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将军好欺   作者:朽爷   简介:   国破家亡,朝夕之间,大楚那个人人喜爱的尊贵无比的将军府的小公子终于变成了训刑司的一名低微贱奴。辱骂,鞭打,劳作,折辱……纷至沓来。而那个在黑暗中唯一给他希望的男人,却是小公子曾经百般羞辱的人。宁渊候:“求我,我带你离开这里。”小公子:“求你大爷,我看到你就恶心,麻烦你滚远点。”宁渊候:“你认清自己现在的身份。”小公子:“呸!”杨公公:“侯爷,这贱奴太嚣张,奴才捆了他抽他鞭子!”宁渊候:“嗯,你动他一下试试?” 第1章 训刑司是什么地方?   三月,皇宫深墙,春寒料峭。   训刑司内,长鞭划破空气,擦出一声接—声的锐响,雨点般落在跪伏于地的少年身上。   那孩子年约十七八岁,竟是个绝色美人。皮肤白皙,血淋淋的伤口遍布全身,被狠狠的抽打也不过死咬苍青色的下唇,乌黑的长发被冷汗渗透,湿漉漉的黏在脸颊两侧,血水混着汗水不停的往绽开的皮肉里滴,腌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其余奴役对这一幕早已司空见惯,面无表情继续洗衣,舂米,洒扫……偌大的训庭司内,只有少年挨打传出的皮幵肉绽的声音,一声叠着一声,叫人听着牙齿酸疼。   掌事太监杨公公拿着拂尘,从外面走来,嗓音尖尖:“动作都麻溜点,进了这地方就别想着偷懒,不然就是和他一样的下场。”   话音刚落,那少年后背又是挨了狠狠一鞭,瘦弱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下,发丝掩住苍白的脸,一双瞳孔疼的都散了。修长苍白的手指染了血,在地上微微颤抖,挣扎着动了两下,紧接着便没了动静。   掌刑公公小夏子收回带血的鞭子,“杨公公,再打下去这贱奴怕是要不行了。”   杨公公拂尘一抖,几步走过来,抬脚在那少年身上踩了踩,见人还有一口气,便叫了几个人抬着回了下房,满眼厌恶:“记得找人看着点,不行了就抬去乱葬岗埋了,别死在这里,真是晦气…:'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声长音——   “六皇子到!宁渊候到!”   两个身穿华服的年轻男人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杨公公瞬间堆了笑,满面春风的小跑过去恭迎着:“奴才见过殿下,见过侯爷,殿下侯爷怎么来这种脏地方了,这叫奴才怎么好呢。”   六皇子允修睿,年十七,乃当朝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弟,身份贵重,宫中无不巴结讨好。   杨公公看着这万千宠爱一身的小皇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允修睿身边的小太监塞了—包碎银在杨公公手里。   杨公公眼神一亮,眼皮子抬了抬,殿下这是..….”   允修睿眨眨眼:“我有个奴才,前些天犯了事,被送到这里做苦役来了,原不过是个奴才,也不打紧,只因他从小侍奉我,少了他我生活起居委实不习惯,还请公公帮个忙,叫把人带回去。”   杨公公默不作声的把银子收了,点头哈腰:“殿下何须亲自来一趟?这种小事,您派个人过来知会奴才—声就行了。”   忙问了那奴才的名字,叫人去带来。允修睿身边的宁渊候轻轻的笑了笑。那是两声冷飕飕,充满了不屑和戾气的笑,饶是声音不大,却也叫人胆颤心惊,杨公公的冷汗瞬间滚了下来。   这位宁渊候,肖祁寒,可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大齐国开国三年,这江山就是肖祁寒一手打下来的,三年前,虎羽门之战,肖祁寒带着他的精锐将士,活捉前朝皇帝,一手将如今的天子万壑帝送上了龙椅。   万壑帝登基后,他又迅速交出兵权,去当了一个懒散的宁渊候。   尽管实权被削弱不少,但朝中无人不敬畏这个名声赫赫的年轻侯爷。   “听闻陛下正给侯爷议亲,已经订了左相府的千金,奴才今日讨个彩头,先恭喜侯爷了。”   宁渊候面色平平,目光看到远处几个太监抬着一个血迹斑斑的人,下巴微微抬了抬,声音是经年不化的寒冷:“那是什么人?,   杨公公回头看了一眼忙道:“哦,那是训刑司的一个贱奴,平时就会顶撞人,今日居然还出口辱骂管事,所以拉出来打了一顿,让侯爷污了眼睛,还请侯爷恕罪。”   允修睿惊奇的"呀”了一声,"训庭司如今居然有这样的硬骨头?   这里是关押罪奴和犯了错的宫人的地方,谁不老老实实?天下居然有主动讨打的笨蛋?   杨公公“啧”一声,压低了声音:“殿下侯爷有所不知,这个罪奴,来头还不小呢,他原是前朝镇国将军沈行之的幼子…;   肖祁寒的眼神瞬间一凉,捏着折扇的手指也在顷刻间骤然紧锁,目光往前方看去——几个小太监已经带着人不知去向了。   杨公公并未察到眼前之人的异色,继续道:“前朝覆灭后,那些王公子孙们该杀的都杀了,沈家这一脉自然也没逃过去,只因为这沈星风当年不满十四,才勉强留了一命。”   杨公公嘻嘻的笑,炫耀般的道:“这还是咱们陛下的仁慈呢!"   肖祁寒眼神更凉了。   “只是这贱奴不懂感恩,每每口出狂言,顶撞宫人,隔三差五就要讨打,吃一顿鞭子,才肯老实!也幸亏陛下仁慈,才留他一条狗命,他居然还不珍惜…”   肖祁寒打断了他的话,“不知公公可否把人叫来给本候看看?”   “侯爷这是..…”   “本候与前朝沈家有些恩怨还没理清。“肖祁寒说着就去摘腰间的玉佩。   杨公公甚是惶恐,忙道:“侯爷如此客气真的是折煞奴才了,我立刻叫他过来给侯爷瞧瞧便是。”   不多时,前朝将军之子,曾经赫赫有名的京中贵公子沈星风,便戴着满身的鞭痕血淋淋的站在了肖祁寒的面前。   从被压着站到肖祁寒面前的那一刻起,他便垂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直挺挺的,一动也不动。   “大胆,见到殿下和侯爷居然不下跪!“   杨公公按着沈星风往下跪,十七岁的少年身材已然拔高,但足够瘦弱,又刚刚受了刑,例想了一下,膝盖一弯,"咚”的一声重重跪在了坚硬的青石板上。   沈星风疼的额头虚汗直冒,膝盖处传来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痛感,他赶紧咬住下唇,生生的把那痛呼咽进肚子里。   疼,浑身上下每一处都疼的叫人难以忍受,沈星风嘴里全是腥甜的血气,肩膀晃了晃,像是随时都会晕过去。   —把折扇轻轻的挑起沈星风的下巴,缓缓的将他的脑袋抬了起来。   四目相对,在看清面前的人时,沈星风瞳孔豁然放大。   “星风公子,别来无恙,一别三年,公子可还记得我?”   扇骨轻轻敲打沈星风染血的脸颊,肖祁寒的声音冷的像是要往下掉冰渣子。   沈星风怔怔的看着肖祁寒,那个当年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小乞丐,如今华服加身,真的变成人中之龙了。   杨公公刚刚叫他侯爷……   呵,他已经是侯爷了吗?   沈星风好一会儿才把记忆里的肖祁寒和眼前的这个侯爷重和到一起,伸手"啪”的一声把折扇挥开了。   "呵,娼妓之子,星风怎么敢忘?”   杨公公脸色大变。 第2章 沦为妓的感觉如何?   当朝宁渊候声名显赫,可的的确确有个不光彩的母亲。肖祁寒的母亲柳氏,乃子夜楼出身的一名娼妓游女。   这是大齐国人人皆知道的事,可没有人敢在肖祁寒的面前提起过。   这可是扶皇帝上位的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谁敢讽刺宁渊候出身低贱,这不是找死吗?   更何况,沈星风这已经算不得讽刺了。   他这是明目张胆的扇肖祁寒的脸。   杨公公惊的手脚冰凉,扬起手里的拂尘,重重的抽在了沈星风的后背上。   沈星风闷哼一声,趴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到底是没爬起来。   杨公公尖着嗓音,面色通红:"大胆贱奴,口出狂言,来人,拖下去!赏他五十鞭子!”   闻言,沈星风的肩膀抖了两下,粗糙灰色的贱奴服破破烂烂,血迹斑斑,掩不住皮开肉绽的身体。   再抽五十鞭,大概他就真的要死了。   也好,终于解脱了。   这训刑司罚人自有一套,百般折磨,就是不让人死,沈星风每每吊着最后一口气从鬼门关爬回来,都只觉得悲哀。   他被两个太监从地上拽起来,摇摇晃晃正要去领鞭子时,忽然听到肖祁寒笑了:"杨公公。”   “奴才在。”   "他说的是事实,何必打他?”   沈星风和杨公公一瞬间都愣住了。   杨公公堆着笑脸,面上全是为难:"可这.....可这....   肖祁寒精致的扇骨轻轻的在掌心敲了敲,慢条斯理的扯出了一丝没有什么温度的笑来。   "娼妓又如何,两只手两条腿,不偷不抢,还不是把本候健康养这么大?”   沈星风紧紧的咬住牙关,像是一只幼狮:“不要脸,我要是你,宁愿去死,也不会和娼妓二字扯上关联!”   杨公公手里的拂尘又扬了起来。   肖祁寒轻轻挥了挥手扇子,“杨公公。"   "侯爷有有何吩咐?”   "沈公子既然看不惯娼妓,那你可知最好的惩罚是什么?"   杨公公一怔,继而狞笑:"奴才明白。"   沈星风面色"刺啦——",惨白。   青白的手指将胸前的衣服攥紧了。   "肖祁寒.....你.....你要干什么.….   肖祁寒步履沉沉的走到沈星风面前,捏住了他的下巴:"等沈公子自己沦为娼妓的时候,还望沈公子记住自己刚刚说的。我倒要看看,沈公子有没有勇气自裁了断。”   沈星风双脚发软,眼神“蹭”的一下血红。   "不要....”   肖祁寒挥挥手,两个太监拖着沈星风,要带他离开。   沈星风激烈的反抗,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低鸣呜咽。   他被剥干衣服洗了澡,五花大绑,捆的严严实实,蒙住了双眼堵上嘴扔进了一间房。   沈星风恨不得一头撞死也不愿意受这种屈辱,奈何身上的绳子捆的他动弹不得,他几乎能想得出自己此刻的丑态,像是他最看不起最厌恶的娼妓,躺在床上,双脚大开,等待陌生客人的临幸。   不知过了多久,沈星风听到一阵沉沉的脚步声,他挣了两下,只觉得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光裸的脊背,继而在他身上快速游走。   "唔,唔!”   放开他,别碰他!   他才不要变成娼妓!   沈星风又恐惧又耻辱,揺着脑袋,抵死反抗!   那人按住他激烈挣扎的身体,直接将沈星风压在了身下,强硬的掰开了他的双腿.....   从没体会过的疼痛山呼海啸般来临,沈星风死咬牙关,唇间漫出腥甜的鲜血。   不知被索求了多少次,沈星风痛苦不堪,意识昏昏沉沉起浮。   紧接着,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冰冷的温度让沈星风瞬间惊醒,睁开眼睛,颤颤巍巍的打量周围。   他在训刑司的地牢里,身上披着一件单薄的旧衣,勉强遮住部分身体,裸露在外的肌肤,深深浅浅的鞭痕和欢爱后的痕迹密密麻麻的交错着。   沈星风的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醒了?"   一道声音蓦的在沈星面头顶响起,低沉而又冷漠。   沈星风颤了一下,抬头望去,只见肖祁寒衣衫齐整,高贵的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嘴角噫着一抹笑,微微低头,寒光睨着沈星风,像是有些戏谑。   "沦为娼妓的第一天,感觉如何?”   沈星风像是被扇了一记重重的耳朵,耳蜗里嗡嗡作响。   他记得他以前,最喜欢做的,就是指着肖祁寒大骂娼妓之子,可如今.....   呵。   沈星风苦涩的笑了笑。   肖祁寒身后站着四五个男人,也不知道刚刚侵犯他的是谁.....又或者,他们都有份。   一想到他就在肖祁寒的面前,眼睁睁的被侵犯,沈星风的眼眶忍不住的湿了。   身家性命皆随着前朝覆灭落入他人之手,他还有什么可以求的,这群人,连一个了断都不会给他。   "瞪——”   一把匕首被扔在沈星风的面前。   肖祁寒慢条斯理的敲着扇子,扬着下巴:"既然如此,就让我看看,沈公子是不是真的如你自己所说的那样,不堪受辱,以死明志。"   沈星风颤颤巍巍的攥紧了匕首,锋锐的刀尖对准了脖子,可许久许久,都没有落下去。   漫长的沉默后,匕首重重的掉回在了地上。   肖祁寒不屑的冷笑,掀袍起身,讽刺道:"我以为你多高尚,也不过如此。”   肖祁寒带着人离幵了。   沈星风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不能自尽   不能!   训刑司外。   六皇子允修睿正蹲身逗弄一只黑色的小猫,见肖祁寒出来,眼神一亮,赶紧跑了过去。   "祁寒兄你在里面待了好久啊。"   肖祁寒低头整了整腰带,"走吧。”   允修睿眨眨眼,好奇道:"祁寒兄你真的找人凌辱了那贱奴?”   肖祁寒抿唇不语。   允修睿有些好奇:"我看那贱奴骨子硬的很,万一他不肯受辱,自尽....   肖祁寒打断了允修睿的话:“他不敢。"   “嗯?这话怎么说?” 第3章 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肖祁寒指腹摩拳沁凉的扇骨,不冷不热的勾唇:"他还有个妹妹。“   三年前虎羽门之战,镇国将军沈行之带着二百残兵死守楚国最后一道城门。   沈行之战死后,沈行之的妻子和长女当场拔剑自刎,血祭大楚军旗。   之后新皇登基,身为前朝重臣武将,沈家被满门抄斩。   只有不足十四岁的沈星风和一个七岁的弱妹活了下来。   然而活下来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沈星风被贬为官奴,流落到了训刑司,至于沈星风的那个妹妹.....   肖祁寒的眼神微微的眯了眯,唇角又是弯了弯。   允修睿并没看到肖祁寒眼眸中的寒光,笑着说:“那怪不得了。我倒说呢,听闻沈家满门忠烈,又怎么甘心在这种地方受人欺辱,原来是这个原因。”   训刑司的贱奴一旦自裁,其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沈星风顾及妹妹,怕是不敢死的。   肖祁寒走后,沈星风昏昏沉沉的睡了许久。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杨公公在耳边的咒骂声,然后是鞭子抽在身上的声音,一下接一下。   但他真的太疼了,身体某个部位痛的他动弹不得,呼吸一下就抽经扒皮的疼,连带着身上渐渐的没了知觉,眼皮都抬不起来。   就是二年前,被挑断手脚筋废去一身武功的时候,他也没这痛过。   沈星风发了高烧,这一烧就是整整三天。   训刑司的人给他灌了腥气满满的药,到底是把一条命减了回来。   第四天的时候,沈星风重新换上了奴役服。   被侵犯的事情仿若一场梦,肖祁寒走后,他仍旧是这训刑司里一名低微的贱奴。   沈星风平日的工作是负责浣衣。   十七岁,最应该长身体的年岁,却吃不饱穿不暖,隔三差五的挨打,还要日日劳作,换取一顿粗糙的粳米。   就是这难以下咽的粳米,那也是只有运气好的时候才能吃到上一两口。   大多时候,他能分到手的食物,就只有几片菜叶和一些稀稀拉拉的粥水,连一滴米粒都是奢侈。   这里的人都知道他曾经是个富贵公子,一个前朝皇帝看重的少年将军,为了讨好新皇,他成了训刑司几乎人人可欺的对象。   一个废掉的前朝小将军,就算是践踏到了尘埃里,又有谁会在意呢?   沈星风被废掉了武功,力气很小,洗掉—盆衣服,他需要用一个时辰。   等把所有的衣服晾晒好,已经是深夜。   充斥着骂声和皮鞭声的训刑司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安静一下。   沈星风甩甩胳膊,揉了揉饿到痉挛的胃,皱眉低头朝寝房走去。   他和其他十四个奴役共用一间房。   也没有床,铺了被子直接睡在地上,贱奴需要什么床,反正明天天不亮,他就要重新去洗衣服,日复一日。   沈星风走到廊下,推了推门,才发现门被人从里面锁住了。   三月的夜间,露水沉重,冻的沈星风牙齿颤抖。   “开门!"   他重重的拍门。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里面走出两个男人来。   是负责舂米的一对兄弟,王强,王浩。   "吵什么呢?!没看见都睡着吗?〃   寒风料峭,沈星风只想快点钻进被窝,没理这两个人,抬脚就往屋子里走。   王强手臂一拦。   "你今晚就在外面睡吧。”   “什么?”   王浩在一旁不屑的笑:“你都被人*过了,我们可不想和你这种人睡一起,脏死了。"   沈星风的眼神"噌啲一下红了。 第4章 只剩一口气了   那日被侵犯的回忆翻涌而上,毕生最大的耻辱刺的沈星风没了理智。   他身体手脚冰冷,脑袋里却热的发烫。   捏着拳头便冲了上去。   在强健的王强王浩面前,还没成年的沈星风显得过于羸弱,他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被废去一身的武功,空剩下的蛮力也实在不值得一提。   王强轻轻松松便拧住了沈星风的胳膊,禁锢住他,紧接着王浩一脚踹在沈星风的膝窝处,沈星风向前一扑,重重的摔在廊下的木板上。   然后就是雨水似的拳打脚踢,沉闷的声音回荡在寒风里,沈星风几次要爬起来,王浩—只脚踩在他的脑袋上,鞋底死死的压着他惨白的脸。   沈星风闻到了泥土的腥气,很快便没了抵抗的力气,哀哀的喘息。   约莫—炷香的时刻,王浩松开了腿,看着半死不活的沈星风,眸了一口:“贱坯子!也不看看你有几斤几两!敢和我们斗!天生被人卄的下贱货。”   王强拉住了他兄长,狞笑:“哥哥别这么说,他可是个将军呢。"   沈星风脑袋艰难的抬起,血水从额头汇聚成一股水流,潺潺而下,触目所见全是红色。   “将军?哪家的将军这么淫荡?我怎么不晓得?”王浩在沈星风的身边蹲了下来,手指勾了勾他宽大的奴役服,雪白的肌肤上密密麻麻没一块好的地方,王浩眼神红了几分,"那天,他被卄的又哭又叫,整个训刑司的人谁没听到?"   "沈将军真的一副好嗓子啊,也叫给咱们哥俩听听呗…   王浩的手往沈星风的衣服里伸。   沈星风染血的手指死死的揪着领口,缩着肩膀,身体发颤,喉咙里已经有抑制不住的哭声。   “三更半夜,都在那里干什么?!”   几双脚步声从不远处的甬道传来,是夜里管事的太监。   王浩被蛇咬了一样的收了手,弯腰谄媚道:“公公,没什么事,是沈星风,他大晚上不睡觉....   那几个公公听到沈星风的名字就皱了眉。   先让王强王浩回去了。   这才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人。   “沈星风,你是不是又想讨打?还不滚回去!再闹就赏你一顿鞭子!“   沈星风艰难的撑着地,踉踉跄跄的站起来,站在寝房门口,想起刚刚的事,眼里多了几分厌弃,转身在窗下躺下,蜷成小小一团。   太监满眼不屑,冷笑:“摆什么谱,真当自己是个什么大人物了,不进去睡那就在这里冻着吧。”   沈星风夜间又—次发起了烧,病情来势汹汹,到了黎明天亮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一口气。   杨公公端着拂尘来看了一眼,只道是不行了。   请人给皇帝身边的夏公公递了个消息。   虽是贱命一条不值钱,但毕竟是前朝将军,死了还是要请示一下当今圣上。   以免将来皇帝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他们底下没法儿交代。   夏公公毕恭毕敬的上前,嗓音尖尖:“启禀圣上,训刑司来报,那个沈星风怕是不行了。”   皇帝老儿估计都没想起沈星风是谁,勤政大殿里便是“哐当——"一声巨响。   万壑帝看着底下发出异响的人,威严而又担忧道:“宁渊候可是身体抱恙?”   肖祁寒手指有些抖,看着上前收拾碎杯子的宫女,淡淡的笑了笑:“多谢圣上关心,臣.....的确有些不适,请恕臣先行告退。”   他说完掀袍而起,行了一礼匆匆离去。允修睿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味深长。   肖祁寒一出门便拉住门外的太监:“训刑司的人在哪?" 第5章 草席裹尸   训刑司的小德子站在殿外,听到这话,   忙的上前跪下:"奴才叩见侯爷。”   肖祁寒声音都在抖:“沈星风现在怎么样?“   小德子声音弱弱的,不敢抬头:“禀侯爷,来时就只剩一口气,现下估计已经.....已经....   肖祁寒高大俊逸的身形晃了两下,指尖掐的手指一片青白色,抬脚匆匆往训刑司赶。   路过的几位宫人跪地行礼,看着肖祁寒匆忙离去的背影纷纷皱眉。   出什么事了?   大敌当前都面不改色的宁渊候居然慌成这样?   肖祁寒走进训刑司的时候,就看到几个太监抬着张破草席,要从侧面门出去。   那草席里裘着的竟是一个人!   一双苍白的脚丫子都露了出来,脚拇指赏上还染着干涸的血,右脚脚踝有一颗佛珠,被一根红绳系着。   肖祁寒脑袋"嗡"一声,眼前一黑,—个踉跄,差点摔倒。   小德子忙的扶住他:“侯爷,您没事吧?可否传太....”   肖祁寒推开人,直挺挺的走了过去。   那几个抬着草席的太监都跪了下来。   肖祁寒看着卷着的草席,那苍白的没有血色的双脚,刺的他心脏“砰砰砰"的狂跳。   他艰难的开口,声音如同被钝刀磨过,嘶哑酸涩:"打开。”   太监惶恐:“侯爷,这贱奴死相凄惨,恐污了您的眼睛....”   “本候让你打开!”   肖祁寒怒吼。   太监身体一抖,跪着往前行了好几步,低着脑袋,快速把草席上的绳子解开了。   灰色草席轻轻展开一一   一身奴役服的沈星风平躺在里面,胸口的衣服被抽裂了,苍白的肌肤上是一条又条鞭痕,还有拳打脚踢留下的新旧不一的瘀伤。   他紧闭着眼睛,嘴微微张合着,口鼻全是凝固的血沫,双手攥紧成拳,放在胸口,摆出抵抗的姿态。   肖祁寒静静的立在原处,他内心有一头猛兽在嘶吼咆哮,把他的心都撕成了碎片,但面色阴冷而又平静。   “侯爷……”杨公公闻讯而来,见到眼前这一幕,吓得不轻,忙的给跪着的几个太监使眼色。   太监又去卷草席,把沈星风重新裹住。   沈星风的胸口虚弱的起伏了一下。   肖祁寒眼神放大,抑制不住的亮光迸发:"他还没死,快点宣太医。”   几个太监脸都绿了。   太医院的太医那可是侍奉皇帝和后宫嫔妃的,等闲臣子都不能随随便便宣召,又怎么能宣来医治训刑司一个贱奴?   还是前朝的罪臣之子?   可是违抗宁渊候.....这又等于是把他们的脑袋往闸刀下面送啊!   杨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尖着嗓子开骂:“糊涂东西!宁渊候身体抱恙,还不赶紧收拾一间干净的房间,请太医过来!耽误了侯爷,仔细你们的脑袋!〃   几个太监这才如梦方醒,两个拔腿去传太医,两个粗手粗脚的去抱地上的沈星风。   肖祁寒皱眉,上前弯腰温柔的把沈星风抱了起来,抬脚就走。   小德子不解的问杨公公:"师父,这贱奴和侯爷.....”   杨公公脸一黑:“胡说八道什么!今日侯爷路过训刑司,身体抱恙,从未和这贱奴见面,你们要是还想要自己的脑袋,就给我把嘴巴扎严实了!”   江太医一进屋便伏地而拜:“微臣叩见侯爷!”   肖祁寒上前轻轻扶起这位老太医,领着他到床榻边,语气急促:“江老,请看看他。”   江太医瞥了一眼床上的人,登时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6章 无奈   那年轻的少年平躺在软榻上,面色惨白,毫无血色,耳根后有一条沟壑般深邃的鞭痕,黑痂凝固,连带脖颈后的肌肤都是一片青紫色。   他的手仍旧捏的死死的,攥成拳头,手腕的角度有些古怪。   这孩子的腕骨曾经断过,而且显然没有经过治疗和休养,已经长歪了。   断骨错位,怕是一辈子都拿不起重物。   这少年,已经废了。   饶是江太医行医几十载,也从未见过被折磨成这般凄惨的人。   而且还是个孩子。   医者仁心,江太医想到自家那衣食无忧的小儿子,又看看床上的人,不免在心里念了两句“善哉”。   “江老,莫要耽误。"肖祁寒在背后催促。   江太医如梦方醒,忙的上前一番查看。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江太医才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道:“回禀侯爷,此人伤口感染严重,气息微弱,低热不退,危矣。"   肖祁寒坐在床边,不耐烦:“就是知道危矣才找你过来,你说的这些本候都知道,你只管说能不能救,怎么救。"   肖祁寒是一介布衣出身,对谁都谦逊有礼,身居高位也从不端侯爷的架子,这番愠怒的语气已实属罕见。   江太医登时间只觉得口干舌燥,额头冷汗“扑簌簌"往下滚:"还是先用参汤吊着吧,能不能挺过去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只是这训刑司阴冷潮湿,实在不宜养病,侯爷要想此人无虞,还是得想办法把人给挪到别处去啊....   肖祁寒脸色阴沉,眸光落在沈星风的脸上,却多了几分分外的温柔。   他何尝不知道,沈星风在这里的日子不好过。   但从训刑司里带走一个罪奴,谈何容易?   两年前楚国国破,那一夜死了多少人,肖祁寒自己都数不清,浓浓的血腥味时至今日都弥漫在这深宫高墙之中,久久散不去。   万壑帝登基仅有两年,这个新建立的王朝还处在襁褓之中,当今天子凶虐而又多疑,哪怕是他肖祁寒助他登上了皇位,他也依旧感受到了万壑帝眼里日趋浓郁的提防和杀机。   所以,万壑帝一登基,他就主动卸去了兵权。   这训刑司里的,分为一般奴役和像沈星风这样的罪奴。   他们大多都是曽经的王孙公子,随着身家沉沦,被贬为奴,没有皇帝的首肯,至死都不会从这炼狱里逃出。   肖祁寒眸中有着汹涌起伏的浪潮,良久之后,他开口朝外面唤道:“杨公公。"   门外应声而道:“奴才在。”   "你进来。”   杨公公跪在肖祁寒的面前,静候这位年轻的侯爷发话。   "本候今日起会差人送参汤和药过来,你要看着他服下,杨公公,本候知道训刑司有训刑司的规矩,本候不便插手,但这人如果在训刑司有什么三长两短,公公就自己掂量着吧。”   杨公公肩膀抖了一下,忙道:“奴才明白。”   "本候今日和你说了什么?”   杨公公声音嘶哑:"您说,他要是....”   他像是骤然明白什么,话音猛然一转:"奴才今日未曾见过侯爷,不知侯爷所   肖祁寒冷笑:"你很聪明,本候喜欢聪明的人,希望你手下的那些太监们,也和公公一样聪明。”   杨公公笑容勉强:"侯爷放心。”   “都出去吧。”   肖祁寒挥挥手,将人都赶了出去。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肖祁寒手指轻轻抚过沈星风的脸,声音沉沉:“公子,再等等我,就快了,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   清风殿是允修睿的宫殿。   派出去的影卫顾十四已经回来了。   允修睿捏着杯子,眉头轻皱:"当真?"   顾十四低头冷声回:"当真,五日前宁渊候的确为那贱奴请了太医,属下还见到有太监捧了参汤和上好的创药进去,只是训刑司的人嘴边闭的很紧,问也只说是管事太监着了风寒。”   允修睿面色苍白,"祁寒兄.....也太胆了!私下与前朝罪臣接触,这要传出去够人在父皇面前参他一本了!”   祁寒兄做事一向稳妥,怎会.....   想到当日肖祁寒在大殿前匆忙离去的背影,允修睿默默的把杯子攥紧了。   顾十四不敢吭声。   允修睿眸间寒光一闪:“摆驾,本殿要去训刑司。” 第7章 赐死   训刑司近日总有大人物光临。   杨公公的脸笑的都快僵了,几日之间像是苍老了好几岁。   此刻他正垂首站在允修睿的面前,其余太监和贱奴跪了一地,整个训刑司鸦雀无声。   允修睿眸光从地上的每个人身上略过,皱眉:"怎么不见沈星风?"   杨公公脸上一白。   宁渊候说了,沈星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要唯他是问,他哪里还敢对沈星风做什么,那沈星风也是个命大的,无数的参汤和上好药材用下去,到底是把小命给捡了回来。   将养了这么些天,已经能下床了。   他本想将沈星风安置在那房间里,等再过段时间,打发他去做些轻松的活计掩人耳目,可没想到六皇子今日居然要见人。   杨公公垂眸回道:“殿下这是要见沈星风?那贱奴前段日子挨了鞭子,现在还下不的床呢。”   允修睿冷笑:"公公的意思,是要本殿堂堂一个皇子亲自去见一个贱奴?”   杨公公脸色煞白:"奴才不敢,奴才立刻把他叫来。"   沈星风被带到了允修睿的面前。   大病初愈,沈星风脸色还透着一股隐隐的苍白,身材纤弱,一头乌发被风吹的四下飘散,眼眸略略低垂着,薄唇轻抿,居然有种说出不来的美感。   他见到允修睿后,直接就跪了下来,眉宇间一丝情绪都没有,不冷不淡的开口:"叩见六皇子。”   允修睿问他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你出生几年?”   沈星风扣紧了手指:"庆元十四年四月。"   允修睿一怔,他居然比自己还要小上半年。   "下月便是你的生辰?"   沈星风眸光暗了暗,唇边有些讥讽。   生辰?   以往生辰,娘亲清晨总是会亲手给他煮一碗长寿面,午后,父亲会带他去练武场骑射,到了晚间长姐会带他出门看花灯.....   那才是生辰。   现在的四月初七,于他而言,不过是三百六十五天里普通的一日罢了。   "沈星风,本殿在等你的回答。”   允修睿的母亲是皇后,王兄又被立为当朝太子,他是宫中最受宠爱的皇子,这般藐视他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更不要说,还是个前朝的罪奴。   他的脸色当即就泛起了几分寒意。   沈星风视若无睹,面色平静:"星风只是一小小贱奴,实在不知尊贵的六皇子殿下有什么想听星风回答的?望六皇子殿下心系朝堂,为您父兄分忧,齐国才会更加繁盛,不步当年.....楚国后路。"   沈星风直勾勾的盯着允修睿,嘴角咻的漾开一抹冷飕飕的笑。   此话一出,杨公公在心里直呼"不妙”,抬眼打量允修睿,果然就见这个备受宠爱的皇子,气坏了脸色。   "你胆敢咒我大齐国!?"   沈星风冷哼一声,把自己的脑袋转了过去。   "杨公公!"   允修睿呼吸沉沉。   "奴才在。〃   "以下犯上,污我大齐,该当何罪?"   杨公公支支吾吾不敢言。   沈星风又是嗤笑一声:"死罪。”   他说完,直接俯身而拜:"罪奴沈星风知罪,请殿下赐死。" 第8章 再入地狱   允修睿被呛的还未及说话,杨公公则是吓得七魂没了六魄。   赐死沈星风?   赐死沈星风!   沈星风头两天就剩一口气的时候,肖祁寒脸黑的都快滴墨了,他求爷爷告奶奶,眼巴巴沈星风捡回一条小命,这关键时候要是被赐死了,肖祁寒估计能踏平了训刑司!   杨公公堆着笑:“殿下要赐死个人自然是没话说的,只是这人过去有些身份,牵扯到前朝之事,传到陛下耳朵里恐怕.....恐怕会引起是非,还望殿下三思,随便罚他点什么也就算了。"   杨公公深深的弯腰。   允修睿面色愣了愣。   太子皇兄和三皇子梁王为了皇位斗的不可开交,赐死一个前朝的罪奴如果被梁王听了去,会给太子哥哥添麻烦吗?   想到这,允修睿眼里的怒火微微散去了—些。   他低头,睨了一眼跪着的沈星风,"那就拖下去行三十臀杖吧。”   “是,是。”   杨公公大喜,还不忘用拂尘点着沈星风的脑袋,尖着嗓子骂:"沈星风,还不快点谢殿下的恩典!"   沈星风只知自己又没死成,冷笑了两声,跪下谢恩了。   说是仗刑,但有了杨公公的私下叮嘱,谁敢下重手。   沈星风被按在一条长凳上,两个太监手持一米多长的红木棍,轻飘飘的往沈星风的臀股上打。   沈星风这几年没少挨打,这种分量的惩罚对他而言压根算不得什么,最后一杖落完,他便面色清冷,径自从凳子上翻身下来。   杨公公在一旁给他拍拍衣服,好言相劝:“你又何苦得罪六皇子呢?有侯爷这份恩典,你老老实实一些,以后总不会亏待了你。”   等来日太子登基,肖祁寒再张口要人,这人也就能出去了。   沈星风拍开他的手,冷笑着剜了杨公公—眼。   这杖刑虽然不疼,但不代表沈星风乐意被打。   还是臀杖。   沈星风只觉的丢人的很。   当下又是一声冷笑,坏笑着开口:"我会告诉肖祁寒的,你们无缘无故就打我。还脱我衣服打我!"   杨公公吓得脸色蜡黄,双腿发软,堂堂一个管事太监差点没给一小小贱奴跪下了。   “我的小祖宗误!您可不能胡说八道啊!”   这挠痒痒的几下能算是打吗!?   一般人受臀杖是要扒掉衣服,可刚刚没人扒沈星风的衣服啊!   这话要是被肖祁寒听见还得了?   杨公公脖颈凉飕飕的,心里七上八下打鼓,跟在沈星风后面,嘴皮子都要磨破了,最后被沈星风“啪”的关在了门外。   眼瞅着这一切的太监小齐子气不过,怒冲冲道:“公公也太抬举他了,一个贱奴罢了,何必百般讨好?”   杨公公是入宫多年的老太监了,就是一般嫔妃都得给他几分面子,哪里受过这般气,冷笑道:“那你进去收拾他?"   小齐子瞬间白了脸,不敢多言。   谁敢动肖祁寒看上的人呢?   允修睿离开训刑司,又叫人备马车,直接出了皇宫。   宁渊候府的人得知这小皇子驾到,忙的进去通报肖祁寒。   肖祁寒正在书房写字,见到允修睿进来,抬头:"今天也不是什么日子,你怎么有闲心来我这里了。”   允修睿是个直性子,坐下变道:"祁寒兄,你老实告诉我,你和那沈星风是什么关系?”   肖祁寒手里的笔一顿继而道:"故人罢了。"   "祁寒兄找人在训刑司养着他,这要是被发现,可是被参一本的大罪,祁寒兄你做事向来稳重,能让你冒如此风险,恐怕不是区区故人二字就能解释通的吧?”   肖祁寒薄唇轻抿,神色清冷的将最后一个字写完。   允修睿走过去拿起一看。   乃李商隐的诗。   头一句便是那罪奴的名字。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肖祁寒笑:"写的可好?”   允修睿愤愤然,把纸摔了回去:“我知道后面一句是什么,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祁寒兄,你对他....”   肖祁寒眸光一冷,打断了他。   "你多虑了,我年少时曾是沈府的家奴,在他身边做小厮,因我母亲出身低微,他对我百般刁难和折辱,还把我母亲赶出了京城,致我母亲郁郁而终,我因卖身沈府,恳求他放我出府两日为母亲送终,他也不许。他如今落难,我心里,是存了报复之意的。”   允修睿听到他这般说,瞬时送了一口气。   "祁寒兄你是这么个想法那我就放心了。”   肖祁寒轻笑:“你也不用为我的事操心,该管管你自己的。我听你太子皇兄说,他已经恳请陛下,下月封你为冀王,还在帮你物色王妃。”   允修睿脸色微微一白,不自在的笑了笑:“我可不想那么早娶妻,没意思。”   "就是不娶正妃,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会帮你挑侧妃和侍妾的。”   “我……我不喜欢那些人。你没看太子王兄的东宫里,几个侧妃天天闹的不可开交吗?我可不想整天周旋在女人堆里,况且我还小呢!”允修睿目光有些烦躁。   肖祁寒淡淡的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   允修睿离开宁渊侯府,又去了皇后到景阳宫。   “母后,儿臣来求您一个恩典。”   允修睿亲昵的滚进王皇后的怀里。   王皇后向来溺爱自己的小儿子,温柔的摸摸他多脑袋道:“我儿直说。”   “母后,儿子想要一个训刑司的一名罪奴到身边使唤。"   "罪奴?"王皇后皱眉:"是何人?”   “沈星风。”   王皇后大惊:“可是前朝那个将军之子?"   "正是他。”   王皇后脸色不佳:"睿儿,你要什么样的人伺候不行?为何要惹上这种不干不净的人。快休提此事!"   允修睿委屈的撒娇:“前阵子,王兄想要个罪臣之女当侍妾,母后都托人办成了.....怎么偏我就不行?母后偏心!”   三日后,传皇后懿旨。   特放罪奴沈星风出训刑司,入六皇子盛明宫伺候。   当天晚上,沈星风被扭送进太监府净身。 第9章 服软   饶是三年的奴役生涯让人见多了刑法和   折磨,但太监府这种地方,沈星风还是头一回进。   他被除去了衣服,按在不大的小床上,两条胳膊被油水浸泡过的羊角绳栓的死紧,两条细长白皙的腿被扯着打开,同样被绑着。   偏偏是这种羞耻的姿势。   头发花白的高公公立在沈星风面前,接过身侧小太监递来的小刀,那短匕在暗黄的油灯下明晃晃的,闪着刺目的寒光。   "可怜见的,孩子,待会儿,闭上眼睛,忍一忍就过去了。”   沈星风就是再傻也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   他用力的撕扯着手脚的束缚,眼圈通红,声音发抖:"放了我,放了我!我不是   愿意的!”   送沈星风来的是允修睿身边的季公公,   他尖着嗓子在一旁喊:"笑话,都是奴才,岂容你愿意不愿意?高公公,这人是六皇子点了名要到身边伺候的,您老可快点动手吧?完了咱家还得把人带回去向殿下交差呢。”   高公公望了一眼床上疯狂挣扎的少年。   白皙的手腕都被磨出了血,殷红的血珠子一滴滴的顺着手臂往下流。   高公公心下怜悯,但他一个奴才,哪能违抗六皇子的命令。   洗了手,拿着刀便站在沈星风面前。   沈星风哭了。   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砸。   嘴唇发抖,近乎哀求:“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父亲还在时,总不准他哭。“星风,你是将门之子,我沈家男儿铮铮铁骨,流血不流泪。”   可今晚过后,他.....还算得男人吗?   锋锐的刀尖触碰在最脆弱的部位,沈星风用尽全力抵死反抗,"杀了我吧!你们杀   了我吧!”   最绝望的深渊里,隐隐听得外面一声通报—“宁渊候到!”   高公公手上一顿,刚回头就见木门被人踢开,肖祁寒已然阔步走进来。   大冷天,他只穿着一件单衣,头发都未来得及竖起,满身凌乱,形色匆忙。   显然是突然收到消息,急匆匆赶过来的。   高公公一行人立刻跪下:"见过侯…”   肖祁寒略过所有人,脸色阴沉,步履沉重的走向沈星风。   沈星风被吓的瑟瑟发抖,嘴唇苍白,下唇被生生咬出了血,一双如鹿般的瞳孔盈满了恐惧和绝望。   他还是个孩子啊!是他从小护着的,捧着长大的孩子啊!   肖祁寒几乎是在这一瞬间震怒,空气里传来——”利刃出鞘的锐响,绳索断裂,沈星风摔在木床上,快速把自己蜷了起来。   肖祁寒眼神全是杀意,咬牙:“衣服。”   高公公一行人不解。   “衣服!”   肖祁寒低吼。   高公公忙的扯了件衣服递给了肖祁寒。   肖祁寒劈手夺过,快速的给沈星风围上,然后把抖个不停的少年紧紧的圈在了怀里。   “乖,别怕,别怕了。"   沈星风死死的拽着肖祁寒的袖口,一双眼睛警惕的四下张望。   肖祁寒摩拏他冰冷的手背:“别怕,我带你回家。”   明阑是肖祁寒身边最出色的侍卫,他压低了声音提醒肖祁寒:"侯爷,不可。”   肖祁寒脸色一颤,怔了片刻,然后松开沈星风,对高公公吩咐:"先把他关起来,明日本候和殿下商议之后,再做打算。”   他说完便要起身。   沈星风死死的拉着他的袖子,呼吸急促:“带我走……带我走..…"   肖祁寒脸色阴沉。   明阑道:"你一未得赦免的贱奴,如何和侯爷离开?快些松手。”   沈星风攥紧那一角衣料,带着哭腔:"肖祁寒,别把我丢在这,带我走,随便对我做什么送我回训刑司…"   肖祁寒眉头簇紧。   明阑恐他心软,急道:"侯爷三思!"肖祁寒微微弯腰,轻抚沈星风的脸颊:“我保证,他们不会伤你分毫,只要你乖一点,明白了吗?”   说罢,捏着沈星风的手腕一用力,扯开了他。   肖祁寒转头走了。   明阑低头看着神色惊惧的沈星风,把高公公叫到了一旁。   "侯爷不准给他净身,你先找个地方把他押起来,这人留着是个大祸害,只要不让他变太监,其他高公公您看着办。”   高公公手心里被塞了枚金锭子。   高公公一惊,压着声音:“这……可是侯爷的意思?”   "没有侯爷的会意,我一小小侍卫,如何敢做主?”   高公公瞥了一眼沈星风,低头:"咱家明白了。” 第10章 初见   明阑侍卫离去后,沈星风被送去了偏房。   经过一夜的惊吓,他如同惊弓之鸟,将自己蜷在房间的一角,缩成小小一团。   高公公端着碗筷走进来。   沈星风没有抬头,闻得声音,只是将自己蜷的更紧,肩膀颤抖不已。   高公公缓步走到他面前,声音低哑:“孩子,别怕。”   沈星风微微抬起脑袋,看着他。   高公公瞅着这个少年,心下一片唏嘘。   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来历,又是何等的祸害,能逼的宁渊候容不得他,竟要暗中了结。   高公公把手里的吃食递给他,笑:“饿了吧,要不要吃些东西?”   沈星风怔怔着,良久后,将下巴轻轻的垫在膝盖上。   高公公在他对面盘膝坐了下来,“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沈星风喉咙发涩,哑着声音:“我叫沈星风,下个月就十七了。"   "你的爹娘呢?”   想起爹娘,沈星风的眼眶忍不住红了,咬紧嘴唇,轻轻摇了揺头,没说话。   高公公了然,这么漂亮的一个少年,脚踝上还系着一颗佛珠,一看就是爹娘娇养疼爱长大的孩子,若不是爹娘不在了,又怎么舍得送来这深宫里当太监。   高公公说:“我刚进宫的时候,也和你差不多大吧,你我今天相识也是缘分一场,不如把你的祖籍告诉我,我明年被外放出宫,到时候也好替你回家看看。"   这孩子怕是活不过今晚了,高公公可怜他,心想他死后,还能把他送回故里。   高公公没敌意,沈星风默默松了口气,饥饿感一点点的翻涌,他小心翼翼的端起面前的碗,拿起筷子,怔怔开口:“我是漠北人,家父.....家父.....行之。”   高公公大惊,脸色“喇啦——”一下无比苍白!   沈星风并没注意,被绳索磨破了皮,手腕火辣辣的灼痛,他几乎拿不稳筷子,艰难的挑起青菜往嘴里送——   一只手猛然伸了过来,“哐当”打翻了沈星风的碗。   沈星风怔愕的看着高公公。   高公公咬牙:“饭菜有毒。”   沈星风张了张嘴,眼里的惊诧一点一点的变为了嘲讽和苦涩。   “为什么阻止我....”   高公公瞬间泪如雨下:“沈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真的没想到,老天还能让我遇见沈将军的骨血!”   高公公老泪纵横,声音哽咽,双眼全是痛:"公子,你怎么会.....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还是前朝时,他总是能听得世人称赞那个年轻的少年。   人人都说,沈将军的幼子,是个如星辰清风般耀眼夺目的少年郎,就连皇帝也分外喜欢,年仅十二,就破例封了世子将军。   哪怕是朝中重臣,见了这孩子也要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小将军”。   高公公看了一眼如今瘦骨伶仃,浑身满是伤口,头发凌乱,眼神凝沉死气的人,一时间百感交集。   若今晚他的刀再快一点,他岂不是要断了沈家最后的根了!   “公子,你受苦了。”   沈星风淡淡的笑了。   "成王败寇,自古不变的道理罢了。”   高公公猛然抓住了沈星风的手:"公子,宁渊候留不得你,你.....千万小心!"   沈星风一滞,似是明白了,淡淡的笑:“是他叫你来给我下毒的吗?”   高公公点头。   沈星风闭了闭眼,良久之后,笑了。   “高公公,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高公公收拾好地上的狼藉,离开了。   沈星风将脑袋靠在墙壁上,眼前忽然闪过许多事来。   初见肖祁寒的时候,同样也是这样一个料峭的初春。   九岁的他在猎场和父亲春猎,侍卫忽然压了一个黑漆漆的少年过来,那人手里还抓着一只野鸡,被一只栓了红绳的利箭贯穿。   他一看就恼了。   这是他猎中的野鸡!他都还没来得及向父亲邀功,居然就被这小偷给盗走了!   彼时的肖祁寒被几个侍卫压着跪下,又羞又急,脸涨的通红,黑漆漆的眸子直勾勾的望着他,却还死死的抓着那只野鸡不肯放。   沈星风皱眉抿唇:“大楚律例,盗者,杖责三十,拉下去罢。"   父亲沈行之端坐于马上,声如洪钟:“星风,为父可教你如此莽撞?"   沈星风脸色涨红:"不曾。”   沈行之严厉:“既如此,不问责清楚,为何直接杖责?”   沈星风低下了头:"星风知错。“   表面顺从,背地里却狠狠的瞪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 第11章 缘起   沈行之垂眸看着不断挣扎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为何私闯猎场?”   那少年死死的瞪着沈行之,一双薄唇咬出一片苍白色,默不作声的反抗着。   沈行之道:“这鸡可是你偷盗得来?”   少年意气风发,被指为偷盗,脸色瞬间涨红,满面全是羞愧,回答的无比艰难:"是……偷盗。”   沈星风比他父亲反应还快,世家公子,骨子里自然瞧不起这种偷鸡摸狗之人,哼了一声:“恬不知耻。”   少年肩膀颤了一下,跪下磕头:"将军大人,因家母病重,需肉食进补,小人走投无路,故做出不耻之事。违反律例,小人自愿受罚,愿领三十廷杖,还请将军开恩,将这只鸡赠与小人。”   沈行之闻言点头:"难为你一片孝心。既如此,这只鸡你便带回去吧,来人,拿一些银两与他,再给他母亲找一位郎中。”   肖祁寒头伏的更低:"多谢将军。”   沈行之眉头一拧:"虽情有可原,但三十杖还是要打的,你可有异议?”   肖祁寒摇头:“没有。”   "那便带下去吧。"   沈星风看着侍卫把肖祁寒带了下去,很快噼里啪啦”杖责的声音,便从一旁传来,听了叫人牙齿酸疼,沈星风丢了弓箭,跑去看人掌刑。   那比自己大不了的少年伏在木椅子上,手臂粗的木棍一下接一下的往背部上砸,乌发被冷汗浸透,湿哒哒的黏在脸颊和额头上,却始终死咬着嘴唇,不肯发出任何的痛呼,仅有几声闷哼从鼻间溢出,一双眼睛仿若野狼般戾气又坚韧。   沈星风一时间都看呆了。   恍惚愣神间,三十杖已经行完,他面色苍白,冷汗簌簌,从木椅上走下来,还不忘对仗刑的侍卫福了个虚礼,带着那只鸡和一袋碎银一痛一拐的离开。   沈星风料定他刚刚说的是假话,想要抓他的把柄,便偷偷跟他出了猎场,下了山。   肖祁寒一路并未发现他,刚刚受完刑,他走的缓慢而又艰难,沈星风急的满头冒汗时,肖祁寒才终于转身进了一间破旧的茅草屋。   沈星风悄悄走到窗户边看,果然就见榻上躺着一个面色蜡黄的女人,激烈的咳嗽,肖祁寒忙的给她喂水。   把女人扶着睡下后,肖祁寒又忙着杀鸡,他把洗干净的鸡肉放进锅里煮,做完这—切才走出来,在井边,缓慢的脱下了自己染血的黑色外衣。   后背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他咬着牙,一点点的清理伤口。   沈星风见他没用药,也没有找大夫的意思,终于忍不住的走过去:“你这样伤口是好不了的。”   肖祁寒抬眸,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快速穿好衣服。   沈星风不高兴了:“我在和你说话。”   肖祁寒眸间似乎有点厌烦,起身往屋里走,看也不看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小人。   “喂!”   沈家小世子沈星风小朋友深得当今皇帝皇后宠爱,哪怕是在宫里,那也是横着走的,何曾受到这般冷淡。   他当下就被激出了报复之意,扔下一句:“你给我等着。”   然后转身走了。   沈星风在混沌中反复挣扎,沉溺。   三年的奴役生涯,让他忘却了很多的事,但与肖祁寒初遇的那个初春,却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那男人从第一眼见到自己,便是满心的厌恶和冷漠。   如今下令毒死自己,也不奇怪。   沈星风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却又滚出几滴眼泪来。   翌日清晨。   传六皇子口谕,罪奴沈星风净身完毕,立刻入盛明宫伺候。   高公公亲手给沈星风了太监服:“孩子,在宫里万事小心,我知道沈家人天生傲气,但傲气会害死你。有时候,你得学会一个忍字。”   沈星风点头:“我明白的。”   沈星风跟着人进了盛明宫的门。   季公公正在下人的院子里训话,见到沈星风哼了一声:"你叫沈星风?”   "从今天开始,你叫改名叫小星子了。”沈星风沉默良久,淡淡道:“是。”“殿下有令,即日起,你去殿前伺候。”话音刚落,满院的人皆是哗然。   在殿前伺候那可是个肥差,不用做洒扫的粗活,还能得到主子的赏赐。   这个刚来的小太监,凭什么能得殿下青睐?   沈星风却不懂这么多,众人领了活散去后,他便和季公公往允修睿的宫殿去。   季公公走在前面,不拿正眼看他:“六殿下卯时起床,你需得提前一个时辰做好准备,殿下晨起要吃提神的茶,茶要七分烫..…   沈星风低着脑袋,也不知道听见没听见。   恍惚间人已到了殿前。   季公公回头看他,从宫女手里端过茶:“殿下现在正和宁渊候下棋,进去伺候吧。” 第12章 恨意   沈星风端着茶盏进了内殿。   肖祁寒一身红黑劲装,束发银簪,凌然坐于允修睿对面,面色肃冷,正与允修睿对弈。   沈星风上前送了茶。   允修睿端起喝了一口,眉头一皱,立刻吐了出来:“糊涂东西,这么烫的茶,是想烫死本殿吗?”   待他看清面前的人,脸色立刻浮上一丝鄙夷:“哦,我当是谁这么大胆,原来是沈小将军。"   肖祁寒执子的手僵了一下,又不动声色的把棋落了下去。   允修睿回头继续下棋,一面冷声道:“我幼年常听人夸沈小将军聪慧机敏,样样精通,无所不能,不如请小将军看看,这一盘棋,谁的胜算大?”   沈星风的棋是十多年前一位老道教的,只淡淡扫一眼,便知是肖祁寒的黑子胜算大些。   可沈星风偏偏道:“殿下占上风。”   允修睿冷笑:“我自知棋艺不如祁寒兄,如此说简直笑话!”   沈星风抬了抬下巴,眼神冰冷:“棋艺好又如何?像殿下这样的人,一出生就高贵无比,宁渊候就是棋艺再好,也不敢赢殿下,不是吗?”   允修睿眉头皱了一下,又见沈星风笑:“这就好比有些人的身份,无论后天怎么身居高位,怎么华服加身,也一样掩盖不了娼,妓之子的事实,璞玉就是璞玉,而烂橘子,永远都只会是烂橘子。”   “啪。”   肖祁寒手里的棋子不轻不重的落在了棋盘上,一双眼里浓浓的黑气不断翻涌。   修长的手,青筋愤然突起。   允修睿怒目圆瞪:“放肆!季公公!"   季公公忙的从外面走进来。   “你们是怎么调教下人的,还不带下去!“   “殿下恕罪....   季公公忙的拉着沈星风退了出去。   允修睿小心翼翼的抬头瞥了一眼肖祁寒:“祁寒兄,那贱奴的话,你不必当真,这大齐国,无人敢轻看了你!我.....我.....也是崇拜祁寒兄的。”   肖祁寒起身:“殿下,我先回去了。”   肖祁寒跨出门,就见沈星风被两个太监压着跪在院中的桃树下。   另外一个太监,正在掌他的嘴。   肖祁寒蹙眉,阔步走过去。   季公公弯腰:“侯爷。”   肖祁寒挥挥手,示意他们先退下。   太监松开了沈星风。   沈星风脸上有几个清晰的巴掌印,嘴角渗出血丝,他用手背蹭了蹭,眼神冷冷的扫了一眼肖祁寒。   “你很喜欢挨打是吗?”   沈星风挪开视线,不去看他。   "三年了,训刑司挨的鞭子还没有让你学乖是吗?”   沈星风见不惯他这虚情假意的模样,一面怜悯,一面却叫人暗中毒死自己。   抬眸剜了他一眼,沈星风扯出一抹冷笑来:“又不是打你,关你屁事。"   肖祁寒呼吸收紧,“星风,你恨我是吗?”   沈星风跪的笔直的身体,一点点的松懈,他盯着肖祁寒,良久的沉默后,才低下脑袋,苦涩的笑了笑:“恨你.....我恨你什么呢....   "恨你找人奸污我?恨你逼我母亲和长姐自尽?还是恨你在家国有难时,选择背叛旧主,投入敌军的阵营,一手扶持着一个乱臣贼子登上皇位?还是恨你....找人毒死我。”   沈星风顿住,又忽然笑了,没笑多久,他的脸色再次冷下来:“滚吧,肖祁寒,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你,你和你那个妓女母亲一样,都叫人无比恶心。”   肖祁寒手里的折扇几乎要被捏断,“沈星风,当日是你非要赶走我母亲,致我母亲惨死.....   沈星风猛然抬头:“肖祁寒,你听着,我沈星风从不后悔我所做的任何一件事。”   肖祁寒眼泪弥漫起一股浓浓的凉意:“你....”   “滚。”沈星风狠狠的扭开头。   肖祁寒面色铁青,不再犹豫,拂袖而去。   走出盛明宫,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第13章 平安   沈星风被两个太监反剪双手,立于他身前的太监髙抬起手,狠狠的甩在沈星风的脸上。   肖祁寒忽然觉得脸颊灼痛。   盛明宫新来的小星子不得六殿下喜欢。   这个消息迅速在盛明宫的宫人间传开   了。只知道,小星子得罪了六皇子,刚来头天就被按在树底下噼里啪啦的掌嘴。   沈星风顶着张红肿的脸进屋时,满屋子的人都"嘻嘻哈哈”看他的笑话。   一沈星风也没什么反应,掌嘴三十可不是玩笑,那些太监又是下了狠手,他整张脸先疋剧烈的疼,然后是麻木的知觉,再然后就是密密麻麻针尖扎的灼痛。   在这里也不指望能拿到药,允修睿不继续折磨他他就烧高香了。   沈星风就在一片哄笑中脱了鞋子,钻进被窝里的,争分夺秒的补眠,这靠窗的位子又冷又潮湿,他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沉沉的闭上眼。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人轻轻晃醒。   "孩子,孩子?醒醒。"耳边的声音沙哑低沉。   沈星风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个老太监站在他的榻下。   "什么人?"   老太监才从怀里掏了样东西,居然是一个雪白冒着热气的大馒头。   沈星风许久没进食,胃几乎是瞬间就起了反应,一阵阵的紧缩,痉挛。   老太监把馒头塞在沈星风的手里:“孩子,快点吃吧。”   沈星风怔怔的看着他,有些迷惘:“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好?"   "七年前,我曾因犯错要被罚去训刑司,是小将军您路过救了我。要不是小将军,也许我早就死在训刑司了。“   沈星风想了想,垂下眸光:“我记不得”   '小将军那时候年龄还小,记不得是正常的。"老太监语气匆忙:"我不能来内殿太久:孩子,这里午时和酉时放宫人的饭,你下次早点去,不然就只有饿肚子的份了。"沈星风轻轻的点了头。   即便知道放饭的时间,沈星风也不是次次都能吃上饭的。   小星子遭六皇子训斥,没有人讨好他,前一个排队的宫人还能领到喷香的米饭和肉块,到沈星风这戛就只有碗稀稀拉拉的粥水,上面飘着两根菜叶。   周围的太监皆是用同情又看热闹的目光瞅着沈星风。   隐隐的还有人发笑。   "哈哈,那是喂殿下养的鸡的,畜生吃的东西。”   沈星风面色平静,也不和他们吵,端着碗就离开,走到外面的廊下,靠着廊柱坐下来,低着脑袋一点点的喝。   其实他本该和这群人打一架的,但最近不行。   他不能再受伤。   用来喂畜生的粥味道并不好,几乎是难以下咽,沈星风木讷的抱着碗,把上次没吃完的馒头拿出来,掰了一小块扔进嘴里。   前方传来季公公的声音——   "侯爷,咱们殿下—早就等着您了,您慢点,仔细台阶。”   沈星风一抬头,就见眼前多了个人。   宁渊候肖祁寒一身华贵的劲装,一手执扇,正低头冷冷的看着他。   沈星风嘴里还塞着馒头,就这么狠狠的噎了一下,心口闷闷的疼。   他双手紧紧的抱着那个碗,然后快速的低下月囱袋,不去看肖祁寒。   他曾在沈星风身边整整五年。   沈家将门之风,从不喜奢侈铺张,但对于唯—的儿子沈星风,还是极尽了宠爱,再加上皇帝昌欢,赏赐不断,沈星风的一日三餐,说不上饕餐盛宴,但也是山珍海味花样不断的。   亠这也就养成了沈星风刁钻难伺候的胃。就连当年给沈星风做饭的厨子,还是皇帝特意从江南某地聘来的。   他什么时候连喝—碗狗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烂粥水,都这么津津有味了。   季公公打后面上前:“侯爷,外面冷,您小心着了风寒,快点进去吧。”   肖祁寒点点头,挪开视线,沉甸甸的走了。   季公公这才回头瞪了—眼沈星风:“去,谁准你在这里吃饭的,还不赶紧去伺候。”   沈星风不懂茶水到底是几分烫,这里也没人教他,他很少伺候人,哪怕是在训刑司待过,可伺候人和做苦役,还是有所不同的。   沈星风端了两杯温热的水进了内殿。   允修睿和肖祁寒似乎正在吵架,允修睿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挣的通红。"   "为什么要答应出兵西凉?!”   "西凉地势险峻,那群蛮人还都是疯子!"   他瘦弱的手臂端着托盘,两只钧窑茶盅沉甸甸的往下坠。沈星风的手受过重伤,在个少年如同春竹般生长的年岁里,被硬生生的挑断手筋。   他拿不了重物,光是两杯茶就已经足够让他吃力。   正犹豫该不该在这种时候上去送茶时,肖祁寒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过来奉茶。“   沈星风赶紧上前把两杯茶送了。   允修睿气愤的往椅子上一坐,“年前,李老将军就是死在西凉的,五六万大军据阵,连李老将军的尸首都没抢回来!朝中武将谁不避讳着,祁寒兄你倒好,上赶着   肖祁寒面色清冷的压了一口茶。   “我还听说,你向父皇辞了左相千金的那一门婚事?”   肖祁寒淡淡“嗯"了一声……我是要去打仗的人还不知几年回得来,何苦耽误左小姐呢?”   "那左小姐听闻可是京中一才女。“肖祁寒笑:“不如,我去帮你向陛下讨去做王妃?”   允修睿脸色一红,拖着下巴嘟嚷:“祁寒兄你别乱开玩笑,我还小着呢。我就是想不通祁寒兄你为什么非去西凉不可“   肖祁寒没说话,那一杯沈星风递来的茶,渐渐的见了底。   沈星风离开内殿,神思有些恍惚。肖祁寒要去西凉打仗了啊。   他借口去内务府拿东西,偷偷跑去找了高公公。   "公公,西凉是个什么地方?”   他幼年只听过南蛮北狄,他的两个叔叔就是死在那里的。   高公公把糕点拿出来给沈星风,“那可不是个好地方,会死很多人的。“   沈星风一动不动的坐着,然后忽然想起什么,"公公能出宫帮我求一个平安符吗?”髙公公问:“为何人?”   沈星风淡淡的笑:“一个故人。”高公公盯着他看了会儿没再追问,道:"这个不难,只是要求符的人亲自去才有诚意呢。”   沈星风的眼神暗了暗:“我...出不去。“高公公笑:"这也无妨,你可有什么贴身的东西?”   沈星风想了想,急急忙忙的撩开裤腿,把那颗佛珠解了下来,递给高公公°   高公公低头看了一眼佛珠。   这颗佛珠很漂亮,珠体浑圆明亮,有着岁月的光泽,佛珠上有瘦金体刻了一个小小的“风"字,反面是"岁安”。   它无声的承载着沈氏夫妇对于儿子最好的祝福。   岁安。   岁岁平安。   高公公只觉得这小小佛珠沉甸甸的,叫他握不住:"孩子,你确定给我这个?”   沈星风跪下给高公公磕了个头:"一切拜托公公了。"   沈星风回盛明宫的时候,季公公正在找他。   "你个死奴才,死哪去了!" 第14章 比武   "殿下身边没个伺候的人,这还了得?我看你是皮痒了吧?还不快进去伺候,等晚上我再收拾你。”   季公公的拂尘重重的在沈星风脑袋上点了两下。   沈星风也不说话,揉揉头,面无表情,端起茶杯进了内殿。   季公公在他背后咬牙:"小畜生!茶要七分烫!”   允修睿今日心情不好,一张脸乌黑,堂下跪着个年轻的男人,着一身黑衣,佩刀,杀伐气很浓。   这是个练家子。   大概是潜伏在这宫墙中的皇家暗卫。   见沈星风进来,那人很快起身,“嗖”的消失在沈星风的视线中,不见了踪影。   沈星风把茶摆在了允修睿的面前。   允修睿抬眸扫了他一眼:“你去哪了?”   沈星风眼神盯着脚尖:"逛逛。"   允修睿冷笑:〃放肆,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想逛就逛?”   沈星风不卑不亢的看着地下:"不容我逛我也逛过无数回了,就是殿下您这盛明宫屋顶上的瓦,我也抠下来和泥巴玩过几回,殿下要是嫌奴才脏了您这地,何不禀明陛下,拆了这大楚的旧宫墙,重新盖一座新的呢?”   允修睿胸口剧烈起伏,盯着沈星风,血红的眼底密匝匝的浮上几分冷意,他点点头,笑了:“沈小将军真是伶牙俐齿,难怪当年名动京城。”   他低头,抚了抚手指上的一枚白玉扳指,抬头笑:“听闻沈家世代骁勇,沈将军更是男儿本色,虎父无犬子,他的儿子也一定差不到哪里去,本殿今日真的想好好领教领教。”   沈星风肩膀僵了一下,刚抬头,就听见允修睿一声令下:"十四。"   那先前消失的黑影,几乎是一瞬间落在了殿内,恭恭敬敬的跪着:"参见殿下。”   允修睿站了起来:"这是本殿身边最优秀的暗卫,顾十四,年纪比你还要小上半岁,算起来你们是同龄人,沈小将军自幼习武,想来你们差不到哪里去。不如,比试一场?"   沈星风眼神轻轻的晃了晃。   三年前,他被挑断手脚经脉,活生生被废去了一身武功,他如何会是一名受过专业训练的皇家暗卫的对手?   允修睿捕捉到他眼底的不安,笑:“沈小将军这是怕了?要是怕,就跪..…”   沈星风直接打断了他;“那就来吧。”   允修睿猛然怔住了。   就连地上跪着的顾十四,也不由的偷望了一眼沈星风。   一把锋刃冰冷的佩剑被扔在沈星风脚边。   沈星风弯腰,把佩剑握在手里,攥的紧紧的,胸口一团火,一点点的被燃起,如四月春风燎过野原,一发不可收拾。   他忽的回忆起,好像也是这样一个春天,父亲把年幼的他第一次抱去练武场。   远处操练的士兵发出震天的呐喊,父亲的目光灼灼滚烫。   “星风,我沈家热血男儿,当忠于国,忠于君,忠于心。为父今日起教你习剑,不求你成顶天立地之人,只希望在未来的有一天,你有了想要保护的东西,你手里的这把剑,能护它一世平安。”   沈星风呼吸急促的拔出了剑,寒光森森的刀沈,映出一张苍白的脸,沉寂在骨子里的热血重新沸腾,他一甩手腕,绕出一圈漂亮又凌厉的剑花,剑锋直指顾十四:"出招吧。”   顾十四一愣,旋即抽出佩刀。   沈星风咬牙撑过了九个回合,在转身时被顾十四的剑锋,刺穿了肩胛骨,钉在了殿中的雕花长柱上。   鲜血染透了沈星风的太监服,顺着剑锋一滴滴的往下滚。   顾十四鹰隼般盯着他:〃你不是我的对手。”   沈星风嘴唇颤抖,脸上带着失血的苍白,细弱的手握住剑刃,猛然把剑从自己都身体里拔了出来。   那一个血窟窿汨汨的往外冒血,沈星风身体晃了两下,站住了。   允修睿不堪忍受这满屋的血腥味,"退下吧,”   沈星风眼前发黑,转头一步踩出一个血脚印来。   允修睿扭头看顾十四:“你和他交手,如何?〃   顾十四收刀,跪下道:〃他武功功底很好,只是没有丝毫内力,伤不到人。”   "如果他有内力呢?“   顾十四眉头缩紧。   一个没有丝毫内力的人,居然在他的剑下走了将近十招。   顾十四低头,“若有内力,他的武功绝不在属下之下。"   允修睿眼神沉了沉,不知是想到什么,沉吟:“都退下吧。”   沈星风一回到房间,立刻就晕倒了。   身下聚了一滩刺目的血,回房间偷懒儿的小太监阿福一脚踩到个人,低头一看满脚的血,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忙的飞奔去找季公公。   季公公冷眼看了阿福一眼:“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去太医院取点药来不就行了?”   靠着太医院的药,沈星风身上的那个窟窿怎么也堵不住,整个人白的就好像透明了一样,身体都冷了。   阿福年纪小,没什么坏心,他估摸着沈星风活不过今晚,泪眼巴巴的坐在床边给沈星风搓手。   两只手都搓红了,沈星风身体却越来越冷,一点也见不得热。   这屋子里的其他太监嫌晦气,跑到隔壁屋挤挤睡了,就阿福一个人陪着沈星风。   天色沉下来的时候,沈星风忽然醒了。   阿福又惊又喜:“你醒了!你渴不渴?”   他慌忙要给沈星风去倒茶。   沈星风拉住了他。   阿福见沈星风面色染了两分红,眼神也是清醒的神智,心里一冷,心道这肯定是回光返照了。   果然,就听沈星风说:“拿我的月钱,给我买一身蓝色的衣服,剩下的......你留着吧,不用安葬,就把我扔在乱葬岗,叫野狗吃了就行。”   沈星风说完,就闭上了眼睛,气息都弱了。   阿福“呜哇”一声哭出来。   哭着哭着,只觉得后颈猛烈的剧痛,那哭声还半梗在喉咙里,整个人就已经轰然倒了下去。   黑暗里的人影轻轻打横抱起了沈星风,动作温柔缱绻,声音却咬牙切齿:"叫野狗吃了……沈星风,你怎么那么狠心......” 第15章 祭日   肖祁寒抱着他一路出了宫.   宁渊侯府万籁倶寂,上夜的小厮缩在廊下打盹儿。   肖祁寒抱着沈星风进了屋,明阑侍卫垂手立于房内,见到他的主子带着个奄奄一息的人回来,眉间一点点蹙紧了。   "明阑,去冬药堂请齐大夫过来。”   肖祁寒小心翼翼的把沈星风放在了自己的金丝软塌上。   明阑犹豫,"主子,齐老先生这个时辰,怕是早就歇下来了。不如去请齐老先生的徒弟....”   "不行,一定要齐老先生亲自过来,我信不过其他人的医术。”   肖祁寒看着沈星风肩胛处的血窟窿,干涸的血渍凝成一片刺目的污黑,心脏紧缩。   该有多疼啊,星风。   明阑领命而去。   不多时,带回了年过六旬的大夫。   "齐老,请你不惜一切代价的救活他。”   齐大夫上前瞅了一眼床上的人,三分睡意和困倦,顷刻间散去。   他摸到沈星风的手腕,两根手指轻轻的按在了沈星风的脉搏处,冷飕飕道:“活不成了,早点准备后事吧,”   肖祁寒一口血气翻涌,险些呕出血来,又惊又惧:"先生!”   "你叫我也没用。”齐大夫脾气不好:“折磨成就剩一口气,你让我怎么救?!啊?你当我华佗转世?”   肖祁寒咬紧牙齿沉默了。   片刻之后,他忽然从床侧起身,“噗通"一声给齐大夫跪了下来。   "侯爷....."明阑惊诧的看着肖祁寒。   齐大夫叹气,回到桌前,摊开明纸,笔尖"唰唰唰”写了张药方。   "去抓药吧,务必把药给他灌下去,要是连这个都没有用,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深更半夜,齐大夫一刻也不想多待,扔下药房,匆匆而去,   肖祁寒从地上站起来,抓过药房,匆匆瞥了一眼,递给明阑:"快点去抓药。”   明阑低头:"是。”   明阑抓了药回来,一道黑影“嗖一一"的从他的头顶急速掠过。   一般人或许察觉不到,可对于皇家暗卫出身的明阑来说,要发现这个人并不难。   明阑停下,仰头看着廊上夜空挂着的明月,道:“十四,你还不出来吗?"   语毕,廊下跳下一个人,正是顾十四。   他挂着一丝笑:"明阑,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明阑冷笑,"这话该我问你,身为六皇子的暗卫,私自离开岗位,视为失职。"   "想不到你离开暗卫司这么多年,还总是把这些话挂在嘴上,真是无趣。”顾十四跳上了一棵树,懒洋洋的歪坐着,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明阑:“你家主子带走了殿下身边的一个奴才,我特意来看看,不行吗?"   他瞥了一眼明阑手里的药,笑了两声:“前四大暗卫之首的明阑大人居然去给一个奴才抓药……你主子可真是宝贝他,在他眼里,为他出生入死的你算个屁。”   明阑骤然抓紧了药包,冷飕飕的:"滚。”   顾十四勾唇,拍了拍手,轻飘飘的跃上了屋顶。   “十四。”明阑仰头看着他,"帮我做一件事。”   顾十四摸着自己的佩刀,忽然想起沈星风溅落在上面的鲜血,笑了笑:“我明白。”   ……   沈星风喝不下药。   肖祁寒捏着他的下巴,药灌进去多少,沈星风就吐出来多少。   肖祁寒急了,把碗一摔:"再去煮!”   明阑捧着碎碗一声不响的退了出去。   肖祁寒抱起沈星风,肩膀上的伤已经止了血,可他的身体还是冷的像冰块,   肖祁寒牙齿发颤,俯下头轻轻的细吻沈星风的眉眼。   —寸一寸,一点点的吻他。   "不吃药怎么能好起来?我不准你死,你听见了吗....”   "这三年的每一分每一秒,我做的每一件不得已的事情,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死,我不许你死!”   回来送药的明阑闻见这话,眸光泛了几分寒意。   肖祁寒重新接过药,递到沈星风苍白的唇边。   “星风,后日是什么日子你还记得吧?后日是你爹娘,长姐的死祭,你还没有给他们烧纸钱,你怎么能死?你还没找到妹妹..…   "咳咳!”怀里的人重重的咳嗽了两声,蜷翘的睫毛抖了两下,颤颤巍巍的睁开了眼。   "你醒了?来,喝药。”   肖祁寒大喜,温柔的将药一点点的给沈星风喂下去。   沈星风声音干涩,"我为什么会在这?被人知道了的话.....”   "不会有人知道。”肖祁寒的眼眶红了,喉咙堵了两下,"我不去的话,你就死了。”   沈星风笑了两声,"你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吗?”   "那也得死在我的手里。”   肖祁寒张口咬在了沈星风的肩膀上。   明阑立在廊下,面色复杂的听着屋内传来的阵阵声响。   起先是沈星风的挣扎,然后是小声的痛呼和求饶,再到后面,就听不见沈星风的声音了,只有肖祁寒粗重的喘息和有节奏的碰撞声。   明阑离开暗卫司多年,那抹被隐藏许久的杀意和嗜血,在这个夜晚,忽然又如同春日野火,烧过一整片原野。   ……   天明时分,肖祁寒将沈星风悄悄送回了盛明宫。   沈星风昏昏沉沉的睡着,阿福醒来后,只当昨晚是一场梦,揉了揉脖子,准备去找季公公帮沈星风告个假。   谁知门一打开,季公公就站在门口。   阿福心脏一沉:"季公公,奴才正要找您的,小星子他..…:   季公公把阿福一脚踢到了地上,“滚开。哪有你说话的份。”   他走到塌前,将还在昏睡着的沈星风从上面拽了下来。   沈星风摔在地上,伤口剧痛,一下子醒来。   季公公一脚踩在他的肩胛骨处,“滚出来,殿下有事问你。”   沈星风艰难的扶着地,揺揺晃晃的站了起来。   允修睿正在殿内等他。   沈星风面色苍白,没什么力气,在他面前跪下:“奴才扣见殿下。”   允修睿屏退了左右,恨不得要掐死他一般:"沈星风,昨晚你去见了什么人?!”   沈星风没有隐瞒,"肖祁寒。”   "好啊,你还敢承认?你可知道,祁寒兄和你私下会面,会是什么后果?”允修睿气的眼神发红,“如果我告诉父皇,肖祁寒就会立刻被下大狱!不死也是被流放!你们好大的胆子!” 第16章 平安符   沈星风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   允修睿如同一只躁怒的狮子,来来回回的走。   沈星风被晃的头疼,索性闭上了眼睛,声音嘶哑:“以你和他的关系,你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允修睿停下了,冷笑:“本殿不说,就没有人知道吗?你知道这盛明宫多少双眼睛多少张嘴?有没有三哥安插过来的人?”   沈星风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允修睿面色苍白的往椅子上一坐,神色呆滞:"如果三哥的人知道了,说不定折子都已经递到父皇那里去了,到时候……”   “是我勾引他的。"   冷肃的声音骤然打断了允修睿的话。   允修睿一怔,"你说什么?”   沈星风喉结轻轻的滚了滚,眼底密匝匝的浮上些许的红丝,“我说,是我勾引了宁渊候,是我不堪忍受如今的奴役生活,怀念过去锦衣玉食的日子,所以,所以…”   沈星风挺直了背,跪的端正:“殿下,如果他日东窗事发,请殿下切勿冤枉宁渊   候,他是无辜的。"   允修睿眼神一点点的沉寂了下来。   端起面前的杯盏轻轻的啜了一口,这才冷笑了一声。   “如何证明?"   沈星风背脊凝了一秒。   然后一点点的脱下了单薄的外衣。   苍白病态的肌肤上,是层层叠叠的伤疤,棍伤,鞭伤,各种针眼,肩胛骨处的绷   带被血水染红了一大片。   密密麻麻的欢爱红痕布满了少年遍体鳞伤的身体。   允修睿怒不可遏,抓起杯子重重的朝沈星风砸去。   “下贱。”   碎片飞溅,从沈星风的脸颊划过,瞬间割裂出一条细小的伤痕。   沈星风面无表情的把衣服重新穿好。   "此事和宁渊候没有任何关系,是我不惜出卖身体求他带我走。”   允修睿捏紧了拳:"住嘴,你想让所有人都听见吗?"   沈星风默不作声的低下头。   允修睿呼吸沉沉,一点点的平静了下来。   "好在此事暂时无人知晓。"   允修睿冷眼扫向沈星风:“就只有你知道了。”   沈星风:"我不会说出去。"   “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会闭嘴。”允修睿眼神阴冷:“更何况,你和祁寒兄有着血海深仇,谁知道你会不会出卖祁寒兄?"   "就算你不会主动说出去,万—哪天你落入别人的手里呢?人都说贱骨头,十大酷刑你能撑多久?”   沈星风低下脑袋,一抹苦笑转瞬即逝。   他可以撑的,如果是为了那个人,他死也是不怕的。   “殿下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杀了我。"允修睿笑了出来:"杀了你?不,我不杀你,我有别的办法……季公公!"   季公公立刻从外面进来了,嗓音尖尖又谄媚:"殿下,您吩咐。"   允修睿点了点沈星风:“找滚烫的水,给他灌下去,我要让他永远不能开口说话。”   沈星风身体一僵,抬头愕然的看着允修睿。   季公公已经上前,拖着沈星风就往外走。   沈星风下意识的要跑,门外又来了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将沈星风按在了地上。   嗷开,放开…   沈星风眼睛挣的通红。   允修睿走过来,脚尖轻轻挑起沈星风的下巴。   漆黑的瞳孔飘着浓浓的雾气,刺骨冰凉:“沈星风,你不想保护他了是吗?你的嗓子和他的命,哪一个更重要?”   沈星风整个人被定住了。   他睁圆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允修睿,不多时,紧绷的身体一点点的松懈,脑袋低垂。   从殿内被拖出去,一路上,沈星风再也没反抗。   他如同一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人,全然被人摆弄。   允修睿看着沈星风被带走,唇角勾了一丝冷笑。   "十四,你说这为情所困的人,是不是都蠢的要死?我就吓吓他,他居然真的信了。在你眼里,我也是这么蠢笨吗?“   顾十四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他哪能和殿下相比。”   沈星风被带去了下房。   两个太监反剪住他的手,按着他跪在地上。   季公公端着碗滚烫的还在冒泡的水。   沈星风被人捏着下巴,被迫抬头张嘴,蒸腾的热气里,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别怕,沈星风。   季公公狞笑:“让你给殿下送茶,你总是不知道几分烫,我现在就教教你,十分烫是什么滋味。”   其实过程并不是很痛苦。   疼痛只是一瞬间的事,好像千百把刀划开了他的喉咙和舌腔,剧痛过去,就是一片深深的麻木。   可难熬的是后面的日子。   麻木散去,痛感重新席卷而来。   嘴里生了密密麻麻的水泡,痛的几乎合不上,沈星风只觉得有一团火从他的喉咙顺着气管往上烧,昏昏沉沉的睡。   阿福从问小厨房的宫女姐姐讨了一小碗粥,捧到沈星风面前。   沈星风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哥,你吃点吧。"   沈星风摇摇头。   他太疼了,嘴巴一动就撕心裂肺的疼,更不要说吃东西。   阿福抹着眼泪:"不能不吃东西的,不吃东西你会死的..…"   他不管沈星风疼不疼,把粥吹吹凉,硬是给沈星风灌下去。   沈星风身体痉挛,猛然抓住身下的被子,额角青筋暴起,冷汗不停的往下滚。   阿福呜呜的哭:“哥,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沈星风痛到麻木,瞳孔都有点散开了。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喜欢同—个人。   因为他们曾经都是一样的人。   顾十四从外面回来,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允修睿皱眉:“手里是何物?”   "太监府高公公偷偷摸摸送来的,说是......给沈星风的东西。"   允修睿皱眉:"拿来。”   那是一只平安符。   正面用金笔画着符文,反面用金丝线缝了肖祁寒三个字。   允修睿把玩着手里的东西,忽然笑了。   “十四,备车,摆驾宁渊侯府。"顾十四低头:"何事?”   允修睿笑容明朗:“本殿给祁寒兄求的平安符,想亲手送给他。" 第17章 烧鸡   允修睿带着那一枚平安符,去了宁渊侯府。   “祁寒兄。”他走到桌前,低头瞥了一眼桌上,有些惊诧:“祁寒兄你又怎么抄起佛经了?"   肖祁寒搁下笔,淡淡道:“出征之前,   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打发时间罢了。"   允修睿眨眨眼:“下月初一就是大军出征的日子吧?"   “嗯。”   允修睿把手里的平安符拿出来,递给他:“我特意为你求的平安符,祁寒兄你可一定要戴在身上。”   肖祁寒双手接过,“多谢殿下。”   他毕恭毕敬的态度叫允修睿微微皱了眉,漫不经心的端起杯子压了一口茶,道:"对了,祁寒兄,上次你说那个沈星风和你有仇。”   肖祁寒肩膀僵了一下,偏头看过来。   允修睿温温一笑:"我给你报仇了。"   肖祁寒被在身后的手,骤然捏的死紧,   双眼里黑雾裹着凉意翻涌,却又很快归于一片沉寂。   他同样笑的温和,“殿下何必如此费心呢?“   “祁寒兄的事,做再多也算不得费心,况且我也没弄死他,只是叫人弄伤了他的嗓子而已。”   肖祁寒的指骨被自己掐的一片青白,心脏就好像被人划了一刀,血淋淋的往下低血。   “那就谢殿下了。”   允修睿漆黑的瞳孔盯着肖祁寒看了许久。   内心渐渐犯了几分疑虑。   他表现的如此平静,莫非是真的不在意那个沈星风?   宫中还有事,允修睿不能离开太久,坐了一炷香的时间起身离开。   肖祁寒送他出了侯府,目送着天子皇家气派的马车远远离开,幽邃的瞳孔一点点的染上冰寒。   他头看了—眼手里的平安符,嘴角划出一抹冷笑,直接抛进草堆里。   他回了房,换了一套轻便的夜行衣,刚出门,却被一人直接拦下。   明阑跪在面前,眼神直逼:"主子是要去找沈星风吗?”   肖祁寒:“让开。”   “主子可知道,沈星风为何会受罚?”肖祁寒抿唇。   明阑语态度逼人:“正是因为主子上回把沈星风带回了侯府。侯爷再私下去见沈星风,恐怕沈星风的日子会更难过。"   肖祁寒垂眸冷飕飕的看着明阑:“你是在威胁我吗?"   明阑垂头:“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提醒主子而已。"   肖祁寒攥紧了拳,良久的沉默后,转身将自己关进房间。   ……   沈星风醒在一个傍晚。   