,所以无解。”   “那你还爱他吗?”   “说不出来。”不愿说爱,却也不肯说不爱,所以,说不出来。   “唉,”司命叹了口气道,“就知道我根本劝不了你,让他跟你说吧。”   话音刚落,刚才司命待的地方又走出一个人,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拾起地上的弓箭,拉过我的手,把手指一根根掰开,将弓箭放到我手心,再一根根紧紧捏住。   “好好拿着,”霖儿说,“他们说只有你才能驱使它们,所以你就好好拿着,然后去打坏人。”   我看着他的模样,心中却只有酸楚:“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知道,可是父王母后说过,这是姐姐造的孽,自然由我们家来还。”他一把抹去眼泪,倔强地看着我,“从今天起,我就是东海之主,我以东海之主的身份,郑重宣告。我们东海,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跑走了,司命走到我身边,然后说:“走吧,战鼓已响,我们要上战场了。”   我望着手里的弓箭,不由地握紧几分:“先常,小花也好,霖儿也好,我定会用这弓箭,护住他们的。” 第56章 清弦篇四   东海之上,无妄化为人形浮于空中,花珑乖巧地依偎在他怀里,而我与素尘,一个守在他们左侧,一个守在他们右侧,仿佛他们二人才是新婚燕尔。   花珑捂着嘴轻笑道:“素尘,你看他们这样围着我们,好生吓人。”   什么意思,她唤的是素尘,看的人却是无妄,难不成在她眼里,她身边的这个人是素尘吗?那真素尘在她眼里呢?   “无妄,”素尘有些厌恶地皱皱眉,开口道,“我这张脸好用吗?”   无妄笑道:“既然你不好好用,那我借来用用又有何妨?”   说完他低头看向花珑,摸了摸她的脸说:“花珑,你说我是谁?”   “是素尘,”花珑满眼爱意地望着他。   “那他呢?”无妄指向素尘。   花珑却是不屑地答道:“不过区区一个真神罢了。”   随后无妄佯装无奈地耸了耸肩:“你看,只有爱她的,才是素尘。”   “爱她?”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份爱真真厉害,要这六界都来为你们做嫁衣。”   “六界是无所谓,不过用你这颗头来做凤冠,倒是刚刚合适!”说着花珑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随即化出长鞭向我挥来。   双方混战打响,花珑自然成了我第一个敌人,只是她这长鞭着实麻烦,让我左闪右避,又近不得她的身,以至于喷出的火的威力都大大削弱,而另一旁素尘与无妄两人实力相当,一时也分不清谁占了上风,而后素尘大喊一声“列阵结界”,然后早就暗藏在一旁的仙友齐齐结印,形成一个巨大的结界暂且困住无妄,却也将素尘,我和花珑一同困在里面。   忽然脸颊传来一阵刺痛,我摸了一下就看见满手的鲜血。   “清弦上神,”花珑得意地看着长鞭上的血迹道,“跟我打,可分不得心啊。”   此话—倒也不假。   五行之术,以水克火。像素尘、无妄这样的真神,修为强大,可无视五行之术随机应变。而我修为不足,因而很大程度上会受制于花珑,花珑正是看中这一点,特意以水化长鞭,叫我抓不住又烧不断。   几番打斗下来,我已是精疲力尽,花珑却是胜券在握的模样。   就在这时,腕间寒玉镯一亮,而后脸上的伤口就仿佛被冰冻住了不再流血,于是我灵机一动,催使寒玉镯溢出冰雪,借着风力包裹住花珑的长鞭,长鞭瞬间冻结成冰。   “清弦上神,这冰亦是水系,你莫不是以为这样就能制服我了?”说话间,包裹长鞭的冰雪非但渐渐融化,还被花珑的长鞭所吸收,融合了冰雪的长鞭变得愈发厉害,导致我躲闪不过又挨了几鞭,寒玉镯却依然在生出冰雪。   “怎么,控制不住了?”   花珑嘲笑道,却未注意越来越强大的长鞭上,冒出了细小的嫩芽。   果然如我所想。   我催动着寒玉镯加快速度,于是长鞭上的嫩芽迅速成长为盘根错节的树枝,花珑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我趁机念咒,长鞭上随即燃起熊熊烈火,烈火顺着长鞭极速蔓延,眨眼间就将火烧到花珑身上。   “你只知水克火,却忘了水生木,木——生火,花珑,你输了。”   烈火灭,花珑已浑身焦黑奄奄一息,我看着她,却只感慨她从前借无妄火害我几近陨灭,如今却同样被火所焚,终究是因果报应。   我不由望向素尘,他刚好回过头来,望着我微微一笑,仿佛在夸我做的很好,看来他尚且能应付无妄。   突然素尘脸色一变,无妄也大笑道:“你该知道的,这个结界可困不住我。”   无妄能够靠着吸食生机而转化为自身灵力,设置此结界,并非真的认为能困住他,不过是防止他向外吸取生机,如此素尘的赢面也就更大。只是设置结界的盟友在不断维持结界的同时,还需得同结界外的敌军相抗,往往是一人倒下离他最近的便立马接上,而战况惨烈远超我们想象,导致现在结界的干位竟无人接替,从底部开始瓦解,东海海面已然暴露在脚下。   眼见着无妄之火向东海而去,我忙召出驭水珠,瞬间东海之水便被隔离开来,结界下方除了海底的沙土,再无其他生命。   怎么办,素尘亲上战场,沐苍代他于后方主持大局,长风在凡间组织修士抗敌,司命因人缘最好,盟军互通消息全得靠他,天帝与魔君宿敌相见,其他盟军亦是各有对手,再这样下去,结界便真是难以维系了!   突然一阵风掠过,我感觉自己被拦腰抱起然后瞬移到了其他地方。   “当心。”素尘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刚刚无妄表面上是要从东海吸取灵力,其实暗地里分出一团无妄之火想要抓我,见诡计不成,便直接将还在痛苦挣扎的花珑吞噬,瞬间吸收了她身上的灵力,连一根手指都没剩下。   “放心,”素尘伸出手在我脸上一抹,刚刚被花珑打出的伤口便已愈合,“等我。”   素尘化出银溯剑刺向无妄,我看着他的背影,原本应当要同他说“当心”或者“等你”的,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也就是在这时,一直留守在梧桐岛内的六爻突然出现,代替重伤昏迷的盟军撑起了干位。   这意味着,他要诛杀同族。   结界无事,素尘便也全身心投入同无妄的战斗中,只是无妄吞噬花珑后,到底是更强了,而在这样绝对的实力面前,我根本插不上手,我所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只见素尘咒起,凝出一个巨大的冰凌飞向无妄,无妄却毫不在意,飞身上前与那冰凌擦肩而过,直击素尘,而被击中的素尘碎成几块冰,刚刚擦肩而过的冰凌却化做素尘,一剑刺中无妄。   好计谋!我心中暗喜,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影响到他。   气急败坏的无妄终于舍弃人形,重新以神魂形态战斗,而另一边的素尘,一面应付着无妄之火,一面从口中吐出寒霜,寒霜渐渐布满他的整个身躯,然后刹那间人形消散,化为风雪。   这就是…神魂吞噬?   当下的情形,时而风雪覆盖,时而烈火朝天,两人化为神魂后实力强大,纵使在结界内,我也看不清楚现在是谁更胜一筹。   “清弦!”   突然听见素尘的声音,我急忙召出弓箭拉开弓弦,却在他们两人的争斗中根本瞄不准,机会只有一次,我实在不敢轻易射出。   “别怕,听声音。”   于是我闭上眼,仔细聆听,过滤掉各种嘈杂的声音后,终于搜寻到一丝微弱的跳动,而后这种跳动越来越强烈,我甚至能够感受到它再次被剥离出来,挣扎着想要回到原来的身体。   就现在!   手一松开,那支长箭飞出,周身燃起凤凰火焰,准确无误地插入无妄心脏中,然后化出十二支箭镞,从十二个方向贯穿无妄心脏,心脏破碎成片,最终焚化为灰。   成功了!   然而困兽犹斗,随着无妄痛苦地嘶吼,他的神魂不断膨胀,眼看着结界都要困不住他,却突然天降大雪,雪到之处他的神魂一寸寸冻结成冰,最终不堪一击,化为乌有。   “素尘,我没有说错,天地本就是不公的,是它偏向了你。”无妄消失前,如是说道。   “不,”我听见素尘的声音,“天地爱众生,众生有难,故天地护之。” 第57章 清弦篇五   无妄已灭,敌人也不过是溃败之军,素尘的风雪所到之处,以真神之威,止戈戢武,俯首敬神,惨烈的战场被冰雪覆盖,仿佛所有罪孽都于此刻洗涤重生,而风雪却并未停止,向着更远的地方蔓延。   这—是在做什么?   忽然寒玉镯震动,脱离手腕飞向空中,瞬间变得硕大,导致四周因为它的震动而发出声响,悲鸣如——丧钟。   然后,我看见沐苍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又或者说,走到寒玉镯之下,重重跪下,含泪宣告:“真神陨灭,众生跪送!”   什么叫——真神陨灭?   “不许跪,谁都不许跪!”