他吃力的从塌上爬起来,回头见阿福缩在床头打着盹。   沈星风挪过去,轻轻的推了推阿福的肩膀。   阿福被惊醒,“哥,你醒了?”沈星风喉咙像是被堵着,费力的开口,吐出的声音却像塞满风霜割裂般的嘶哑难听。   “今天是几日?"   阿福眼眶泛红,“哥,你的嗓子…"沈星风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隐隐的灼烧和朿蠣感让他不敢舂咽,他笑了笑,今天是几日?”   “四月初二。”   "初二…沈星风若有所思,翻身下床,从自己床头的枕头里翻出他藏着的黄纸。   阿福凑过来,“哥,你要烧给什么人?"沈星风的眼尾瞬间染红,鼻子酸了酸。   “烧给我爹娘,今天是我爹娘的祭日……。”三年前的这一天,他的父亲战死,母亲殉情,长姐自尽,弱小的胞妹被贼子掳去,不知所踪。   他被五花大绑,供那些乱臣贼子玩弄,后又被硬生生的挑断手脚筋,扔进了不见天日的训刑司。   三年,居然都已经三年了。   沈星风抓着纸钱往外走。阿福万分紧张的跟着他,“哥,你小心一点,宫里不让烧纸钱,抓到了会砍头的。”   沈星风带着纸钱绕到了假山后面的小洞里,在这里,点了黄纸。   然后跪下,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爹,娘,对不起..…:’   星风没用。   沈家满门忠烈,他却像一条狗一样苟延残喘的活着。   就连给你们烧点纸钱,还要偷偷摸摸的。   阿福跪在沈星风的身边,瞥着沈星风眼角滚下的清泪,默默的往火堆里扔纸钱。   明黄色的火堆一点点的熄灭了。沈星风用袖子擦干眼泪,又磕了二个头,起身离开。   季公公正在找沈星风。   “殿下说了,你笨手苯脚,以后不用去殿前伺候了,就留在后院劈柴吧。   阿福纳闷:“咱们的柴火不都是内务府领的吗,干嘛要我们亲自劈?”季公公巴掌冲着阿福就甩了过去,沈星风眼神一敛,闪身挡在阿福面前、沈星风被打的脑袋一偏,嗓子里泛起一股血腥味。   他按住阿福的胳膊,拉着阿福跪了下来,用破碎嘶哑的声音回话:“奴才明白。"季公公走了,阿福气的肩膀颤抖,心疼的给沈星风擦着嘴角的血。   "他太坏了!他太坏了!”沈星风什么话也没说,起身捡起斧头准备劈柴。   阿福年纪小,使不上力,沈星风手上有毛病,也没力气,两个人满头大汗,到了晚间,才劈了小小一摞柴火。   夜深,柴房里没有被子,阿福冻的瑟瑟发抖,沈星风干脆就把劈的柴拿了点了,两个人围在火堆旁边看星星。   “哥,你进宫多久了?”   "三年。”   “我进宫已经五年啦!“阿福有些闷:“我家里穷,爹娘要给我兄长娶媳妇儿,所以就把我卖进了宫,等我攒够了钱,我要走的!我也要回去娶媳妇!”   阿福眨巴眨巴眼睛,“哥,你也跟我一起走!我们房子买在一起,以后一起做伴儿。”   沈星风低头,望着眼前一跳一跳的火。   走?   他要走去哪里?前朝的将军之子,光是这一个身份,就足以把他困在这座深宫高墙里,永不见天日。   阿福说着说着脑袋歪到一边,睡着了。沈星风也正迷迷糊糊中,一块小石头“咚"的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他旋即抬头,只见顾十四坐在墙头,晃荡着两条腿盯着他看。   顾十四很快就跳了下来,走到他面前,把手里的半只烧鸡递给他。   沈星风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淡淡的避开了视线。   “吃吧,没有毒的。”顾十四说着就从烧鸡上撕了条腿,扔进嘴里。   沈星风抬头瞥了他一眼。   "不吃那我就扔了。"顾十四话音刚落,沈星风就已经直接把烧鸡抢了过来,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酥软香嫩的肉香在唇齿间蔓延,沈星风嘴巴塞的满满的,望着眼前的篝火,一边艰难的咀嚼一边“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着眼泪。 第18章 燃烧   顾十四重新跳回墙头,看着狼吞虎咽的沈星风,撇撇嘴:"被我用剑刺伤的时候都没掉眼泪,一只烧鸡就让你眼泪哗哗的。你这人还真的是有趣。”   沈星风埋头大口吞咽,充耳不闻。   顾十四笑了,"沈星风,告诉你一件事,你找高公公帮你求的那个平安符.....”   沈星风瞬间顿住,抬头愕然的盯着他。   “我帮你送给肖祁寒了。”   沈星风目光颤了两下。   顾十四耸耸肩,有些遗憾:“只可惜,他好像很嫌弃你送的东西,看也没看就扔到地上去了。"   沈星风心脏"咚咚”用力的撞了两下。   血管里,血液滋滋流过,被风吹的凉浸浸。   顾十四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直接扔给了沈星风。   沈星风看着落在手里的平安符,心口隐隐扯着疼。   不知道是被谁踩过,上面全是乌黑的脚印和淤泥。   他用爹娘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去换了这个平安符。   原来他最珍视的,也不过是别人弃之如敝屐的玩意。   沈星风默默收紧了掌心。   短暂的寂静后,他走到火堆旁,然后松开了手,把平安符扔了进去。   明亮的火舌将它吞没,连灰烬都看不见,沈星风面色平静的坐回到了原处,低下脑袋,继续吃他的烧鸡。   顾十四勾唇,"你伤心了是不是?”   沈星风摇摇头,“没有。”   "你喜欢他。”   "没有。”   顾十四不信:“要不然你怎么解释你为他求了平安符的事?”   沈星风怔怔的,"因为他能救我出去,仅此而已。”   “呵。”顾十四笑了,"痴人说梦,你啊你.....我劝你还是不要喜欢上他,他是侯爷,你是小太监,他将来是要娶妻生子的,就算能把你从这种地方带出去又怎么样?最多也不过是他养在身边的娈宠。”   沈星风只顾着吃肉。   顾十四见他不回话,只觉得无趣,重新跳下来,走到沈星风身边。   "当奴才未必不好,趋炎附势,见风使舵,也能活的体体面面,不比被人作践来的逍遥快活吗?”   沈星风还是不说话。   顾十四忽然凑过来,佩剑骤然横在沈星风的脖子上。   沈星风刚抬头,只觉得领口一凉――   顾十四居然把他的衣领挑了开来。   肌肤上,大片密密麻麻的吻痕瞬间露出。   顾十四的表情有些揶揄。   沈星风直接把啃了一半的烧鸡冲着顾十四的脸砸了过去。   顾十四鬼叫一声,侧身躲开:“干嘛呀你浪费粮食!以后我可不给你好吃的了。”   沈星风冷飕飕的看他:"离我远点。”   顾十四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背后是睡的呼呼的阿福,他笑:"做这种事舒服吗?"   沈星风用袖子蹭了蹭嘴角的油:“你躺下,我让你知道舒服不舒服。”   顾十四拖着下巴,"你又不是我喜欢的人,我才不给你呢。”   沈星风瞅了也一眼,没说话。   顾十四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又说:"能和喜欢的人做这种事情,应该也挺好的。”   沈星风盯着面前一跳一跳的篝火,渐渐的有些困倦了。   下巴垫在膝盖上,眼皮上下打架。   顾十四忽然问:"那.....肖祁寒是你第一个男人吗?"   沈星风想起训刑司那个阴冷的地牢里,那些在自己身上肆虐的人,忽的一个激灵,整个人清醒了。   火光映着他苍白的脸,清秀俊俏的五官有些隐隐约约。   他沉默良久,然后轻轻轻轻的,摇了摇头。   顾十四走了。   沈星风一个人睁着眼睛,看着篝火一点点的熄灭,临近天明,他把柴火搬出来,继续劈柴、   阿福去前面领馒头,回来时急匆匆的,还先写摔倒。   手里三四个香气四溢的大馒头。   "好多。”   沈星风有些惊讶。   这里人人都知道殿下厌恶他,怎么会给他那么多的吃的?   "殿下今天不在,放饭的和我关系好,所以就多给了我两个。”阿福把馒头塞到沈星风的怀里:"哥,你快点吃,我吃一个就行了,剩下的都给你。”   两个人坐在廊下啃馒头。   沈星风边吃边问:"殿下去哪了?”   "他去见皇上啦,宁渊侯今天出征!”   沈星风吓得手一颤:"今天?”   怎么会是今天?   "好像是侯爷自己要求的,已经封了将军,这个点估计都已经出城门了,殿下和侯爷自来交好,估计会去送他。”   阿福咬着馒头,含糊不清:"其实殿下很不想侯爷走的,西凉兵都是疯子,会死人的……”   沈星风瞳孔缩了一下,慌张的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往昨晚的那火堆走。   他蹲下身,两只手在烟灰碎屑里不停的翻找。   那篝火烧了一夜,还有零星的火石没有灭去。   这般在里面翻找,手一定会被烧伤。   阿福惊的跳起来,"哥!你找什么?!”   沈星风不说话,埋着头,两只手在里面搅动。   阿福急了,按着沈星风的胳膊,眼睛泛红:"哥,都烧了!没东西的!”   沈星风眸光颤了颤,许久之后,才点头:"都烧了.....没事,你去吃饭吧,待会儿还要劈柴。”   两个人劈到中午,有小太监急匆匆的跑过来找沈星风。   "沈星风,殿下找你。”   沈星风不愿意和允修睿接触,但如此的身份悬殊,他也只有听从的份,放下斧头,跟着那个小太监走了。   允修睿让他换了一套小厮的衣服,带着他出了宫。   今天是大齐国右丞顾明幼子顾启木的生辰,皇帝为表天家恩典,特意让允修睿前去赴宴。   允修睿一身华服,坐在马车内,挑起帘子淡淡的望了一眼垂着脑袋走在外面的沈星风。   “你知道本殿为什么要你来吗?"   沈星风连一个眼神都没看允修睿。   允修睿也不生气,他对今天要发生的事情无比期待。   "右丞顾明是前朝旧臣,和你父亲还同朝为官过。”   沈星风冷笑,声音嘶哑扭曲:“他怎可与我父亲相比?"   允修睿哼了一声:"你父亲早就死了,他却成了丞相,你父亲自然比不得他。”   沈星风眼神又凉了几分。   "我听说,你打小就和顾启木不和,还曾经把他倒吊在树上.....”允修睿笑了:"他一定很想见你这个故人。”   沈星风的肩膀僵住了。 第19章 信件   当朝右丞顾明世故圆滑,很会做人,三年前大楚国灭,前朝旧臣有忠烈的跟着殉主,有的选择告老还乡,明哲保身,少部分留下来的,又被多疑的皇帝心生出芥蒂,或遭贬斥,或遭调任,不得重用。   却只有当年的户部尚书顾明,一路攀升,先是把女儿送进宫里当了宠妃,自己又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沈家世代光明磊落,爱憎分明,对于一句话要绕七八个弯子的顾明没一点的好感。   沈星风连带着顾启木也一起厌恶到了骨子里。   允修睿说的那件事,发生在他父亲四十岁生辰那天。   那日顾启木随着父亲来将军府祝贺,长姐身边的大丫鬟秋云花容失色的跑过来,哭着说有人轻薄他。   沈星风顺着秋云手指的方向看,就见顾启木衣衫凌乱的从那边走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   长姐拦着他不让他冲动。   沈星风却不管不顾,一根马鞭,直接把顾启木倒挂在了树上,自己跑去吃宴席去了。   那顾启木一个人在后院哭到嗓子都哑了,才被身边的人发现。   却又不敢说自己是因为什么被挂上的,只能哑巴吃黄连,苦水往自个儿肚子里咽。   如今两个人身份天差地别,他只是允修睿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一番作贱,今日怕是免不去了。   沈星风低着脑袋随允修睿进了顾府。   允修睿虽然还未正式封王,但在这群人里地位最高,一番寒暄后,被请到了上座。   顾启木被他父亲叫来敬酒。   三年未见,他比印象里长高了不少,也胖了不少,裹在初春的锦衣里,墩墩的好像个球。   沈星风尽量低着脑袋,不去和他的视线接触。   允修睿偏头瞅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沈星风,就好像偏偏不叫他如愿那般,"星风,给本殿斟酒。”   许是当年的事情给顾启木留下了阴影,这名字叫他脸上的肉瞬间抖了起来。   盯着允修睿背后那个瘦弱的身影看了许久,瞪圆了眼睛:“可是沈家的那个沈星风?"   允修睿笑呵呵的:"可不是他吗?说来,在座各位有不少还是沈家的旧相识呢。星风,还不快点抬起脑袋,给大家看看。”   沈星风捏紧了拳头,一点点的把脑袋抬了起来。   众人立刻"哈哈哈”的笑成一团。   “还真的是沈行之的儿子啊,都这么大了,怎么现在在殿下身边了?"   允修睿勾唇,“见他还算机灵,就问母后要来在手边使唤了。”   众人惊讶:"那不是净身过了吗?是个太监啊。”   允修睿笑:"可不是嘛。”   “沈行之那个榆木疙瘩,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成了太监,估计得从坟里蹦出来吧。”   沈星风掌心火辣辣的疼,好像隐隐约约渗出了血,下唇被咬出一片苍白。   允修睿皱眉:“星风,还不斟酒?”   沈星风面无血色的走上前,轻轻的端起酒壶,在允修睿的酒杯里倒酒。   顾启木当日被沈星风羞辱,一直记恨多年,如今见沈星风这般,心里自然畅快,"沈星风,你的那个妹妹呢?”   沈星风心脏一抽。   妹妹……   若不是当年,妹妹太过于年幼,母亲狠不下心,这世界上哪里还有他沈星风。   "星风,原谅娘亲自私,你一定要保护好你妹妹。"   母亲自刎前的话历历在耳,可他的妹妹.....   又在哪里呢?   沈星风的思绪正不知飘到了哪里,底下不知是谁扯着脖子喊了一句——   “沈行之的那个女儿当年不是被赏给了霍大人了吗?据说霍大人玩腻了,就把她卖去了青楼。”   "哈哈,儿子成了太监,女儿成了妓子,沈行之怕是泉下不得安宁了。”   好像一团火猛然在心里燃烧起,崩断了他脑袋的最后一丝理智。   沈星风红着眼睛,如同一阵疾风,抓着酒壶往那人冲,要用酒壶砸他的脑袋。   一个人比他反应更快,正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顾十四,他敏锐的不知从哪里闪身出来,一个暗器丢出,击中沈星风的膝盖,   沈星风"噗通——”的一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脸颊蹭过粗粉的石子,一瞬间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两个侍卫冲过去,按住了沈星风的双手,反剪到了背后。   沈星风激烈的反抗,腥红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刚刚嬉笑的男人,很不得要穿透了他。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那人被沈星风阴鸳嘶哑的声音吓到,背后渗出一层的汗。   却又觉得自己怕一个太监实在可笑,因而起身对允修睿行了一礼,“殿下,您身边的太监,好大的架子啊。”   允修睿眉头一皱,不轻不重的开口:"他是没规矩,杨大人不必动气,本殿把他交给杨大人处置,给杨大人出出气好了,只一点,别弄死了就行。”   那杨大人怎么敢动允修睿的人,忙忙拱手道:“殿下言重了,还请殿下给下官主持公道。”   允修睿饮了一口杯中的酒,抬头看顾启木:“启木。”   顾启木挺直了背:"殿下。”   “不如本殿把他倒吊起来,当做给你的生辰贺礼如何?”   一根绳索缚住了沈星风的双手,另外一根缠绕在沈星风的脚上,将沈星风倒着吊在远处刚发芽的柳树下。   血管里血液汨汨的倒流,"滋滋滋”的从耳边划过。   脑袋像是要炸开,眼前的一切都是晕乎乎的。   沈星风迷迷糊糊的喘气,耳畔"嗡嗡嗡"全是杂音。   娘......   为什么要他活着.....   为什么……   顾十四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就躺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晒太阳。   眼皮子淡淡的瞅一眼来人。   "你不是和肖祁寒出征去了吗?又来这里做什么?”   明阑望了一眼沈星风,面色清冷,"侯爷有东西要送给沈星风。”   "呵,沈星风都要死了,你看不见吗?"顾十四一边嫌弃,但还是一边接过了明阑递来的书信,眼皮子眨了眨,"肖祁寒这一仗可要快点打啊,要不然,回来连尸都收不了。”   明阑眉头皱了皱:"十四,你关心他?”   顾十四脸色一白,哼了一声:"我最关心谁你最清楚了。"   明阑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施展轻功飘走了。   顾十四这才起身,晃到沈星风身边,掌风一扫,直接勒断了绳子。   沈星风一下子摔在顾十四的身上,被顾十四轻飘飘的扛了起来。   "喂,别死了,你家肖祁寒给你送信来了。"   沈星风眼皮子颤颤巍巍的睁开了。 第20章 淑妃   沈星风大脑充血,脑袋晕晕乎乎的响,"信?谁的信?"   顾十四把沈星风往一块大石头上一扔,拍拍手把信递过去:“肖祁寒的,看吗?”   沈星风浑浊的眼睛渐渐的清明,劈手就夺了过去。   顾十四手背被沈星风狠狠挠了一下,嗷了一嗓子。   沈星风也不管他,抿着唇,两只手颤抖的把信拆开。   顾十四揉着手背,歪着脑袋要挤过去一起看:“写了什么?也给我看看....."   “哗啦——“   沈星风如同小野猫护食,猛然把那封信抱在了怀里,漆黑的瞳孔乌溜溜的盯着顾十四,警觉又紧张。   顾十四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不看就不看!"   语毕,叼着狗尾巴草飘走了,走了五六米远也才回头指着沈星风,气呼呼的:"没良心的小畜生,我就不应该放你下来。”   沈星风才不理他呢,低头哆哆嗦嗦的把信纸铺平了。   那上面只有短短的两行字。   【活着,等我回来,我带你走。】   落款是一个飒爽的肖字。   沈星风的眼圈忍不住红了。   "这是他亲笔写的吗?”   顾十四的声音忽的从头顶飘来。   沈星风抬眸,冷飕飕的瞥了一眼挂在树上的人,“你真不死心。“   顾十四撇撇嘴,从树下跳下来,拍拍手:"没你固执,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沈星风一点点的抚平信纸的褶皱,然后小心翼翼的折叠好,塞进腰间的口袋中。   怎么不是肖祁寒写的呢?   肖祁寒的字是沈星风亲手教的。   一笔一划,沈星风都记得。   他教他读书,教他写字,教他习武.....   到头来,肖祁寒用从他那里学来的一身本事,把他们沈家逼上了绝路。   顾十四幽幽的盯着沈星风:"他的话你还是不要当真的好,免得到时候,伤心欲绝哦。”   沈星风没说话,只是默不作声的藏好那份信。   回宫后,允修睿罚沈星风跪在院子里反省。   到了傍晚,没有人喊沈星风起来,沈星风也不傻,自己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回了柴房。   他把裤腿卷起来,两个膝盖肿的老高,没有药,他只能用手揉一揉,散散淤血。   深夜,膝盖的刺痛叫沈星风难以入眠,他躺在廊下,悄悄的把那封信拿了出来。   信纸飘着一股淡香,那两行字被沈星风来来回回读了无数遍。   他把纸覆在鼻尖,用力的嗅了嗅,这才安然睡去。   居然是一个难得的好梦。   翌日清晨,阿福把他摇醒。   “皇后来了,季公公喊我们赶紧去接驾呢。“   沈星风是头一回见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女人。   大齐国的皇后是个年逾四十的女人,头戴点翠凤冠,百鸟朝凤华服,明黄色的仪仗站满了盛明宫的前院,数不尽的雍容华贵。   沈星风淡淡的撇撇嘴。   总觉得和从来的萧皇后差的远了。   萧皇后从不让奴才久久跪着,身边也从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   允修睿从屋里一路小跑出来,笑着跪下行了一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面露慈爱:"我的儿,快点起来,仔细地上凉。"   允修睿甜甜的笑了笑,一眨眼间就滚进了王皇后的怀里。   王皇后温和的摸了摸允修睿的脑袋,问他身体是否康健,功课是否仔细。   沈星风跪在一旁的青石路上,抬头看着她们,清冷孤寂的瞳孔,瞬间一软,唇角也勾了几分艳羡的酸楚。   他曾经……也是有娘亲的孩子。   皇后要和允修睿用早膳,沈星风正打算退下,忽然听见皇后婉转的莺声:"有个叫沈星风的,在哪里?”   沈星风一怔,忽的小腿一痛,被季公公给踢着跪倒了。   季公公嗓音尖尖:"启禀皇后娘娘,就是他了。”   沈星风膝盖碎掉一般,疼的眼前发黑,抬头扫了一眼王皇后,默默的咬牙牙关。   “你今天起,就去淑妃那边吧。季公公,带他去淑妃那边。”   允修睿急急的站起来:"母后!"   王皇后一个眼神扫过去,允修睿瞬间不敢言,只能不甘心的看着沈星风被拖走了。   “母后,他是儿臣的奴才...”   "淑妃在皇帝面前指明要的人。"皇后面色愤愤:"你也知道,淑妃现在正得宠,肚子里还怀了龙种,母后不得不给她几分面子。”   允修睿不高兴的放下筷子。   王皇后道:"我的儿,一个奴才罢了,等过段日子,母后再给你挑好的,快别生气了,闹到你父皇那里,又该责怪你不识大体了。”   沈星风被带到了淑妃殿中。   那是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兴许很快就要生了。   侧卧在软塌上,两个丫鬟立在身侧,一个捶腿,一个捏肩。   沈星风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知道本宫为什么要从皇后那边把你要过来吗?”   沈星风还是不说话。   为什么?   他不知道,总归没好事罢了。   淑妃艳丽的脸庞扬起一丝美艳的笑。   "我姓顾。”   沈星风骤然明白了。   原来她是顾明的女儿。   沈星风挺直了背:“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本宫杀你做什么?陛下不喜欢无辜降罪宫人,再来本宫的皇儿即将出生,不宜杀生....”   话未毕,语气忽的一转,陡然尖锐起来。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拉出去打三十板子。”   沈星风被太监拖到门口,忽的又听见淑妃的笑声:"别打死了,还得慢慢玩呢。”   沈星风终于知道真正的杖刑是什么滋味了。   和那日在训刑司完全不同,手臂粗的木棍落在臀骨上的一瞬间,他就痛的几乎浑身经脉全断,喉咙里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   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第二棍又落了下来。   带来成倍的剧痛。   十五杖打完,沈星风就受不住晕过去了。   太监用冰水泼醒他,又打了五下。   这次沈星风怎么也醒不过来了,也幸好免去了后面的痛苦。   迷迷糊糊,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谈话。   "娘娘今天是怎么了,一向是体恤咱们下人的,居然发落一个太监这么狠。”   另一个人回他:"这孩子不知道撑不撑得过去啊。”   "我看悬了,三十板子,就是我们成年的也受不住啊。"   “就今天这样子,我听娘娘的口气,怕是没完呢。"   沈星风觉得那人在自己身边蹲了下来。   他用力的睁开眼睛,咸涩的汗水从额头上滚落,视线一片模糊。   "我说你啊,还是死了好,免得活下来受罪,娘娘不会饶你的。”   沈星风轻轻动了动身体,右手挪到腰间,触碰到那一块折疊的硬物,攥紧了。 第21章 饥饿   “不能死.....我不能……死…”   嘶哑的喉咙挤出破碎的音节。   “你这是何苦呢?”两个太监叹气。   沈星风眼皮子睁开又落下,意识起起伏伏:“我要等他……等他回来,带我走…"   “他是谁?”   沈星风晕过去了。   两个太监心善,见他年纪小,怪可怜的,偷偷给沈星风灌了一些米粥,沈星风夜里发了烧,迷迷糊糊看到他娘亲和父亲。   父亲穿着一身盔甲,母亲一袭红衣,笑容温婉。   “星风,我们接你来了。”   他在半梦半醒里忽然痛哭。   爹,娘,星风想活着。   父母的身影渐渐散去了,沈星风熬过了三天,整个人瘦了一圈,终于挺了过来。   身上的伤没有药医治,走起路来总是一腐一拐的。   沈星风跪在廊下擦地板,前方两个太监聚在一起小声聊天。   “有件奇事可要说给你听听。”   “什么?”   “宁渊候之前不是定了相爷家的左小姐吗?"   沈星风的耳朵—下子竖直了。   “后来宁渊候要出征打仗,说是怕耽误了左小姐,就把亲事给退了,皇帝后来为了安抚左家,又另指给了北宁王……可没想到这左小姐倒是个情种,说非宁渊候不嫁!至今还待字闺中呢。”   沈星风心脏一点点收紧,忍不住问:"他们会成亲吗?”   那两个太监都笑了:“原来你会说话啊,我还当你是小哑巴呢,就是你这声音也太难听了点。"   沈星风低头。   “左小姐一往情深,又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女,温婉秀丽,哪个男人能拒绝啊。”太监笑成团:“怕不是等宁渊候班师回朝,好事就近了!”   沈星风脑袋垂的更低,小声说:“他不一定会娶的。”   太监耳尖,一下子就听到了,惊奇的瞪大了眼睛:“放着大美人大才女不娶,难不成还会娶你啊?且不说你是个男人还是太监,就是个女人嘛……嗓子坏了,走路一痛拐的,你就看看你的手,牵着也叫人倒胃口。”   沈星风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   幼时他的手是十分好看的,十根手指水葱似的,修长笔直,常年练武使剑,因而虎口有一层茧,添了男人的英气和力量感。   可如今.....   这手却布满了粗糙的裂纹,皴裂肆溢,还有冬日生出冻疮留下的散不去的疤痕。   别说牵着倒胃口,他就是自己看着也觉得难受。   沈星风如梦方醒,像被蛇咬了—口,快速把自己的手往宽大的袖子里缩了缩。   沈星风在淑妃的辉春宫过的很艰难。   他隔三差五的就会挨—顿毒打,淑妃罚他是没有任何理由的,他也从不反抗,每次宫里传来。辟里啪啦棍棒击打肉体的声音,外加哀哀的抑制不住的惨叫,宫外路过的小太监小宫女们都会歪歪脑袋,和宫门口的人搭话。   “小星子又挨板子了?”   宫门的太监挑挑眉:“可不是嘛吗,命可真够大的,这都死不掉。”   熬过了六月,淑妃就不怎么刁难沈星风了,沈星风的日子也才终于好过一些。   因为淑妃要生产了。   辉春宫上下都猜那是一个皇子。   淑妃乐的合不拢嘴。   七夕这天,理春宫上下忙碌了—夜,淑妃的惨叫响彻天际,临近黎明十分,有产婆出来贺喜。   恭喜皇上得了个公主。   公主封号永安,皇帝倒是喜气洋洋,然而整个辉春宫满宫却气压低沉。   和沈星风交好的小路子拉了拉沈星风的袖子,要他最近小心点,提前往屁股上塞些厚点的垫子。   淑妃生了个没用的公主,肯定要找人撒气的,沈星风就是头一个出气筒。   淑妃出了月子后,终于能下床移动了。   这天几个嫔妃来探望淑妃,话里话外嘲笑淑妃生了个公主。   公主能有什么用?   没有皇子,在皇宫里就永远没有依靠。   淑妃气的脸上的妆容都在抖,等这些嫔妃一走,一腔怒火没处发,立刻叫人把沈星风给带了过来。   沈星风自知这一顿打逃不过,低着脑袋闷不吭声。   淑妃凤眼怒目,指着沈星风,"你个扫把星!就是因为你,本宫才会生个公主!之前太医都说本宫怀的是个皇子!都是你害的!”   “怪不得皇后那时候那么大方,她早知道你是个扫把星了!故意要你来害本宫!”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沈星风讽刺的勾了勾唇。   淑妃瞥见他的神色,气的一巴掌拍在桌上,“来人!来人!"   两个宫女从外面跑了进来。   “娘娘您吩咐?”   "把这扫把星给本宫关起来,除了水,不准给他送吃的,再告诉宫里其他人,谁敢暗中帮他,就等着去训刑司当苦役吧!”   沈星风被两个宫女关进了柴房。   这三年来,沈星风始终觉得饥饿,他只有十七岁,最应该长身体的年纪,却顿顿不得温饱。   饿肚子的滋味并不好受,沈星风宁肯被打一顿,也不愿意饿肚子,那种滋味像是身体里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咬你的骨血,撕扯你的软肉。   饥饿感无孔不入。   生生的熬到第三天,沈星风终于撑不住了。   他走到柴房门口敲门,不多时传来小路子的回声。   "对不起,娘娘说不准给你送吃的,我不敢....”   沈星风胃里一阵痉挛,靠着门捂着胃,一点点的滑坐下去,气息有些乱:“没……关系……”   “你.....你还好吗?”   沈星风眼前泛黑,手脚不自觉的发抖。   他连回小路子话的力气都没有,一点点一点点挣扎着挪回了墙角,疲惫的合上眼睛。   他已经很努力的在活着了。   他好想念,这座皇宫高墙之外的蓝天和空气。   他好想回家。   所以,你还要多久回来?   沈星风努力睁开眼,卷起自己的袖口,对着那细弱的胳膊,张嘴咬了下去——   尖锐的刺痛伴随着浓浓的血腥味蔓延。   腥甜的液体被沈星风贪婪的吮吸,一滴不漏的吞咽进肚子里。   沈星风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流。   ……   九月,大齐军队大败西凉军。   终于班师回朝。 第22章 成婚   得知消息时,沈星风正昏昏沉沉的睡在柴房里。   三个月,他被关在这里,不见天日的囚禁着。   在饿了他七天之后,淑妃每日会派人给他送一次吃的。   那不能算是食物,只是残羹剩饭搅拌在一起的混合物。   沈星风就靠着这难以下咽的东西,努力的活着。   小路子有时候会偷偷的过来,从柴房的破窗里塞一些馒头和窝窝头给他。   淑妃身边的大丫鬟会在借来替淑妃看他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往沈星风掌心塞一些肉干。   可这样的机会终究不多,沈星风在这三个月里,瘦的几乎脱了形,瘦削的身体单薄的像是枯叶一吹就碎了。   就连小路子都不止一次的掉眼泪,"啊你,还撑着干什么?不如早点解脱了罢!”   "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告诉我吧,星风。”   沈星风呼吸微弱,喉咙里传来嘶哑的鸣。   吊着最后一口气,就是不愿意咽下去。   小路子想,他一定是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   "嘟嘟嘟"木窗传来轻微的拍打声。   是小路子递食物进来的暗号。   沈星风微微抬头,果然就见一个馒头被扔了进来,白花花的馒头咕噜咕噜,染了一层的灰。   沈星风把外面的那层弄脏的皮撕掉,掰着一小块一小块的塞进嘴里。   小路子又扔了一样东西进来。   居然是用纸包着的半只烧鹅。   沈星风瞪圆了眼睛。   肉!   他咽咽口水,几乎怀疑外面的人不是小路子,声音嘶哑:“小路子?"   小路子细细的声音飘了过来,"哎!小星子,那烧鹅你看见没有?”   沈星风抱着那喷香的烧鹅,"淑妃要你毒死我吗?”   "什么啊?!"小路子好似要抓狂,声音高了几调,又怕被人发现,低低的说:"肖将军大败西凉军,凯旋而归,陛下龙颜大悦,特在曲江设宴,淑妃娘娘侍宴去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   沈星风心脏险些凝滞,居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扑倒了好几下,艰难的走到窗户边。   他觉得自己浑身冰冷,内里的血液却在奔腾燃烧,声音抖的厉害,“是.....肖祁寒?”   "哪还有第二个姓肖的将军呢!”   小路子赞叹了一句,又催:"哎,你快点吃啊,今天娘娘不在,你还想吃什么?我都能帮你弄来!"   隔着一堵墙,一扇窗,小路子看不见屋内的人。   那个瘦骨嶙峋的少年,泪流满面,怀里抱着半只烧鹅,缓缓的跪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是对谁,郑重地叩了个头。   “谢谢您,保佑他平安…”   "小星子?"   沈星风再次走回窗户边:"小路子,如果我有机会离开这,我一定也带你走。”   还有盛明宫的阿福。   小路子"噗嗤"嘲笑:"你白日做梦吶!像我们这样的,就等着一辈子老死宫中吧!“你还想走?”   沈星风摇摇头,眼里熠熠亮着光,粼粼光芒闪烁。   轻轻的笑了。   他会来的。   沈星风狼吞虎咽的吃完东西,又拜托小路子给他送了水和梳子,干净的衣服,简单的把自己梳洗了一番。   他知道自己现在很不好看。   瘦的没了形,满手的伤,脸上还有没散下去的鞭痕.....   但他还是想把自己弄的干净一点。   这天傍晚,沈星风听到外面的动静。   急匆匆的跑到窗边,扒着窗户往外看   淑妃气冲冲的在丫鬟宫女的簇拥里回了房。   沈星风的目光微微的黯淡了几分。   庆功宴.....   结束了吗?   这个夜晚,沈星风没有睡觉。   两只细弱纤瘦又伤痕累累的手,紧紧抓着窗户破旧的木栏,目光从那缝隙里凝望过去,期待着无声的等待着。   月光明媚安宁,从缝隙外偷偷的溜进来,照在沈星风的身上,在柴房湿冷坚硬的地板上拖出一条孤独的身影。   等他见到肖祁寒,他一定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   把他的心思告诉他。   他能活到今天实属不易,他和肖祁寒之间不该再有误会。   然而直到天明,肖祁寒还是没有来。   第二天,第三天,第七天.....   肖祁寒仍旧没有来找他。   沈星风不再扒着窗户等了,九月末的天气,一天天的冷下来,沁骨的凉意,无孔不入的往沈星风的膝盖里钻。   沈星风把自己蜷缩在墙角,手里抓着几个月来已经偷偷看过无数遍的信。   肖祁寒的字温柔又坚决——   【活着,等我回来,我带你走。】   小路子在外面急急地拍门,压着声音,焦急万分:"小星子?你怎么不回话了!沈星风?你怎么了?”   沈星风眼眶泛红,脑袋深深的埋在膝盖里,抱紧了自己。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听到柴房的门被人踢了开来——   "肖祁寒?"   他迷迷糊糊的冲着来人喊了一声。   亮光中的人影变得一点点清晰,允修睿冷冷的看着他,"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是谁。“   沈星风眸光颤抖,脑袋又低了几分。   允修睿瞥见他手里捏着的信,"十四。”   顾十四从门外闪进来,轻轻地把那封信呈到允修睿的面前。   允修睿扫了一眼,"你居然信了?”   允修睿"哈哈"的笑出声来:"果然是全天下最笨的蠢货!"允修睿把信纸团成一团扔给沈星风,对顾十四使了个眼色。   顾十四揪住沈星风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放开我。”   沈星风声音干涩。   允修睿走到沈星风的面前,勾唇:“你一直在等他回来吧?觉得他回来就能带你走?沈星风,本殿拜托你动动脑子行不行?他凭什么放弃他一生的荣华富贵,去救一个戴罪的贱奴?"   沈星风脑袋"嗡嗡嗡”的响。   是啊。凭什么?   沈星风,你又凭什么放弃荣华富贵,保了他一世的平安?   沈星风忽然糊涂了,他推开顾十四,弯腰要把地上的纸团捡起来。   允修睿冷笑:“既然你想见肖祁寒,本殿就满足你的心愿。”   允修睿唇角的弧度凉飕飕的:"沈星风,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沈星风怔怔的看着允修睿。   呼吸几乎凝固。   允修睿目光绵长:"今天,是肖祁寒娶亲的日子。他.....成婚了。” 第23章 喜糖   沈星风怔怔的看着允修睿。   他好像是没听懂,又好像是不愿意相信。   苍白的笑了,轻轻的摇了揺脑袋。   允修睿眼底全是讥讽。   他不再和沈星风废话,带着他离开。   马车从这座前朝宫殿的正阳门疾驰而去,约摸一炷香的功夫,从外面便传来了丝竹管弦和鞭炮的喧嚣。   沈星风被拖着从马车上摔下来。   气派典雅的宁渊侯府就在视线的不远处。   漂亮大气的正门口,悬挂着一排鲜艳喜庆的大红灯笼。   大齐王朝,娶正妻都是在晚间,那一排红绸明烛,照亮了半个天际。   侯府前的两座威风的石狮子,系着红花,绸缎。   侯府的下人们,个个都是大红新衣,来去井然匆忙。   映着悦耳喜庆的乐曲,一派热闹。   沈星风却觉得整个世界忽然变得安静又缓慢,他站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目光静静的凝望着灯火阑珊出的侯府,满眼满眼,都是失去的怅惘和悲悯。   不知道是哪个小厮,拖长了声音在那边高喊:"新娘入府——"   身后是"踢踏踢踏”的马蹄声,渐渐的停歇了。   沈星风缓缓的转过头。   一匹精神帅气的烈马,正高昂着脑袋立于面前。   马背上的人,一身大红喜服,意气风华。   沈星风顿住了,心脏好像失去了跳动,连带着浑身的血液,也僵在了一起。   原来,肖祁寒穿新郎喜服的样子.....   居然这么好看。   肖祁寒低头凝望着他,那锋锐的眉眼和俊逸的五官被光火映的有些晦暗不明。   不知是什么表情。   大红喜轿就在肖祁寒的身后,沈星风目光望过去,一点点的染了些温柔。   那是他即将共度一生的人。   举案齐眉,琴瑟和谐。   会生儿育女,儿孙满堂。   那是他选择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沈星风在这一刻,居然生了几分真诚的祝福。   肖祁寒和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在一起,也比和他在一起要好。   喜轿里传来女人温柔的娇声:"夫君,可是出了什么事?"   肖祁寒勒住缰绳,调转马头,轻轻的来到轿旁。   “无事,不用担心。"同样是温柔备至的声音。   沈星风微微低下了脑袋。   侯府的下人把沈星风拖到了路边,强行按着他跪下。   肖祁寒骑着马,带着他的新娘,从沈星风面前走过。   沈星风远远的看着花轿在侯府门口停下,那新娘在喜娘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上石阶,缓缓的迈过火盆。   然后在欢声笑语和鞭炮声中,缓缓的被肖祁寒搀扶住。   进了侯府的大门。   侍卫明阑还站在大门口,"侯爷今日大喜,今日到场之人,无论贵贱,身份,通通有彩头,大家可以去西门领喜糖和一锭银子!侯夫人还另有赏赐!”   围观的百姓欢呼雀跃。   "多谢侯爷!多谢侯夫人!"   顷刻间,门口的人便散了个干干净净。   沈星风一个人跪在路边,一阵寒风吹过,他下意识的抖了一下。   允修睿迈步往侯府走,看了一眼沈星风冷笑,"本殿真的是高估你了,还以为你在他的心里和旁人是不同的。”   沈星风淡淡的笑,"怎么会呢?我是个什么玩意儿?一个贱奴罢了。”   允修睿皱眉叮着沈星风看了一会儿,像是有些厌恶似的,"在这里等本殿,不要乱跑,十四!”   顾十四轻飘飘的从枝落了下来,“殿下。“   “看着他,不准他逃跑。”   顾十四跪了下来:“是。”   允修睿进了侯府赴宴后,沈星风从缓缓的地上站起来,他跪了太久,起身的那一刹那,眼前泛黑,险些摔倒。   顾十四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   不远处正恭迎允修睿的明阑一眼望过来,眉头不易察觉的皱紧了。   顾十四给沈星风拍拍膝盖上的灰,揶揄着:"你看看你,我之前提醒你什么来着,叫你不要相信肖祁寒,现在好了吧?心疼死了吧?”   沈星风看了他一眼,声音平静:"没有。”   “行了吧你,你就别装了,你喜欢他,他今天娶亲,有了自己的女人了,你说你不难过,谁会相信啊?”   沈星风轻笑了两声,声音嘶哑扭曲,听了叫人窒息,“他.....应该要成家,立一番大事业的。和我这种人搅和在一起.....是没有好下场的。"   顾十四眼皮子抬了抬,"那你呢?”   “我?”沈星风一怔,苦涩的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明月,喃喃道:"但愿.....明天起,我可以少挨一些打,能吃饱饭。”   顾十四"噗嗤"笑出声,"你这算什么愿望啊?一点志气都没有!"   沈星风底下脑袋,"我这种人,要什么志气?”   “是吗?"顾十四神神秘秘的靠过来,"可是你知道吗?沈星风,你是我顾十四这辈子见过的最有志气的人。”   沈星风没说话,他抬脚往前走。   顾十四一把拉住他,"哎,你去哪?!”   “去西门。”沈星风笑,“那里发银子和喜糖呢。"   顾十四叹气:"肖祁寒和那个女人的喜糖,你也吃的下去?"   沈星风嘴角的笑容一点点的淡了下去,眸光有些怅惘,"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不是吗?”   肖祁寒已经在往前走了,他一个人留在过去,太傻了。   西门排了长长的队伍,人群缓慢的往前走。   领赏赐的人,都要跪下行礼。   还要说祝福的话。   沈星风站的脚都麻了,从终于轮到了他。   他双手从侯府的人手里接过了喜糖,喜粥,一粒银锭。   低头声音嘶哑:“多谢侯爷。”   像沈星风这样的少年是很容易激起人的同情心的,那下人把一大包糕点塞给沈星风。   "这是夫人赏的!"   沈星风忙的跪下,眼眶微红:"谢侯夫人赏赐,祝侯爷夫人,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顾十四站在不远处,轻轻的摇了摇头。   沈星风领完东西,走到一边,把银子和糕点塞进口袋里,然后在路边坐下。   低头慢慢的拆喜糖。   喜糖在舌尖一点点的消融,滋味无声蔓延。   滑进喉咙。   “甜吗?"   顾十四踱步过来。   "不甜。"沈星风摇摇头。   怎么会不甜呢。   顾十四捏起一颗糖扔进嘴里,那味道甜丝丝的,"星风,是你太苦了。”   沈星风坐在原处,把喜糖全部吃完,然后才看着顾十四,"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哪里?”   “家。"沈星风改口:"我以前住的地方。” 第24章 我家   三元街深深的长巷里,有一座气派的府邸。   这里是前朝护国大将军,沈行之的家。   沈家没了后,官府拍卖了这块地,随后被一个贩茶的王姓商入买下。   沈星风单薄的身材裹在宽大的衣服里,冷风—吹,像是随时都能被刮倒一样。   他站在府邸的大门口,仰着脑袋看高悬着的牌匾。   眼眶一点点的泛红,盯着那檀木门匾上龙飞凤舞的“王府"两字,鼻头酸的厉害。   这是他的家啊。   是他和父亲练剑,和母亲撒娇的…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切都好像原来的样子。   门口的两座石狮安安静静的凝望着他'似乎在等待一个迷路太久,如今终于归家的孩子。   漆红色的大门被人打开,走出一个衣着富贵的妇人。   她冲着沈星风微笑,点头温柔的唤了一句:“星儿。”   沈星风心脏重重的撞击了一下,眼神凝滞,猛然而又委屈。   “娘亲....   他往那女人跨了—步,却在这时,一个身影快速的从他背后跑过来。   “娘!”   那只有十岁左右的孩童,扑进了妇人的怀里。   妇人脸上全是笑,摸了摸那孩子的脸:“星儿你又去哪里玩了?看你满头的汗....   “娘,我饿了!”   “今夭娘亲手做了烤鹅掌哦。"妇人牵着那孩子进了府门。   “砰”的一声,两扇漆红的大门,在沈星风的眼前被重重合上了。   沈星风的眼泪忍不住的从眼角滚了下来。   三年前,他也是欢笑着抓着佩剑,和肖祁寒打打闹闹,麻雀一样奔出门去。   到了天黑的时候,母亲和长姐就会在门口温柔的等他回家。   现在......   “没了,什么都没了。”   沈星风不由自主的往前跨了两步'想靠的更近一点。   门口的家丁瞥见沈星风,眉头一束,跨下台阶,"你什么人?滚滚滚!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说着就把沈星风推开了。   顾十四皱眉,把沈星风从地上拽起来,   凶巴巴的吼那个家丁:“干愉啊你,这又没去你们府里,凶什么凶啊,这条街写你家名字了吗?”   那家丁见顾十四年纪小,攜起袖子扬起手就要揍人。   顾十四眸光一寒。   眼尾蕴了三分杀意。   冷光—闪,冰刃出鞘,森冷的刀尖像是冒着冷气,骤然架在那家丁的脖子上。   家丁吓得面色苍白,两只手不由的举了起来。   顾十四此刻才真的有些暗卫杀手的模样来,冷冽的吐出一个字,“滚。"   家丁吓得屁滚尿流,忙的跑回了府门前。   顾十四收了刀。   给沈星风拍拍灰,又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没摔着吧?你怎么那么身娇体贵啊,人一推你倒了,像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小圆姑娘。”   沈星风白了他—眼,“你才是姑娘呢。"   “我会用剑!”   沈星风哼了一声,“谁没会过?"   他说完,转头就走。   顾十四回头看了一眼那气派的府邸,几步追上他:“不进去看看吗?"   沈星风眸光一黯:“那不是我家了。"   “这天下还没有我顾十四进不去的地方。”   顾十四说完,直接抓住沈星风的肩膀,施展轻功,轻飘飘的跃上屋顶,带着沈星风进了府邸。   夜晚,他们落下的院子一个人都没有。   安安静静的。   沈星风静静的站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指了个方向:"你看。”   看什么?   顾十四望过去,只见凉亭水榭,一片景致。   沈星风怀念的笑了:"以前我总爱在那亭子里练功课,肖祁寒就在旁边睡觉。"   “他不爱念书?“顾十四有些惊讶:“大家都说侯爷是个才子。”   “才不是呢.....”沈星风皱眉:“他是我教出来的。”   “你也教他写诗吗?”   “嗯,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沈星风骄傲的哼了一声:“我教他的第一首页。”   顾十四不懂,呸了一句:"文绉绉的,好生无趣!”   “怎么会无趣?里面有我的名字。"   顾十四挤到沈星风面前,嘿嘿的笑:“小星子,你真了不起,小小年纪就对人家一肚子坏水。你心悦他。”   沈星风笑了:"有何不可?他签了卖身契的!理所应当是我的人。"   顾十四双手放在脑后,斜着沈星风,说着风凉话:“教的他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又如何,现在他有自己的夫人啦!你这是给别人做嫁衣!真笨!”   沈星风眸光—下子暗沉了下来。   “不会再笨了.....再也不会了。"   顾十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抓住了他的手:啼我去别的地方看看吧…“你的家。"两个人闭着府邸的下人,偷偷摸摸的把这里逛了个遍,最后在一池湖边停下。   顾十四低头看着水里,惊叹:"有鱼!抓来烤了吃吧?”说完措起袖子就要抓鱼。   “不可以!”沈星风冲过去,把顾十四推开了,蹲下看着手里游来游去的鲤鱼:’“这是.....长姐养大的鱼,她最喜欢这些鱼了。"顾十四撇嘴:“这些鱼寿命不长,最多只能活两三年,你长姐养的那一批早就死啦!”   沈星风蹲在地上,小小—团,毛茸茸的脑袋低垂着,很小声很小声的“呜呜”哭了起来。   “什么人在哪里?!"   有上夜的下人厉声尖叫。   顾十四夹着沈星风,风一般的溜走了。   回到侯府门口,宴席还没散去。   “带你进去吃好的。”顾十四又带着沈星风溜进了侯府。   侯府里张灯结彩,到处都挂着大红灯笼和艳红的喜子。   顾十四和沈星风并肩坐在屋顶上,看着一身喜服的肖祁寒穿梭在一桌又一桌里。   然后喝的酩酊大醉。   宾客渐渐的散去了。院子里只剩下了肖祁寒一个人。   顾十四也不知道飘去了哪里,沈星风远远的看见肖祁寒拖着踉跄的步伐往前走然后醉倒在廊下。   沈星风咬咬牙,从屋顶上跳了下去。   膝盖摔在地上,有钻心的剧痛,沈星风爬起来,一癘一拐的跑到肖祁寒的身边。   他想把肖祁寒搀起来,最好找一个下人问问侯夫人的房间在哪里。   新婚之夜,冷落了新娘子,别人会说闲话的。   腰上多了一双手,狠狠的按住了沈星风的腰,一个翻身,将沈星风压在了身下。   沈星风一慌,用力的去推肖祁寒、   成婚之人,怎可与他……   情急之下,沈星风一巴掌直接扇在了肖祁寒的脸上。   肖祁寒略略清醒,腥红的眼睛盯着沈星风,然后脑袋一点点的垂下,埋在了沈星风的脖颈中。   “星风,对不起..…”   当天夜晚,沈星风和顾十四回了皇宫。   淑妃大概是折磨够了他,因而把他又踢回了允修睿那边。   允修睿一晚上憔悴许多,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沈星风,也没有折腾他的精力了。   “沈星风,我不想看到你了,在宫里你随便挑个地方,本殿送你过去吧。”   沈星风跪下磕了个头:"那就请殿下送奴才回训刑司吧。” 第25章 大火沈星风重新回到了训刑司   。   这里还和以前一样,充斥着太监的骂声,鞭打声。   以及一张张面无表情近乎麻木的脸。   这儿像是一潭死水,终于在沈星风这颗小石子砸进去后,起了些许的波澜。   沈星风正坐在廊下吃馒头,一颗石头"咚"的一下,砸在他脑门上。   他抬眸,又是当初欺负他的那对兄弟。王强王浩。   沈星风默不作声的避开他们的视线,快速的把手里的馒头塞进了袖子里。   —动不动的坐着。   那两个人走到沈星风面前,一个蹲下,一个靠着柱子,阴阳怪气的笑。   王浩猛然揪住了沈星风的头发。   沈星风头皮火辣辣的疼,被迫仰着脑袋盯着他看。   王浩的表情扭曲而又狰狞。   "沈星风,没想到你居然又回来了,怎么,你不是被殿下叫去当太监了吗?“   沈星风抿唇,咬紧了牙关,什么声音都没有。   王强笑:“殿下哪能看上他啊,还不是给人踢回来。"   他歪歪脑袋,咧嘴:“哥,听说当太监都是要净身的,我还没见过太监那里是怎么个净身法儿呢,不如咱们...”   沈星风脸色白了。   “放开我,我身上.....有银子,可以给你们。”   王强和王浩都是一愣,将信将疑的在沈星风身上摸了摸,果然掏出了一枚银子来。   王浩放在掌心掂掂重量,满意的笑了。   "行,今天就先饶了你。"   王强在沈星风脑袋上一巴掌―巴掌的打,"喂,你给我听好了,以后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孝敬我们两个知道了吗?吃的也要拿给我,我们吃够了才有你的份。”   沈星风脑袋轻轻的点了点。   王强和王浩心满意足的走了。   "这小子进后宮一趟倒是老实多了啊。”   “嘿嘿,后宫里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可比训刑司厉害多了,可不是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沈星风低着脑袋,听着那声音渐渐远去,才缓缓的把冰冷的面包掏出来,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哎呦,我的小祖宗!”   杨公公忙不迭的跑过来,劈手把沈星风手里的馒头夺走了。   沈星风嘴里还塞的满满的,看着滚在地上的馒头,眼眶一点点的红了。   杨公公点头哈腰的:“小祖宗,你怎么能吃这种东西?这不是要了咱家的命吗?今天小厨房做了清蒸始鱼,我让人给你留了最嫩的鱼肚那一块,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吃的吗?”   沈星风艰难的咽下嘴里粗糙的馒头,冷笑了一声:“公公怕是弄错了吧?我一个小小贱奴,何曾吃过飴鱼?”   沈星风起身,把掉在泥里的馒头捡了起来,拍拍上面的脏灰。   又要往嘴里塞。   杨公公差点给他跪下了:"祖宗,这可吃不得啊!"   这要是被那位大人物知道,可不是得要他的命吗?   沈星风没理他,咬了一口馒头,转头就走。   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下,声音嘶哑:"公公还是像以前那样对我吧,他要是   再来找你,请替我转告他望他务必以家庭为重,承担起为人夫君的责任,至于其他不相干的事,不相干的人..还是早些忘了吧。”   "他真的这么说?”   训刑司外,肖祁寒眉头紧皱,手里的折扇几乎被自己捏断。   杨公公满头是汗:"是.....是这么说的,一个字不差。”   肖祁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星风,你怪我了,是吗?   “候爷,您看这....."   肖祁寒回过神:"既如此,就把整个训刑司的膳食给改了吧。”   杨公公点头:“哎,咱家这就去办,请侯爷放心,有咱家在,一定不会叫人欺负了小公子。“   训刑司的膳食忽然変好了。   从粗糙的馒头,稀稀拉拉不见米粒的粥水,忽然变得大鱼大肉起来。   还发了准备入冬的厚实又暖和的棉衣。   沈星风看着碗里的皱鱼和红烧狮子头,眼神凉飕飕的。   杨公公笑:“小祖宗,您快点吃吧。“沈星风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大家的伙食都是一样的,沈星风没理由不吃肉。   他很饿。   真的很饿。   逐渐抽高张开的身体,像是春日的燎原,生生不息的成长,他需要营养,需要填饱肚子。   沈星风抓起筷子,狼吞虎咽。   吃完饭,沈星风被派去打扫房间。   打扫到一半,王强跑了进来,“啪嗒”一下把门锁上了。   沈星风抓紧了手里的扫帚,警惕的看着他。   王强"嘿嘿"的笑,“沈星风,来给哥哥玩玩。“   沈星风冷声:“别过来。”   "干嘛啊,又不是第一次了,再说了,你不是变太监了,以后又不可能和女人,杨公公岀去了…"王强扑了过去:“不如你就从了哥哥吧。"   沈星风一扫帚抽了过去。   “啪——”   扫帚打在王强的手臂上,氤出一条红红的印痕。   "你特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玩你那是看的起你,不然一个死太监,老子还嫌恶心呢!”   王强一把抽走沈星风手里扫帚,把沈星风按在地上,左右开工:"啪啪”甩了两耳光。   沈星风嘴角流了血。   头晕目眩,眼前冒着金星。   却死命的往门口爬。   附近的小太监听到声音,跑了过来,没有阻止,反而在一旁嗤嗤笑,看起了笑话。   沈星风被撕扯开上衣,终于怒吼了出声。   火被扑灭后,宫人和侍卫从训刑司里找岀四十二具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只能隐约辨认出,是包括沈星风在内的训刑司的三十四名罪奴和八名太监。   让人惊骇的是,他们.....   全部死于刀伤。   有人用刀割断了他们的喉咙。   一剑封喉。   又用大火焚烧了他们的尸体。   如此穷凶极恶,恨意至深!   这天夜里,曾经盛宠一时的淑妃从宫中消失了。 第26章 妻是妻妾是妾   嫔妃失踪原本是件大事。   但她赶在训刑司纵火杀人的当口,皇帝无暇管她。   起先还有谣传说淑妃是死在了那场大火里,被人偷偷的掉了包,换掉了什么人。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那个验尸的件作突然上书因病,告老回乡去了,风声也就被压了下去。   到最后,满宫的人都在传,淑妃和一个侍卫好上了,偷偷的跑了。   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还有宫女说亲眼看到了淑妃和一个男人,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私会,衣衫不整。   皇帝龙颜大怒。   对外宣布淑妃因病暴毙,合宫上下,再有讨论淑妃者,即刻杖杀。   京城西北郊区,有一座雅致的庭院,叫四季斋。   这里是宁渊侯肖祁寒去年买下的别院。   平日鲜少有人经过,因而景色秀丽宁静,只是清晨夜里都有些梁浸浸的。   侯府管事齐叔今年年逾六十,上了年纪,腿被寒气一入侵,总是疼的厉害。   他的大儿子齐玉给他捏着腿,皱眉,“侯爷也真是的,您老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把您掉到这别院来…”   齐管事叹气:"行啦,咱们做奴才的,哪能在背后议论主子的事,再说了,侯爷把我调过来,那是重用我。”   齐玉气不过,“哼,出征之前就叫人修这个园子了,侯爷素来节俭,为了修这个园子花了多少雪花银?!就上次送来的被子,都是用金丝嵌鹅毛制成的!何等奢华?”   他说着说着,似乎更生气了。   "这要是为了夫人倒就算了,可侯爷偏偏是为了一个男人!”齐玉咬牙:"兴师动众,还把爹你从侯府调过来,何等重视一个男人,这是要把明媒正娶的妻子放在哪里?"   齐管事也不说话,只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   好一会儿,齐玉才压着声音问:"爹,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啊?"   "主子的事情少打听。”齐管家放下腿,起身,"你去看看冬药堂的药今日可送过来了?要是送过来了,立刻吩咐小厨房煮上。”   齐管家吩咐:"还有,侯爷说,那小公子怕苦,你把柑橘磨成汁,加蜂蜜进去,待会儿小公子喝药时要吃的。”   齐玉切了一声走了:“比娘们还事儿多。“   沈星风被养在这院子里,已是整整一个月。   当日他睁开眼睛,醒来时就看到肖祁寒坐在床边,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你好好养伤,其他不用多想。”   肖祁寒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沈星风在这院子里迅速的康复,成长,每天都有他幼时喜欢吃喝的送到他面前。   骨瘦如柴的身体,也终于在好生将养下长了几两肉。   这里的下人不多。   厨房做饭的两个,打扫屋子的两个,近身伺候的两个丫头,再有就是齐管事和他的儿子。   他们和沈星风从不过多接触,虽然吃喝不缺,但沈星风还是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出几分不屑和鄙夷来。   于他们来说,自己只是肖祁寒养在外面的一个娈宠。   因为是个男人,连个外室小妾都算不上。   肖祁寒刚刚成婚一个月,他作为破坏人家夫妻伉俪情深的贱人,又能得到什么样的尊重?   沈星风每每想到,就只是冷笑。   奈何他武功尽废,压根逃不掉,不然断然不会留在这里。   丫头春意端着药走进来,面无表情的放在沈星风的面前。   "公子,该用药了。”   那腥苦酸涩的药水黑漆漆的,看的就让人舌头发苦。   沈星风蹙眉,"柑橘糖水有吗?"   春意面色冷漠:“这个季节,柑橘本就少,早前府里确是买了一批,单怎么说也得先送去侯府给夫人尝尝鲜,不能越了规矩,公子,您说是不是?”   沈星风轻轻的咬了咬下唇,眼底被羞辱出一片绯色。   他不再多话,端起药碗,仰头直接灌了进去。   那药味道冲的很,沈星风自幼怕苦,咽了半天也咽不进去,扶着桌子,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个干干净净。   春意"哎呦”一声,嫌弃的立刻跳开了。   另外一个丫头秋思闻声跑进来,见到此景,连连皱眉,上前给沈星风拍拍后背:"公子你没事吧?”   沈星风一向不喜欢给人添麻烦,寄人篱下更是如此,虚弱道:"对不起,我马上收拾干净。”   秋思拦住他:"这种粗活怎么能让公子动手,公子脸色不好,不如去内室歇着吧。”   沈星风抬头瞥了一眼春意,见她满眼掩不住的厌恶,点点头,进了内室。   秋思唤春意:"快过来收拾一下,待会儿让小厨房重新煎一碗过来。”   她有些不太满意的看春意:"你也是的,昨日侯爷不是明明送了柑橘来吗?干嘛不拿给他…”   春意不高兴:"那柑橘是买给夫人,酸甜爽口,保佑夫人早日生下小世子的,给他吃算什么?真是白瞎了那些好东西。”   秋思叹气:"好歹看在侯爷的面子上,不要太为难他了吧。"   春意气道:"秋思,你可真奇怪,咱们可是夫人身边的丫头,你怎么胳膊肘往外面拐?要我说,这件事侯爷就是做的不对,这才成婚多久啊,就在外面养娈宠,夫人要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春意的声音一点点的大了起来,“我听说,那个沈星风,还是个什么将门之子,呸,勾引人的下贱胚子,给咱们夫人提鞋都不配。"   秋思又是叹气:“这件事可不要让夫人知道才好啊。”   "要我说,倒不如叫夫人知道,这个沈星风,平时一副冷冰冰风霜高洁的样子,我倒想看看,他站在夫人面前,还有几个脸摆出那么一副姿态来。”   内室。   沈星风侧卧在床上,将自己缩成一团。   外间春意和秋思的声音一点点的传进来,像是尖锐绵密的刀子,在他的心脏上划出一条又一条的口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睡去,再醒来,外面天色骤黑。   沈星风披上衣服出门,站在门口,仰头凝望天际的明月。   春意端着晚膳,冷飕飕的笑着:“在等侯爷吗?”   沈星风皱眉。   "你不用等了!"春意笑嘻嘻的:“今天是思缘节,是和心爱的人相守的日子。咱们侯爷心疼夫人想家,特意带着夫人回娘家了,今晚不会过来。"   春意年纪不大,说话却无比尖锐,见沈星风脸色越来越白,笑容愈发深:"明白了吧?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在夫人这个正妻面前,你永远都低人一等,提鞋都不配,更何况你连个妾都还没挣上呢!”   沈星风面色平静,扫了一眼春意手里精致的晚膳,嘶哑的开口:“从明天开始,院子里的衣服我来洗吧,其他的事情我也能帮着做。”   春意楞住了:"什么?"   "我想,堂堂正正换一口饭吃。”   沈星风转头回了房,将春意挡在了门外。 第27章 信任   翌日。   沈星风开始在院子里干活。   经历三年的奴役生涯,这些粗活沈星风做的得心应手。   秋思起先会拦着沈星风,这位小公子身份贵重,要是被肖祁寒知道沈星风在这里洗衣服,多半是要生气的。   可她没想到沈星风的脾气会这么倔。   她要是不让沈星风干活,那当天的午膳和晩膳,沈星风一定是不会碰的。   久而久之,秋思也就由着他去了。   元旦这一天,肖祁寒突然来了。   正坐在小凳子上用洗衣板搓衣服的沈星风一见到他,冷冷的站了起来,扭头回了   春意害怕肖祁寒怪罪,跪在地上解释,"侯爷,我们没有叫他干这个,是小公子他自己……不让他做,他就不吃饭,这真的不关奴婢的......”   肖祁寒眉间有些疲惫。   "知道了,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别惹也不高兴,他很难哄。”   春意和秋思都有些惊讶。那神情,倒像是有些无奈和宠溺。   外界都肖祁寒和夫人伉俪情深,恩爱有加,可这般神色,她们却从未见肖祁寒对任何人露过。   肖祁寒进屋去了。   沈星风正坐在桌前,面前摊着—本书,目光却望着窗外的红梅,怔怔的发着呆。   肖祁寒满身寒气的进了屋,“我给你带了件好东西,是送你的压岁礼。”   肖祁寒走过去,将手里一米多细长的木盒轻轻的放在了他的面前。   沈星风低头冷冷的看了一眼,修长的手打开盒子。   那里面装着一把佩剑。   银色剑身,精致细密的雕刻着祥云和麒麟。   剑柄处镶嵌着通的红色宝石,烈红的剑穗,滚烫的灼烧着沈星风的眼睛。   “御心......"   沈星风的声音发颤。   沈星风的佩剑,叫做御心。   是沈星风十岁那一年,父亲送他的礼物。   父亲希望他能做个御心的人,心如风般自由,却不失隐忍克制。   二年前的最后一战,沈星风被擒,御心也随之不知所踪。   肖祁寒缓缓的拿起木盒中的佩剑,轻轻的递给沈星风,"物归原主了。”   沈星风紧紧的把御心抱在了手里。   眼眶通红。   他紧紧抱着御心,细细的摩拳着剑鞘上的每一处花纹,鼻子酸的厉害。   肖祁寒目光放柔,忍不住伸手想摸他的脸。   沈星风却眸光一颤,抱着剑远远躲开。   像是一头受惊的小狮子,馳牙咧嘴,浑身炸毛,带着十分的警煬和戒备,浑圆漆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肖祁寒的手顿在空中,唇角有些僵硬。他收回了手,点点头:"你喜欢就好。”   “肖祁寒,放我走。"   沈星风声音嘶哑。   肖祁寒缓缓的在椅子上坐下,翻了翻沈星风看的书,"星风,留在我这里不好吗?不会有人打你,不会饿肚子,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离开我又能去哪里?〃   "有手有脚,自然活的下去,再不济,还能去要饭。"   沈星风冷笑:“我听见了......"   肖祁寒皱眉:“听见什么?“沈星风眼眶红的厉害:“他们叫我柳公子。"   肖祁寒没说话。   沈星风走到他面前:"柳随安,二十岁,三十年前亡故的镇远将军,柳敏的孙子。肖祁寒,这就是你给我安排的新身份?”   肖祁寒合上书,扭头看他:“有什么不好?”   “那被你抹杀的沈星风算什么?“   肖祁寒温柔的笑了笑:“你要是愿意,我随时都可以这样叫你,星风。“   沈星风怒目圆睁。   怒火裘着他,熊熊燃烧,他把御心从刀鞘里抽出,剑锋直指肖祁寒。   肖祁寒起身,朝沈星风摊开掌心:“你伤未愈,把剑给我,小心伤着自己。   沈星风朝着肖祁寒刺了过来。   肖祁寒闪身轻飘飘的躲过,轻而易举的按住了沈星风的手腕。   沈星风一口咬上去。   肖祁寒吃痛皱眉,手背渐渐的渗出几滴血。   那艳红的颜色,如同烙铁,烫的肖祁寒瞬间没了理智。、   劈手夺下御心,扔在一旁,抱着沈星风,狠狠的摔在床上,欺身压了上去。   有力的大掌死死地按着沈星风的脖子。   "你胡闹够了没有?!"肖祁寒脸色发青,怒火中烧的咬牙道:“身份?一个亡国将军的儿子,这个身份有什么自豪的?!这三年的苦头你吃的还不够多吗?你以为我愿意这样?要不是我答应了将军.....”   肖祁寒呼吸沉沉,红着眼睛,肩膀一颤一颤的粗喘。   沈星风拽着肖祁寒的衣服:“你答应爹爹什么了?"   肖祁寒咬牙,不再说话,直接扯开了沈星风的衣服,分开了他的腿......   沈星风用力挣脱:“不要碰我!你有妻子!"   肖祁寒动作依然不停。   沈星风声音弱了下去,"不要侮辱你的妻子,也不要侮辱我。"   肖祁寒俯下脑袋,轻轻的吻他的眉头,沉声嘶哑道:“她不是我的妻子,相信我好不好?"   沈星风用力的抓着他的胳膊,声音发抖:“我还能相信你吗?"   “可以,永远都可以......”   肖祁寒堵住了他的唇。   明阑抱着剑,立在门口。   春意急匆匆的跑来,“明侍卫,你见到侯爷了吗?我找侯爷有...”   明阑沉默,屋内的声音却已经替他做了答。   那些细碎的呻吟和喘息,让春意的脸瞬间涨的通红。   "侯爷和小公子他......他......”   明阑冷飕飕笑了两声。   直到天黑,肖祁寒才衣衫齐整的从屋内出来了。   神色是少有的轻松愉悦。   春意和秋思跪在廊下。   “照顾好他。"肖祁寒声音嘶哑,“这几天就不要让他累着了。”   春意心思重重。   秋思已经低头道:"是,侯爷。“   沈星风这具身体很少遭过这种折磨,他不适应,第二天上午就开始发起高热来。   秋思去找了大夫,吃了两贴药,到了傍晚,不仅没好,反而烧的更厉害了。   “公子,奴婢给你弄了冷毛巾,你敷着会舒服一些。”秋思跪在床头,把毛巾盖在沈星风的额头上。   "我没事。"沈星风虚弱的笑笑。   秋思只能陪笑:"奴婢瞧着公子的精神也不错。是不是侯爷逗公子开心了?“   沈星风淡淡的笑了笑,没说话。   肖祁寒说,他不是有心要娶那个女人的,他说那个女人心有所属,他们只是逢场作戏。   他身体虽不舒服,心里却暖洋洋的。秋思摸了摸沈星风的额头,"老是这么   烧也不行啊,不如奴婢派个人去请侯爷过来看看吧?”I   沈星风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迷迷糊糊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春意和秋思在他耳边小声的谈话。   "侯爷今天真的不过来了吗?说起来公子这次生病,也是拜侯爷所赐,人都这样了,怎么也不来看一眼......"   春意哼了一声,"夫人被诊出一个月的身孕,侯爷高兴都来不及呢,一颗心全在夫人身上,哪里还有功夫看他啊。”   沈星风眼皮子抬了抬,听见这句话,骤然醒了。 第28章 逃离   脑袋眩晕,眼前闪着无数黑点。   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秋思和春意的声音隔着帘子不断传来。   “夫人有孕了......这可怎么好啊…”   春意惊奇道:“你这个人可真奇怪,夫人有孕是天大的喜事,夫人有孕不好,难不成要里面那边有孕才好?开什么玩笑,他可是个男子。”   秋思叹气:"话是这么说,但……小公子未免有些太可怜了。”   春意冷哼:"一厢情愿,咎由自取罢了。两名男子,何来的未来?他早该有这般觉悟。夫人如今已有一个月的身孕,到了明年秋天,宁渊侯府大概就会迎来第一位世子。侯爷初为人父,定不会让世子知道自己和男人之间的那点事的。"   秋思又是叹息:"到时候,公子可怎么好呢....”   沈星风坐在床边,目光宁静悠远。   因为高热,呼吸不畅,胸口正激烈的一起一伏。   他的脑子里,塞了一团东西,明明乱的很,却又有声音清晰的在他的耳边回荡着。   “肖祁寒,我还能信你吗?”   “可以,永远都可以。”   “她不是我的妻子…"   “我没有碰她....”   “夫人已有一个月的身孕。"   沈星风的脑袋猛然剧痛。   好像有千万只看不见的虫蚁,在他大脑里繁衍,密密麻麻,争先恐后,疯狂的撕咬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骨血。   “秋思…”   他哑着嗓子叫了—声。   门外,秋思和春意的声音停了。   不多时,秋思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上前轻轻弟扶住了想要站起来的沈星风。   “公子,您病的这么严重,怎么起来了?"   沈星风脑袋“嗡嗡嗡'的响,又想哭,又想笑。   “秋思,帮我把剑拿来。“   秋思吓一跳:“公子拿剑做什么呢?”   “哦.....我.....”沈星风糊涂的要命,突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抱住了脑袋。   秋思叫来春意,两个人一起把沈星风扶到了床上。   沈星风紧紧的攥着被角。   “秋思,他的孩子……是明年秋天出生对吗?”   秋思怔了一下,声音低沉:“公子您都知道了。”   春意气冲冲的:“关你什么事啊?我说你这个人也真够傻的,你自己都要死了哎,你能不能要点脸啊,你又不能生,又不能被娶进门,就你病成这样,我让人去请侯爷,侯爷都不管你,你还眼巴巴的等着算什么呢?”   秋思一把拉住春意,示意她别说了。   春意气的头疼,转头走了。   秋思给沈星风拉好被子:“公子,你好好睡一觉吧。”   翌日清晨,沈星风从这院子里消失了。   来给沈星风送药的春意推开门,撩起帘子,只发现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一摸床单,冰冰凉凉。   人竟不知是什么时候就离开的。   春意大呼小叫的喊来秋思,两个人把院子里前前后后找了好几遍,也没发现沈星风的下落,一问后院守门的家丁,才知二更天的时候,有个人跑过来,说是要给沈星风请大夫,急急忙忙要出府。   因夜色太黑,那人又催的急,他也就没细看那人长相。   只记得他嗓子似乎是坏的,说起话来嘶哑扭曲,有些渗人。   春意急的乱蹦:“坏了坏了!你怎么就把他放出去了!这可怎么办!”   春意拉着秋思的胳膊:“他不是还没退烧吗?又没有钱,吃不饱怎么办?死了怎么办?”   秋思瞥了春意—眼:"你也挺关心他的。”   春意一怔,脸一阴,咬牙:“我是害怕侯爷怪罪!还有,他也确实是个可怜人。"   秋思沉思,道:"依我看,先不要惊动侯爷,先出去找找,他带病在身,又没钱,估计走不了多远,多派点人出去,兴许还能找回来。”   她们找不到沈星风。   沈星风三更离开这院子,并没往城外走,而是回了城。   热热闹闹的早市,到处飘着诱人的包子和米粥的香气。   沈星风高烧褪去,越发觉得饥饿。   两条腿沉重的迈不开,干脆就在街角寻了片地方坐下来,盯着馒头店热气腾腾的馒头巴巴的看。   他走的匆忙,没带任何钱出来,走时候一腔孤勇,不想碰肖祁寒的一草一木,此刻饥肠辘辘,倒是有些后悔了。   沈星风看着那馒头,轻轻的咽了咽口水。   几个小叫花子在一旁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谋划什么。   兴许也是对那馒头感兴趣。   他坐了许久,才下定决心似的,拍拍衣服上的灰,抱着御心,一步步的走过去——   “老板,我帮你洗碗,你能给我一个馒头吗?”   老板忙的不可开交,瞅了一眼沈星风,见他瘦不拉几,病殃殃的,就有些不耐烦:“我店里有洗碗的,不要人帮忙,没钱你吃什么馒头?快滚!"   沈星风脸皮薄,当下就有些窘,低着脑袋转头要走。   老板忽然叫住了他,笑吟吟的:“哎,小兄弟,你等等。”   沈星风回头看着他。   “我看你手里的剑不错,不如你把剑递给我,我给你五个馒头怎么样?”   沈星风变了脸色,护食一样把剑抱紧了。   “这剑,不换。”   说完,匆匆跑开。   老板“切”的摆摆手。   沈星风在热闹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脑子里盘算接下来的打算。   没有钱,他就活不下去。   他得找一份工,能养活自己就行。   只是……   他现在这身体,也不知道有谁会愿意雇佣他。   沈星风低着脑袋,缓缓往前走。   谁知,身后突然一双手,揪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沈星风回头一看,正是那馒头店的老板。   “好啊!”老板怒目圆瞪:“你个小毛贼,居然敢偷我的东西!"   沈星风涨红了脸:"你说什么?谁偷你东西了!”   老板在沈星风的身上摸了摸,一下子就翻出两个馒头来,气焰嚣张:"你没偷?那这个是什么!?"   早市人多,被老板这么一吼,所有人的目光都骤然瞥了过来。   沈星风咬紧牙关,整个人又气又羞! 第29章 衙门   老板紧紧的抓着沈星风,声音拔高:“哎,都过来看一看啊,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偷东西了啊!还没有王法了!"   围观的人挤在一起交头接耳,对着沈星风指指点点。   “有手有脚不学好。”   “小小年纪手脚就这么不干净,也不知道爹妈是怎么教的。“   "应该抓他去报官。”   沈星风渐渐的红了脸,耳根子烧的通红,死死地咬紧了牙齿,默不作声瞪着那老板。   老板笑了笑:“本来应该要抓你去衙门的,不过见你年纪小,我也就不和你计较了,只是偷了我的东西,总得要赔,这样,你给我两个铜板我就放你走了。"别说两个铜板,就是半个沈星风也旱不出来。   他冷冷的看着老板,一言不发。   老板笑:"既然没钱,那也得拿东西抵,我看你这把剑就不错…"   说着伸手往御心剑柄上摸。   沈星风紧紧的抱着剑,用力的用肩膀往他身上一撞,然后拔腿就跑。   老板被撞的连连后退两步,脸都黑了,"你个小兔崽子,我看你往哪跑。   立刻叫来馒头店的小伙儿,一齐追出去。   沈星风喘着气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来不及呼吸,胸口被闷的针扎一般的疼。   塞着一团棉絮,化不开的堵着他。   他脚下发软,不知被什么绊了一整个人往前一扑,御心也摔出了好几米远。   他咬咬牙,刚站起来,一只脚猛然蹬在他后背上——沈星风嗓子里一股血气翻涌而上,登时间呕出一口血来。   趴在地上,被追上来的人按住了。   老板笑呵呵的捡起了御心剑,神色贪婪。   沈星风眼睛红了,像—头不敢被擒的猛兽,怒吼要几次要冲过去。   “还给我!还给我!”   "这是怎么了?”   人群外忽然飘过—道俊逸的男声像是三月的春溪流过冰川,带着几分息,人群散到了道路两旁,一个接着—个跪下,连成一片。   "参见太子!"   “参见太子!”   来人乃东宫太子,当今万壑帝和皇后嫡出的大儿子,允修明。   这位太子相当年轻有才华,不过二十四岁,却已经羽翼丰满,哪怕宫中的其他几个皇子嫉妒红了眼,却也丝毫撼动不了他分毫。   大齐国建国三年,他便稳稳的做了三年的太子。   不出意外,他会是大齐国下一位皇帝。   太子一身月白色锦袍,打扮素净淡雅,周身没有张扬显目的装饰,眉目宁静雅正'五官淡漠,红唇明媚,漆黑的瞳孔流淌着几分柔光,一副和蔼亲民的做派。   沈星风抬眸,目光却穿过他,落在他身侧的肖祁寒身上。   肖祁寒紧紧的捏着他的折扇,锋锐的眉宇间快速的略过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馒头店的老板就跪在脚边,太子低头问他,“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老板磕了两个头,忙不迭声的回:"回太子的话,这个小毛贼来我店里偷馒头,被小人抓到了。小人做的是小本生意,一个馒头也就赚点辛苦钱,哪经得住这么偷呢……所以小人就想让他把这剑赔给小人…:”太子目光在沈星风身上转了转,又看了一眼御心。   习武之人,一眼便能认出那是把上好的兵器。   坠着红穗,想必是父母赠给自己孩子的爱物。   太子思及此处,眼神不由的沉了两分。   "他既偷盗,就该交由衙门去办,按照律法处置,又为何夺他的剑?”那老板面色苍白,支支吾吾不敢再多言。   太子看向沈星风,“现在送你去衙门,你可有话要说?”沈星风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我……没有偷东西。"   那老板急急忙忙的支起身体,瞪圆了眼睛,指着沈星风,"哎,人赃并获,你还想抵赖不成,大家都看着的,就是从你身上翻出了馒头!太子殿下,您可以问问旁边的人,小人不敢撒谎的啊。"   太子皱眉,问沈星风:“你可有人证明你没有偷盗?"沈星风手指—根根的攥紧了,良久之后,轻轻的揺了揺头。   太子眼神一沉:“既然没有,那就只能抓你去衙门了。”肖祁寒呼吸紧了几分,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前跨了一步。   太子偏头:“祁寒,可有什么不妥?"肖祁寒面色一怔,继而淡淡道:“只是觉得,能有这种剑的人,不像是寒门子弟,又何须偷盗馒头呢,不如…"沈星风眼神骤寒,仿若那声音多听一句就叫人作呕,他直接打断了肖祁寒。   "是我偷的。”   肖祁寒的面色白了几分。   星风......   为何……   太子不曾注意到肖祁寒的表情:“既然是你偷的,那就按大齐律法来了。祁寒,盗者,该当何如?"   肖祁寒喉结颤了两下,微微底下脑袋,恭顺回:“当杖责三十,下狱七日。”   "那边带下去吧。”   有人抓着沈星风离开了。太子立了一通威风,神色欢悦。“祁寒,听说江庭楼的扬州菜最是一流,不如同去坐坐?”肖祁寒面色苍白,眉宇笼着不安和急促,—时间居然没有听到太子的话。   太子皱眉:“祁寒?”   肖祁寒骤然回过神,“是,殿下。"太子好似有些不悦,“你心不在焉。"肖祁寒淡淡一笑:“只是听殿下提起扬州菜,忽然想起了家母而已。"太子了然:“为人子女,不能尽孝道,自是遗憾,不过令堂要是知道你有如今的地位,弟妹还有了身孕,九泉之下一定会很欣慰。”肖祁寒拱手而拜,"殿下,臣想去拜祭一下家母。"   太子忙的扶起肖祁寒。   告别太子,肖祁寒几乎是一路往衙门奔。   “明阑,去通知衙门,不准动刚刚送来的人,快!”   侍卫明阑的身影快速消失。   肖祁寒赶到衙门,明阑就立在对面的一棵树下。   肖祁寒顾不得喘息:“他如何?"明阑揺摇头:“衙门那群人动手太快了,可能是太子的吩咐,他们不敢怠慢。"明阑垂下眼睛,“公子已经挨过二十杖,送去牢里了。”   肖祁寒抬脚就往里面走。   明阑拦住肖祁寒:"侯爷,不可。太子的人或许还没有走。”肖祁寒不管不顾的要进去。他不能让沈星风待在那又冷又脏的地方。   光是想想,他的心就要疼死了。   明阑跪下,“侯爷,明阑愿意替您走一趟,您放心吧..…   肖祁寒声音冰冷:“只有亲眼看到他,我才能放心。”   说完,不顾明阑的阻拦,抬脚进了衙门。 第30章 夫人   京中衙门的地牢,阴冷又潮湿。   肖祁寒穿过重重幽邃的甬道,后背密密麻麻的浮起一层道不明的凉意。   明灯烛火被挂在两侧的火台上,被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冷风,揺晃着。   狱卒停了下来,恭谨的底下脑袋,"侯爷,就是这儿了。”   肖祁寒目光急急地望过去,只见污浊不堪的地上,铺着一些杂草,沈星风就趴在上面一动不动的。   "开门。”   肖祁寒声音颤抖。   狱卒从腰间取下大串钥匙,开了门。   肖祁寒急急地的走进去,来到沈星风身边,小心翼翼的扶着他的肩膀,把人从地上抱起来。   沈星风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   干涩的嘴唇,隐隐的渗出血。   大概是被他自己咬破的。   肖祁寒一摸他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烫的他的心脏跟着一起痉挛。   肖祁寒转头对狱卒说,“这个人本侯要带走。”   说完,从腰间扯了一枚玉佩,扔了过去。   狱卒眼神亮了几分,见怪不怪的攥住那一枚玉佩往袖子里一塞,低头离幵了。   肖祁寒动作轻柔的将沈星风抱了起来。   他没回郊外宅子,沈星风的情况不太好,浑身趟的就像是个大火炉,抱着御心,嘴里不知道在"咕噜咕噜"的说什么。   肖祁寒带他回了自己的侯府。   回到内室,他把沈星风放在床上,虑到他后面有伤,只好让他趴着。   "明阑,去请齐大夫。”肖祁寒走到门前,脸色阴冷,"其他人,不管是谁,一律不见。"   明阑低头:“是。”   齐大夫再次被抓进了侯府,还和上次一样,只看一眼就嚷嚷着挥手:“不行了,准备后事吧。”   肖祁寒叹气:"齐老,您就别在这个时候开玩笑了。”   齐老先生眉头竖着,往椅子上一座,一点面色也没有给肖祁寒。   "上次我就不想救他!你偏偏下跪求我!我才救回来的,这一年都没有,人又成这样了!”齐老先生冷飕飕的笑:"要是不想人好,就干脆给他一个解脱,何苦先伤害又去费力救?我都心疼我的草药!”   肖祁寒垂头,坐在床侧,紧紧的攥着沈星风的手腕。   一声不吭的挨骂。   沈星风的身体烫的可怕。   齐老先生生够了气,才起身走到肖祁寒身边,不耐烦的把人一掌推开,“走开走开!别在这里碍我的事!"   肖祁寒被赶出了内室。   刚刚入府一个多月的侯府夫人左柔安在丫鬟的簇拥下缓缓的进了院门。   她如今有了身孕,身子金贵的不得了。   丞相府另挑了两三个机灵的丫头过来伺候,肖祁寒也另找了侍卫贴身保护着。   左柔安扶着大丫头夏溪的手,缓缓的近。   窗下的明阑,快步迎过去,跪下:"见过夫人。”   左柔安声音温温和和的,虽已成婚有   孕,但毕竟只有十八岁,还露着小女儿的姿态。   "明侍卫,夫君可是回府了?”   明阑声音肃冷:"是。”   “我听门口的家丁说,夫君去找了齐大夫,可是夫君受伤了?”   明阑沉默片刻,回答:"只是身体略有不适而已。”   左柔安面露担心,提着裙摆就要往屋里走,"那我去瞧瞧夫君。”   明阑挡在了她的面前:“对不起妇人。”   侯爷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吩咐了谁都不见。"   左柔安楞了一下,面上并没有不悦,轻轻的点点头,“既如此,就让夫君好好歇着吧,夏溪,你一会儿把我做的藕粉糕送过来。”   左柔安带着丫头们走了。   内室。   沈星风已经上完了药。   齐老先生一起身,肖祁寒就忙不迭的过去看,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皱眉:"还在烧。"   齐老先生冷哼:“又不是仙丹,哪能这么快?”   肖祁寒抿唇,说不出来话。   齐老先生收拾自己的药箱,“这药性烈,等他发了汗,散了热就没事了,身上的伤我也看过了,都是些皮肉伤,不妨事。”   肖祁寒扭过头,"他的嗓子被水烫伤过,可有法子疗养?”   齐老先生捂住了自己的药箱,一板一眼的:"没有。"   “我听说雪莲叶用酥梨炖成水,可治百病。“   齐老先生装傻:"我没听过。”   肖祁寒走过来,"月前才听说齐老得了两只雪莲。”   齐老先生终于开始骂人了?:“肖祁寒!我就知道你惦记我的那两只雪莲!"   肖祁寒笑了笑,走过去,轻轻的给齐老倒了杯水:"我只当先生您答应了。"   齐老骂骂咧咧的走了。   当天晚上果然叫小药童送来了雪莲。   肖祁寒问那小孩:"你师父可说什么了?"   那小童年纪小,奶声奶气的歪着脑袋,一字一句的:"我狮虎说,要是你糟蹋了他的雪莲,他就打断你的腿!”   肖祁寒笑了:"放心吧,这次我肯定把他看牢了。”   肖祁寒叫人把雪莲送去厨房。   今晚就要送来给沈星风吃。   夏溪和冬雪去小厨房拿藕粉糕的时候,恰好看到炉子上炖着的梨水,问厨房的欧师傅,"师傅,这是雪莲吧?”   冬雪笑,"我听说这雪莲是最难得的,要三十多年才能长一颗,侯爷对咱们夫人可真好,”   夏溪点点头:"夫人怀了孩子,侯爷自然有什么都紧着夫人。”   冬雪笑嘻嘻的,催着欧师傅:"师傅,你赶紧盛一碗,我好给夫人送过去。”   那欧师傅纳闷了,这个侯爷没说要送去夫人住的东院啊。   “两位姑娘,没听说这个要送去给东院啊,这个侯爷特意说了,要全部送去西院呢......”   夏溪和冬雪都惊了。   欧师傅不明就里,继续解释:"好像是要给你一个叫柳公子的人留着的。”   夏溪和冬雪气急败坏的离开了。   "那个柳公子是谁啊?侯爷居然把那么名贵的雪莲给他,却不给夫人!”冬雪气坏了,“我要回去告诉夫人!”   夏溪没拦住她,眼瞅着她跑进了左柔安的房间里。   左柔安正坐在床头,给她未出世的孩子绣肚兜呢,听见冬雪来告状,也只是轻轻的笑了笑。   "一碗雪莲而已,气成这样,叫人看了实在是笑话。"   冬雪气不过:“可那个柳公子算什么东西啊…”   左柔安脸色微微变了变,"冬雪,不得妄言,夫君有他自己的想法。”   冬雪咬紧牙齿,不说话了。   左柔安放下手里的绣工,沉思了一小会儿,才开口;"明天你们陪我过去看看柳公子吧,记得把上次娘亲送来的云锦缎子也带上。" 第31章 脾气   沈星风当天夜里就退烧了。   人幽幽转醒,看到是在肖祁寒的屋里,立刻就挣扎着往床下走。   他身上有伤,那杖责可不是开玩笑,沈星风没走两步,就疼的双脚发软,连带和御心一起,"哐当——"摔在了地上。   肖祁寒正在外间看书,听到动静,忙的走过来。   急急地把沈星风从地上抱了起来。   “身上还有伤,你又胡闹什么?"   沈星风知道自己跑不掉,脑袋埋在枕头里,一声不响的沉默着。   肖祁寒端起一旁的碗,用勺子试了试温度:“还热着,来,趁热把药喝了。”   沈星风一动不动。   肖祁寒耐着性子:“药凉了会更苦。“   沈星风还是不理他。   被子下,两只拳头攥的死死地。   掌心都要被掐出血来。   肖祁寒往他身边坐了坐,把他的脑袋掰过来,捏着下巴,要把药灌下去。   沈星风冷飕飕的看着他,两手拼命的推他。   药碗"哐当”掉在地上,粉碎。   “沈星风!”肖祁寒的耐心没了,瞠目欲裂,猛然揪住了沈星风的衣领,把他半个身体都拽了起来。   沈星风面色骤白,轻轻的哑着嗓子,小兽一般的凄惨的呜咽了一声。   肖祁寒呼吸急促,胸口一起一伏,声音是压抑到了极致,略略颤抖:“我让人再给你煎一碗药,你要是再弄到地上去,那你就去舔干净。”   沈星风这下老实多了,他实在是太疼了,也知道用这种方法反抗肖祁寒只会显得自己愚蠢。   他抱着碗,皱着眉,一小口一小口的往嘴里咽漆黑发苦的药。   表情越来越嫌弃,速度也越来越慢.....   肖祁寒轻轻弯唇:"你一口直接喝完,岂不痛快?”   沈星风没说话,只是抬头瞥了一眼矮桌上放的那碗酥梨水。   肖祁寒用手掌按住了碗口,“听话,喝完再喝这个。"   这是给他治嗓子用的。   沈星风到底还是把那碗药喝完了,肖祁寒把酥糖水递过去,沈星风就立马两只手紧紧抱住,大口大口"咕嘟咕嘟"的往下灌。   喝完药,沈星风重新躺下。   肖祁寒料他睡了一天,肯定不困,便和他在床边说起以前的事来。   "你记得不记得,以前你生病总不喜喝药,就偷偷把药倒....."   沈星风冷飕飕的打断了他:“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肖祁寒脸上的笑登时没了。   “沈星风,你觉得你有能力在外面活下去吗?可不要又被无良的小人污蔑成盗贼,被拉去打三十板子。”   沈星风的脸上有了被羞耻的怒意,他咳嗽了两下,声音嘶哑:“也比留在这里,被你侮辱的好。”   “侮辱?”   "是,你对我做那种事,你明明有妻子,你妻子还有身孕。”沈星风呼吸沉沉,“当年我赶走了你母亲,让她惨死,我知道你恨我,我现在被你折磨成这样,肖祁寒,你心里应该很痛快吧?”   肖祁寒眼睛一瞬间红了,咬住了牙齿,“不准提到我母亲。"   沈星风笑了出来:“怎么,你有个下贱的母亲,却不敢承认吗?你母亲脏的要死,所以你也脏....."   双手骤然扼住了沈星风的细弱的脖子。   那手臂的力气,似乎要将沈星风彻底折断。   肖祁寒眼底烈红,他几乎是仅靠着最后一丝理智,才没有杀了沈星风。   “沈星风,为什么你一点悔改之意都没有……"肖祁寒声音好似有些痛苦,“我母亲她的确出身青楼,但她并非恶人,为什么,你就那么容不下她?”   沈星风"哈哈”的笑了出来:"悔改?肖祁寒,我从后悔我做的每一件事....."   他忽然楞了一下,瞳孔忽然暗了,喃喃道:"不,也有后悔的。不该.....不该…”   不该奢望。   肖祁寒松开了手,冷冷的起身站了起来。   “看你被折磨成这样,我心里的确痛快的很,所以我我更不会让你跑掉,沈星风,你要是有本事,就试试吧,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走得出我的宁渊侯府。”   肖祁寒跨出门的那一刹那,听到屋内传来的噼里啪啦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   三年磨难,他发脾气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明阑有些惊诧。   肖祁寒揉揉眉心:"找人进去收拾干净。”   翌日清晨,肖祁寒去上早朝,前脚刚走,左柔安后脚就进了沈星风住的院子。   她带着侍女和一堆精致的糕点和衣物,温柔的问明阑,“明侍卫,让我进去瞧瞧那位柳公子。”   明阑打开门,让左柔安进去了。   沈星风还在睡觉,趴在床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露出个脑袋。   漆黑的长发遮住了脸,藕白色的胳膊伸在外面,条细腿还悬空挂着,横着半个床。   睡姿叫人没眼看。   左柔安还没说话,夏溪就忍不住叫出来了:"好大的胆子,夫人来了,居然还不行礼问安!”   沈星风觉浅,一下就被吵醒了。   抬头脑袋,朦朦胧胧的看着屋里的主仆三人。   左柔安呵斥夏溪:"不得无礼。柳公子不是府里的下人。"   夏溪嘟嚷:“他当然不是下人,他不过是侯爷养着的男....."   "夏溪,你出去!"左柔安恼了。   夏溪放下手里的东西,不情不愿的走了。   左柔安这才温雅的笑了笑,“听闻柳公子身子不太好,我过来看看,不算打扰吧?”   沈星风磕磕巴巴的,脸有些红:"我…我没穿衣服。”   左柔安一愣,忙的退到外室。   沈星风赶紧捞起衣服,快速穿好,一痛一拐的走出来。   然后要给左柔安行礼。   左柔安脸色一变:"冬雪,快!“   冬雪立刻扶住了沈星风:“柳公子不必多礼。"   "冬雪,你也出去吧。”   丫鬟都走了,屋里只剩下了沈星风和左柔安。   左柔安抚了抚桌上的云锦缎子,道:"这个是我母亲送我的,我给夫君做了两身衣裳,还剩了一些,就给你吧。“   沈星风耳尖微红,他下意识的狡辩:“我……我和肖祁寒是朋友。”   左柔安掩唇轻笑:"是.....哪种朋友呢?“ 第32章 认长姐   沈星风抵死也不愿承认,咬牙狡辩:“夫人,我和他真的只是朋友。”   左柔安"哎"的叹了一口气,在凳子上坐下,"夫君说的没错,你的嘴果然很硬。”   沈星风握紧了拳头。"夫人,我无意打扰你和肖祁寒的生活,我现在就走。”   说着,居然真的去拿御心,要离开。   “你个小呆子,你去哪啊?"左柔安起身去拉他,谁知御心剑柄正要戳在左柔安的肚子上,左柔安脸色一变,捂着肚子"哎呦”了—声。   沈星风惊吓到了,她还有着身孕,这么一撞……   孩子,她和肖祁寒的孩子.....   沈星风赶紧扶稳左柔安的身体,声音急到发抖:"我去找大夫!”   左柔安笑了笑,“好了,我没事,就是刚刚疼了一下。”   沈星风不放心,“孩子的事情马虎不待。   左柔安笑了:“你这小呆子,这是肖祁寒的孩子,你那么担心干什么?”   沈星风一怔,微微低下头,沉默着。   正因为是肖祁寒的孩子,所以,他才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这个孩子平安。   沈星风让外面的夏溪和冬雪去叫大夫。   夏溪一听到“大夫”两个字,气的差点跳起来,"你.....你……你对我们夫人做了什么?!你以为你伤了夫人腹中的胎儿,就可以鸠占鹊巢了吗?你想得美!侯爷和夫人的孩子要是受到一点点的伤害,你就等着侯爷回来弄死你吧。”   冬雪拉住了夏溪,她不想这两个人吵架,因而把夏溪推了出去,"还不去找大夫。"   夏溪拔腿跑了。   没一会儿,府里的女医赶到,给左柔安抚了脉。   只说是胎气受损,开了两副药。   左柔安一边听女医说话,一边看沈星风。   沈星风坐在床边上。   两只胳膊撑在身体两侧,低着脑袋,脚尖不知道在踢什么,一晃一晃的。   女医走后,左柔安笑:“哎,呆子,你过来。”   沈星风抬头,表情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才起身,走到左柔安的面前,低着立着。   "小呆子,我告诉你一件事,不过你要保守秘密哦。"   沈星风皱眉:"我不喜欢保守秘密,夫人还是不要和我说的好。”   他曾经因为保守一个不能说的秘密,挨了好多的打,吃了无数的苦头。   秘密这种东西,他不想再听了。   左柔安也是大小姐脾气,眉头一横:“不,我偏要说。你坐下。"   沈星风看着面前硬邦邦的红木凳,挠了挠脑袋。   左柔安"哈哈"笑,"算了,你还是回床上趴着吧。”   沈星风古怪的看了一言左柔安。   肖祁寒娶的媳妇儿,还真的是奇怪。   左柔安眨眨眼:"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肖祁寒的。"   沈星风的眼睛猛然睁圆了。   什么?   孩子……不是肖祁寒的?   左柔安不高兴了,"哎,小呆子,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怎么,就允许肖祁寒和他的心上人你侬我侬,不准本姑娘我和我的如意郎君郎情妾意吗?"   沈星风张了张嘴,"肖祁寒他知道....”   "他当然知道,要不然他娶我做什么?"   左柔安把身后的软垫子塞给沈星风。   沈星风垫在身下,小心翼翼的坐下了。   "我和肖祁寒一年前就被皇帝指婚了,我有心上人,我不愿嫁给肖祁寒,但是皇家赐婚,哪是我一个女儿家左右得了的?可让我高兴的是,肖祁寒也没有要娶我的意思,还主动和皇帝提出退婚。”   左柔安说起这,眼珠子都亮了:“当是我可高兴了,如果我被退婚,名誉有损,京中估计也没有哪个好人家敢娶我入门了,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的嫁给萧郎.....可没想到....”   左柔安忽然咬牙切齿:“那个狗皇帝,说是补偿我,又给我指了一门亲事!我只好打算和萧郎一起私奔,逃跑的那天晚上,我意外撞见了肖祁寒。"   "他告诉我,他可以娶我,但是不碰我,等到一年后,就对外宣布我因病去世,他因为思念亡妻,将终身不娶....”   沈星风心脏“砰砰砰”的狂跳,"他是这么说的?"   "是啊。"左柔安摸了摸肚子:"我怀的可是我家萧郎的孩子,才不是肖祁寒的。”   沈星风垂下脑袋,心口处暖洋洋的,道不出的滋味无声的翻涌。   所以,居然是他误会了肖祁寒?   沈星风懊丧的在自己膝盖上锤了一拳。   那三十板子,他居然是白挨了!   呜。   "这件事,是你和肖祁寒的秘密吧?为什么要告诉我?”   左柔安笑,“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小呆子?”   沈星风怔住了。   左柔安起身,走到沈星风面前,轻轻的给了他一个拥抱,声音温柔甜雅:“弟弟,你受了不少委屈吧?"   沈星风脑袋埋在她的衣服里,鼻子狠狠一酸。   他幼时犯错被罚,总是跑去长姐那里。   长姐会替他像爹娘求情,护着他不让他挨打受罚。   长姐死后,再也没有人护着星风了。   “你很像我长姐..…   左柔安轻笑,“干脆你你认我做长姐?"   沈星风怔了一下,居然真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要给左柔安跪下。   "哎,礼就免了,你还有伤.....”   沈星风眼神坚决,按住左柔安的手,“不可。”   左柔安见他坚持,只能无奈的笑笑。   沈星风郑重跪下,给左柔安磕了三个头,哑着声音叫了一声“长姐"。   左柔安见他疼的脸色都白了,赶紧把他扶起来。   沈星风想到什么,急匆匆地扭头把御心抓在了手里,然后塞给了左柔安。   左柔安一愣,"这是....   沈星风红了脸,“我已不能使剑,这是送给小外甥的。”   左柔安心口一热,眼眶微红,"你怎么那么傻,别人对你好那么一点点,你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人家,以后要吃多少亏呢....   肖祁寒下了早朝,急匆匆的便要去看沈星风。   结果,房里没人。   他连朝服都来不及换,皱眉问:“人呢?”   明阑跪下:“公子和夫人正在泛舟。”   肖祁寒咳了两声:"大冷天,他们泛什么舟?他身上还带着伤!赶紧把人给我叫回来!”   明阑规规矩矩道:“属下拦了,但公子说他底子好,那点伤不碍事,他和夫人在船上支了烤炉,在烤肉吃。应该不冷。”   肖祁寒眉头拧的更紧,正要去找,一扭头就发现沈星风和左柔安回来了。   两个人走在前面,丫鬟都在身后五六米远处跟着。   沈星风走路一痛一拐的,只是精神好得很,偶尔还和左柔安笑。   肖祁寒眼神一沉。   这两个人,关系这么好了吗?   他酸溜溜的走过去,刚要说话,沈星风却捂着胸口,用力的咳嗽起来。   左柔安关切不已:“随安,你怎么了?"   沈星风咳的上下不接下气,几乎要呕出血的样子,焦急的喘:"长姐,我体弱畏寒,想去休息。"   左柔安立马道:“快,赶紧扶随安去我房间旁边的暧房里,点上炉火。”   肖祁寒:"本侯....”   沈星风欠身:"侯爷,随安告退。”   左柔安福礼:”夫君,妾身也告退。”   肖祁寒看着两个人呼啦啦的带着一拨人飘走,喃喃:“屋子旁边就有暖房。” 第33章 头发   肖祁寒最近有点郁闷。   他发现沈星风和左柔安突然都不理自己了。   身为侯府的主人,他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吃饭,偶尔想叫个人去花园赏赏花,那两个人—个说自己有孕不方便,一个说自己身体未愈要好好静养。   结果一扭头,两个前一秒还说没兴趣的人就跑去府外踏春去了。   肖祁寒一个人被狠狠的撇在家里,对着大好春色,脸黑的不行。   “居然连个陪我去钓鱼的人都没有。”   侍卫明阑正好听见这句话,恭恭敬敬的跪下,背脊挺得笔直:"属下可以。”   肖祁寒:".....”   咳。不用,谢谢。   肖祁寒人被冷落了五天,终于忍不住了。   沈星风一脚跨出门,肖祁寒长臂一展,把人给捞了回来,推在门后紧紧的压着,木门被挤压,"吱呀吱呀”的叫。   肖祁寒用手指轻轻摩拏他的唇,模样沉沉:“还想躲我,嗯?"   沈星风肉眼可见,迅速白了脸,咳着:“我身体不舒服。”   门外传来渐进的脚步,接着是冬雪的声音,"随安公子,夫人说昨天的蹴鞠特别好看,让你再去踢一场给她看!“   沈星风被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另—只手按在他的耳侧,撑着门,酸溜溜冷冰冰的,“他身子不好,今日不去!叫你家主子好好在房间待着!小心我写信告诉那姓萧的!”   冬雪被吓跑了。   肖祁寒目光转回来,眼底一片腥红,竟有些危险。   长臂绕到沈星风的胳膊和腿弯下,肖祁寒打横把沈星风抱起来,几步扔上了床。   他轻轻抚过沈星风的薄唇:“都能去踢蹴鞠了,身体怕是好的差不多了。该让我尝尝了吧。”   沈星风脸一红,手攥住自己的衣领,“肖祁寒,白日不可宣淫。”   “我不识字,从没听过这句话。”   沈星风急了:“胡说,我教过你的。”   “忘了。”肖祁寒嚙着几分笑:“要不,你再教我一遍?"   沈星风认认真真的重复:“白日不可宣淫,意思就是…”   肖祁寒狠狠的吻住了他的唇,手从他衣服的下摆探进去,笑着喘息道:“我偏偏就白日宣淫了,你奈我何?”   沈星风这下是真抱恙了。   左柔安放心不下,去房间探望,见沈星风小脸苍白的沉沉的睡着,差点没和肖祁寒吵起来:“你就不能对他温柔一点…;,   肖祁寒一派癢足的愉悅神色,抿唇笑了笑。   左柔安走到肖祁寒身边,好奇的歪着脑袋问:"男人和男人怎么做那事?”   肖祁寒手里的折扇不轻不重的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姑娘家家,你也不嫌害臊。”   “呵,我都要当娘了,才不臊呢。”   肖祁寒拿这丫头没办法,把身边的椅子推给他,“我后日要陪皇帝南巡。”   他皱眉,"不能带他一起去,柔安…”   左柔安立刻道:嗷心,我会照顾好他的,不中王他叫我一声长姐。"   肖祁寒要出远门,最后几天自然恨不得腻在沈星风身上。   这日云雨初歇,肖祁寒忽然看到了沈星风光秃秃的脚踝,他一愣,忙问:"你的念珠去哪了?”   沈星风眼皮子抬抬,声音慵懒。   每日的雪莲糖水喝下去,嗓子—天比一天悦耳,“换了平安符。”   “那平安符呢?"   沈星风忽然想起宫里那晚的篝火,舌尖发苦,淡淡道:“送给你,你不要,我就烧了。”   “你何时送我..…."肖祁寒倒抽—口气寒气:“那只平安符.....是用你的念珠求来的?“   沈星风不悦:“你别装傻。”   肖祁寒狠狠咬住牙:“我真不知,我只当是允修睿送来的。”   他居然亲手扔了沈星风送他的平安符……   他亲吻沈星风的眉眼,央道:“星风,星风,再帮我求一只好不好……我定好好收着,再不从身上拿下来的。”   沈星风推他的脑袋:“我现在可是一无所有了,拿什么求?”   肖祁寒苦了脸,懊丧。   沈星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从床上下来,拿起桌上的剪刀,挑起一缕黑发,“咔嚓——”一刀剪下。   用红绳轻轻系住,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头发装用一只红色的锦囊装好,递给肖祁寒:“用心求的,你别嫌弃,祝你南巡顺利。”   肖祁寒接住,攥紧了,把人捞进怀里,"怎么会嫌弃..…:   第二日,肖祁寒启程。   肖祁寒一走,沈星风和左柔安更是无法无天,白日看戏,夜晚赏灯。   这日,沈星风得了一个新鲜玩意儿,急匆匆的跑去想给左柔安看。   “长姐!你看这个..…   一跨进前厅,几道冷冰冰的目光骤然望了过来。   上座上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左柔安正坐在妇人的身边,冲他轻轻的摇摇头。   沈星风攥紧手里的木头鸟。   左柔安道:“随安,你先退下吧。”沈星风正要离去,那妇人忽然开了口。   声音威严凝肃:"你站住。”   沈星风停下,有些不知所措。   左柔安艰难的笑了笑,说:“随安,这是我母亲。”   左柔安的母亲,那就是当朝的左相夫人了。   左柔安虽是相府嫡出的大小姐,但她的生母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病逝,如今这位夫人,是她爹后娶的续弦。   沈星风不想叫左柔安为难,忙的跪下,“给夫人请安。”   丞相夫人面色冷冰冰的,“你刚刚叫柔安什么?”   沈星风默默的攥紧了掌心。   那妇人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长姐?我居不知,我们相府,还有一个叫随安的儿子?!"   左柔安声音微弱:“母亲,这…”妇人冷眼扫过去,"你不必说话。”左柔安沉默了。   妇人重新看向沈星风,“一个男宠罢了。侯夫人看在侯爷的份上,给你三分脸面,你居然还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   沈星风的眼神骤然凉了。   "你在夫人面前提鞋都不配,谁允许你随意闯进来?这么没规矩?!一个卖屁股的,好大的本事!夫人好脾气,我可看不下去!来人!" 第34章 赶走   门外走进来两个老婆子。   那左夫人手往沈星风身上一指,“把他给我带去柴房里,先给我看管起来。”   两个老婆子凶神恶煞的朝着沈星风走过去。   左柔安急了,也不管素日来对左夫人的畏惧,直道:“母亲,他不是侯爷的男宠,您不要为难他。"   那.....那可是肖祁寒比命都重要的人啊。   左夫人脸色一黑,更是威严,"柔安,你是相府嫡出的大小姐,宁渊侯府唯一的女主人,你何必给他脸面反倒跌了自己的身份!”   "母亲,我没有...”   左夫人冷冷的扫了一眼被两个婆子按住的沈星风,冷笑,"就算你夫君喜欢这男人,再怎么宠着他,你才是正妻!更何况,他还是个男人,连姨娘都不能封,顶多收进房里当一个男宠,你何必顾及着他?"   左柔安被左夫人堵得压根没机会说话。   左夫人咄咄逼人:"你是相府出身,一举一动代表着相府,你在一个男宠面前如此低声下气,由着他唤你长姐,是让你父亲如何做人?"   左柔安面色涨的通红。   左夫人面色稍稍柔和了一点,拉住了左柔安的手,意味深长:"女儿,你是年轻媳妇儿,很多事情你不懂,你才成婚几个月,就由着你夫君带人回来,还让人爬到头上作威作福,以后要如何震慑侯府的下人?怎么能当好这当家主母?”   左夫人声音放的温和:“你说,是不是這男宠平时没少给你委屈受?"   左柔安立刻想要摇头。   不是的,随安怎么会给她委屈受呢!   左柔安急的不行,脸色通红,咬牙道:"他怎么说都是侯爷的人,就算随安不对,要打要发落,那也要等侯爷回来....”   “傻丫头,就是怕你在你夫君面前不好做人,才更应该由母亲我帮你做主,我就不相信,你夫君回来,为了个男宠,还能和他岳母计较?”   左柔安下意识的去看沈星风。   沈星风眉头轻轻的拧了一下,对着她微微的摇摇头。   左柔安瞬间愣住。   随安.....   沈星风顺从的低下脑袋,声音平缓:"这不关夫人的事。夫人有孕,实在不必为了这种事惊扰夫人。"   左夫人冷笑,“倒是伶牙俐齿,就是这样才哄得侯爷在你身上念念不忘吧?"   沈星风笑容同样冷,“那是侯爷的事,夫人的手未免伸的有些太长了。夫人刚刚一口一个相府,我居然不知道,有哪个一国丞相的夫人,会对旁人的床帷之事感兴趣。说不去您也不害怕丢了丞相的脸?"   沈星风勾唇,那笑意有几分坏,故意挑着左夫人的软肋说:“续弦就是续弦,到底是比不得发妻....   左夫人的脸色骤然大变!   顾不得什么体面和尊贵了,拍着桌子一下子站了起来,水葱似的手指指着沈星风那张脸,哆嗦个不停。   “你.....放肆!”   沈星风嗤之以鼻。   “来人,压下去,赶紧压下去!”   两个婆子拽着沈星风出了门。   左柔安看着沈星风被带走,死死地咬住嘴唇。   “你也太懦弱了!由着他骑到你头上撒野!幸好他还是个男人,无法诞下子嗣,要是个女人,你这个侯府夫人,是不是要拱手让给人?"   左柔安见她在气头上,也不敢再多言,只想等她走,赶紧把随安带出来。   吃完晚膳,左柔安送左夫人出了府,这才转头急匆匆的去柴房找人。   柴房的小工跪在地上,发着抖:"是随安公子?随安公子.....已经被左夫人给带走了....”   "什么?"   左柔安身体晃了晃,差点没晕倒。   冬雪扶稳她的身体,“夫人,当心您的身子。"   “快,备车,快陪我回相府!”   左柔安慌慌张张赶去相府要人。   左夫人仰着脑袋,"你放心,我已经叫人打断了他的腿,赶他出了京城,论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爬不回来了。”   左柔安手脚发抖的出了相府。   他颤颤巍巍的攥紧了冬雪的手,"快,派人去找!还有,立刻通知侯爷!”   沈星风醒来时,右腿是没知觉的。   他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觉得隐隐约约有冰冷的液体砸在他脸上。   下雨了。   他艰难的睁开眼睛,想要站起来,才发现自己右腿,以怪异的姿势扭曲着。   已然是被人折断了。   沈星风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咬牙环顾四周。   荒郊野外,雨越下越大,四周苍茫,一个人影也没有。   沈星风艰难的往前面爬,身体一动,这才觉得出剧痛来,   他趴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的喘了两下,   然后咬住衣服一角,一点点的爬到了路边的一颗树下。   他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又疼的一身冷静,冷风一吹,寒气像是密密麻麻的虫蚁,从断骨钻进去。   沈星风靠着树背坐了好一会儿,然后抓起身边的几根树枝,用腰带捆在了自己的断骨上,狠狠收紧的那一刹那,沈星风喉咙不由的滚出两声呜咽,整个身体绷紧了。   他又疼又冷,没一会儿又觉得热,身体里好似一般烈火燃烧。   大概是发了烧。   沈星风暗道自己没用,迷迷糊糊的任由倦意将自己包围。   他是被人吵醒的。   "哎,醒醒!"   有人用树枝拨弄着沈星风的脸。   沈星风一下子睁开了眼,充满警惕的望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憨厚的长相,看起来是个好人。   "小兄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   沈星风好不容易见到个大活人,忙道:"我……我遇见了盗匪,腿受伤了!你能不能送我回家,我会重金酬谢!"   那男人蹲下,看了看沈星风的断腿,笑“可以啊,不过你这腿得先帮你找个大夫看看,不然等你回了家,铁定要废了!”   沈星风咬紧嘴唇,然后轻轻的说了一声"谢谢。”   男人把沈星风背了起来。   "你叫我大刘哥吧。”   “大刘哥。"   男人背着沈星风七拐八绕的。   四周越发荒僻了。   沈星风忍不住说:“这里有大夫吗?”   大刘哥哼哼:“急什么啊?我得先回家拿银子。”   沈星风眼神沉了几分:“你放我下来吧,我不用看大夫了。"   "哎,小兄弟,马上就到了。别急啊。”   刚说完,眼前出现了一座废弃的土地庙。   大刘把沈星风放了下来,拍拍手:“喂,都出来,来新人了!”   从土地庙里走出七八个人来。   都是孩子。   有的只有七八岁,大点的和沈星风差不多大。   个个都是穿着大着补丁漏了洞的旧衣,手里拿着破碗,大冷天的,这里的孩子有一半都是光着脚。   叮着沈星风的目光里,全是不属于年纪的冷漠。   沈星风心里一紧,这些.....都是乞丐。   他刚闪过这个年头,就被身后的人一脚踢在了地上。   右腿疼的他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第35章 行乞   这一脚男人用足了力气,沈星风断掉的右腿痛的他几乎要打滚。   胸膛贴着冰冷的地面,快速喘息。   大刘哥把沈星风拽起来。   沈星风闷哼,嗓子哑的厉害,“别再伤我的脚了......”   大刘哥偏不听,脚尖在沈星风断骨处重重的碾压:“脚断了才好啊,你要是有手有脚的,反而要不到钱了。”   沈星风痛的瞳孔失了帧,浓浓的鼻腔里全是痛到极致的哭腔:你要是想要钱,送我去宁渊侯府,宁渊侯府夫人是我长姐,她会给你数不尽的钱。”   大刘哥一巴掌甩在了沈星风的脸上,“你他娘的不早说!现在要老子送你回去?晚了!”   他拽着沈星风往破庙里走,“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就算是真的,你会老老实实闭上嘴巴,叫我拿到银子?”   沈星风疼的快要失去知觉,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滚,闻言冲他露出一某恶意的笑,“不会,我会叫你死。”   大刘哥把沈星风扔在了地上。   旁边几个小乞丐,纷纷往旁边挪了挪。   大刘哥对其中一个人道:“老三,你教教他规矩。”   —个和沈星风年岁差不多的男孩点了点头,“知道了。”   大刘哥又扫了一眼其他人:“还不赶紧干活?今天要是再那么点银子,晚上你们都没饭吃!”乞丐们抱着碗,四散而去。   老三在沈星风身边坐下,盯着他的断腿,忽然道:“落在大刘哥手里,你的腿,怕是好不了。”   沈星风沉默。   老三脸上抹着脏灰,看不清长相,声音明朗,“听着,我和你说说讨钱的技巧。”   “我不会去讨钱。”这里每一个被抓来的小乞丐都是这么说的,打几顿就老实了,人嘛,一身贱皮肉,棍棒皮鞭面前,谁不服软。   老三自顾自的说:“普通人家是不容易讨到钱的,他们自己都不宽裕,也不会随便发散心,要几口吃的倒还可以,不过大刘哥要的是钱,晚上回来不交公是要挨打的。”   沈星风攥紧了拳头。   “你要盯准那些大户人家的有钱人,有钱的老爷少爷们也不行,他们瞧不起我们这类人,只会叫小厮把我们打走,你要盯的就是他们家的小姐和夫人们,她们是最容易发善心的。”   老三一点点的说:“见到她们就立刻跑过去,跪下磕头,说自己三天没吃饭,她们要是还不给,你就抱着她们不让走。”   沈星风听着就觉得脸皮子烧的慌。   老三瞥见他不愿的神色,又道:“来了这里,就别想着跑了,就当你和我一样,命不好。”   沈星风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老三。   他已经起身,从破庙后面翻出一只裂了口子碗和一套破烂衣服,扔在沈星风面前。   “这是你的行头,换上吧。”   “你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跑?”沈星风忍不住问他。   老三顿了顿,“我这种人还能去哪?卖身与大户人家做下人,和在这里讨钱又有什么区别?”   沈星风不想再挨打,他担心他的腿落下毛病,乖乖的换上了那套衣服。   老三找了点药草,给沈星风的腿处理了几下。   沈星风隐约觉得断骨似乎被接上了。   有几分惊讶:“你学过医?”   老三哼哼:“我爹以前是最好的郎中。耳濡目染,学过几年。”   沈星风怔怔:“那你为什么会在这?”   老三把绑腿的带子狠狠收紧。   沈星风痛到惨叫:“啊!”   老三丢开了手:“家道中落不可以吗?”   到了傍晚,沈星风听见门外的院子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   他要去看,老三叫住了他。   “那是小乞丐没要到钱,正挨打呢。”老三往身后的草垫子上一靠,闭上了眼睛:“你明天要是讨不到钱,你也和他们一样。”   沈星风挪到门边上,望过去——   三五个小乞丐被扒光了屁股,用木板“噼里啪啦”的打,哭声混着打击声撕心裂肺,旁边的其余乞丐都是一脸默然。   沈星风忽的打了个寒颤。   他忽然想起了在训刑司的日子。   原以为那是最黑暗的炼狱,却不知,外面的人世疾苦,同样逼得人窒息。   当天夜里,沈星风就挤在破庙里浅眠。   身边总有挨了打的小乞丐在呜呜的叫唤疼,声音刺激着沈星风。   每一次快要睡着,又被这声音叫醒反反复复,彷如折磨。   天明时分,沈星风被人叫醒了。   老三抱着个碗,居高临下的看他:“赶紧起来,今天李家奶奶们要去庙里祈福,去晚了就要不到钱了。”   沈星风疲惫的合上眼睛,缩了缩身体,要继续睡觉。   又忽的想起昨天那些挨打的小乞丐,忙不迭的爬了起来。   一痛一拐跟上老三。   老三站在门外的台阶下等他,“你叫什么名?”“沈……”沈星风改口:“柳随安。”“文绉绉的,麻烦。”老三皱眉:“叫小十一吧,你是这里第十一个乞丐。”沈星风右腿不方便,一蹦一蹦的往台阶下跳。   老三又呼呼呼一阵风似的跑上去,抱着沈星风的腰,把他抱下来。   老三带着沈星风上了街。   这似乎不是京城,只是个小镇。   沈星风心里微微一凉,不在京城,就意味他找不到回去的路。   老三见沈星风四下张望,也不管他了,抱着自己的碗,开始讨钱。   他机灵又有经验,没一会儿就要到五六个铜板。   “你再不去要,晚上铁定被打屁股。”   沈星风看着自己手里的碗,耳根都烧红了。   他张不开嘴,干脆就把碗放在地上,自己在旁边蹲着,小小一团。   等。   老三要吐血:“小十一,你今晚肯定要挨打了。”   到了晚上,沈星风的破碗里空空荡荡的。   回去的路上,脸色也不太好。   “叮咚——”   碗里清脆两声响,居然是两枚铜板。   他讶异的看着老三。   老三瞪回去,“看什么看?只帮你这一次!下不为例!”   有了这两枚铜板,沈星风安然无恙的度过了第一个晚上。   傍晚时分,他和老三坐在土地庙的后门口吃冷馒头。   沈星风问:“这里离京城多远?”   “不远,但是你跑不掉。”老三泼冷水:“这里的其他乞丐会监视你,你一跑,大刘哥立刻就会知道,抓回来能把你腿敲断。”   沈星风垂下脑袋:“已经断了。”   “会好的。”老三从兜里掏出一块玉佩,偷偷摸摸的给沈星风展示:“看,我今天从一个小姐身上偷的。明天就拿去换药。”   沈星风惊了:“你怎么还偷?”   “搞点副业不行吗?”老三哼哼:“我给你治腿的,你还不乐意了,不要拉倒。”   沈星风“哎”了两声,忙的抓他的手,“没说.....没说不要。”   老三往身后的地下一趟,看天上的明月。   “随安。”   沈星风:“嗯?”   “你是怎么流落到外面的?”   沈星风不解:“什么?”   老三看了他一眼,笑:“你一看就是大家出身的贵公子。”   “这你都能看得出来?”   老三颇有点骄傲,“那是,我乔小爷行乞三年,阅人无数,像我们这.....像你们这种自幼富贵人家长大的公子和少爷我看一眼就知道,和那些暴发户区别大着呢。”   沈星风低头。   很是认真的想了想自己和肖祁寒的区别。   想着想着,沈星风心里就难受了起来。   他怎么还没来接自己。   翌日清晨,老三又带沈星风出去行乞。   沈星风还是不好意思,抱着碗局促的跟在老三的背后,老三去哪他就去哪儿。   老三带着一条小尾巴,有些恼了,压着声音:“你跟着我做什么啊?你换个人讨去,礴羊毛也得换一只羊啊!”   沈星风直拉着脑袋“哦”了一声。   结果那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夫人,“哎呦”了一声,“这哪家的孩子啊,怪可怜见的,彩云啊,赏他一吊钱买糖吃。”   老三眼睛圆了,拉着沈星风千恩万谢。   夫人发了善心,带着人走了。   老三在沈星风屁股上拍了一把:“嘿!你这小子可以啊!”沈星风捧着那一吊钱,急了:“我……我什么也没做!”   老三笑:“这才叫有本事呢,以后你就跟三儿哥混了。”   沈星风哼哼:“你就是想要我的钱。”两个人干了一票大的,准备打道回府。   偏生路上跳出几个小乞丐来,为首的年纪大些,盯着沈星风:“把你的钱交出来。”   老三立刻幵骂:“老二,你还要脸吗你?抢新人的钱?”   老二和老三不对付挺久的了,翻了个白眼:“关你什么屁事?”   “就关我屁事了,怎么着!你敢动他的钱试试!”   老二懒得吵架,手一挥,就让小乞丐把老三和沈星风围住了。   很快一群人厮打起来。   老三再能打,双拳难敌四手,沈星风呢,基本就是个废的。   不出一炷香功夫,老二带着钱扬长而去,留下鼻青脸肿的老三和沈星风。   沈星风把老三搀起来,天色暗了,街上的人越来越少。   沈星风说:“我们回去告诉大刘哥。”   老三沮丧:“没用,钱在谁手上就是谁的。”   沈星风面色有些白。   老三叹气,从怀里掏出一枚铜板扔给沈星风:“你拿着吧。”   沈星风皱眉:“那你......”老三又笑了,“我皮糙肉厚,耐打,没事儿!”话说这么说,当天晚上,老三还是被打的“嗷嗷”直叫。   夜里还发了点烧。   沈星风照顾了他一宿。   听老三迷迷糊糊说了一晚的梦话。   刚开始骂老二生儿子没屁眼。   后面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爹,娘阿熠知错了,阿熠想回家……”   沈星风给他擦汗的手怔住了。 第36章 找回   天明时分,老三的高热退了,人也旋即清醒过来。   昨夜他梦里的吃语,沈星风并没问。   世人都有秘密。   都有不愿被扒开的伤口。   那些裂痕他们不愿叫人窥探,一如他沈星风,一如老三。   他姓乔,乳名叫阿熠,大概也是哪个大户人家,曾经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少爷。   沈星风还是唤他老三,阳光升起来的时候,老三挣扎着要出去乞讨。   沈星风把他按了回去,“你躺着吧,今天我帮你。”老三泪眼汪汪,“儿,我没白养你。"沈星风当即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沈星风抱着碗,在大街上晃悠,清晨的天飘着微凉的小雨,街道冷冷清清,触目看过去也不见多少人。   其他乞丐也都缩在廊下,无精打采。   沈星风决定去路边客栈里碰运气。   昨天抢了沈星风钱的老二瞥见了他,领着几个小乞丐“哈哈”的笑,“瞧瞧看,他要去客栈!”“蠢货,等着被赶出来吧!”一炷香功夫,沈星风闷着脑袋,面色苍白,一痛一拐出来了。   老二笑他:“小十一,你讨着钱了没有?”沈星风一摊手,两掌空空:“没有。”老二早在预料中,围着他绕圈:“哎,你别和老三混了,跟着我,我保管你每天不挨打。”沈星风没说话,抬脚走了。   天黑时分,沈星风回到破庙。   老三见他神色沮丧,脸皮苍白,料定他是没讨着钱:“害,多大点事儿,反正昨天都挨了十几下了,今天再多挨十几下也不碍事。”   老三又说:“小十一,挨打的时候,你别缩着,越缩屁股就越疼,你就放开了,拼了命的嚎,一会儿就过去了。”   沈星风偷偷的看看周围,望见四下没人,忽的从怀里掏出两枚碎银子来,亮给老三看。   老三险些蹦起来,一脸惊奇的打量沈星风:“你小子可以啊,大刘哥捡到你,可真的是捡到宝了!你快点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讨的!”   沈星风面色苍白,安楚的笑了,没什么,他们看我可怜。   当晚,沈星风交出两枚碎银子,惊呆了老二那群人。   老二盯着沈星风,“你小子,倒是机灵,都学会骗人了啊。”   沈星风抱着两个馒头往庙里走,“你能抢钱,我骗骗人怎么了?”老二盯着他的背影,不甘心,“老七。”一个小猴子一样的小男孩跑了过来,“二哥!”   “老七,你机灵,去打听打听,这小子怎么那么走运。能在客栈要到钱?”“哎!   老七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二哥,二哥!我问着了!”老七“嘿嘿”的笑,“我问了店小二,他说,小十一陪一个老板喝酒,还给那老板摸屁股,那不是讨来的钱,是那老板给的赏钱。”   老二“呸”的骂:“原来是个卖屁股的贱货啊。”   沈星风把馒头分给老三,一个人默默的靠着墙,一小口一小口就着冷水往下咽。   老三挪过来,“小十一,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再去客栈。”   沈星风喉咙像是被堵住一样,沉默了。   老二带着人“呼啦啦”从外面溜进来,不怀好意的笑,“你去客栈干什么啊?你也去卖屁股吗?”   老三一听这词脸色就变了,嚷嚷:“老二,你他娘的嘴巴放干净点,谁卖屁股了?”   老二手往沈星风身上一点,梗着脖子,直叫唤:“就他,就他卖屁股了!”   老三气的跳起来,要和老二干架。   老二立刻躲的远远的,“他要是没卖,你哪来的碎银子?你不相信,你自己问他,那家店的店小二都亲眼看见了。”   老三回头瞅了一眼沈星风。   沈星风低着脑袋,坐在原地,全然听不见似的,一口一口的咬他的馒头。   老三呼吸一下子僵住了。   老二乐的只叫,“你还要和他一起去客栈呢!不要脸的贱货!”   老三眼眶红了,弯腰捡起一块转头,狠狠的往老二身上砸,“滚!都他娘的给我滚!”   老二带着人鬼叫着跑了。   老三呼吸沉沉,胸口起起伏伏,扭头盯着沈星风看了好久,然后才走过去。   在沈星风面前盘膝坐了下来:“难怪你一整天都怪怪的,也不说话.....你怎么做这种事情?”   沈星风被馒头噎了一下,他抬头:“你要是嫌我,就别理我了。”   老三眼神黯淡,叹气:“小十一,我不嫌你,我只是......心疼你。”   沈星风怔怔的看着他。   老三苦涩的笑笑:“小十一,你听着,你一定不要和男人搅和在一起,做那种事情,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老三把沈星风拽起来,”走,我带你去找那个人,咱们把钱还给他。“   沈星风摇摇头,“没事的,我只是陪他喝了两杯酒。其他没什么。”   老三追问:“真没什么?”   沈星风重重点头:“真的!”   再有过分的事情,他也不敢了。   他还想清清白白回肖祁寒身边。   老三松口气:“小十一,你要是敢和男人不清不楚,我就打断你的腿。”   沈星风抓抓脑袋,“为什么你们人人都要打断我的腿?”   老三“哈哈”笑了起来。   第二天,两人又去街上讨钱。   小镇上似乎多了些人,形色慌张的在找什么东西。   老三拉着沈星风避过三五个男人,压低了声音:“不是有什么朝廷命犯逃到咱们这里来了吧?”   沈星风摇摇脑袋:“不知道。”   老三敲了敲碗口,“你看他们忙慌慌的,肯定是有急事,咱们去讨钱,他们着急办事,肯定给咱们。”   沈星风叮嘱:“记住,咱们是讨钱,不是抢,不能耍无赖。”   老三爽快答应:“那肯定的。”   老三带着沈星风走了过去。   沈星风都没反应过来,老三就“嗷呜”一嗓子,直接跪到了一个男人的脚下,抱着他的大腿。   “大爷!行行好!小的都三天没吃东西了!大爷们给口饭吃吧!”   沈星风:“.....”   三儿!说好了咱不耍无赖的!   那被老三抱住的男人面色铁青,估计是第一回 遇见这种事,“去去去,哪里来的小乞丐!”   老三一把鼻涕一把泪,“给两个铜板就走!”   男人没了耐心,腰刀一抽,“蹭——”的一声就架在了老三的脖子上:“还不走?”   老三被吓着了。   沈星风惊呼不好,忙的冲上前,拽着老三,“咱走吧。”   老三从地上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刚转头要走,那男人脸色骤变,一把将老三给提溜了回来,一扭他的胳膊——   老三“啊”的惨叫一声,掌心里掉下一块玉佩来。   “好你个小毛贼!找死!”   说罢,飞起一脚往老三心窝子处踹!   沈星风习过武,这男人内功深厚,一抬脚就是被搅动的旋风,这一脚要是落在老三身上,估计连命都没了。   沈星风下意识的把老三推开,自己挡了过去。   这一脚踢在沈星风的肩膀上。   沈星风直接扑倒在地上,嘴里一阵血腥气翻涌而上,吐了两口血。“小十一”   老三声音发抖,“小十一!”   沈星风皱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刚站起来,又踉跄着摔了下去。   肩膀疼的好像是裂幵了。   老三回头吼那男人:“不就一块玉佩吗?又不是他偷的!”   沈星风咬咬牙,满嘴的血腥气,他随意用袖子擦了擦脸,眼前泛着黑。“这位爷咳咳......饶了我们,我们马上就走......”   “出什么事情了?”一道声音骤然从不远处飘来。   “没什么,是两个小偷。我们马上打发了他们。”   “那便快一点,别耽误了正事。”   沈星风初时只觉得这声音耳熟的很,而后忽然瞪大了眼睛。   明阑?是明阑的声音!   他不顾一切的站起来,循着声音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明阑……“   明阑看到沈星风时,明显的顿了一下:“柳公子?”沈星风的身体软绵绵的滑了下去。   明阑飞身过来扶住了他,“快,去通知侯爷,人找到了!”   苏醒过来时,沈星风已经被人上了药,腿上和肩上的伤都被随行的大夫处理好。肖祁寒坐在床侧,一双眼睛红的触目惊心,幽邃的眼底,全是密密麻麻的血丝。竟是几天几夜不曾合眼的憔悴状。   “星风……你要吓死我是吗?我以为你丢了……”   肖祁寒紧紧的抱着他,力气大到似乎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子里。   沈星风鼻子泛酸,好似一个迷了路终于归家的孩子。   只剩下满心的委屈。   “你怎么才找到我.....我又饿肚子了,又挨打了......”   “对不起,星风,对不起,是我太没用。”   当日接到左柔安的飞鸽传书,得知沈星风出事,他便借口左柔安腹中孩子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他不敢大张旗鼓的去找沈星风,只派了自己的亲信部队。   这几日,他几乎夜不能寐,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他。   他有没有挨饿,有没有受欺负……   肖祁寒亲吻沈星风的唇:“再也不会让你饿肚子了,不会了......”   沈星风才被找回来,伤痕累累,肖祁寒只叫人先传了信回去和左柔安报平安,打算在这里多停留一阵,等沈星风伤再回京。   沈星风看着满桌大鱼大肉,胃里一阵痉挛,却还不忘问:“老三呢?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乞丐呢?”   肖祁寒把吹温的粥用勺子喂到沈星风的嘴边,一面叫人把老三带回来。老三进门的时候,脸色冷冷的。   沈星风跑去抓他的胳膊:“老三,快点来吃!等我伤好,咱们就走。”老三冷冷的把自己的手拽了回来。   沈星风楞住:“老三儿?”   老三抓抓自己的头发,冷冷淡淡的:“我今天还没讨着钱呢,先走了。”沈星风脸色不好:“老三……” 第37章 回府   老三说完扭头就走。   沈星风急了,也不顾身上的伤,急急忙忙的拉住他。   “老三,你还要回去讨钱?”   老三扯开沈星风的手,脸色难看:“所以你还是个卖屁股的,柳随安,你犯贱别拉上我,我不和男人混!”   沈星风脸色苍白。   老三在他眼前就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老三……"   老三笑容古怪,嘴里的话恶毒无比:“你不会善终的,我提醒过你,柳随安,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宁愿去外面乞讨,哪怕饿死,也不靠着这个吃饭。”   他呼吸沉沉,“就当我们从来不曾相识过,告辞。”这一次,沈星风没有再拦下老三。   他看到老三离去的背影,无端的感受到了一阵恶寒。肖祁寒轻轻的揽住他的肩膀,低声:“要不要我帮你……”沈星风打断他:“不要。”   “可他……”   沈星风坚决:“不要,肖祁寒,不要伤害他,他是个好人。没有他,我早就死了。”   “好人会说出那种话吗?”   沈星风顿了顿,转过身凝视他,“我害死了你母亲,比他恶毒千百倍,早就不是什么好人了,你就不喜欢我了是吗?”   肖祁寒一怔,温热的手掌给他理了理头发,笑容有些冷:“怎么会呢,无论你是什么人,我都最喜欢沈星风了。”   沈星风避幵了他的手,“肖祁寒,不要动他。”   肖祁寒淡淡的勾唇,“好,我答应你。”   肖祁寒在小镇停留了数日,第七日的时候,一封信被快马加鞭的送了过来。   是宁渊侯府寄来的。   “夫君,你舅舅来找你,望你速归。左柔安。”   肖祁寒是被妓生下来的,母亲在世时,提到最多的是她那些恩客,肖祁寒从未曾听到自己还有个舅舅。   明阑警觉:“来人身份可疑,夫人还在府上,侯爷不如早些回府吧?”   肖祁寒看向床上熟睡的沈星风,眉眼温柔:“不着急,再等些日子。   五天后,除了腿上的伤要好好养些日子外,沈星风基本无虞,肖祁寒这才放心,定了第二天清晨回府。   沈星风放心不下老三,趁着肖祁寒不注意,偷偷摸摸去找他。   老三还和往常一样,在路上乞讨,遇见脾气好的,就冲过去抱着人家的腿。   沈星风一路跟着他往前走。   跟到老三忍无可忍:“你还要缠着我多久?”“大刘哥被抓去送官了。其他乞丐,都有了别的安置处。”肖祁寒把一切都处理好了,为他报了仇,也给了其他挣扎的小乞丐生路。   却只有这个阿三,拒绝了安身立命的银钱。   沈星风缓慢的走到阿三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袋银子。   老三看了一眼,冷哼:“别,我不要那个脏钱。”沈星风手僵住,咬牙:“阿三,他是真心待我的。”   “真心?”老三笑了:“你又没有把他的心掏出来看,你知道他的真心装了些什么鬼东西?别骗自己了。”   沈星风攥住钱袋:“阿三,我只想你过的好一点,就算你看不惯我和他,也不该用别的事惩罚自己。”   “我高兴,我乐意!我就喜欢上街讨饭,你管我?”阿三眼眶通红,“柳随安,你那么随随便便就相信一个人,总有一天,你只会和我一样.....不,你只会落得比我更惨的下场,我等你看,我等着看你呢。”   老三说完,扭头就走,走了两步,他又像是想到什么,扭头走回来,劈手把沈星风掌心里的银袋拿了过去。   “这袋银子,我先替你收着,柳随安,若有一天,你走投无路,千万记得来找我。”老三把那袋银子塞进袖口的袋中。   沈星风见他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端着他的破碗,挤进了人流堆里——   “哎,这位大娘,你行行好吧,小的都三天没吃东西了   “谢谢大娘,谢谢大娘!大娘您好人一生平安……”   沈星风回到客栈,肖祁寒正冲着人发脾气。   见他回来,赶紧走过来,一把抱住了他,声音慌乱:“你去哪了?”“去见老三。”肖祁寒皱眉:“他有什么好?”沈星风抬眸:“要不是他,我的腿就废了。”肖祁寒眉头皱的更紧,牵着沈星风回了屋。   翌日清晨,肖祁寒带沈星风返京。   车轿颠簸,沈星风的腿还没痊愈,晃的他脸色都白了,额头上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肖祁寒用袖子给他擦了擦,然后撩开帘子想要外面的人停下歇息。   沈星风拉着了他:“不必,继续赶路吧。”长姐一个人在府里,他不放心。   更何况,念及着他的腿,一路上已经停下来不知多少次了。   肖祁寒看着沈星风泛白的脸,拍拍窗栏:“明阑。”明阑骑着马走过来,“侯爷可是要停下歇息?”肖祁寒沉声:“去牵我的马来。”   黑皮红棕髻的烈马被明阑牵着,肖祁寒小心翼翼的把沈星风抱下了车,然后放在马背上,自己也轻轻翻身坐了上去。   远方的风呼呼的吹,沁凉沁凉,身后那个拥着他的人却是滚烫。   肖祁寒牵着他的手缓缓的烈马的缰绳。   沈星风已经三年未曾骑马。   他也曾有马,那只马叫疾风,是一头纯种的战马,是前朝皇帝在他六岁那年奖励他的生辰之礼。   当年,他就是在疾风的马背上,第一次遇见了肖祁寒。   那时候他高高早上,居高临下,睥睨着如同蜷蚁般的肖祁寒。   肖祁寒打断了他飘远的思绪:“星风,我央了齐大夫,他说他可以试着调养你的身体,如果顺利,你以后还是可以习武的。”   他的星风,理当红尘当歌,烈马而上,肆意男儿人生,而不是做一只被豢养在笼中的鸟。   沈星风的心脏似被暖流包裹,扭头,目光熠熠:“我……还能习武吗?”“可以,我一定会让你可以。”不能拿回来的,他会用毕生补偿,而可以拿回来的,他要一样不是的全部还给他。   这天傍晚,肖祁寒带着沈星风终于回到侯府。   左柔安正在门口焦急等待。   一个多月不见,她的小腹已经微微有了凸起,有了初为人母的模样。她一看到沈星风就哭成了泪人。   “随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长姐的错,长姐没有保护好你.....沈星风摇摇头:“长姐,我在外面很好。”   “你哪里好,你看你瘦了那么多。”   沈星风笑:“不看不看,我就当自己没瘦。”   “你这臭小子。”   肖祁寒安顿好劳累数日的下属,折身走进来,把沈星风从左柔安的怀里捞出来,酸溜溜的:“夫人有孕,还是早些回房歇着吧,冬雪,送夫人回房。   左柔安哪里肯依,拽着沈星风的手,冲肖祁寒笑:见见吗?”   “夫君,你舅舅都来了好几天了,你不去见见吗?”   肖祁寒把人往自己这边一拉,抱起来就走,“不见,今天就是皇帝来了,本侯也不见。”   肖祁寒抱着沈星风回了屋,屏退了左右。   沈星风哪里不晓得他那点心思,扶着脑袋,哀哀的叫:“肖祁寒,我今天累了。”   肖祁寒三下五除二就把他衣服给脱了,“你躺着就行。”   沈星风无奈:“我腿还没好......”   “我知道。”   “那你还……”“我不会伤着你的。”   顾及沈星风的腿伤,肖祁寒这晚分外温暖,虽不尽兴,也不敢再多索求,用衣服兜着沈星风那具瘦弱的身体去暖池洗了澡。   沈星风趴在石凳上迷迷糊糊醒来,回头看见肖祁寒在帮自己搓澡,有些难为情。   “肖祁寒、”肖祁寒搓的认真,头也不抬:“嗯?”“你什么时候有舅舅?”“我也不知道。”沈星风声音闷在胳膊里:“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肖祁寒在他腰上捏了一把:“你就那么肯定?万一他真的是我舅舅,将来你也要改口叫舅舅的。”   沈星风还是说:“他一定不是好人。”   翌日清晨,肖祁寒去见了那个自称他舅舅的男人。   男人和他母亲一个姓,姓魏,叫魏钟。   男人和她母亲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关于她母亲的生平,也说的一字不漏。   还拿出了半块玉佩,玉佩的另半块,在肖祁寒的母亲身上。   肖祁寒这才想起,母亲似乎的确说过,她有一个兄弟。   肖祁寒很高兴,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孤儿,如今终于有一个亲人了。   侯府摆了三天的盛宴,二月三日,肖祁寒按着本朝最隆重的礼,认魏钟为舅舅。   自魏钟在侯府住下后,沈星风就不大常往外面跑了。   左柔安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不便,也很少出门。   肖祁寒来沈星风屋里的次数越来越少。   从起初的一天一次,到两天一次,到如今的五六天,才能偶尔见上一面。   夏溪时不时就跑来在沈星风的耳朵边故意吹风。   “夫人月份大了,侯爷自然要多陪陪夫人的!你要有自知之明。”   沈星风跑去找肖祁寒。   彼时肖祁寒正和魏钟在前殿聊天。   见到沈星风,魏钟一愣:“祁寒,这人是......”   肖祁寒瞥了一眼沈星风,声音冷淡:“是府里的下人而已。” 第38章 潜逃   沈星风被赶了出来。   夏溪见他直拉着脑袋,跟在他屁股后面,扯着嗓子嚷嚷:“我都听见了呢,侯爷说你是下人。”   沈星风抬眼瞪她:“又关你什么事?”   夏溪“呵呵”的笑,“我提醒你而已,人要有自知之明,侯爷背地里再怎么宠你,那又有什么用,大场面里,你永远都是一个登不得台面的男宠,要不然侯爷为什么从来不肯承认你的身份,只说你是一个下人。”   沈星风嫌她聒噪,回了屋子,直接就把门给拍上了。   夜晚的风凉飕飕的,侍卫明阑躺在屋顶上看月亮。   百无聊赖的听着世人眼里那个尊贵不可一世的宁渊侯,此刻正低声下气的隔着门哄着屋里的那位小祖宗。   “星风,你开门好不好?”   “我带了你喜欢吃的糖酥我亲自去买的,还是以前你爱吃的那一家,星风,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我给你打好不好?”   足足有半个时辰,木门才终于“吱呀”了一声,被冻的面色苍白的肖祁寒终于被里面的人放了进去。   沈星风盯着他,面色冷淡:“侯爷来我一个下人这里,也不怕轻贱了自己?”   肖祁寒皱眉,走过去,要搂他。   沈星风躲幵:“冷的和冰块一样,你别碰我。”   肖祁寒无奈了,“你明知我是为了你好,还偏说这种话来气我。”   沈星风捏紧了拳头。   肖祁寒脸色故作一白,低头咳嗽了两声。   沈星风咬了咬下唇,缓缓的走过去,将脑袋轻轻的靠在了他的身上,额头抵着的肩膀,“可以给你抱抱。”   肖祁寒计谋得逞,手在沈星风腰上掐了一把,暧昧道:“就只是抱抱?”   沈星风红着脸说不出话。   肖祁寒把人抱到床上去,沈星风推着他的身体,不让他动:“肖祁寒,魏钟什么时候才能走?”   肖祁寒皱眉,“星风,他是我舅舅。”   沈星风眼神一凉:“所以他会在侯府长住是吗?”肖祁寒盯着沈星风,“星风,你不喜欢他是吗?”   沈星风微微避开他的目光,“他要是不走,我在侯府就永远是个下人,难道你要每天晚上都偷偷摸摸的过来吗?”   肖祁寒轻抚他的额头,“放心,我会让人给他安排别的住所。”   沈星风冷哼:“他不是什么好人。”   肖祁寒的脸色骤然黑了,眼底氤氣而起的情丝也散的一干二净。   “星风,这话你也曾经形容过我的母亲。”沈星风把脑袋转了回去,冷笑:“因为他们都是一类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肖祁寒的眼神瞬间蒙了几分寒意,他几乎是攥紧了掌心,那尖锐的刺痛,强行勾住仅存的一丝理智。   “星风,我母亲早逝,过去的事情我可以不再追究,但……我舅舅和我母亲不一样,我好不容易才有个亲人,我允许你不喜欢他,但我绝不允许你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沈星风久久的盯着肖祁寒:“我如今一个废人,我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沈星风笑了,“下毒吗?”   肖祁寒楞了片刻,而后轻轻的放开了沈星风,下了床,快速理好自己的衣服:“今晚你早些休息,我得空再来看你。”   肖祁寒的脚步声远去了。   沈星风维持着原来的模样,静静的躺在床上。   许久许久,才伸手,轻轻的压在了自己左胸膛上。   别疼了。   他压根就不会知道的。   沈星风不再去找肖祁寒了。   每天就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   肖祁寒不知从哪里给他找了个护卫,名龙澈,护卫是真哑巴,不会说话,人也闷的很,冷冷冰冰的,脸上始终都是一副表情,成天就只知道抱着剑,寸步不离跟在沈星风的屁股后头。   沈星风这天正给院子里的花除草,忽然远远的瞥见一个人。   居然是魏钟。   沈星风不想和这男人有任何的接触,转头就要回屋。   魏钟却忽然叫他:“沈星风。”   没错,叫的不是柳随安,而是他真正的名字,沈星风。   沈星风一下子僵在了原处,一点点的转过身来看着魏钟。   魏钟走到他的面前,“沈星风,别来无恙啊。”   沈星风没有告诉肖祁寒,在七年前的沈府,他曾经见过魏钟一面。   他来找肖祁寒的母亲魏姝。   沈星风当时勃然大怒,叫人打走了魏钟,而后不久,就将重病的魏姝也一起赶了出去。   魏姝在离幵沈府后就过世了,她的死,成了自己和肖祁寒之间,一道永远都无法愈合的疤痕。   沈星风没有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他早已从一个幼子,长成如今成年的模样,这个男人居然会如此轻而易举的认出他来。   沈星风冷冷淡淡的回了他一个笑容:“你什么时候死了,那我才真的是无恙了。”   魏钟的脸色微微一变,却很快的扯出一丝凉意满满的笑容来,“怎么会呢?我还要帮我姐姐完成她没有完成的心愿呢。”   “你姐姐她已经死了。”沈星风勾唇,目光充满了恶意,“你也会是一样的下场,不,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说完,沈星风扭头,信步离开。   哑巴龙澈低着脑袋跟在沈星风背后,像一条听话的哈巴狗。   魏钟盯着那背影,冷森森的笑了两声。   “沈星风,看来不除掉你,你会影响我的大计划啊。”   三日后清晨。   宁渊侯府出了件大事。   魏钟和侯府夫人左柔安双双中毒。   那毒相当罕见,是以程兰草为药,调和而成被人下在晚膳的汤水中,左柔安进食的较少,中毒很轻,只是腹中的胎儿受了惊吓,险些小产。   魏钟中毒严重,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幸好齐大夫医术高明,拼劲全力,才终于把人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只是心肺受损,伤了阳寿,以后也不会是长命百岁之人。   侯府出了这等穷凶极恶的事,肖祁寒大怒,下令彻查此事。   不出三日,便将那下毒之人,找了出来。   肖祁寒拂袖,精致的茶盅摔在了地上,裂了满地的碎片。   他指着跪在地上的人,怒目圆睁:“你再说一遍?!是谁?”   地上的人支支吾吾,吓得头都不敢抬,“是柳…柳公子。”   肖祁寒脸色阴寒:“废物!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重新去查!”   地上的人苦着脸,几乎要哭出来,“侯爷,已经确认了,人证物证俱在,是万般抵赖不得的!”   说着,便从门外叫了五六个个人进来。   都是侯府的丫鬟和奴才。   这些人进来后,规规矩矩的跪了满堂下。   “你们把事情的原委,一点一点的全部说清楚。”   “回禀侯爷,三日前,柳公子托奴婢从桂东药堂买药,我也不知道那药是什么,就照着去了,后来才得知,奴婢帮小公子买的正是程兰草。奴婢有罪!”   “回禀侯府,已经从柳公子的房间里,搜出剩余没有用完的程兰草。”   肖祁寒的脸色刹那间苍白。   “还有,膳房的人说,夫人和魏先生服下的酸梅汤,是柳公子亲自吩咐送去的。”   “胡扯!”肖祁寒胸口剧烈起伏,“他怎么可能会害柔安!”   他认了柔安为长姐,腿上有伤,都不愿多休息几日,吵着闹着要回来,就是不放心柔安一个人在府中,他还把他最宝贝的御心送给了柔安腹中的孩子.....他怎么可能害她!   “回侯爷的话,真的是随安公子亲口下的命令……那红枣汤随安公子也亲手煮了,这……房的人都可以作证的,奴婢不敢撒谎啊,侯爷!”   肖祁寒面色沉沉,呼吸急促,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的暗沉。   “不可能……侯爷要是不相信,还有一个人可以作证,随安公子对魏先生却有杀意。”   肖祁寒抬眸,只见龙澈低头走了进来,跪下。   “龙澈不会说话,但是认字,龙澈,把你看到的,都写出来。”   笔墨纸砚被送到了龙澈的手里。龙澈执笔,在纸上落了一行字。   很快,那纸被捧着送到了肖祁寒的面前。   “三日前,奴才见过公子与魏先生争吵,公子说,魏先生会不得好死。”肖祁寒的脸色终于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那纸张在手指间被磨的粉碎,肖祁寒坐在椅子上,手里的折扇轻轻颤抖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冷声道:“去把他带过来,不准伤他分毫。”这件事,他要问问清楚。   看似证据确凿,人证物证全都在,可.....星风伤害左柔安,这是最大的疑点。   领命的人很快匆匆赶回来,直接扑倒在了地上,跪着爬到肖祁寒的脚下,脸色蜡黄,声音发抖。   “不……不好了,侯爷!柳……柳公子……柳公子他……他跑了!”   “什么?”肖祁寒站了起来,眉头一瞬间拧紧。   来人声音焦急,“守门的人说今儿一大早,柳公子就背着包袱出门了,到现在也没回来,现在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侯爷,也这是畏罪潜逃啊……” 第39章 证据   凉风倒灌入前殿,冷意开始在所有人心间蔓延。   明阑安安静静的立在不远处的柱子旁。   他望见肖祁寒的眸色被浓郁的墨色缓缓浸染,许久之后,终于开了口,是冷飕飕的一个字。   “找。”   昏迷了半天之后,魏钟醒了。   程兰草药性极为阴寒,他从鬼门关上爬回来,脸色苍白的要命。   “没想到那小子年纪不大,心思却无比狠毒。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也敢使出来。”   肖祁寒不愿承认此事和沈星风有关,手里的折扇有节奏的敲击着掌心,道:“这事还需要调查清楚,星……他和你无冤无仇。”魏钟点头,“正是因为无冤无仇,我才纳闷!其实三日前我见过他一面,他当时就对我出言不逊,冷嘲热讽,还说什么蛇鼠一窝,咒我不得好死……”魏钟叹气:“也是我不好,看出他和你关系不一般,多嘴提醒他恪守自己的本分,要尊重夫人……可我没想到他的嫉妒心居然那么强,居然会对我和夫人生出杀意来。”   肖祁寒拧紧了眉,没有说话。   嫉妒?   他怎么会嫉妒柔安。   他明明知道,他和柔安之间是假的,知道柔安肚子里的孩子压根就不是他的。   魏钟老泪纵横:“幸好夫人和腹中的孩子没有大碍,不然.....我怎么有脸去见我死去的姐姐。”   肖祁寒宽慰他养好身体,转身去了左柔安的房中。   四个丫鬟都在门外。   春意和秋思凑在一起皱眉不知道在说什么,夏溪坐在石阶上闷闷的生着气,冬雪正给院中的梅花修剪枝叶。   “你们都在外面?”   见肖祁寒来,四个丫头都忙的走过来,跪下行礼。   冬雪回答:“回侯爷的话,夫人今日受了不小的惊吓,说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夏溪小声嘟嚎:“夫人知道了,下毒的人是柳公子的事情……”肖祁寒目光一寒,喉结滚了滚,却什么也没说,抬脚进了左柔安的房间。   左柔安靠在床头,面色苍白,嘴唇一点颜色都没有,整个人憔悴至极。   见到肖祁寒,她勉勉强强的扯出一丝虚弱的笑来:“祁寒哥……”肖祁寒在她床边的凳子上坐下,语态温柔:“抱歉,让你和孩子出了这种事。”左柔安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肖祁寒道:“我已经写信通知了萧逸尘,他很担心你。”   听到心上人的名字,左柔安的眼眶泛红,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帕子:“萧郎……”“最近府里乱,等过些日子,我会安排他进府陪陪你,柔安,再撑几个月,我放你们自由。”左柔安蹭了蹭眼睛,目光有些紧张的看着肖祁寒:“你会把随安怎么样?”肖祁寒语态平稳:“不是他做的,我绝不冤枉了他。”左柔安眼睛更红,“如果……这真的是他做的呢?”肖祁寒一愣:“柔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左柔安的眼泪刷啦——”一下滚了出来。   “我……我……”左柔安面色苍白的摇着脑袋,声音断断续续。   “我只是逗着他玩的,我不是故意的,我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我……我只是想逗逗他……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傻……”   肖祁寒静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起身,走到左柔安的面前,“养好身体,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我没有办法和萧逸尘交代,我改日再来看你。”   左柔安急急忙忙的抓住了肖祁寒的袖子。   眼神通红,“你会对他怎么样??”肖祁寒回头看着左柔安:“如果真的是他做的,我和他之间,就什都结束了。”   左柔安葱白的手指掐着他的袖口,声音颤抖:“肖祁寒,我求你,别杀他,留他一条命,我求求你了……”   肖祁寒用扇骨拨幵了她的手,转身走了。   左柔安捂着脸痛哭出声。   冬雪和秋思进屋安抚左柔安的情绪,外面只剩下夏溪和春意。   夏溪冷哼:“我早就知道这个柳随安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平时跟在咱们夫人后头,一口一个长姐,叫的比谁都热乎,背地里居然这么歹毒。”   春意也跟着冷哼,“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呢。”   夏溪不高兴:“春意,你那是什么意思?这件事,不是他做的,难不成还有旁人?”   春意说:“对啊对啊,万一有人自导自演呢。”   夏溪差点蹦起来,“谁自导自演了?是咱们夫人还是魏先生?魏先生差点都不行了,夫人还怀着孩子,你自己想想,你说这种话可笑不可笑,那柳随安要是心里没鬼,他跑什么啊?畏罪潜逃就是最好的证据。”   春意撇撇嘴,“和你说也不明白,他不是这种人。”   “春意,咱们可是夫人的陪嫁丫头,侯爷让你到柳随安身边伺候两天,你还真的忘了自己真的主子是谁了是不是?”   “谁忘记了!我是对事不对人!”   冬雪从屋里跑出来,“你们两个,吵够了没有?没见夫人在里面休息吗?”   春意和夏溪互相瞪了对方一眼,这才作罢。   傍晚时分。   离幵侯府大半日的沈星风终于被人从外面捉了回来。   据出去抓人的下人们说,彼时的沈星风已经走到了你郊区一山脚下,大概是他的伤腿支持不了他继续走下去,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一块石头下吃桂花糕。   抓他几乎没有费一点功夫。   沈星风没有武功,他也没反抗,一根麻绳一捆,几乎束手就擒的被捉了回来。   沈星风被压着跪在殿中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始终都是冷冷淡淡的。   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笔直的跪好,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肖祁寒,这才忽然笑了,“魏钟死了没?”   肖祁寒攥紧了折扇,“没有。”   沈星风瞬间有些遗憾,冷飕飕的笑:“是吗?那还真的是可惜......”   肖祁寒怒火冲天:“沈星风!”   满座的人都秉着呼吸,不知为什么会从他们侯爷的嘴里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   肖祁寒目光血红,咬紧了牙齿,“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沈星风依旧还是那副冷笑,“我说不是我,你会信吗?”   肖祁寒眼里的怒意不减分毫。   沈星风耸耸肩,“看吧,其实你早就认定了真相是什么,我说不是我,又有什么意义?”   肖祁寒声音有些抖:“若你能拿出证据......”   “我没有证据。”沈星风直接打断了肖祁寒的话。   证据?   别人挖了陷阱等他跳进去,难不成还会留下一个梯子给他机会重新爬上来吗?   沈星风淡淡的抬头盯着肖祁寒,“程兰草是我买的,红枣汤也是我亲手熬的,如果不是我的脚不能远行,我大概早就远走高飞了。”   肖祁寒心里紧绷的最后一丝弦连同理智彻底被烧光了。   他几步走到沈星风的面前,一脚踹在了他的肩膀上——   沈星风两只手被结结实实的捆着,侧倒在地上。   肖祁寒脚狠狠的踩着沈星风的肩膀,“为什么?柔安可是你长姐......”   沈星风用力的咳嗽了两声,压下肺里涌上来的鲜血,笑道:“长姐?我长姐,姓沈,名楚吟,死于三年前六月初二,我哪里来的第二个长姐?”   肖祁寒脚下的力气,几乎要将沈星风的肩膀踩断。   沈星风疼的面上失了血色,急速喘息,伸着脖子无声的痛呼。   肖祁寒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脚,目光里的寒意叫人发慌:“沈星风,你真的是好样的。”   沈星风被押回了自己的屋子。   肖祁寒还需要处理一些事情,然后才有功夫来解决他。   哑巴侍卫龙澈依旧是跟在沈星风的屁股后头,寸步不离。   上个月,沈星风在院子里种了几颗兰花的种子。   如今已经渐渐发芽了。   沈星风把泥土旁边的杂草除去,盯着那嫩苗轻叹了一口气。   “可惜。”   他回头看了一眼龙澈,笑,“哑巴,你过来。”龙澈低着脑袋,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沈星风说,“龙澈,我们有缘认识一场,你帮我做一件事吧。”龙澈点点头。   沈星风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满满当当的钱袋,塞到龙澈的手里。   “我死之后,你想个办法,把这两袋钱送去宫里,给一个叫小路子和阿福的太监。”沈星风抓抓头发,重新去看他的花:“我答应他们会带他们出来过好日子的,可是我要食言了。”   龙澈忽然手脚比划起来。   沈星风明白他的意思,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你说他也许不会杀我?算了吧……你最好保佑他能杀了我……因为死才是最痛快的结局”   沈星风的眼神微微黯淡了几分。   “我又要受折磨了......”   龙澈“啊啊啊”的比划,脸色挣的红通通的。   “你要带我走?”沈星风摇了摇头,“我不想走,龙澈,他对我怎么样都好,.....无所谓了。”   他在这一天,失去了唯一的光。   从此整个世界冷冷冰冰,触目全是黑暗。   ……   三日后,管家带着肖祁寒的口信踏入了沈星风的房间。   沈星风从床上缓缓的走下来,把散落的头发绑好,然后出去迎接他的结局。 第40章 报复   管家带着几个家丁立在房门口,龙澈抱着他的剑,像是一只炸毛的猫,拦在门口,小心警惕的瞥着他们。   