我看着所有人纷纷跪下,想要将他们扶起,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站起身来,最后只能回到沐苍跟前说,“真神生机无限,便是吞噬了神躯,消散了神魂,只要有心脏,他就可以…”   “君后,您不是说君上没有心么,”沐苍目光悲痛地看着我,“您怎么不挖出来看看,您的体内跳动的,究竟是什么!”   我的体内跳动的,温柔却有力的,是素尘的心?   “为什么…”   “君后这具用壳做的身躯,原本就是靠罪神的心脏维系,心脏被夺,君后以为还有什么能够再撑起来?真正没有心的人,是你。”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我抬头仰望着天空,一朵朵雪花落在脸上,然后又融化成水顺着脸颊流下。   “你的话我是不会信的,除非他亲口跟我说,”我不敢再看他,只是半跪在地上,一边把周围的雪聚拢起来,一边自言自语,“好了,够了,已经可以了,你快回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冻的很厚的雪,到了我手里,总会被融化,一把把堆起来,然后又全部化成水流走,六界雪飘冰封宛如缟素,却只有我身边令人厌烦的温暖。   我就这么一次又一次地把雪堆起来,看着它融化,然后再找到新的雪堆起来。开始还总有人来劝我,我没注意都是谁,也没听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是依旧在做着自己的事,渐渐地周围再没有其他人了。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是三天?五天?还是七天?忽然有一日,雪停了,然后不止是我的身边,而是四周的雪,都在慢慢融化,我着急地想要动用法术将这雪留住,却是徒劳无功,最后却只剩得手心的一点水迹。   大地复苏,万物重生,我却只剩得这一点水迹。   我看着这点水迹,突然感觉有些累了,那种累不同于夜间失眠,又或者是做了许多事的那种累,说不清道不明,只是感觉当一阵风吹过的时候,就想要随着这阵风一同去了。   也就在这时,小臂乍然一股凉意,不知哪里跑来一只小凤凰拼命地用脑袋蹭着我的手臂,还是只我从未见过的冰凤凰。见我一动不动,小凤凰又在地上翻滚几周挣扎了几下,竟化成了个两三岁孩童的模样,□□着身子跌跌撞撞走到我面前,用他并不长的双手搂住我的脖子,极其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阿、娘,别、怕,阿、爹、不、在,玠、儿,玠、儿来保、护你。”   他的皮肤很凉,却是我最熟悉的那个温度,以至于我只想贪婪地抱紧他,仿佛紧紧地抱着,他就不会像那些冰雪一般融化。   “阿娘,别、别怕。”他一下一下地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慰我,却突然没了声音晕倒在我怀中。   我慌了,抱着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沐苍及时出现说:“少主为了见您先是强行破壳,后又动了本源之力化形,身子一时受不住,君后莫担心,属下这就带少主去找阎君看看。”   我颤抖着手抚上他的脸庞,许是强行破壳化形的缘故,很是瘦小,模样却很是像他。此时因为难受而眉头微微皱着,却紧咬着牙生怕被我发现,而我作为他的母亲,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把他交给沐苍。   “玠儿,”沐苍接过孩子后说,“君…为少主取的名字。”   沐苍带着玠儿走了,天地间又只有我一人。   “我走了!”我扬起头来,对着天空大声喊着,却只能听到回音,一遍遍在我耳边重复着“我走了”“我走了”,以至于一时都有些分不清是我说的,还是谁在说给我听。   “你再不回来,我就真走了。”天空没有下雨,也没有下雪,我却感到满脸湿漉漉的。   是啊,连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我难道就不知道吗?   我摸着自己的左胸,心脏依旧在那里温柔而有力地跳动着。   你救了我那么多次,那么神通广大,却为什么不教给我要怎么救你,哪怕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呢?怎的要这般折磨我,让我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说的一生一世,我没答应,可我说的生生世世,却是连寒渊都认可了的,你此时让我知道玠儿的存在,是不想兑现这个诺言了是吗?你果真是好狠的心。   可是,既然你不让我去找你,你总归是要来找我的吧,是你自己说好,要我等你的。   我等你回来,不是等梅子介,更不是等其他人,而是你素尘!就像素尘爱着清弦一样,我也爱着你!   “你听到了吗!”我轻声说着,说给体内的这颗心来听,“我爱你,素尘。”   可是,我得走了。 第58章 上邪篇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第59章 上邪篇一   玠儿整整昏睡了一百年才醒过来,阎君说,得亏有你这当娘的日日用精血给他做药引子,否则他便是醒过来都长不大。   末了还补了句:“素尘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若是你也没了,只怕是我都救不了宝贝干儿子。”   时至今日,除了阎君,便再没有人敢这般提起他的名字了,至少在我面前不会。   于是,玠儿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叔叔,不要乱认亲戚。”玠儿说。   阎君倒也不生气,只是一边揉着他的脑袋一边笑着说:“哟,没破壳前缠着我学这学那的,破壳了就翻脸不认人了吗?”   “哼!”玠儿跳下床跑到我身后藏起来,冲着阎君又做了个鬼脸。   于是阎君笑得更开心了:“嘿,小白眼狼。”   见阎君如此放松,说明玠儿真算好了,我这才安下心来,把玠儿拉到跟前轻声说:“玠儿,来,跪下,给干爹磕头。”   玠儿虽有些不解,却也乖乖听话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唤了声“干爹”。   “乖孩子,”阎君又揉了揉他的头,神情闪过刹那忧伤,仿佛他此刻看见的不是玠儿,而是故人。   “玉穹殿有沐苍,梧桐岛有言林,这些都不用你操心,”他一边随手将自己腰间的乾坤袋给了玠儿,一边说,“魔界同九重天历来不对付,不是好去处,你若是想,就带玠儿去妖界转转吧,对他的修行有好处。我已派人传信给长风,我让他陪着你们,一会儿就到。”   同是“被”活下来的那一个,很多事情,我不说,他不提,但我们都懂。   “嗯。”毕竟若非是为了玠儿,就连这冥界我都是不敢来的。   妖界与我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因为大战时他们选择独善其身,所以我总以为妖族是保守、顽固而又自私狭隘的族类,如今见到他们,情况与心境不同于从前,才知道他们其实友善又可爱,不参战纯粹是实力仅能自保罢了。   我们在妖界逛了百年,最后选了一个叫做月华海的山谷定居,那里长着大片的柳树,春天的时候,风一吹满谷都是飞扬的柳絮,漂亮是漂亮,但很是麻烦,好在玠儿很喜欢。玠儿每日起来先是调息一个时辰,再跟着长风练习剑法,午后就去寻其他小朋友一起玩,每次回来都会给我摘些野花或者果子,偶尔也有些其他小朋友送的东西。我也时常会教给他一些凤族的法术,不知道是不是他本源之力受损的缘故,还是原就天赋欠佳,他学起来很慢,却很努力,所以我教他的所有东西,到最后他总能运用得很好。   其实他只要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就够了,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妖界虽和平,却也不是毫无波澜。   那日长风刚好有事回九重天去了,月华海难得下了雨,玠儿又跟着小伙伴到河边摸鱼了,我便打着伞去接他,路上遇见一队妖族的士兵在询问居民是否看见过一只越狱的猫妖。   我心下一紧,虽说猫妖怕水,去往河边的可能性很小,且莫说玠儿已经学会的那些法术,光是他干爹给的乾坤袋里的东西,寻常人等就碰不了他一根汗毛。   虽说如此,我却不敢松懈,当下化为原形极速向河边飞去,竟真看见那猫妖对着河边几个孩子露出獠牙,未等我出手,却看见玠儿化出冰凌直直穿过猫妖身体,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猫妖瞬间就断了气。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玠儿不是没有天赋,只是他的天赋所在,我教不了他,他也不敢让我知道。   我没有拆穿他,只是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妖界便也待不下去了。   晚上长风回来的时候,我跟他说起想换个地方住,也没告诉他白天发生的事,只说想让玠儿到别的地方长长见识。   长风很高兴,因为他一直觉得在这月华海三百年,玠儿还一直是两三岁孩童的模样,是这里的灵气不适合他修炼,立马就跟我提起说前几日六爻还捎了信来请我们去一趟,不如趁此机会去魔界住一阵子。   大战结束后不久,魔君就因大伤元气而离世,六爻成了魔界新主,大力扶持当年的主和派,清除异己,历经百年,魔界早已变了模样,六爻也成了魔界不容置疑的君主。   于是第二天我们就出发去了魔界,刚一踏入魔界境内,六爻就出现了,堂堂魔君没带一个手下,见着我就开口要我给他做主。   玠儿没见过六爻,不知道这个人贯来会坑人的,便神情严肃地说:“你且说说你有什么冤情。” 第60章 上邪篇二   原来,几天前六爻亲自到梧桐岛拜访,想要迎娶小花以修两界之好。谁知言林都还没说什么,六爻就被沐苍连带着那些聘礼一同丢出梧桐岛,完了还威胁他说胆敢再踏进梧桐岛一步,就打断他的腿。   我看向长风,他的眼神闪躲,显然此事儿是真的,且指不定他还插了一脚。   “所以你就想着找我给你做主?”   六爻立马指着玉穹殿的方向说:“我与小花两情相悦,沐苍神官却仗势欺人,断人姻缘,还请君后您…”   “等等,”我连忙打断他,“你有没有想过,你说沐苍仗势欺人,或许他仗的是我的势呢?”   结果这位叱咤魔界的王当场愣住,结结巴巴地说:“可、可不能这样询、询私的。”   “玉穹殿与梧桐岛本是一家,难不成还帮你这个外人不成?”长风补充道。   原来他那么积极地要带我来魔界,敢情是打了人家一顿不说,还帮着沐苍到人家地盘上在心灵上也□□一番?   “咳咳,长风,你先带玠儿四处逛逛,”魔界与九重天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可不能再出岔子,我只能急忙支走他,然后才又对着六爻说,“你喜欢我们家小花啊?”   六爻点了点头,脸颊还有些微微泛红:“主、主要是为了两界能够结为秦晋之好。”   “那小花喜欢你吗?”   “自然是…自然是喜欢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不能踏足梧桐岛,可小花是可以出来的啊,如果小花真的喜欢你,她为什么不来找你呢?”   我怕伤着他了,尽量把话说的委婉些,哪知去而复返的玠儿一边吃着刚买的糖,一边说:“难道是因为小花姐姐忙着去玉穹殿了,没时间来找你?”   于是,痛失所爱的魔君非要拉着我们几人和他一醉方休,玠儿拦着不让喝,说:“阿爹…那个,干爹曾经说过阿娘酒量不行,且喝酒会伤身,阿娘不能喝。”   无奈之下,我只能看着他们两人造作了几坛子酒,醉的不省人事,一头倒在桌子上。奔波了一日,玠儿也在我怀里睡着了,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喃喃地说着呓语,我凑近一听,却是“阿爹,我拦着阿娘了”。   到底只是孩子。   我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再一口饮尽,魔界的酒很呛,呛得人眼泪都能流出来,魔界的月亮也很亮,亮的人眼睛疼,只能张开手掌来挡一挡,却在这时看见腕间的寒玉镯不知为何生了条裂缝,那条裂缝越变越大,向着旁边蔓延出去,然后“咔”断成几截。   “阿娘怎么了!”玠儿瞬间清醒,看见碎裂的镯子连忙问道,“镯子为什么会碎?”   玠儿只知我手头有个厉害的镯子,却不知道寒玉镯的来历,我心里有些慌乱,却不能让玠儿察觉,便安抚他说:“阿娘不小心磕了一下,不打紧的。不过阿娘现在要去个地方,玠儿跟阿娘一起去好不好?”   玠儿点了点头,可我却不确定碎了的寒玉镯可还能正常使用,只能握紧其中一截碎镯,缓缓将灵力注入其中。   然后终于,又回到了寒渊。 第61章 上邪篇三   寒渊景同五百年前也没什么区别,我一时也看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阿娘快看,那里有个人影!”玠儿突然指着前面说。   风雪中,他的视力比我要好许多,见我怎么都看不见,他索性牵着我的手兴奋地向人影方向走去,而寒渊的雪地就像是天生臣服于他脚下一般,明明不过两三岁的孩童身高,在这样厚厚的积雪上行走却如履平地。   我任由他牵着我,越靠近那道人影就越是内心忐忑,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他怎么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在那儿的呢,”玠儿嘟囔着说,“害的阿娘和我走了那么久。”   原来不是距离太远,而是那人总在变化位置,偏偏不管他怎么变,玠儿总能看到他,因此尽管过程艰难,最终玠儿还是带着我走到了他身后。   还未等我开口说话,那人突然转过身来,对着我们呵斥道:“什么人,竟敢擅闯此境!”   却见那人身高不过略高出我一点,十五六岁的模样,眼神中尽是戒备与怀疑,手中持一把冰做的匕首,就好像准备好要与我们殊死搏斗。   玠儿有些被吓到,却还是挺身拦在我前面说:“你不能伤害我阿娘!”   我安抚了玠儿几句,劝说他躲到我身后,然后才对着那少年说:“我是寒渊的主人,敢问阁下又是何人?”   “我生于此长于此,却从未见过你,你如何能证明你是此间主人?”   寒玉镯碎,能进出寒渊已是万幸,想来是不能再利用它施展法术,便说道:“你说你生于此长于此,你又如何证明不是你擅闯我家呢?”   “你!”少年说不过我,遂生气地说道,“强词夺理。”   事已至此他却仍未动手,我心下已有几分明了,于是笑着对他说:“是你说不过我罢了,素尘。”   “素尘?”少年质疑道,“这里没有这个人,我叫玄净。你既证明不了你的身份,就速速离开!”   我察觉身后的玠儿默默抓紧了我的衣裳,一切尚未有定论,让他一直待在这里恐怕不行,遂只能顺着少年的话暂且离开,然后匆匆将玠儿送到玉穹殿去。   所有人看见我都很惊讶,因为我已经数百年未曾踏足,沐苍连忙上前问我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我也不好告诉他寒渊发生的事,就只能说要去一个地方很久,想托他照顾玠儿一阵,又嘱咐他帮我收拾几样男子用的物件。   沐苍走后,玠儿拉着我的衣角,又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我蹲下身与他平视着说:“玠儿,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然后他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娘,那个哥哥,真的不是阿爹么?”   我真是傻,从他牵着我走过去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他是觉得那人是素尘,所以才无论如何都要拉着我过去的,可是那个少年却说,他的名字叫玄净。   我摸着他的小脸蛋,思考了许久,既不能告诉他是,也不能告诉他不是,思来想去,最后说道:“不论他是不是,你要相信,总有一日,阿爹会为了我们回来的。”   小家伙的眼神瞬间变得很是坚定:“嗯,阿娘,我相信。”   沐苍刚好回来了,我接过包裹,见除了些素尘从前的东西,他还特意去了趟栖梧殿帮我也备了一些。   “少主放心交给我,”沐苍说,“您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不知道他是否猜到了几分,但他却什么都没问。   再次回到寒渊,看着一脸无奈的他,我笑道:“嘿,我又回来了。” 第62章 上邪篇四   玄净并不打算搭理我,只是旁若无人地修炼着,我也不恼,自顾自地把沐苍准备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给他。   “你看啊,有笔墨纸砚,有一些常用品,还有几套衣服,不过现在穿还大了些,还有…”   “你闹够了没?”玄净再也忍不住对我吼道,然后拾起这些东西通通丢下旁边的悬崖。   “啊呀,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一样都不喜欢。”玄净恶狠狠地说,“你,也不喜欢。”   我却不介意,依旧照我想做的,跟着他,照顾他,即便他并不接受。   