沈星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看他一眼:“龙澈,让他们进来。”   龙澈急急忙忙的扭头,红着眼睛看他,嘴唇咬的死紧。   沈星风轻笑:“乖,听话,让开吧。”   龙澈又回头瞪了那些人一眼,然后抱着剑跑到了沈星风的后侧,直挺挺的站着。   管家带着人才那一扇小门鱼贯而入。   沈星风坐在椅子上,捧着水杯,掌心的温度氤氣蔓延,叫人舒适。   他抢在管家之前幵口,认认真真的问:“他要杀了我吗?”   管家脸色一变:“柳沈公子,侯府怎么会叫你死呢。”   沈星风“噗嗤”笑出声,微微转头对龙澈说:“你看,我就知道他不会叫我好过的。”   龙澈垂着脑袋,安安静静的。   沈星风这才转头,继续问管家:“他是要打断我的腿,把我囚禁起来,还是要我在这侯府里做奴役?”   管家声音沉稳:“都不是,沈公子,侯爷说他不愿意再见你,已经将您卖了。”   沈星风整个人连同心脏,在此刻皆是愣住了。   屋里好一会儿都没有人说话,还是沈星风自己问:“是吗?卖去哪里了?”   管家语气这才有些艰难,“卖去了……青竹馆。”   沈星风的手指一根根的攥紧了。   青竹馆,那是京城中最富盛名的小官青楼,已有将近百年的历史,哪怕中间历经朝代更迭,新君即位,青竹馆始终在城中曲江河畔,静静的伫立着。   沈星风幼时路过那里,还被人强行拉进去看戏。   里面的那些小信见他什么都不懂,就死命给他点酒,沈星风一口都没喝,最后要走人的时候,被人拦下要二百两银钱。   沈小爷当年那个暴脾气,知道自己是被人宰了,当场把青竹馆的桌子一掀,拉着身边的小厮   就跑了。   后来青竹馆的龟公找上了沈家的门,说沈星风去喝花酒还死皮赖脸不给钱。   害的沈星风被他父亲狠狠揍了一顿,还罚抄了半年的书。   沈星风后来怀恨在心,每每看到哪个达官贵人去里面寻欢作乐,就跑去告知他夫人,青竹作总会被搅和的鸡飞狗跳,歇业好几天。   沈星风这辈子都想不到,肖祁寒居然会把他卖去那种地方。   他好像有些难受,却又不难受。   被子里的水冷了,茶叶浸泡的太久泛起了些许的苦意,沈星风眉头皱皱。   管家送来一张纸:“这是您的卖身契。您只要在这里签字画押就可以了,青竹馆来接您的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公子,您快些着吧。”   沈星风缓缓的把自己的卖身契捏在了手里。   目光扫过上面的每一个字。   他安安静静的凝望良久,简简单单的卖身契被他反复翻看。   管家还要催促。   龙澈目光迸出几分杀意,恶狠狠的冲他扬了扬自己的剑,毗出牙齿。   管家有些胆怯,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不敢再催。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星风才接过管家递来的笔墨,落笔,轻轻的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沈氏星风,按了手印后,管家把卖身契收了回去。   “沈公子,您要带哪些东西走?”沈星风摇摇头,缓缓的从椅子上站起身。   龙澈拽住了他,嘴里“啊啊啊”的叫唤。   沈星风笑笑:“别担心,那不是个受苦的地方,有吃有喝,以后有缘的话,我们会再见……”   沈星风忽然摇摇头:“罢了,估计也没有这个缘分了。”   龙澈“啊啊啊”叫。   沈星风拍拍他的肩膀:“我让你做的事,你一定要帮我做到啊。”   沈星风跟着管家出了院子,青竹馆来接沈星风的是两个龟公和三五个杂役。   他如今这身体,哪里也去不了,派这么多人来看着他,实在是多此一举。   “随安公子!随安公子!”远远的传来春意的喊叫。   沈星风回头,见她一口气跑过来,脸色通红,不及平复呼吸,就往那龟公手里塞了一袋银子。   “夫人说,要你们好生待公子。”龟公喜笑颜开,“姑娘客气。”春意说:“还请几位爷等等,我们家夫人马上就到。”她转头望向沈星风,“随安公子,我们夫人想见你一面。”沈星风面色平静:“她和孩子没事就好,至于我……实在是没有必要再见面了。”   “公子   “回去吧,春意。”   “公子!”春意哭了出来。   沈星风走到青竹馆的软轿旁,管家走过来,亲自为沈星风打起轿帘:“公子,你是否有话要带给侯爷?”   沈星风本想摇头,忽的又有了些恶意,意味深长的盯着管家看了两眼。   管家会意,忙的屏退左右。   “公子,有话请讲,老奴一定会转告侯爷。”   沈星风目光沁凉:“我曾在过去,做过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愧对大楚,愧对父母天颜,人人称赞的星风公子,也只是个为了一己私欲,自私的恶人罢了。但直到今天,我也已经可以……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对他,我仁至义尽,毫无保留。我若有七分的力,也在他身上使了十分。”   沈星风唇角的笑容一点点的凉了。   漆黑融着墨色的瞳仁里只有让人瞧得见的森森寒气,“但我现在才知……他根本就不配。”管家身后渗出一层冷汗。   沈星风冷声:“他的愚蠢,冲动,儿女情长压根就配不上我为他所作的一切,如今他想听我说什么?跪下求他开恩,不要把我卖去那种地方?”   沈星风忽然笑了,笑容极其阴冷和恶寒:“我偏偏不让他如愿,你告诉他,我心甘情愿去那种地方给人糟蹋,也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管家大惊:“公子,这话可说不得!”   “我就说了。”沈星风的眼底全是报复的快感,扭曲着绝望着,像是春日里两条五彩斑斓的毒舌,交织缠绕:“麻烦你告诉肖祁寒,他当真以为他的母亲,魏姝,只是子夜楼的一名简简单单的游女吗?子夜楼是什么背景?他可曾有过一点点的了解?”   “让他去查吧,他不是想知道吗?以他如今的本事,相信很快就能知道一切。”沈星风冷冷的转身,弯腰踏进了软轿。   管家走过去,“公子,您……”   沈星风冷声:“不管他查到什么,都请他永远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从未想过要报复他,但既然有了这个念头,我必要叫他永生永世活在痛苦和后悔里,反反复复不得从折磨中解脱。”   说完,沈星风直接放下了轿帘。   青竹楼的杂役们抬着沈星风,远远的离开了宁渊侯府。   管家被沈星风的一番话吓得掌心冒汗,人走了老远,才终于如梦方醒。   沈公子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星风进青竹馆的时候,外面的天忽的下起了小雨,起了些许的凉意。   青竹楼的大老板叫王先生。他拿了左柔安的好处,不叫沈星风去接客。   只在青竹楼的后院,给沈星风安排了一个清净远人的房间,好吃好喝的待着,还命楼里的小馆平日不准去打扰沈星风。   这样的日子对沈星风来说倒也自在。   然这天傍晚,他在睡梦里忽的被外面的嘈杂和尖叫声惊醒。   他披了衣服出门去看,见不少人来去匆匆,神色慌张。   沈星风叫住了一个路过的小信:“出什么事了?”   那小信满脸惊恐,话说的也不清楚:“张员……张员外的……张员外家的悍婆娘找了她娘家的人,来青竹馆闹事,把王先生给打死了!外面闹着要报官呢,二老板也来了!”   沈星风眉头皱紧了。   青竹馆的二老板姓白。   和大老板的宽厚不同,这位白先生早些年在宫里做过太监,心肠阴狠歹毒,平常他很少来青竹馆,可每次过来,总要拿几个小馆出出气,弄到所有人都怨声载道。   如今王先生死了,青竹馆落在这位白先生的手上,只怕……以后这里的日子,是不好过了。   沈星风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裹紧了衣服回了屋,把门紧紧锁好。   沈星风预料的没错。   翌日清晨,他刚刚起身,就被青竹楼的几个杂役给拽去了楼里。   楼中,所有的小馆都低头跪着,偌大的花厅只有白先生尖细尖细长的嗓音。“你们也知道,昨天王先生被打死了,以后就由我来接手整个青竹馆,王先生已经入土为安,以后莫要在提起他。”   底下不知道是哪个小馆说:“什么入土为安,明明是你拿了张员外家的银子,,连官都不去报,让王先生白白惨死......”   白先生冷呵呵的笑了两声。   他身后两个打手立刻走到人堆里,提溜出一个柔弱的小信,拖去了后院。   没一会儿,就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和拳打脚踢的声音。   白先生笑吟吟的:“有人还有别的意见吗?”   那惨叫听了让人牙齿发酸杀鸡儆猴,谁还敢再反抗?   白先生满意的笑笑:“这就好!没意见的话,就去揽客吧。”小信们四下而散。   只独留了沈星风一个人。   白先生一眼望过来,“你还愣着干什么?”   青竹馆里的一个龟公堆着笑上前解释:“这人虽然是卖给了咱们青竹馆,但是宁渊侯……   那龟公趴在白先生的耳边说了低声说起来。   白先生眉头一挑:“宁渊侯府?是肖祁寒在的那个宁渊侯府吗?”   “哪还有第二个宁渊侯府呢!”   白先生冷笑,“听着,从今天开始,宁渊侯府送来的钱一概不收,既然进了我青竹馆,哪有不接客的道理,来人,把他带下去好好教教!” 第41章 买他   沈星风被抓进了静室。   静室是专门调教不听话的小馆的地方。   初被卖到青竹馆的小信们,不肯接客的,都会被送到这里,调教个三五日,人就会乖上不少。   沈星风被按着跪在地上,冰冷的地面膈的他膝盖发疼。   他肩膀忍不住打颤,缓缓抬头扫了周围两眼。   静室像是一个刑房,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光看一眼,沈星风就觉得自己的牙齿翻涌上来阵阵酸意。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动动身体,对身边的人道:“放开我,你们要我接客,我接就是,何苦把我弄的一身伤,既耽误时间,还浪费你们抓药的钱。”   负责调教人的龟公们都乐了,一个拍拍沈星风的脑袋,“好,好,是个识趣儿的。”   另一个捏住了沈星风的下巴,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倒是个好生模样,就是年纪大了点,十几了?”   沈星风淡淡道:“十七。”   “难怪,看着身体就不如十三四岁的软和,不过你这张脸讨喜的很,能卖好价钱。”龟公又问:“还是雏儿吗?”   沈星风一愣,眼底晕上几抹赤色,咬牙道:“不是。”龟公略显遗憾的松幵了手。   沈星风从地上站了起来,瞳色清冷,“我以前伺候过人,那种……那种事我很熟,你们不需要教我。”   龟公点点头,“好,那就省事儿多了,温觉啊,你带他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熏熏香,今晚就给他把牌子挂上。对了,你叫什么?”   “沈……沈星风。”“名字倒是不错。”龟公见多了世面也不虚,直接问:“家道中落才被发卖到这里来的吧?”沈星风轻笑了两声。   他哪是家道中落,他家是满门抄斩,家破人亡。   “甭管你以前是个什么身份,大家公子也好,侯门贵客也罢。既然来了这种地方,就不要恋着过去了,怎么样不是活着呢?”   沈星风点点头:“您说的是。”   “你倒是听话,去吧,跟温觉去吧,后面的事,他会教你。”   沈星风低头和温觉走了。   温觉是个痛子,年纪比沈星风大些,今年已经二十二了。   他早些年也是这青竹馆的小信儿,因为生得一副好容貌,被一个大人物看中,被两万黄金赎了身。   只是后来不知怎么了,有一日他忽然被送回了青竹馆,彼时的他已经断了一条腿,脸上也划了几条疤,人人都说他是得罪了那位大人物,被重新发配了。   自那以后,温觉的客人越来越少,赚不到银子,他的日子也就越来越难过,最后只能在青竹馆里当了一个粗使的杂役。   他的性子越来越冷,他很少和其他小馆说话,也几乎不与其他小馆来往。   沈星风来青竹馆这么些日子,常看到温觉在他院子里的那棵树下给小信儿洗衣服。   有时候一些小信儿耀武扬威,颐指气使的叫他做事,温觉就站起来和他们吵。   他也会经常换上有些过时的旧衣服,去勾搭青竹馆的客人。   那些被温觉挖了墙角的小馆知道后,就会冲过来骂温觉不要脸,嘲讽他一个丑八怪还想揽客。   温觉有时候就和他们厮打在一起。   他腿脚不会,又寡不敌众,所以常常吃亏。   沈星风跟着温觉进了二楼的一间房。   温觉从柜子里抱出几身衣服,递给他:“你要是想接客,就自己去沐浴,洗完换好衣服回来,会有人给你上妆。”   沈星风眨眨眼:“我要是不想接客呢。”   温觉面色平平,从袖口里掏出一把匕首,轻轻的放在了那几衣服上,“要是不想接客,便朝着脸上划一刀就好了。”   沈星风把匕首攥在了掌心   冰冷的匕首上嵌着红色的宝石,握在手里寒津津的。   温觉眼神依旧是没什么温度,“别告诉人家是我教你的。”   沈星风看着他,“你也教其他人这么做吗?”   “不教。”   沈星风一愣:“为什么?”   温觉冷笑了声:“像你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青竹馆,有的是想靠这个赚钱的人。”   沈星风皱眉:“你和我是一类人。”   温觉笑容有些骄傲,“我和你?呵,我和你才不是一类人,五年前,我是这青竹楼最有名的小信,想见我一面的人就是出一百两也不能够,要不是我被毁了容,我才不会在这里当粗使杂役。”   沈星风摇头:“你不是这种人。”   温觉笑了,“真是让你失望了,我就是个心甘情愿用身体去换钱的贱人,直到今天我都希望有个人能包了我,好叫我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   沈星风还要说什么,温觉却已经不耐烦,转身冷冷的走了。   沈星风洗了澡,换了一身月牙色的轻纱长衣。   那把锋锐的匕首被他藏在了袖子里。   给沈星风上妆的丫头盯着镜子里沈星风的脸,赞不绝口,“星风公子,您可真好看,比当年的温觉公子还要好看!”   沈星风修如梅骨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脸,“温觉……是个什么样的人?”   丫头的脸色瞬间有些鄙夷:“他啊,他不是什么好人,星风公子你平日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   沈星风不解:“这话怎么说?”   丫头道:“他以前是咱们青竹馆最红的小信了,因为红嘛,所以为人就傲气点,谁也不放在眼里。当是青竹馆里好多公子看他不顺眼,就等着他哪天栽跟头,果然,后来他居然异想天开说是有个大人物要娶他做男妻,还是正室,整天在人面前炫耀,呵,他也不想想,青竹馆的小馆,做妾都比登天而难,他居然还想着要给人做正妻。他被赎走的那天,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可后来……”   丫头说到这,忍不住笑了起来,“还不是被人送回来了?他被送回了的那天,我还去看了呢,啧啧,那叫一个惨啊,腿断了,脸上全是刀疤。”   丫头的神色又变的古怪起来,“不过从那天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他很少卖身的,被送回来后,不仅自己主动多了,有时候还跑去挖其他公子的墙角,整个青竹馆的公子都被他抢过客人,谁让他便宜呢,有时候还不要钱免费给人睡,只是这几年他年纪大了,才渐渐好了点。”   沈星风听到这,眉头不由的皱紧了。   丫头善意的提醒:“星风公子,你平时还是离他远些吧,说不定哪天他就来和你抢客人了。”   沈星风无声的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匕首。   表情有些凉。   客人?   他不会有客人的。   丫头给沈星风上完妆,没多久,就有一个小厮跑上来敲门。   “星风公子,龟公叫你呢,你快点下去吧。”   丫头皱皱眉,神色真诚:“希望你能遇见个温柔点的客人。”沈星风倒是面色平静,说了一声“好”,然后起身往楼下去了。沈星风出现的时候,整个青竹馆的人都愣住了。   这个从楼梯缓缓下来的少年,神色清冷,眸光锋锐,虽涂了脂粉,但只是非常淡的一层,因此没有丝毫的女气,乌墨般的黑发被束起一束马尾,被金色的玉冠拢着,美的惊心动魄。   一时间小信艳羡,恩客神往。   有回过神的客人,早已走上前献起殷勤来,“这位公子好面生啊。”   沈星风淡淡的避开了他的手。   今晚负责接待的龟公早就从这些客人的目光里读出意思来了,把沈星风往自己身边一拽,大大方方道:“各位款爷,这是咱们青竹馆刚来的星风公子,水灵着呢!”   大腹便便的男人捏着身边小信儿的腰,嬉笑着:“你们青竹馆新人的质量是越来越高了啊,这个星风公子,二百两,我今晚包了。”   那小信儿哼唧两声,锤了男人两下,声音娇软:“爷今晚还说要陪我的。”   男人心疼怜爱的吻他两下:“宝贝儿,我包下他,咱们三个一起玩。”   沈星风眼底出现了几分恶寒。   “王大人就出两百两也太小气了,不如我出四百两,王大人把他让给我吧?”   “那我出五百两。”   底下很快就叫起价来,一声高过一声。   沈星风始终冷冷的立在原处,一语不发。   满座喧闹中,只听到一个人的高喊,“我我出黄金一千两!”   所有人哗然。   纷纷循着声音看过去——   只见青竹馆的大门口,站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破破烂烂的粗衣,裤子太短,脚踝都露了出来,手里抱着个破碗,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俨然是个乞丐。   沈星风怔住了。   龟公走过去,不耐烦的要赶人走,“去去去,小叫花子,来捣什么乱啊?”   那人面色通红,梗着脖子,指着沈星风:“我买他!”   其他客人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小叫花子,你饭吃饱了没有啊还想着喝花酒?小小年纪志向远大啊?”   “你知道买他要多少钱吗?”   老三从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个钱袋来。   他把碗放在脚边,扯开钱袋,“哐当哐当银票。”里面掉出一堆的金条来,还有一叠厚厚的金票……   老三呼吸沉沉,手指着沈星风:“黄金一千两,我要给他赎身!” 第42章 赎身   青竹馆的众人都吓呆了眼。   这小小的乞丐身上怎么会用如此多的金银?   老三机灵的窜到沈星风的身边,眨了眨眼,“嘿嘿”笑了两声。   沈星风心窝一软:“老三……”   老三皱眉“嘘一一”了声,转头对龟公道:“黄金一千两,够不够给他赎身?”   龟公连连点头,说话磕巴:“够,够了!”   沈星风本来年纪就大了,就是生得一副好容貌,又能接多久的客?   黄金一千两,是不赔本的大买卖。   老三哼哼,“他的卖身契在哪?”   龟公让人把沈星风的卖身契拿了过来。   青竹馆的客人们原本都想着今晚把这少年纳入囊中,好好疼爱一番,谁知道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此刻都已是不悦。   “慢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站了起来,指着老三,面露不屑,“这人分明是个乞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又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钱?要我说,不会是偷的吧?应该把他抓去送官才是!”   底下人纷纷跟着附和。   “就是就是,有这么多钱,怎么会去当乞丐?肯定有猫腻。”   “不能让他带走的星风公子。”   老三跳上了青竹馆的花台,指着那群人骂,“放你娘的狗屁!一万两黄金金票,要是偷来的,别人早就报官了!我且问问你们,你们可曾听过哪家丢了这么多钱?”   底下人面面相觑:“这这......”   老三冷哼,“哦,原来是没有证据,血口喷人罢了!”   那些人不服气,“就算不是你偷来的,你也一定是有别的方法才得了那些钱!”   老三仰着脸,“关你屁事!我姓乔的不偷不抢,这天下王法就管不着我!你们要是气不过,看我给星风公子赎了身,你们就出更多的钱就是了!”   老三从花台上跳下来,在人群面前走来走去,一个个的指人:“你出钱吗?出吗?”   底下人的面色愤愤不平,却又只能在这种时候装哑巴。   谁家有那么多的闲钱,花黄金一千两买一个区区小信?   更何况,他们在场的人,哪个不是有家有口的,这小信买回去,又放哪?   老三见这群人终于闭上了嘴,这才跑回去,一手抢过沈星风的卖身契,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塞到沈星风的手里。   沈星风怔了两下,眼神沉了几分,而后用力的把那张薄薄的卖身契撕成了碎片。   老三拽住了他的胳膊:“我们走。”   老三拉着沈星风一路跑出了青竹馆,从腰间抠出一块碎银,去路边的小吃摊吃云吞。   沈星风抱着碗,呼呼的吹着热气,滚烫的云吞一口一个来不及吞咽就直接滑到胃里,又辣又烫沈星风的额头和鼻尖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子,一圈嘴唇都红了。   “好吃吗?”   沈星风点点头:“再来两碗。”   “不行!你少吃点!”老三捂住了自己的腰带:“我就剩这么点钱了,明天我们就去要饭。”   沈星风眯眯眼:“你有黄金一千两,居然都吃不起云吞。”   老三哼哼:“赎你可是用了我全副身家,你要讨一辈子的饭还我的。”   沈星风两只手撑在木头长椅上,两只腿悠悠的荡着,“老三,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卖到青竹作的,我以为你不愿意再理我了。”   老三神色鄙夷:“那是因为我早知道那个肖祁寒靠不住,你呢,迟早会被他扫地出门,怕你到时候下场凄惨,死了都没有人帮你收尸,所以我就一路跟着你们北上进京了……”   老三很是得意,“我说的没错吧,这世界上,像他们那种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喜欢的时候恨不得捧在手里,不喜欢了,就随便把人扔到妓院里让人糟蹋,呸!”   沈星风的眸光一暗。   当初他信誓旦旦的对老三说,肖祁寒不一样。   可到底……还是落到了这般地步。   沈星风埋头“咕嘟咕嘟”的喝着飘着辣油的云吞汤。   尖锐灼热的裹挟着他的舌尖,浑身上下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在奔腾燃烧,辣的沈星风的眼泪都忍不住滚出来了。   沈星风声音嘶哑,“你的钱是从哪里弄来的?”   老三一愣,咧嘴笑,“你忘啦,就你上次给我的啊,我都好好收着呢,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派上了大用处哈哈哈”   沈星风冷哼:“你少来,我给你的钱,不过两百两银子,那些金票压根就不是我给你的。”老三笑笑。   沈星风皱眉,“你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老三低下头喝云吞,含含糊糊的敷衍:“问那么多干嘛?能把你赎出来不就成了,对了,你在里面……没受什么罪吧?”   沈星风沉默片刻,他不再去理会老三眼底的那几分慌乱和不自然,淡淡道:“没有,我还没接过客呢。”   老三一拍桌子,“好,这就好!我这辈子最看不起主动把屁股给人捅的男人了,他娘的一个比一个下贱!”   沈星风好似很赞同,笑着“嗯”了一声。   老三摇头晃脑,“你说,我们男人,就应该好好的成家立业,娶个漂亮女人,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嘛。”   沈星风眼皮子抬抬:“靠你讨钱吗?”   “我讨钱怎么了?你还不是靠我讨钱才赎身的?”老三不高兴了,去抢沈星风的碗:“有本事你不要吃,这我花钱买的!”   沈星风按着碗,急的眼睛都红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老三这才丢开了手,满意的哼了两声:“看你认错态度良好,哥哥再给你点一碗。”“要大碗!还要加个白煮蛋!”“想得美吧你。”   两个人吃完饭,老三非要带着沈星风去湖边洗澡,说要去去青竹馆的腌瓒臭气。   沈星风泡在湖里,见老三躺在岸边的大石头吹夜风,深吸了一口气,潜下水悄悄的游过去,然后猛然把他给拽来下来!   “噗通——”   老三跌进了湖里,呛了好几口水。   他从水里冒出脑袋,骂了句脏话冲着沈星风扑过去,要把沈星风按在水里蹂蔺。   两个人闹腾了好一阵,闹的没力气了,才老老实实的泡澡。   老三上岸的时候,沈星风回头瞥了他一眼,他纤瘦的后背,被月光静静笼罩,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鞭打过的旧伤痕,还有一些暧昧像是欢爱后留下的红点与抓痕。   沈星风眼角微微下压,转头凝视着头顶的明月。   他就当......   没看到好了。   谁还没点秘密和过往呢。   洗完澡,两个人就在湖边生了火,烤干衣服。   “星风?”“嗯。”   老三笑,“你真正的名字可比柳随安好听多了。”   沈星风歪头看着他,“你叫什么?”   老三努努嘴,“乔熠矜。”   沈星风好似有些困倦了,话有些迷糊,“螳螂当辙恃长臂,熠燿宵行矜照火,好听。”   老三不知在想什么,唇角勾了勾,将手掌垫在脑袋下,幽幽的叹口气,“好听又有什么用呢......都过去了。”   黎明时分,沈星风和老三被活活冻醒了   两个少年打着哆嗦顺着曲江河畔往前走。   曲江一代,全是青楼秀馆,花船一艘一艘的游荡在江面上,隐隐约约传来歌女和男人的嬉闹。   沈星风站在路边,静静的看着肖祁寒搂着两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说说笑笑进了“嫣红馆”。   老三凑过来歪头看了一眼,立刻骂:“呸,死渣男!”   沈星风扭头看老三,“老三,借我点钱。”   老三瞬间警觉按住口袋:“你.....你要干嘛?”   沈星风笑,“男人嘛,进去喝花酒啊。”   “我没钱......”   沈星风伸手去抓他的痒痒,果然从老三的腰间摸出一根金条来。   “喂,那是我最后一根金条了......”   沈星风才不管他呢,拽着老三闷着头奔进了嫣红馆。   比起全是男人的青竹馆,嫣红馆就显的有意思多了。   热辣辣的西域舞娘正在台上跳舞,罗裙金钗,叮叮当当清脆声响。   空气都是属于女孩子的香甜味。   沈星风拉着老三挑了一张桌子坐下,目光在四周快速的扫了一圈。   肖祁寒怀里拥着一个漂亮女孩,女孩葱白的手指剥了一颗葡萄,递到肖祁寒的唇边。   他轻轻的咬在齿间,目光去看向花台。   肖祁寒今日是为花魁杜楚楚来的。   这个来自西域的女人刚到嫣红馆不足半月,就成了这花街柳巷最负盛名的舞女。   肖祁寒望着花台上扭动腰肢,风情万种的女孩,眸光微微凝滞。   “侯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啊?”   嫣红馆的老鸨脸上堆着笑。   肖祁寒淡笑:“夫人有孕,自然要出来找点乐趣。”   老鸨“哎呦”一声,掩住唇,“奴家都明白的,不知侯爷可看中哪位姑娘今天陪您过夜了?”肖祁寒手里的折扇轻轻的往花台上的杜楚楚一指。   老鸨会意:“咱们楚楚,没有一百两是不陪客的。”   肖祁寒点头:“我出五百两。”   老鸨喜笑颜开,“好,好!我这就把楚楚姑娘给您叫来!”   “慢着,我出三根金条,今晚楚楚姑娘归我!”   沈星风忽然按着桌子站了起来。   老三吓一跳,“小十一,你疯啦,我们没有三根金条!”沈星风嘟卩囊:“别装了,我都摸到了,你还有十根呢。”肖祁寒的目光终于扫了过来,见是沈星风,瞬间顿住。 第43章 下江南   沈星风冲着他恶意满满的笑了笑。   “唯当哐当”三两根金条从老三的腰间掉在了桌子上。   沈星风不去看老三发绿的脸,对老鸨说:“够不够请楚楚姑娘赏脸?”   老鸨看着那金条先是笑,笑着笑着又有些苦恼,一脸为难:"这钱自然是够了的,只是楚楚姑娘是侯爷先......”   这一带的花红柳馆,还都得依着官家的人做生意,更何况是宁渊候这么一个大人物呢。   老鸨看着那金条,又看看宁渊候,脸都快歪了。   沈星风好似不悦,轻笑道:“怎么了,嫣红馆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讨饭的啊?”   老鸨低头看肖祁寒,“侯爷,您看.....”   肖祁寒手里的折扇微抬,嗓音淡淡:“请便。”   老鸨大喜:“那就多谢侯爷割爱了。侯爷,咱们嫣红馆还有好些个姑娘呢,你看,我这就给……”   肖祁寒松开怀里的人,缓缓起身,“不用了,本侯改日再来。”说完,人已经似一阵风似的刮到了门口。   他在沈星风桌侧停下,垂眸轻轻的看了一眼。   沈星风就好像没看到他一眼,起身往楚楚姑娘那边跑。   肖祁寒眉间微蹙,却没有更多表情,直接抬脚跨出了嫣红阁。   明阑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嫣红馆,犹豫:“侯爷,需要属下把他……”   “不必。”肖祁寒指尖轻轻摩掌冰冷的扇骨,竟是轻叹了一口气:“他从小就那样的脾气,随他去吧。”   明阑点头,轻轻地说了句“是”。   “龙澈呢?”   明阑回:“按您的吩咐,一直在暗中保护沈公子,青竹馆的王先生死了,新接手的白先生原本是要逼着公子去接客,龙澈原本是要把人抢出来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哪个乞丐居然帮公子赎了身。”   肖祁寒眼睛半眯:“乞丐吗......”   明阑声音压低:“侯爷,您看要不要属下去调查......”   “不必。”肖祁寒直接打断了明阑的话。   明阑不解:“侯爷这是?”   肖祁寒抿唇不语。   那乞丐身上的金条,印有银狐的图案,或许一般人认不出,但肖祁寒却是知道的。   那是大齐国吟苏亲王的家纹。   这位亲王乃当今天子的弟弟,身份贵重,万壑帝登基三年,改革无数,其中就有这位亲王在幕后做推手。   相传此人极具城府,荒淫暴乱,看上的男女,不管是谁都会直接抢回府。   肖祁寒眼神不由深寒。   那个乞丐,身份怕是不简单呐。   “叫龙澈那边多留心一点,一旦身边有身份不明的人靠近,立刻来回禀。”   明阑应下,又好像有些不甘心:“侯爷,您真的不怕,星风公子和女人......过夜吗?”肖祁寒吸了一口气。   怕?   他怕的事情太多太多。   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了。   既然那是沈星风给他的报复和惩罚,他就老老实实受着。   翌日清晨,沈星风和老三才从嫣红馆出来。   老三用他的手指,戳着沈星风的脑袋“你聊天,没见过比你更败家的玩意了。”   沈星风白他一眼,“那你也没做什么啊。   沈星风不屑:“那是谁看到楚楚姑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   老三被臊红了脸,咬牙:“沈星风,你还我钱来!”   沈星风一阵风似的溜了。   中午两个人在店里吃糖粥。   老三忽然问:“星风,咱们以后去哪啊?”   “嗯?”   老三一脸纠结:“虽然京城中人多,讨钱方便,但我不想留在这。”   沈星风点头:“我也不想。”   老三眼珠子亮了亮:“那咱们去江南吧,听说那里草长莺飞,温暖如春,姑娘还特别漂亮!”   沈星风低头,一点点的喝完剩下的糖粥。   老三眯眯眼:“等去了那里,我们就不讨饭了,我们买一个小院子,种种花,种种菜,春天去抓鱼,我还会帮人看病呢。”   沈星风笑:“好,我们去江南。”   他并不是真的喜欢江南,而是他无依无靠,无父无母,去哪里都没有区别。   两个人商量了一番,决定第二天就启程南下。   老三用身上的钱置办了几身新衣服又准备了一些干粮。   第二天天明时分,两个人终于启程。   出城的路要途经青竹馆。   这个点,路上人非常少,可青竹馆门口却拥堵着不少人,吵吵闹闹的。   老三拽着沈星风去看热闹,才发现青竹馆的大门口躺着个男人。   可不是温觉嘛。   此刻温觉衣衫半露,白皙细腻的肩膀明晃晃的露着,他好似是被人从青竹馆里扔出来的,慢条斯理的爬起来,往下拉了拉衣服。   这下他脖颈处的大片肌肤都露了出来,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痕,平日那些没钱玩弄小馆的百姓们,都贪婪的看着温觉,目光龌龊污浊。   温觉不仅不在意,反而像是很享受周围人的目光一般,把衣服又往下拉了好几分。   青竹馆的正门站着头牌文书公子。   素来以儒雅出名的文书公子,此刻被气的不轻,指着温觉,声音颤抖:“温觉,好你个不要脸的,我素来和你也没过节,你居然把主意打到我客人的头上?”   温觉掩唇一笑,这位曾经的头牌即便是脸上横着几条疤痕,但眉宇间依旧风情不减。   “文书,你话怎么说的那么难听呢,客人,自然是谁抢到就是谁的了.....”温觉把自己的脖子指给文书看,“其实那个赵老板不怎么样,床上功夫还烂爆了,就一个劲的只会冲冲冲,你看给我咬的,我为你好,劝你换一个吧。”   文书咬紧了牙齿,他吵不过牙尖嘴利的温觉,就回头找龟公主持公道。   龟公自然不会为了一个毁容的小馆委屈自己的摇钱树,更何况,这里的人早就忍受够了温觉。   “温觉,这是你的卖身契,从今以后,你与我们青竹馆便无半点关系了。”   —张薄薄的卖身契被扔在了温觉的脚边。   青竹馆的众人都四散离去。   等人走光了,温觉才收起脸上的笑,弯腰把自己的卖身契捡了起来,放在掌心细细的看。   有个农夫冲他吹了声口哨,“哎,温公子,一两银子玩不玩啊?”   温觉回头,冲他笑,“行啊,地点时间你挑,给钱我就去。”   周围的人都“哈哈哈”的笑了:“温公子果然够贱!”   温觉好像也不生气,把卖身契往自己的袖子里一戳,“不过今天我没心情,要选也不选你,选他。”   温觉的手指往老三身上一点。   老三差点蹦起来,“选我做什么?!”   温觉绕到老三身边,“你有钱啊,你有黄金一千两呢。”   老三脸一黑,“我就是扔了也不给你!你离我远一点!一股臭气!”   老三不愿和这种人搭理,拽着沈星风就走。   沈星风扭头望了一眼温觉,他低着脑袋,慢吞吞的穿过人群,不知是什么表情。   被这件事一搅和,老三和沈星风都有些饿了,赶巧早市已开,两人便打算先吃些东西再上他们找了一家包子铺,点了两笼肉包。   十七八岁的男孩,正是长身体的年纪,饭量一个比一个大。   沈星风和老三埋着脑袋吃的热火朝天,那两笼包子便很快见了底。   沈星风正要去拿最后一个包子时,一个人猛然挤了过来,把包子抢了过去。   老三跳起来,“温觉,你干嘛?”   温觉往嘴里塞包子,没理他。   “你还我包子!”   老三卷起袖子要和温觉打架。   沈星风拽住老三,见温觉狼吞虎咽的样子,又想起他在青竹馆过着怎么样的日子,轻声对老三摇摇头:“算了,都是可怜人。”   温觉吃完包子直接用袖口抹嘴,然后又要去端老三喝剩下的粥。   老三按着自己的碗:“我吃剩的东西你也要?”   温觉瞥他一眼,不说话了。   沈星风说:“温觉,我帮你重新点一碗吧。”   哪能叫人吃别人剩下的粥水。   老三瞪着沈星风:“你就会拿我的钱做好事。”   温觉好似几天没吃饭一样,低着脑袋只顾往嘴里塞东西,他低头的时候,后颈便露在外面,细看皮肤白的叫人触目惊心。   温觉喝了一碗粥,才好似活过来一般。   “你们要去哪?带我一个呗。”   老三:“不带!你除了蹭吃蹭喝还会干什么?”   温觉对他抛了个媚眼,“我还会陪睡啊,你们管我吃,我让你们睡。”   沈星风和老三吓得一个接一个摇头。   老三一刻都不能忍受温觉,付了账便带着沈星风往城口走。   中午时分,两个人终于到了城外的一处小镇。   这里有一个凉亭和一家小餐馆。   供路过的人歇息和吃饭。   老三和沈星风进去吃东西,沈星风下意识的回头望,果然就见温觉慢慢吞吞,一痛一拐的在三十多米的地方跟着他们。   老三呸了两声,和店小二说,“待会儿那个痛子要进来,你就直接把他撵走。”   吃饱喝足,沈星风和老三才继续赶路。   温觉蹲在餐馆门口,见两人出来,缓缓的站起来,拍拍衣服,重新跟上。   老三骂了句脏话:“真他娘的阴魂不散了!” 第44章 山匪   沈星风知道老三瞧不上温觉,只拽着他不放手:“好了,走吧。”就这样又走了三日。   那温觉腿脚不好,倒也是个硬骨头,生生的跟了他们三日。   老三和沈星风在树下吃窝窝头,温觉就在他们五六米远的地方,盯着他们看。   盯的老三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抱着脑袋“啊啊啊”的鬼叫好几声,然后跳了起来。   正当沈星风以为他要揍温觉一顿时,老三却已经从包里摸了个冷馒头扔给了他,“别盯着我们了!都他娘的给你盯出洞来了!”   温觉捡起地上的馒头,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土,咬了一口在嘴里,“你要是早点给我我也不盯着你了,你以为你像星风一样美若天仙呢。”   老三瞬间警觉:“你.....你你你不准打星风的主意!不要脸!”温觉三日来都没吃东西,现下也无心和老三吵,狼吞虎咽的吃馒头。   老三走回沈星风身边,拽了拽他的袖子:“你说天下怎么会有他这么不要不要脸的人。”沈星风乐了:“你讨钱抱着人家大腿的时候,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闭嘴,不准把我和他放在一起比!”三日吃完了东西,重新出发。   他们已经出了城,要下江南,顺着官道是最安全的。   但官道远,老三身上带着盘缠估计撑不到他们平安到江南。   更不要说,官道上那些流兵,个个都不是好惹的。   老三和沈星风商量了一番,决定不走官道,改从东华山脚下那一条路南下。   温觉跟在两人后面,“别从东华山走,那一代山贼多,当心把你们掳去当压寨夫人。”   老三回头瞪着他:“放你娘的狗屁!你喜欢给人捅屁股,还真当全天下都和你一样了!不乐意跟我们走你就滚,早看你不顺眼了!”   温觉分明想要说什么,却又快速的扭开头,沉默。   老三拉着沈星风往东华山跑。   温觉明显有些犹豫,一番挣扎后,最终还是快速跟上了他们。   东华山地势高耸,山顶常年笼着散不去的白云,这一代人烟稀少,不少山贼盗匪在此占山为王。   即便是天子脚下,也丝毫没有任何收敛。   沈星风本想劝老三换条路,不过看老三阴恻恻的表情,到底还是闭上了嘴。   进入东华山的第四天,这天清晨,沈星风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他拨幵眼前的杂草堆,循声望过去——   就见前面几个彪形大汉正用刀压着两个村民。   你们胆子挺大的啊,敢到老子的东华山打猎?啊?谁给你们的胆子?”   那两个村民吓得跪倒在地,连连求饶。   沈星风心里一沉。   不好,怕是真的如温觉所说,遇见山贼了。   沈星风正要悄悄的通知温觉和老三,忽然只觉得眼前刀光一闪,那两个村民的人头已经是被那群山贼给砍了下来。   然后,沈星风就听到不远处的老三,“啊——”的惊声尖叫。   沈星风脸色一变,果然就见那几个山贼冲着他们冲了过来。   他们三个,一个是经脉皆断的废人,一个是身娇体弱的小信,还有个半吊子郎中,哪里是这群山贼的对手,没一会儿工夫,三个人就生生被擒。   山贼用麻绳,把人捆得结结实实的,扔在了两个村民的身边。   那村民的脑袋就滚在沈星风的脸前,大概是死前太过于惊悚,那一双眼睛都没闭上,脸上全是鲜血。   沈星风眉头皱紧了。   山贼在沈星风肚子里踢了一脚,笑笑:“今天咱们这东华山是有宝贝了还是怎么着,一个个不要命的都要往里面跑。”   另外一个山贼揪住了老三的头发,把他拽起来,见他腰包鼓鼓囊囊的,伸手摸了摸,拽出几根金条和碎银子来。   大哥,你看!咱们可是抓到宝贝了!”   老三心下后悔不已,这种时候,却也不敢触怒这群疯子,堆着笑艰难道:“大爷,既然拿了钱,就放小人们走吧……我们只是路经此地,绝没有打扰的意思!”   几个山贼们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的头头笑着开了口:“我要是不放,你能把我怎么着?我就没有放活口离开的先例!”   老三刚要讲话,一把锋锐的刀就捅进了老三的大腿。   “老三!”沈星风眼睛瞬间红了。   老三撕心裂肺的惨叫,差点晕过去。   沈星风急急忙忙:“几位大爷,有话好说!”   老三痛的“呼呼”吸气,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今天这一劫了,嘴里开始骂骂咧咧起来,“干你娘!以后别落在我手里,老子弄不死你!”   山贼对着老三的脖子扬起大刀。   这时候一个人忽然滚了过来,脑袋搁在那山贼的腿上,蹭了两下。温觉媚眼如丝,“爷,干嘛呀,一大早就动刀动枪的,吓死人了。”那山贼怔住了,低头看着温觉。   温觉笑,“大爷,你别理这二傻子,他脑子不好,我这两个弟弟不懂事,得罪了几位大爷,   几位大爷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他们计较。   老三“嘶嘶”抽气:“温觉,谁他娘是你弟……”   “闭嘴。”温觉回头瞪了一眼老三,然后又重新看那山贼:“爷,我们真的是不小心路过这,你看他们两个年纪小,你们和小孩子计较什么呢?这样,我陪几位爷玩玩,你们就高抬贵手,放了他们可行?”   那山贼捏住温觉的下巴,把他脑袋抬了起来,和几个同伴“嘿嘿”的笑了笑。   目光忽然变得滚烫和淫邪起来。   不知从哪里忽然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   几个山贼都有些警觉,忙问:“出什么事了?”   有个山贼匆匆忙忙的跑过来,“大哥,那边来了个人,估计是救他们的,有些功夫。”   “把他们三个都拖去那边山洞去,东华山咱们是老子,我就不相信他能找到那个山洞。”   沈星风三人被拽去了不远处的一个洞里。   这洞口隐蔽,若不是熟悉这里,旁人是万万发现不了的。   沈星风心脏缩进。   这个来救他们的人,估计是找不到他们了。   —进洞,沈星风和老三被丢到了一边。   山贼头子揪着温觉的衣领把他往山洞更里面拖。   五六个小弟跟在他后面。   沈星风激烈的反抗,声音嘶哑:“温觉——!!”   其实这个山洞并不算太大,只是里面黑,看不清。   但声音回荡在这里,四面八方的入侵沈星风和老三的耳朵。   沈星风浑身发抖,手脚冷寒。   温觉起初还能迎合着叫两声,可渐渐的,那声音就染了几分痛苦,到最后整个山洞全是他隐忍的闷哼和压不住的哀鸣以及周围肆虐着的嬉笑和喘息。   —切一切混着肉体冲撞声,如同绵密的针尖往沈星风的大脑里扎。   老三此刻已经呆了。   他瞪着眼睛,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像这一切,什么都感知不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群人才终于从山洞里面走了出来。   个个衣衫不整,头发散乱。   沈星风咬紧了牙齿,浑身发抖,低下脑袋,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眼里的恨意。   老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哭了,他“啊啊啊”的要往山贼那边冲,被沈星风艰难的拽了回来。   沈星风按住他的肩膀,声音隐忍:“别冲动,不然温觉.....的苦就白受了。”   山贼割断了沈星风和老三身上的绳子,“你们哥哥味道真的是好啊,爽。”“畜生畜生.....”老三喃喃。   山贼们一走,沈星风就手脚并用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往温觉那里跑。   当沈星风看到温觉时,他几乎怀疑温觉已经死了。   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撕裂,白净的肌肤上全是污浊。   沈星风颤颤巍巍走过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活着。   还活着......   老三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轻轻的给温觉盖上。   温觉动了动,睁幵眼。   老三泪如雨下。   温觉“啧”一声,“哭什么?这种事情.....一次和一百次,都没有任何区别。”   他说完,疲惫的闭上眼睛,任凭老三怎么哭,都没有再睁开眼睛。   沈星风盯着温觉惨白的脸,周遭的空气难闻的叫他作呕,他面色阴冷的起身,走到山洞外,   双手青筋凸起。   他看到龙澈带着一行人匆匆忙忙的跑过来。   身后的人让幵,肖祁寒气喘吁吁的盯着他。   沈星风刚想开口说话,肖祁寒便已快步走了过来,一把将他拥入怀里:“没事了,没事了……”   得知沈星风要从东华山经过,他便快马加鞭的赶过来。   可还是晚了一步。   他能感受到沈星风浑身发抖。   他轻抚沈星风的脑袋,声音轻柔:“和我回家吧,星风……”   沈星风的手紧紧的攥住肖祁寒胸前的衣襟,泪水忍不住从眼角滚了出来,“我要学武……要学武,我不要再当个废人……”   “好,我教你,我亲手教你。”   肖祁寒轻轻的吻住沈星风的发丝。   沈星风声音哽咽:“要报仇……要给温觉报仇……肖祁寒眉头皱了皱,似乎没有犹豫,转身轻轻地把沈星风抱了起来,放在了马背上。   “明阑。”   明阑低头:“属下在。”   “调兵。”   明阑惊诧的瞪大了眼睛。 第45章 让步   沈星风从来不知道,肖祁寒能调兵。   大齐的兵权为虎符所控,青铜伏虎令牌一分为二,一半为如今的天子万壑帝所有,另外一半在大将军于睿的手上。   肖祁寒早在三年前就交出了兵权,能调动的最多也不过是宁渊候侯府的一千府兵。   可如今,东华山山下,全副武装,金戈铁马的三千士兵们,乃大齐国的国兵。   沈星风立在肖祁寒的身侧,看着大将军于睿翻身下马,对肖祁寒抱拳行礼。   沈星风的心脏忽然缩紧了:“肖祁寒,你……在密谋什么?   于睿侧头盯住沈星风,神色警惕迟疑,“侯爷,这……”   肖祁寒神色淡淡:“无妨,自己人。”   沈星风捏紧了拳头,“谁和你是自己人。”   说罢,沈星风转头去支起的棚子里看温觉和老三。   于睿有些深意的看了一眼肖祁寒。   肖祁寒无奈的笑了笑:“将军见笑,那孩子脾气一向这样,虽然任性了一些,但却不是坏孩子。”   于睿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忙拱手道:“侯爷不必客气。”   肖祁寒请了齐大夫,来给温觉和老三治疗。   老三的大腿被利刃捅穿了,疼的“哎呦哎呦”直叫唤。   老三额头上滚着汗,觥牙咧嘴的对齐大夫抽气,“您老轻一点!像你这么治人,迟早要得治死了!”   齐老还是头一回被人质疑医术,还是个毛头小子,手指往老三伤口上狠狠一按。   老三“嗷呜”一嗓子,从椅子上直接蹦了起来。   “好你个黑心郎中!我没死在那些山匪手上,倒是要死在你手上了!”   齐老冷飕飕的看着老三,“你要是还想要你的腿,就给我老实一点。你要是我儿子,我早就拿棍子抽你了。”   老三哼哼唧唧:“谁当你儿子啊?摊上你这么个爹,你儿子怕不是世界上最大的倒霉蛋了吧?”   齐老的脸色一下子就阴了。   眼神也沉沉的可怕。   他给老三绑好伤口,转头就走了。   老三还要说话,却被沈星风一把拽住。   老三:“你干嘛拦着我?”   沈星风皱眉,“齐老的儿子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好像是什么急症。”   老三傻眼:“啊?”   “身为郎中,救人无数,却救不了自己的儿子。”沈星风揪老三的耳朵,“你还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老三脸白的吓人,低下脑袋,“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比起还能活蹦乱跳的老三,温觉的情况就比较糟糕了。   高热不退,浑身烫的好像个火球,嘴里迷迷糊糊的说着各种胡话。   齐老看一眼就连连摇头,又搬出来老生常谈的话——   “救不了了,赶紧拉去外面埋了吧。”沈星风和老三一听这话,眼睛都直了,急的跳脚。   肖祁寒看沈星风围着床左转右转的样子,相当无奈,“齐老,您别吓他们小孩了。”齐老骂骂咧咧的,掰着温觉的下巴,把熬好的药水灌了进去。   温觉到了晚间终于悠悠转醒。   老三比谁都殷勤,一痛一拐的蹿老快,跑到温觉床边,神色窘迫,两只手搅作一团:“那个.....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那个死渣男叫厨子做了鸡汤,我去端一碗给你?”   温觉冷飕飕的把脑袋转到另一边去了。   老三心虚:“温觉,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好,我和你道歉,以后咱们一笑泯恩仇,当好兄弟好不好?”   温觉:“不敢。”   老三搓着手,“没事,你不敢我敢就行,我去给你端吃的哈。”   老三对沈星风挤眉弄眼。   小十一儿,你帮哥劝劝啊!   老三走后,沈星风走过来,拉着张凳子在温觉旁边坐下:“温觉,对不起。”   温觉:“我不是说过没事吗?反正我天生就是干这行的,贱得很,谁上我,几个人上我,都—个样。”   沈星风心脏收紧:“你别这么说。”   温觉扭过头,突然说起了往日的事:“我七岁被我娘卖到青竹馆,花魁暖阳公子见我年纪小可怜,就把我叫过去当他的侍从,暖阳公子对我很凶,他逼我学琴作画唱曲儿,我一偷懒,他就用他的烟斗打我。我那时候恨他,九岁那一年,我勾引了他的一个客人,上了床破了身。暖阳公子知道后,没骂我也没打我,他只是冷飕飕的对我说,温觉,我教你学琴作画,是为了让你在青竹馆有一技之长,不至于让你和外面那些小信儿一样,将来只能卖身体。以后遇见喜欢的人,你能多几分底气。”   沈星风忽然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温觉楞了一会儿,点点头,笑了:“有啊,但他嫌弃我,他亲口说的,像我这种人,做一次和做一百次都一样,在他看来,脏就是脏,没区别。”   沈星风的心脏忽然闷闷的难受起来。   他忽然想起在训刑司的那间地牢里,被蒙住的双眼的清晨,那些在自己身上肆虐过的手。   温觉又睡着了,沈星风给他盖好被子,听见他喃喃细语:“嫌弃我你还来招惹我......”   沈星风出门去找肖祁寒。   三千将士已整肃完毕。   东华山地形复杂,他们找了一个附近的村民,制定好上山的方案。   肖祁寒换了一身衣服,褪去华服锦袍,一身简单黑衣,身姿挺拔俊逸。   沈星风见他端着酒杯,立于大军前,漆黑的瞳孔泛着涟涟冷光:“山上盗匪,皆立斩不赦。”   沈星风快步走过去。   肖祁寒瞥见沈星风,皱眉,“星风,回去。”   沈星风坚决:“我也要去。”   肖祁寒冷道:“你不准去。”   沈星风脸上一寒。   肖祁寒却已走到面前。   明阑眼疾手快的冲着底下的大军挥挥手。   士兵们皆是转过身,背对着两人。   肖祁寒轻叹一口气,声音是和刚刚完全不同的温和,“我知道你想给你朋友报仇,险,你没有武功,万一受伤了……”   沈星风抬眼,“你不会保护我吗?”   肖祁寒轻笑,“怎么不会,我舍了命都会保护你,但你舍得叫我受伤吗?”   沈星风冷飕飕的勾唇:“你受伤不受伤,关我什么事?”肖祁寒的眼神刹那间僵住了。   好半天,他才点点头,事情没有商量下去的必要了,肖祁寒看向明阑,“送他回去。   明阑对沈星风行礼:“公子,请。”   沈星风呼吸起起沉沉,盯着肖祁寒看了好一会儿。   肖祁寒的眼神一点点的软了下去。   他伸手想摸摸沈星风的脸,沈星风去直接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匆匆的离去。   肖祁寒的手僵在了空中。   他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道:“走吧。”   东华山的这个夜晚火光四溅,从山顶飘来的嘶吼惨叫和杀戮声不绝于耳。   沈星风睡的倒是平稳。   一个人占了床的一大半,露着肚皮睡意酣甜。   老三被挤到小拐角,一边可怜巴巴的缩着,一边和温觉唠嗑,“瞧瞧咱们小十一,硬气,渣男都上山打仗了,他睡的和猪一样!一点都不担心!硬气!”   温觉揪着沈星风的头发,认认真真的给沈星风编小辫儿,不搭理老三。   老三“哎”了—声,声音拔高:“渣男要是死在山上,我和小十一一定要敲锣打鼓放鞭炮。”   温觉哼:“他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说着说着,语气艳羡起来,“要是我,跟着他,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啊。”   “可惜是个渣,他根本不爱小十一。”   温觉回头瞥了一眼老三,“你怕不是个傻子吧?爱能当饭吃?把银子攥在手里才是最要紧的,等我伤好了,哥哥去和他睡一觉,赚个黄金百万。”   “你可拉倒吧,小十一用过的渣你也敢要!把你的屁股先养养好吧你。”   两个人说着说着混着外面的刀光剑影,睡着了。   翌日清晨。   沈星风被热醒了他迷迷糊糊往身边看,见温觉面色通红,嘴唇干涩,额头上全是冷汗。   —摸额头,竟是又发了高热。   沈星风心道不好,匆匆忙忙去找齐大夫。   上山的士兵已经回来了。   路边坐着的全是负伤的将士。   沈星风拽住一个人,“见到齐大夫了吗?”   那人回:“齐大夫在侯爷营中。”   沈星风转身往肖祁寒的营中走。   这里人人都知道肖祁寒和这位小公子的关系,因此也无人敢拦着他。   沈星风一进营中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再抬眼望过去,背脊不由的一僵。   肖祁寒坐在塌前,肩膀的衣服被扯幵,总胸口偏上的位置处横着一条手掌长度的刀口,还在汨汨的往外渗血。   他脸色苍白,头发湿漉漉的黏在额前,嘴唇被咬的苍白。   见到沈星风,他旋即松幵唇,眼神有些欣喜:“你怎么过来了?”   大底是他受了伤,声音不似往常般低沉,有些苍白无力。   沈星风皱眉,“我找齐大夫,温觉又发高热了,想叫他去看看。”   齐大夫忙着给肖祁寒止血:“等着!没看到我忙着嘛!他就是伤口发炎,没什么大事!等不及就叫外面别的军医去看。”   齐大夫指指眼前的病号:“这个不止血要死人的!”   沈星风和一个竹竿子一样立在原处。   肖祁寒看着沈星风,良久他轻轻挡开齐大夫的手:“先去给温觉看看吧,我这边还撑得住。” 第46章 重伤   齐老皱眉:“侯爷……”肖祁寒似是有些不耐烦,“去。”齐老无奈,叹了口气,带着自己的药箱转身走了。   肖祁寒看着沈星风,点头:“去吧。”沈星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出了营中。   肖祁寒这才无奈的轻笑,“连头都不回一个,什么时候才消气   明阑盯着肖祁寒的伤口,呼吸急促:“侯爷,属下还是把齐先生叫回来吧,那个温觉不过是—个小馆,怎么能和您比?”   于睿,满脸自责的立在一旁,“侯爷,都是我轻敌大意了,要不是您替我挡了这一刀,恐怕我早就没命了。”   肖祁寒缓缓拢起衣服,“将军不必自责,本侯无事。”   于睿犹豫道:“侯爷纵着沈小公子自是可以,但是也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啊。明侍卫说的对,一个区区小信儿而已……”   “他不是区区小信,他是那孩子的朋友。”肖祁寒用手按住伤口,“明阑,去外面找个郎中过来替本侯上药。”明阑面色愤愤,却什么也没说,走出营外替肖祁寒另找了个郎中。   肖祁寒上了药,大军也修整完毕。   于睿来和肖祁寒辞行。   “侯爷,在下就先行回京了。”   肖祁寒点头,“有劳将军,皇帝那边.....”   于睿声音压低,“侯爷放心,一切按计划行事。”   温觉的高热反反复复,连着三日人也清瘦了不少。   沈星风把湿冷的毛巾敷在温觉的额头上,心脏沉甸甸的。   东华山脚下气候湿冷,阴沉,蚊虫还多,真不知道这个肖祁寒在做什么,大军都已经班师回朝三日了,他们一行人却仍旧在此地驻扎。   这样下去,温觉的身体怎么可能会好?   沈星风扭头:“老三,去问问肖祁寒,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老三撇嘴:“我懒得搭理那渣男,你怎么不自己去?”   沈星风脸一冷:“温觉可是为了你才这样的。”   老三面上一白,不情不愿的把手里的画本合上,翻身下床:“行,我去问,等着吧。”   老三一痛一拐的掀开帘子出门了。   约莫一炷香功夫,老三慢慢悠悠回来了,他往床上一躺,捡起画本。   沈星风皱眉:“怎么样了?”   老三漫不经心的:“暂时是走不了了。”   “为何?他说什么了?”   老三忽然盯紧了沈星风,神神秘秘的:“我没见到渣男,他身边的那个姓明的侍卫凶的和野猪一样,拦着不让我靠近,不过我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好像是渣男受了伤,快嗝屁了,禁不起路上折腾。”   沈星风捏着毛巾的手微微僵了一下。   那日他去找齐大夫,的确是见肖祁寒受了伤。   沈星风的心脏猛烈的抽搐了一下。   老三哼哼:“怎么了,小十一儿,心疼了?”   沈星风好似回了个神,淡淡的笑了笑,:“怎么会。我在想,他要是再不好,咱们就自己带温觉回去。”   到了晚间,温觉退了烧,渐渐转醒。   沈星风跑去外面给温觉找吃的,刚端了一碗热粥,忽然和一个侍卫撞在了一起。   那侍卫手里端着个水盆,“咂当——”一下,连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沈星风的衣服瞬间被染的通红,原是那盆里装的全是血水。   侍卫跪地:“沈公子恕罪,我没瞧见公子,唐突了!”沈星风盯着衣服上的血,眉头一紧:“这,怎么回事?”   侍卫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明阑忽的从一旁走过来:“退下吧。”   侍卫忙的磕了几个头,抱着盆跑了。   沈星风自知明阑不喜自己,所以并不打算和明阑说话,转头也要走。   明阑冷声叫住他:“沈星风,这些都是侯爷的血。”沈星风脚下一顿,回过头盯住了明阑。   明阑脸上好似有几分狠烈的怒意:“因为你叫走了齐大夫去看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信,侯爷的伤才会被耽误成这个地步!”   沈星风拧眉,“温觉从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明阑捏紧了手里的佩刀:“那侯爷就应当是吗?   明阑胸口急速起伏,“沈星风,你可别忘记了,侯爷是为了谁才屠了整个东华山!”   沈星风忽然笑了:“他要不是心甘情愿,当初大不了直接拒绝就好,一厢情愿,又何必来怪我?要我说,是他这个侯爷太无用,我当初手筋脚筋被人挑断,三日没吃东西都能活,他也不过是被人砍了一刀,若死了就死了吧。”   明阑盯着沈星风,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好,好一个一厢情愿。沈星风,你果然够狠。”沈星风没再停留,他端着碗,回去找温觉。   温觉却不在营中,沈星风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远处的云层发呆。   沈星风手脚麻利的翻了上去,把碗筷地给他。   温觉看着沈星风身上的血,一愣。   沈星风语气淡淡的解释:“别人弄的,他们说是肖祁寒的血。”   温觉一口一口的喝着粥:“他是不是要死了?”   沈星风沉默了一小会儿,笑开:“谁知道呢,兴许吧,大家都是凡胎肉体,谁不会死?”   温觉忽然扭头:“小星风,他死了,你会难受吗?”   沈星风看着远处,脑袋一点点的埋了下去,下巴垫在膝盖上,“我一直都很难受呐,我一下子就没家了。”   肖祁寒的伤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又过了两天,队伍终于启程回京。   沈星风还是没见到肖祁寒,只是明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时常和齐大夫不知在低语什么。   这一场风波,彻底的打乱了沈星风三人的下江南之旅。   也许是肖祁寒的意思,三个人一回京,就有人安排了一处不大不小的宅子,让他们安心住着,还拨了五六个丫头来伺候。   沈星风不喜欢身边跟着人,倒是老三乐的不行,常把那些丫鬟逗的满脸通红。   沈星风平日就在院子里用木剑练功,可是他一点内力都没有,打出来的都是些花拳绣腿罢了。   这日沈星风正在屋里看书,老三忽然鬼叫着从门外跑过来。   急急忙忙的推开木门,气喘吁吁的,“小十一,大事不好!”   沈星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手里的书登时间被撕了一条口子。   沈星风呼吸收紧:“出什么事了?”   他在这一刻忽然有些恐惧,怕老三带来一个谁谁的死讯。   然而老三只是一屁股歪坐在了沈星风旁边,吭哧吭哧喘气:“肖祁寒他夫人上门找你来了。”   沈星风一怔。   左柔安?   她来做什么?   沈星风脸色有些不太好。   老三哼哼:“肯定是来找你寻仇来了!你把人家夫君弄的半死不活,险些害的人家肚子里的孩子没父亲,她肯定不放过你!”   温觉这时候也才外面走进来。   他对沈星风的头发很感兴趣,一有空就喜欢给沈星风编小辫儿。   “小星风,不用怕,这种事情我有经验,不瞒你说,这整个京城中的那些贵太太们,我几乎都接触过了,特别有经验,待会儿那女人来了,我教你怎么办。”   老三“啊”了一声,“你还挺光荣啊?”   温觉冲老三抛了个媚眼。   左柔安是带着冬雪和春意过来的。   沈星风倒是松了口气,要是带着那个夏溪,他大概就很头疼了。   数月不见,左柔安早已就大腹便便,即将临盆的姿态,她被冬雪和春意扶着,神色焦急,双眼全是局促和不安,“随随安我们谈谈好吗?”   沈星风倒了三杯水,先推给老三,又转头递给温觉,最后那杯留给自己,他小啜了一口,冷声:“谈什么?你要和我道歉吗?”   左柔安脸一白,“随安,对不起……长姐……长姐.....”   “我姓沈名星风,长姐三年前就已去世。”   左柔安面色更是难看,她推开冬雪和春意,挺着肚子颤颤巍巍的给沈星风跪了下来。   “夫人......”   两个丫鬟都要去扶他,左柔安艰难的跪着,汗水从额头滚下,“好,我自知我没资格再做你长姐,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随安,三日后萧郎就会来接我了,肖祁寒身边没有照顾他的人了,你知道,他从来不用侍女,明阑是个习武的粗人.....”   沈星风从口袋里摸出两粒碎银。   扔在左柔安的面前。   “那就烦请夫人买个丫头送过去吧,我就是个废人,我自己还需要人照顾呢。”老三给沈星风捏捏腿,“就是就是。”温觉笑眯眯的看着沈星风小辫儿,“公子,我编的你可还满意?”   左柔安面色难看,她沉沉的叹了口气,扶着丫鬟站起来,“肖祁寒现在情况很不好,他中了毒,齐大夫已经治了一个月,却依旧没有任何的好转。话我已经说到这,我就先走了。”   沈星风抬手,“后会无期。”左柔安的背脊狠狠一僵。   她一走,老三就满脸好奇的凑了过来,“肖祁寒怎么会中毒?哪个英雄好汉干的好事?”温觉说:“我听说是他上山剿匪的时候,刀上沾了毒,不知道怎么回事,弄的这么严重。”沈星风皱皱眉,端起茶杯猛灌入了一口。   老三笑,“瞧你这怂样,有本事你借酒消愁啊,喝茶算什么。”   沈星风:"谁借酒消愁了?”   老三笑嘻嘻的:“小十一,你说你和他这么僵下去,他会不会哪天撑不住,突然把你抓回去啊?”   老三一语成谶。   不过没报应在沈星风身上,而是自己。   当天夜里,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人,闯进了三人的院子,把老三抓了出去。   老三被人揪着衣领,鬼哭狼嚎,“星风,温觉,救我!救我!”   沈星风和温觉被黑衣人的两把大刀架着脖子,动都不敢动。   院外有一顶月白华轿。   黑衣人拽着老三,把他拖到轿子旁。   沈星风眼睁睁的看着那轿帘被人缓缓调开,从里面伸出一只修长莹白的手,紧接着是一道沉喑哑的声音——   “矜儿。”   老三瞬间老鼠见猫一样,脸色苍白,眼神飘忽,浑身打摆子。   气氛有些僵持,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哆哆嗦嗦的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然后被那只漂亮的手握住,很快就拉到了轿子里。   满院的黑衣人几乎是一瞬间就随着轿子的远去,散的干干净净。   沈星风眨眨眼,转身就往肖祁寒那边跑。 第47章 传言   沈星风一口气跑到宁渊侯府门口。   门口的侍卫似乎是新来的,冷剑一横,便把沈星风拦了下来。   “什么人?宁渊侯府也是随随便便闯的?”沈星风急的不行,不管不顾的要往里面冲。   那侍卫的刀尖往沈星风脖子上一横,锋锐的利刃微微从沈星风的脖子上蹭过“哎,使不得!快住手!"正巧路过的管家闻声扫了一眼过来,却险些被这一幕吓的魂飞魄散。   侯爷的小祖宗被人用刀架着脖子呐!   那不是要了侯爷的命了吗?啊?侯爷现在还躺在床上昵。   他还要不要活了?腿脚不好的齐管家一阵风似的刮过来。   侍卫见是齐管家,皱眉,“这人私闯侯府……管家差点跳脚:“什么私闯侯府,这是侯爷的.....朋友!沈公子!还不快快收刀!”侍卫面色一变。   他虽未见过侯爷的朋友,可却也听说过,侯爷为了一个沈小公子,调兵屠了一座山,还险些没了性命。   侍卫收刀,“噗通——”一声给沈星风跪了下来,“属下不知是沈小公子,还望沈小公子见谅。”   管家盯着沈星风血淋淋的脖子,脸色苍白,“小公子,老奴找个大夫给你看……”沈星风不耐烦的直接就往肖祁寒的房里跑。   管家匆匆忙忙的跟着,“小公子,您担心侯爷是要紧,可也要顾及自己的伤啊……”   沈星风到底是个年轻人,没一会儿就甩掉了管家,站在肖祁寒的房间门口大喘气,等胸口的闷痛感好一些后,他才抬脚跨上台阶。   明阑站在门口,皱眉,刚要讲话,沈星风就直接把他推了幵来,还把明阑衣袖里漏出的白色手帕抽了出来,随意在自己脖子上摸了一把。   那手帕瞬间氤氲开刺目的颜色,明阑瞪圆了眼睛:“你!”   沈星风又把手帕扔了回去,直接推开他,“碍事。”   沈星风把门拍开了。   他一进去,就忍不住直皱眉。   这屋里,好浓的血腥气!   还混着药味。味道实在不好。   肖祁寒靠在床头,面色苍白,数日不见,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不少。   齐老正在给他换药,见到沈星风,他明显的有些激动,下意识的要坐起来:“星风”   齐老横眉竖眼:“肖祁寒,你别乱动!”   肖祁寒看了一眼沈星风,声音兴许是疼的,有些颤抖:“星风,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   说完,又忍不住催了齐老一句,“齐老,您动作快点。”   “催什么催?你这毒都浸到骨子里了,不好好拔干净,以后要出大事的。”   肖祁寒抿唇,抬头又看了一眼沈星风。   沈星风见齐老把肖祁寒肩膀上的绷带掀幵,那一条伤疤上次见不是很深,可如今已经发着乌黑色,叫人触目惊心。   齐老从药箱里取出一把精巧的小刀。   沈星风直勾勾的看着闪着寒光的利刃,正不知道齐老要做什么呢,就看到肖祁寒忽然抓起了手边的一方帕子。   然后咬在了嘴里。   沈星风瞳孔微微放大,脑子里刚闪过什么念头,就看到齐老把那刀尖轻轻的插进了肖祁寒破   幵的伤口里。   “唔......”   肖祁寒面色骤白,身体忍不住狠狠的绷了一下,脑袋后仰,脖子上凸起一根根的青筋,豆大的冷汗随着齐老搅动刀尖,顺着脖子往下滚。   瞳孔都有些散开。   齐老头也不抬:“小星风,过来帮忙。”沈星风愣愣的立在原处。   齐老不耐烦,扭过头吼他:“快点啊!待会儿他的汗流到伤口里,你要疼死他啊!”   沈星风如梦方醒一般,缓缓的走到床边,拿了条毛巾,轻轻的的擦去肖祁寒脖子上的汗珠。   刀尖一点点的在肖祁寒的骨头上副蹭,饶是踢打的身体也耐不住这种疼痛,肖祁寒的呼吸粗沉,胸口剧烈起伏。   沈星风缓缓的松开手,要退到一边去。   肖祁寒却忽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沈星风吓一跳,下意识的要收手。   肖祁寒却一点点的垂下脑袋,汗湿的头发和额头,轻轻的在沈星风的手腕上蹭了两下。   沈星风背脊僵硬,再也迈不开腿了。   齐老把小刀从肖祁寒的身体里抽了出来,那刀尖被深褐色的东西染成一片。   如此重复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结束。   齐老给肖祁寒敷了金疮药,然后缠好绷带,指挥星风:“让他靠在那里,这有一碗参汤,你给他喝下去。”   沈星风把肖祁寒直接推在了床头。   齐老吓了一跳:“小星风!你这怎么没轻没重的,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你给我整死了你试试看!”   沈星风肩膀一缩,当着齐老的面,给肖祁寒拉了拉被子。   肖祁寒处在半晕半醒之间,齿间咬着的帕子缓缓掉落,下唇渗血。   “星风……”   齐老不想看人在这里腻腻歪歪,挎着药箱,留下一句“星风,你那个傻乎乎的朋友呢?有空叫他来我这里学医。”   沈星风骤然听到老三的名字,瞬间才想起正事来。   他急急忙忙的坐下:“肖祁寒。”   肖祁寒睁幵清眸,声音沙哑低沉,“你来看我,我很欢喜。”   沈星风面不改色,“老三被人抓走了,你能帮我吗?”   肖祁寒一瞬间怔住,脸色似乎变的更难看了。   他盯着沈星风,眼神暗沉,“上次是温觉,这次是老三.....如果不是他们,你是不是不会来找我?”   他还以为他是来看自己的。   沈星风如今不想和他撕扯这种事,他盯着肖祁寒的脸,凝视了好一会儿,然后起身,   “算我打扰。”   “回来。”肖祁寒猛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又急又气又慌,匆忙间撕扯到肩膀的伤口,脸色一白,额头滚出一层细密的汗水来。   肖祁寒低咳了好几声,才道:“又没有说不帮你救人,你总要和我说清楚,他是被什么人抓走的?我又不是大罗神仙,什么都猜得到。”   沈星风立在原地,低头看着肖祁寒。   肖祁寒放幵了他的手,拍拍床侧:“坐。把那些人描述给我听,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沈星风坐了下来,皱着眉仔细想了老半天。   然后认认真真的说:".....有钱。”   肖祁寒:"......”   “没有其他了吗?”   沈星风又是沉思,半晌补了几个字:“非常不一般的有钱。”   肖祁寒无奈的笑,“你自己听听,难为不难为人?”   沈星脑袋一点点的直拉了下去,两只手局促不安的交握着。   他真的.....很担心老三。   肖祁寒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声音满是无奈和妥协:“我让人安排你先住下,我帮你去找他。”   “多久?”   肖祁寒思忖片刻,“一月。”   沈星风摇头:“不行,我等不了那么久。”   一个月,老三连渣渣都不剩了。   沈星风推开肖祁寒的手,转头就要走。   肖祁寒急急道:“二十日.....不,半月,给我半个月,我一定帮你把他带回来。”   沈星风皱眉,回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点头:“我知道了。”   “我让人给你安排房间……”   “不必,我回温觉那里。”沈星风说完,直接抬脚就往外面走,走了两步,却又像是想到什么,把一旁的参汤塞到肖祁寒的手里:“齐老吩咐的。”   肖祁寒看着沈星风离开的背影,这才低头看着手里的碗,无奈的摇摇头。   明阑从外面走了进来,“侯爷,沈小公子离开侯府了。”“嗯。”肖祁寒皱皱眉,仰头把参汤喝下去,放下碗:“明阑,去写拜帖。”明阑皱眉,“给何人?”肖祁寒眸光收紧:"……允应慎。”明阑大惊:“吟苏亲王?”肖祁寒点头:“去吧。”   明阑不解,急急道:“侯爷,明阑不解吟苏亲王为人阴险狡诈,心狠手辣,就连皇帝他对他颇为忌惮和小心,您为何有意要和他结交?”   肖祁寒冷声:“明阑,你今日的话,似乎是有些多了。”   明阑脸色一变,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属下这就去办。只是侯爷还有伤在身上,不如晚些日子……”   “不用,这件事尽快去办。”   他一共才给自己几天的时间。   三日后,肖祁寒的拜帖被送入吟苏亲王允应慎的府邸。   这位年轻的亲王权势滔天,成年王爷,亲王按律例都要离惊前往各自封底,可只有这位吟苏亲王却常年留在京城久居。   相传他好色好酒,生性杀伐,府里的姬妾美人多的百只手都数不过来。   肖祁寒站在吟苏亲王的府邸前,不多时,便有府中的管家出来相迎。   “你家王爷,现下何处?”   管家恭恭敬敬:“这个点,我家王爷应该在小厨房。”   肖祁寒眉头一皱。   小厨房?   管家轻笑,“我家王爷爱好烹饪,常常会亲自下厨。侯爷请厅中稍后片刻。”肖祁寒打量了一眼这幽静的吟苏府邸。   丝毫不见传说中的美人和成群的姬妾。   一杯茶奉上,没多久,允应慎便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   “把本王做的那道醋溜小排端去给他尝尝,回来告诉本王他喜欢不喜欢。”   小厮“哎”了一声,转头走了。   肖祁寒起身,沉声:“见过王爷。" 第48章 逃跑   允应慎年约二十五六。   束发银冠,一身淡白色锦衣华服。   五官舒展挺立,眉眼轻轻蹙着,多了几分危险的戾气与锋锐。   就是这么一张脸,要是堂而皇之的走到京城的街道上,据说是会吓哭小孩子的。   允应慎接过下人递来的方帕,轻轻的擦了擦手,才看向肖祁寒,是冷飕飕仿若刀刃般森冷的几个字:“平身吧。”   二人入座后,有下人来奉了茶水。   允应慎大概是个生性冷淡的人,好像多说一个字都嫌麻烦,他直接了当的问肖祁寒:“所谓何事?”   肖祁寒也不和他统弯子,老三就是不在这吟苏王府,也定和这允应慎有扯不开的联系。   肖祁寒直接问他:“有一个叫乔熠矜的少年,不知王爷可曾见过?”   允应慎一怔,旋即抬头,目光静静的落在肖祁寒的脸上,语气似乎更冷了:“你找他什么事?”   肖祁寒听他这么问,心中已经了然。   他对允应慎眼里的情绪太过熟悉,那种危险的,侵略性的,护食般的戾气,他在看到有人接近沈星风的时候,也同样压不住分毫。   肖祁寒轻笑,“家弟和他乃是相识许久的朋友,故而有些担心他。”   允应慎冷笑,“宁渊候什么时候有个弟弟了?小王居然头一回听说。”   肖祁寒微微低头,语气依旧平淡:“下官也是头一回听说,身份如此贵重的吟苏亲王认识一个乞儿。”   允应慎抬眸,静静的望了他一眼:“小王关心民生大计,照顾一个乞儿有何奇怪?”   他放下杯子,轻轻的扌单了揮衣服,然后起身,走到肖祁寒的面前,轻笑,“说到奇怪,小王还是觉得宫中训刑司无端起火这事来的更蹊跷些,侯爷,您说是不是?”   肖祁寒不冷不热的勾了勾唇角。   允应慎转身回了椅子坐下,“矜儿性子皮,小王留他在府中好生教养一段时间,令弟如果担心,大可来府上探望。来人,送客。”   肖祁寒走出前殿时,远远的便听到一串急促的喊声。   他扭头看去,就见老三衣衫不整的,头发乱糟糟的往他这里跑。   “渣男!肖渣男!”   肖祁寒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老三一口气奔到肖祁寒面前,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虽然名贵,但穿的实在不成样子。   老三连喘了好几口气,抓住肖祁寒的手,两眼红通通的,“我要和你走!”   肖祁寒轻轻用扇骨挑开了老三的手,不动声色的拍拍袖口:“这事你要和王爷说。”   老三急了:“和他说要是有用的话,我还找你干什么?!星风不想我吗?我被抓走了,他不担心我吗?你狠心让小十一儿为我操心吗?”   肖祁寒:“改日我会带他过来。”   说完,抬脚就要走入。   “不能走啊!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啊!!!”老三一下子跳起来,直接抱住了肖祁寒的大腿,就差打滚耍赖了,“肖祁寒,你这么有本事,你可是个侯爷啊!皇帝都要给你面子的,你怕他允应慎做什么?他就是一个啥本事都没有的王爷!”   肖祁寒看着老三,眼神里渐渐有种看疯子的姿态来。   —个能留在京城,不用去封地的成年亲王,他居然会觉得允应慎一点本事都没有?   怕.....不是个傻子吧?   管家带着几个下人跑了过来。   “乔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快,把乔公子扶起来,送回房间里梳洗一下。”   老三紧紧的抓着肖祁寒的腿,不放手,哀嚎:“他虐待我,肖祁寒,我怎么说和你家小星风也是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常言道,爱屋及乌呐,你忍心见死不救吗.....”   几个下人要把老三拉开,老三拼命摇头:“滚开,别碰我!允应慎就是个王八蛋!他还嫌害我不够惨吗?!滚!我就是出去要饭,也不在他这里待着!呜呜呜,肖侯爷救命啊“   “王爷。”   “王爷。"   下人们忽然松开了老三,老三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寒,忙的回头看……   允应慎就站在三米外,负手而立,整个人凉飕飕的。   老三赶紧松开了肖祁寒,抓抓头发,从地上站了起来,咬牙切齿的指着肖祁寒,“我就说我不和你走!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呢!仗着自己是侯爷就了不起吗?”   肖祁寒:......   老三一边说,一边不停的瞥着允应慎。   不情不愿的走到允应慎的面前。   允应慎目光往他腰间乱七八糟的衣服上看了一眼,冷声:“穿好。”   老三“哦哦”,赶紧手忙脚乱的把衣服整理好,脑袋愈加低了。   “回房,抄三篇弟子规,晚饭之前交给我。”   老三被下人带回了房,一步三回头,不停的去看肖祁寒。   肖祁寒对允应慎点点头,转身走了。   回到侯府,刚从轿子出来,就看见沈星风和温觉正坐在石阶上。   “肖祁寒!”   沈星风远远的朝向飞奔。   肖祁寒下意识的张幵手臂,要把他环到自己怀里去。   沈星风却忽然顿了,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就这么怔怔的看着他。   肖祁寒的唇角僵了僵,然后缓缓地放下手,走过去,“我找到乔熠矜了,他在吟苏王府,很安全。”   沈星风一愣:“吟苏王府?”   “是。允应慎把他保护的很好,活蹦乱跳的。”   温觉低骂了一声,“他还老是说我是被捅屁股的,结果自己不也是?!”   沈星风:“我想去见见他。”   肖祁寒点头:“过两日,我带你过去。”   三日后,肖祁寒带着沈星风去吟苏王府见老三。   老三一看到肖祁寒,便一把鼻涕一把泪。   “星风,你可一定要救救我!我留在这里我迟早要丢掉小命的。”沈星风皱眉,“你和那个王爷……究竟是怎么回事?”老三叹气:“说来话长,总之,允应慎就是个畜生!”沈星风急急忙忙去堵他的嘴:“你小点声,要是被人听到你辱骂皇室中人,是会掉脑袋的。”   老三的眼睛红了,紧紧的抓着沈星风的手,“星风,救我……带我离开这里……”   沈星风偷偷的望了一眼外面渐渐暗沉的天,压低了声音:“咱们偷偷跑,然后回去叫上温觉……”   两个人一合计,立刻就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老三又往怀里塞了一堆珠宝首饰,趁着月色,偷溜了出了房间。   王府的正门把手森严,两个人又不会武功,压根不可能打伤守卫逃出去。   老三像是想到什么,又拽着沈星风往后院跑。   沈星风蹲在地上,让老三踩着他的肩膀,从围墙上翻出去。   老三刚踏着沈星风的肩膀,两只手扒拉到墙壁上,就听到有人喊:“乔公子要逃走,快点抓住他!”   老三“啊”的惊叫。   沈星风扶着墙,站起来,把老三送到围墙的那一端:“老三,快走!”   老三拉着沈星风手:“你,你快上来!”   “来不及了,你快点走,我不会有事的,肖祁寒在这里。带着温觉,咱们老地方见。   老三咬咬牙,松开了沈星风,“噗通”一声跳下了墙。   沈星风被五花大绑送到了前殿。   允应慎面色冷凝,眼底蕴着浓浓的杀意,“去找,务必把他给我带回来。”   他扭头看肖祁寒:“侯爷,令弟在小王王府,也太放肆了些。”   肖祁寒见沈星风不停的挣扎,起身走过去,轻轻把沈星风解了开来,搂到自己怀里,还不忘给沈星风拍了拍脑袋上的树叶。   “王爷息怒,是下官管教无方,下官会立刻让人去找乔公子,一定将乔公子平安的带回来。”   允应慎冷冷的看着沈星风,“你们说的老地方,在何处?”   沈星风抿住嘴唇沉默无语。   允应慎冷笑,“你要是不说,可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肖祁寒把沈星风从地上扶起来,一点点的理好衣服,眼神收紧,“先去那边坐着。”   沈星风老老实实的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允应慎眼底怒意弥漫:“侯爷,你的人弄丢了本王的人,这可不是一句管教无方就可以轻松带过的,如果今天他不说出矜儿的下落,侯爷也别怪本王不给侯爷颜面了。”   肖祁寒拱手:“请王爷给下官一些时间,容下官和他单独谈谈。”   允应慎拂袖而去。   肖祁寒的面色这才冷了几分,走到沈星风的身边:“人在哪?”   沈星风抬头,看着他冷笑,“肖祁寒,你这么低声下气的模样,看的我真的是爽快,你选择当别人的走狗,可别拉上我。”   肖祁寒猛然捏住了沈星风的下巴,眼睛刺红:“我再问一遍,乔熠矜,人在哪?”   沈星风眼神冰冷,语气也很冲:“不知道!腿长在他身上,我怎么知道他去了哪!”   肖祁寒猛然把沈星风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沈星风,允应慎不是个普通人,他要是真的怪罪下去,连我都保不住你。”   沈星风笑了,“那是你这个宁渊候无用,怪我这小小庶人做什么?”   肖祁寒的脸色一点点的阴沉了下去。   允应慎从外面走回来,“侯爷谈的怎么样了?是不是可以说出人在哪了?”   沈星风推开肖祁寒,看向允应慎。 第49章 逼宫   肖祁寒去拉他,居然被沈星风一把挥幵。   沈星风走到允应慎的面前,声音沁凉,像一把凉飕飕染了毒药的利箭,“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允应慎忽的笑了出来,“他走了,你不是还没在吗?”   沈星风呼吸收紧。   允应慎挥挥手,“来人,把沈小公子请去水牢好生伺候。”   “不必。”肖祁寒直接打断了允应慎的话。   允应慎看向他,眼里的寒意愈渐加深,“肖侯爷是想要包庇令弟吗?”   肖祁寒轻笑,“下官的意思是,王爷就是把他关去水牢,抽上几百鞭,只要他不想说,王爷也问不出什么来。”   允应慎:“哦?是吗?小侯爷就那么有信心?”   肖祁寒勾唇,“星风是我的人,下官对他自然是有信心的。”   沈星风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肖祁寒。   允应慎把两个人间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眉宇间有几分讽刺,拂袖落座:“那不知,侯爷对自己有没有信心呢?”   肖祁寒轻轻笑了笑,没说话。   允应慎抬手:“那就请侯爷去水牢暂住吧,等我的人什么时候回来了,侯爷就能离开......”   “不可以!”   允应慎的话还没说完,一道肃冷的声音便骤然打断了他。   肖祁寒回头,有些震愕的看着沈星风,很快眼角又忍不住多了几分笑意。   沈星风躲开他的目光,走到允应慎面前,“他是一品侯,就算你是亲王,你也不能无旨就把他关到水牢里去。”   允应慎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捏起杯盏,讥笑,“你以为小王去请一道圣旨又有多难?”   沈星风捏紧了拳头,“堂堂亲王,无端迁怒其他人,算作什么本事?”   允应慎漆黑的瞳孔将沈星风锁住,“本事有何用?手段才最要紧,沈小公子要是担心小侯   爷,不如现在就把我的人交出来,也免得小侯爷受什么苦。”   沈星风脸色苍白,忍不住往前又跨了两步。   允应慎的侍卫按住了沈星风的肩膀,把沈星风拉了开来。   允应慎不再看他:“请沈小公子出府,好生送他回去。”   侍卫拽着沈星风往外走。   沈星风急匆匆的去看肖祁寒,伸手拽住了肖祁寒的衣服,欲言又止:“肖”   肖祁寒盯着他眼底密匝匝的血色,伸手摸了摸沈星风的脑袋,似是一种无言的安慰。   “先回去吧,小厨房今晚有你喜欢吃的桂花鸭,让下人给你送去房里。”   沈星风一点点的咬住了牙齿。   手指将肖祁寒的衣角度攥的更紧了些。   肖祁寒捏住他的手腕,扭头唤了一声:“明阑。”   明阑上前:“属下在。”   “送他回府,盯着他按时吃饭,不要乱跑。”   “是。”   肖祁寒轻轻拍拍沈星风的后脑袋:“行了,回去吧。”   明阑带着沈星风走了。   一出门,沈星风就转头对明阑说,“你回去,留在他身边。”   明阑神色冷飕飕的看着他:“你若真的担心侯爷,直接说出那人现在在哪就好,在你的心里,侯爷压根比不过一个外人,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的担心侯爷装给谁看呢?”   说完,明阑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沈星风回到侯府,膳房的人已经送来了晚膳。   敦厚的江南厨子笑容可掬,立在沈星风面前,热情的介绍:“沈小公子,小人是淮南人,做菜已经三十多年了,侯爷知道公子素日喜爱淮南菜,所以特意请了小人来,公子以后想要吃什么,就叫人吩咐小人。”   沈星风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桂花鸭,眉头皱的死紧。   心脏“砰砰砰”的乱跳,一刻也不得安宁。   厨子见沈星风盯着桂花鸭,以为他是感兴趣,忙不迭的介绍:“这道桂花鸭是金陵有名的盛产,皮白肉嫩,肥而不腻,侯爷说您爱吃,所以而已让我准备的,这鸭子还是侯爷自己养的呢。”   沈星风仍旧是怔怔的出神。   厨子皱眉:“沈公子?沈公子?”   沈星风乍回了神,扭头:“什么事?”   “沈公子,这菜要趁热吃,冷了就吃不出那个味了。”   沈星风木讷的点点头,手指有些颤抖的拿起筷子。   “那沈公子,小人就不打扰您用膳了。”   厨子一走,沈星风就把筷子放了下来,正盯着那碟桂花鸭,一颗小石头却“咚——”的一声砸在了沈星风的脑袋上。   沈星风下意识的回头   就见那边围墙上趴着一个人。   “小十一!这里这里!”   沈星风忙的跑过去:“老三?”   老三的身体晃晃悠悠的,他低头冲底下的人抱怨:“温觉,你能不能不要动啊,老子要摔下去了!”   底下传来温觉咬牙切齿的声:“谁让你吃那么多?肥死了!”   老三不理温觉,“星风,快,我拉你上来,咱们三个今晚就走。”   沈星风抬头看着老三,没有动。   老三四下张望,用小石头往沈星风脑袋上砸:“你发什么呆呢?”   沈星风揉揉脑袋,往后退了一步,“老三,我不能和你们走了。”   “啊?”   温觉诧异的叫了一声,然后沈星风就眼睁睁的看着老三身体“咕咚”从墙上摔了下去。   “靠,温觉,你放什么手啊?!摔死我了!”老三鬼叫:“沈星风,你发什么疯啊,我听说肖祁寒被允应慎扣在王府了,这么好的机会,咱们一定要远走高飞再不回头啊!”   沈星风呼吸急促,“老三,你走吧,我.....我现在的不能走。”   “你心软了是不是?你担心肖祁寒了是不是?”   “不是......”沈星风摇头,“我我......”   老三还要说话,温觉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呜呜呜.....”   温觉朝墙里喊:“我和老三先去南兴镇避避,你要是改变主意,记得来南兴镇找我们。”墙外的声音渐渐的小了。   沈星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回到院里的小石桌前,坐下安安静静的吃桂花鸭。   肖祁寒第二天上午就回来了。   沈星风从头到尾的把他打量了好几遍,确定他没缺胳膊也没少腿,心里不觉得的松口气。   可允应慎,居然就这么放了肖祁寒?   沈星风跟着肖祁寒进屋,“允应慎.....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肖祁寒轻笑,“我怎么说也是侯爷,他能对我做什么?只是.....”   肖祁寒仰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神色凝重,“这大齐的天,怕是要变了。”   沈星风心头一颤:“什么意思?”   肖祁寒伸手,微凉的手指抚了抚沈星风的脸,温和的笑了笑:“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的是,这个天不管怎么变,我都会保你一世平安。”   沈星风微微蹙眉:“关于你母亲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了?”   肖祁寒沉声:“七七八八,还有一些事情我需要去调查清楚,星风,不管我将来做什么,你都要原谅我……“   ……   肖祁寒忽然忙碌了起来。   沈星风记得他以前并不爱上朝。   他不掌权,也不喜欢弄权于朝堂之上,可一连数月,肖祁寒总是一大早往宫中赶,每每要到午后才能回来。   沈星风从肖祁寒的书桌上,翻到了一封信。   这封信是大齐国的将军于睿写的。   上面只有寥寥数语,还记着个日期,算算看,正是三日后。   等肖祁寒回来,沈星风就捏着那份信问他,“这是什么?”   肖祁寒把那封信放到烛火下燃尽,声音沉沉,“政事,你不该多问。”   沈星风面色一白。   是啊,他一个前朝的罪人,哪有资格去过问肖祁寒的事。   肖祁寒瞥见沈星风的脸色,轻轻的把人圈在了怀里,鼻尖轻轻的蹭了蹭他,“我问了齐先生,他说明天幵始会帮你调养身体,如果一切顺利,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就能重新练武了。”   沈星风的眼神泛起几分光芒:“真......的吗?”   “真的。”   肖祁寒紧紧的抱住了沈星风,“所以.....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很怕......”   你怕什么呢,肖祁寒。   你什么都有了。   三日后的清晨,沈星风忽然被外面的喧闹声惊醒。   沈星风拉开门跑出去看,只见明阑抱着个人正往偏房里走。   怀里的人满身鲜血,血珠顺着一路染红了木板。   明阑见沈星风,只是快速的把那人带回了房间,不多时几个大夫匆匆忙忙的进了屋。   明阑从屋里走到沈星风的面前。   沈星风先问:“是十四?”明阑点头:“是。”“出什么事了?”“太子谋逆。”沈星风皱眉。   明阑继续道:“皇后被赐毒酒,六皇子也已被关押,有关宫人尽数伏诛,十四……十四和我同出暗卫所,我不能不保他一命。”   沈星风抬头看了外面阴沉沉的天,心脏“咚咚咚”的狂跳。   是太子谋逆?   他怎么会谋逆?   他原本就是下一任的皇帝。   又何必多此一举?   “太子谋逆?”   明阑点头:“是,太子与皇家禁卫军暗中勾结,意欲逼宫,于睿大将军带领大军护宫救驾。”   沈星风眉头一紧:“那太子呢?”   明阑眼神冷寒:“太子已畏罪自杀。”   沈星风忽然想起那日在肖祁寒书桌上看到的信,三日后,可不就是今天吗?   肖祁寒......于睿......   沈星风的后背,忽然窜上一阵恶寒。 第50章 抢绣球   肖祁寒回来的时候,身上染着浓浓的血腥气。   那种杀戮的气息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往沈星风的毛孔里钻。   沈星风站在门口凝望着他:“肖祁寒肖祁寒好似有些疲惫,轻笑,“我先去沐浴,一会儿咱们一起用晚膳。”沈星风坐在屋内,安安静静等肖祁寒回来。   一炷香的功夫,肖祁寒换了一身衣服进了屋。   他将折扇放在桌角,坐下,“淮南的这个厨子,还合不合你的口味?”沈星风抬眸看他:“我听说太子谋逆?”   肖祁寒夹了一块青菜轻轻的放在沈星风面前的碗碟里,点头:“是,太子谋逆,皇帝发了好大的脾气。”   皇帝发脾气那可是件大事,是会死很多人的。   肖祁寒即便沐浴净身,沈星风仍旧能闻到那浓浓的血腥味。   光是想到这,沈星风便毫无食欲,他放下筷子:“我听说,太子妃有孕下月就要临盆了。”肖祁寒低头,耐心的给沈星风挑着鱼身上的刺,“是。”   “那太子妃……肖祁寒把鱼肉一块块的放在沈星风的碗里,好似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太子妃已被皇帝赐自尽。”   沈星风瞳孔睁大,“那孩子……肖祁寒伸手,轻轻给沈星风擦了擦嘴角,“逆犯的孩子,自然是留不得的。”   沈星风的眼神明显的晃了晃,他看着碗里的鱼肉,脑子乱的要命,“太子怎么会谋逆……”肖祁寒轻笑,咬了一口青菜,“我怎么知道。”   他打断了沈星风还要问出口的问题,语气坚决:“只是,人证物证俱在,是万般抵赖不得的事。”   沈星风默默的闭了闭眼,而后把碗推幵,起身:“我没胃口,”   第二天,沈星风去看顾十四。   顾十四的伤很重,利箭刺透了他的身体,齐大夫说再偏那么一点点,便是华佗在世,顾十四也救不回来了。   顾十四在府中将养了小半个月,才终于转醒。   沈星风立刻去看他,还给他带了可口的糖酥。   “太子绝不可能谋反!”他一看到沈星风便是咬牙切齿,想从床上蹦下来,“六皇子我要回六皇子那儿去。”他是允修睿的暗卫。   暗卫者,一旦择主,生死相随。   明阑端着药正好进来,见顾十四面色苍白,身上缠裹的绷带被他撕扯的渗血,眉头一皱,上前轻轻松松的封住了他的穴道。   沈星风赶紧把顾十四扶到床上,用被子盖好。   “明阑,放开我!”明阑坐在床侧,用勺子给顾十四吹药;“你要是不想让我封上你的哑穴,你可以继续叫。”“我要去救六皇子!”明阑冷笑:“他被关押在死牢里,你拿什么救?”顾十四咬紧牙关。   沈星风皱眉:“十四,他不一定会死的,他是皇帝的亲生儿子。”   “太子就不是吗?”顾十四的眼圈红了,他忽然扭过头看沈星风,有些不怀好意的笑了:“就算皇帝不杀他,有人照样会要了他的命。”   沈星风:“谁?”谁想要一个皇子的命。   明阑忽的伸手,不等顾十四说话,便直接封住了顾十四的哑穴。   顾十四“呜呜”的极力反抗,额角满是青筋。   三日后,六皇子允修睿咬舌自尽的消息传到宁渊侯府。   沈星风蹲在一棵树下,逗弄偷跑进王府的一只小狸花猫,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僵了允修睿死了?   明阑皱眉:“这件事,不能让十四知道。”   沈星风点点头:“你们暗卫所出来的,都是怪人。”   太子谋逆的事在京中闹的沸沸扬扬,肖祁寒似乎更忙了,早出晚归,一天也不见个人影。   沈星风整日闷在府中,也觉得无聊,这日见天气好,便带着龙澈去街上逛夜市。   京城的夜市喧哗喧闹,流光溢彩,各色男女欢声笑语,一派祥和。   沈星风去吃了糖人,又拉着龙澈去茶摊喝茶消食。   隔壁桌的几个男人正窃窃私语。   沈星风耳朵好,几人的谈话一字不落的顺着茶香飘过来。   “太子一倒台,我看最得意的便是三皇子了罢!”   “可不是嘛,三皇子和太子原本就为了皇位斗的不可开交,太子一倒,我看天下迟早要是这个三皇子的了。”   “可我听说,这个三皇子暴虐无比,要是真让他当了天子,这天下的日子怕是不太平了。”   “你说这太子也是,明明已经是储君了,怎么会谋反?”   那几个男人的声音不由的低了些,有些窃窃私语的意思。   沈星风端着茶杯,“咕嘟咕嘟”的吹着茶杯的热气,呼呼的小口小口喝茶,一边竖竖耳朵,认真的去听。   “我听说,太子是被人陷害的,不然他堂堂一国储君,何必冒着全家掉脑袋的事情去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何人陷害?”   “就是那个宁渊候肖祁寒啊。”   “啪嗒——”   沈星风手里的茶杯一下子摔在了桌上。   几个男人都纷纷的看过来。   沈星风手忙脚乱的用袖子去擦桌上的茶水,一边对那几个人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手滑了。”   几个男人古怪的看着沈星风,又转过头继续刚刚的话题。   “我听说,太子当时被擒,吵着要见皇上,被肖祁寒直接杀了。”   “不会吧,太子不是被俘后自尽的吗?”   “那是对外才这么说的,肖祁寒怎么会让太子活着见到皇帝呢,哎,对了,就太子的那个弟弟六皇子,据说也是肖祁寒找人.....”   沈星风的心跳的飞快,一刻也不能在这里多待。   脑子里有很多杂乱的东西好像在一点点的理清楚,变成了一张网,把他收的越来越紧。   沈星风付了银子,拽着龙澈出了茶楼。   “龙澈,你相信他吗?”   龙澈傻乎乎的盯着沈星风看,“啊啊啊”的也不知道说什么。   沈星风笑,“我相信.....他啊,他是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龙澈拽住了沈星风的椅子,要把他往侯府那边拉。   沈星风皱眉:“再玩一会儿回去也没关系的。”   再往前走,人突然变多了起来。   热热闹闹的,还有喜乐。   沈星风拉着龙澈挤到人堆里看热闹,才发现眼前的二层小楼上站着个穿着嫁衣戴着红色面纱的女子。   周围人兴奋的不停的高喊。   沈星风拽了个人:“这位兄台!这是做什么的?”   那男人激动的满脸通红:“这是陈老爷家的闺女,今天在这里抛绣球招亲呢,不要一分聘礼,还送嫁妆,抢到绣球就当场进去拜堂!没看到乞丐都来了吗?”   沈星风撇嘴:“为什么抛绣球.....是因为长得丑吗?”   “屁,这陈家小姐美若天仙!”那人不屑的看了一眼沈星风,把人推到一边去,“去去去,没兴趣你就别来捣乱。”   沈星风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对什么没兴趣。   他看着身边呆站着和木头似的龙澈,慢条斯理的把自己的袖子卷起来。   “龙澈,看着,小爷我帮你抢个媳妇去!”   论力气,沈星风可能拼不过这群眼红的和水牛一样的糙汉子。   不过论机灵,这群人完全就不是沈小公子的对手。   沈星风一脚踩在那抱着绣球的男人的腿上,那男人立刻惨叫一声松了绣球就去捂腿。   沈星风不等其他人反应,抱着绣球往一边的桌子上一爬——   人便站了上去、   “哎哎哎!我抢到了,你们都不许抢了!”   二楼上的陈小姐低头看着沈星风,耳根微微一红,对身边侍女小声说了句什么。   —声锣鼓敲过,抢绣球就算结束了。   底下的男人们皆是不服气的看着沈星风。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居然那么好运气!   沈星风和龙澈被请了进去。   立刻就有人要往沈星风身上套大红的喜服。   沈星风把龙澈推出去:“我是给他抢的绣球。”   那侍女不悦:“你抢的你就是新郎,哪里有帮人抢的道理,快点穿衣服,小姐还等着和你拜堂呢。”   沈星风皱眉,把绣球一扔:“那.....我不要了。”   陈家人恼怒:“你这是什么意思?抢了我家的绣球,现在又不拜堂?你存心搞破坏的吧?来人把他打出去!”   “慢着。”   那陈家小姐迈着莲花步缓缓的走了出来,面红耳赤的和爹娘说了什么。   陈家人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重新对沈星风说:“刚刚那么多人都看着你抢了绣球,你现在不成亲,我女儿以后还怎么嫁人?今天这个亲你是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侍女又要往沈星风身上套衣服。   沈星风心道这还了得?   他无父无母,一个废人,陈小姐要是真的和他成亲了,那才是害了人家呢。   沈星风咬咬牙,把龙澈往前一推,自己拔腿跑了。   只留下懵逼的龙澈,可怜兮兮的被陈家人骂的狗血喷头。   沈星风一口气奔回侯府,恰好碰见肖祁寒从房里出来。   肖祁寒走过去,看着沈星风满头的汗水,伸手给他擦干净:“去哪里野了?疯的满头的汗。   沈星风做了亏心事,无言面对肖祁寒,“我去睡觉了。”   “让人伺候你洗澡。”   “我自己会洗、”   沈星风把门狠狠一关。   肖祁寒无奈的笑笑。   这.....小祖宗又怎么了?   肖祁寒刚打算去书房处理公务,忽然就见明阑走了过来。   “侯爷,出了点事。”明阑一脸的为难:“有一户陈家人,找上门来说要见沈小公子。”   肖祁寒也没当一回事:“找星风的?为了什么事?”   明阑面色有些古怪,他自己也被惊的不轻。   “说说小公子抢了人家闺女的绣球,现在要带小公子回去拜堂成亲。”   肖祁寒:“......” 第51章 打吧打吧   沈星风做了亏心事,在房里惶惶不安。   听到院子里传来肖祁寒和明阑的声音,他把窗户开了一条小孔,瞧瞧的往外面看。   肖祁寒的脸黑的很难看。   沈星风正手心冒汗呢,忽然就见肖祁寒扭头望过来——   沈星风心一慌,脖子往后缩。   肖祁寒瞪着他,然后拂袖和明阑走了。   那陈家人正堵在宁渊侯府的门口讨要说法呢。   事关婚姻嫁娶,管家也不好劝,只心道这沈小公子可太调皮了,不想娶人家闺女,还抢什么绣球。   路边有不少人探头探脑的看热闹,肖祁寒让管家把陈家人请到了前殿里去。   陈老爷面对肖祁寒,态度还算恭敬:“侯爷,小女今日抛绣球招亲,不曾想被你府上一公子抢了绣球,这光天化日之下,抢了绣球,他又不愿意拜堂,这要小女以后还怎么见人?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还望侯爷替草民和小女做主。”   肖祁寒手指缓慢的摩拳着微冷的扇骨。   面色平静,瞧不出什么情绪来。   “陈老爷说的那位公子,是本侯的弟弟。他性子顽劣,是本侯管教无方,还请陈老爷不要见怪。”   陈老爷的眼神亮了。   原来那样貌出色的年轻人居然是宁渊候肖祁寒的弟弟啊,那要是结了亲,那他们陈家岂不是要和侯府攀亲带故了。   想到这,陈老爷的手心都冒了一层汗。   肖祁寒假装没看陈老爷的表情,又道:“这件事,宁渊侯府会负责,绝不叫令千金委屈。”   陈老爷眼神这下要放光了:“那小女和令弟的婚事......”   肖祁寒轻笑:“本侯的弟弟年纪尚小,本侯还想多留他几年,无意让他娶亲。”   陈老爷很是失望:“啊……这样啊……可是他抢了小女的绣球……”   —旁的陈夫人用胳膊捅了捅陈老爷,冲着坐上上位的肖祁寒努努嘴。   陈老爷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那不知侯爷可......”   肖祁寒又一次打断了陈老爷的后:“内人去世未满一年,本侯没有续弦的打算。”   陈老爷不甘心:“那侯爷可有纳妾的意思?”   肖祁寒轻笑:“陈小姐大家闺秀,给人做妾岂不委屈?”   给一般人做妾自是委屈,可肖祁寒可是个侯爷,这种别说是妾了,就是通房的一个丫头,也是他们陈家百年才修来的福分了。   陈老爷刚要摇头道“不委屈”,肖祁寒却已经开了口,“本侯在朝,也认识不少优秀未曾娶妻的世家公子,陈老爷要是有意,不如本侯帮令爱挑一位如意郎君?”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陈老爷要是再不答应,岂不是不给肖祁寒面子。   忙的和夫人起身,跪拜着道了谢。   等陈家人走后,肖祁寒才猛然将桌上的杯子挥到了地上去。   脸色铁青。   明阑在一旁垂头不语。   肖祁寒坐在原地,冷静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找沈星风算账。   沈星风这边被肖祁寒瞪了那么一眼,心里就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收拾包袱滚蛋的念头都有了。   他扒着窗户口,两只眼睛圆滚滚黑漆漆的瞅着院落门口。   肖祁寒一进院就看到了沈星风和一只小猫儿似的,盯着他看。   眼神飘飘忽忽。   肖祁寒脚步停了停。   然后他四下转了转,把小丫头放在一边的洗衣服用的手腕粗的棒槌拎在了手里。   沈星风:“!”   肖祁寒到门口的时候,沈星风已经把门锁上了。   肖祁寒推门,没推幵,“沈星风,开门。”沈星风又不傻,“不开。”   肖祁寒:“开门,我有事情找你。”   沈星风:“我睡了。”肖祁寒直接把门给踹了开来。   “砰——”的一声。   沈星风面色苍白的看着木门晃了两下,歪在了一旁。   他看着肖祁寒阴恻恻的脸,又看着肖祁寒手里的木棒,转头就往内室跑。   “跑什么?”肖祁寒冷笑一声,在椅子上坐下:“你也知道自己闯祸了?还有脸跑?过来!”沈星风背脊僵硬,肩膀颤了两下,缓缓的把身体转了过去“我没闯祸。”   “没闯祸人家能找上门?”肖祁寒气不打一出来:“沈星风,你好本事,翅膀硬了都敢去抢入家的绣球了?”   沈星风咬牙:“我是给龙澈抢的,他都十八岁了,该娶妻了。”   “你三岁小孩?”肖祁寒冷哼:“绣球那种东西能随随便便抢吗?”   沈星风低声:“我又没扔过绣球,我怎么知道……我想抢就抢了呗。”   肖祁寒被激怒了,站起身,直接揪住沈星风的衣领,把人拖过来,按在自己的膝盖上趴着,还把沈星风的裤子给往下扒了扒。   沈星风受不了这种耻辱,捂着后面,扭头瞪肖祁寒:“肖祁寒,你给我放开!”   “沈家家训,犯错就要挨罚,十板子。这是将军定的规矩。”   沈星风眼圈通红,“你又不是我爹,你凭什么打我。再说了,你那是板子吗?”开什么玩笑!   肖祁寒低头,漆黑的瞳孔森森的盯着沈星风:“手拿开。”   沈星风咬紧牙齿,激烈的挣扎,宛若一头掉进陷阱里的小野兽幼崽。   “不拿。你仗势欺人,算什么好本事?”   肖祁寒是真的被气坏了。   倒不是因为沈星风在外面调皮捣乱。   相反,他情愿沈星风活泼一些,能更像当初的那个什么都不用操心的小公子。   但那不代表,他能允许沈星风去乱抢什么的绣球,还被人找上门逼婚。   肖祁寒颤抖着吸了一口气,压着怒火:“沈星风,我可以只打你两下,这件事我就当过去了。”   沈星风梗着脖子,“放开我。”   肖祁寒冷笑,然后居然真的把沈星风给松了开。   沈星风急急忙忙的拉好裤子,远远的躲到一边去,一脸戒备的看着肖祁寒。   肖祁寒起身,拍拍衣服,把棍子丢到他的脚底下。   沈星风看着那棍子,眉头轻轻皱紧了。   肖祁寒故意吓他:“抢人绣球是很严重的事,女子的名声最是重要,那陈家小姐要告你。你也知道你的身份特殊,要是被送到官府去,就是本候也保不住你。”   沈星风低头:“你才不会让他们送我去见官府。”   肖祁寒笑了,眼角多了几分笑意:“你倒是聪明的很。”   沈星风低头不语。   肖祁寒走过去,声音低沉:“我花了那么多的功夫把你弄出来,自然不会让人再送你回去,可是你抢了什么绣球,这么严重的事情要是闹大了,别人岂不是要说我这个宁渊候仗势欺人了?”   沈星风捏紧了拳头。   肖祁寒笑,“既然你不能娶,那我就勉为其难代替你娶了。”   沈星风一下子抬了头,震惊不已:“啊?”   “那陈家小姐美若天仙,我府中又没有别的女人,既解决陈家的事,又能给我后院添个暖心的人,真是一举两得的事,我真的要谢谢你,抢了这么一桩美事给我。”   沈星风的眉头骤然收紧了。   肖祁寒说完转头就走。   沈星风盯着他的背影,忽道:“你又要娶妻了是吗?”   肖祁寒扭头,“不娶妻,只是纳妾,我宁渊侯府正妻的位子,可一直为你留着呢。”   说完,肖祁寒拂袖离开。   龙澈从外面走了进来,“啊啊啊啊”的手脚比划。   沈星风闷闷坐在床边上,抱着膝盖,抬头看他:“算了,他要纳妾他就纳妾好了。和我又没有关系。”   龙澈急的眼眶通红。   沈星风拉起被子,把自己脑袋一蒙。   接下来几天,两个人都没有再见面。   府里也渐渐热闹起来。   顾十四已经能下床走路了,也这次受伤,元气大伤,拄着拐杖,面色苍白。   “听说你家侯爷又要再娶了。我都看到肖祁寒房间上贴喜字了,”顾十四往沈星风身边一坐,“以后这侯府可就热闹了。”   “他娶不娶关我什么事?”   沈星风把顾十四推开:“离我远点。”   “哎,你这人什么素质,生气怎么往我身上撒啊?”   沈星风脾气大的很:“谁往你身上撒气了,你用剑伤过我,我记仇不行吗?”   顾十四点点头:“行行行,你怎么都行。”   说完,顾十四又歪头问:“你说,肖祁寒打算给那陈家小姐什么位份啊?侧夫人?还是姨娘啊?”   沈星风嫌他吵,拿着书直接回屋去了。   沈星风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个时辰,然后掀幵床帘:“龙澈。”   龙澈从外面飞身进来:“啊啊啊?”什么事?   “去找肖祁寒,叫他来见我。”   龙澈又飞身出去了。   肖祁寒正在书房办公,看着龙澈双手不停的比划,点头:“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等到夜深,肖祁寒从折身往沈星风的屋子走。   推开门,走进内室,才发现沈星风做盘腿坐在床上,眼睛红红的。   “龙澈说你找我有事,有事就说,府里最近要进新人,我很忙。”   沈星风低头,咬咬嘴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抬头看他:“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肖祁寒:“什么话?”   沈星风从被子里把那棒槌拎了出来,往肖祁寒怀里一塞,然后自己在床上趴了下来。   “你打吧,这次是我不对。” 第52章 习武   肖祁寒看着整张脸埋在枕头里的沈星风,楞了一下。   想笑,却又生生的忍住,严厉道:“你自己说的,那我就真打了啊。”   沈星风闷闷道:“废话什么,打完赶紧把那什么陈家小姐弄出去。”   肖祁寒怎么舍得打沈星风,什么沈家家规,不过是吓唬吓唬小孩罢了。   真要让他动手,他是会心疼的。   肖祁寒把木棒丢到一边,捏着折扇的扇骨不轻不重的在沈星风的屁股上敲了一下。   “好了,打完了,起来吧。”   沈星风一愣,脑袋一点点的转过来,用一只眼睛看他:“什么意思?”   “打完了啊,什么什么意思。”肖祁寒皱眉,“小惩大诫,明天把弟子规抄五遍给我。”   沈星风心脏闷闷的:“那陈小姐你还娶吗?我看到你准备的聘礼了。”   “我把陈小姐许给了礼部尚书钱厉的小儿子,又不好直接把人塞过去,所以收了她当义妹,也好有个理由,那些是我作兄长为她备下的嫁妆。”   沈星风的眼神忽然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脑袋缓缓的转了回去,闷着“嗯”了一声。   “星风”   肖祁寒皱眉,下意识的想去摸他的脸。   沈星风直接转身,拉起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肖祁寒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我答应你,我一定替你会找到她,然后把她平安带回来。”   当初沈家出事,他拼死动了一切能动的关系,才保下了沈星风的一条命,等他再回去找沈碎瑶,却已得知他被发卖给了扬州协领霍家为奴,他赶到霍家寻人时,才得知碎瑶被霍家再次发卖,天下如此之大,要寻找一个几岁大的孩童,困难有多大,可想而知。   肖祁寒这些年从未放弃找他,那个机灵的小丫头,一两岁起就跟在他的背后,咿咿呀呀的叫“祁寒哥哥抱抱““祁寒哥哥等等阿瑶”。   她不仅是沈星风的妹妹,也是他肖祁寒唯一的妹妹。   沈星风被戳中心里的疤,一晚上心情都不好,肖祁寒逗他:“对了,有件事我忘记和你说了。阿福和小路子你还记得吗?”   沈星风一顿,转过头看肖祁寒。   “小路子想回他沧州老家,我让人送他回去了,还给了他一笔钱,够他以后安身立命的,阿福他......”阿福是允修睿宫里的太监,太子谋逆,据说皇帝下令杀了太子,皇后,和允修睿宫里所有的人,那阿福他......   沈星风急了,“还活着吗?”   “活着,只是受了伤,这两天已经好了些,我安排他在东院住。”   “我去看看。”   沈星风下床,匆匆忙忙往门口跑。   “慢点。”肖祁寒无奈,把人拉回来,一点点的扣好衣服,系上腰带,“多大的人了,还冒冒失失的。”   沈星风嫌肖祁寒蘑菇,抓开肖祁寒的手,就往东院跑。   东院房间安安静静的,沈星风刚推开门,就见龙澈在里面,手里端着碗药。   “你怎么在这?”沈星风皱眉。   龙澈“啊啊啊”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沈星风走到床边,低头看——   小阿福安安静静睡着,面赛有些白,但看起来还算好。   沈星风放了心,又回头看龙澈:“难怪有时候我叫你你不在,你是不是在阿福这里。   龙澈点点脑袋。   “你怎么跑来照顾他?”   龙澈眉头皱着,“啊啊啊”的说着。   “你觉得他可怜?”   回去后,肖祁寒才解释,“龙澈和阿福一样,从小就被爹娘卖了,他是我在一个杂耍班子带回来的,十五岁吧,瘦的和十岁小孩一样,据说是班子的老板觉得身体长开了,就做不出一些柔软的动作了,所以一直不给他吃饭,我看他可怜,又是个哑巴,就把他送去我一个副将那里习武。   肖祁寒笑笑:“他倒是个好苗子。等你身体好些,就可以跟着他一起练武了。”顾十四和阿福的身体渐好后,几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在侯府内也逐渐玩熟。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最是顽皮的时候,谁也不让着谁,有时候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时,能把侯府闹翻天。   管家每次都苦着脸来找肖祁寒诉苦。   这边是小阿福打碎了哪个朝代的花瓶,那边十四公子撕了哪位名家的画,再不就是沈小公子要把侯爷的藏书楼拆了改成蹴鞠场.....   肖祁寒听完每每只是一笑,由他们闹去。   大齐五年,万壑帝病重。   立三皇子允修明为太子。   是年六月,边塞金国来犯,皇帝降旨,封肖祁寒为征西将军,三日后领兵平复边疆。   圣旨下来后,沈星风就不大去找阿福玩了。   阿福看着沈星风在屋里发呆,跑过来:“星风,今天带我们出府玩好不好?”   顾十四慢慢悠悠的绕过来,拍拍阿福的脑袋瓜子:“小阿福,你怎么那么没眼力见呢,肖祁寒马上就要去打仗了,哪有心情陪你出去玩。”   阿福抓抓头发,脑瓜子稀里糊涂的:“为什么侯爷要去打仗,星风就没心情了。”   顾十四瞪圆了眼睛,仿佛多和阿福待一秒就会变傻一样,妇领走!”   龙澈木桩子似的从门口飘进来,把阿福拽走了。   顾十四往椅子上一坐,给自己倒了杯水,“你要和他一起去吗?”   皇帝病重,太子和六皇子都死了,沈星风的身份已不再是个威胁,他要是想和肖祁寒一起去打仗,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星风从床上走下来,神色冷漠,“不去。”   顾十四挑眉:“小星风,你好冷酷好无情哦。”   肖祁寒领大军出征的那一天,沈星风去城门口送他。   肖祁寒一身戎装,紧紧的握住了沈星风的手,“我会平安回来。”   沈星风点头:“嗯。”“等我回来,等三皇子登基,我向皇帝请求赐婚。”沈星风轻笑,“上一次你临行前好像也对我许诺了,只是那一次,你娶了别人。”肖祁寒轻轻的拥住沈星风:“这次一定不会了。半年,我一定回来见你。”肖祁寒走了,明阑也走了。   大军刚出发不到一个时辰,顾十四也背着包袱追着他们跑了。   热闹的宁渊侯府仿佛一下子突然安静了不少。   左柔安“假死”离府后,并没有带走御心。   许是因为她觉得愧对沈星风,无颜带走沈星风用真心赐予她腹中孩儿的东西。   沈星风抱着御心,去找了齐老。   齐老在他的药房安安静静的捣药。   沈星风往他身边一坐,“齐先生。”   齐老挺喜欢沈星风的,他儿子死了,死的时候和沈星风差不多大,所以对侯府里的那一帮毛头小子都很疼爱。   “什么事啊?”   “我听侯爷说,今年我就可以习武了,我想快一点…齐老手一顿,抬头看了一眼沈星风,道:“你的身体要再养些时日。”   沈星风摇头,“去年就开始养着,已经恢复的很好了,今年我还长高长壮了一些。我想现在就学。”   他其实挺羡慕顾十四的。   明阑上战场,他可以偷偷摸摸的跑去找他。   就算他平日再不着调,可一拿剑,他都是个足以和明阑并肩站在一起的男人。   可他不行。   他不会武功,在战场上,只会成为肖祁寒的软肋和弱点。   所以哪怕他着急,他也不能去。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他受够了,他不想未来每一次,都在府里等他回来。   沈星风祈求:“齐老,求您了齐老叹气:“这事侯爷还没有和你说吧?”“说什么?”   “你全身经脉都断过,后来自己愈合,要想重新练武,必须再次自绝经脉,然后需要药浴,那些药,对身体的伤害很大,这些话,不久前我曾经告诉过侯爷,他似乎也很犹豫……”   齐老盯着沈星风:“其实你跟在侯爷身边,也挺好,何必和十四那混小子学呢,打打杀杀的没个正经样。”   沈星风沉默,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手,好一会儿他才望向齐老,眼神平静,语气却很坚决:“拜托了,齐先生。”   齐老吓唬他:“很疼的哦!哭了我写信告诉侯爷的啊。”沈星风抓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经脉断过的滋味,沈星风其实尝过。   那感觉就好像是用一把小锤子,把膝盖骨敲碎,然后敲成渣,碾成粉末。   沈星风虽说着不怕疼,但真到了那一刻,还是痛的惨叫。   叫着叫着就没声了。   阿福来来回回的在门口跑,拽着龙澈:“龙澈,他不会死了吧?”龙澈“啊啊啊”的摆手。   沈星风醒来,是第二天的傍晚。   齐老正在床边给他扎针。   “齐老……”沈星风额头全是汗,一开口,声音全都哑了。   齐老缓缓的把针尖推到沈星风的身体里,看着沈星风苍白染着血的下唇,叹气:“没骗你,疼吧?”   沈星风:“我没哭。”   齐老哼一声:“是没哭,叫的挺惨,和我媳妇儿生孩子那会儿一模一样,我要写信告诉肖祁寒。”   沈星风脸一红,“我又不会生小孩。”   “听着像。”   齐老笑了。   沈星风更是窘迫:“别告诉肖祁寒。”   “为什么?”   “他在打仗。我不想叫他分心。”   齐老哼:“你以为你几个月就能练成武功奇才吗?”   沈星风很认真的点点头:“我爹说我天赋异禀。”   齐老:“忽悠。”   沈星风皱眉,“先生,我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快了。明天就开始泡药?。”   沈星风在漆黑的药桶里泡了一个月,便迫不及待的拿起御心练武。   他仍旧记得过去的那些招式,进步的很快。   他渐渐能在龙澈的招下走过两招,三招,然后是十招,等到十二月,这边冬日的初雪降临,龙澈就打不过沈星风了。   天赋异禀。   沈将军并没捧高自己的儿子。   大齐六年,一月。   边疆终于传来捷报。   肖祁寒大败金国。   这年的二月,肖祁寒回京,带了个年轻俊美的小少年。 第53章 赐婚   回府的那天,沈星风一早就去迎接他了。   十八岁的沈星风,身体已如春日的柳树,生长拔高。褪去了几分青涩,有了一个成年男人的模样。   阿福在沈星风身边垫着脚往前看,这小子年纪还小,早几年又在宫中吃了不少苦,身体发育的慢,年前和沈星风就差一个脑袋,现在已经差两个脑袋了。   龙澈看着这小不点一蹦一蹦的模样,眉头一皱,直接把人拎起来,扛到了自己脖子上坐着。   龙澈:“啊啊啊?”   阿福:“能看到好远了!”   龙澈傻乎乎笑:“啊啊!”   阿福:“开心!”   沈星风古怪的扭头看了一眼这两人。   这也能听得懂?   正午刚过,就看到管家从街角远远的跑了过来,“星风公子,侯爷回来了!”   沈星风心里一紧,下意识的攥紧了手里的御心。   他回来了。   他要是知道自己如今已经开始重新练武,而且不比龙澈差,估计要夸自己了。   沈星风把御心攥的更紧又过了须臾,远远的便看到一行人马。   在看到那个坐在马背上的人时,沈星风的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   肖祁寒手拽着缰绳,器宇轩昂。   马背上,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被他轻轻的圈在怀里。   肖祁寒低头一直在和那少年说什么,少年不冷不淡,只是偶尔应答两声。   这反而显得肖祁寒对他更加温柔和耐心。   车马在侯府门口停下。   肖祁寒翻身下马,然后轻轻的搂着那个少年的腰,把人小心翼翼的从马上抱了下来。   还温柔的给那少年理了理头发。   少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脑袋一歪,打开了肖祁寒的手。   阿福从龙澈脖子上跳了下来,拉了拉沈星风的袖子。   “星风,那个人是谁啊?”   沈星风摇头。   他也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能让肖祁寒带着他通骑一匹马,毫不避讳的带着一起走过热闹的街市.....   想必是个很重要的人。   肖祁寒带着那少年进了侯府的大门,身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跟着,沈星风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几分,然后目送着人肖祁寒拥着那少年,视若珍宝般的离去。   沈星风正出神呢,眼前忽然跳了个人。   正是黑了一圈的顾十四。   顾十四一笑一口大白牙,“小星风,我走了好些日子,你有没有想我啊。”   沈星风满脸嫌弃:“你怎么活着回来了,这没用的金国人。”   “嘿!”顾十四扬手做出要揍沈星风的样子。   明阑在顾十四的脑袋上拍了一把:“快点,还有正事。”   顾十四这才想起来,对沈星风急匆匆道:“对了,我待会儿要和侯爷一起进宫,我这里杀了敌方的一个将领,立了大功,侯爷说会帮我想皇帝请求封赏赐,虽然我对做官没兴趣啦,但是以后就不是暗卫所的暗卫了!”   明阑又催顾十四几句。   顾十四跳起来:“哦哦,我该走了,等我晚上回来。”   顾十四和明阑离幵了。   侯府门口,搬运行李的人匆匆忙忙,沈星风愣愣的站了许久,最终转身带着阿福和龙澈回去了。   傍晚时分,才听说肖祁寒回来了。   沈星风正坐在桌上写字,阿福凑过来:“听说皇帝赏了侯爷不少东西呢,还升了侯爷的爵位。”   话音刚落,顾十四就和一阵风似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哎哎哎,皇帝封了我副尉。”阿福眨巴眨巴眼睛:“这是什么官?很大吗?”“八品呢!”龙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人家都说九品芝麻官,你的八品顶多算绿豆官。”阿福嘲笑。   顾十四仰着脑袋,“八品也是官,你们这种草民还不赶紧跪下给我磕头。赶紧的!”   阿福和龙澈都跑了。   沈星风写完一首诗,把毛笔放在架子上,看向顾十四:“他带回来的那个人是什么人?”   顾十四拿起桌上的果子咬了一口,含糊道:“你说沉钧啊?我也不清楚,好像是某天肖祁寒突然带回来的,明阑说是肖祁寒救的孤儿。”他像是说不够,又加了一句:“肖祁寒可宝贝他了,自从来了之后,就一直和肖祁寒睡一个营帐里,有一次我们和金国交战,侯爷为了救他,还被砍了一刀呢。”   沈星风低头,沉默不语。   顾十四突然顿住了,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赶紧走过来,往沈星风的桌子上一趴,认认真真看着他。   “小星风,你生气了吗?”   沈星风一愣:“生什么气?”顾十四眉头一拧:“就是沉钧的事啊,我看肖祁寒这个意思,沉钧以后怕是要在这里长住了。”   沈星风把写好的诗放进抽屉里,淡淡的问:“沉钧是坏人吗?”   顾十四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不坏,他比我们还小好几岁呢,我和他接触过,其实他人挺好的。就是脾气和你一样臭。”   沈星风笑了:“那我生什么气?”   顾十四:“生肖祁寒的气啊。”   “我不生他的气。”沈星风重新铺开纸:“没意义。”   顾十四一脸赞同,“也是,他毕竟是侯爷嘛,这次又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以后三妻四妾,府里人会越来越多的,小星风,你以后一定是个大度的侯府夫人。”   沈星风低头,认认真真的写字,“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闻到顾十四的话,也只是冷冷的笑了声。   顾十四说肖祁寒今日在府中设宴款待他的副将,拉沈星风一起去。   沈星风觉得头疼,推说身体不适,把顾十四赶走了。   小厨房的淮扬菜他吃的津津有味,晚膳之后,齐大夫来给沈星风施针。   银白的针尖刺入沈星风的身体里,等拔出来后,针头已经发黑了。   沈星风盯着那根针看了好久,认真的下了个结论:“我中砒霜了。”齐大夫把针抢了回来,“你要是中砒霜,我就直接通知侯爷买棺材了。”   他说着又瞪了沈星风一眼,“不过也差不多了,这是当是的药浴留下来的,知道肖祁寒为什么拖着让你重新学武了吗?因为这东西,积在你体内,能让你少活好些年。”   沈星风笑;“我会走在你前面吗?”齐老脸一黑:“别胡说,小心我打你的嘴。”沈星风不敢笑了,“齐先生,求您件事。”   “什么?”“我有武功了的事情,不要告诉肖祁寒。   齐老哼一声:“我偏说。”   “齐老……”   齐先生又是哼哼:“明天来给我理药材!理一个月的。”   ……   沈星风点头:“好嘞。”齐老先生走后,沈星风歪在床上看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才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   沈星风全身过电一样,瞬间醒来。   沈星风愣愣的看他,然后摇摇头:“没有。   肖祁寒比半年前也黑了一圈,见他苏醒,忍不住吻了吻他,声音低沉:“我忙了一天,现在才来看你,生气了?”   肖祁寒叹气,声音愈加嘶哑:“我好想你,想的连命都快没了。”   沈星风仍旧是有些出神的看着他。   他的脑海里,有个声音在骂“骗子”。   肖祁寒,你是个骗子。   你明明和沉钧同塌而眠,又想他做什么?   肖祁寒不知道沈星风此刻在想什么,他只当沈星风是太久没见自己,高兴过了头,大掌搂着沈星风的腰,把人推倒在床榻上。   他和沈星风,有多久没有亲热过了?   好似从他舅舅之后,他在盛怒之下发卖了沈星风之后,有将近大半年的时间,他都没有和沈星风再做过那事。   久别重逢,从战场归来的庆幸,让今晚的肖祁寒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他解幵沈星风的衣服,分幵他的双腿,用尽全部力气去占有他。   沈星风死咬着牙齿,一声也不吭,他没动情,这种交欢像是一场折磨,逼的他额头全是冷汗。   云雨暂收后,肖祁寒温和的一点点的吻去沈星风额头上的汗水。   指着自己胸口的一处倒伤:“你知道吗?这次,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沈星风伸手轻轻的摩掌那条伤疤,轻笑:“这话你不应该对我说。”   肖祁寒一楞:“什么?”沈星风收回手:“你为了你的国家而战,为了沉钧受伤,却要我来心疼你?”   肖祁寒的脸色一白:“你听谁说的?沉钧的事……”“顾十四说的。”   沈星风轻轻推开肖祁寒,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身上的衣服。   肖祁寒皱眉,去拉他的手:“星风,沉钧的事情,我没办法和你解释太多,但是你信我,我对他……”   “和左柔安一样吗?”沈星风把手抽回来,对肖祁寒笑笑:“我信你,真的。肖祁寒,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我去找顾十四说说话,我和他好久没见面了。”   沈星风当晚睡在了顾十四的房里。   沈星风趴在床上,听他说了很多战场上的事,听着听着又一次睡着。   大齐六年二月,肖祁寒上书请求皇帝赐婚。   迎沉钧为侯府夫人。   皇帝阅之,准。   大婚定于三月初七。   天下同庆。 第54章 友谊   肖祁寒又要娶妻了。   侯府日渐忙碌,大门上挂上了红灯笼,各处贴满了喜庆的喜字。   沈星风的小院却忽然一下安静了许多。   只有顾十四天天往沈星风这边跑。   “星风,咱们出府玩去吧,你看你天天闷在这里,和黄花大闺女一样,等着人家娶你吗?”他说完,才惊觉自己是说错了话,尴尬的笑了两声。   “后日就是上元节了,街上肯定热闹,咱们去逛逛把。”   沈星风怕冷,天气一冷他就总能想起在训刑司的日子,恨不得一整天都缩在屋子里不出门。   “不去。你要是想玩,让龙澈去买一些炮竹回来,咱们一起放。”   顾十四只觉得没意思,抓着自己的剑走了。   阿福坐在地下,盘膝看着沈星风。   “星风。”   沈星风把视线从书上移幵:“怎么了?”   阿福下巴垫在膝盖上,闷闷道:“那个沉钧一定是个坏人。”   龙澈“啊啊啊”的点头。   阿福笑:“虽然我不知道侯爷为什么要娶他当正妻,但……阿福最喜欢星风了!”龙澈又“啊啊啊”的叫,结果叫到一半,突然又哑巴了,垂头看着阿福,垂头丧气起来。   沈星风放下手里的书,笑:“我真的没事,算了,陪你们出去玩好了。”   免得大家都以为他为了肖祁寒娶妻的事情难过呢。   这两天街上的确热闹,沈星风买了一堆年画回来,已是下午,天色微沉。   路过小院的树下时,有人忽然叫住了他。   “你就是沈星风?”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   沈星风一愣,下意识的抬头朝树上看去。   沉钧一身蓝色劲装,手里握着一把银色的长剑,正靠在树上,低头看着他。   比他小了几岁的少年,眉眼干净,劲是少年意气和不服输倔意。   沈星风只顿了一小会儿,然后对他点点头:“我是。”   “我叫沉钧。”   少年自我介绍。   沈星风又是点头:“我知道,我还知道你要和肖祁寒成婚了。”   沉钧挑眉,从树上轻飘飘的跳了下来。   他拍拍衣服上的灰,然后走到沈星风的面前:“我也知道你和肖祁寒之间的关系。”   他盯着沈星风看了一会儿,道:“你是肖祁寒的男宠。”   沈星风面色一僵,然后问他:“是肖祁寒说的?”   沉钧摇头:“他没说,是府里的其他人说的。”   沈星风面色泛白,点了点头,又对沉钧笑了笑:“对不起啊。你和肖祁寒成婚后,可以放我出府。”   沉钧摇头:“我娘亲说了,当人正室,要有容人的雅量。你比我先进府,我可以叫你一声哥哥。”   沈星风面色尴尬,“不用了。”   他不想陷入肖祁寒内院的斗争中。   他自己都瞧不起那样的自己。   还是找个机会,和肖祁寒说清楚吧。   沉钧没待一会儿,就有一个中年嬷嬷跑了过来。   “小公子,你怎么在这里?那边找你试礼服呢。”   沉钧点点头,转头走了。   沈星风也要回去时,那老嬷嬷忽然开口,“沈公子。”   沈星风脚步一停,“有事吗?”   老嬷嬷趾高气扬的,“老奴姓万,是宫里出来的嬷嬷,以后要专门伺候沉钧公子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盯着沈星风,“以前侯府里只有你一个人,老奴管不着,但以后,这侯府的后院,是沉钧公子当家做主,还请沈公子守好规矩,认清自己的身份,恪守自己的本分,不要以下犯上。”   沈星风低头,“知道了。”   老嬷嬷没想到沈星风居然这么乖顺,还想教训一番,话却被堵住了一样。   沈星风有些冷:“万嬷嬷还有别的吩咐吗?没有的话,星风就先回去了。”   正巧来给沈星风送饭淮阳厨师路过,万嬷嬷看着那七八个人行色匆匆的样子,立刻把人叫住了。   “这些菜是要送给他的?”   万嬷嬷挑幵最上面的食盒。   见里面是道蟹粉狮子头,眉头一皱:“这样精细的吃食用在一个男宠身上?你们还正当这侯府的银子是大风刮过来的是不是?”   那厨子战战兢兢:“可这都是侯爷之前吩咐的,沈小公子的银钱,也从侯爷账上走。就算要改,也要知会侯爷一声。”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这内院没主人,现在有沉钧公子了。”万嬷嬷冷笑,“侯爷平时事多,还要帮皇帝处理政务,哪有那么多功夫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你们在这里也不是第一天当差了,怎么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芝麻点大的事情也要去麻烦侯爷吗?”   厨子说不出话来了。   只是犹犹豫豫的看着沈星风。   沈星风上前:“以后小厨房不用再给我送饭了,确实是小事,也不用知会肖侯爷,还有通知账房那边,以后我的幵销也不必从侯爷的账上走,花多少算多少。我自己会出。”   万嬷嬷满意的点点头:“嗯,你还算懂规矩。”   沈星风冲万嬷嬷轻轻笑了笑:“嬷嬷没什么事情的话,星风就先回去了。”   “哦对,还有一件事。”万嬷嬷再次把沈星风叫住:“你也是男子,有些规矩可能不明白,老奴在这里提醒公子一句,现在就算了,可等下个月,沉钧公子过了门,公子可是要日日去给沉钧公子请安奉茶的。”   沈星风没说话,抓紧手里的年画,淡淡的笑了笑,然后回了屋。   一回到屋内,沈星风就把怀里所有的东西全部扔到了地上。   阿福默不作声的弯腰,一张张的又给他捡起来。   “龙澈,去找肖祁寒,让他晚上过来一趟。”   龙澈去请肖祁寒了。   自从赐婚后,肖祁寒便没有再来找他。   沈星风也不想见他,两个人细算下来,居然有好一阵子没有见面了。   肖祁寒来的很快。   沈星风已经收拾好自己的包袱,等着他。   肖祁寒看到沈星风的行李,眉头轻轻的皱了皱。   “你要走?”   沈星风点头:“下个月,你成婚,我在这里身份尴尬。”   肖祁寒握住了他的手腕,“侯府永远有你的位子。”   沈星风把自己的手拿了回来,轻笑:“肖祁寒,你何必作贱我呢,你很清楚,我不会和沉钧抢人的。难道你要我以后,每天跪着给沉钧请安,给他端茶递水吗?”   肖祁寒眼神一沉:“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让你做那种事..星风,你相信我,我和沉钧真的......”   “我知道。”沈星风打断他,“我知道你出于迫不得已要娶他,我又没和你发脾气。”   “那你为什么要走?”   沈星风顿了一会儿,才道:“我不高兴。”   肖祁寒一愣:“什么?”   沈星风皱眉:“我在这里不快乐,肖祁寒我总觉得我好像被人套上了枷锁,折了翅膀......我想去找温觉和老三。”   肖祁寒眼神沉沉:“不行,你必须待在我身边。你是你,沉钧是沉钧,我会下令,不准这府上任何人轻视你。”   可是哪就这么容易?   随着三月婚期的临近。   府里人人都知道,沈小公子“失宠”了。   府里即将迎来新夫人。   下面的人忙不迭的去讨好巴结这侯府的新主人。   沈星风的院子一天天的冷寂。   有时候一连好几天都不见一个人来。   饶是他自己耐得住,可这般的寂静还是让一个十八岁的孩子难以忍受。   沈星风带上御心,去找顾十四。   远远的就看到一群人在侯府的花园踢蹴鞠。   欢声笑语满天飞。   顾十四冲在最前面,正和沉钧抢一只蹴鞠。   阿福和龙澈低着脑袋,围在旁边乱转。   顾十四怒气冲冲的:“沉钧,你刚刚是不是踩我?”   沉钧哼了哼:“又没说不许踩人。”   沈星风远远的站在树下,好像突然明白过来。   难怪,他会觉得自己的院子最近太安静了。   原来,就连顾十四,阿福和龙澈,都去找沉钧了。   沈星风微微低下头,正要转身回去,忽然就听到沉钧叫他:“星风!”   沈星风背脊一僵,刚想跑远,沉钧已经抱着蹴鞠跑到他的面前。   “星风,一起来玩吗?阿福太弱了,没意思。”沈星风摇头:“不用了。”顾十四却跑了过来,“星风,一起来玩嘛,以前你也经常踢蹴鞠呀。”沈星风还是摇头。   沉钧的表情变的有些不太自然。   顾十四歪了歪脑袋,然后勾住了沉钧的脖子,笑:“沉钧,再来一局嘛,这一次我一定要赢你。”   顾十四把沉钧拉了回去。   原处的欢声笑语又传了过来。   沈星风低头,缓缓的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御心,不知怎么的,忽然笑出了声音来。   晚上顾十四来找沈星风。   “星风,这个是明阑去打猎打到的兔子肉,我和沉钧拷了一点,送你吃。”   沈星风看着外面黑透的天。   “啊福呢?”   “阿福被沉钧扣下来了,晚上我们要打马吊。所以就不回来了。沉钧让我和你说一声。”沈星风皱眉:“阿福是这边院子的人,龙澈是我的侍卫,他们不能留在沉钧那边的。”   “可是侯爷从来就计较这种小事啊,以前我们还在侯爷那边休息呢.....”顾十四突然古怪的看了一眼沈星风,皱眉:“星风,你是不是对沉钧有什么意见啊?”   沈星风一怔:“什么?”   顾十四深吸了一口气,“星风,虽然我知道,沉钧要和肖祁寒成亲了,你心里不高兴,但是   沉钧.....他不是坏人,我把他当朋友,你不要针对他好不好?”   沈星风眼睛放大:“我没有针对.....”   “今晚沉钧邀请你去踢蹴鞠,你不是拒绝他了吗?沉钧还问我,你是不是在生他的气,因为肖祁寒的事,星风,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其实沉钧人真的很好的。”   沈星风喉咙像是堵住了一样,说不出一个字来。 第55章 落水   顾十四见沈星风许久都没有说话,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肩膀。   “星风?你在听我说话吗?”   沈星风回了神,盯着他点点头:“嗯,知道了。”   顾十四叹气,往沈星风身边一坐:“其实他人真的很好,你和他接触接触就知道了,按我说啊,肖祁寒真的不值得你们这样。看开点,小星风。”   沈星风无奈的笑了,他还有什么是看不幵的。   “明天,沉钧要去钓鱼,你也一起去吧,以后大家总要一起在侯府生活下去的,你要是得罪了他,伤的也是你自己的利益不是吗?”   沈星风点头:“知道了,我会去的。”   顾十四走后,沈星风去书桌旁写信。   【寄与老三,不日便会与你们汇合……】   写完,他找了侯府的小厮,用一两银钱,让他把信送出去。   翌日一大早,沈星风起身,去找顾十四。   侯府后面就有一片湖。   三月初天气乍暖,正是钓鱼的好时机。   沈星风虽然疯野惯了,但自小怕水,当初他爹把他扔在家里的莲花池里学游泳,还把沈星风吓病了小半个月,险些把魂都丢了,娘亲和爹爹为了此事大吵了一架,后来才作罢。   沈星风站在湖边上,看着那摇摇晃晃的小船,只觉得头晕眼花。   顾十四站在床头:“来啊,沈星风!”   沈星风深吸了一口气,拎起衣服下摆的一角,故作轻松的跳上了船。   小船颠簸了两下,沈星风看着水面,只觉得双脚发软,干脆寻了个地方坐下来。   沉钧歪着脑袋和顾十四讲话:“今天咱们比赛钓鱼,一个时辰,谁钓上来的鱼多,就算谁赢   顾十四:“输了的人要怎么样?”   沉钧笑:“罚他把这些鱼洗干净,送去厨房,今晚喝鱼汤。”   小船慢悠悠的幵到了湖中央。   小船随着水波一晃一晃,摇的沈星风阵阵恶心。   沈星风的脸色更白了。   沉钧走过来,“星风,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沈星风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怕水。”   沉钧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水有什么好怕的?”   沈星风淡淡笑:“我也不知道。”   沉钧在沈星风的身侧蹲下:“我小时候听过一个法子,那些怕水的人,只要把他扔到水里,几次之后就不怕了。”   沈星风回头:“什么?”   沉钧忽然在沈星风的后背上推了一把,“你去试试。”   “啊——”沈星风一个“咕咚”直接摔进了三月初冰冷的湖水里。   他不会游泳,就这么摔在水里,又慌又乱,狠狠的呛了一大口。   “十四十......”   顾十四闻声跑过来,见水里挣扎的沈星风,吓了一跳:“我马上捞你上来。”   顾十四水性不错,他是暗卫出身,当年还在水里杀过人,没一会儿功夫就把沉钧从水里拽到了床上。   “快,快吐出来!”   顾十四焦急的给沈星风拍着后背。   沈星风浑身发抖,剧烈的干呕,咳出一口水。   顾十四松口气:“你怎么回事啊,好好的钓个鱼怎么变成鱼钓你了。”   沈星风抬头冷冷的看着陈沉钧。   沉钧往后一退:“他是自己跳下去的。”   沈星风冷笑。   他拨开顾十四的手,从地上踉踉跄跄的站起来,走到沉钧的面前。   沉钧皱眉:“你干嘛?”   沈星风两手往沉钧肩膀上一推——   “噗通——”   沉钧从船上栽了下去。   顾十四傻眼了,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抓住了沈星风的胳膊:“沈星风,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沉钧在水里“噗通噗通”,他显然也不会游泳,一开口求救就呛水。   顾十四又赶紧把沉钧捞了上来。   “沉钧,你没事吧?”   沉钧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眼眶通红。   “沉钧?沉钧,你别吓我啊.....”   顾十四声音都在打颤。   龙澈和阿福的船也飘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   顾十四咬牙,气愤:“沈星风把沉钧推到水底下去了!”   阿福和龙澈都是面露惊讶。   顾十四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沉钧披上,然后扶着沉钧站起来。   “星风,这件事,你自己去找侯爷解释清楚,我.....我什么也不说。”   顾十四有些生气的看着沈星风:“你到底在做什么啊?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   顾十四带着沉钧,施展轻功飘走了。   阿福和龙澈坐在另外一张船上,安安静静的看着沈星风。   沈星风起先是冷,身上的衣服沾了水,又被风吹的硬邦邦,和冰块一样,然后几乎就麻木了。   他盘膝坐在床头,直到夜幕低垂,才被龙澈带回去。   一回屋,沈星风就直接晕倒了。   他在船上就已经发了高热,烧的迷迷糊糊,一点意识都没有。   阿福把沈星风扶到床上,摸了摸沈星风滚烫的额头。   “龙澈,你去找齐大夫过来。”   龙澈没一回就回来了。   “啊啊啊”的比划。   阿福一愣:“你说齐大夫正在给沉钧看病?那府里其他的大夫呢?”   龙澈又“啊啊啊”的叫。   阿福急了:“怎么能这样?他一个人为什么要叫做所有的大夫?那星风怎么办?”   这个点,估计外面大门也已经落锁了。   阿福回头看了看床上的沈星风,咬牙:“我去找侯爷。龙澈,你看着他。”   肖祁寒在沉钧的房里。   沉钧掉进水里,受惊不小,高烧不退,嘴里也不知道在迷迷糊糊说什么。   肖祁寒调了整个侯府的大夫,还特意把齐大夫也给叫来了。   他心下如今满是烦躁,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掉到水里去。   问顾十四,顾十四直说不知道,回过神的时候人就已经栽到水里去了。   听见明阑来报阿福找他,肖祁寒哪有功夫去理会,“让他回去待着。”   明阑点头,出去把话原封不动的告诉阿福。   阿福“噗通——”一声给明阑跪下了,磕了好几个头。   “明侍卫,麻烦您给侯爷说一声,星风他现在高热发的厉害,得找个大夫来看看啊!求你了,麻烦你和侯爷说一声吧。”   明阑皱眉,“沉钧公子病势沉重,侯爷哪有功夫管其他人的死活。”   “只要找个大夫就好了......”   阿福抓住了明阑的衣角。   明阑低头看着他,然后忽然蹲下来,把阿福从地上颤了起来,“你拿着我的令牌和这一锭银子,去外面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吧。府医和齐大夫是没空了。”   阿福伸手就要接令牌。   明阑忽然避开了他的手,笑:“不过你得告诉我,你们今天在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沉钧公子怎么突然就掉到水里去了。”   阿福皱眉,“我也,我也不清楚,我去的时候,沉钧公子已经被捞上来了,我只听见十四对星风发脾气,说什么你疯了是吗......”   阿福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   明阑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明阑把令牌塞回了自己的腰间:“那我就不能给他找大夫了。回去吧,侯爷肯定要找他算账的。”   明阑进了屋,低声在肖祁寒的耳边说话。   肖祁寒的瞳孔猛然一寒。   “当真?”   明阑点头:“阿福说的,估计是真的,我再去找十四问问,十四和星风公子关系好,他没必要诬赖星风公子。”   明阑来找顾十四,顾十四被逼问,只能支支吾吾的把自己看到的都说了出来。   “明阑,你们不会对星风怎么样吧?”   明阑立在门口,面色平静,“我只知道,沉钧现在是侯爷最重要的人,沉钧要是不快活了,谁的日子也别想好过。”   顾十四皱眉,“星风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而已。”   明阑:“犯了错就该受罚,你和我同出暗卫所,这个道理需要我和你再说一遍吗?”   顾十四咬紧了嘴唇,说不出话来了。   明阑:“我知道你和沈星风交好,但此事就可以看出,他并非善类,出于妒忌心,对无辜之人下杀手,这种人并不值得你深交。你自己想想清楚吧。”   明阑回去对肖祁寒复命。   肖祁寒听完顾,脸色变得愈加凝重。   “主人,要怎么处置?”   肖祁寒看了一眼床上仍旧处在梦魇中的沉钧,眉头锁的更紧。   “是他变了,还是我变了。”   明阑垂头不语。   良久的沉默后,肖祁寒叹气,“按侯府的规矩办,去吧。”   明阑领命:“是。”   ……   阿福坐在床头,呜咽着抹眼泪。   龙澈在房间来来回回的走,然后眼睛一亮。   阿福哽咽,“你要去外面找大夫?那你小心一点,快去快回。”   龙澈飘走了。   阿福去打了一盆水,用湿冷的毛巾给沈星风敷着额头。   木门突然被人推开,闯进四五个家丁。   阿福瞬间警惕,护在沈星风床前:“你们要干什么?”   “传侯爷令,沈星风肆意伤人,压去地牢反省。”   “他已经这样了,压他去地牢,他会死的!”   家丁凶神恶煞:“我们只管侯爷的命令,管他是死是活。”   阿福被推到了一边,眼瞅着沈星风被人从床上拽了下来。   沈星风艰难的抬起眼皮,呼出的气灼热而又滚烫:“罪名呢?”   “肆意伤人。”家丁懒得和沈星风啰嗦:“你认不认?”沈星风强撑着笑:“我犯的错我认.....但沉钧也和我一起去地牢吗?”   家丁在沈星风肩膀上推了一把,“你做什么梦?沉钧公子高热不退,侯爷寸步不离,全府的大夫都被叫过去了,侯爷宝贝都来不及了,岂会把沉钧公子关去地牢?”   沈星风捏紧了拳头,眼眶被病势逼得通红,他咬住牙,只觉得胸口里有什么快要炸裂开。“那凭什么就关我一个人凭什么?!”   侯府里这个从来都是冷冷淡淡对下人的沈小公子,头一次怒吼了出来。 第56章 偏爱   沈星风的怒吼声让所有人呆住了。   他像是一头被人无端赶出领地的幼狮,愤怒,难过,又万分委屈。   下人们皆是立在原处,不敢再动。   沈星风酸笑着摇头,“他总是伤我.....真的好没意思。好没意思啊。”下人们互相交换眼神,上前抓着沈星风把他从房里带了出去。   地牢这种地方,沈星风不是第一次来。   他在这里,有过非常不好的一段记忆。   那种阴冷和被撕裂的痛楚,像是绵密的针,无孔不入的往他身体里钻。   高烧让沈星风昏昏沉沉,身下是坚硬戳入的杂草,散发阵阵叫人作呕的味道。   阿福和龙澈偏着木头栏杆,坐在地牢外面,默默守着被扔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趴着的沈星风。   “滴答滴答”不知是哪里在漏水,水滴声在幽暗的地牢里不停的回响。   看守地牢的兄弟绕了过来,往栏杆里瞥了一眼:“那不是星风公子吗?”   阿福的手攥紧了木头,咬唇没说话。   那兄弟弯下腰,问阿福:“他犯什么事了?侯爷罚他的?”   阿福和龙澈还是安安静静的,一声不吭。   那兄弟碰了个冷钉子,撇撇嘴,站起身,“你们两个小傻子,蹲在这里,等着给他收尸啊?赶紧去侯爷那边求求情啊。”   阿福皱眉,站了起来,对龙澈说,“我去找十四,你在这里守着星风。”龙澈点点脑袋。   阿福一口气跑出了地牢,推开了十四的门。   “十四!”十四从内室里走出来,“小阿福?”阿福眼眶通红,“十四,星风他……他要死了。”   “啊?”顾十四了吓了一跳,抓着阿福的肩膀:“怎么回事?他人在哪?”   “他被侯爷关到地牢里去了,他在发高热,他躺在那边一动都不动,好吓人。”   顾十四给阿福擦了擦眼睛,“乖,好阿福,你先别哭,我马上就去找肖祁寒。”   顾十四匆匆往门口走,走了两步又跑了回来,往阿福手里塞了一枚玉佩,“把这个给地牢的看守,让他放你们进去,先给星风弄点热水,快去。”   阿福抓着玉佩头也不回的跑了。   顾十四一路轻功,飘过半个院子,廊下的管家闻声,探头一看,咬牙切齿:“顾十四,说了多少次了,在侯府不准飞!要用腿走!”   顾十四一口气奔到肖祁寒门口,喘着气问门口的明阑。“肖祁寒人呢?”“在屋里。他估计没空见你了。”顾十四把明阑推开,“他没有空见我,我有空见他。让开。”   明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皱眉,“十四,沉钧还没醒,别闹。”   顾十四有些生气,“我就想问问他打算怎么处理沈星风?沈星风在地牢里都要死了,他还管不管?”   明阑叹气:“我不是告诉过你,让你不要再和沈星风……”两个人正吵着,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肖祁寒面露不悦;“你们在干什么?”明阑低头:“属下该死,叨扰了侯爷。属下这就告退。”明阑抓着顾十四就要离开。   顾十四拼了命的挣扎,大声嚷嚷:“肖祁寒,沈星风他要死了!”   肖祁寒一顿,刹那间人已经来到了顾十四面前,一手拽住了顾十四的衣领;“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就要死了?   就算是关去了地牢,没有他的命令,里面的人也不敢对星风用刑。   更何况,他的宁渊侯府,从不体罚人。   肖祁寒心头一跳一跳的,“到底怎么回事?”   “我听阿福说的,沈星风落了水,就一直高热不退,然后请不到……”   顾十四的话还没说完,肖祁寒的瞳孔就猛然睁大,他拽着顾十四的衣服领,直接把顾十四按在了树干上——   “砰……”顾十四后背剧痛,死死地咬住了牙齿,眼底被硬生生的逼出了几分暗卫本能的杀意。   肖祁寒声音颤抖:“他什么时候落得水?”顾十四牙齿咬得更紧。   肖祁寒松开了顾十四,呼吸沉沉,“在沉钧之前是吗?”顾十四点点头:“是。”肖祁寒闭了闭眼,转头就走:“明阑,叫齐大夫过来。”   “那沉钧公子……”“不是请了宫里的张太医吗?让他看着沉钧。”明阑点头,“是。”   ……   肖祁寒赶到地牢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哭声。   阿福跪在地上,用膝盖拖着沈星风的脑袋,很小声的在唱着不成调度的曲,“金灯银灯檐高挂,金台银台一对腊,三更报晓炉中插,银台苞起炉中花.....”   肖祁寒整个人僵住了,脑袋也是“嗡”的一声。   他知道阿福在唱什么。   这是送灵的词。   肖祁寒眼眶腥红,脚下发软,像是只提线木偶,来到沈星风身边。   阿福抬头,看了一眼肖祁寒,很快又把脑袋低了下去。   肖祁寒缓缓在沈星风的身边跪下。   右手颤抖着去试探他的鼻息。   感受到那微弱的呼吸,肖祁寒的鼻子狠狠一酸,从阿福的手里把沈星风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身体很烫,好像是一个燃烧的火球,透过衣服,传到肖祁寒的肌肤上,肖祁寒被烫的无法呼吸,整个肺像是被人一把攥住了。   阿福还在低声哭泣。   肖祁寒把衣服脱下来,裹住沈星风,然后把沈星风抱了起来。   那哭声令肖祁寒感觉到厌烦。   他咬住牙齿,声音抖个不停,带着没散去的恐惧和害怕,“不许再唱这词了!”   抱紧了怀里软绵绵的人,额头轻轻的碰了砰沈星风,喉结滚动:“他不会死的……”肖祁寒抱着沈星风快速回了房。   齐大夫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他对沈星风的身体情况很了解,上前搭脉,便急急忙忙的吩咐人去抓药,煎药。   肖祁寒立在屋内,看着齐大夫忙碌不停,忍不住上前:“齐老,他……”   “病情来的急,但是却不险,喝几副药先把高热退下来再说。”   “有劳齐老费心。”   齐老不悦:“我费心有什么用啊?这人都烧成这样子了,现在才通知我?早点叫我,我让人抓一副药过来,也不会弄成这样啊。”   肖祁寒沉默不语。   齐老似乎也习惯了,把肖祁寒推到一边去,去写新的药方,“罢了,反正这孩子在你手上受的伤遭的罪,也不一回两回了。你就继续作吧,哪天作过头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肖祁寒的眼神蓦的一怵。   齐老扔下笔,起身走了。   房间里突然变的格外安静。   肖祁寒走到床边,缓缓坐下,轻轻的捏住了沈星风的手腕。   沈星风的脸色比在地牢那会儿稍好些,胸口浅浅的浮动。   肖祁寒心窝子像是被人用小刀一下一下剜,酸疼的厉害:“星风?”沈星风自混混沌沌中睁开眼睛。   他的喉咙很疼,像是被刀片划过一样,热辣辣的作痛。   在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后,他还是哑着声音笑了出来:“是你啊。”   肖祁寒拉起沈星风的手,轻轻吻他的手指,“是沉钧先推的你,我知道的。”   沈星风盯着通红的眼睛,笑了:“所以,你把沉钧也关进地牢去了吗?”   肖祁寒脸色微微一白。   沈星风反手一巴掌,甩在了肖祁寒的脸上。   他病的厉害,这一巴掌软绵绵的,没有多少力气,只在肖祁寒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沈星风撑起身体坐起来,声音嘶哑:“你不知道,我尚且可以安慰自己你在误会我,知道是沉钧先来挑事,却不罚他……”   沈星风艰难的喘了几口气,苦笑:“肖祁寒,从什么时候起,被偏爱的那个孩子不是我了?”沈星风鼻子酸的难受,可他不想哭,也压根哭不出来。   他浑身的水分都要被蒸发干了,一团火在包围着他,叫他闷热的想炸开。   “放我走吧,肖祁寒,我不想再留在你身边了,我会死在这里。”肖祁寒心脏颤抖,伸手按着沈星风的后脑,把他拥入怀里,紧紧的抱着。   “哪有什么偏爱,除了你,我根本不喜欢其他人。”他听到沈星风在他的怀里轻笑了两声。   “肖祁寒,承认喜欢上了沉钧不是一件丢脸的事。”肖祁寒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就凉透了。   许久许久之后,他才轻轻推开沈星风,“星风,你现在生病,脑子糊涂,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都知道。但是现在,我不能让沉钧出一点点的事。”   沈星风看着他,许久之后,点点头:“我知道了。”他重新睡下,合上眼睛,很快被缠绵的病势拉入梦魇中。   肖祁寒给他掖了掖被子,出门对阿福和龙澈吩咐了两句。   明阑匆匆走来,“主人,沉钧醒了,找您呢。”   肖祁寒眉间一皱,他回头看了一眼沈星风紧闭的房门,冷声道:“传我的命令,沈星风肆意伤人,念及往日情分,不忍重罚,即日起禁足,除了齐大夫,任何人不得私下探望。”   明阑微微一愣,除了齐大夫吗?   肖祁寒没有解释什么,抬脚匆匆往沉钧那边走。   沉钧已经醒了面色苍白的靠在床头,见到肖祁寒也只是微微低下脑袋。   肖祁寒把一屋子的大夫都赶了出去。   然后走到床边,端起凳子上的药,温柔的吹了吹,然后递到沉钧的嘴边。   “来,喝药。”   沉钧抬头,“我听说,你罚了沈星风。”   肖祁寒点头:“是。”   沉钧皱眉:“是我把沈星风先推下了水,他可能是生气了.....这件事是我不对,虽然我只是好心想让他不要怕水,因为十四也旁边,我确定不会出事,所以我才……”   沉钧急了:“别罚他了。错的人是我,照理我也应该去地牢反省……”   肖祁寒唇角轻轻的弯了弯,温柔道:“很快本侯就要和你大婚了,你是主子,他是下人,不管怎么样,以下犯上就是错在他,犯了错就该受罚,本侯以后罚他闭门思过,往后你也不要再去找他了。”   肖祁寒摸了摸沉钧的头发,眼神沉了三分的寒意:“这种事情,本侯不希望看到第二次,明白吗?”   沉钧点点头。   肖祁寒重新把药喂到沉钧嘴边:“乖,本侯喂你。”   沉钧咽下苦涩的药,盯着肖祁寒,“我听府里的人说,你以前很喜欢沈星风。罚他你不会心疼吗?” 第57章 追捕   肖祁寒轻笑:“那么个小玩意儿,当然是图个新鲜罢了。”   沉钧的面色有些苍白,闻言像是被逗笑了:“你对我也是图新鲜吗?