终于有一天,他说:“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当下的情形,便是我都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寻常法子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一想到玠儿小心翼翼询问的模样,我终究是狠了狠心,微微笑着看着他,然后一步一步往后退:“既然如此,还请玄净小友替我把他寻来。”   玄净警觉地看着我:“你要做什么?”   “劳烦小友替我同他说一声,他不来,谁都救不了我。”说完,我闭上眼张开双手,毫不犹豫纵身跃下悬崖,身体高速坠落,不消一刻我就会被崖底那些尖锐的冰凌刺穿,若是直接刺中心脏人直接没了倒还好些,若是伤了其他部位还得吃些苦头。   忽然间,身边的空气似乎凝固,耳朵也再听不见呼啸的风声,然后一双手环抱住我,紧紧地拥在他怀里。   我睁开眼,那张日思夜想而不得的脸此刻就近在咫尺,于是情不自禁伸出手抚向他的脸庞。   然而下坠的速度太快,他又抱着我行动不便,眼看就要撞到冰凌,他不由皱起眉头,却在这时所有冰凌瞬间融化,我和他就这么稳稳地落在了地面。   见素尘不解的眼神,我不由笑道:“笨蛋,寒渊认我为主,这些冰凌不会伤你,又怎么会伤我呢?素尘,关心则乱,你输了。”   他终于放弃伪装,无奈一笑:“是是是,我是笨蛋,只有笨蛋才总被你骗。”   忽然他脸色一变,我察觉他身体有异样,他原本还想装作无事,却终究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怎么会这样!”我急忙给他输送灵力,却被他阻止。   “修为不足,强行变成成年的模样,受了些反噬,不打紧的。”   “都怪我,”我自责道,“怎么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我才是那个大笨蛋。得了得了,快变回去,我扶你回洞里调息。”   他笑了笑,捏了捏我的脸蛋,这才甘心变回那个十五六岁少年的模样,任由我扶着他走回了山洞。   虽然他说不打紧,可是一回到山洞,他便晕了过去,我紧紧握着他的手将灵力注入他的体内,灵力游走,却发现他的体内经脉混乱,不止身子虚弱,似乎神魂也远不如从前那般坚韧。   这就是他不愿承认自己是素尘的原因吗?害怕自己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此劫,所以干脆不要给我们任何希望吗?   “我好不容易等到你,”我心里有些难过,只能对着昏迷的他说,“所以你要快快好起来,我还有许多话想对你说的。”   “说什么?”他突然睁开眼,脸色比起刚才已经好很多了,“我听着呢。”   他昏迷时还好些,可如今醒了,对着这张十五六岁的脸,仿佛不管说什么都是我老牛吃嫩草占了他的便宜似的,竟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疑虑,叹道:“谁让我刚一苏醒你就来了,也不等我再长长。”   “还不都是因为寒玉镯碎了,我担心嘛…”   素尘说,他也不知是怎么回到寒渊的,慢慢的有了意识,重新聚集了散乱的魂魄,筑成神躯,可是要想醒过来需要动用大量的灵力,只是不知怎的就阴差阳错使得寒玉镯碎。   “许是天意呢,就连上苍都要让你活着,也是上苍指引我找到了你。”我看着他,“上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知道我想见你,知道我有话要对你说,所以就用了这么个法子让你回到了我的身边。”   “素尘,你知不知道,若不是玠儿,我已经跟着你去了,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不是因为我是王文卿,也不是因为你是梅子介,就只是单纯的,我爱你,不管你现在是什么模样,垂髫也好,耄耋也罢,因为是你,所以怎样我都喜欢。”   “你呢,哪怕我做了那么多令你难过的事,你还能接受我吗?”   素尘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我把耳朵贴近他的胸膛,可我却什么都没有听到,只能疑惑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是不是什么都没听到?”他笑了笑,“重生之后,我却依然没有心脏,因为它,会永远为你而跳动。” 第63章 上邪篇五   素尘的修行很是漫长,但是在回到从前那个模样之前,他不愿让其他人知道,所以,我也就在寒渊陪了他很久,只是偶尔回玉穹殿一趟去看看玠儿,一次因为玠儿撒了娇就多待了一日,结果回来的时候素尘就有些吃味地说:“我还以为外面的花花世界让姐姐流连忘返了呢。”   他这次重生后,越发的没皮没脸,因为上次看出我对他现在这个模样很是为难,就总用这件事揶揄我。   于是我毫不客气地说:“照你这般长大的速度,莫说是我,过不了多久,你都得管玠儿叫兄长了。”   他却戳穿我说:“玠儿的身躯为我肋骨所做,又怎么会长得快呢?”   说到这里,我就不由有些忧虑,总觉得玠儿长的慢是同他强行破壳化形有关,素尘却让我不要担心,只说厚积薄发,功到自成。   虽说心里总期待着素尘回到从前的模样,可却不敢急功近利,反正只要他在,那怎样都好。   大多数时候,素尘都忙于修炼,除了偶尔给他护法,我是不敢打扰他的,因此时常会在盯着他修行的时候,盯着盯着就睡着了,醒过来时总能看见身上盖着毯子,而他就像没动过一样依旧专注于修行。   就是这样的一些小细节,让我觉得,不管素尘变成了什么样,他都是最好的素尘。   沐苍和小花的感情已经趋于稳定,而言林因为对梧桐岛管理妥当,渐渐的成为了名声更盛于沐苍的厉害角色。六爻自那次一醉方休后和长风成了酒友,时常邀他到魔界共饮,这一来二去的,长风竟与六爻的亲妹妹日久生情。   玠儿七百岁那年,我回玉穹殿给他过生辰,还给玠儿带了素尘用寒渊冰雪亲手打造的长剑,一看便不输于银溯剑。   我说玠儿还小,就给他那么珍贵的东西,是不是太惯着他了,他那么小用不好,弄坏了怎么办。   素尘说:“坏了就再做,这天地间,除了你,哪还有什么比玠儿更珍贵?”   玠儿很喜欢这把剑,把它擦的干净,却不多问一句这剑是从哪里来的。   因为知道,所以不问。   这时的玠儿,已经有凡间六七岁孩童那般大了,知道我隔天定是要走的,他没有过多挽留,只是给了我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包裹,我打开一看,竟是一块印有他的模样的冰镜。   玠儿说:“霖哥哥教我怎么固定住水面的人影的,玠儿又用法术把它冻住,好让阿娘能够随身携带。阿娘…阿娘告诉那位哥哥,玠儿如今这般大了。”   只是没想到这次要留我的人,是长风。   长风想要正式求娶魔界公主,可他是凡间修士出身,早已没有父母师父,如今这九重天上唯有我还能算得上是他的长辈,所以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只能开口要我帮忙。   “一应物品我都已经备好了,只是得麻烦夫人同我去一趟。”长风说。   哪里是麻烦,反而是我和素尘总在麻烦他们。   这个忙何止帮,还得帮好了。   于是我将情况写明,变了只小凤凰送信去寒渊,然后就着手张罗长风的事。我也从未操办过这样的事,只能说什么稀奇什么贵重,就全给他备上。   玉穹殿和梧桐岛的人娶亲,需得是最有面子的。   六爻自然是没有意见的,看我们这阵仗,估计也不敢有,当下就定了婚期。   只是这一来二去的,耽搁了好几日,所以一回到玉穹殿,我就立马收拾包袱准备回寒渊,玠儿提醒我定要好好检查,莫落下什么东西,我便也象征性翻了翻,却突然发现包裹里多了片梧桐叶。叶片似乎被施了法术,在我拿起的一瞬间,半空中渐渐由冰雪凝成几行字——   苍天为证,一堂缔约,   相许相从,玉汝于成,   执子之手,不负白头。   冬至良辰,薄酒家宴,   良缘永结,诚请同鉴。   “这是长风叔叔给的帖子吗?”我问玠儿。   玠儿摇摇头指着落款说:“阿娘,你看看这里,是——梧桐岛和玉穹殿。”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凉意,我回过头去,还未看清来人是谁,玠儿就激动地跳下床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阿爹!”   他将玠儿抱起,逆光的身影是那样熟悉而令人怀念,就如同很久很久之前我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周身散发着一股寒气,清冽却温柔,仿佛能够驱散所有的躁动与不安。   “清弦,”素尘一步步走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我回来了。”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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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番外:碧海青天夜夜心   【一】   他是一个说书先生,或者说,曾经是。   茶馆说完书,多得了些赏钱,到果脯店称上两斤话梅,匆匆回到家,刚好妻子做好了饭守在家门口盼着他回来,见他带了话梅,迫不及待打开装着话梅的纸袋,捡了个头最大的一个含进嘴里,然后酸的整张脸都皱起来。   这便是他觉得,最幸福的时刻。   “都说莫要等我,饿了就先吃。”他洗了手,连忙往摆好的碗中盛饭。   “我不饿。”说着,她又将自己碗中的饭往他碗里扒了些。   一碟清炒豆芽,一盆白菜汤上面还漂着少许猪油,再配上一小块腌制的豆腐,就是他们今日的晚饭。说书的生活虽说不富贵,可是对他们来说,已然很是满足。   他皱了皱眉头说:“今日又吃不下饭了吗?那有什么想吃的,我明日从集市买回来。”   “都行,都可以的。”   “那我买条鱼吧,上次做成酸辣的,你还能多吃些。”   “好。”她甜甜地应着,勉强咽下一口饭,然后一个劲往他的碗里夹菜,一面又问他今日都说了什么故事。   于是他兴高采烈地把今日说的故事又说了一遍给她听,还说了茶馆里众人听完故事后的反应,说得绘声绘色,听者仿佛就在现场一般。   “然后啊,就有个小姑娘问我了,先生先生,嫦娥偷吃了不死药飞到了月宫,那后羿呢?”   “你怎么跟她说的?”   “我说啊,有一日嫦娥呢,就托梦给了后羿,教后羿做了圆圆的月饼,有了这月饼,嫦娥就可以回到人间和他团聚了!然后小姑娘说,为了后羿能和嫦娥团聚,她以后再也不吃月饼了,哈哈…”   她也笑了,然后说:“神话故事里的结局,总是美好的。”   于是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说:“照我看,像我这般能够一直握着你的手,才是最美好的。”   他不知道,那时她的身子已经很不好了,不知道那条他误以为她吃了许多的鱼,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吐出来了七七八八。   她什么都不告诉他,只是同他说:“你若哪日闲下来了,我们就一道去游山玩水吧,也不用很多盘缠,带些干粮,能走到哪儿,便算哪儿。”   “好啊,”说着他找出家里那本已经很是破旧的《山水图鉴》,翻到他特意折起来的那一页,“我们去黎山吧,听说黎山曾经现过神迹,说不定我们也能遇上呢!你觉得行不行?”   “行啊,”她歪着脑袋看着他闪闪发光的眼睛,“不过能不能快点。”   “别急嘛小傻瓜,”他揉揉她的脑袋,“再过两个月胡员外家的老爷子就要过大寿了,胡员外已经跟我说好到时候去说书。胡员外向来出手大方,定能得不少赏钱,得了赏钱,我就带你去…”   倒不是她着急,只是她怕等不及罢了。   【二】   没等到两个月后,一日他正在茶馆说书,邻居家的小孩跑来,说是他家娘子在家晕倒了,喊他快回去。等匆匆赶回去,他才看见平日里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屋子,此时一片狼藉,离床近的地方,是大片大片还未干涸的血,脸色苍白的她晕睡着,好心的邻居请了大夫来给她把脉看病,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只有他愣在原地,像个孩子一般不知所措,看着把脉的大夫面色凝重,然后摇摇头。   他是不信的,他对她说,这个大夫治不好你,总有能治好你的大夫。于是他变卖家产,买了一辆简陋的马车,带着他们所剩不多的家当,踏上了漫长的寻医之路。头三个月他还是抱有很大的希望的,可是看了许多名医,他们都只让他做好心理准备,说是就算搜罗了天南地北的灵丹妙药,她也最多活不过一年。   她却并不在意,只是说:“既然如此,何不趁还有一年的时间,我们就去一趟黎山吧,我们不是都约好一定要去那里的吗?”   他沉下脸,舀了一匙药喂到她嘴边:“莫要乱说,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日后有的是机会去游山玩水,快试试这个新方子,看看喝了会不会好一些。”   后来他们看了所谓的神医、医圣、医仙,拜访了巫医、苗医、鬼医,方子换了一副又一副,甚至还试着用了蛊。每次她都说好些了,可是人却越来越虚弱,到后来别说是走路,连抬手都觉得费力,只能全靠他照料。   她看着他绞尽脑汁地要给她做好吃的,只希望她多少能咽下一点儿,不由问说:“最近怎么不去说书了,你不是最喜欢说书的吗?”   起先她的身子还没那么差的时候,他偶尔还是会去到当地的茶馆说书补贴家用的,可现在她这副模样,他便半步都不敢离开。   他说:“我更喜欢你,只要能陪着你,就足够了。”   再后来,她便是说句话都断断续续,要歇好几次气,幸而只要她一个眼神,他总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有一天,他在集市买药材的时候听老人家说,前线有个很是厉害的军医,最擅长的就是治内伤,曾经让好多战场上受重伤的士兵起死回生。   于是隔天他们就踏上了前往前线的路。   他在前面赶着马车,忽然听见车内的人动了动,遂停下车来探头进去问她怎么了。   她微微笑着望向窗外,顺着她的目光,只见得辽辽平原中,一座山峰拔地而起,高耸陡峭,蔚为壮观。   “这是黎山。”他低下头,“我跟你说过的那个黎山。”   她张开口,缓慢却坚定地说:“我们…去黎山吧。”   “好。”看着她温柔的目光,他实在无法拒绝,只能轻轻一笑,而后驱车前往。   进了黎山,山路两侧是高大茂密的老树,他偷偷看着她,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落在她脸上形成点点光斑,她闭目感受着这惬意的温暖,在这样的环境下,仿佛身子都更加轻盈了。   山路难走,马车再难向前,他知道她现在很是高兴,且今日精神也不错,所以也不愿扫她兴,遂拴好马,背着她继续往山上爬。   “歇歇吧。”   “我不累。”他回答。   她只好用自己的衣袖替他擦去额头的汗水。   一时之间他有些动容,这一年来一直为治病而奔波,两人很少有这般亲昵的时候,此时此刻仿佛又回到了他们那个简单朴素的小屋,回到了从前的生活。   “那是什么?”   她手指着的方向,一片绿意中藏着几点红,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像是红豆。”他应道。   “哦~是相思子啊…”她说,“先常,我想要。”   “好,我给你摘。”他扶着她倚着一棵树坐好,开玩笑似的说,“不过玩玩可以,这相思子可是有毒的,切莫误食了。”   然后他便攀着岩石和树枝,几下爬到高处去:“你喜欢哪一枝,我给你折。这枝结的果多一些,折这枝行不行?”   “不过旁边这枝也挺好的,感觉像是更红一些。”   “算了算了,都折了吧,难得你喜欢,这棵红豆这位置长的好,你看,明明周围大树那么多,却刚好有束光照在此处,所以它才长得好,”他抱了满怀的红豆,欢欢喜喜向她走去,“我看他们有做成手链什么来玩的,就给你折了好多,等等也给你做一个…”   她没有回答,只倚着那棵树,闭着眼睛,微微笑着。   “娘子?”他唤了声。   林中很是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在回应。   “娘子?”他脸上笑容逐渐凝固,随即又唤了声,而他唤的那个人却依旧那么笑着。   他沉默了许久,走上前去将她扶起,让她倚在自己怀里,然后开始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摘下一颗红豆,喂进自己嘴里。   摘下一颗,吃掉一颗…   摘下一颗,吃掉一颗…   直到天光渐暗,夜色渐浓,那些红豆已吃的所剩无几,忽然一束白光自苍穹倾斜而下,直直地照在他身上,天生异象令他心中不安,于是不由抱紧她。   而后就听见一阵丝竹之声,那声音仿佛有法力一般围绕在他身边,带着他向那白光来的地方飞去,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仿佛一粒尘埃,消失在浩瀚天地中。   【三】   “恭喜先生得此奇遇,飞升为仙!”   升仙台上,众仙家闻讯而来,纷纷向他道喜。有人说,他所食用的那个红果,并非凡间的红豆,而是一种仙果,五百年才能长成一株,且多隐匿在不易发现的地方,神仙食之增强修为,凡人食之更是能够飞升,故而真真算是一段奇遇。   