我听人家说,我和过去的他很像。”   “怎么会,你是我诚心诚意要娶过门的人。”   肖祁寒不给他继续问下去了:“来,喝药吧。你需要多休息。”   沉钧喝了药,很快睡着了。   肖祁寒坐在床边,盯着他的脸凝望了许久,走到外室,把明阑叫了过来。   “有人在沉钧面前说过什么话吗?”   明阑想了想,“好像是以前在沈家当差的一个马夫。姓陆,属下上次看到他和沉钧公子在一起聊天。”   当年沈家没了后,府里的下人也大多被二次发卖,这个叫陆奇的马夫进了他的侯府当差,念及他是沈府当年的旧人,肖祁寒对他相当客气,特意叫人给他安排轻松不恼人的活计,就连平日的月钱,也比旁人添了足足一倍。   这种话,居然是从他那边传出来的?   肖祁寒皱眉,略略一沉吟,随后起身:“把他带到我书房里。”   “是。”   ……   沈星风转醒已经是傍晚。   “醒了?”   齐大夫捏着细小的银针,递过去给沈星风看,“你的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小小年纪,就搞的一身的毛病。”   沈星风撑着身体坐起来,“齐大夫,我想走。”   齐大夫盯着他看。   沈星风胸口剧烈起伏,“再待在这里,我会死。我好不容易才活下去,我不想死。”   齐大夫叹气,“肖祁寒关了你禁闭,你要怎么走?”   沈星风摇头:“我会武功,他应该还不知道,对不对?”   虽然功力并没有完全恢复,但是翻出侯府的的高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齐大夫也知,这种情况下,沈星风离开侯府这个是非之地,对他而言是最好的结局,因而也不再阻拦:“你是可以走,但是你现在的身体还需要调养调养,寒气入侵,那些毒素浸你的身体里愈加厉害了。”   “我不想等。”沈星风坚决的摇头:“我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夜长梦多,沉钧能对自己下手一次,就难保不会有第二次,就算肖祁寒把他禁闭上于此,沉钧不会来找自己,可他吃的东西,喝下的药,在外面到底经过了多少人的手,又会不会被人放进去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他想都不敢去想。   肖祁寒是靠不住的,他已经不会再护着自己了。   要活着,只有靠他自己。   齐老见他去意已决,无奈的叹息,“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你拦你,你的事情,我就当从不知道。”   齐老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里面塞了一些银两和银票。   “我知道,你性子倔,要走也不会带走这侯府的一草一木,这些银子是我攒下来的,你拿着他,寻个安静漂亮的地方,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沈星风皱眉:“齐老,我不能拿你的钱……”   齐老摸了摸沈星风的脑袋:“我一把年纪了,这些钱又带不进棺材里,留着也无用,拿着吧,走的远远的。”   沈星风下床,认认真真的给齐老磕了三个头。   齐老又让徒弟去抓了一些药,把沈星风装进包袱里。   沈星风跨着包袱出了门,在门口他忽然顿住,扭过头看着齐老:“先生,我这么一走,肖祁寒一定会去抓我,有件事情还请先生一定答应我。”   “你说。”   沈星风鼻尖酸涩,艰难的笑笑:“我这一辈子实在算不上有多好,满身疲倦,实在无力再与人撕扯。如果……如果我再有什么意外,齐老就不必再救我了。”   齐老微微睁大了眼睛。   沈星风笑;“请齐老务必答应我。”   齐老沉默良久,点点头:“老夫知道了。”   “我死后,也不必安葬,不要再让我和这侯府有任何的关系。”   齐老叹气:“我都明白。”   沈星风交代完一切,才上前,轻轻的抱了抱齐老先生:“先生不必担忧,那只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我会照顾好自己。”   ……   沈星风轻轻松松跃上高墙,傍晚的暮色沉沉,天际的颜色悲凉而又壮阔,像被一层层染上的画布。   他听到了有人在哭泣。   沈星风垂眸看去,见不远处,一个十多岁的男人正在抹眼泪。   沈星风见他眼熟,想了半天,却又不知道他是谁,重新跳下去,走到他身边:“你为什么哭?”   陆奇哽咽:“侯爷要赶我出府。”   “为什么?”   “因为我说,新来的沉钧公子和我们家小少爷很像。”   沈星风一愣。   恍惚间忽然j认出,此人正是以前沈家的马夫。   沈星风笑了,在他身边坐下:“哪里像?”   沈星风这几年,模样张开了不少,这个陆奇倒是没有认出他来,他在脑子里勾勒着十岁出头的沈星风的模样,断断续续道:“少爷耍的一手的好剑,以前是京中一绝,沉钧也会,少爷从前喜欢踢蹴鞠,沉钧也喜欢,还有长相,那眉眼,真的有几分相似……”   陆奇哼:“只可惜,到底是邯郸学步,比不得我家少爷的神韵。也就骗骗傻子。”   陆奇有些气愤:“我把这些话告诉了沉钧,不知道怎么被侯爷知道了,侯爷居然要赶我出府,真的是被鬼迷心窍了。”   沈星风笑了笑;“自己蠢,才会被鬼迷了心,恼羞成怒,只会迁怒旁人,这种主子,也不必跟着了。”   他从齐老给的银袋子里,抽了一张银票出来,递给陆奇:“拿着吧。”   不等陆奇问,沈星风又一次跃上了墙头。他回头看了一眼被浸染在云霞里的侯府,然后头也不回的纵身跃入即将来临的黑暗中。   他不敢在京城中久留,想快些和温觉和老三汇合。   他在路边喝了一碗豆花,然后拍拍衣服,去找老三。   ……   肖祁寒当晚就得知沈星风不见了。   当即就下令,让明阑带着人去找。   府里所有人都说不知道沈星风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就连阿福和龙澈也不知道。   沈星风就这么走的悄无声息,安安静静,什么也没留下。   到翌日清晨,明阑带人回来,说是没有发现沈星风的下落。   肖祁寒沉思片刻,忽道:“乔熠矜和温觉那边找人看着了吗?”   “已经找人看着了,只要沈公子一去与他们汇合,就能把他抓回来。”   “不准伤着他。”   肖祁寒皱眉。   明阑低头:“属下明白。”   他的表情变的有些古怪,“只是,主子,你确定沈公子会去找乔熠矜和温觉吗?”   肖祁寒点头:“他会去的。”   所以,只需要守株待兔即可。   沉钧大病一场,好几日都没有出房间。   等身体稍微好些,便去找顾十四解闷。   顾十四躺在床上看画本,见到沉钧,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   沉钧皱眉:“十四,你怎么不来找我了?”   顾十四翻书:“不敢不敢,我怕你把我推到水里去。”   沉钧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顾十四脾气不好,翻身坐起来,“沉钧,我真心把你当朋友,你说沈星风对你有意见,我都帮出出头说沈星风不好了。结果你还骗我。”   沉钧皱眉:“我骗你什么了?”   “在船上的时候,你说沈星风是自己掉下去的吧?”   沉钧咬住了嘴唇。   “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这话你应该和沈星风说,哦对,人家也不需要咱们的道歉,人家早就走的干干净净了。”   顾十四被自己被人当枪使的事相当不爽。   铁了心的要和沉钧划开界限。   “你以后不用再来找我了。你这种朋友我实在交不起,等你和肖祁寒成婚,我会把你当主子看的。”   沉钧面色苍白的出了顾十四的门。   ……   沈星风消失的第五天,明阑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在乔熠矜和温觉住着的小镇里,找到了沈星风,已经把人围住了,来问肖祁寒该怎么做,要不要一根绳子绑回来再说。   肖祁寒让明阑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快马加鞭,带着人两日后赶到小镇。   明阑的人已经将一处旧舍包围。   老三,也就是乔熠矜正在大门口指着明阑的鼻子骂他生儿子没屁眼。   明阑隐忍的满额头都是凸起狂跳的青筋。   肖祁寒下马后,老三就转移了炮火,转头骂肖祁寒生儿子没屁眼。   肖祁寒也不理他,抬脚就往屋里走。   老三死死地堵着门,梗着脖子,“你怎么还有脸来找星风啊?”   肖祁寒推开老三,人已经快速跨进了屋里。   沈星风坐在屋子里的一张小凳子上,冷冷冰冰的看着肖祁寒。   肖祁寒走到他面前。   温觉自觉的让开了位子。   肖祁寒在沈星风的面前坐下,伸手摸了摸沈星风的脸,轻笑:“我知道你想见乔熠矜和温觉,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陪你来找他们玩。”   沈星风低下脑袋,咬紧了牙齿。   肖祁寒看着沈星风被编起来的小辫子,温柔的笑了笑:“玩了那么多天了,也该回家了吧?”   沈星风:“我不回去。”   肖祁寒点头:“好,那我陪你再玩一日,明天我们再走,星风,还有三日我就大婚了,别在这种时候给我添麻烦好吗?” 第58章 回府   沈星风盯着肖祁寒,无奈的扯出一丝笑容来。   “和你回去?肖祁寒,你没发现,我在你身边,总是会弄的满身伤吗?你既然已经要成婚了,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肖祁寒好似不愿在这个问题上与沈星风深谈,他又一次揉了揉沈星风的黑发,然后起身,“明日回府。”   沈星风看着他的背影,一股怒意铺天盖地,再也压制不住,他抓起桌上的茶杯,重重的冲着肖祁寒砸了过去——   茶杯摔在肖祁寒的肩膀上,滚烫的热水透过衣服带来难捱的灼痛。   肖祁寒回头,正对上沈星风血红的双瞳。   “肖祁寒,我不会和你回去。”   肖祁寒微微垂头,眼神有些凉:“你别后悔。”   他旋即走出屋内,沈星风听见他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把乔熠矜绑了。”   屋外传来乔熠矜的惊呼和怒骂:“干你娘!肖祁寒,你特娘的放开老子!”   沈星风心头一慌,赶紧跑出去,只见乔熠矜已经被人五花大绑,扔在地上。   乔熠矜眼底腥红,恨不得把牙齿咬碎:“肖祁寒,你给我等着!你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呜呜……”   乔熠矜的嘴被人用布条封上了。   沈星风看着肖祁寒,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在做什么?”   肖祁寒转身走到沈星风的面前,伸手给他理了理领口的衣服,温柔道:“你是想跟我乖乖回家,还是想让我把他送给允应慎。”   乔熠矜听到那个名字,身体剧烈的抖了一下,好似被霜儿打过的茄子,连挣扎都没了。   沈星风胸口像被人塞了团浸泡了水的棉絮,沉甸甸的叫人窒息。   “回家?”沈星风苦笑:“那是你和沉钧的家,不是我的……”   肖祁寒低头,眼底全是沈星风的影子:“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纳你为妾。”   沈星风整个人僵住了。   肖祁寒抚摸着沈星风垂落在脖子间的头发,“毕竟我们有过肌肤之亲,我的确该给你个名分。”   沈星风瞳孔豁然一紧。   他扬手,一巴掌重重的朝着肖祁寒的脸甩去——   肖祁寒猛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气几乎要把沈星风的骨头捏断。   “想好了吗?我要找人通知允应慎了。”   沈星风扭头看了一眼地上一动不动的乔熠矜,脑袋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好,我和你回去。”   肖祁寒放开沈星风,给了明阑一个眼神。   明阑抽刀,刀尖在乔熠矜身上划了一刀。   绳索应声而断。   乔熠矜把嘴里的破布扯出来用力的摔在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恨意慢慢的盯着的肖祁寒,“用我来威胁沈星风,肖祁寒,你真叫人看不起。”   肖祁寒勾唇,不置可否。   看得起也好,看不起也罢。   他只要沈星风永远待在自己身边。   他说完便握住了沈星风的手。   沈星风的手冰冷,那种没有任何暖意的温度透过肌肤往身体里钻,像一块冷飕飕的冰块,沈星风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动,木头似的,就这样任他拉着进了屋。   温觉瞅了一眼肖祁寒,低头离开了。   乔熠矜要进屋,也被温觉拦了下来。   “星风……”   温觉叹气,“斗不过肖祁寒的,别白费力气了。去找些药吧。待会儿可能要用到。”   乔熠矜正想问什么药,忽的听到屋里传来沈星风一声短促的痛呼。   他瞬间明白过来,一张脸涨的通红,恶狠狠的一脚踢开面前的石头,转头走了。   ……   沈星风被肖祁寒扔在床上,什么准备都没有,被迫接受他的一切索求。   疼痛感让沈星风绷直了身体,冷汗顺着额头滚入脖颈,再顺着胸口滑落下来。   整个人都要被劈裂开来的剧痛,让沈星风难以忍受,他放弃无用的抵抗,攀着肖祁寒的肩膀,断断续续的讨饶,“别……别进了……啊……”   肖祁寒捂住了沈星风的嘴。   他已经失控了,愤怒裹挟着不安和惊恐。   沈星风要离开他,他居然要离开……   不乖的人是没资格讨饶的。   肖祁寒将自己的脑袋埋在沈星风的脖颈的凹陷处,撕咬着沈星风的喉结,就着这样的动作,狠狠动作。   沈星风在疼痛中数次昏厥,到最后,只能张着嘴,望着眼前晃动的黑影,无声的喘息。   夜幕渐渐低垂,屋子里的声音终于渐渐的趋于平缓。   温觉下意识松了口气,一摸额头,全是细细密密的潮湿的汗水。   约莫过了一刻钟,肖祁寒才衣衫齐整的从屋内走了出来。   温觉从石头上站起来,捏着乔熠矜带回来的药。   乔熠矜跑去外面透气去了,他听不得沈星风被人这样折腾的发出的惨叫。   “肖侯爷。”温觉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星风……他还好吧?”   肖祁寒低头扫了温觉一眼。   温觉把药递到他面前:“不知侯爷方便不方便让我进去给星风上个药?”   肖祁寒把小药盒捏在手里,转身回了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夜色完全降下来时,乔熠矜才从外面回来。   他看着正在做饭的温觉,脑袋一歪,不太自然的问:“结……结束了吗?”   温觉点头:“嗯,折腾了好久。可怜星风崽子了。”   “畜生,都是畜生!”乔熠矜眼睛腥红,气的浑身发抖:“他们都是畜生。”   “小点声。”温觉皱眉,“你还想给星风惹麻烦是吗?”   乔熠矜一脚踢在了树上。   温觉又说:“去抓两只鸡来,一只杀了给星风炖汤补补,一只给肖祁寒。”   乔熠矜眼睛瞪圆:“老子养大的鸡,就是喂狗都不给肖祁寒吃!”   “行了,这么久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温觉皱眉,“你和肖祁寒逆着来又能怎么样?惹怒了肖祁寒,受苦的还是星风。”   乔熠矜愤愤不平的咬紧牙齿,最终转头去鸡笼里抓鸡去了。   “要母鸡。”   温觉提醒他。   “给肖祁寒吃,真的是糟蹋!”   乔熠矜蹲在鸡笼旁边,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肥崽子们,唉声叹气。   炖好鸡汤,温觉才去敲沈星风的门。   沈星风面色惨白,嘴唇干涩起了皮,唇角还被咬破渗着几滴血色。   肖祁寒把满满一碗鸡肉汤递给沈星风:“喝点鸡汤。”   沈星风沉默着接过,低头一口一口的抿干净。   肖祁寒微微松了口气:“你如果想晚一点回去,我们可以后日再走。我听明阑说,这后面有一片很漂亮的山,明天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沈星风把空碗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然后钻进被子里,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   肖祁寒还要说话,忽的听到门外传来明阑的声音。   “主子,沉钧公子来了。”   肖祁寒一愣,快速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乔熠矜正和沉钧在院子里吵架。   “原来,你就是肖祁寒要娶的男人啊?”乔熠矜笑:“不是,你和他都要成婚了,你能不能好好管管你男人?非要来纠缠我们家小星风,怎么,是你不能让他满足还是什么吗?”   乔熠矜把温觉拉过来,“要不要我哥们教你几招在床上怎么哄男人高兴的本事啊?”   温觉非常配合的抛了个媚眼。   沉钧这个出身优渥的公子哥,哪里见过温觉这种行为放肆之人,他冷冷的扫了一眼乔熠矜和温觉,“肖祁寒呢?”   话音刚落,肖祁寒便已匆匆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了沉钧的手。   眉宇间有几分慌乱和不安:“你怎么过来了?外面这么冷的天……可冻着了吗?”   乔熠矜冷冷的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他知道下午肖祁寒对沈星风做了什么事,他还真当肖祁寒是个情根深种的情种呢。   沉钧把手缩了回来,“我听说你有星风的消息了,所以过来看看,怎么,星风还是不愿意回去?要不我帮你去说说?上次的事,我该和他道歉的。”   肖祁寒抓着沉钧的手,轻轻的放在嘴里,哈了口热气:“哪有主子给下人道歉的道理,你的手这么冷,先进屋吧……”   沉钧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乔熠矜,皱眉,“他刚刚说的叫我好好管管你是什么意思?”   肖祁寒:“没什么,他胡说八道而已。走吧。”   肖祁寒揽着沉钧快速的进了旁边的房间。   乔熠矜扶着树干,几乎要吐了。   “那是老子的房间!他们不会要在我床上做那种事吧?”   温觉凝视着那两个人的背影,看着肖祁寒视若珍宝似的把沉钧领进屋,有些怅然:“原来他真的喜欢上别人了啊……”   慌慌张张的对新人解释,害怕沉钧误会,这姿态和样子,倒是叫他想起故人来。   哎,可怜了小星风,到底还是和他一样了。   乔熠矜把沉钧来找肖祁寒的事情告诉了沈星风。   沈星风一脸冷漠的听着,什么表情都没有。   等乔熠矜再看时,才发现沈星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歪着脑袋睡着了。   翌日清晨,沉钧因为病势未愈,山间气温低冷,又发起热来。   肖祁寒即刻命令车马,立刻回府。   沈星风不得不拖着酸疼的身体,坐上颠簸的马车。   一路摇摇晃晃。   车马在驶入一山谷时,沈星风忽然听到了外面传来打斗的声音。   温觉和乔熠矜都没有反应过来,三五个黑衣人便冲进了车里,森冷的利刃唰唰唰的架在了三个人的脖子上,寒光闪闪。   “啊啊啊!”   乔熠矜尖叫。   温觉脸色也是苍白,一动也不敢动。   沈星风皱眉,对为首的那个黑衣人道:“我是肖祁寒的人,你们要威胁他,抓我一个便足够了。”   黑衣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撇下乔熠矜和温觉,把沈星风拽出了马车—— 第59章 交换人质   肖祁寒此行并未带太多的人手,明阑先时带来的侍卫早就提前回去了,再加上这群黑衣人个个伸手了得,绝非池中之物,很快就落了下风。   黑衣人拽着沈星风往后走。   肖祁寒几乎立刻飞身过来,只用一把折扇,便与他打斗开来。   肖祁寒的武功是得沈星风亲传的,又因沈星风被挟持,肖祁寒震怒之下,攻势如同密集的雨水,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   黑衣人节节败退。   肖祁寒抓着沈星风的胳膊,把人护在了怀里。   他并不打算与他们纠缠。   车里还有个不会武功的乔熠矜,那人要是出了事,允应慎那边他不好交代。   肖祁寒一脚踹在黑衣人的肚子上。   黑衣服闷哼一声,被踢落在五米开外,滚了好几圈。   更多的黑衣人开始往肖祁寒这边涌。   沈星风有些犹豫。   这种情况下,他要不要去帮肖祁寒?   就在事态愈加焦灼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沉钧的一声尖叫。   众人纷纷回头——   只见沉钧被一个黑衣人用刀架着脖子,面色苍白的从车上走了下来。   肖祁寒瞳孔放大:“沉钧……”   拿着刀的黑衣服高声大喊:“肖祁寒,你再动我就杀了他!这小美人是你的夫人吧?”   肖祁寒瞠目欲裂,“放开他!”   他的声音像是野兽的怒吼,就连怀里的沈星风都被吓了一跳。   他微微仰头,看着肖祁寒沉重却又慌乱的面容。   轻轻的笑了笑。   肖祁寒,你究竟是有多喜欢……他?   黑衣人全部聚拢到了一起,那个被肖祁寒踹飞的黑衣人也捂着伤口站起来,跑了过去。   乔熠矜和温觉躲在马车里,掀起帘子偷偷的往外面看。   乔熠矜:“这些黑衣人怎么磨磨唧唧的,我要是他们,早就一刀把沉钧脖子抹了,还和肖祁寒墨迹什么。”   温觉冷飕飕的看他:“你就是和沉钧有仇。”   “怎么了?他抢了星风心上人,他不该死吗?”   温觉哼了一声;“冤有头债有主,死了一个沉钧,还会有下一个什么钧,该死的是肖祁寒。”   乔熠矜还要说话,温觉却“嘘——”的打断他。   乔熠矜一脸,视线转向窗外。   肖祁寒正和那群黑衣人对峙。   那黑衣服把沉钧推到最前面,锋锐的刀尖死死地抵着他脖子处的血管。   娇嫩的肌肤,隐隐的渗了几滴血。   黑衣人道:“肖祁寒,交出江山巡海图,我就放了你的小美人。”   肖祁寒沉吟片刻:“东西不在我手上。”   “你诓谁呢?巡海图是你参与一手设计的,就算不在你手上,你也一定还记得上面画了什么吧,我给你三日的时间,看不到巡海图,你就等着为你的小美人收尸吧。”   黑衣人捏住了沉钧的下巴:“说不定,我们还能从这小美人的嘴里挖出点什么东西来呢。”   沉钧面色苍白;“肖祁寒,你不用管我。”   肖祁寒此刻已经平静了不少,目光在沉钧身上扫了两圈,才重新望向黑衣人道:“我的确记得训海图的内容,但是要重新描绘,至少需要七日的时间。”   黑衣人的刀子又往沉钧的脖子贴了贴:“你他娘的是想和我们讲条件吗?”   肖祁寒眼睁睁的看着几滴殷红的血珠顺着刀尖滚了出来。   沉钧惊叫。   肖祁寒呼吸收紧。   “三日。”黑衣人开了口,“最多三日,见不到巡海图,我就慢慢折磨死他,再把他的肉一刀刀的割下来剁碎了去喂狗。”   沉钧闭上了眼睛。   肖祁寒喉结轻轻颤了两下,“本侯要查出你们是谁不是难事,三日,我的确可以画出巡海图,但是不日便是我和他大婚的日子,陛下赐婚,将会驾临,到时候看不到沉钧的人,你觉得会不会龙颜大怒,对你们彻底追杀?你们既然暗中伏击我,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吧?”   黑衣人皱眉,“你什么意思?”   肖祁寒声音愈加冷,“训海图,我会交给你们,你们也不过是需要个人威胁我罢了。”   肖祁寒松开了怀里的沈星风,对他们说:“此人是我极爱的小妾,用沉钧换他,三日后,我会带着巡海图赎人.。”   沈星风整个人僵住了。   车里的乔熠矜和温觉也僵住了。   整个世都好似被人按下了暂停键,空气凝固,只剩下浑身的血液在猛烈的奔腾。   他要……拿自己去换沉钧……   沈星风怔怔的看着肖祁寒,瞳孔里盈满了震惊,难以置信……再然后,被浓浓的悲哀淹没,把所有的情绪和心思都掩盖在一片死寂之中。   他盯着肖祁寒,甚至都没有发觉自己什么时候哭了。   肖祁寒并未看沈星风,他依旧在和黑衣人谈判。   “这人跟着我已有几年,巡海图当是设计时,他也知情,你们既然对我下手,就应该调查过,你们手上抓着的,不过才到我身边几个月,究竟是这个在我身边了解几年的人对我了解的多,还是几个月的了解的多?”   沈星风默默的垂下了自己的脑袋。   他的脑袋“嗡嗡嗡”的在响,整颗心就像是被人一把攥住了,捏的紧紧的,无法跳动开。   黑衣人四下交换了个眼神,然后道:“那让他先过来!”   肖祁寒转身,扶住了沈星风的肩膀。   沈星风低着脑袋,不知是什么表情。   肖祁寒额角的青筋剧烈的颤抖了两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又温柔:“星风,我会救你回来,好吗?”   沈星风一点点的抬起了脑袋。   他的眼底无喜无悲,好似一个被抽空的木偶。   好一会儿,沈星风才点点头,说了一句“善待老三和温觉”,然后转身自己朝黑衣人走去。   肖祁寒盯着他瘦削的背影,他像是一具被阳光炙烤的僵尸。   人质很快交换完毕。   沉钧一口气跑到肖祁寒面前,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   肖祁寒拍拍他的脑袋,笑,“没事就好。”   沉钧皱眉:“那星风……”   “没事,我会救他出来。”   肖祁寒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沈星风。   他被黑衣人用刀架着脖子,脑袋微微低垂,一眼都没有朝他看。   肖祁寒掌心被自己攥出了鲜血。   星风……   黑衣人带着沈星风离开了。   乔熠矜从车上跑下来,一双眼睛血红,塞满了浓浓的近乎扭曲的恨意,“肖祁寒,老子要杀了你,老子要杀了你!”   温觉紧紧的从背后抱着他的腰。   乔熠矜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你还是男人吗?你居然拿旧爱去换你的新欢?!”   肖祁寒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只是揽着沉钧快速的上了马车。   明阑来请乔熠矜和温觉上车。   温觉抱着乔熠矜的药,淡淡的笑了笑,“星风不在,我们就不和肖侯爷回去了。”   明阑皱眉。   “星风公子让侯爷好生照顾你们……”   温觉摇头:“我并不觉得做出用星风去换沉钧这种事的人能把我和熠矜照顾的有多好,当然,我们也不需要这种人的照顾,我温觉虽然出身青竹馆,但也知道,道不同不相与谋。”   乔熠矜几乎要将牙齿咬碎,“滚,让他滚!星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叫人拆了他的宁渊侯府!”   明阑回去把这话和肖祁寒说了。   肖祁寒神色未变,只是说:“给他们一些钱,送他们回去。”   车马留下乔熠矜和温觉,朝着京城快速奔去。   ……   沈星风被蒙上了眼睛。   后脑一阵剧痛,人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他已在一间牢房里,被人捆在了木架上。   昏黄的火光摇曳,印出一道一一道的影子。   沈星风冷声说:“肖祁寒骗了你们,我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巡海图。”   一巴掌狠狠的抽在在沈星风的脸上。   沈星风被打的脸一偏,耳朵里“嗡嗡嗡”响,胃里一阵血腥气翻涌。   “先别打他。”   有个人开了口,似乎是这群人的老大,他笑眯眯的走到沈星风的面前,用手轻轻给沈星风擦了擦嘴角的鲜血。   他说:“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三日后肖祁寒会带着新的巡海图来换你,不着急。”   他冲沈星风笑了笑:“我们现在来聊点其他的,肖祁寒说你跟着了他好几年。”   沈星风点头:“是。”   “他很喜欢你。”   沈星风笑了:“喜欢到把我送给你们?”   “他要和沉钧成亲,皇帝老子吩咐的事,他说的也有道理。”老大拍拍沈星风的脸,“我看到肖祁寒飞身来救你了,要是不喜欢,怎么会自己出来救人。”   沈星风冷笑。   老大又问:“你在他身边那么久,可知他平日都和什么人来往吗?”   沈星风的脑袋里闪过允应慎的身影。   他摇头;“不知道。”   “和谁有书信往来?”   “不知道。”   老大的脸色阴了,“沈星风,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星风勾唇,“我哪个酒都不吃。你可以直接杀了我。”   老大点点头,眼神里好似有些赞赏,他的目光挪到沈星风的手腕处。   然后笑着捏着捏,“原来,你的经脉被人重新接上过啊?会武功?”   沈星风唇角的笑容僵住了。   老大叹气:“要是再断一次,别说武功了,就是走路拿东西,都不成了吧?”   沈星风的肩膀轻轻的颤了两下。 第60章 沈星风之死   肖祁寒把沉钧送回了侯府。   沉钧拽住了肖祁寒的衣袖,急急的问他:“沈星风怎么办?”   肖祁寒低头凝望侧沉钧,“你想我怎么办?”   沉钧皱眉,好一会儿才用微冷的声音说,“大婚在即,能不能等到我们成婚之后再……”   肖祁寒摸了摸沉钧的脑袋,“沉钧,他是本侯的人。”   沉钧微怔,随后点点头:“既然他是侯爷的人,那沉钧自然会真心接纳他,只是侯爷打算怎么做?三日之内,是否真的能够画出巡海图?”   肖祁寒温柔点的笑了笑,“用不着三日,钧儿不用担心。“   吩咐侍女伺候沉钧歇下后,肖祁寒骑马,直奔吟苏亲王府邸。   允应慎看着不请自来的肖祁寒,有些愠怒:“你要小王交出巡海图?”   肖祁寒:“是。”   夜长梦多,星风的脾气是何等倔强,那群人要是想从他嘴里挖东西,必定要动刑,他等不了三日。   更何况,别说三日了,就是三个月,那幅图也是画不出来的。   允应慎笑了,眼神却凉飕飕的:“肖祁寒,你是觉得小王脾气好好欺负是吗?巡海图乃大齐最重要的海图,你觉得小王会随随便便交于给你?”   肖祁寒面不改色:“回禀王爷,下官想,您应该是会把巡海图给下官的。”   允应慎挑眉,“是吗?为何?”   肖祁寒看着他,说了一个名字——   “乔熠矜。”   允应慎瞳孔豁然睁大,旋即又恢复了平静,盯着肖祁寒什么表情也没有的脸,笑了两声。   他走到肖祁寒面前,伸手拍了拍肖祁寒的脸,“你有本事。”   肖祁寒态度恭谨,微微低头:“多谢王爷赞赏。”   允应慎冷笑,吩咐自己的下属:“白术,把东西拿给他。”   ……   肖祁寒拿了巡海图,快马加鞭出了京城。   黑衣人见肖祁寒只身前来,语气揶揄,“呦,看来那个小妾,是真的挺得肖侯爷的宠爱的。只可惜……”   他忽然顿住了,没有被黑布遮住的眼睛,闪过几分不自然。   他冲肖祁寒喊:“把巡海图扔过来,我们要查验,如果要是我们发现有什么猫腻,我就直接宰了他。”   肖祁寒把巡海图扔了过去。   黑衣服一手稳稳接住,展开看了看。   “货真价实的巡海图。”肖祁寒不耐烦:“我的人在哪里?”   黑衣人见目的已经达成,把巡海图塞到胸口的衣袋中,冲肖祁寒指了个方向。   顺着这条路上去,有一个废弃旧宅,从偏门进,有一处地牢,你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话音刚落,肖祁寒的身影就已如一道黑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一个黑衣人笑了:“现在装什么情深,要是真的在乎,也不会拿那小子来换那沉钧了。”   有人反对:“肖祁寒这个人老谋深算,城府极深,断不可用常人的思想去衡量他。”   还是原来说话的那个人,语气有几分不屑:“再深,还不是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哎,其实你说那沈星风的事情也不怪我们……”   黑衣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明阑如同一只潜伏在黑夜中的猎豹,蹲在枝叶繁盛的树干上,盯着这群黑衣人远去。   想到刚刚他们的话,他的眉头忍不住的皱了皱。   沈星风……   大概是出事了。   ……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肖祁寒才在山腰处找到那处废宅。   从偏门进去后,果然就见一处地牢的入口。   里面点了火把,似乎已经燃烧了多时,火光暗沉,被风吹的摇曳。   肖祁寒下了石阶,越往里面走,空气就越是冷。   肖祁寒的心脏就像是被人坠了一块沉重的石头,越来越沉,   脸色也愈加难看。   因为……   他闻到了血腥味。   有人流血了。   是星风吗?   肖祁寒不敢去想,脚下的步子加快,往地牢的最深处走去。   沈星风就在地牢最里的那间牢房里。   他被绑在木架子上,脑袋深深的垂着,乌发竖起的马尾滑落在脖颈处。   肖祁寒呆立在门口。   走的近了,他才发现,沈星风并不是被绑在木架上的。   他是被钉在上面的。   两把锋锐的匕首从沈星风的手腕狠狠扎进去,将他瘦削的身体钉在了上面。   乌黑的血液染透了沈星风的整条手臂,他的脚边全是早就干涸凝固的鲜血。   肖祁寒眼神血红,呼吸先是凝滞,然后是急促的粗喘。   他终于反应过来,这个血肉模糊的人,就是他的人,于是如同行尸走肉般,跌跌撞撞的走过去。   这具身体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甚至不敢去碰他一下!   该有多疼……这种被人钉穿的感觉,该有多疼。   “星风……星风……”   肖祁寒的声音发抖,他站在沈星风的面前,手脚慌乱,叫着他的名字。   沈星风什么动静也没有。   肖祁寒终于小心翼翼的捧住了他的脸,然后一点点的将他的脑袋抬了起来——   沈星风的脸很白。   那是一种类似于死人一般的了如生机的苍白。   他的眼睛微微半睁着,瞳孔浑浊不堪,也许是太痛了,嘴唇都被咬出了鲜血。   他就这样目光空洞的盯着肖祁寒。   肖祁寒忍住心里涌起的剧痛,捧着他的下巴,把他唇上的血一点点的舔干净。   声音破碎,几乎断不成句:“我……我放你……下来,不疼了……马上就不疼了。”   沈星风仍旧是木讷讷的盯着他,眼里一丝光芒都没有。   肖祁寒按着沈星风的脑袋,让他埋在自己的胸膛里,然后伸手轻轻的握住了插进沈星风右手腕的匕首——   匕首被拔出来的时候,肖祁寒甚至听到了刀尖撕扯皮肉混合着鲜血的“滋滋”声。   沈星风的手臂,一下子垂了下来。   他咬住牙齿,眼神血红。有拔出了另外一只匕首。   沈星风软软绵绵的往下倒。   被肖祁寒整个抱在怀里。   肖祁寒带着他,飞奔回了侯府。   顾十四,阿福和龙澈都跑过来看。   顾十四一摸沈星风的鼻息,心里一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阿福瞪大了眼睛看他。   顾十四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没,没气了。”   阿福一下子放声大哭。   齐大夫被肖祁寒从被窝里抓出来,一脚踢开床边碍事的人,肖祁寒将他提溜到了床边。   “救他。”   齐大夫看了一眼沈星风,把肖祁寒并一帮人都都赶了出去。   他让徒弟先给沈星风清理伤口,用针往沈星风的太阳穴里扎。   把一碗参汤捏着鼻子给沈星风强硬的灌下去。   沈星风的鼻息依旧是时断时续。   一张脸愈加没了活人的样子。   齐老忙的浑身是汗,回头吩咐徒弟;“去,把大容参汤端过来,快。”   不吊着他最后一口气,这孩子怕是真的挺不过去了。   徒弟很快送来了参汤。   齐老掰开沈星风的嘴,却忽然想到了那一日沈星风离开时,他说的话。   齐老盯着沈星风紧皱的眉头,再看了看沈星风的手腕。   最终沉默着,把那碗参汤放在了床头的凳子上。   小徒弟不解:“狮虎?”   齐老叹气:“你也出去,准备一些热水来。”   至次,所有的人都被齐老给赶走了。   肖祁寒立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站着。   他的身上还染着沈星风的鲜血,鼻尖是散不去的血腥味。   心脏处像是被让掏了一个口子,疼到最后,几乎麻木。   没有人敢来劝他回去等消息。   因为此刻的肖祁寒,看起来太可怕了。   那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和沉闷,令顾十四和所有人闷沉的可怕。   第二日的黎明。   在初升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紧闭了一夜的大门终于被齐老打开了。   肖祁寒像是从无尽的噩梦里骤然惊醒,他走过去,“齐老……”   齐老满脸的疲倦,就这么往门栏上一坐。   他没看肖祁寒,而是对顾十四招招手。   “十四,来。”   顾十四脸色沉沉的走到齐老的面前,半跪下。   齐老声音嘶哑,眼眶全红,掏了一锭金子放在顾十四的手上。   “拿着这个,去给星风扯一套漂亮体面点的衣服,再去买一口好棺材。”   顾十四整个人狠狠抖了一下。   齐老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去吧。”   顾十四回头看了一眼肖祁寒。   男人站的笔直,面孔平静,不,应该是死寂。   一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的光,只剩下了空洞和茫然。   顾十四攥紧了那枚金子,艰难的应了一声。   阿福扑在龙澈的怀里,止不住放声大哭。   肖祁寒好似被这哭声惊醒,摇摇头:“怎么会……他还睁着眼睛看我呢。”   齐老嘶哑的笑了笑:“这就叫死不瞑目吧。”   肖祁寒整个人一激。   这才踉踉跄跄的往屋子里走。   沈星风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盖着一床薄被。   面色青白。   眼睛已经合上了。   肖祁寒小心翼翼坐上床,缓缓的把他抱了起来。   被子从沈星风的肩膀滑落,沈星风的脑袋软绵绵的耷拉在肖祁寒的肩膀上。   肖祁寒按住他的后脑,亲吻他的头发。   他只是这是最后一次了,因此恨不得把沈星风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星风,过奈何桥的时候,记得要喝孟婆汤啊。”   他这一辈子太苦太苦,来生定要忘却一切,托生个平凡的家庭。   成婚生子,儿孙满堂。   而这辈子的事,还有他呢。   顾十四带着衣服回来了,新买的棺材,也被人送到了院子里。   肖祁寒亲手替沈星风换上了蓝色的锦衣,给他梳好头发,把一枚如意珍珠手环轻轻地系在了他的手腕上,手腕处的空洞的伤口刺的肖祁寒眼睛赤红,他吻了吻沈星风的手,然后把他塞进袖子中。   临近中午,肖祁寒才抱着沈星风从屋里走了出来。   阿福早已哭晕过去了。   肖祁寒面色肃冷,把沈星风轻轻的放进那口棺材里。   他解下腰间的一颗夜明珠,也一并放了进去:“别怕黑,星风。”   龙澈走过来,把御心递给肖祁寒。   肖祁寒接过,鼻子酸疼。   “星风,把御心留给我……好不好?”   “罢了,你一定会生气的。”   肖祁寒轻轻的把御心放在了沈星风的胸前。   “路上有人欺负你,你就用御心揍他。”   他扶着棺材最后深深的望了一眼沈星风,转身:“合棺吧。”   顾十四和龙澈皆是泪流满面的把棺材盖一点点的往上推。   棺盖遮挡住艳阳,将沈星风的脸一寸寸的淹没在了黑暗里。   顾十四大喘气,扭头问肖祁寒,“葬在哪?” 第61章 驾崩   沈星风葬在磨山。   这里有他的父母和亲人。   当年,沈家出事后,肖祁寒托人将二老和沈楚吟的的尸首送了出来,随后在这里下葬。   当时新王朝刚刚建立,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这个一手扶持了新君即位的大功臣,因而下葬的过程很匆忙,肖祁寒甚至不敢给他们立碑。   沈星风的墓就安置在他长姐沈楚吟身边。   无名无姓,一座孤坟,埋葬着这个京城曾经最耀眼的少年。   肖祁寒让所有人回去了,而后他一个人坐在沈星风的墓前,从最贴近胸口的位置处,缓缓的掏出一个荷包来。   荷包里,装着沈星风亲手剪下来的一缕头发。   是他曾经用心编织与他的平安符。   他一直都戴着,从未离身。   肖祁寒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柔软的发丝,放在鼻尖轻轻地嗅了两下。   而后他从腰间抽出匕首,挑起自己发尾的一缕黑发,轻轻割下,然后用那条红绳与沈星风的头发绑在了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肖祁寒声音被冷风吹的嘶哑而又破碎。   头顶的乌鸦尖叫着扑腾翅膀飞过。   肖祁寒抬头看了看,而后无奈的笑了两声,“你不愿……是吗?”   乌鸦的鸣叫似乎更加凄厉狠绝。   肖祁寒攥紧了那结发,掌心被掐的热辣辣的疼,而后才一点点的摊开掌心,把自己的头发又摘了下来。   然后他用一根火折子,点燃了沈星风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   他不配拥有东西去怀念他。   星风走时,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说,他厌恶极了自己,也恨透了自己。   头发在火光里一点点的萎缩,消失成灰。   夜幕低垂,肖祁寒又在墓前说了许多的话,然后才被明阑找到。   “主子。”   肖祁寒回头看了他一眼,面色平静:“都调查清楚了?”   “调查清楚了,是太子的余党。他们从一开始,兴许就没想让星风公子活。”   肖祁寒的眼底微微的晃了晃。   他居然让星风进了一个必死的局。   肺部涌上一阵刺痒的疼痛,肖祁寒弓着腰,剧烈的咳嗽,身体咳的一震一震的,心脏都要是裂岁开。   明阑上前,把手里的披风给肖祁寒披上。皱眉;“主子,要怎么办?”   “交给允应慎办,告诉他巡海图现在在哪里。你告诉他,所有的功劳我都不要,他爱去皇帝面前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只有一个要求。“   肖祁寒又是咳了两下,站直了身体,“把那群杀了他的人活着送到我面前。”   ……   明阑带着肖祁寒的话,当天夜里便去拜访了吟苏亲王府。   管家一脸为难的把明阑带去正殿。   “王爷现在有些不便……”   明阑:“小人在这里等王爷,等王爷什么时候方便了,小人再去见他。”   管家让人给明阑上了茶。   管家一走,明阑便溜上了屋顶,夜色暗沉,对暗卫来说是最好的伪装。   他逛遍了小半个王府,找到了允应慎的卧房。   院子里跪满了丫头和婆子。   众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出,亮着灯火的房间里,咒骂声混着花瓶,碗碟的摔打声不绝于耳。   “允应慎!你他娘的……有本事你就打断老子的腿,不然老子迟早要跑……你个王八蛋,滚!”   “滚!别碰老子,你个畜生,我嫌你恶心!”   后面的声音就变得有些不堪入耳了。   乔熠矜的哭声起初很大,到最后就只剩下了极小极小的呻吟。   明阑挑了挑眉。   总觉得这一幕,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约莫一个多时辰,允应慎才散着头发略略粗喘着从屋里走了出来。   明阑正要折身回去。   允应慎却已经迈着步子经过他的廊下。   “暗卫所现在还教人偷听别人办事吗?”   明阑肩膀一僵,不过没犹豫多久,他便翻身落了地,跪在允应慎的面前,恭恭敬敬道:“满院子的人都听得到,怎么到明阑这里,就成了偷听呢?”   允应慎接过侍从递来的衣服,顺手披上,打量了明阑一眼:“怎么,肖祁寒自己没本事护住自己的人,要你把气撒在本王身上?”   明阑一愣,旋即道:“明阑不敢。”   “敢也好,不敢也罢。”允应慎往前走了两步,低头扫了明阑一眼,“沈星风死了的事情,我不希望被矜儿知道,明白吗?”   明阑点头:“自然。”   允应慎弯了弯唇:“你先去正殿等本王,本王梳洗后即刻便来。”   ……   大齐六年三月初七,肖祁寒大婚,迎沉钧为妻。   万民同庆。   大婚第二天,肖祁寒携沉钧进宫给皇帝和新任皇后谢恩。   万壑帝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龙塌上昏昏沉沉的睡着。   三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太子允修明正在床边,寸步不离的侍奉。   见到肖祁寒,他快速走过来。   “宁渊候可有什么要事禀报?”   肖祁寒态度谦逊:“只是带钧儿来谢恩。”   沉钧对允修明施了一礼:“见过太子。”   允修明笑,“都说当初你娶那左氏,是不情不愿的,如今终于娶得心上人,该得偿所愿了吧?”   肖祁寒眼底微凉,他点头,“是啊,得偿所愿。”   沉钧握紧了肖祁寒的手。   允修明还要照顾皇帝,肖祁寒不便久待,只在外门拉着沉钧给皇帝磕了三个头,便要走。   允修明又匆匆跑了出来。   “祁寒。有件事要要说给你听听。”   他看了一眼沉钧。   沉钧识趣的退到了一边去。   肖祁寒问:“太子请说。”   “前太子的余党盗取了巡海图,已经尽数被吟苏亲王拿下了。吟苏亲王上书请示父皇,只是父皇这种情况……“   肖祁寒笑:“殿下是太子,陛下既然病重,有些事情太子拿主意即可。朝中之人拥护前太子的人不少,殿下切记不要夜长梦多。”   允修明若有所思。   肖祁寒带着沉钧走了。   沉钧不解:“刚刚为什么要磕三个头。”   肖祁寒笑:“因为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沉钧似懂非懂,又问:“你昨晚去了哪?我等了你很久。”   新婚夜,肖祁寒一夜未归,黎明时分,他苏醒才见肖祁寒睡在自己身边,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喜服。   肖祁寒解释:“喝多了,便在书房歇下了,钧儿要是不相信,找书房的下人问问便可。”   沉钧有些不好意思:“我怎么会不相信你,你是我夫君。”   肖祁寒握着沉钧的手,出宫的马车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肖祁寒温柔的把沉钧扶上去,皱眉,“昨晚我做了一个噩梦。”   “什么梦?”   “我梦到一个浑身带血的人,哭着对我说,还我命来。”   肖祁寒面色苍白。   沉钧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沈……”   算起来,他是因为自己死的,肖祁寒和他都有脱不了的干系,难道是沈星风索命来了?   肖祁寒满脸的疲倦,“我找了个大师,待会儿让他看看。”   沉钧后怕的点点头,“好。”   回到侯府,请来的大师已经在府里等着了。   一番施法后,大师声音嘶哑低沉的开了口。   “禀侯爷,夫人,这府里的确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住了。”   沉钧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可是沈星风?”   大师声音愈加低沉,神神秘秘:“老道不知这沈星风是何许人也,但听名字,应该是个男人?可夫人府里的这个冤魂,乃一女子,和一幼儿。”   明阑在一旁插嘴:“莫不是夫人和世子?”   沉钧也知道肖祁寒的上一任夫人。   听说在生产时,难产去世了。   他问那大师:“可有办法解?”   老道说:“此人怨气极深,但却没有害人之意。似乎只是因为夫人入府,而心生不满出来作祟。老道会施法,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请侯爷和夫人,不要行房中之事,行为过分亲密。”   肖祁寒眉头皱了起来,“本候才刚刚新婚,这种要求未免……”   沉钧却是说;“就听大师的吧,这段时间,还请侯爷忍耐些。”   肖祁寒沉默着,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   明阑推开书房的门,找到肖祁寒:“侯爷,都按照你说的办好了。”   肖祁寒提笔落了一个字,头也不抬:“叫他把嘴巴闭闭紧。”   明阑有些不解:“主子,恕属下多嘴,沈公子都已经不在了,您又何必忍着自己呢。”   年轻力壮的身体,要是憋坏了可怎么办?   肖祁寒轻笑了两声,什么话也没说。   明阑转开话题:“还有件事。”   “什么?”   “阿福和龙澈想离开侯府。”   肖祁寒一愣,又问:“顾十四呢?”   明阑眼神暗了暗,“他……已经走了。昨天夜里,什么也没留下。”   肖祁寒攥紧笔的手颤抖了两下:“走吧,都走吧。”   明阑默了片刻,“主子,我叫人传晚饭给您。”   今晚的厨房做了桂花鸭。   明阑一看到那道菜便心道不好。   正要端走时,肖祁寒却已经拿起了筷子,“你也一起吃吧。”   肖祁寒从不在意尊卑,他和肖祁寒同桌吃饭也是常有的事情。   明阑有些不安的坐了下来。   肖祁寒的筷子伸向那碟桂花鸭,可不知为什么,他的手抖的厉害,筷子撞击在一起,怎么夹也夹不起来。   鸭肉一次又一次的重新滚落在盘子里。   “主子……”   明阑赶紧夹了一块鸭肉放在肖祁寒的碗里。   肖祁寒笑了笑,“真是奇怪,我居然连块肉都夹不动了。”   他把那片桂花鸭肉送入嘴里,细细咀嚼。   像是被噎住了一样,喉结颤抖,极慢极慢的艰难吞咽。   明阑沉默不语。   肖祁寒让人上了酒。   又是一个酩酊大醉的夜晚。   明阑扶着他把他放在书房的床上,肖祁寒眼底一片腥红。   “明阑。”   明阑弯下腰:“属下在。”   肖祁寒声音嘶哑:“我好想他……”   明阑整个人僵住了。   他见肖祁寒迷迷糊糊的睡去,才给他盖好被子离开。   大齐六年,四月。   万壑帝驾崩。   太子允修明即位。   肖祁寒把一封书信交于明阑:“送给我舅舅,尽快。” 第62章 另外一个沈星风   大齐国六年六月。   金国再次来犯。   肖祁寒主动请缨,前往边疆评定战乱。   大军定于三日后出发。   沉钧自从得知消息后便忧心不已,看着丫鬟们忙前忙后的给肖祁寒打点行李,心下越来越不安,像是有一把刀悬挂在自己的脑袋上,不知何时掉下来。   他问侍女:“侯爷呢?”   侍女放下手里的衣服,回头,“侯爷在书房呢。”   沉钧起身去找肖祁寒。   肖祁寒正在书房案前写毛笔字,见到他来,放下笔,冲沉钧轻轻地笑了笑。   “钧儿,你过来。”   沉钧小步走过去。   宣纸上,是龙飞凤舞的两行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沉钧得耳尖微微红了。   他抓着那纸,声音像是刚出锅的蒸糕,冒着热气般:“是写给我的。”   肖祁寒捏了捏他的手,眼神沉沉:“当然是……写给我最爱的人。”   沉钧转过身看着他:“你要和我父王开战了吗?”   他和肖祁寒,相识于北疆的那片战场上。   身为金国最小的王子,十四岁的他,随父亲挂帅出征。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肖祁寒。   大齐国赫赫有名的宁渊侯。   他端坐在一批红鬃马背上,北疆的风呼啸而过,卷起砂砾和乱石。一身赤色劲装刺眼而又明亮。   那时的他站在父王的身后,少年远远的那一眼遥望,像是一根细线,把他的心脏勒的紧紧的。   那一战,他们被齐兵击的节节败退。   他在仓皇中,与兵马失散,虽自小习武,但十四岁的少年并未有太多大战的经验,很快就被齐兵团团包围。   长枪要刺透他的胸口的时候,一双手忽然抱住了他,用坚硬的后背和肩膀,替他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   肖祁寒满身是血的屏退了所有的人,带着他回了齐国的战营。   他本以为自己会成为肖祁寒用来威胁父王的俘虏。   但之后的两个月,肖祁寒什么也没有做。   不仅没有苛待与他,反而隐去了他的身份。   整个军中,只有极少部分的将士知道他是金国人。   他爱上了肖祁寒。   爱上了这个用生命救了他的敌国将领。   只是,他也明白,他们彼此的身份对立,自己和他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可没有想到,肖祁寒居然送他回来金国。   不知他和父王说了什么,第二天,父王叫他跟着肖祁寒回齐国。   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他是欢喜的。   临出发的那一夜,父亲拉着他的手,细细嘱咐他,“肖祁寒并非池中之物,他的话,你一定不可全信,只听三分便好。你要替父王好好监视他,但凡他有利用你的迹象,你一定要用我们金国的信鹰通知父王。”   沉钧相信肖祁寒。   他曾经从顾十四的嘴里得知过一个叫沈星风的少年。   顾十四说沈星风是肖祁寒的命。   他并不觉得。   命?   如果沈星风是肖祁寒的命,那他用命去换自己,岂不是说明在肖祁寒的心里,他沉钧更是重要三分。   沉钧伸手搂住了肖祁寒的脖子。   “你会杀了我父王吗?”   肖祁寒轻笑:“不会。”   “真的?”   肖祁寒点头:“真的。我保证。”   沉钧松口气,作势要去问肖祁寒。   肖祁寒却眉头皱了皱,一下子躲了开来。   沉钧神色有些不自然。   “……今晚也不可以吗?”   成婚三月,他一次也没有碰过自己。就连亲吻也不曾有过,虽然道士说是为了辟邪,可鬼神之说,他倒是还是不相信的。   况且,都这么久了……   “祁寒,我……”   沉钧往肖祁寒的怀里拱了拱。   肖祁寒稍稍把他推开,沉着声音解释,“行军打仗之前,不宜行房事。……不吉利。”   沉钧眉头一皱,“我从未听过。”   “这是我们齐国的规矩,况且你在金国时还小,哪里知道这种事。”   沉钧闷闷的:“那好吧。”   肖祁寒:“今晚你早些休息,明日我还要去见几个人。”   沉钧点头:“那侯爷也早些休息。”   沉钧走了。   肖祁寒见他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眼底的那丝温柔才瞬间变成了冻人的寒意。   他一点点抚平被沉钧抓皱的宣纸,拿起毛笔,在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下面,续了两行诗。   “昨夜星辰昨夜风……”   肖祁寒盯着那张纸凝视了许久,心脏处密密麻麻的泛起压抑不住的闷痛。   他离开已经三个月了。   肖祁寒知道自己的心漏了一个巨大的洞。   从内里钻出的虫蚁在无时不刻的撕咬他的软肉吮吸他的骨血。   每每想到沈星风,那种疼痛的滋味就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可他强迫自己去想他。   这近乎是一种自虐式的惩罚。   他曾经拥有过他最美好的样子,却因为他的无能和愚蠢,没能抓紧他的手。   肖祁寒把那张纸一点点的叠好,放在烛火下燃尽。   翌日清晨,肖祁寒去见允应慎。   清晨的街道热闹非凡,忙着赶早市的人把路拥挤的水泄不通。   肖祁寒带着明阑路过,那些百姓却像是一个个看见了瘟神一样,纷纷躲避。   甚至还有小孩子,被吓的大哭起来。   明阑面色阴冷。   “愚蠢,愚蠢!侯爷您在外面为他们打仗,他们却如此惧怕您!”   肖祁寒冷冷的笑了笑。   他带着明阑穿过早市,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欢笑。   好似是个少年的声音:“沈星风!你等等我啊!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沈星风……”   肖祁寒的脸色骤然一白,几乎是一瞬间就停下了脚步,慌张的回头望去。   眼里已经有压不住的亮光和欣喜。   人群里,有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孩,正急匆匆的往肖祁寒这边跑,嘴里还在嚷嚷着:“喂,沈星风,你真的很过分!仗着你腿长了不起吗?要是我讨来的馒头!你怎么能全都拿走!”   肖祁寒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把人直接提了起来。   “你认识沈星风?”   肖祁寒的声音颤抖。   那小孩被吓呆了,哽了两下,然后“哇——”的一声放声哭了起来。   “沈星风在哪……”肖祁寒的眼眶红了,这小孩哭的他心烦意乱,他迫切的想知道沈星风在哪……   肖祁寒直接捏住了他细弱的脖子,面上有了三分狠意:“不说,本侯就杀了你。”   路过的百姓,对着肖祁寒指指点点。   眼里全是对权贵之人仗势欺人的不满和畏惧。   明阑皱眉,“侯爷,您冷静点。”   肖祁寒冷静不了。   他最重要的人没了。   他却还要不出一丝差错的把剩下的事情一步步的做完。   这三个月来,他好像一具行尸走肉,对着沉钧,对着所有人,压抑的想要嘶吼。   如果他没死……   肖祁寒捏紧了那小孩的脖子,“说,沈星风在哪?”   他们也是乞丐,他记得沈星风有一次出逃,也是去当了乞丐。   莫非,真的是他……   光是想到这个,肖祁寒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燃烧。   “咚——”   一块石头重重的砸在了肖祁寒的脸上。   “侯爷!”   明阑大惊,和肖祁寒一起望过去——   只见四五米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   黑漆漆的。   手里还拿着几块石头,要冲着肖祁寒丢。   被肖祁寒掐着脖子的孩子一见到他就激烈反抗,声音艰难道:“星……星风,救我……”   肖祁寒肩膀猛烈的颤抖了一下。   他盯着那少年,眼里有难以置信,也有浓浓的失望。   他松开手,一步步的走到他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被肖祁寒的气势压迫,几乎忘记了手上还有石头这,磕磕绊绊:“沈……沈星风。”   “谁给你取得名字。”   “我……我爹。”少年肩膀颤抖,“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我爹很喜欢这首诗。”   肖祁寒眼眶骤然腥红。   是这首诗……   他盯着这个同名同姓的沈星风,喉结颤抖:“是吗……很好听的名字,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名字。”   少年瑟瑟发抖的跪了下来,“我不是故意要砸你的,我只是,我只是……”   肖祁寒的额头已经肿了一个小包。   他打断了少年的话,“可有去处?”   少年摇摇头。   “去我侯府吧,我让人好生待你,不用再在外面颠沛流离了。”   少年愣愣的看着肖祁寒。   肖祁寒却已经转身:“明阑,找人送他们回侯府,不准任何人为难他们。”   明阑一愣:“那夫人那边……”   “不必解释。”   明阑点点头,让跟着的侍从送沈星风和他的朋友回了侯府,自己急匆匆的跟上肖祁寒。   “主子,你没事吧?”   肖祁寒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这种狂喜到绝望的滋味烧灼着他的神经。   肖祁寒前一秒刚哑着声音道了句“无事“,后一秒便一个趔趄——   “侯爷当心!”   明阑一把扶住了肖祁寒:“侯爷,属下送您回府找太医……”   “不必。”肖祁寒苍白的笑了笑:“我只是……我只是……太想他了。”   ……   回到侯府。   肖祁寒去见了那个沈星风。   他已经被丫鬟伺候着洗过了澡。   换了一套衣服,正局促不安的坐在床边。   肖祁寒看着他身上蓝色的锦衣,眼神不由的有些柔和,阔步走进去,“星风。”   沈星风旋即回头,更是不安,“侯……侯爷……”   肖祁寒静静的望着他。   沈星风就这么低着脑袋站了一会儿,然后忽然伸手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肖祁寒一个位高权重的侯爷,不会无缘无故带他回家,要做什么,他很清楚。   肖祁寒皱眉,叫住了他:“不必,我找你来,不是为了这个。”   沈星风脸色通红,“那是为了什么?” 第63章 名字的真相   肖祁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沈星风怔了怔,旋即微微低下脑袋。   肖祁寒道:“你只要安心住在这里就好,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就吩咐下人,侯府很大,你不要乱跑,这院子后面,我让人一个蹴鞠场,你要是觉得无聊了,可以去转转。”   沈星风犹犹豫豫的:“可以吃好吃的吗?”   “可以,想吃什么都可以。”   肖祁寒又交代了他几句,这才离开。   明阑正在书房收拾东西,“主儿,这是宫里王贵妃赏的。”   明阑捧着一块玉佩。   那玉通透明亮,触感微凉,是上好的玉材所制。   肖祁寒把玉佩还给明阑:“送给星风吧,他从小就喜欢玉。”   明阑面色有些不太自然。   肖祁寒好似又想起什么,“哦对,上次碧血山庄送了一把剑来?”   明阑点头:“是,叫冬刃,主子你不用剑,所以就收起来了。”   肖祁寒点头:“也送给星风,御心是他幼年所得的剑,有些过轻了。”   明阑心思沉沉的点了点头。   他捧着那枚玉佩,拧着眉头出了书房。   侯爷……   这是把那个冒牌货当成沈星风,所以想要弥补他吗?   明知道他不是那个沈星风,却依旧如此,侯爷……大概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吧。   大军即将出征,肖祁寒待在书房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明阑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进来。   “侯爷,这是星风公子要我送你的,说是可以提神。”   肖祁寒执笔的手微微一怔。   眼底先是一瞬间的迷茫,然后渐渐的多了几分欣喜。   他放下笔,小心翼翼的接过明阑递来的茶杯,声音发抖,囡囡:“是星风送我的,是星风……”   他端着那杯茶,眼底微光闪烁,视若珍宝般,紧紧的握在掌心。   明阑从来就不喜欢沈星风。   他甚至有过让他去死的念头。   可他在这一刻,忽然万般希望那个真正的沈星风能活着回来。   仅仅只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就足以叫肖祁寒陷入自我欺骗和麻痹的旋涡里无法自拔,他不知道,等到这一次出征后,他所有的计划全部被完成,这个只有二十二岁的男人要怎么过度过未来漫长的,没有沈星风的人生。   肖祁寒急急忙忙的问明阑:“他还说了什么吗?”   “他说,侯爷在外行军打仗,一定要珍重自己。”   肖祁寒点点头:“好,我知道。”   明阑:“侯爷不去见见他吗?他说想见侯爷一面。”   肖祁寒眼神里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   “不能见,不能见。”   见了,所有的梦就碎了。   两日后,肖祁寒领着十万铁骑大军,再一次出征北疆。   炎炎夏日,士兵们焦躁难安,大军北上的速度异常迟缓。   中午最热的时候,肖祁寒便令将士们原地停下,整顿休息。   他让明阑取了笔和纸,写了两封家书。   一封给沉钧,另外一封给沈星风。   “星风,今天我路过东柳镇,你还记得这里吗?你十二岁那一年,将军当着别人的面,夸我比你懂事,你气坏了,大半夜的闹起了离家出走,说要将军认我当儿子好了,我怎么劝你都不听,你一个人走了两三天,最后在东柳镇落脚……”   肖祁寒写着写着,眼角已然全是温和的柔光,唇角弯着浅浅的弧度,肖祁寒继续写:“结果当天,你就被人偷光了钱,你气的去报官,谁知道他们官匪勾结,完全就不理你,你直呼穷山恶水出刁民,京城之外全是蛮荒,当晚就拉着我跑回家了。”   肖祁寒忍不住笑了起来。   明阑走过去扫了一眼,他没念过书,认识的字不多,但沈星风的名字他却是知道的。   明阑道:“主子在想以前和星风公子的事吗?”   肖祁寒点头:“嗯,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星风公子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肖祁寒仔细想了想:“他是个很复杂的人,他很聪明,不过有时候也会故意装傻逗你玩,虽然平时调皮捣蛋的事情没少做,但在大事上,却很有分寸……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他们从东柳镇回去的时候,沈家正在发了疯的找他们。   沈星风扑在沈夫人的怀里哭着说,是他肖祁寒把自己拐跑的,他都吓死了,害怕再也不能见到爹爹和娘亲了。   虽然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但是沈家人没有人相信。   大家对他满肚子的黑墨水了解的很是清楚,到底是被将军捆了起来按在椅子上抽了几板子。   又被罚着去练武场练了半个月的长剑。   肖祁寒慢慢的把信纸折叠,封好,然后递给明阑:“你去,亲手交给他,他要有什么回信,也一并带来。”   “侯爷放心。”   明阑揣着那两封信,很快消失在了肖祁寒的视线里。   一路轻功飘过,不足半日便赶回了侯府。   他先去给沉钧送了信,又折身去找沈星风。   沈星风和卫轩正在院子里听人唱戏。   他在这院子里实在太无聊了,便请人请了一个戏班子,来给他和卫轩唱戏,倒也觉得有趣。   明阑眉头一皱,上前把戏班子的人打发走了。   他有些不悦,“以后,不要再找唱戏的人进府了。”   沈星风有些不解:“为什么?”   “因为星风公子不喜欢听戏。”   沈星风更是困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明阑冷笑:“你知道侯爷为什么要把你带到府里来吗?只是因为看着你和你朋友在路上乞讨,一时发了善心吗?”   沈星风脸色泛白。   明阑面色冷凝:“是因为你的名字。”   “名字?”   “侯爷喜欢的人,和你同名同姓,你能入府,不过是占了那个沈星风的光罢了。”   沈星风瞪大了眼睛,满眼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明阑继续道:“侯爷几乎不来看你,就是最好的证据,因为除了沈星风这个名字,你和他没有任何的共同点。”   沈星风的脸色骤然难看,一丝血色也看不见了。   明阑往前跨了两步,他比沈星风高了不少,居高临下的气势,铺天盖地的压着他。   “你喜欢侯爷吧?”   明阑问。   沈星风一愣,脸色旋即一红,支支吾吾了半天。   明阑抬脚直接进了屋子,没多时,捧了一些字画出来,放在沈星风面前的石桌子上。   “这是……”   “这是那个沈星风写的。”   沈星风一怔,旋即拿起面前的一张纸,缓缓的铺展开来。   上面是遒劲有力的几行字——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明阑问他:“认得字吗?”   沈星风点点头:“认得,我上过几年学。”   明阑沉声:“认得就好,侯爷为什么留你,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你既然喜欢侯爷,自然想留在他身边久一点,冒牌货也要有冒牌货的样子,该做什么,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明阑把手里的信递给他,“我后日启程。”   沈星风诚惶诚恐的接了过去,“我试试看。”   只是模仿那个沈星风的笔迹而已,应该不难。   明阑把阿福和龙澈找了回来。   他们了解真正的沈星风,让他们教教他,或许这个冒牌货会让侯爷心里好受一些。   两天后,沈星风把回信交到了明阑的手中。   明阑比对着两个人的字迹,满意的点点头:“很好。”   沈星风有些局促:“阿福和我说了一些沈星风平时说话的方式,我已经尽力去模仿了。”   明阑把信收好,塞进袖子里,“以后应该还会有信送过来,你自己看着办。想留在侯爷身边久一点,你可要再加把劲。”   “我知道。”   明阑走后,阿福和龙澈也走了。   仿佛这个侯府是阴曹地府,一刻也不愿意多待。   卫轩在沈星风耳边嘀咕:“我还以为侯爷是喜欢你呢,没想到只是把你当替身。”   沈星风哼哼:“反正他都死了!他又不会回来!”   “可是你真名不叫沈星风啊。”   卫轩笑,“你不是嫌狗蛋名字不好听,所以才用了人家的名字嘛。”   三个月前,他们在城外的山脚下的村庄里,遇见了两个少年。   其中一个奄奄一息,像是随时都会断气一样。   他被另外一个长相妩媚风情的男人用大棉袄裹得严严实实。   他和卫轩觉得有趣,便跑过去与他们搭话。   就连那句“昨夜星辰昨夜风”,也是从那奄奄一息的少年嘴里听到的。   他当时在想,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好听的名字,比他爹给他取的狗蛋好听千百万倍。   从那以后,他便以沈星风自居,没想到,倒是撞了大运,被接到了宁渊侯府过上了不愁吃喝的日子。   卫轩拖着下巴:“你说,侯爷要找的人,是不是他呀?”   狗蛋又哼了两声,“反正他都要死了,说不定都已经死了,是不是他又有什么要紧的?”   卫轩:“狗蛋,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侯爷了吧?可是侯爷不爱你啊。”   狗蛋不悦:“他现在不爱,又不代表以后不爱,反正他喜欢沈星风,我现在叫沈星风,等我变成了沈星风,他自然就会爱上我了。”   “那要是沈星风没死,回来了呢?” 第64章 我梦见了你   狗蛋冷哼:“那他还得回得来才行,且不说那个人是不是侯爷要找的那个沈星风,就算是,他那病病殃殃的样子,指不定早就死了在路边被狗吃了。”   卫轩撇撇嘴,什么也没说。   ……   肖祁寒出兵三个月,大齐军节节败退,金兵来势汹汹,一度打到齐国的边界。   大齐国一时间人心惶惶。   平民百姓对哪家当皇帝并不关心,只知道一打仗,就免不了要死人,要征收粮食做军饷。   北疆接连战败的消息,给所有人心头埋了一层深深的阴影。   一时间,谣言四起。   更有人说,肖祁寒在北疆受了重伤,正是因为部队没有将领,群龙无首,才被金兵逼的如此狼狈。   大齐六年冬。   皇帝允修明派抚平大将军宁远带精兵三万前往北疆支援肖祁寒。   一月后,前方传来战报。   抚平将军宁远被遭敌军伏袭,重伤不治。   皇帝大惊,召集群臣商议。   文武百官在勤政殿的内殿里,吵吵嚷嚷了一个下午,大将军于睿主动请缨,表示愿率兵马十万,赶往北疆。   有文臣质疑:“于将军年事已高,怎可率兵打仗?臣以为不可。”   于睿冷笑,“昔有黄忠宝刀未老,老臣有何不可?且我大齐国正当用人之际,尔等只会在这逞口舌之快,究竟有何居心?若张太傅觉得老臣无能,那张太傅可愿率兵前往北疆?”   张太傅的脸僵了。   赫赫威名的抚平大将军都命丧与北疆,大齐国的战神肖祁寒也是节节败退,他一个文臣,如何领兵打仗?   张太傅深吸了口气:“老臣只是为于将军考虑而已。”   于睿又是冷笑,“张太傅,老臣记得,令郎正在秋山营当统领,都说虎父无犬子,不如就让令郎跟着老臣一起去,有令郎在旁,这张硬仗,定是能拿下来了。”   张太傅老来得子,就那么一个儿子,怎舍得送去北疆去过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他当即就给皇帝跪下了。   “陛下,小儿年幼,实在担不起这个重责,陛下明鉴!”   允修明被群臣吵了一下午,脑子都快炸了。   脸色阴沉的一拍桌子,“都给朕住嘴!”   满殿的人纷纷跪了一地。   允修明看向人群里唯一站着的那个,语气放的尊敬几分:“皇叔,此事你怎么以为?”   允应慎轻笑:“于将军身经百战,臣以为,是最合适的人选。”   允应慎的话在朝廷中还是很有分量的。   皇帝年轻,又刚登基不久,许多国事还不甚熟悉,对这位皇叔相当尊敬。   见允应慎开了口,皇帝心里立刻有了决定。   ……   三日后,于睿率十万精锐骑兵,快马加鞭赶往北疆与肖祁寒汇合。   这已经是京城,能调走的最后的军队了。   大军出城的第七日。   乌泱泱的两万军马一夜之间包围整座皇城。   皇帝被人从梦里叫醒,外面已然是火光冲天。   他面色焦急,身边的妃子已经吓得流出眼泪。   皇帝大喊,“来人,出什么事了?”   太监从门外跌跌撞撞扑过来,直接跪倒在了地上,声音哆嗦:“启禀陛下,打……打过来了!”   “什么打过来了?”   “太子……前太子的余孽……还有六皇子他打过来了!”   “胡说八道!允修睿早死了!”   太监磕磕绊绊:“是真的!陛下!不少人亲眼看到是六皇子!现在敌军已经达到了城门口了!”   皇帝这才脸色大变,“御林军呢?”   “三千御林军已在城门口,可是,可是……”   仅靠着皇城里那三千御林军,哪里抵得过允修睿带来的数万军马。   “快点叫于睿回来!”   “已经去叫了,只是……于将军要赶回来,还需要数日,倒是东马营的一万将士正赶在护驾。”   外面的厮杀声不绝于耳,“轰轰轰——”的撞击,似是外面的叛军把门撞击开一般。   皇帝被大臣簇拥着仓皇逃跑。   叛军和齐军进行了一场血腥的厮杀,第七日叛军终于破开城门,鱼贯而入,富丽堂皇的皇宫里到处都是燃起的烽烟,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   午后,于睿带着部队终于赶到。   十万部队,轻轻松松虏获叛军,就地诛杀。   皇帝的寝殿里,哀嚎声声震天。   皇后跪在床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陛下,你怎么狠心,丢下妾身去了啊……”   叛军闯入皇宫的当天,便将皇帝吊死在了城墙上,于睿赶回来时,早就为时已晚。   皇帝死了,齐国的大臣乱成一锅粥,一边忙着处理叛军孽党,一边吵吵着立新君。   允应慎身穿一身白色国丧服,缓缓的站了出来。   他站在正殿的玉白色石阶上,冷艳看着吵作一团的大臣,扬高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驾崩,膝下只有一子,该拥立为新帝。”   群臣哗然。   允修明只有一个皇子,乃李妃所出,今年只有六岁。   一个六岁的孩子,连字都认不全。   “大皇子只有六岁!”   允应慎冷笑,眼神锋锐的盯着那个人道:“别说六岁了,就是只有一岁,那也是大齐国名正言顺的储君!怎么,难不成你还能找到第二个坐上这位置的人?”   那人被允应慎呛的没话说。   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谁敢往这罪名上撞?   在允应慎的命令下,年幼的大皇子,只有六岁的允容被换上了黄袍,被太监抱上了龙椅。   小皇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龙椅上哭着要找母妃。   群臣对着这个年幼的小皇帝束手无策,却又不能指责。   于睿在一片乱哄哄中跪了下去,“国不可一日无君,虽然陛下已经登基,但因陛下实在年幼,还请王爷亲政,辅佐幼帝。”   允应慎笑了笑:“于将军就不要为难了本王了,本王一向不喜欢管这些事。”   于睿正色道,“北疆战事吃紧,京中叛乱为平,还请王爷以大齐为重!”   说完,他便俯身,磕了三个头。   满殿的大臣纷纷跟着一起跪下,“请王爷佐政!”   允应慎面色平静,目光扫了一眼群众,似乎妥协了:“既然大家都这么说,念及陛下年幼,本王就暂且代为处理国事。”   “王爷圣明!”   ……   北疆。   明阑拿着一封加急信件,匆匆的进了肖祁寒的营帐内。   “侯爷,宫里的事……成了。”   肖祁寒放下笔,接过明阑递来的信件,快速扫了一眼,旋即将信纸放在灯火下燃尽。   “明阑。”   “在。”   “通知金国,让他们退兵。”   “是。”   ……   肖祁寒赶回京城,已经是第二年的春日。   接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回来,宁渊侯府一切如旧。   沉钧一早便在侯府门口等着肖祁寒。   “祁寒,你终于回来了。”   肖祁寒站在侯府的大门口,整个侯府的人好似都跑了出来迎接这侯府的主人归来。   他立在原处,目光缓缓的在人群里扫过。   似乎是在找什么。   一遍遍的仔细的看着。   “祁寒,你在看什么?”   肖祁寒回过神,掩盖住眼底的那一抹失望和孤独,“我还要进宫,等晚些回来再来看你。”   沉钧点点头:“好。”   肖祁寒换了一套衣服,带着明阑出了侯府。   明阑见他骑着马,往皇宫的反方向走,皱眉:“侯爷,不去宫里吗?”   “去见那六岁的小孩?”肖祁寒勾唇,不明所以的笑了一声。   他夹着马腹,快速朝着磨山奔去。   肖祁寒下马,匆匆走到一块墓碑前,蹲下身,目光温和,伸手抚了抚它。   他长眠于此,已一年有余。   沈星风的墓似乎从来没有人祭拜过,周围生了些杂草,肖祁寒一点点的用手除去墓前的杂草。   明阑皱眉:“主子,这种事属下来做吧?”   肖祁寒皱眉格挡开明阑的手,“你先回去。”   明阑皱皱眉,最终转身走了。   肖祁寒一点点的除去杂草,用帕子擦了擦墓碑。   他这才盘膝坐下,那在北疆的风沙里被浸染了太久的嗓子,变得愈加沙哑和低沉:“星风,我回来了。”   “你知道吗?允修明死了。”   肖祁寒的眼睛泛红:“当年,就是他下令,把碎瑶卖了人……我没忘,我都记着呢,我帮你和碎瑶报仇了。”   周遭安安静静,吹惯了北疆混着砂砾的风,京城平静温暖的春风倒叫他有些不适应起来。   肖祁寒伸手,从那无名无姓的碑石上一点点抚过。   眼底全是密密麻麻的红丝:“昨晚我梦见了你,你一身红色的嫁衣,漂亮极了……”肖祁寒哽咽,“好不想醒过来啊,偷偷告诉你,梦醒的时候,我都哭了……”   肖祁寒一点点的将脑袋抵在了那冰冷的墓碑上,一股浓浓的酸意顺着心脏蔓延开来,身体里的那个黑洞,无时不刻的吞噬着他,他咬紧了牙齿,忍住哭泣的冲动,喉咙间溢出断断续续,压抑的哭声。   ……   扬州。   清泉镇。   温觉一瘸一拐的回了破旧的土地庙。   “沈星风?”   地上的少年满满的爬起来,看着他走路怪异的样子:“温觉,你又去找男人了?”   温觉毫不在意的耸耸肩,走到他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被油纸包着的烧饼,塞给沈星风:“今天的客人很大方呐,给了我二两银子啊呢,他说以后我还会找我,咱们以后可有好日子过了,至少不用住在这里了。”   沈星风皱眉:“不要用这种方式去挣钱,我宁愿去要饭。”   温觉抛了个媚眼,也掏出了个油饼一口一口的咬着。   “小星风呐,做人不要这么拧,呐,码头搬货,脱层皮一天只能赚十个铜板,我找个男人给他们睡一次,少说也有一两银子。我弱不禁风,你又是个病秧子,去抗货,是要累死吗?得,我知道你要是尊严,尊严,呵,尊严能当饭吃吗?反正不偷不抢,没什么丢人的,遇上好点的客人,还能让我快活呢。”温觉要是咬了一口油饼,含糊不清:“再说了,早点攒钱,也能给你找个好大夫看看手。”   沈星风皱眉,“对不起,是我拖累你了。”   他犹豫了一下,像是妥协了,“我明天也去找男……”   “别。”温觉打断了他:“那些男人在床上可会折磨人了,就你这样的,死在床上都有可能,你还是算了吧。” 第65章 赚钱   沈星风皱眉:“温觉……”   温觉把最后一块油饼塞进嘴里,拍拍手,然后往地上的草席上一躺。   “不用觉得我可怜,我又不反感做这种事……”他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过身体,背对着沈星风,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声音骤然沉闷了几分:“反正对我来说,和谁上床都是一样的……”   沈星风盯着他的背影。   温觉白皙的后颈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咬痕,还有一些青紫的瘀伤。   他听人说过,有些人在那种事情上有恶趣味,细数他和肖祁寒为数不多的情事,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充斥着疼痛的。   温觉怎么就感觉不到疼呢?   沈星风忍不住伸手,想把他后颈上的淤血揉散。   温觉却像是浑身触电,猛然转过身,挥开他的手,远远的躲开他。   他看向沈星风,瞳孔是一瞬间爆发出的近乎本能的恐惧。   就好像沈星风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戒心满满。   沈星风静静的看着温觉。   温觉的眼底一点点清明,似乎回过了神:“你干嘛?”   沈星风:“你受伤了。”   温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皱眉:“……没事,反正过两天也就好了。”   沈星风不再说话,温觉重新躺下去,用衣服把自己裹紧。   沈星风眉头收紧。   他不能再让温觉去做这种事情了。   温觉不喜欢。   甚至,已经有了本能的恐惧感。   翌日清晨,温觉再一次没了人影,身边有他扔下的一个肉包。   沈星风去庙外的池水边清洗了一下自己,把肉包咬在嘴里,就这么出了门。   土地庙的大门沉重不堪,沈星风压根推不动,一年前的那次重伤,伤了沈星风的手,经脉二次断裂,他终身都无法再像一个正常人拿东西。   即便抓着东西,也会轻轻发颤。   温觉把自己从棺材里刨出来的时候,他还在想,自己要是死了就好了。   齐老用一颗丸药让肖祁寒误以为自己已经死亡,然后暗中通知温觉把他带走。   齐老到底是心疼他,不舍得他年纪轻轻,就离开这个世间。   那时候他几乎奄奄一息,失而复得的武功没有让他狂喜多久,却又面临再次失去,并且永远沦为一个废人的事实。   温觉带着他在一路南下来扬州,他们没有赚钱的能力,温觉用自己卖身的钱给沈星风找药,找大夫,就这样把奄奄一息的他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沈星风咬紧牙齿,用肩膀重重的撞开土地庙的门。   他不能再让温觉为自己牺牲了。   没有人愿意在床上被人那么折腾。   温觉又不是傻子。   沈星风走到热闹的大街,他不知道要取哪里找温觉,索性拉了个路边卖货的小哥,问:“你有见过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人吗?比我高一点……”   那小哥摇头:“这么多人呢,哪记得住。”   沈星风尽力去描述温觉:“长的很漂亮,只是脸上有条疤……”   那小哥“啊”了一声,盯着沈星风的目光变的淫邪起来:“小兄弟,你不会也想和他睡觉吧?”   沈星风一愣:“什么?”   小哥道:“你说的那个人我们都认识,他每日都在街上勾搭男人,逢人就问要不要艹他……”小哥“嘿嘿”的笑了,压低了声音,对沈星风比了个数字:“才这个钱,味道真不错!在床上可骚了。咱们扬州的清晖馆都把他当眼中钉。”   沈星风脸色苍白:“他……现在在哪?”   “拉了呈员外去那边的客栈了,呐,就是那间。”   小哥手指了一个方向。   沈星风咬牙,匆匆往那客栈跑。   他一口气奔进客栈,店小二被吓了一跳:“哎呦,小兄弟,你干嘛呢?”   沈星风问他:“有人在你们这里。”   “咱这里天天都有人。”   沈星风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扔了一句“我找人”,直接往楼上跑。   客栈二楼的房间很多,他正犹豫该去那间房时,沈星风忽然听到了一声惨叫。   沈星风脸色旋即一白。   那是温觉的声音。   沈星风走到那间房门口,更多不堪入耳的声音便飞了出来。   他觉得温觉应该是很疼的,他的叫声嘶哑,近乎癫狂,   沈星风放下自己要敲门的手,默默的坐在门口,靠着墙壁,等待着里面的暴行结束。   温觉已经在求饶了,“老爷,老爷,您放了我吧,我真不行了……啊……”   他的求饶换来更加变本加厉的对待。   那里面的声音很多,很乱,不知只有温觉和那个人,还有别的人。   他们的嬉闹和狰狞的笑声针尖一般的往沈星风耳朵里钻。   沈星风数次想捂住耳朵,却又强迫自己去听着。   温觉是为了他才受这个苦的。   他得好好听着。   就在沈星风的掌心被掐的渗出血的时候,那房间的门终于被打开了,三个油光满面的男人衣衫不整的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沈星风看着他们下楼,这才转身进了屋去看温觉。   温觉趴在床上,早就已经昏死了过去。   侧脸全是冷汗,嘴角满是污浊的津液。   沈星风用毛巾给温觉清理身体,他好似一个破碎的娃娃,遍体鳞伤,手里抓着一张银票,握的很紧很紧。   沈星风眼底泛红。   温觉一直在迷迷糊糊的叫着一个名字。   沈星风听了许久,才从他嘶哑的声音里辨出——   他在叫“许大人”。   给温觉清理完身体,沈星风盘腿坐在了床上。   他得想办法赚钱,就算没别的办法,他也不能再让温觉养着他了。   沈星风盯着自己的手。   瞳孔收紧。   要不干脆直接折断去讨钱?   还是和温觉一样……   沈星风认认真真的在床上想赚钱的法子儿。   中午,温觉还没有醒,沈星风便想去外面碰碰运气。   这个点,客栈人很多。   “现在是允应慎当皇帝啦!”   “屁,他只是代为监政罢了。”   “只是说的好听而已,谁不知道允应慎说话那比天子还重呢!”   “他让肖祁寒杀了不少人。拥护天子的大臣,都快被肖祁寒杀光了。”   “肖祁寒可真的是大逆不道,狼子野心啊。”   沈星风在一片嘈杂声中,面无表情的出了客栈。   顺着街边走,看到前方一个凉亭里,有个小童在“呜呜”的抹眼泪。   穿衣打扮倒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只是身边没有小厮跟着,是偷跑出来的吗?   沈星风走过去,“你怎么了?”   那小童看着沈星风,抹着眼泪:“夫子叫我作诗,我作不出来,夫子又要去我爹爹那边告状了。”   沈星风见他面前果然摊着笔和纸,上面还挖七扭八的写两行字。   “一人吃烧饼,二人吃……”   沈星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童哭的更大声了。   沈星风觉得自己不太道德,赶紧收了笑,摸摸他的脑袋:“好啦,别哭了,哥哥帮你作好不好?”   “你也会作?”   沈星风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旧衣服,仰头:“会,保证你夫子不会骂你。”   沈星风抓起毛笔。   手伤了后,他的字写的不如从前漂亮,落笔发颤,沈星风自己很不满意,这种字,要是被爹爹看到,可是要打他手掌心的。   沈星风把写好的诗递给小童,“好了。”   小童擦干眼泪:“哥哥,那我以后还能让你帮我写吗?”   沈星风点头:“行啊,哥哥住在那边的土地庙里,你可以来找我。”   三日后,沈星风的土地庙被人推开了。   居然是那叫昌言的小童,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差不多大的小屁孩。   纷纷来找沈星风帮他们写功课。   沈星风被吵的头疼,跑到桌子上站着,居高临下的喊:“安静,安静!呐,帮你们写功课可以,不过要一文钱!”   几个小孩赶紧从怀里掏钱,“哗啦啦”的撒了满桌子。   沈星风瞪大了眼睛。   真的是遇见一群有钱又可爱的小傻子了。   拿了人家的钱,沈星风还是认认真真的帮他们把功课做了。   “我们夫子可严了,还动不动就跑去告状,我爹就总是打我。”   “我爹也是!”   沈星风一边在纸上写字,一边竖着耳朵听他们在耳边叽叽喳喳。   昌言跑到沈星风面前,“星风哥哥,你也被你爹爹打过吗?”   沈星风一怔,点点头: 第66章 找到   那叫骂声当即就让沈星风清醒了过来。   他披着外衣前去开门,谁知道木门一开,一个女人抓着个扫帚冲着沈星风便打了过来。   沈星风眼疾手快,远远跳开,看着眼前那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惊魂甫定道:“青天白日,你怎么能随便打人?”   那女人抄着扫帚就往沈星风的腰上打。   沈星风赶紧往院子里跑,一边跑一边喊救命。   女人骂骂咧咧的追过去,“好你个小兔崽子,没娘教的东西!你自己不学好,还拐着我们家小孩!”   女人的扫帚打在沈星风的后背,沈星风脸色一白,抱着柱子转了好几个圈,一边躲一边道:“谁拐你们家小孩了?你不要血口喷人,打伤了我,你可是要付药钱的。”   女人更是火冒三丈:“你还说你没有!?我儿子在学堂念书念得好好的,结果你帮他写功课,这是作弊!小孩子的钱你也赚,你这么大的人了你还好意思!”   沈星风这下终于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女人的扫帚冲着沈星风的屁股就要打过来。   沈星风跳下台阶,面红耳赤,一边跑一边说:“哎,你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啊,我又没有逼着你儿子来找我,我就收一文钱,辅导你儿子功课,还帮他温书,四书我都教了一小半了好不好……”   沈星风躲来躲去,最后抱着柱子和那女人绕圈圈:“不相信你回去问你儿子去!”   女人兴许是累了,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瞪了沈星风一眼,然后扭头:“陆昌言,你给老娘滚进来!”   陆昌言从外面冒了个脑袋。   “星风哥哥!我娘亲脾气爆,你不要生气!”   沈星风恼了:“她打我又不打你!我现在十分十分生气!你自己说说看,我是不是很认真的教你们读书写字的?”   这位陆夫人又一次扬起了扫帚:“你赚小孩子的钱你还有脸说?”   沈星风从不和女人起争执,走过去把陆昌言提溜过来:“你自己和你娘亲说清楚。”   陆昌言支支吾吾:“娘,星风哥哥真的是很好的先生,上次夫子还夸我背书背的好……都是星风哥哥教我的!”   陆夫人把扫帚扔到地上,怒火冲天的拽着儿子走了。   沈星风伸手摸了摸被打的热辣辣疼的后背,忍不住皱了皱眉。   教书赚钱这条路子断了,沈星风窝在土地庙里,认认真真的想新的出路。   谁知道那陆昌言居然又跑了过来。   沈星风一看到他后背便隐隐作痛。   “你怎么又来了?我可不敢再教你学问了。你快走吧。”   陆昌言拽着沈星风的手,眼睛放光:“是我们夫子要见你。”   陆昌言的夫子姓蒋,今年已经六十有三。   夫子年轻时曾经中过举人,在这个扬州小镇上很受人尊敬,起先是有人拜托他教自家孩子读读书,认认字,后来孩子一多,干脆就办了个学堂,专门教人念书。   蒋夫子为人严格古板,对送到他学堂里的学子们异常严格,像陆昌言这种小少爷们从小就不爱读书,蒋夫子打骂不过,就去找他们父母告状,一告一个准。   可谁想到,前两日,陆昌言居然在学堂上拍着桌子,指责他不会教书,误人子弟。   这可把蒋夫子给气着了。   他教了一辈子的书,岂能由这几个黄口小儿嘲笑?   陆昌言气呼呼的站在桌子上,把之前半年都没背下来的《中庸》给背了一大段出来。   直言这是一个叫沈星风的人教他的。   他比夫子厉害多了!   其他一帮小少爷们纷纷点头附和,差点没把学堂的屋顶给掀翻掉。   蒋夫子作为镇上唯一考上举人的读书人,还是有几分文人的傲骨的。   什么沈星风,顾星风的!   他定要见见他是何方神圣!   沈星风站在年迈的蒋夫子面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见过夫子,晚辈星风有礼。”   蒋夫子摸摸胡子,瞪着沈星风:“你就是拐了我学生的人?”   沈星风皱皱眉,沉声道:“晚辈幼时读过书,忍不住卖弄了一二,还望夫子见谅。”   会说话,懂分寸,还是个读书人。   蒋夫子的脸色瞬间好看了不少。   “怎么不去考个仕途?”   沈星风轻轻笑了笑:“家道中落,连活下去都难了,哪有那个钱去。”   蒋夫子是爱才之人,他盯着沈星风,便有意想要考考他,问:“读书之人为了官,若不满朝堂污浊之风,该如何?”   陆昌言在旁边小声插嘴:“该骂人。”   蒋夫子瞪了他一眼。   沈星风笑:“晚辈以为,污浊也好,清明也罢,左不过是替君王效忠,文人雅士一旦进了朝堂,在文人之前,那得先是臣子。他的笔就不能为自己写,而为君王写。万事讲究的不过一个平衡罢了。”   蒋夫子的目光霎那间变得深沉起来。   “你既然家道中落,住在土地庙里,不如从今天开始就留下来帮我打打下手吧,这学堂后面还有几间空屋子,你挑一间喜欢的去住。每月我给你三两银子当工薪。”   沈星风正求之不得呢,立刻应了下来。   有了沈星风在,蒋夫子的学堂倒是热闹了许多,那些调皮鬼不听蒋夫子的话,却偏偏听沈星风的。   温觉也觉得奇怪,“你身上是有什么宝贝吗?怎么他们就那么稀罕你。”   沈星风笑着把书从自己脸上拿了下来,道:“不瞒你说,我以前可是孩子王呢。”   那时候,他领着肖祁寒满京城的乱跑,掏鸟窝,钓鱼骑马,屁股后面不知道跟了多少世家公子。   偏偏他自己读书玩乐两不误,只苦了那些个公子哥,不知道被他带坏了多少。   肖祁寒却说……   沈星风唇角的笑容微微的僵了僵。   罢了。   不该想起的人还是忘了好。   翌日,蒋夫子把沈星风叫了过去。   拿了一副画递给他。   “这是……”   “林府的老太爷明日过寿,这是给他的贺礼,我年纪大了,不喜欢热闹,你代我去吧,林府酒宴丰盛,你吃了酒席再回来。”   第二天傍晚,沈星风带着画赶去林府贺寿。   偌大的林府热热闹闹,堵的水泄不通。   夫子说这画一定要亲手教到老太爷手上。   沈星风在人群里挤出了一身的汗,才终于见到了老太爷。   “替我谢过你们夫子,他居然把他的珍藏拿出来送给我这把老骨头。”   老太爷让下人领着沈星风去吃酒席。   沈星风刚转过身,就听到老太爷说:“快,去请侯爷过来看看这画。”   沈星风心里“咯噔”一声。   侯爷?   这大齐国还有哪个侯爷?   他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被众人簇拥着,走了过来。   满座的人纷纷跪了下去。   沈星风呆站在原地,直到肖祁寒身边的侍卫冲他喊:“你在那干什么?见到侯爷居然不行礼?”   肖祁寒的目光一瞬间望了过来。   沈星风下意识的低下脑袋,在他看过来的那一瞬间,赶紧跪了下去。   心脏窝在胸口,“扑通扑通”的狂跳。   他压根无瑕去思考为什么肖祁寒会在这里,他满脑子充满了恐惧和慌张。   要是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他如今生活平静,每天还能看看书写写字,和一群孩子玩乐,他不想……   不想再卷入到那个男人给他带来的腥风血雨中去。   沈星风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忍不住把脑袋伏的更低,期待他不会看到自己。   就在沈星风手心全是汗水的时候,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双黑色金边足靴。   沈星风在这一刻近乎绝望,他一点点的抬头,然后与肖祁寒腥红颤抖的瞳孔,骤然对望。   沈星风仿若被掐住了脖子,他怔怔的看着肖祁寒,然后很快,眼神蒙上了一层阴霾,重新把脑袋低了下去。   肖祁寒的喉结滚了滚,他只有用力攥着自己的折扇,才能克制住内心翻涌的欣喜若狂。   星风没死。   他还活着……   他居然在这个地方和星风重逢。   肖祁寒血红的眼睛定格在沈星风瘦削单薄的背脊上,他极力的克制着去拥抱他的冲动,喉结轻颤,嘶哑道:“都……起来吧。”   别跪着了。   人都这么瘦了。   跪出毛病来,可怎么好。   沈星风低着脑袋弓着背,一点点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下意识的往人堆里挤了挤,试图遮住自己。   林老太爷把肖祁寒叫了过去,沈星风一刻也不敢多待,拔腿就跑。   肖祁寒余光瞥见那一抹逃窜的背影,轻轻冲明阑使了个眼色。   ……   沈星风一口气奔回学堂,把还在床上睡觉的温觉拽了起来。   然后匆匆忙忙的收拾行李。   温觉揉着眼睛,莫名其妙的:“你干嘛?”   沈星风脸色苍白:“我们得走了。”   “走?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星风嘴唇颤抖:“肖祁寒看到我了,我们得离开……快点离开!”   温觉低头骂了个脏字,然后匆匆忙忙的翻身下床,随便塞了几件衣服,两个人便匆忙打开门想要离开。   谁知道一开门,院子里已经是乌泱泱的人。   肖祁寒站在最前面,长身玉立,早已静候多时。   沈星风的眼眶“蹭”的一下红了。   “放……放了我吧,肖祁寒……” 第67章 齿痕   肖祁寒好似没听见沈星风的话,他往前走了两步,眼眉和语气同样温柔:“星风,跟我回家,好不好?”   这一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些日子好似一场梦,云里雾里的辨别不清楚,浑浑噩噩,像是一个骷髅,别人一碰,就散了。   他甚至很少梦到沈星风。   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沈星风坐在沈府门前的那棵大柳树上,用柳条砸他。   那时他刚入沈府当差,沈星风还很小,他叼着柳条儿,冲自己笑:“嗨,小贼,以后你就和小爷我混了。”   午夜梦回,他的心脏被那明朗的笑烫的阵阵抽搐,每一次呼吸,都有看不见的利刃,刺入身体的最深处。   肖祁寒看着眼前活着的沈星风,拥抱他的念头是那么强大,难以克制,他一步步朝沈星风走过去。   “星风……”   一把匕首骤然抵在了沈星风的脖子上,沈星风冷飕飕的看着他:“别过来。”   肖祁寒被逼的停下脚步,呼吸沉沉:“星风,把刀放下。”   沈星风看着他:“让你的人走。”   肖祁寒没有一丝犹豫,挥挥手,满院子的人立刻从学堂的大门散了个干干净净。   肖祁寒声音低沉而又醇磁:“我让他们走了,星风,听话,把刀放下。”   沈星风眼眶通红,修如梅骨的手指轻颤颤抖,他盯着肖祁寒,声音嘶哑:“你也走。”   肖祁寒立在原处,一声不响的盯着他看。   沈星风把刀尖刺入自己细弱的脖颈里,殷红的血珠顺着刀尖一滴滴的落在他的脚边。   肖祁寒大惊,“好!好,我走,你别伤自己!是现在就走。”   他往回退了好几步,见沈星风始终攥着那把匕首,戒备满满的看着他,最终皱眉转身离去。   沈星风缓缓的松开了匕首,他像是一只脱水濒死的鱼,浑身湿漉漉的,整个人虚脱无比。   温觉扶住了他。   “星风……”   沈星风的脑袋一点点的靠在了温觉的肩膀上:“为什么啊,我没杀人没放火,为什么就一点活路都不给我……”   温觉用手帕按住了沈星风冒血的脖子。   他和沈星风并肩坐在台阶上,“他还会来找你的。”   温觉看着沈星风苍白的脸:“你要怎么办?”   沈星风攥紧了每一根手指,咬牙:“我就是死,也绝不和他回去。”   他保护不了自己。   偌大森严的宁渊侯府,压根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他不相信肖祁寒了。   从他用自己去换沉钧的平安的那一刻,他对肖祁寒年少所有青涩,浓烈的欢喜,都消失了。   温觉盯着沈星风的侧颜,道:“你有办法逃出他的掌心吗?”   千方百计才重新找到沈星风,那个男人,又怎么可能轻易的放过他。   沈星风摸了摸脖子上热辣辣的伤口,眼神沉了沉:“总会有办法的。”   左不过,还有死这一条路。   温觉看着沈星风,沉默着拧紧了眉头。   当天夜晚,温觉不知道去了哪里。   沈星风一个人在屋里辗转反侧,他清晰的听见有一双脚步在他的门口停下,然后又逐渐远去。   他披着衣服下了地,推开窗户往外面看——   肖祁寒坐在廊下,正灼灼的看着他,他的脸色尚且平静,但目光闪烁,有着说不出的狂喜。   见到沈星风,他旋即站了起来,急匆匆的解释:“我不进去。”   沈星风把窗户重新关上,落了锁,然后又跑去把门锁好,然后把桌子用肩膀用力的抵到门口,死死的卡住门。   然后他脱了鞋子,爬上床,把匕首抽出来,紧紧的握在手里,蜷缩进了墙角。   他害怕肖祁寒。   这个他年少曾经爱的炽烈的男人,如今带给他的,只有浓浓的恐惧。   沈星风就这样握着刀,一夜未合眼。   翌日清晨,沈星风要去学堂里帮蒋夫子整理书籍。   他推开门的时候,肖祁寒还没有走。   他靠在廊下的柱子上,微微低着脑袋,睡着了。   清晨的露水落在他头顶的金边发冠上,他的呼吸清浅,眉眼都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阴影里。   沈星风秉着呼吸,悄悄的出了屋,蹑手蹑脚的从他面前跑过,然后拔腿往学堂跑。   蒋夫子已经坐在学堂里了。   见沈星风匆匆忙忙的样子,不悦道:“学堂里不得疾行,有辱圣贤。”   沈星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是。”   沈星风把散落的书籍一本本的摞好:“夫子。”   “什么事?”   “我可能要离开了。”   蒋夫子皱眉:“为何?”   沈星风皱眉,不知该如何回答。   蒋夫子抚了抚胡须:“可是和昨晚来的人有关?”   沈星风一惊:“您知道?”   蒋夫子“哼”了声:“那么大的阵仗,恨不得把我这里拆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上了年纪,但还没瞎。”   沈星风低下了脑袋。   蒋夫子皱眉:“你也算是我这学堂里的人,有我在,我不会叫他动你。”   ……   肖祁寒被蒋夫子拿着扫帚赶出了学堂。   “去去去,你又不来念书,你来这里干什么?”   肖祁寒本可直接叫人踏平了这里,把沈星风一根绳子直接掳回侯府去。   要是他再敢伤害自己,再敢跑,就用铁链子拴着,栓到他乖巧听话,再也不敢反抗为止。   可……有意义吗?   肖祁寒不想要一个对他满心抵触的沈星风。   他皱皱眉,对蒋夫子说:“我要是来这里念书呢?”   蒋夫子仰头:“不收!”   肖祁寒脸色一白。   这老头……   “就是不收我,也要有个理由吧。”   蒋夫子掰着手指和肖祁寒算:“你年纪大了,我这学堂都是些娃娃,你怎么和他们一起上学?而且我这学堂,可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随随便便就能进的。”   肖祁寒皱眉:“我不在乎和娃娃一起念书。”   蒋夫子盯着肖祁寒,笑了:“行啊,不过我得考验考验你,若是你通过了考验,我就让你进学堂。”   肖祁寒点头:“夫子尽管出题。”   “我不考你学问。”   星风那小子一见到肖祁寒就和老鼠见猫一样,可见没少在这男人手里吃亏苦头,夫子偏爱星风,心里忍不住要替他教训肖祁寒。   他手指了指院中的一座孔子像:“你去那里跪上两个时辰。”   肖祁寒眉尖微蹙。   “怎么,不愿意?看来你也不是那么想进我的学堂。”   肖祁寒没说话,他对蒋夫子鞠了一躬,转身就往孔子像走去。   那孔子像前是一片鹅卵石地,肖祁寒掀袍,面色平静,没有一丝犹豫的直直的跪了下去。   蒋夫子盯着他跪的笔直的背影,眼神沉了沉,转身进了学堂。   今日讲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朗朗的读书声不停的飞入肖祁寒的耳朵里。   炎炎烈日,从头顶烧灼,他的后背沁出一层汗水,衣衫浸透,喉咙像是烧着一把火,热辣辣的刺痛。   汗水顺着额前滚入睫羽,模糊了视野,肖祁寒打开折扇,轻轻的撑在自己的头顶上,挡住一小片烧灼的阳光。   蒋夫子远远的看了一眼肖祁寒,又看着身边安心抄录诗句的沈星风,忽道:“我让他跪在那里了,可让你解了气?”   沈星风执笔的手略略一僵,头也不抬道:“他要是死了,我才真的是解气。”   蒋夫子一怔。   沈星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忙道:“星风失言。”   蒋夫子摇头:“无妨。我只是有些好奇,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能让你这么恨他。”   沈星风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只是被他欺负的太狠了。”   蒋夫子毕竟活了这么多年,一下子就猜了出来:“他在房中欺负你吗?”   沈星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蒋夫子一巴掌拍在了桌上:“大逆不道!罔顾人伦!”   正在读书的学子们被夫子吓了一跳。   学堂骤然安静下来。   “你们继续读!”   蒋夫子气不打一处来。   在他看来,沈星风弱不禁风,又听话知礼,这种罔顾人伦的龌龊事,定是那肖祁寒强逼着他的。   蒋夫子一怒之下,又让肖祁寒跪了三个时辰。   夜幕渐渐低垂,学堂里的学子们早就已经散去。   沈星风一本本的收拾好他们的书,回头看到漆黑的夜色里,长身跪着的那一抹身影,唇边无声的勾了一抹嘲讽的冷笑来。   “星风。”   蒋夫子领了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走了过来。   “这是上官霖,是我的外甥,我让他跟着你,要是有什么危险,就找他。”   上官霖冲沈星风笑了笑:“我是个捕快。”   上官霖是个急性子,见沈星风慢慢吞吞的收拾书,就有些等不及,上前几步就把桌上的书收拾好,然后拽着沈星风往外面走。   “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告诉你,这里的冬月楼可是地地道道的扬州菜,你可一定要去吃吃看。”   沈星风被拽的有些站不稳身体,皱眉:“你慢点,我腿脚不好。”   上官霖着急:“慢不得!冬月楼这个点正是人多的时候,去晚了就没位置了。”   沈星风可管不了他,依旧是慢慢吞吞的走。   这可急坏了上官霖,在沈星风身边不停的跺着脚,到最后干脆把沈星风提溜到自己的肩膀上,扛着他往冬月楼跑。   肖祁寒闻声回头,就看到沈星风被一个男人抱着。   他的脑袋“嗡”的一声,立刻站了起来,膝盖瞬间剧痛,让他差点摔倒。   再一抬头,哪里还有沈星风和那人的影子。   肖祁寒的眉头皱了皱。   他们刚刚说……是要去冬月楼?   ……   冬月楼。   上官霖叫了两壶上等的女儿红。   他给沈星风斟了满满一杯。   沈星风摇头:“我不能喝酒。”   他体内有剧毒,齐老特意嘱咐过他不能喝酒。   上官霖却不知其中隐情,皱眉:“喂,男人哪能说自己不能的?这点面子都不给?”   沈星风对生死早就已经看淡了,也就不再矫情,伸手端起酒杯,和上官霖一杯杯的对饮起来。   不得不说,上官霖的酒量很差。   一壶女儿红刚喝完,上官霖就倒在桌上说起胡话来。   沈星风扶着他去床上歇息,谁知道上官霖却“哇——”的一声吐了沈星风满衣服的污秽。   沈星风脸色都白了,赶紧把衣服脱了下来。   上官霖又腻腻歪歪的扑过来,沈星风只觉得一痛,定睛一看,靠近脖子的地方居然就这么被上官霖啃出了一个牙印子。   “鸡腿……难吃……”   沈星风气呼呼的把上官霖扔到了床上去:“你奶奶腿!”   他就不该和他喝酒!   屋子里的酒气实在太难闻,沈星风变想出门找小二去换一套衣服。   门一开,肖祁寒就静静的站在外面。   森森的目光骤然落在沈星风脖颈上的那一枚牙齿印上,瞳孔在这一瞬间刺红! 第68章 报复   他如同一只猎豹,终于等来了久等多时的猎物,恶狠狠的冲了上去,一把攥住沈星风的手腕,把他抵在了门板上,眼神血红:“这是什么?”   沈星风低头,嗤笑一声:“吻痕,牙印,你是三岁小孩吗?这个是什么还要我教你?”   肖祁寒呼吸沉沉,恨不得要将沈星风的手腕捏碎。   沈星风不舒服,无声的拧紧了眉头。   肖祁寒瞬间怔住。   他想起一年前,他在那件地牢里找到了沈星风。   那时候的他,手腕被匕首刺穿,汨汨的血液浸透他的衣服。   肖祁寒如梦方醒,一点点的松开了沈星风的手腕,声音颤抖:“我弄疼了你了吗?”   沈星风垂下眼眸:“习惯了。”   肖祁寒的视线看向屋内,那叫上官霖的男人正四仰八叉的睡在床上,他的眼底再一次因为那个齿痕燃起压不住的怒火。   “你和他……”   沈星风拉了拉衣服,直接打断了他:“做了。”   肖祁寒脸色一白,“不可能,你不是这种人。”   沈星风像是听见了笑话,笑了两声出来。   “肖祁寒,你不要说的你像很了解我,就算你了解,那也是过去的沈星风。”   沈星风盯着他:“你以为我和温觉是靠什么一路南下来了这扬州的?靠什么填饱肚子?靠什么来做我的药钱?”   肖祁寒的瞳孔一点点的放大。   沈星风只觉得更可笑。   “怎么,你觉得我脏?”他往前走了两部,伸手摸了摸肖祁寒的脸:“我一早就脏了,在训刑司的时候,是你找人凌辱了我。”   沈星风眼神沁寒:“你在这里装什么呢?把我变成这样的不是你肖祁寒吗?”   肖祁寒摇摇头,眼神凌乱:“不,不是的,其实那时候只有我……”   他下意识的去抓沈星风的手,沈星风却骤然往后退了好几步,笑着望着他:“我和上官霖做了,不止是上官霖,我还和一堆数不清的人做过。”   肖祁寒的眼底全是密密麻麻的红血丝,手指一根根的收紧,手里的折扇终于“吧嗒”被生生的折成了两断!   沈星风看着他:“所以你是要杀了我,还是打算把我捆回去,关在你的宁渊侯府还是,干脆直接弄残我?”   肖祁寒脸色阴沉,一步步的走到沈星风的面前。   沈星风眼神颤了两下。   他不怕死,但他害怕死前无尽的折磨和数不清的痛楚。   他是真的怕极了。   肖祁寒的目光又热又冷,逼的他心脏加速狂跳,他正快不能呼吸的时候,肖祁寒忽然伸手轻轻的将他拉入了怀里。   他居然被肖祁寒就这么抱住了。   肖祁寒的手指轻轻的抚弄他的碎发,像是安慰和哄弄,他的声音颤抖,极力压制出温柔:“没事,没事,都是我不好,是我没保护好你……”   肖祁寒声音愈加低沉沙哑:“我给你钱,让你和温觉买一处大宅子,你要是喜欢扬州,就住在这里……”   他的嗓音颤抖,咬紧了牙齿,恨不得要把空气都给咬碎:“别再做那种事情了,你会受伤的……”   肖祁寒没在外面找过小倌,可他在朝堂这些年,免不了逢场作戏,和其他大臣们,出入风月场所谈事情。   他见过那些小倌是怎么被折腾的只剩下一口气,毫无尊严的讨好和卖弄,去换几两银子。   所以那一年他在盛怒之下,才会下了命令,要把沈星风卖去青竹馆。   他要沈星风也尝尝那种滋味。   可刚下了那个命令,他就后悔了。   心疼了。   暗中叮嘱青竹馆,要好生待他,不准任何人逼沈星风。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若一方存了玩弄的心思,另外一方或死或伤都有可能。   他有时都会控制不住伤了沈星风,更不要说其他人……   肖祁寒的心脏阵阵痉挛,他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又难受又愤怒又心疼的慌。   他生气有人染指了他最宝贝的人。   他恨不得把那群畜生找出来碎尸万段。   可是……   他没资格责怪沈星风。   他总要活下去的,总要讨口饭吃。   沈星风没有错。   错的是他,是他肖祁寒无能,平白叫沈星风受了那么多苦。   肖祁寒深吸了一口气,掏了个银袋出来。   沈星风摇头:“我不要你的钱。”   肖祁寒:“那你想要什么?”   沈星风盯着他:“我要你离我远一点。肖祁寒,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沈星风了,我和很多人睡过,你……”   肖祁寒脸色苍白,他压下眼底的痛意,艰难的笑了笑,“你一直都是沈星风……那种事,我不在意的。”   沈星风冷笑:“是吗?”   肖祁寒拧紧了眉头:“我承认我很愤怒,我会吃醋,但是……”   肖祁寒哽咽了一下,然后伸手重新把沈星风抱在了怀里:“都过去了。”   沈星风又一次推开了他。   “离我远点,肖祁寒。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好像我应该跪下来对你的宽容大度感恩戴德,痛哭流涕一样。”   肖祁寒的脸色一片沉寂。   沈星风微微抬起下巴:“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要是敢拦着我,我就死给你看。”   肖祁寒瞳孔骤然收紧,脖颈上被逼出一排的青筋。   沈星风见他的表情,忽然笑了。   他走到肖祁寒的面前,“怎么,看不下了?看不下去你就直接杀了我。”   肖祁寒微微低下脑袋,声音嘶哑:“我永远都不会杀你。”   失而复得,他已是万般珍惜都来不及,怎么会杀他……   不可能,不可能的。   沈星风眼神更冷:“是吗?那你可要小心点,将来若我有能力,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他一字一句的念完最后几个字。   肖祁寒的肩膀轻轻的颤抖了一下,他一点点的抬头,注视着沈星风那漆黑的裹挟着浓浓恨意的瞳孔。   心脏处像是被破开了一个洞,呼呼的往里面倒灌夹着冰棱的寒风骤雨。   他居然已经这么恨自己了。   肖祁寒苍白的笑了笑,“好啊,再等我一段时间,等我……把事情做完,我保证,我给你这个机会。”   沈星风好似不愿再和他纠缠下去,他转身,直接进了屋,走到一半,他又把自己和上官霖的衣服扔到肖祁寒的身上。   “肖侯爷,麻烦帮我和上官霖准备两身干净的衣服,待会儿我和他要穿的。”   说完也不去看肖祁寒的表情,直接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明阑不知道从那里,走了出来。   见肖祁寒面色苍白,眉头紧皱的样子,他压低了声音:“主子,要不要直接捆……”   肖祁寒还没回声,屋内忽然传来了一声闷哼和撞击声。   肖祁寒眼眶一红,下意识的走到门口,伸手要推门——   可他到底是没有把门推开。   他呆站在门口许久许久,然后才回头对明阑道:“去准备衣服。”   明阑皱眉,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肖祁寒深深的望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眼眶红的更加厉害。   屋内。   沈星风手脚并用,终于把上官霖从唯一的床上给推了下去。   他用一张被子把上官霖盖住,然后自考回了床,裹紧另外一床被子,舒舒服服的睡觉。   夜半十分,上官霖被冻醒了。   他连着打了两个喷嚏,然后哆哆嗦嗦的走到床边,要往沈星风的被子里钻。   沈星风睡的迷迷糊糊的,不高兴的看着他:“你干嘛?”   “我还想问你在干嘛!”上官霖直哆嗦:“大冷天的,你居然让我睡在地上,沈星风啊沈星风,你良心不会痛的吗?”   沈星风揉揉眼睛,满脸的无辜:“我不是给你一张被子了吗?”   “你还好意思说!如果只用被子就可以的话,还要床这种东西干什么!?”   上官霖牙齿都在发颤,说完就往沈星风的被子里钻:“快点让我进去!我要冻死了!”   沈星风哪比得过一个捕快的力气,上官霖轻而易举的就这么钻了进去,抱着被子一裹,沈星风顿时就露在了外面。   沈星风:“上官霖!你不是有被子吗?”   “不要,好冷的,你这床比较暖和。”   “还给我!”   两个人在床上为了一床被子抢来抢去,最终还是沈星风落败,他咬牙,跳下床,把那条冷冰冰的被子抱到床上去,这才安静睡下。   屋外,肖祁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里面没声音了。   是……结束了吗?   他有无数次想要冲进去,把沈星风带走,或者杀了那个碰了他的男人,可是……他不敢。   他了解沈星风。   他不开玩笑的时候,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肖祁寒默默的站在门口,眼眶腥红。   明阑拿着衣服走了过来。   肖祁寒伸手,把其中一件蓝色的拿在手里,细细摩挲。   明阑见不得肖祁寒这么憋屈,肖祁寒是什么人,要什么没有,却要看着沈星风和另外一个男人……   “主,您何必这样?其实用一套链子栓着,他伤不到自己的。”   肖祁寒笑了笑:“栓不住他的,他可是沈星风啊。”   “您要纵着他到什么时候?”   明阑叹息。   肖祁寒眼神沉了沉,没再说话。   天明时分,关了一晚上的房间门终于被人打开了。   沈星风衣衫不整的从里面走了出来,脖子上的那个齿痕依旧是触目惊心。   他朝肖祁寒笑了笑:“好听吗?”   肖祁寒呼吸沉沉,声音哑的不行,有些委屈和难受:“你一定要这么报复我是吗?” 第69章 别赌气   沈星风笑了笑:“怎么,很难受吗?”   肖祁寒盯着他,“如果你真的想我死,用不了多久,你就有机会了,星风,别为了报复我去伤害自己。”   沈星风脸上的笑容冷了下去,他走到肖祁寒的面前,扬起脖子,似乎是故意要将那个牙印露给肖祁寒看。   肖祁寒的眉头果不其然的紧了紧,他伸手,眼底血红,下意识的想要把那个痕迹从他的身上抹去。   沈星风握住了肖祁寒的手腕,眼神冷寒:“别自作多情了,我只是觉得温觉说的很有道理,和人上床这种事情怎么会是伤害自己呢?又能爽到,又能拿钱,我真的不知道有多快活。”   肖祁寒的胸口重重的起伏了两三下。   沈星风松开了他,拿起他手上的衣服,回了屋,然后叫醒呼呼大睡的上官霖。   上官霖揉着眼睛:“什么时辰呢?”   沈星风把衣服丢给他:“再不起床,你这个捕快就不用当差了。”   上官霖笑笑:“今日我值休,不用去衙门。这衣服哪来的?”   “你昨天衣服喝酒弄脏了,我帮你买的。”   上官霖盯着手里明显制作粗糙的衣衫,再看沈星风那件华丽精致的华服,撇撇嘴:“小星风,你还能再偏心一点吗?你给我买的衣服,乞丐都不愿意穿。”   沈星风面无表情:“不愿意穿那你就光着走出去,反正我是没有意见的。”   上官霖张了张嘴,他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真不知道夫子找他来保护沈星风有什么用,沈星风这种牙尖嘴利,又不肯吃亏的性子,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好不好?   上官霖一肚子憋屈的把衣服套上了。   沈星风看着他,忽然把他拉到了一边。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上官霖见他神神秘秘的,心头一跳:“什么?”   “外面有个男人想杀你。”   上官霖先是一愣,旋即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什么人?我得罪他了吗?”   沈星风一脸无辜:“没有,他就是个心狠手辣的畜生,畜生杀人还需要讲原因的吗?”   上官霖不服气:“还有王法吗?老子可是捕快!捕快!”   沈星风心里觉得挺对不起的上官霖的,但这点愧疚并不妨碍他继续往上官霖身上推黑锅:“你连个九品芝麻官都没摸上,就算真的是朝廷命官,门外那位,宁渊候,正一品爵位,想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上官霖哑巴了,好半天才磕磕绊绊反问:“那……那你呢?”   沈星风耸耸肩:“我也是呐,所以夫子这不是派你来保护我了吗?”   上官霖彻底傻眼了:“夫子和我什么深仇大恨,居然要害我!”   他的声音有些大,沈星风赶紧拉住他,示意他小点声。   “总之待会儿出去,你什么话也不要说,一切看我的眼神行事。”   小命不保,上官霖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赶紧点了点头。   一番收拾后,两个人出了房间。   上官霖前脚刚出房,果不奇然就察觉到一道阴鸷充满了杀意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   偷偷一看,肖祁寒的表情冷寒的似乎要吃人。   沈星风果然诚不欺他!   上官霖心里“呜”了一声,赶紧缩到沈星风面前,悄声问:“咱们……咱们现在要干嘛?”   沈星风面色平静:“吃饭去。”   上官霖拼命用眼神示意身后两米处跟着的某条尾巴。   “他……他怎么办?”   沈星风笑:“不管。”   扬州虽然是个好地方,但是沈星风来这里,一直都没怎么出去玩过。   不为别的,一来他身体不好,二来,他不能糟蹋温觉的银子,那是他卖身换来的辛苦钱。   沈星风拽着上官霖奔去了稻香楼。   这里日日都有人唱戏,沈星风不喜欢看戏,但今日他头脑发热,心里有股火熊熊燃烧,好像不找点事情来做,那股火迟早会把自己烧的灰飞烟灭。   台上唱戏的是稻香楼的头牌——逐风。   沈星风拉着上官霖挑了个上等座,叫了瓜子和各种点心。   上官霖脸色不太好:“小星风,我的俸禄一个月只有二两银子,你可悠着点!”   沈星风冷笑:“怕什么,看你的戏。”   上官霖和沈星风都不是爱看戏的人,周遭闹哄哄的二人都只觉得吵闹。   逐风唱完了一出戏,沈星风便站了起来,“我赏逐风公子黄金百两!”   上官霖吓得脸色苍白,拼命去拽沈星风:“你干嘛?你疯了吧?我们哪有黄金百两啊?”   沈星风:“我说有就有。”   说完他也不和上官霖解释,转头对台上的戏老板笑笑:“黄金百两,请逐风公子陪我吃杯酒。”   那逐风虽是戏班子的头牌,但这么大额的赏钱也是不多见的。   当场就从台子上走了下来,亲自为沈星风斟酒,修长莹白的手指端着酒杯,端到沈星风的唇边,喂着沈星风喝下。   沈星风笑:“逐风公子这一杯酒,就是黄金千两也值了。”   逐风福礼:“多谢大人抬爱。”   上官霖在一旁都快晕过去了。   黄金百两啊!这真的是把他骨头砸碎,他也拿不出这么多的钱。   沈星风吃完酒,起身就要走人了。   上官霖更是傻眼:“谁付钱?”   沈星风皱眉:“你着什么急,自然有人付钱。”   上官霖一愣,回头一看,果然就见肖祁寒正和那戏班老板低头说什么,还把自己腰间的一块玉佩摘下递了过去,想来,算是一件抵押物。   上官霖惊的说不上话来。   肖祁寒是侯爷,江湖传言,他城府极深,弄权朝野,前太子和先帝的死都和他有着脱不了的关系,此人阴狠至极,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怎么会在这里给沈星风掏腰包?   沈星风见他眼睛发直,“啧”了一声:“再看,你眼珠子就没了。”   上官霖一个激灵。   忙的把视线收了回来。   沈星风又带着上官霖去了隔壁的醉人馆,看姑娘们跳舞,大半日,把整个扬州城玩过的没玩过的全都逛了一个遍。   终于,在沈星风准备带着上官霖去隔壁赌场玩的时候,憋了一天火的肖祁寒终于忍无可忍,直接上前把沈星风给拎走了。   上官霖急的舌头打结,指着肖祁寒:“你你你……光天化日之下,你岂敢……”   肖祁寒冷冷的看着上官霖。   上官霖瞬间蔫了,咽了咽口水,没了声音。   沈星风安安静静的趴在肖祁寒的肩膀上,无声的勾了一抹冷笑出来。   肖祁寒带着沈星风回了自己在扬州的宅子。   他阔步进了屋,把沈星风扔在了床上。   沈星风刚爬起来,肖祁寒却压下了身体,沈星风手腕受过重伤,肖祁寒不敢伤着他,只按住了他的胳膊。   沈星风眼神冷寒:“放开我。”   肖祁寒眼尾染的通红,牙齿咬紧,压着怒火,恶狠狠的喘着气:“你知道我今天……有多憋屈吗?我也是有底线的,沈星风。”   看着他和那个男人一路玩笑,看着别的男人喂他喝酒,看着妩媚的姑娘与他调情,他恨不得能杀人!   肖祁寒声音嘶哑:“你要怎么样才能停手?啊?要是真的恨我,就直接捅我两刀出气,别……别这么折磨我。”   沈星风盯着肖祁寒:“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   肖祁寒看着沈星风,没说话。   沈星风咬咬牙,一个翻身,骑到了肖祁寒的身上,他拔下肖祁寒头上的玉簪,用顶端尖锐的那一头狠狠的往肖祁寒心脏的地方戳下去——   果断而又决绝,他是真的没一点犹豫。   他想让自己死。   肖祁寒握住了沈星风的手,玉簪在他胸口的一寸处停了下来,虽然没有没入进去,但心口缺像是结结实实的被戳了一刀似的,疼的肖祁寒有些不能呼吸。   喉结颤抖,他眼神腥红的看着沈星风。   “你用你的念珠给我求了平安福……星风,你怎么舍得叫我死……”   沈星风冷笑:“愚蠢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做第二遍,肖祁寒,你不配,知道吗?”   肖祁寒深吸了一口气,他拽着沈星风的胳膊,一个翻身,重新把他压在身下。   而后大掌扯开沈星风的衣服,俯头在他胸口撕咬。   他要疯了,沈星风逼的他好似没有了退路,这种煎熬让他一刻都不能再忍受。   沈星风没有反抗,反抗是没有用的,伤敌一百,自损八千。   他只是咬着嘴唇,感觉到胃部的抽搐和疼痛,脸色越来越白。   肖祁寒在沈星风的额头摸到了满手的冷汗。   他一愣,整个人停下,忙的去看沈星风。   沈星风死死的咬着嘴唇,鬓角的碎发已经全被冷寒浸透了。面色苍白,身体也凉了一大半。   肖祁寒慌慌张张的抱起沈星风:“星风,星风?!”   他曾经看着沈星风在自己的怀里一点点的冷下去,那种眼看着他生命在流逝却束手无策的痛苦成了他终生难以抹去的梦魇。   他不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肖祁寒声音发颤:“你怎么了?……星风,乖,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   沈星风下唇被咬出一片染血的青色。   肖祁寒眼窝一热,险些要哭出来:“别和我赌气啊……星风,求你了,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   沈星风沉沉的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他。 第70章 温觉疯了   不管肖祁寒在床边怎么低声下气的哄,沈星风始终都是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肖祁寒这边刚擦完,那边马上又冒了一层出来。   肖祁寒早就叫人去请大夫了。   那五十多岁的大夫按着沈星风的脉搏,也诊不出个毛病,在肖祁寒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战战兢兢,只说先开点药调理调理。   肖祁寒咬牙切齿,脸阴的比谁都厉害:“你看不到他在疼吗?本候难道不知道调养吗?别叫他疼成这样!”   那大夫也很无辜,这床上的公子哥儿那实在是不配合啊,问什么都不说话,他连毛病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对症下/药?   沈星风满身都是冷汗,肩膀不停的颤抖,他起先还是故意和肖祁寒犟,死咬着不肯说自己哪疼,可到了此刻,那是真的疼的说不上话,气都喘不过来了。   肖祁寒把沈星风抱在怀里,让明阑去扬州城抓最好的大夫过来。   那大夫来的匆忙,一番检查后,道:“许是胃疼,我这就开一贴药喝下去看看。”   药很快被熬好,肖祁寒捏着沈星风的下巴,把药一点点的喂进去。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沈星风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身体也不抖了。   肖祁寒暗自后悔。   沈星风经常挨饿,胃在训刑司那会儿就饿出了毛病,以前他都是在侯府命厨子好生照看沈星风的饮食,今日沈星风拉着上官霖又是喝酒又是吃辣饼,他居然就这么由着他胡来了。   肖祁寒伸手,轻轻的理了理沈星风鬓角的碎发。   沈星风呼吸平稳,终于不闹腾了。   肖祁寒松口气,压低了声音对那大夫说:“再去开几幅药来,这几日,你就住在这里,好生照顾他,银子少不了你的。”   大夫跪下磕了几个头,又爬起来,犹犹豫豫:“我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肖祁寒皱眉:“有话直说。”   大夫点点头:“不知这位公子过去可是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肖祁寒一愣:“怎么说?”   大夫道:“这位公子有中毒的迹象。”   肖祁寒瞳孔骤然放大:“中毒?”   大夫点头:“是的。”   肖祁寒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声音发抖:“严重吗?可有性命之虞?明阑,去查,他最近都接触了些什么人……”   大夫打断了肖祁寒的话:“侯爷,据我看来,公子的毒已经中了很久了,至少有两年左右。”   肖祁寒心脏一拎。   两年?   那不是还在他宁渊侯府的时候?   有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给沈星风下毒?   肖祁寒脑子一片乱,又担心沈星风,强撑着冷静下来:“这毒严重吗?能不能解?”   大夫摇头:“以公子的脉象来看,此毒极其阴险,已经浸入公子骨骸中,要想解清,怕是难啊。”   “不解会怎么样?”   大夫一愣,旋即低头道:“怕是时日不多。”   肖祁寒的肩膀剧烈的晃了一下,他无声的把怀里的人抱的更紧,就好像害怕他会突然消失那样,紧紧的一下也不肯放手。   良久之后,肖祁寒道:“本候听过,关云长曾刮骨疗毒,此法……”   大夫摇头:“此法过于凶险,且不说公子能不能受得住疼痛,就是公子满身骨骸浸毒,难不成要把全身都划开来刮骨吗?”   肖祁寒脸色煞白。   他低头看着沈星风,眼眶通红:“他还这么小,他不能死……”   他给沈星风铺了一条阳关路,他还没走呢,他怎么能死?   这一年多行尸走肉般的日子,肖祁寒真的不想再来过了。   大夫皱眉,“我先开几副解毒的药帮着调理调理吧。”   肖祁寒点头,沉声:“有劳。明阑,送大夫出去。”   明阑很快回来复命:“主,已经把大夫安置在东院了。”   肖祁寒目光沉沉的落在沈星风的脸上,手指温柔的摩挲着沈星风的手腕。   那里有着一道丑陋狰狞的伤疤。   横断了沈星风的整条手腕。   肖祁寒心脏收紧,终于抬头对明阑道:“派人去接齐老,尽快。”   星风的身体一直都是他在照顾,如果星风是在他侯府时期中的毒,齐老不可能察觉不到。   肖祁寒越想越觉得古怪,只命令明阑快马加鞭赶回去把齐老接过来。   他本可以带星风直接回京的,只是想来星风不会愿意,况且他的身体,也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外间的小厨房,灶上正“咕嘟咕嘟”的煮着乌鸡。   肖祁寒去看了一眼,吩咐下人把乌鸡炖的软嫩一些。   沈星风醒的时候,肖祁寒就坐在桌前,正给乌鸡剔骨,房间里满是肆意飘散的肉香。   沈星风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外面的天都黑了,也不知道他睡了多久。   肖祁寒回头,见他醒,忙的走过去:“还疼吗?”   沈星风挥开他的手:“我要回去了。”   肖祁寒拽着他的手臂:“先吃点东西,不然你的胃还是会疼。”   沈星风冷声:“和你没关系。”   他闷着脑袋要走,肖祁寒终于忍无可忍,把人直接拉了回来,声音又气又急:“你闹够了没有?”   “行,我知道你不愿意原谅我,你在报复我,可是你沈星风,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蠢了?用你自己的身体来惩罚我?”   沈星风低着脑袋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看向肖祁寒。   他冲着肖祁寒冷笑:“你以为我愿意这样?要不是你,我现在还和温觉好好的待在书房过我自己的日子。”   肖祁寒愣住了。   沈星风推了推肖祁寒,苍白的笑了笑:“我也想换种方式来报复你,可是我没钱没势没本事,动不了你分毫,也伤不到你一根手指头!”   沈星风笑了两声出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你对我还仅有的那几分怜悯和旧情。所以你明白了吗?你要是再靠近我,像今天的事情还会发生无数遍,反正我一条贱命,死了就死了。”   肖祁寒心窝处像是被人捅开了一个洞,他紧紧的盯着沈星风,然后松开拽着他的手:“你中毒了,因为什么?”   沈星风好似有些讥讽:“因为我傻。”   “别给我开玩笑!”肖祁寒怒了:“这毒有多严重你不知道吗?你会死!”   沈星风愣了一会儿,一点点的低下了脑袋:“我知道啊,可谁让我蠢呢,蠢一次不够,还要第二次第三次……不怨谁,自己犯蠢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肖祁寒听不明白沈星风的话。   他满脑子都只想弄清楚沈星风中毒的事,然后想办法帮他解毒。   “先吃饭,我已经派人去接齐老了,你中毒的事情等齐老到了再……”   沈星风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这个毒无药可解,别白费功夫了,不然齐老怎么可能会不帮我。”   肖祁寒眼眶泛红:“我一定会想办法,先吃饭好吗?你很喜欢乌鸡,我让人炖了好些时辰呢,我都帮你剔了骨……”   沈星风目光静静的看着肖祁寒,一动也不动。   肖祁寒端了碗,喂到沈星风的嘴边,声音温柔,带着一丝祈求:“就吃一块好不好?”   沈星风依旧是定盯着他。   肖祁寒心脏像是被人攥死了,好半天他才放下碗,眼里暗沉:“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去打扰你。”   沈星风听完转头就往外面走。   “星风。”肖祁寒叫住他。   沈星风背对他停了下来。   肖祁寒把自己的钱袋塞到他的手里:“拿着。”   沈星风不想收,肖祁寒却很坚决:“你如果不想让我暗中去找你,就乖乖拿着,不然我怎么放心?”   沈星风这次没再拒绝,他握着那钱袋,快步出了宅子。   门口一堆乞丐正凑在一起吃馒头。   沈星风把钱袋直接抛给了他们,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肖祁寒一个人默默的坐在桌前,面前的乌鸡已经渐渐冷却。   明阑从屋外走了进来:“主,已经叫人去接齐老了。”   肖祁寒点点头:“知道了。”   沈星风又回到了学堂。   从那日后,肖祁寒果然没有再来打扰,沈星风倒也平静的过了小半月。   只是他总觉得有双眼睛盯着自己,闲暇之余总是格外不自在。   沈星风甚至假装割破了自己的手,来试探肖祁寒会不会突然窜出来。   等他确定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后,沈星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除去温觉不见了,他的生活和往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温觉再出现,已经是这一年的秋末。   他是在半夜回来的。   身上的衣服单薄破旧,可以说是衣不蔽体,整个人比几个月消瘦了一大圈,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伤,细弱的脚踝上拴着一根断裂的锁链,整个人披头散发,他坐在廊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沈星风一下子就从睡梦里惊醒了,跑出去一看,整个人都吓傻了。   “温觉?温觉?!”   沈星风刚碰到温觉的肩膀,温觉就慌张的抱住了自己。   “我不敢了……不敢了……”   沈星风急急的掰起他的脑袋:“温觉,你怎么了?你看看我?我是沈星风。”   温觉死死的抱住自己的脑袋,脚踝上的锁链被风吹的哗啦哗啦响。   沈星风把温觉拽进了屋子里,温觉立刻要往桌子底下钻。   不管沈星风怎么拉他,他都不愿意出来。   沈星风没办法,最后只能抱了一床被子,给温觉盖上。   温觉迷迷糊糊的睡着。   第二天,沈星风便匆匆去找大夫来给温觉看病。   一连三五个大夫,都说是疯病,没得治,摆摆手就走了。   沈星风忙前忙后,温觉一点好转都没有,自己还发了高热。 第71章 随你处理   即便高热让沈星风浑身不适,他也没办法丢下温觉不管。   温觉始终不愿意把他腿上的链子摘下来。   那铁链生了锈,温觉细弱的脚踝被磨出一圈圈的水泡,化了脓,看到叫人触目惊心。   沈星风有一天晚上把那链子摘了下来,第二天一早,温觉发现脚上的东西不见了,就开始大哭。   沈星风只能又给他套上。   来来回回反复折腾了几回,沈星风的身体就有些吃不消了。   他给温觉抓了药,哄着温觉喝下去,前脚刚把温觉扶上床,后脚就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肖祁寒得知消息急匆匆的赶过去,沈星风那会儿已经被明阑抱上了床。   狭窄的一张床上,疯了一个,病了一个。   肖祁寒咬咬牙:“我不管你,不管你,你们两个死了都没人知道。”   他把沈星风打横抱在怀里,回头又看了一眼温觉:“找个大夫给他看看,还有去查查他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疯就疯了。   肖祁寒抱着沈星风去了隔壁房间,跟着一起来的大夫忙的上前给沈星风把脉。   “只是着了风寒,开几副药,喝下去退了热就好了。”   大夫熬好了药,沈星风却一点也不配合。   高热让他既觉得寒冷,又觉得燥热。   脸颊贴在肖祁寒冰冷的衣服上,身体发抖,手脚却不安分的要往身上盖着的被子外面伸。   牙齿咬得紧紧的,那药肖祁寒怎么也喂不进去。   肖祁寒用手帕把沈星风吐出来的药擦干净,叹气,“不喝药你是想烧死自己吗?”   不想他跟着,那就好好照顾自己啊。   弄成这样,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肖祁寒让屋子伺候的人都离开了。   自己轻轻的含了一口药,然后用嘴喂给沈星风一点点的喝下。   沈星风畏苦,眉头皱的死紧,很不舒服的哼唧了一下。   肖祁寒眉眼温和:“乖,还差一点点了。”   喝完药,肖祁寒又给沈星风喂糖水,沈星风明显不再抵触,迷迷糊糊的混沌中,像是只刚出生不久的奶猫,主动蹭了蹭肖祁寒的唇瓣。   肖祁寒楞住,心头重重的撞了两下。   沈星风的高热退的很艰难。   肖祁寒坐在床头,紧紧的拥着他,手指抚着他伤痕累累的手腕。   “我不该拿你去换沉钧。”他声音沉沉,在沈星风耳边道:“他……怎么有你重要。”   黎明时分,沈星风的高烧终于退了。   他满身的冷汗,衣服都被浸透了,肖祁寒不敢给他换衣服,只能给他擦干了身体,他吻了吻怀里的人,然后才把他打横抱起来,轻轻的放回到了原来的房间里,恋恋不舍的在他的唇边落下一个浅吻。   然后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明阑正在院外等着。   见到肖祁寒出来,立刻起身,“主子,齐老下个月初就能到了。”   “知道了。”   “还有温觉……”   肖祁寒眉头一皱,“如何?”   “没查出任何东西。”明阑一字一句的回:“他父母是商人,因为经商失败,欠了一笔钱,就把温觉卖去了青竹馆当男倌,后来因为他得罪了客人,破了相,再加上年纪大了,没了价值,就被青竹馆打发了出来。”   肖祁寒:“什么客人?”   明阑:“就一个姓杨的富商,没什么奇怪的。”   “他在扬州的行迹呢?”   “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星风公子在一起的,就是前段时间他突然离开了学堂,再回来就变成这样了。”明阑低下脑袋:“是属下无能,没查到他去了哪里。只是,听扬州城里的人说,温觉日日都去街上拉客,会不会是哪里客人在床上没控制好,才……”   “温觉不是一般人,他既然从小在青竹馆长大,那些风月之事的玩法儿怎么可能把他逼疯?”   肖祁寒皱眉,“继续查。就是查不到,才更有问题。”   他不能让一个有危险的人留在沈星风的身边。   ……   沈星风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温觉坐在地上,手里抓着一个蚂蚱玩。   那蚂蚱的一只腿都被温觉扯了下来,奄奄一息。   沈星风皱眉:“温觉,你怎么能把他的腿给拧下来?”   温觉抬头,“嘿嘿”的笑:“你不听话,我要打断你的腿。”   沈星风一愣。   温觉抓着那蚂蚱,嘴里叽里咕噜:“打断你的腿,打断你的腿……”   沈星风走过去,在他的面前蹲下,按着温觉的肩膀,把他转向自己:“温觉,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温觉面色木然,扯着那个蚂蚱,“活该,你活该。”   沈星风见他完全糊涂,问不出什么来,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扬州城郊外有个丁大夫,据说医术高明,华佗在世。   沈星风一心想救好温觉,把浑身翻了个底朝天,凑了二两银钱带着温觉去找他。   那丁大夫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躺在竹椅子上晒太阳,瞥了一眼沈星风,不耐烦:“不医不医,我早就不当大夫了,你另请高人吧。”   沈星风跪下求他;“医者仁心,丁大夫,请您救救我朋友。”   丁大夫不耐烦:“你是聋了吗?我说了不医就是不医,再不走,我让人轰你出去了。”   沈星风咬牙,“丁大夫……”   丁大夫扫了一眼沈星风,再看看沈星风手里的几颗碎银子。   故意为难他:“要我帮他治也行,你拿一百两银子,我就给他看。”   沈星风脸色苍白。   一百两。   该死,他怎么就把肖祁寒给他的钱扔了呢。   那可不止一百两啊。   拿不出银子,沈星风带着温觉无功而返。   他坐在廊下,看着温觉在院子里追一只蜻蜓,眉头越拧越紧。   去哪里找一百两?   夜幕低垂,沈星风跑出了学堂,去找那群乞丐。   “我上次扔给你们一个钱袋……“   那群乞丐蹲在地上,个个都装糊涂:“什么钱袋,我不知道。”   他回头问同伴:“哎,你们有见到过什么钱袋吗?”   乞丐都“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沈星风也做过乞丐,自然明白这些生活落魄,上顿没下顿的人对金钱看的是多重,一颗铜板都能打的你死我活,又怎么会把银子拿出来。   沈星风皱皱眉。   回头,凝望了一眼夕阳中安安静静伫立着的肖宅。   没有犹豫多久,他抬脚匆匆往大门走。   他自己就是饿死也没有关系,但是温觉不行。   温觉拿命救过他,在温觉的命前,他沈星风是没资格说尊严的。   肖府的看守不认识沈星风。   “去去去,哪里来的?干什么?”   沈星风被赶到了一边,道:“我找肖祁寒。”   那人瞪着沈星风,“侯爷的名字也是你能随便说的?”   沈星风吸了一口气:“这位大爷,小人找侯爷有事,麻烦您进去通报一声。”   “侯爷岂是你这种人随随便便就能见的,你知不知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明阑便跳了出来。   “沈公子,请吧,侯爷在里面。”   那看守的脸瞬间就绿了。   正哆哆嗦嗦的要给沈星风赔罪,沈星风却已经抬脚直接跨进了宅子。   明阑看了一眼那看守,道:“你自己走人吧,别叫侯爷来发落你。”   那看守跪在了地上,死也想死个明白:“明侍卫,那小公子是什么人啊?”   明阑叹气:“那是侯爷的命。”   ……   明阑在前殿追上沈星风。   沈星风回头看着他:“我晚上睡觉的时候,你也会盯着我吗?”   明阑低头:“晚上属下会在屋顶上,没有唐突公子,请公子放心。”   沈星风冷笑:“你们还真的是够变态的。”   明阑不亢不卑:“侯爷也只是担心公子的安全。”   沈星风今日来这里有求于肖祁寒,不打算在这件事上撕扯。   明阑带着沈星风去了书房。   “侯爷,星风公子来了。”   几乎是瞬间,书房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拉了开来。   肖祁寒慌慌张张,一把将沈星风拉了进去,“你怎么过来了?外面冷不冷?”   沈星风低下脑袋:“我找你有事。”   明阑替两个人关上了门。   肖祁寒拉着沈星风让他坐下,转身端了辆碟子糕点放在他面前。   “这个很甜,你尝尝看喜欢不喜欢?你要喝点什么?我叫人端牛乳茶来给你好不好?”   沈星风摇头:“不用了。我不饿。”   肖祁寒一顿,然后强撑着笑容,拿起一颗桂花糖糕递给他:“点心而已,吃一块吧。”   沈星风站了起来:“我可不可以直接说我来找你的目的?”   肖祁寒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失落的把那块点心放回了碟子里,这才道:“可以。”   “我想医好温觉。但是要一百两。”   肖祁寒眉间轻轻的皱了皱。   沈星风冷冷的看着肖祁寒,“我没有东西和你换这笔钱,以后估计也还不起,如果你愿意,今晚我随你怎么处理。”   肖祁寒愣住了。   沈星风伸手,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肖祁寒按住了他的手,心窝子酸疼酸疼的。   沈星风来找自己,原来不是为了请他帮忙,而是……只把这当一场交易。   肖祁寒的眼眶微微泛红:“如果我不答应,你是不是会去找其他男人?”   沈星风点头:“是。”   肖祁寒的眼睛更红了。   沈星风道:“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就当是我自作多情。”   肖祁寒轻轻摇头:“我……没有不愿意。”   沈星风又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肖祁寒拉住了他的胳膊,声音嘶哑:“不用,你不用做这个……一百两,一千两,我都可以给你。”   沈星风面色为难:“我没有其他能和你交换的东西出了。”   “你什么都不用给我,只是我有个要求。”   “什么?”   肖祁寒一点点的给他整理好衣服:“不准再躲着我。” 第72章 蛊毒   沈星风冷冷的看着肖祁寒:“我恨不得你去死,若我有能力,早就对你下手了,即便是这样,你也要留我在身边是吗?”   肖祁寒点头:“是。”   沈星风冷笑:“有意义吗?一个永远都不会再对你动情的人,留着人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肖祁寒伸手轻轻的抚了抚沈星风的脸,眼神沉沉:“有没有意义,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要做的,就是想好要不要用这个去换温觉的平安。”   沈星风深吸了一口气,伸手,“一百两。”   “我和你一起去。”   沈星风眉头瞬间拧紧。   肖祁寒转身去还衣服,“什么样的大夫看个病要百两,我担心你被骗了。”   那丁大夫看到沈星风带着钱来,满脸阴沉。   那一百两他不过是随口说说,想要叫沈星风知难而退的。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真的把钱给带了来。   丁大夫当下只觉得麻烦。   沈星风把一百两往丁大夫的面前一推,低下脑袋:“您要的钱我已经带过来了,一分都不少,还请丁大夫按照您之前答应的,看看我的朋友。”   话是丁大夫自己放出去的,事已至此,他只能从竹椅子上慢慢吞吞的坐了起来:“人呢?”   沈星风把蹲在地上扣泥巴的温觉拽到了丁大夫的面前。   丁大夫面色起先是敷衍,手指压在温觉的脉搏上按了按,眼里顿时一惊。   脸色已然变得诧然。   他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温觉,然后很快的,敛去了眉眼间的那丝惊诧,收了手。   沈星风急急忙忙的问:“如何?”   丁大夫楞了一下,然后道:“人已经疯癫,无药可医。”   沈星风眼神一下子就灭了。   无药可医的意思,是说温觉,一辈子都只能是这样了吗?   沈星风回头,看着又追着蝴蝶跑远了的温觉,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闷闷的难以喘息。   肖祁寒轻轻的握住了沈星风的手,“星风,等齐老到了,我让齐老再给温觉看看。一定还有办法的。”   丁大夫摇着他的竹扇躺回到了椅子上,声音悠哉:“这世界上没有比我医术更好的人了,我说治不好,那就是治不好了。”   沈星风的肩膀狠狠的颤了一下,他把自己的手从肖祁寒的掌心里抽出来,然后转身朝温觉走去。   肖祁寒盯着丁大夫,有些不悦:“一百两请的大夫也不过是徒有虚名。”   肖祁寒本不是这么刻薄的人,但沈星风刚刚失落的表情让他很是不满。   就是无药可医,也大可不必说的这么直接。   那丁大夫懒洋洋的眯着眼睛晒太阳,闻声轻轻的睁开眼,扫了肖祁寒一样,不气不急的笑了笑,“丁某的确是徒有虚名。你的心上人中毒已久,好生准备一副棺椁吧.。”   肖祁寒的脸色刹那间一白。   他……居然看得出沈星风中了毒?   他还没有给沈星风诊过脉!   肖祁寒的眼神亮了光:“大夫……”   “不医。”丁大夫重新合上眼,“来生,送客。”   丁府的小厮上前,客客气气的请肖祁寒离开。   肖祁寒心头“突突”狂跳。   他说的是不医,而不是无药可医。   是不是意味着,星风身上的毒,有解开的方法?   他死死地捏着拳头,压抑着心里的激动和狂喜,躬身对丁大夫行了一礼。   “晚辈会再来拜访的,今日多有打扰,告辞了。”   ……   肖祁寒走出丁府时,沈星风蹲在路边,陪温觉一起揪草叶子玩。   温觉疯了,手却依旧灵巧,用狗尾巴草编了一只指环,笑嘻嘻的递给沈星风。   “送你的,陆大人。”   沈星风捏着那指环,摇摇头;“可我不是陆大人。”   温觉笑:“送你的,陆大人。”   沈星风无奈,见肖祁寒出来,他把指环放进衣服口袋里,然后把温觉从地上拽起来。   “和温觉搬去我那里吧,我找人照顾他。”   沈星风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知道了。”   沈星风又搬去了肖祁寒那里。   肖祁寒整个人好似活了过来一样,白天他陪沈星风在院子里石桌上画画,写字,晚上就拥着沈星风一起睡觉。   那日肖祁寒喝了酒,压抑了一年多的欲望燃烧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再也忍不住,翻身将沈星风压在身下……   事后他气喘吁吁的拥着沈星风,一点点的吻去沈星风额头上的汗水。   他终于又一次拥有了他,拥有了一个活生生的沈星风。   可肖祁寒还是一天比一天不安。   他的心好似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洞,里面有个看不见的声音,在不停的告诉他。   他再也抓不住沈星风了。   沈星风看他的眼神永远都是冷的。   他抱在怀里的那个人,越来越冷,也越来越陌生。   他终日待在自己宅子的后院里,过去那么爱玩爱疯爱热闹爱鲜艳的少年,换上了一身沉重的黑,敛起了全部的锋芒,把自己变成了一把冷剑,横插在肖祁寒的心上。   他只有在面对温觉的时候,才会带上几分温度。   可温觉的情况并不好。   这一年的七月,温觉的病情越来越糟糕。   他不再疯疯癫癫的乱跑,终日里只是呆呆的坐着,别人叫他,和他说话,他也好似没有听见。   就是在他的胳膊上拧两下,他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七月初,齐老终于抵达扬州。   在见到沈星风的时候,齐老沉默着先是叹了一口气。   才感慨:“你和肖祁寒啊……到底要怎么样才算结束?”   沈星风领着齐老去见温觉,闻声笑笑:“等我们真的死掉一个的时候,就能结束了。”   齐老给温觉把脉后,脸色很差。   沈星风很担心温觉的情况,“他到底是怎么了?这些天越来越安静,就好像是个木头人一样。”   齐老皱眉:“我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他脉象很怪。”   “哪里奇怪?”   齐老叹气:“很平静的脉象,可是又透着虚弱。”   齐老摇摇头,给沈星风举了个例子:“就好像他身体里有一大蚂蟥,他的血都被吸干了。只有一副空架子。”   沈星风面色一白:“会有生命危险吗?”   齐老面色凝重:“只怕这样下去,他会气衰而死啊。”   沈星风的心头“咯噔”一声。   “齐老……”   齐老无奈:“我只能用针灸的办法,先给他治治看,至于效果,现在还不好说。他这个样子,倒像是中了什么蛊。”   沈星风眉头皱紧了。   蛊毒。   苗疆那片神秘的领域,是怎么和温觉扯上关系的。   谁会大费周章的用这种蛊毒,去对付一个不起眼的温觉?   沈星风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一个人。   那个陆大人,到底是谁。   温觉睡下后,沈星风去院子里透了口气。   夜幕低垂,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廊下的阴影里。   肖祁寒和明阑进了院子,并没有发觉到沈星风。   明阑道:“星风公子已经回来了,那……侯府里的那位公子要怎么处理呢?”   肖祁寒:“给他点银子,好生安置他吧。”   明阑点点头。   肖祁寒皱眉,添了一句:“别让星风知道。”   “属下明白。”   沈星风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膝盖,鸵鸟似的把自己蜷缩起来。   肖祁寒在他的侯府里,又养了什么漂亮的男孩子。   既然不缺人,为什么就不是不肯放过他。   肖祁寒找了一圈,才在廊下找到沈星风。   他有些不安,沈星风就坐在这里,那他刚刚说的话,岂不是……   “星风,你刚刚……”   沈星风揉揉眼睛:“抱歉,我睡着了。”   肖祁寒打横将他抱了起来,回了屋。   “为什么不在屋里睡。”   沈星风额头晕着一层汗:“太热,睡不着,院子里凉快。”   肖祁寒立刻叫人送了新的冰块过来,“冰用完了,怎么不告诉我?”   沈星风:“麻烦。”   肖祁寒楞了楞。   沈星风忽然问:“肖祁寒,朝中有姓陆的大官吗?”   肖祁寒皱眉:“怎么了?”   “温觉他可能是中了蛊毒。”沈星风担心不已:“他一直在叫着陆大人,可能那位大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朝中有苗疆一族的人吗?”   肖祁寒笑:“谁告诉你,蛊毒就一定来自苗疆的?”   沈星风:“还有别的蛊毒吗?”   “有啊。”肖祁寒拿起扇子,轻轻的给沈星风扇,声音沉沉:“我知道有一种金国的蛊毒,是将竹蔑一片,长约四五寸,放入人的膝盖中,使人痛得很厉害。久而久之,蔑跳入膝盖去,便会变得不能行走,直至残废,只能爬行,这种蛊不会让人死,却能叫人痛苦一辈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沈星风冷笑:“你这么了解这种蛊,是想用在我身上吗?”   肖祁寒怔了一下,伸手轻轻的摩挲着沈星风的耳垂,声音嘶哑:“你想叫我心疼死吗?”   沈星风偏过了脑袋,避开他的手:“我手都被刺穿了,和这个蛊也八斤八两吧,你不是一样活的好好的吗?”   肖祁寒唇角微微的僵了僵。   沈星风盯着他的眼睛:“你今晚要做吗?要做就快点,我要睡了。”   肖祁寒眼神暗了暗,拿起扇子,轻轻的给沈星风扇着凉风:“睡吧。”   沈星风很快就睡着了。   他不再喜欢肖祁寒后,睡眠质量变的出奇的好,甚至连饭都能比平日多吃一些。   肖祁寒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   他把毯子盖在沈星风的肚子上,然后才扭过头,手掌轻轻的蹭了蹭自己的膝盖。   沈星风睡熟之后,肖祁寒把齐老叫去了自己的书房。 第73章 返京   伪造了沈星风的死,齐老还是觉得有些对不起肖祁寒的。   肖祁寒倒是没追究,人回来没事就好。   况且,他也清楚,假死这件事,多半是沈星风的主意。   齐老刀子嘴豆腐心,平日就很宠沈星风。   “齐老坐吧。”   肖祁寒放下笔,皱眉:“我有件事想弄明白。”   “你问。”   “星风为什么会中毒?”   齐老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有些不太想说。   肖祁寒无奈:“齐老,你明白我对星风是什么心思,我既然已经知道他中了毒,就一定会去调查清楚。”   齐老皱眉,沉默了良久后,才开口:“两年前,我帮星风重新接过他身体的经脉。让他能够重新习武。”   肖祁寒的瞳孔僵住了。   浑身上下的血液在这一刻几乎凝固住。   “你……你说……你说什么?”   星风在两年前重新接过经脉?   齐老声音嘶哑:“是的,他泡了好几个月的药浴,是药三分毒,那些毒就是在那个时候,浸到了星风的身体的。”   肖祁寒眼睛红了,喉咙像是塞了团棉花,就连吞咽都变的极为困难,他瞠目欲裂的盯着齐老:“我有说过,不允许……不允许帮他……”   齐老打断了肖祁寒的话:“是星风自己坚持。”   肖祁寒的呼吸骤然加速。   齐老声音愈加沙哑,眼神也有些红:“他不想在府中,孤零零的等你回来,他想习武,重新拿剑,像十四那孩子那样,在战场上护着明阑那样护着你。”   齐老说到这哽咽了:“那孩子一片热忱,我没有办法拒绝他。”   肖祁寒木然的跌坐进椅子里。   “我很生气,肖祁寒。”齐老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我行医几十年,就是没救回我自己儿子,也没有当日那么生气过。那**抱着星风回来,他满身的鲜血,奄奄一息。我能救他,吊着他最后一口气,有何难?”   齐老泪如雨下:“可是他的手废了,这是彻彻底底的废了,再也不能好了,他明知道自己会中毒会让他少活很多年,也要为了你治好的手又废了,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   肖祁寒面色苍白,肩膀颤抖。   齐老声音沙哑,忽然一下子冷了好几分:“他要是死了就好了。”   当了一辈子的大夫,他是第一次想要他的病人死。   死了就用再醒来面对这种人间炼狱般的惨状。   活着,对星风只是折磨和煎熬。   齐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盯着肖祁寒腥红的双瞳:“我听顾十四说,星风的手,是为了你伤的,因为你用他去换了那个什么沉钧!”   “肖祁寒,你怎么配得上,那孩子对你的一往情深!”   肖祁寒死死地咬住了牙齿,他像是只提线木偶,缓缓的站了起来,然后越跑越快。   沈星风还在睡着。   肖祁寒秉着呼吸,小心翼翼的握住了沈星风的手腕。   细弱的腕骨,好似轻轻一捏就会碎掉。   白皙的肌肤上横亘着扭扭曲曲,丑陋无比的疤痕。   如同染毒的利刃,狠狠的戳中肖祁寒的心脏。   这只手……   这只手原本是可以重新拿起他的御心的。   他原本,是可以拿剑的啊。   