再后来,他们将他带到一处大殿,大殿正上方的人问他可有什么需要。   他说:“我只想回去。”   在那黑暗的树林中,她一个人得多害怕啊,他得回去陪着她。   天帝却说,他是以食用仙果飞升的,如今仙果融入骨血,这个神仙由不得他不做了。   “若我削肉剔骨呢?”他毫不畏惧地看着天帝说道。   “如此只会魂飞魄散,何必呢?”说话的神官自外缓缓走到殿中,向天帝鞠了一躬,说是听闻有人飞升特代什么人前来恭喜,客套话后他又接着说,“飞升是际遇,是天命,所谓天命,哪怕是你没有主动食用仙果,仙果也总会以其他方式被你所食用,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既然改变不了,又为何不接受呢?”   “不过,”神官话锋一转,又对着天帝说道,“此人非修炼之人,飞升乃突发之事,无修为也无法力,若不早早历练,恐怕日后也难当大任。”   “沐苍神官说的是。”天帝应道,却又面露几分难色,“只是先常无法力修为傍身,贸然历练恐生意外…”   “陛下,”一位上仙站出来说道,“投胎历劫不过寻常修炼之法,小仙以为,让先常仙友以仙躯仙游,看尽世间百态磨练心性,同时修习术法,未尝不是一种法子。”   天帝颔首沉思,众仙陷入热烈的讨论中,沐苍神官借由先行告退,离开的时候经过他身旁说:“我家君上说过,若是天命所归,你总还是会去到应当去的位置,我很好奇,最后你究竟是会位列九天还是归于尘土,不过此番也祝你能够得偿所愿。”   等他再次回到凡间的时候,已经连她的尸首都找不到了,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失魂落魄游荡于山川湖海之间,大好的景色,入目却皆是灰暗无光。直到那一日,他的眼中仿佛出现了一丝光亮,他循着光亮前去,就看到一个乞丐小姑娘因为偷吃东西,正在被主人打骂。   他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可他就是知道那是她。   于是他救了她一次,两次,三次…她的胆子越来越大,犯的错越来越严重,追杀她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让他力不从心。可是他得保护她啊,所以他翻开了那个天帝所赠的术法书,默默开始修炼。   可是,她还是死了,死在官府的乱棍下,官府是人间的天道,有气运保护,现在的他,根本无法干涉,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没了气息。   又一次,看着她没了气息。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以至于他都没来得及同她说一句“我是先常。”   黄泉路上,他去送她,她看着他说:“我认得你,小时候你救过我。”   其实,不只小时候。   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把一粒红豆放在她的手心。   “红豆?”她疑惑地看着他。   “是相思子。”他执拗地纠正她的话语。   “无所谓。”   然后她带着这粒红豆,走过黄泉,渡过忘川,饮孟婆汤,重新踏入轮回。   她再出生的时候,手心里就多了颗红痣。   【四】   他陪她走过很多世,有像第一世一样生活坎坷惨遭横死的,也有安稳幸福寿终正寝的,而他为了能照顾好她,除了默默陪在她身边的时候,都在努力修习术法。渐渐地,他发现自己似乎在看见一个凡人时,能够轻易知道这个凡人一生的命运如何。他不知道这是所有仙人都有的能力,还是他修炼出了什么问题,这令他很害怕,因为他每次找到她的时候,也总是能够轻易地知道她的命运如何。最可怕的是,明明他知道她的命运,却无法改变,他靠得越近,干预得越多,只会连累更多无辜的人。   他终究不再是从前那个普普通通的说书先生,根本无法毫不顾及天下苍生。   于是,他只能不停变换身份默默地陪着她,然后在她再度转世时,将一粒相思子放在她的手心。   再一世,她成了皇帝最受宠的小公主,生平第一次偷偷溜出皇宫玩,被人流带动着走进一家茶馆,醒木一拍,说书先生缓缓打开折扇,徐徐道来,说的正是嫦娥偷吃不死药的故事。   “先生先生,”故事说罢,一个小姑娘问道,“那后羿呢?”   “后来,嫦娥仙子就给后羿托梦,教会了后羿做月饼的法子,于是每年中秋,嫦娥就可以通过月饼同后羿相聚…”   他一面回答着,一面偷偷看向雅座正在饮茶的女子,却见那女子放下茶杯后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说:“如果先生是后羿的话,会做月饼吗?”   没等他回答,她又接着说道:“如果我是后羿,我是不会做的。”   他不由捏紧手中的折扇:“是因为怨恨嫦娥偷吃了仙药吗?”   “不是,”她摇摇头,“只是仙药只有一颗,吃了便没了,后羿无法像嫦娥一样长生,就注定会死去,会轮回,会遗忘,既然如此,又何必在这须臾数十年里纠缠不休呢?不如早早放手,各自安好,只要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怀念两人过去美好的时光便足够了。”   “那嫦娥呢,”他的脸色煞白,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嫦娥记得啊,嫦娥要怎么办呢?”   她愣住了,他也愣住了,空气仿佛在此刻凝滞,最后,她轻声问:   “你…为什么哭了?”   她掏出丝巾,温柔地替他擦去眼角的泪:“我想,这种遗忘不是为了后羿,而是为了嫦娥。只有遗忘,她才能够踏上新的路途,走向她应该去的地方,才能够在今后的千万年里,不至于永远活在等待和失去中。后羿已经不再是后羿了,嫦娥为什么不能成为一个新的嫦娥呢?”   “好。”他说。   故事说完了,她挥手向他告别,掌心那颗红痣如同一支细长的针狠狠扎在心上,针孔不大,却永远留在了那里。   “先常,”刚听完故事的几位仙友走过来,“你接下来又要去哪里仙游?”   他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喃喃地说:“去我该去的位置。”   【后记】   回到九重天,念力一动,天命书就自己稳稳落在他手中,于是,他成为了众人口中的“司命”。   一日他的殿中偷偷摸摸进来个仙子,仔细看才发现是他老早前就听说过的那个追着素尘真神跑了几千年的小凤凰。   “你就是司命?”凤凰说,“我听说你这里故事最多,我是来听故事的。”   “好啊,你要听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是耐心地等着她,可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然后他说,“那—我给你讲个说书人的故事吧。”   殿中点上灯,故事也说了大半,小凤凰有些难过地说:“他妻子去世以后,他呢?”   “他就把妻子埋了,然后云游四海,心情好的时候就去茶馆说书,过得好不快活。”   “不可能!”小凤凰生气地骂道,“我就不信他不会想念他的妻子!”   “想不想念,大概除了你,也无人在意吧。”   “那他还爱她吗?”   他打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动着,烛火摇曳,忽明忽暗,他的脸也时隐时现,而后悠悠道:   “谁又能看得清呢。” 第65章 番外:南柯   【一】   魇此生所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梦。   他一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晶莹的眼睛,澄净得仿佛是此刻天边挂着的那轮圆月,闪着柔和而亲近的亮光。万籁俱寂中,她对着他微微一笑,而后,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听见身旁灌木丛中的虫鸣,听见远处溪流的水声,仿佛他的生命,自此刻开启。   从那时起,魇就知道,于他而言,梦胜过世间所有,包括自己。   自诞生之日以来,魇从来没有离开过梦的身边,无论是修行还是游玩,二人总是形影不离。后来,梦创造了一种奇怪的术法,可以在他人沉睡之时以神魂进入他们的意识形态中,也就是梦境。梦喜欢在他们的意识里给他们创造一片理想之地,因而他们对梦的行为并不反感,反而很喜欢和她玩,却总是在玩得正开心时,看见紧跟着梦进来的魇,然后被他的表情吓醒,所以后来,他们就叫她梦,又称他为魇。   不好听,但他喜欢,因为即使他们二人如此不同,可在众神心里,也默认他和梦是一起的。   后来有一日,他在静坐,梦说出去找些果子,回来的时候果子没见,却带了两个人回来,说是路上捡的,然后其中一个就立马反驳说:“什么捡的,明明是你说需要帮忙,阿尘才非带上我跟你一起回来的!”   梦摸着后脑勺尴尬地笑着,魇就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在那之后,两人行变成了四人行,偶尔有同伴开玩笑说,这个组合,一个冷冰冰,一个凶巴巴,一个恶狠狠,一个笑眯眯,都不知道是怎么玩在一起的。   每每这个时候,无妄都会生气地回一句:“说谁冷冰冰呢,阿尘明明人很好!”   然后梦也会跟着起哄说:“就是,阿魇一点都不恶狠狠!”   众神喜欢梦,不会跟她真吵起来,无妄却历来很是暴躁,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然后被素尘拉到一旁去冷静。   倒不是魇不愿意管,而是他隐约察觉到,素尘和无妄虽然化形最晚,成长得也慢,但是当众神同在时,天地灵气总会流向他们二人,他便明白,众神平日里虽看着各个比他们修炼得好,可若是动起真格来,也就只有素尘能够拦得住无妄。   可是他们感情很好,所以每次出现这种情况,无妄到最后总还是会听素尘的话去冷静。   除非梦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说一句:“看吧,只有阿尘这种老好人才帮你们拦架,到头来你们还要说他冷冰冰!”   这样一闹,架是不会打的,却难免有一块地被火烧得不成样子。   【二】   梦创造的这个术法让她能够进入所有人的梦境里,可不知为何,她却进不了魇的梦境。她实在很好奇,便在魇睡着以后,偷偷找到素尘和无妄讨论原因。   无妄说:“你二人同生,能力相仿,但正如阿尘和我,又或者其他同伴那样,相生者相克,所以你能进去所有人的梦境,却不能进入他的梦境。”   “那怎么办呢?”   “我估计,得借助外力,弄个什么法器,才能够进去。”   于是两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看该弄个什么样的东西出来才有用,讨论来讨论去,两人一致认为,像梦境这样虚空的东西,得用同样虚空的法器才行。   梦说,她在自己的梦境里曾发现一片区域,那片区域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却不能像其他区域一样由着自己随意操控,她想,既然这里能够不被自己操控,那魇一定也无法控制。若是能把它造成一把斧头,就能劈开进入魇梦境时阻拦自己的那一片白幕。   却在这时,素尘开口道:“你为何非要进入他的梦境?”   梦说:“所有人的梦境我都进去过,每个人的梦境都不一样,比如阿无的就很有趣,你的又白茫茫一片很是无聊,所以我想知道,阿魇的梦境究竟是什么模样。”   素尘又说:“梦境往往代表着一个人的内心,所以每次你进入别人梦境时,阿魇才会赶去带你回来,因为他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被发现的东西。既然如此,他定然也有不想让你知道的东西,你又何必非要看看呢?”   梦便有些语无伦次道:“阿魇太了解我了,每次想捉弄他都会被他发现,我就想赢他一次,进去吓他一下,绝对不走进他的梦境深处。”   “是吗?”素尘说,“我只是觉得,若是你有什么想确认的,不如直接去问他要更好一些。”   假装入睡而偷听了所有对话的魇,此时不由感叹素尘一向太过执拗了,凡事都得分得清清楚楚才行。不过也不得不说,他的所言正是自己心中所想。   梦最终还是造出了这样的一把斧头,以心头血为牵引勾出一部分虚空,以一缕神魂锢住虚空并固化成柄,很是废了些心力。   她不知道,他在等待,等她进入梦境,他便给她看,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于是,虚空斧制成的那天晚上,他早早就休息了,安静地等在自己的梦境中,直到听见一声巨响,方才不慌不忙地塑出一个“梦”来,在感知到来人越来越近后,低头吻上“梦”的唇瓣。   “啧。”   听到来人的声音,魇不由叹了口气,挥一挥衣袖,那个“梦”就已然消失不见。   “怎么是你?”魇问。   素尘答说:“阿梦说,她觉得我的话很有道理,可是虚空斧做都做了,不试一下未免太可惜,就把我推进来了。”   “那她怎么不自己来?”   “怕你生她气。”   “那就不怕我生你气吗?”   “她说,那跟她就没有关系了。”   “……”   “反正就算动起手来,你也打不过我。”   “……”   沉默半晌,素尘转身离开,魇突然叫住他说:“你会跟她说吗?你看到的那些…”   “不会,”素尘说,“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魇无奈苦笑道:“我有时候也会很好奇,你白茫茫的梦境里,可会有一天出现不一样的东西。”   “到了那一天,再说吧。”素尘回答。   【三】   在那之后,所有人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梦依旧喜欢拉着魇一起进到别人的梦境,尤其是那些新诞生的物种,梦很喜欢他们,因为他们的梦境要更丰富多彩,相比他们这些所谓的真神,拥有更复杂多变的情感。   但这是梦和魇的秘密,梦对魇说,不能让阿无知道,因为阿无很讨厌他们。   再后来,素尘和无妄产生了很大的分歧,倒不是说两人吵架吵的多么大声,而是就那么面对面地,平静地说了几句话,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魇知道,这才是最可怕的,因为只有这次,无妄没有咋咋呼呼大吵大闹,也只有这次,他没有再听素尘的话。   自那以后,两人就彻底地站在了对立的两面。   梦说:“阿魇,阿尘和阿无都是我们最好的朋友,我实在没办法选择要帮谁或者不帮谁。”   于是魇说:“那我们就离开吧,离得远远的,从今天起,这些纷纷扰扰,都与你我无关了。”   四人行又变回了二人行,梦很喜欢四处游玩,魇就陪着她,有时也会搜罗些新鲜的物件,又或者其他的法器。梦每天都笑得很开心,却会在沉睡时不由紧皱眉头,魇就会轻轻抚摸她的眉毛,仿佛这样就能让它舒展开来。   只是偶尔看见什么有趣的事,梦还是会习惯性地说:“这个阿尘和阿无肯定没见过,不如…”   不如什么?不如带回去给他们看看?   回不去了。   直到他们经过月山,亲眼见得那么巍峨的一座山峰瞬间崩塌,那一刻他们知道,第一个真神陨落了。   “阿魇…”梦看着他欲哭无泪。   “我们回去,”魇说,“放心,他们一定没事的。”   他本是不愿的,可他知道她想,她不愿逼他,那么就由他来提。   于是他们回去了,越是靠近战场中心,越是白骨露野,哀嚎遍地,赤地千里。   他们亲眼见得正在寻找母亲的孩子忽的就断了头颅,亲眼见得山峦倒塌、河海干枯,亲眼见得曾经熟识的或不熟识的,强大的或不强大的生灵,一个个不甘心地逝去,以至于那些尚未消失的魂魄,都在哀鸣,在挣扎。被火烧死的,也想要烧死活着的生灵;身体被撕碎的,也想撕裂健全的生灵;受重击而亡的,也想不断击打身边的活物……   亡而生怨,怨而害生,可是他们都在不断喊着救命。   救命啊…救命啊…   最终,梦还是没有忍住走到他们身边,无论是主战方,主和方,又或者只是无辜被牵连的生灵,她都想救下他们。   可是她不会啊。   她只能在他们弥留之际,用自己的能力为他们编造一个美好的梦境,让他们带着微笑安然离去,不至于死后还要被困为怨灵。   可是太多了呀,死去的生灵太多了,梦安抚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怨灵产生的速度,越来越多的怨灵聚集在一起,凡是它们聚集的地方,都不会有一个生灵活着走出去,而枉死的生灵,又会形成新的怨灵…   “停一下吧,”梦望着战场中心风云变幻,哭着说,“求求他们停一下,一下就好。”   于是原本还在给梦帮忙的魇一咬牙,独留梦在那里,迅速赶往战场中心。他知道,无妄是主战派的首领,也知道素尘在一次次同主战派的对抗中,渐渐成为主和派的核心,只要找到他们,只要他们停下…   可是他太天真了,如果能停下,这场天地浩劫般的战争,根本就不会开始。   无妄仿佛疯了一般,根本听不进任何话语,只是毫无感情地将抓住的小仙活活掐死,于是刚刚已经停下来的素尘,又不得不上前迎击。   就在这时,魇突然感觉心口一阵刺痛,强烈的不安感让他不得不放弃劝说极速向来时的方向赶去,却因为剧痛而不得不走一截又休息片刻。   “我帮你。”魇的衣领被来人抓住,而后一个瞬移,就把他送回了和梦分开的那个地方。   然而魇并没有时间去问他无妄那边怎么办,只是在不知何时能结束的黑暗中,在那片一望无际的尸骨里,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忽然,远处一道跪坐着的身影晃了晃,眼见着就要倒下,魇急忙上前去接住她。   “怎么会这样?”他忍不住质问。   “太多了,”她笑着说,“我来不及,就只能把神魂分散开来,一部分压制怨灵,一部分、一部分安抚亡魂,你看,终于…”   魇这才发现,四周虽尸横遍野,可怨灵却消失不见了。   “阿、阿尘和阿无…”   魇觉得自己浑身在颤抖,只能将怀里的梦抱得愈发紧:“不用担心,他们很好。”   “嗯,那就好…阿魇…”她的手慢慢抚上他的脸庞,“阿魇…阿魇…”   “我在,我在…”   “阿魇…你的梦境里,到底是什么?”她看着他,目光却不似从前那般炯炯有神。   “自然与你的一样。”   “我不信…”   “你不是造了把虚空斧吗?不信的话,你就自己进来看啊。”魇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却也知道这个笑十分难看。   “这…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她缓缓闭上眼睛,“总…总有一日,我定要…定要进去看看…”   “你答应我的…”魇的脸贴近她的脸,泪水掉落在她的脸颊上,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为谁而流的,“答应过,你就要来…”   天边渐渐露出光亮,梦的身体随着日出化作点点荧光飞向空中,最后消散在漫□□霞中。   南柯一梦终须醒,浮生若梦皆是空。   天亮了,梦就没了。   【四】   “阿魇,”素尘走到他的身边,“阿魇,该醒了。”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素尘都已经封印了无妄,久到曾经活下来的那些生灵,又开始了自己的战争,魇却一直这么睡着,在他从前苏醒的那片土地,陷入了没有终点的沉睡,偏偏被素尘用虚空斧劈开梦境,对着梦中的自己说“醒醒”。   他说:“阿尘,你说,她到底会不会来?你说,她什么时候会来?”   “阿尘,我害怕,我害怕醒了以后,她来找我却找不到,更怕,即便我一直沉睡,都等不到她来。”   “阿尘,你看,她给我留下了那么温柔又那么残酷的一句话,叫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素尘知道梦只是为了让魇能够有所期望地活下去,可是真神陨灭,便什么都没了,那他又能向他做出什么承诺呢?到最后也只能把手里的虚空斧交给他,然后很平静地说:“阿魇,该醒了。”   把虚空斧还给他,如此,若他还不愿醒,那么便再也没有人能将他唤醒了。   魇醒了。   自他接过虚空斧的那一刻,他就醒了。   魇看着手中的虚空斧,那神魂所铸的斧柄灼热地仿佛就要烫穿他的手,许久之后,他把虚空斧又给了素尘。   “她说,想让你留着,下次我再这样,你就直接入梦来打醒我。”魇说。   “你…”素尘开了口,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步步迈出沉睡之地,漫无目的游走于天地之间,而陪在他身边的人,却变成了素尘。   “你不必跟着我,”他说,“她不喜欢,我就不会再那样了。”   素尘顿了顿,然后说:“可是天地间,只有你我了。”   魇笑了,指着云层下不断厮杀的那些生灵说:“你看,你好不容易救下的这些生灵,让我们同伴相争玉石俱焚的生灵,现在,他们自己打起来了。”   素尘望着因为他们不断的纷争而自地下冒出的怨灵,看着他们疲于同怨灵对抗却最终沦为其中一员,此时也只能沉默不语。   魇又接着道:“你既没有选择帮助其中任何一方,那你有时候会不会,想把他们全杀了,就算同伴们不会再回来,起码能落得个清净?”   素尘望着他,认真回答:“会,但是不能。”   “是啊,”魇说,“可那都是梦用命换回来的,我又怎么能放任它变成这个样子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素尘眉头一皱。   “对不起啊,阿尘,”魇苦笑着看着他,“要留你一个人了。”   话音刚落,魇纵身跳下云端,素尘甚至都来不及抓住他的衣角,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神躯迅速坠落,不断变大,然后以神躯将所有怨灵不断向地底压去,越压越深,然后一层又一层的土块不断覆盖上去。   “今以吾身,造此冥府之境,凡往生者,自冥府轮回,免怨灵吞噬之苦。众生自此需得罢战息兵,不从者,吾便是耗费心力,也要将其丢至怨灵之地,受尽十八种苦难。尔等,可听明白了?”   显然所有人都被此等场景所震撼,等回过神来时,早已不见怨灵,也看不见,魇的身影。   “我等,跪谢真神!”   就在众生不知如何是好时,仙界的首领率先带领全族放下武器,跪地叩拜。紧接着,各个族类纷纷效仿,就连一向狂傲的魔族,最后也只能跪地行礼。   仙族算是很强大的族类了,其实像这样的族类,极易消亡,难有得以转世者,故而仙族此举,只是不愿再斗争罢了。   往往斗争产生于一个借口,而和平,也不过需要一个理由就能够实现。   六界重建,素尘开始独自云游,行走过许多地方,看过各种不同的风景,却又感觉无甚差别。行至九重天时,那时的仙族天帝说:“真神,我族感念东君之恩,且东君亡故之地今为仙族地界,若真神无意见,可否将凤族划与我仙族,以此,凤族也算有个归处。”   素尘点头应允。   “不知真神此番又要到何处云游?不急的话,可到九重天小住些时日,我等特为真神造了一处殿宇…”   素尘想到东君临死前的嘱托,纵然凤族以举族而灭,可他看着那个不断燃烧的火球,最后说:“好。”   【后记】   魇没有陨灭。   只是神躯为冥府,自此以后,他再也无法离开冥府了。   “所以,你怎么会特意来冥府,是太孤单了想下来陪我吗?”魇一脸玩味看着素尘。   素尘却毫不心虚地说:“我想着你那乾坤袋里这么多宝贝可惜了,特意下来挖的。”   “呵,还好我没死成,不然便宜你了。”魇忍不住骂道。   “是啊,”素尘神色黯然,“差点就如你愿了。”   魇饮尽杯中酒,然后说:“那能怎么办,她会不高兴的。”   “虚…它能劈开通天索,所以我把它藏去蓬莱了。”   “嗯,随你。”   后来,他们都忘记了真神魇,只识得冥府阎君。   再后来,他偷偷在素尘白茫茫的梦境中,看见了其他东西。   又后来,素尘做了很多荒唐且不应该做的事,可是魇还是想要支持他,仿佛他所做的事,是自己想要做而没能做的一般。   只是还好,他们不用像他一样。   “干爹!”   魇被唤醒时,睁开眼就看见玠儿歪着脑袋看着自己。   “干爹,你睡了好久了。”   于是他笑着说:“你来找我做什么?”   “阿爹说,这把斧头是从你那儿抢来的,所以我就偷来还你了。”说着他苦恼道,“我原本想着反正你睡着,我就偷偷放你旁边就好了,可是我才凑近,你就抓着这斧头不放,连带着抓住了我的手,怎么也挣不开,你是梦见什么了吗?”   (1)   魇愣愣地看着手中的虚空斧,不再同以前一样一握到手里就发烫,而是微微有些凉意,就像是…就像是月光一样,所以刚刚梦见的那些都是…   他摸着玠儿的头说:“玠儿,告诉你阿爹,我等到她了。”   (2)   魇愣愣地看着手中的虚空斧,不再同以前一样一握到手里就发烫,而是微微有些凉意,然后说:“没什么。”   “你躲在这里睡觉,我到处找不到你,这斧头又重,幸好有个姨姨领着我过来,见我累了还帮我拿了会儿斧头。”   “什么姨姨啊?”魇很有耐心地问道。   “就是那个煮汤的姨姨。”   “煮汤的姨姨?”魇想了想才恍然大悟道,“哦,是孟婆啊。”   孟婆是他在亲自送一个极其凶狠的恶灵去十八层地狱回来时捡到的魂魄,失了记忆,又不愿投胎,于是就在冥府给她安排了个记录投胎亡魂数目的活。后来说是见不得这些亡魂痛苦的模样,不知她怎么弄的弄出了个汤来,亡魂饮之便能前程尽忘,此后她就一直在奈何桥边给亡魂送汤。过了几年说是在冥府多年,若在人间已算是年纪非常大了,就开始让别人叫她孟婆,叫着叫着大家都习惯了,以至于这么多年来,也只有玠儿还叫她一声“姨姨”。   “孟婆?哪个孟啊?”玠儿问说,“是梦境的梦吗?”   “咣当!”   虚空斧掉落在地,魇却再无暇顾及,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奈何桥边,孟婆正在给亡魂送汤,看见魇来了,手上工作没有停,却还是回过头来看着他,冲他微微一笑,带着笑意的眼睛,闪着温柔的光,就像一轮圆月。   “干爹,干爹,等等我啊,”玠儿好不容易追上来,“你还没告诉我,姨姨的梦,是哪个梦呢!”   魇目不转睛看着她,然后回答道:“梦境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所以最后就写了两个结局,你最喜欢的是哪一个,哪一个就是真正的结局。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