对于出身将门的沈星风来说,失去武功,该有多痛苦。   他居然,还让这样的噩梦,降临在他的身上,整整两次。   肖祁寒浑身打颤,绵密的睫毛不停的抖动,眼泪一滴一滴的直接砸落下来。   “我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肖祁寒在沈星风的床边“噗通——”重重的跪了下来。   他轻轻的握着沈星风的手腕,放在唇边亲吻他的伤疤。   “对不起,星风,对不起,我错了……”   他真的错了。   沈星风睁开眼睛,冷冷的看着跪在自己床下,浑身发抖的肖祁寒。   良久的沉默后,他唇角牵起一抹冷飕飕万般讥讽的冷笑,然后重新合上了眼睛。   鳄鱼的眼泪。   原本就是沾着血的。   肖祁寒在沈星风的床头跪了整整一个晚上。   翌日清晨时分,他才缓缓的扶着床侧一点点的站了起来。   膝盖处的剧痛让他面色苍白,跪了太久,他在起身的那一刹那,脑子里天旋地转,身体剧烈的晃动了两下,险些摔了下去。   走出房间时,明阑扶住了肖祁寒:“主,您没事吧?”   肖祁寒面色苍白,推开明阑,仿若一只行尸走肉。   齐老还在塌上沉睡,肖祁寒便直接走了进去。   他哑着嗓子问:“他的手还能好吗?”   齐老被吓了一跳:“什么?”   “星风的手……还能好吗?”   齐老披了件衣服,终于反应了过来,气冲冲的:“哪里能好啊?!他的手被刺穿了,经脉全部断开了,再给他接一次?他有几条命折腾的?”   肖祁寒眼神血红,摇摇头,固执:“您一定要医好他的手。”   “好不了了!”   齐老气坏了。   肖祁寒直接给齐老跪了下来,“我求您了……”   齐老气的满屋子转圈:“你求我有什么用啊,我又不是神仙!我就是神仙,也不够被你折腾的啊,我医好了他,你又保护不了他,让他继续受伤,肖祁寒,你自己说说看,我救他医他还有什么意义?啊?”   肖祁寒面色惨白:“不会了,我不会再让他受伤。”   齐老沉沉的往椅子上一坐,看着跪在地上的肖祁寒,沉默了。   好一会儿,他才嘶哑着开口:“起来吧,不是我不救他,而是他的手,真的没办法了,毒素对他的身体的影响远远的超过了我的预计,能不能保住他的命,那才是最重要的,肖祁寒,你是个聪明人,对星风来说,你的命比他的手重要,他傻,你也跟着他傻是不是?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要他的命,还是要他的手!”   齐老气的脸色都红了:“弄成现在这样子,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想要一个好好毫发未伤的沈星风,你那时候干什么去了?!你拿他去换沉钧啊!”   肖祁寒的眼眶又红了。   肖祁寒大病了一场。   这些年,他已经很少生病了,就是在战场上受了伤,也是绷带一裹,面不改色的继续提刀厮杀。   他鲜少有病势沉重的时候,高热令他无法保持清醒,整个人在昏昏沉沉的睡梦里,不停的呢喃着“对不起”。   齐老忙前忙后的照顾肖祁寒,药喂不进去,肖祁寒的病始终好不了。   明阑看着肖祁寒紧皱的眉头,转身就往沈星风那边跑。   沈星风正坐在院子里给温觉编头发。   这种事情以前温觉老是给他做,如今反过来,沈星风倒也觉得有意思。   明阑一路轻功飞过来。   “沈星风。”   沈星风偏头看了一眼明阑;“有事?”   “侯爷病了。”   沈星风挑眉:“病了就去找大夫,找我做什么?我又不会看病。”   “侯爷吃不下药。”   沈星风用一根发带绑好温觉的头发,这才回明阑:“和我无关。”   明阑眼神一沉:“你生病的时候,侯爷寸步不离,你……”   “自作多情罢了。”沈星风把明阑拉了起来,不再理会明阑:“温觉,带你去那边玩,走。”   ……   肖祁寒的病好,已经是小半个月后的事情了。   病势沉重,整个人也跟着瘦了一大圈。   明阑把一碗热粥递给肖祁寒:“主,您吃些吧。”   肖祁寒接过,问:“星风呢?”   明阑低头:“一直在府里,没怎么出过院子。”   肖祁寒明知他不会来看自己,可到底是存了一丝幻想,眸光微山闪:“他……有来看过我吗?”   明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头:“没有。”   “有问过我吗?”   明阑咬牙:“侯爷,他压根不关心您的死活,您病中这段日子,他什么也没问。整天和那个温觉玩的开心的不得了。”   肖祁寒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攥着碗,心脏处闷闷的疼痛牵扯他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   他沉默了许久,然后才点点头,声音沙哑低沉,“知道了,下去吧。”   沈星风一开始不就说的够清楚了吗?   他还在奢求什么呢?   肖祁寒皱眉,把碗里的粥一口气全部喝完。   然后起身去找沈星风。   沈星风见到肖祁寒时,明显的楞了一下。   他把桌上的书一本本的收拾好,然后想要回房。   “星风。”肖祁寒叫住了他。   大病初愈,他的声音还有些苍白无力,“我要回京了。”   他本该上个月就回城,可他有些舍不得。   一拖再拖,等着沈星风心软,可到底……还是他错了。   “京中的事情很多,我必须回去处理。”   沈星风肩膀一颤,顿了一会儿,淡淡道:“我会收拾好行李的。”   肖祁寒摇头:“不必,你就留在扬州吧。”   回京之后,将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也许让星风待在这明媚温暖的扬州,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沈星风眼里一喜,他转过身:“你没有骗我?”   “没有。”肖祁寒走到沈星风的面前,伸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脸:“我会让齐老留下照顾你和温觉,这座宅子,我赠与你了,房契和地契都在齐老那里,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前面是湘湖,后面是街市,你会喜欢的,以后不要再去流浪了。还有那个丁大夫,你一定要去求他,帮你去身上的毒。”   沈星风沉默了片刻,然后看着他声音平静:“你还会再来扬州吗?”   肖祁寒眼尾染红,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把沈星风拥入了怀里。   喉咙哽咽。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星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这应该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愿你平安喜乐,得遇一良人。 第74章 肖祁寒反了   大齐八年七月,肖祁寒返京。   沈星风留在扬州,继续帮温觉治病。   温觉的病越发严重了,要是没有人上前拉着他,他甚至可以一整天坐在原处,连眼睛都不眨动一下。   齐老拿温觉束手无策,只是道,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再这么下去,恐怕会有性命之虞。   沈星风只能带着温觉又去找那丁大夫。   可没想到,还没进门,就被丁家的下人拿扫帚赶了出来。   沈星风又一次无功而返。   回去的路上,沈星风撞见了明阑。   他有些意外,他怎么会在这里?   肖祁寒明明都回京了。   明阑见到沈星风,也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他快步走过来,恭恭敬敬的抱拳行了一礼:“沈公子。”   “肖祁寒还没有回京吗?”   明阑摇头:“侯爷四日前已经回去了。”   “那你……”   “我有别的事情要替侯爷办。”明阑皱眉,“而且,我已经不是侯爷的侍卫了。”   沈星风不解:“什么意思?”   明阑深吸了口气:“就是帮侯爷办完最后一件事,我就不再是下人了。侯爷还我自由了。”   沈星风却反应过来,“那他的身边,岂不是没有保护他的侍卫了?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   明阑攥紧了拳头:“事成之后,你自然会知道的。”   他正和沈星风说着话,远远的跑来一个中年男人,气喘吁吁的对明阑说,“那老农现在住在城西那边呢,他以前就在霍家当过马夫,因为前年下雨摔了一跤,把腿给跌坏了,所以就被放出了霍府,举家搬去了城西住着呢。你要找的人或许他知道在哪里。”   明阑点点头,从怀里掏了个碎银子扔给他:“带路。”   那人眼神放光,笑的合不拢嘴:“哎,大爷请。”   沈星风往前走了两步:“肖祁寒要你去找什么人?”   明阑没理他,转身走远了。   ……   沈星风是在一个傍晚发现温觉学过武功的。   他看到温觉坐在凳子上,不知道从哪里薅了一把树叶,当做暗器,往不远处的一个米袋子扔。   那粗糙的麻布制成的袋子,被树叶割裂的全是锋锐的刀口。   沈星风惊呆了。   他幼时曾听说过,有人能以树叶杀人,他还只当玩笑,再加上他出身将门,自觉的那些暗器阴险,所以更是不愿沾染。   没想到,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能用的树叶伤人。   而且还是温觉。   怎么会是温觉……   沈星风缓缓的走到温觉的背后,“温……”   温觉如同一道闪电,“嗖——”的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苍白色的手指死死地掐在了沈星风的咽喉处。   沈星风瞪大了眼。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在温觉察觉出这个人就是日日陪着自己的人,他很快便松开了沈星风,又木讷讷的坐回了凳子上。   沈星风摸了摸自己冷飕飕的脖子,有些茫然:“温觉,你到底……是什么人?”   自从发现温觉会暗器后,沈星风便不大让温觉出门了。   温觉终日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熟睡。   这一年的冬天。   老三乔熠矜风尘仆仆的找到了沈星风。   沈星风许久不见他,惊喜的很,“你怎么过来了?”   “当然是逃出来了。”乔熠矜撇撇嘴,拍拍身上的雪,把沈星风泡好的牛乳茶给喝了。   “允应慎看你的看的那么严,你居然能跑得出来?”   乔熠矜皱皱眉,眼神暗了暗:“他啊,他最近忙着给那小皇帝管天下呢,哪有功夫浪费在我的身上。”   乔熠矜托着下巴,冷笑一声:“那个什么大臣给他送的美女啊侍妾啊,塞的他的王府都快装不下了,整天吵的我头疼,肖祁寒告诉我你在这里,我就找你来了。”   沈星风有些无奈:“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和允应慎闹脾气所以才跑到我这里避难来的吧?”   乔熠矜“啪”的一巴掌砸在了桌子上,手掌都给自己震麻木了。   “我才不因为他吃醋呢。”他甩了甩手,捏了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他是亲王,三妻四妾,姬妾成群是迟早的事情,我有什么醋好吃的?更何况,我恨死他了,要不是他,我压根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沈星风看着他一身名贵的装束:“锦衣玉食,还能叫什么地步?”   乔熠矜嘴里塞着糕点,嚼着嚼着,眼眶骤然一红,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的砸了下来。   沈星风吓了一跳。   “怎么吃着吃着还哭了你?瞧你这点出息。”沈星风把碟子往乔熠矜面前一推:“都给你了行不行?我一块都不吃。”   乔熠矜用袖子蹭了蹭眼睛,声音嘶哑,抽噎道:“我已经……已经……七年没回家了。”   乔熠矜比沈星风大一些。   七年前,乔熠矜只有十四岁。   乔熠矜眼泪继续往下掉,“我爹娘不要我了。”   沈星风从乔熠矜那里听到了这个被埋藏了很多年的故事。   乔家是个书香门第。   乔熠矜的父亲知识渊博,还是一名大夫,常常给家附近的人看病,而且不收取一文钱。   乔熠矜是乔家最小的孩子。   上面还有两个哥哥。   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乔熠矜几乎是被捧在掌心里衣食无忧的长大的。   父亲严厉,母亲慈爱,兄长疼惜。   这才养出这个明朗灿烂的乔熠矜。   十四岁那一年的中秋,乔熠矜在外面看花灯,在回去的路上,发现了一个血迹斑斑的男人。   他倒在路边上,几乎是奄奄一息。   乔熠矜立刻叫了家里的小厮,把男人抬回了家里。   沈星风隐隐约约猜到了:“是允应慎吗?”   乔熠矜点头:“嗯。”   允应慎在乔家养了三个月的病。   乔熠矜对自己捡回来的男人很有兴趣,时常跑去找他玩。   允应慎总是会和他说一些京城的事情,这让久居小镇的乔熠矜觉得大为新奇,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   直到那一天晚上,允应慎把他压在了身下。   回忆至此,乔熠矜脸色有几分冷意:“他说他不会负我。可惜啊……”   可惜,纸是包不住火的。   他和允应慎的事还是被父母发觉了。   一个书香门第,岂能容忍这种为世人所不齿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家中?   乔熠矜被用了家法,被打的皮开肉绽,也坚决不肯低头认错。   然而允应慎却不知所踪。   他咬牙等着允应慎来找自己,一个月,两个月。   第三个月的时候,允应慎终于回来了。   彼时的他已经华服加身,早已经是位大人物,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他当是激动坏了,不顾一切的冲过去。   他爹娘拉都拉不住。   可允应慎却只是微微皱皱眉,那眼里分明是几分厌弃和抵触。   他对乔父说,“请你管教好你的儿子,不要让他再出来勾引人。”   乔熠矜如同被人甩了一记耳光,他像是疯了一样,想要把允应慎从马上扯下来。   他在胡说。   明明是他。   明明是他强要了自己,还哄着自己说一辈子对自己好。   他怎么能这样?   乔熠矜大哭着被父母带回了家。   当街出了这么大的丑,乔父气坏了。   又把乔熠矜打了一顿,然后当着祠堂列祖列宗的面,将乔熠矜开除了族谱。   乔熠矜就是这样被赶出了家。   他跪在门口,怎么哀求,那扇门都没有再打开过。   父亲厌恶他,母亲恶心他,两个兄长只道他不孝,不配为人。   乔熠矜在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晕了过去。   醒来时,他已经被扔到了荒山,四处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锦衣玉食娇惯着长大的小少爷,渐渐的学会怎么低声下去的去讨一口饭吃,去偷去抢。   被人指着鼻子骂的狗血喷头。   再后来,乔熠矜就进了乞丐窝。   “我是真的恨他。”乔熠矜苍白的笑了笑:“我以前还想着娶七八个媳妇儿呢,我居然会相信一个男人的话,简直蠢死了。要不是他,我不会被家里人赶出来的。”   乔熠矜的眼眶又红了,“你知道吗?我经常偷偷跑回去,躲在我家对面的那颗大树后面,前年,我奶奶去世了,我都不能去送她……我恨死允应慎了!我恨死他了!”   乔熠矜脑袋埋在臂弯了,嚎啕大哭起来。   沈星风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陪着他。   乔熠矜哭够了,才抹干眼泪,“他现在身边不缺人,不把心思花在我心上反而是好事,我也能在这里多陪陪你和温觉。”   沈星风点头:“行啊,这里空房间很多的。”   乔熠矜想起一件事来:“哎,你知道吗?肖祁寒又要去打仗了。”   “和金国?”   “是啊。我来的时候,已经动身了吧。”乔熠矜说个不停:“他已经让小皇帝把好几个大臣关进了狱里,朝中对他不满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他这次出征,我看倒是有不少人希望他能死在那边。”   沈星风笑了笑:“真如此就好了。天下就少一个祸害了。”   乔熠矜推了他一下:“你舍得他?”   “那你舍得允应慎吗?”   乔熠矜赶紧做了个恶心要吐的动作来:“老子巴不得他和肖祁寒一起死了,合葬算了吧。”   沈星风拍着桌子乐的眼泪都快出来了:“那咱们一定要给他们上坟去。”   “不仅要上坟,还要带着咱们的媳妇儿一起去!”   沈星风没有等到肖祁寒的死讯。   大齐九年的春天。   肖祁寒反了。 第75章 和沉钧摊牌   肖祁寒谋反了。   消息传到沈星风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这一年的初秋。   据说,肖祁寒拿了小皇帝调兵的虎符,却连同和金国,大军十几万,将皇城压的水泄不通。   沈星风坐在廊下抱着膝盖,看院子中的小鸟儿啄米玩。   乔熠矜悄悄摸摸的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   “小十一,你要回京吗?”   沈星风皱皱眉;“我为什么要回京?”   “肖祁寒的事……”乔熠矜有些糊涂了:“他不像是有野心的人啊,怎么会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谋反。   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肖祁寒这个名字,注定要在史书上留下最污浊的一笔了。   要是成了也就罢了。   可要是败了……   乔熠矜忽然看向沈星风,慌慌张张的:“对,你不能回京,不仅不能回去,你以后千万不要说你认识肖祁寒!”   肖祁寒谋反一旦败了,和肖祁寒所有有关连的人都得五马分尸,跟着一起死。   沈星风偏头头看了乔熠矜一眼,“你觉得,他会输吗?”   乔熠矜眼睛眯了眯,沉声道:“我不了解肖祁寒,可是我知道……允应慎是不会输的。”   沈星风眉间蹙了蹙,脑袋一点点低了下去,声音有些沉闷:“是吗?”   乔熠矜抓了抓头发:“不过,如果我去求允应慎,说不定肖祁寒不会死……”   沈星风喉结滚了两下,没再说话。   乔熠矜这个自小在远离朝堂纷争的家庭长大的人哪里知道,就算允应慎当了皇帝,有些事情,他也是无法做到的。   不杀肖祁寒,他要拿什么堵住这满天下的悠悠之口。   拿什么去震慑住朝中心思各异的众臣子?   回不去了。   从肖祁寒踏上这一条路的那一刻起,肖祁寒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   这一年的深秋。   在被战火包围了三个多月的情况下,年幼的天子宣布退位。   遭到群臣强烈反对。   众人跪地哭嚎,拥立允应慎为新君,恳求允应慎保卫大齐的最后一道防线。   允应慎还是那副懒懒洋洋,不冷不热的样子。   望着乱糟糟的众臣,冷笑了两声,默不作声的坐上了龙椅。   翌日,邻国姜国派七万精兵增援。   暂且将肖祁寒和金国的大军逼退在了皇城五公里外的象山。   战火初歇。   象山。   肖祁寒在营帐中安安静静的写一封信。   “星风。”   他盯着那一个名字,怔了良久,眼神有些柔和,又继续落笔:“几月不见,你在扬州可还安好?有没有找那位丁大夫去给你去毒?我在钱庄用你的名义存了黄金万两,可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不要吝啬……”   他絮絮叨叨的写了满满两页纸,   “星风,我总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可是我再怎么做,终究也只是臣子,希望你能……”   原谅吗?   肖祁寒顿了一会儿,然后皱皱眉,继续写道:“希望你能忘了我,去过你喜欢的人生吧。肖祁寒。”   他写完最后一个字,然后放下笔,小心翼翼的把信封好。   “刘副将。”   刘副将从外面走了进来。   “侯爷,有何吩咐?”   肖祁寒看了一眼手里的信,眼神忽的沉了沉,道:“没什么,你出去吧。”   刘副将又离开了。   肖祁寒匆匆忙忙的把信拆开又重新看了一遍,然后慌张的放到桌上的明烛下一点点的烧光。   不能联系沈星风。   不能给沈星风留下任何的东西。   要是被人查到,他和星风的关系,星风会有危险的。   肖祁寒深吸了一口气,面如死灰般苍白。   营帐外传来刘副将的声音:“侯爷,金国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肖祁寒眼神骤然一凉,起身,“知道了。”   那金国陛下,就是沉钧的父亲沉奈。   沉奈此刻正在营帐中坐立难安,沉钧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不敢出声。   肖祁寒的舅舅,魏钟也在,见到肖祁寒来,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祁寒,大军究竟能不能攻的下皇城?”   部队停歇在象山,已有数日,军马粮草日日都在消耗减少。   金国人在边疆大漠长大,无法适应对京中干燥湿冷的深秋,再这么下去,势必会影响整个军队的士气,对金国军马不利。   沉奈瞪着肖祁寒,怒不可遏:“你当初可是答应我,一个月就能灭了大齐,这都三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打完?”   肖祁寒皱眉,“陛下息怒,我也不知道姜国居然会派兵支援齐国。”   姜国和前朝楚国交好,当时姜国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姜国皇帝,还曾和肖祁寒相识。   大齐灭楚后,三年来,两国再无任何交往,这次姜国出兵援助齐国,真的让人难以相信。   沉奈阴沉着脸,走到肖祁寒的面前。   “我说,你不会也在骗我吧?”   肖祁寒面不改色:“骗?”   “我听说姜国的皇帝,过去和你交往密切。”   肖祁寒轻笑,“我的确和他相识,不过也是很多年前的往事了,那时候大家都在白云观求学,只待了两三月而已,此后就再无联系,陛下何故怀疑肖某呢?”   魏钟出来打圆场,“是啊,陛下,祁寒的身上留着金国的血,他母亲可是金国人,他既已背弃了齐国,就足以证明他对金国的忠心。更何况,他还娶了小皇子,哪有不帮家里人,胳膊肘往下拐的道理。”   沉奈面色依旧难看,他对肖祁寒道:“你和我来。”   肖祁寒跟着沉奈出来营帐。   来到大军后方。   夜空下,阵阵嬉弄和淫乱的声音混着人的惨叫,隐隐约约传来。   沉奈走到其中一个营帐旁,门口的侍卫跪下行礼,然后把帘子拉了开来——   那里面有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   被一个身强体健的男人压在身下。   那男人被冲撞的撕心裂肺的惨叫,空气里全是鲜血和迷乱混在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声音。   床榻下,还站了七八个金国士兵,全是衣衫不整,显然是在排队。   肖祁寒眉头皱了皱。   他领兵打仗时,从不允许在军中安置军妓。   一来是为了整肃军风,二来也是因为他见不得这些不堪入目的事。   男人的惨叫一声接着一声。   肖祁寒皱皱眉。   沉奈开口,“知道他是谁吗?”   肖祁寒没说话。   沉奈笑:“他曾是我身边最出色的护卫。年轻,优秀,漂亮。”   沉奈的笑容忽然冷了下来,“我一心对他,他不愿意,我也没勉强他,可惜啊,他居然想背叛我,去别的人手下做事。”   “你就把他扔到这里来做军妓?”   沉奈点头:“不错,既然他不懂得珍惜,我就要让他后悔一辈子。”   他看了肖祁寒平静的面色,往前走了两步,“他武功很高,你知道他为什么现在逃不掉吗?”   肖祁寒的心头不知为什么,忽然“咯噔”跳了跳。   沉奈笑,声音低沉:“因为他中了一种蛊。一种让人无法再行走,只能像只狗一样在地上爬行的蛊。”   肖祁寒的脸色终于,浮上了几分凉意。   沉奈唇边的笑容深了几分:“每错,就是当初,我让人种在你身体里的那种蛊。”   肖祁寒放在身侧的拳头不由的收紧了。   沉奈戏谑的看着肖祁寒,警告他:“不想变成和他一样,你就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不然,他就是你的下场。”   沉奈转头走了。   肖祁寒微微弓身,目送他离去,然后又转头朝营帐中看了一眼。   那压在男人身上的人已换了另外一个。   男人一双眼睛已经是麻木和茫然。   正好偏过头,直勾勾的盯着肖祁寒。   肖祁寒后背渐渐的窜上一股凉意,他深深呼吸,然后转头离开。   沉钧正在营帐中等着他。   “父王带你去看阿洛了吗?”   “阿洛?”   沉钧皱眉:“就是从前父王身边的那个侍卫,他背叛了父王,父王给他下了蛊。他现在早就已经是个废人了。”   肖祁寒点点头:“嗯。”   沉钧担忧不已;“你身体里也有那个蛊。”   “没关系。”肖祁寒笑了笑,“我又不是阿洛。”   沉钧顿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忍不住道:“真的没关系吗?!”   “你说的没关系,是你觉得自己不会变成阿洛那样,还是说,就算你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一个只能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废物,你也觉得无所谓!”   肖祁寒的眸光不由的一沉。   沉钧坐在椅子上,眼眶红了:“肖祁寒,我发现我好像从来就没有真的了解过你,你有事情瞒着我……”   肖祁寒还是沉默。   沉钧愤愤的走到肖祁寒面前,伸手拽住了肖祁寒的衣服,怒道:“你说啊,你是不是有事情在瞒着我?是不是!?”   在沉钧血红的目光里,肖祁寒坚决的点了点头:“是。”   “你承认了?哈哈,你居然承认了?”沉钧几乎笑出泪来,“是什么?”   肖祁寒喉结颤了颤,整个人冷冷冰冰的,眼底却忽然变得分外温柔。   “我最爱的人,是沈星风。唯一爱着的人,也是沈星风。”   沉钧瞪大了眼睛,“所以一直以来你对我好,只是在演戏?”   “是。”   沉钧几乎不能呼吸:“肖祁寒,你真是有种的很,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去告诉父王吗?” 第76章 问斩   肖祁寒站的笔直,面上始终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   “我既然已经决定告诉你,自己就没什么怕的。”   沉钧的脸色骤然一冷。   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好几步,盯着肖祁寒那漆黑的瞳孔,沉钧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恶寒。   那种沁骨的凉意顺着他的背脊,一点一点的往上爬。   沉钧摇摇头,像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一样,“你果然有别的计划是不是?”   肖祁寒沉默着。   沉钧古怪的笑了两声,“从你娶我开始,一切就是你布置的一个局是不是?”   肖祁寒笑了,“局?我能有什么局?我不是都谋反了吗?在齐国,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沉钧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两下。   肖祁寒:“其实我一点也不担心你会告诉你父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算他知道我爱的是另外一个人,不是他的儿子,他也不会因为这些儿女情长,去影响到整个计划。”   沉钧彻底的说不出来话了。   瞪圆的眼睛里,全是深深的恐惧和不安。   肖祁寒冲他点点头,转身要走。   沉钧忽然冲了过来,两只手紧紧的抓着肖祁寒的手臂,声音嘶哑:“肖祁寒,你听着,我不管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娶了我,但是……你娶我的时候,身体里被中了蛊,你要是做了逾越的事情,你会落得和阿洛一样的下场的!你听见了没有?!”   沉钧的眼底全是密密麻麻的血丝,“肖祁寒,算我求你了,你看到阿洛了吧?你见过他以前的样子吗?那么漂亮那么意气风华的一个人,现在和一只狗一样,你就不害怕自己也变成这样吗?”   肖祁寒的手背被沉钧抓的火辣辣的疼。   他按住沉钧的手,一点点的把他的手扯了下来。   没关系,变成什么样,他都不在乎的。   ……   皇宫。   侍卫白术安静的立在门口,为到来的黑衣人恭恭敬敬的打开了房门。   “肖侯爷,王爷已经等您很久了。”   肖祁寒点点头,抓下面上黑色的蒙布,跨进屋内。   允应慎自案前抬头,“来了?”   肖祁寒坐了下来,“有些事情耽误了。不过还好,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后日便可以行动。”   允应慎沉默了片刻,开口:“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肖祁寒微微低头:“他……就拜托你照顾了。”   允应慎点头:“放心吧。”   肖祁寒皱眉:“星风为人纯善,看问题也简单,很多事情他不明白,我也不想让他明白。当个小孩子总是要比大人来的轻松。待你登基,不要给星风过高的官职,他武功尽失,也没有血族亲人,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的。”   允应慎点点头:“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肖祁寒继续道:“如果有人品优秀的可以护着他喜欢他照顾他的人,就请你为他赐婚,他还小,未来的日子很长,有个人陪他会好一些。”   允应慎皱眉:“你今日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肖祁寒笑了:“毕竟是最后一次为他安排了,总觉得不太放心,害怕有疏忽的地方。”   允应慎:“你就没想过,也许他还喜欢你。”   “以前想过。”肖祁寒点点头:“可是在扬州的那段日子,我才发现,他是真的放下了。挺好的,我喜欢的沈氏之子,沈星风,就该是这种拿起的放得下的性子。”   允应慎点点头。   “你放心,我会尽力护他一生平安。”   肖祁寒起身,跪下,郑重的对他磕了一个头。   “肖某谢过了。”   允应慎把他扶起来,“对你自己,你就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肖祁寒沉默了片刻,然后摇摇头:“……就这样吧。”   两日后。   姜国暂时退兵。   肖祁寒率兵联同金兵再一次攻打皇城。   大兵节节逼近,京城即将失守。   臣子已四散离去。   那年弱的幼帝也不知道在动乱中失散在了哪里。   其余皇子公主,也在战火中死的死,逃的逃。   沉奈骑在马背上,看着逐渐陷落的皇城,嘴角扬着胜利的笑容。   他转过头去看身侧的肖祁寒。   “祁寒,我们胜了。”   这大齐国终究还是落入了他金国的手里。   “待我登基,就封你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荣华富贵,万臣俯首!”   肖祁寒笑了笑,没说话。   “不好了!不好了!陛下,出事了!”   远远的,一个金兵骑马呼啸而来。   他在沉奈面前,勒停了马,然后气喘吁吁的从马上摔了下来,屁滚尿流的爬到沉奈的面前。   “陛下……没了……”   沉奈眉头竖起:“什么没了?”   “金国没了。”   沉奈的眼睛瞬间瞪大:”你在胡说什么?“   “是真的!”那士兵声音颤抖:“您带着大军出发后,姜国和齐国的二十万军马便从水道包围了皇城,陛下,金国已经被……破了,王后也被他们给杀了……”   沉奈惊的差点从马上滚下去。   他回头,怒火中烧的盯着肖祁寒:“肖祁寒,你不是说,齐国所有的兵都在你的手上吗?哪里又跑出来的二十万!”   肖祁寒沉默不语。   沉奈呼吸沉沉,到这一刻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你让我调走金国所有的兵去攻打齐国,是想给他们制造机会是吗?好一个声东击西啊!”   肖祁寒不再看沉奈,他牵着缰绳,端坐于马背上,右手执一明枪。   “我大齐所有将士听令!”   肖祁寒的声音仿若锐箭,穿破空气,字字落在人的心脏上,“所有金国入侵者——杀。”   刹那间,十几万的大军厮杀成一团,喧嚣怒吼铁器的铮鸣,无数的鲜血染红了皇城。   沉奈的双目通红,飞身要来取肖祁寒的性命。   肖祁寒一枪刺中他的肩膀,把他从马上挑落。   ‘沉奈嘶哑的笑着,已近乎疯癫:“肖祁寒,你,你有种,算我瞎了眼,还以为你是真心爱我儿子……”   肖祁寒一步步的走到沉奈的面前,蹲下身,枪头对着沉奈的心脏处。   按着他的后脑,一点点的刺进去——   沉奈嘴里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可惜啊,肖祁寒,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你谋反也是事实……咳咳,大齐……大齐是容不得你的!还有那个蛊,我已经吩咐了我的亲信,只要我死,你就会……”   肖祁寒按着沉奈的脑袋,猛然将枪狠狠的捅了进去——   枪尖刺穿沉奈的身体,殷红的鲜血一滴滴的滚下。   沉奈的面色狰狞,死不瞑目。   肖祁寒把枪抽了出来,看着沉奈的脸,面无表情的起身:“你儿子,怎可与我的星风相比?”   沉奈的身体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刘副将匆匆赶来:“侯爷,我们已经包围了金兵,是要……”   肖祁寒冷声:“一个不留。”   刘副将领命而去。   战火烧了五天五夜。   第六日的黎明,最后的金兵被处决。   刘副将压着沉钧走过来。   “侯爷,这……怎么处置?”   沉钧面色苍白,白皙的脸上全是刺目的鲜血,他被绑着压着跪在地上,满眼全是恨意。   他也是金国人,而且还是金国的皇子,可因他和肖祁寒之间的关系,刘副将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肖祁寒走到沉钧的面前,缓缓的蹲下,伸手为他擦干脸上的血。   “利用了你我很抱歉,但是没办法,沉钧,你是我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沉钧冷笑:“做了这么多,到头来你还不是不能和他双宿双飞,肖祁寒,我真的可怜你。”   肖祁寒好像没听到沉钧的话一样,自顾自道:“你有个姑姑,下嫁给了北疆的一个商人。我本来想送你去那里,但是你知道我和星风的关系,知道他在扬州,确保万一,我只能割了你的舌头,砍断你的手……你也是皇子,北疆人自有北疆人的骨气,你不会想变成那样的,对吗?”   肖祁寒把沉钧抱到了自己的怀里,伸手捏住了他的脖子。   “咱们是名义上的夫妻……死在一块,也挺好的。我很快去找你。”   沉钧用力的挣扎了两下,然后在肖祁寒怀里没了声息。   肖祁寒把沉钧交给刘副将:“殓了吧。”   “是。”   大齐国这一年的秋末。   金国回来的姜国和齐国大军包围住了肖祁寒的军队。   面对黑云般的军队,肖祁寒降了。   暂时收监与死牢,等候发落。   这一年秋。   因幼帝在战乱中消失,众臣拥立允应慎为帝。   允应慎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改大齐为大楚。   同年允应慎把当年辞官的大楚众臣找了回来,封宰相,重要的臣子全部都被大楚的人换了位子,朝中齐国臣子的声音渐渐的弱了。   直到再也没有反对之声。   允应慎登基大典的当天,宣布了三件事。   第一,立一乔姓男子为后,不选秀,不纳妃。封后大典择日再办。   第二,重修沈将军府,追封沈氏为追远将军。沈氏之子星风,承父爵,封明通侯。   第三,谋犯肖祁寒,定于秋后问斩。   ……   “就这样结束了啊。”乔熠矜看着来接他和沈星风的车马,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他问那人:“肖祁寒……怎么判的?”   “三日后,午门斩首。”   沈星风沉默着抱着自己的行李往马车上走,闻声不由的一顿。   乔熠矜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沈星风,然后走过去,“星风,你……”   “走吧。”   沈星风跳上马车。   乔熠矜挤进去,“星风,你要是难受的话……”   沈星风皱皱眉,“不难受,早就料到这个结局了。”   他的视线转向车外。   他只是有些说不出来的遗憾。   三日。   他来不及见肖祁寒最后一面了。 第77章 人头   回京的路刚刚开始,便已经过了两日。   这是问斩肖祁寒的前夕。   大楚律例,斩首犯人皆在辰时。(上午七点-九点)   沈星风贪睡,睡一觉醒来,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肖祁寒了。   行军的马车在城镇的驿站停下。   护送乔熠矜和沈星风的杨大统领恭恭敬敬的对两个人抱拳行礼:“皇后娘娘,沈小侯爷,天色已晚,今晚咱们就在这里歇下,明日再继续出发。”   乔熠矜抱着他的包袱,听见这话当场就把包袱给扔在了杨大统领的脸上。   瞬间炸毛:“不许叫我皇后娘娘!”   杨大统领是直脑筋:“可是,这不合规矩,皇后娘娘。”   乔熠矜指着他骂:“天下规矩都是允应慎那蠢货定的,不许叫我皇后娘娘,你再叫,我回去就让他砍了你的脑袋!”   杨大统领困扰,犹犹豫豫了半天:“那皇……那臣应该叫您什么。”   “叫我乔爷!”   杨大统领:“这不合规矩!”   乔熠矜翻了个白眼:“你哪来的那么多规矩啊!叫!”   杨大统领硬着头皮:“……乔爷。”   “哎,听话。”乔熠矜蹦蹦跳跳的跑到他面前,勾住了杨大统领的脖子:“等回了宫,我让允应慎封你做宰相。”   杨大统领觉得自己脑脖子凉飕飕的。   他居然碰了皇后娘娘!   啊,命不久矣。   乔熠矜进了驿站,沈星风和温觉还在收拾马车里的东西。   杨大统领赶紧走过去,眉头皱了一下:“沈小……额,属下这么叫您,可以吗?”   沈星风笑了笑:“可以请你不要加这个小字吗?”   杨大统领也跟着笑了:“那是因为小侯爷年纪太小了嘛。”   “我都二十了,哪里小了。”   杨大统领把几个包裹拿下来,“小侯爷您去休息吧,这里属下来收拾就好了。”   沈星风把温觉交给下人,带去驿站里。   他问杨大统领:“明日是问斩肖祁寒的日子吧?”   杨大统领一愣,然后点点头:“是啊,那种乱臣贼子,本该就地斩杀的,让他白活了这些时日,真的是便宜了他!”   沈星风点点头,“那我去休息了。”   晚膳驿站的官员准备了满满一桌丰富菜肴。   乔熠矜眼睛都直了。   “好多我爱吃的。”乔熠矜笑眯眯的:“杨大统领,你差事办的不错嘛。”   “哪里的话,这都是陛下吩咐的。”   来时,可写了一长条菜谱呢,说是路上虽然艰辛,但还是不能苦着乔熠矜和那位小侯爷。   沈星风低着脑袋,安安静静的吃着饭,偶尔会帮温觉夹肉,并不多话。   画吃到一半,有丫鬟忽然端了一只小碗放在了沈星风的手边。   “小侯爷,这是为您准备的桂花鸭。”   沈星风一怔。   为他……准备?   乔熠矜也发觉到了,“为什么我没有?”   杨大统领解释:“陛下说您不爱鸭子。”   “那他怎么知道星风喜欢?”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房间里瞬间安静的仿若凝固了一样。   允应慎和沈星风就没见过几面,他自然是不可能知道沈星风爱吃什么的。   可这一碗桂花鸭却偏偏被送到了沈星风的面前,是谁嘱咐了允应慎,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乔熠矜捏紧了筷子,想到明天的事,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沈星风。   沈星风面色平静的把桂花鸭分给身边的温觉,然后自己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   味道并不好。   比不上那个人侯府里的味道。   吃完饭,乔熠矜把温觉带走了。   沈星风皱眉,提醒他:“你不要玩他啊,他会捏断你脖子的。”   乔熠矜哼哼:“怎么可能!我们可是出生入死的关系,是不是温觉……啊啊啊!温觉,你把东西放下!有话好好说!”   沈星风无奈的摇摇头,随着他们闹去,自己走到院子里。   今晚的月色格外明晚。   沈星风仰着脑袋看着那一轮月亮许久,然后在廊下坐下。   杨大统领刚去给马厩里的马加上粮草,回来就看到廊下靠着一个人。   “小侯爷?您怎么在这儿坐着,多冷啊.万一着了风寒怎么办?”   沈星风笑笑:“没事。”   杨大统领急了:“不行不行,陛下特意吩咐了。小侯爷身体不好,不能吹风的。”   沈星风:“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就一个晚上。”   杨大统领一怔:“小侯爷,您心情不好吗?”   沈星风沉默了片刻,才道:“也不是心情不好,就有些睡不着而已,可能是在扬州待久了,有些舍不得。”   杨大统领笑了:“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小侯爷要是真的喜欢扬州,等回了京,和陛下说一声,陛下还能不准你来扬州?”   沈星风点头:“也是。”   “那小侯爷回去吧,夜里凉。”   沈星风点点头。   乔熠矜和温觉正在屋里折纸玩。   见到沈星风回来,乔熠矜的脸色明显一变。   眼神也变的分外古怪。   “你干嘛那么看我?”沈星风皱眉。   乔熠矜哼了哼:“我怕你哭。”   沈星风乐了:“我好好的哭什么啊?”   乔熠矜犹犹豫豫了半天,“明天他可就要问斩了,你说你哭什么?”   沈星风愣了愣,走到乔熠矜面前,把叠好的纸鹤放在他的手上。   “叠你的纸去吧。”   夜色渐浓。   乔熠矜和温觉也都有些困倦了。   三个人挤在一张大床上睡觉。   沈星风最先上床,睡在最里面,似乎是已经睡着了。   乔熠矜看着沈星风露在被子外面漆黑的后脑勺,轻叹了一口气,“沈星风,你真的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乔熠矜关了灯,钻进被子里。   黑暗里,沈星风一点点的蜷缩紧自己的身体。   ……   皇宫。   允应慎是第一次来死牢。   这里空气污浊,脚下的青砖石块蕴着一层艳红。   死牢的守卫在前面毕恭毕敬的带路:“他不像其他犯人一样吵吵闹闹,一整天都很安静,而且陛下您叫人送来的吃的,用的,他一样都没有动。”   守卫在一间牢房前停下,“就是这了,陛下。”   “你们都退下吧。”   隔着冰冷的铁栏,允应慎看着肖祁寒。   他一身白色的囚衣,靠在墙壁上,低着头正在浅眠。   “肖祁寒。”   允应慎叫他。   肖祁寒闻声缓缓抬头,在这间寒冷的牢房里待了太久,他的声音变的愈加低沉和嘶哑,“有事?”   “我要见你,你拒绝了。”   肖祁寒低笑:“我们又不是夫妻,见什么最后一面。”   允应慎往前走了两步:“肖祁寒,你有什么话想带给他的吗?”   肖祁寒抬头,目光坠入允应慎的眼底。   ……   几个年轻人都爱贪睡。   翌日太阳高升,杨大统领才去叫人起床。   “皇……乔爷,该起了,一会儿还要赶路呢。”   乔熠矜迷迷糊糊的把身边的人推醒。   沈星风揉着眼睛,坐起身。   换好衣服洗漱好。   杨大统领和马车都已经在驿站外面等着了。   沈星风问:“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杨大统领皱眉:“小侯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走吧。”   马车走了小半个月,初雪这一天,众人才终于抵达京城。   街市热热闹闹。   到处都是采买年货,准备过年的百姓。   门外的马夫来报:“杨大统领,前面马车暂时不好通过,恐怕要下来走一段路。”   乔熠矜伸了个懒腰:“走啊,坐了这么久的马车,我身体都僵了。”   一行人下了马车。   昨夜落雪,街道上还有着一层薄薄的积雪。   乔熠矜弯腰,捏了个雪球,直接冲着沈星风的脑袋砸了过去。   沈星风恼了,弯腰搓了个更大的。   乔熠矜一看转头撒开脚丫子就跑。   沈星风:“你别跑啊!”   沈星风追着乔熠矜跑,乔熠矜却忽然停了下来。   沈星风撞在了乔熠矜的身上,“你在干……”   乔熠矜仰着脑袋,面色苍白的看着面前的城楼。   沈星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手里的雪球瞬间被自己捏碎了。   这里是午门。   城楼上,吊挂着一具尸首,旁边还挂着他分离开来的人头。   乌发落满了白雪,整张脸是青灰色的,天气太冷,还没有腐坏。   断开的脖颈血迹斑斑,呈着乌黑的颜色。   那一双凌厉锋锐的眼睛深深的闭着,五官仍旧不失风采,俊逸的叫人心动。   沈星风仰着脑袋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呼吸先是凝滞,而后疯狂的加速狂跳起来。   一个摊贩绕过来,指着那挂在上面的人,笑着说:“那是以前的宁渊候!被皇帝下令斩首,都挂在上面半个月了!听说他作恶多端,现在落得这个下场,可真的是大快人心啊。”   乔熠矜扭头瞪着他:“既然是听说的,自然当不得真,人都死了,说话不要太恶毒!”   摊贩被骂走了。   沈星风仍旧是静静的抬头看着。   整个人像是被风雪冻住了。   乔熠矜捂住了沈星风的眼睛:“小十一,别看了。”   沈星风的肩膀颤抖了一下,像是溺水的人重新吸入了第一口空气,胸口里发出了一声被挤压的破碎,嘶哑的“啊”的粗喘声。 第78章 求婚   乔熠矜声音颤抖,拍着沈星风的后脑:“没事的,我……我去求允应慎……让他把肖祁寒放下来……”   肖祁寒是逆犯,他的尸首需要悬挂在午门示众。   世人皆道他作恶多端,身首异处乃是活该。   甚至有人用石头砸他的尸首。   乔熠矜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回京的第一晚,肖祁寒的尸身就被人从城楼上放了下来。   他不能入殓,也好好安葬,更不能立碑,不能祭拜。   他只会在史书上留下不足为道的一笔——   宁渊候肖祁寒,谋反被诛,斩首示众。   这就是他一生的生平往事了。   乔熠矜跑去找沈星风,问他要不要来见肖祁寒最后一面。   马上宫人就会把肖祁寒的尸首扔去乱葬岗埋了。   沈星风缩在床角,脑袋垂着,将自己抱的紧紧的。   肖祁寒被斩首的时候,他一点也不难过。   据说行刑的那一天,整个京城的人都跑去午门围观,老人妇孺往他的身上扔青菜鸡蛋,无数人拍手称快。   他安安静静的被押解着走上刑台,跪在刽子手锋锐的砍刀下。   没有刀下留人,也没有蒙面黑衣人大闹刑场救人。   时辰一过,刽子手手起刀落。   肖祁寒的一生就结束了。   这一切沈星风都知道。   他归京的途中,无论在哪里都能听见有人在谈论肖祁寒。   他平静的接受肖祁寒不在了的事实。   他告诉自己,肖祁寒是活该,他是咎由自取。   可当他站在午门的城门下,看着那个曾经拥抱着自己,在自己耳边喘着温和润湿的气息,眉尖微微蹙着,温柔沙哑的唤他“星风”的男人,身首异处的挂在上面。   沈星风的心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无法被填补的黑洞。   肖祁寒死了。   原来,那个男人也是会死的。   还死的那么凄惨。   沈星风想哭,又想笑。   他如自己愿,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可沈星风不高兴。   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挤压着他的心脏,像蜘蛛吐出的丝,一圈圈的缠在他的脖颈上。   沈星风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乔熠矜皱眉:“那你要是不去,我就让人去处理了……不去就不去吧,反正也不好看。”   乔熠矜回去处理肖祁寒的尸身。   他只能扔在乱葬岗,不知成为哪只野狗嘴下的食物。   朝中有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这是允应慎所能做的最后的让步。   宫人要推着肖祁寒出去时,沈星风进来了。   肖祁寒的脑袋被人用针线缝了回去,沈星风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那具尸首。   宫人不明所以:“小侯爷?”   沈星风直接走到板车旁,伸手去扯肖祁寒肩膀上的衣服。   宫人大惊:“小侯爷,这等污秽,可碰不得啊!当心不吉利!冲撞了您!”   沈星风把他肩膀上的衣服扯了下来——   那里静静的横亘着一条丑陋的伤疤。   沈星风眼神一瞬间暗了下去。   他认得这条疤。   当肖祁寒在床上压着他占有他的时候,他总会在疯狂的欲望中张嘴咬在这条疤上。   沈星风的眼神越来越暗。   宫人上前把沈星风拉了开了,匆匆忙忙的给肖祁寒裹好衣服,盖上了一条草席。   乔熠矜扶住了沈星风有些无力的身体:“小十一,你还有我呢,不难过。”   沈星风脑子乱作一团,声音沉闷:“我……我去送送他。”   几年前还在训刑司的时候,沈星风从来没想到过,居然是肖祁寒比他更快的埋葬在了这里。   沈星风站在马车旁,看着宫人抬着肖祁寒,夜风呼啸,莹白素冷的月光下,野狗和野狼目光幽绿,虎视眈眈。   肖祁寒的尸体刚刚被扔下去,便被狗狼包围住,天越来越冷,这里的尸体成为了它们过冬的为数不多的食物。   沈星风看着那群畜生为了抢夺肖祁寒撕打怒吼,他静静的站在不远处,没有愤怒,整个身体异常冰冷。   原来,被狗吃掉……就是这样啊。   乔熠矜跑到一边吐了。   宫人赶紧把他们的皇后娘娘塞进马车里,又把沈星风请上马车。   两人回宫后,允应慎已经等在屋里了。   乔熠矜一见到允应慎就和老鼠见到猫儿一样。   缩着脑袋,唯唯诺诺的。   “矜儿。”允应慎冲他伸出手掌:“过来。”   乔熠矜慢慢的挪了过去,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允应慎的掌心里。   允应慎皱眉:“手怎么这么冷?”   乔熠矜:“天……天冷。”   允应慎严厉道:“知道天冷还乱跑?”   乔熠矜坑着脑袋,哼哼唧唧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允应慎声音愈加冷:“不是让人给你准备了皇后的衣服吗?怎么还穿着这一身?”   “我……我不喜欢那套。”   允应慎眼神加深。   乔熠矜一抬头就被他的眼神吓到了,脖子一缩,赶紧道:“我现在就去穿。”   “去吧,穿上让我看看,朕的皇后有多美。”   乔熠矜被两个丫鬟领走了。   允应慎这次看向跪在地上的沈星风。   “起来吧。”   沈星风磕了个头:“谢陛下。”   允应慎见沈星风平静的面色,忽然道:“他临死之前我有见过他一面。”   沈星风的肩膀颤了一下,他抬头,直视着允应慎:“他有说什么吗?”   允应慎沉默了片刻,他分明见到这个年轻的孩子眼里有几分期待和紧张,一时间居然有些不忍。   “他什么也没说。”   那晚的大部分时间,肖祁寒都是沉默的。   只在他临走之前,递了张纸条给他。   上面写满了有关于沈星风的一切。   他喜欢穿蓝色的衣服,喜欢吃桂花鸭。喜欢在街边看人斗蛐蛐,不喜欢看戏。   四月初七是他的生辰,他最爱在上午吃一碗长寿面,晚上再去看花灯。   他不喜欢喝药,要是病了,一定要准备好甜甜的雪梨水,他怕冷,房间最好要有地龙。   他贪睡,巳时之前不要叫他起床,他不喜欢吃蔬菜,不要勉强他……   像这样细碎的小事,肖祁寒满满当当的写了两张纸。   肖祁寒把字条递给他的时候,终于开了金口,声音有些嘶哑:“若他以后遇见喜欢的人,就把这个交给他。他要记住星风的一切,护他一辈子。”   允应慎揶揄:“你舍得?”   肖祁寒:“我都要死了,舍得舍不得都没意义了。”   允应慎把字条塞进口袋里,点点头:“你放心,我会帮他寻一个家势,地位,人品都出众的人。”   肖祁寒点点头:“还要他真心喜欢的。”   他说完便转身,一瘸一拐的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允应慎叹了口气:“保重。”   思绪回到现实,允应慎看着沈星风有些失落的目光,沉声道:“我想,他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沈星风笑了:“当然。”   他会好好活着的。   ……   开了春后,沈星风搬回了将军府。   经年未归,这里一切如旧。   假山流水,春日的柳树蓬勃,黄莺叽喳啼叫。   一派生机祥和。   沈星风爹娘和长姐的灵位被奉入了祠堂。   颠沛多年,他们终于回家了。   沈星风给他们上了香,跪在牌位前磕了三个头:“爹,娘,长姐,星风有件事求你们。”   九泉之下,等等肖祁寒吧。   他一个人,肯定怕极了。   ……   温觉被留在太医院治病,乔熠矜封后之后,被关在皇宫里努力给允应慎开枝散叶去了,偌大的将军府,只有沈星风和允应慎拨过来的十几个下人。   齐老每隔三天就会来给沈星风把脉。   每次把完齐老的脸色就阴沉沉的。   沈星风就笑他:“人总有一死嘛。”   齐老气的吹胡子瞪眼:“你才多大!你才二十岁!”   沈星风哼哼。   年轻就不会死了吗?   肖祁寒也才二十三岁。   还不是死了。   春日里,沈星风总喜欢躺在湖边晒太阳打盹儿。   他幼年上午习武,下午写功课,常常躲在这里偷懒。   醒了就问肖祁寒要糖要水吃。   肖祁寒总能变出好些吃食来,什么烤茄子,枣泥糕之类的,他一边吃就让肖祁寒给他捏腿。   沈星风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肖祁寒在不远处的湖边钓鱼。   他对肖祁寒喊:“我饿了。”   肖祁寒就拎着两条鱼走过来,在他一米远的地方盘膝坐下,他的笑容在梦里有些模糊,晕在春日午后温暖的阳光里,看的不太真切。   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好听:“星风,晚上烤鱼给你吃呀。”   沈星风不高兴:“我现在就要吃。”   肖祁寒:“不行,等晚上。”   沈星风便大哭大闹:“你以前都不让我等到晚上的!你快点烤,我不要等你了!”   那刺眼的柔光里,传来肖祁寒一声无奈的叹息。   像是惋惜,又像是遗憾。   “星风,你要好好的。”   沈星风猛然惊醒。   阳光明媚温暖,四周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   沈星风后背全是冷汗,他慌张的喘着气,几乎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肖祁寒!”   附近种花的花匠匆忙跑过来,跪在地上:“小侯爷找什么人?”   沈星风匆匆忙忙的:“肖祁寒,我找一个叫肖祁寒的,他在这里钓鱼。”   花匠诧异:“侯爷是做梦了罢,奴才一直在这种花,哪里有钓鱼的人呢?”   沈星风呼吸一点点平静了下去。   他用袖子蹭了蹭额头上的汗水,声音颤抖:“是啊,没有肖祁寒了,再也没有了。”   ……   新大楚建国的第一年春。   沈星风在春猎上遇见了大理寺卿家的二公子,蓝羽。   蓝羽对沈星风一见钟情,日日去将军府探望。   人人都知道这个不管朝事的沈小侯爷和皇后娘娘是出入入死过的兄弟,婚姻大事允应慎是一定要过问的。   这一年的七月。   蓝羽上书,请允应慎为其赐婚。   七月末,允应慎召沈星风进宫。   把蓝羽的求婚书交给了沈星风。   “蓝羽是个有责任心,聪明英勇的人才,你与他成婚后,也不用去蓝家住,依旧住你的将军府,星风,你怎么想?”   沈星风撑着下巴,目光淡淡的落在那纸求婚书上。   良久的沉默后,他开口:“就这么办吧。” 第79章 沈星风成婚   沈星风要成婚了。   大婚定在五月初五,这日子是允应慎找人算的,说是个黄道吉日,吉利喜庆。   虽说两个男人成婚,省去了不少繁文缛节,但到底是皇后娘娘的兄弟,皇帝疼爱的小侯爷成婚,该有的规矩还是一样也不能少。   将军府要重新修葺,沈星风只能重新搬回皇宫和乔熠矜住。   乔熠矜日日都忙的要死。   允应慎在书房批奏折,他给在一旁研磨,允应慎有客,他得侍宴,允应慎睡觉,他得侍寝。   屁股刚坐下来,允应慎身边的白术就跑过来找他,“娘娘,陛下请您过去。   乔熠矜怒了。   当天夜里就收拾好了包袱,打算跑人。   结果被皇家的禁卫军当成刺客,差点就地正法给办了。   禁卫军把一身太监服的乔熠矜“请”到了正在批折子的允应慎面前,请皇帝自己看着办。   允应慎扫了一眼乔熠矜。   乔熠矜“噗通”跪了下来。   允应慎批了一下午的折子,晾着乔熠矜。   乔熠矜也不敢起身,就这么跪了一下午。   等黄昏时分,外面天色都变的昏沉,允应慎才放下笔,沉声:“倒茶。”   乔熠矜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龇牙咧嘴倒了杯茶,双手奉给允应慎。   打量着允应慎还算正常的脸色,微微松口气。   还好还好,应该不是那么生气。   允应慎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冷声道:“下次再跑,我让人当众打你板子。”   乔熠矜脖子一缩,“不跑了,不跑了。”   跪是跪了,晚上该侍寝还是要侍寝。   这偌大的后宫就住着乔熠矜一个人,皇帝正当年轻,精力旺盛,乔熠矜每晚都被折腾的半死不活。   第二天还要撑着发软的腿,去接见这个大臣的夫人,那个将军的太太。   乔熠矜又怒了。   跑是跑不掉了,乔爷改战术了。   他打算给允应慎纳妾……不对,是纳妃子。   允应慎雨露均沾,到时候他就能喘口气了。   他严重怀疑允应慎脑子搭错了筋。放着软软柔柔的美娇娘不要,非要抱着他一个大男人。   是不是有病?   乔熠矜把沈星风找了过来。   龙澈和阿福也都回来了。   几个年轻人围在一起嗑瓜子唠嗑,商量给皇帝纳妃。   沈星风摇头:“我觉得不行,允应慎自己不要,你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小心他收拾你。”   乔熠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是皇后,我给他纳妃是天经地义的事!他凭什么反对?”   阿福脑袋歪歪:“哪有人给自己夫君找小老婆的?你是不是傻?”   乔熠矜感动的:“这说明我贤惠识大体啊。”   谁让允应慎在床上老是压着他,一边喘气一边让他给他开枝散叶的!   他要是能散就有鬼了好不好?   乔熠矜哼哼:“我是皇后,你们得听我的,我一定要给他纳妃,你们帮我想想办法,找一批美女进宫。”   沈星风起身拍拍屁股开溜:“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您自己要死可别拉着他。   龙澈默默的把小阿福把自己衣服里一裹,跑了。   哎,他们身份低微,可不敢往允应慎刀口子上撞。   皇后娘娘您自个儿开心就好。   乔熠矜气的直拍桌子;“哎,你们这群没良心的!”   沈星风不帮他,他就找沈星风的未婚夫,蓝羽。   蓝羽今年二十有四,生的一表人才,父亲是大理寺卿,有个哥哥是翰林院侍读,上个月才因为逛青楼被人参了一本,罚俸半年。   乔熠矜觉得他肯定认识不少美人。   蓝羽认真的帮乔熠矜出谋划策。   当今圣上登基半年,后宫就乔熠矜一个人。   还是个带把的爷们。   不能开枝散叶。   偏偏他们皇上自己和没事人一样,不搞选秀,也不宠幸宫女,每晚按时去皇后宫里睡觉。   底下大臣都急疯了。   他们陛下就是再厉害,那皇后娘娘也生不出龙种来啊。   允应慎不搞选秀,不代表底下的大臣们不想把自家的女儿送到允应慎身边去。   蓝羽这么一提醒,乔熠矜豁然开朗。   暗搓搓的一问,果然有不少人有这个心思。   乔熠矜赶紧让这些人家送姑娘们的画像过来,选了又选,筛了又筛,最后选了十个样貌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美人,在三月入了宫。   又让里面最漂亮的王氏和杨氏准备好晚上侍寝。   乔熠矜怕允应慎不满意,还一次性带了两个去。   允应慎批完折子,一回到寝宫,就看到床上躺着两个女人。   允应慎气的够呛,当场就把白术叫了进来,忍着怒火:“这怎么回事?”   白术磕磕巴巴:“是……皇后娘娘送来的人。”   允应慎气到声音发抖:“他倒是贤惠!去,把他给我叫过来!”   “是。”   乔熠矜又被带到了允应慎的面前。   那两个美人惶恐的跪在低下,浑身颤抖。   允应慎眼里全是怒火。   “乔熠矜。是朕平日太惯着你了是吧?”   乔熠矜无辜又震惊:“陛下,臣帮您纳妃是为了您,为了江山后继有人啊!”   允应慎冷笑一声,把乔熠矜直接抱进了内室,扔到了床上,欺身压上去,分开他的腿。   “皇后这么想让朕江山后继有人,那朕可要再努力一点啊。”   乔熠矜凄惨的叫了一整个晚上。   外间的两个美人也听得心惊胆战了一夜。   第二天皇帝下了一道圣旨,皇后失德,打入冷宫闭门思过,至于皇后找来的十个美女,全部都封了妃。   乔熠矜在冷宫的日子过的……   还是很舒服的。   被子是金丝蚕被,吃的喝的流水一样的送进去。   白术还天天过来探视好几遍回去交差。   顺便把允应慎的消息告诉乔熠矜。   陛下上个月宠幸了淑妃,前天和德妃一起去泡了鸳鸯浴,昨天又宿在了柔妃那里,今早柳妃觉得恶心,还找了太医去请平安脉,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喜了……   听的乔熠矜把门一拍,将白术给赶了出去。   乔熠矜把自己被禁足的怨气撒在了蓝羽的身上。   四月末了,马上就是沈星风大婚的日子了,允应慎到时候会不会发他出来参加婚礼还不知道呢。   乔熠矜一想到小十一儿要嫁人了,就觉得心里憋屈的慌。   他忍不住嘱咐蓝羽:“小十一儿这个人以前吃过很多的苦头,人又傻又善良,你要好好照顾待他,你要是敢欺负他,我砍你的脑袋。”   蓝羽拧眉:“我不会欺负星风的,我喜欢他,我愿意为了他付出所有,皇后娘娘,我和您保证,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星风的人。”   乔熠矜怔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没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的蓝羽,语气有些沉闷:“你只要对他好就行了……你永远都不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那个人已经死了。   再也不存在了。   蓝羽怔怔的看着乔熠矜,不解:“皇后娘娘,我和星风成婚,是对的吗?”   “嗯?什么意思?”乔熠矜怒了:“刚刚还说要对星风好,现在就反悔了是不是?我砍了你啊!”   蓝羽叹气,“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我感觉,星风他一点也不想和我成婚。陛下赐婚这么久了,我连他的手都没拉过,上次想……想亲热亲热,还吓到了他。他发了三天的高热。”   蓝羽表情落寞:“星风他是不是心里有人啊。”   乔熠矜端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谁知道呢,反正你们都要大婚了,他迟早都会是你的人,别太着急了。”   沈星风大婚前夕,乔熠矜终于被允应慎给放了出来。   刚回到皇后的朝阳宫,一大群妃子就来拜见了。   乔熠矜满心都是沈星风成婚的事情,哪有功夫见这群人,让丫鬟全都给打发走了。   沈星风的婚服是针织局做了两个月的才做出来的,漂亮华丽。   乔熠矜和阿福帮沈星风换上婚服,大红的新衣,衬的沈星风整个人风华熠熠,美的动人心魄。   “小十一,你可真的是太好看了了!”   蓝羽真的是撞了大运。   这个穿着嫁衣的沈星风,原本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啊。   沈星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亲手拿了胭脂,抿红了唇。   的确很漂亮,只是……   都没意义了。   ……   成婚前夕。   允应慎把蓝羽叫了过去。   蓝羽有些无精打采的。   允应慎皱眉:“明日就要成婚了,这幅脸色是什么意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对这门亲事对星风有多不满呢?”   蓝羽赶紧解释:“陛下,臣怎么会对星风有不满呢,臣是很喜欢星风的!只是……”   允应慎:“只是什么?”   蓝羽叹气:“皇后娘娘说,臣不是世界上最爱星风的人。”   允应慎静默了片刻:“你的确不是。”   蓝羽;“什么?”   允应慎声音沉沉:“蓝羽,你要永远记住,你能娶沈星风,是因为有一个男人为你铺平了所有的路,他把一个最好的沈星风送到你的身边,他不怒也不嫉妒,心甘情愿,甘之如饴,他只有一个心愿,你要对星风好。”   蓝羽僵在原处,他还没来得及问那人是谁,允应慎便已经递来两张字条。   “拿着吧,他连这个都帮你准备好了。”   蓝羽捏着那两张字条,眼神越来越复杂。   五月初五。   蓝羽和沈星风完婚。   洞房夜是慌张的一晚上。   沈星风高烧不退,喝了药的他迷迷糊糊。哭着吵着闹着要往收拾东西要离开。   蓝羽拉着他,“星风,这是将军府,是我们的家,你要去哪啊?”   沈星风大哭:“肖祁寒来接我了。我要和他回家。”   后来药起了作用,沈星风还是安静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蓝羽起床,身边哪里还有沈星风的影子。   他吓了一跳,匆匆忙忙的跑出房间,就看到沈星风正在院子里栽种一颗兰花。   “星风……”   沈星风扭头看他,冲他笑了笑:“你起的好晚呐,待会儿要去宫里谢恩的。”   蓝羽快步走过去,蹲下来帮他一起种:“没关系,你昨晚生病,我已经遣人通知宫里了,陛下说等你身体好了再去谢恩也不迟。”   沈星风点点头,“那去把昨日各府送来的贺礼清点一下吧,然后去见你家里人。”   “其实不用的,我家里人都不在意……”   沈星风皱眉:“我们成婚了,规矩不能坏,我是该去拜见的。”   蓝羽点点头:“好。”   各府送来的贺礼塞了一整个前厅。   蓝羽一样样的清点,沈星风就拿笔一样样的记下来,记好的就让下人搬去库房存着。   蓝羽打开一盒子,笑了:“这倒是稀奇,居然是一幅字。”   沈星风顿了顿,“什么字?”   “一首诗。”蓝羽念着:“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谁送来的?也没有写名帖……”   沈星风的呼吸骤然收紧。   “拿来,拿来给我看看。” 第80章 流浪的人   蓝羽把手里的字递给了沈星风。   沈星风匆匆忙忙的接过——   眼神有些失落。   这……   不是肖祁寒的字。   “怎么了?”蓝羽见沈星风掩不住的失望的表情,又想到昨晚,高热中的沈星风嘴里反复念道的那个名字,后背沁出了一层的冷汗。   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道:“你希望他是肖祁寒送的吗?”   沈星风一愣,抬眸怔怔的看着蓝羽。   蓝羽笑容有些苍白,他在沈星风对面坐下,把那副字拿过来细细的看了起来,不自然道:“因为你昨晚一直在叫他的名字。”   沈星风沉默许久,最终没有隐瞒。   “他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和他发生了很多的事,直到他死。”   沈星风重新拿起笔,却又不知道该写什么,低着脑袋,闷声:“对不起,蓝羽。昨晚……原本是我们的洞房夜。”   蓝羽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不用道歉的。”   他嘴角的弧度一点点的下压了回来,“反正是我一意孤行要娶你的,这不是你的错。”   沈星风深吸了口气,冲蓝羽笑了笑:“再给我点时间吧,要是实在受不了,你就说我品行不正,休了我也行。”   蓝羽瞪大了眼睛,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我不会休掉你的!”   沈星风笑了出来,他指了指那副字,“去问问收礼的管家,这是谁送过来的。”   蓝羽拧眉:“肖祁寒?”   “肖祁寒早就死了,他脑袋挂在午门上,人人都知道的事,怎么可能是他写的?”沈星风眼神平静:“我只想弄清楚是谁送的,以后要还礼的,免得叫人家说我们不懂规矩。”   蓝羽点头;“好,我去问问管家。”   后来查出来,字画是静国公夫人送的。   夫人自幼饱读诗书,书法在京城乃是一绝。   得知沈星风的名字,特写了这首诗赠与新人。   蓝羽隐约猜到,这样的诗,或许在多年前,那个男人也亲笔为沈星风写过,因而提议:“把这幅字挂去寝室吧?”   沈星风却把字画装进了盒子里,交给下人,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不用了。”   他迟早要放下的。   不然对蓝羽也不公平。   清点好各府送来的贺礼,沈星风去换了身衣服准备去蓝府见蓝羽的家人。   “骑马还乘轿?”   沈星风:“乘轿吧,我不会骑马。”   蓝府的人早就在大门口等候了。   沈星风身份尊贵,一品侯,即便算是嫁入了蓝家,是蓝家的晚辈,但蓝家人还是不敢怠慢。   蓝羽的母亲早年去世,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太,父亲,哥哥和嫂子。   沈星风一一的都见了礼。   老太太很喜欢沈星风,还把自己出嫁时的陪嫁的手镯赠给了沈星风。   沈星风一整天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什么错,还要去祠堂拜见祭祀蓝家的先祖。   离开蓝府后,沈星风累的连句话都不想说。   蓝羽坐在轿子里,看着沈星风苍白的脸,忍不住伸手按住他的脑袋,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沈星风僵了一下,最终却没有推开蓝羽。   他和蓝羽成婚了,像这样亲密的接触,迟早都会有的。   到将军府的时候,沈星风已经睡着了。   蓝羽小心翼翼的抱着沈星风下了轿子,沈星风微微动了动,轻声哼了两下。   ……   当晚,乔熠矜召蓝羽进宫。   召外臣进宫原本是不合规矩的,但允应慎从来也不管,只要乔熠矜老老实实的待在朝阳宫的,这种小事,他全部可以睁只眼闭着眼当没看见。   乔熠矜一见到蓝羽就忍不住问:“听说星风昨晚病了?你是不是太粗鲁了?”   蓝羽委屈巴巴:“皇后娘娘,您可误会臣了,臣压根就没和星风洞房呢。”   乔熠矜叹气:“小十一身体不好,你不要太着急了。”   “我知道,他今天去我家,现在已经累的睡着了。”   乔熠矜点点头:“没出什么事吧?”   蓝羽笑:“没有,星风很懂规矩,一点错处都没有。”   乔熠矜古怪的点点头。   他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蓝羽了。   沈星风……哪里是会守规矩的人啊?   他像是春日的激流,夏日的烈阳,秋日丰收的原野和冬日的骤雪。   呼啸而过,惊天动地。   乔熠矜见过真正的沈星风。   他会揪肖祁寒的头发,会在肖祁寒写字的时候,把墨水泼在肖祁寒写了一半的纸上,他会捉弄人,一样喜欢玩闹,犯了错也会不安,故意装可怜。   只可惜,再也没有人能让沈星风这样了。   肖祁寒死后,年轻明媚的少年,一夜之间收起了自己锋利的爪子,安安静静的磨去了棱角,把自己变成了一只被豢养的家猫。   乔熠矜无数次告诉自己,这是好事。   沈星风有了一个好归宿,他会和蓝羽举案齐眉,平安此生。   等沈星风再大些,允应慎便会从世家子弟里挑个优秀的孩子,过继到将军府抚养。   等再过个二十年,沈星风便可像其他人一样,儿孙满堂。   多好的结局啊。   一如当初肖祁寒期望的一样。   可乔熠矜无法说服自己快乐。   他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遗憾。   他再也见不到那个完全把自己交给另外一个人的沈星风了。   蓝羽回到将军府,沈星风已经醒了。   膳房的人已经送来的晚膳。   蓝羽问传晚饭的丫头:“我吩咐厨房做的桂花鸭呢?”   “已经送过去了。”   那一桌的菜,都是按允应慎留下的字条上准备的。   沈星风胃口不错,还多吃了一碗饭。   蓝羽给他夹了一块桂花鸭,“喜欢就多吃点。”   沈星风慢条斯理的咬着嘴里的东西,“已经吃了很多了。”   “没事,反正你现在不困,待会儿吃完,咱们去外面逛逛夜市。”   “好。”   京城的夜市一如既往的热闹和繁华。   蓝羽拉着沈星风的手,每个摊位都要停下来看看。   “星风,这个好玩,买给你?”   “星风,你看那个,你想不想要?”   沈星风看这着那个拨浪鼓,无奈的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这种东西买回去很丢脸的吧。”   蓝羽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因为你比我小嘛。”   沈星风摇头:“不用了,去那边吃豆花吧。”   那家店还是沈星风往前吃过的,上一次坐在这里,还是大齐的时候,他不是侯爷,肖祁寒也没有死。”   老板娘端了两碗豆花出来,认出了沈星风。   “哎,小兄弟是你啊,今天带朋友来了吗?”   蓝羽正要点头,沈星风却已经抓起了勺子:“他是我夫君。”   老板娘瞪圆了眼睛,“呀,你们都成婚了啊。那今晚这豆花算我请客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呃,不对,不能早生贵子,那就祝你们恩爱白头吧。”   沈星风笑笑:“谢谢。”   老板娘走后,沈星风才说:“我们成婚了,你不需要藏着我们的关系的。”   “可是你……”   沈星风皱眉:“他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不用再提到他,好好过我们的日子就行。”   蓝羽心情复杂的点了点脑袋:“我知道了。”   吃完豆花,不知从哪里拥挤上一群乞丐。   沈星风自己当过乞丐,对这些人不免有些怜悯,因而掏出随手的钱袋,一人发了一粒碎银子。   老板娘恰好看到,笑着道:“你就是心肠好,这些小乞丐日日都来讨钱,不给就赖着不走。”   蓝羽皱眉,“京中以前没那么多乞丐的。”   老板娘叹气:“皇帝刚登基,西南又发生了旱灾,他们都是逃难过来的,毕竟天子脚下,总不会饿死,京中乞丐就多了些,我做的也是小本生意,有时候卖不完的豆花就送给他们了,就当积德了。”   老板娘摇头:“这年头,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城西的那边的月山,听说还有野人出没呢。”   “野人?”蓝羽吓了一跳:“有这种事情啊?”   “是啊,听说就住在月山那边的山洞里,浑身黑漆漆的,面容狰狞,衣不蔽体,有不少上山砍柴的人都看见过。”   “就没有官府的人去管管?”   “他又没害人,谁管那事去。”老板娘笑:“要我说啊,那也不是什么野人,左不过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呗。”   又有客人来了,老板娘抛下一句“你们慢慢吃”,转身招呼客人去了。   蓝羽自小锦衣玉食,不能体会这种民生之苦:“这天下这么大,居然有人会无家可归。”   “多着呢,我,温觉,龙澈,阿福……还有咱们皇后娘娘,都无家可归过。”   蓝羽眉头一紧,握住了沈星风的手:“星风,我一定不会让你无家可归的。”   沈星风点点头:“快点吃,前面有花灯,咱们买一个带回去吧。”   他如今是大楚国位份尊贵的明通侯,和皇后又是把兄弟的关系,夫君是大理寺卿之子。   他不会再无家可归了。   这里无论哪一个人,都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   你要开心点,沈星风。   沈星风皱皱眉,端起碗把豆花全部喝完。   他和蓝羽挑了一只花灯带回了将军府,挂在了将军府的大门口。   大婚时的红灯笼还没有撤去,整个将军府喜气洋洋。   蓝羽念及沈星风的身体,主动和沈星风分房搬去了侧室。。   沈星风一日日的养在将军府,好吃好喝好玩的,流水般的送进去。   可人确是越来越消瘦。   这一年的秋天。   沈星风忽然病重。   允应慎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叫去了将军府。   说是治不好沈星风,要他们提头来见。   齐老在沈星风的床头治了三天三夜,一点起色都没有。   沈星风病太重了,毒气攻心,实在回天无力。   齐老把蓝羽叫出去,暗中嘱咐他把棺材准备好,给沈星风冲一冲也好。   蓝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第81章 他是爬过来的   将军府的小主人病重了。   消息扎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京城。   允应慎着急的不行,连朝都不上了,干脆就在将军府住了下来,日日把太医叫到面前骂几遍。   沈星风不能死。   沈星风身上背着太重的希望,他答应过一个人,绝不能让沈星风出一点事。   允应慎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齐老心疼沈星风,已经尽了全力去救治他。   他用人参吊着沈星风的最后一口气。   最好的药材源源不断的被强行灌进去。   这孩子才刚刚过上几日好日子,他怎么能死。   老天不公,不公啊。   齐老一勺一勺的喂沈星风喝药。   这天的傍晚,沈星风苏醒了一次。   齐老坐在床头,眼尾通红,声音嘶哑:“孩子,你觉得怎么样了?”   沈星风满身都是疲惫,连眨眼睛都觉得费力;“齐老……”   这一声叫的齐老鼻子发酸,刀子嘴豆腐心的人,眼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   “孩子,别怕,齐老一定会救你的。”   沈星风闭上了眼睛:“我好累,齐老,不要救我了。”   齐老声音哽咽:“你这傻孩子,你才成婚三个月,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你怎么舍得死啊?”   沈星风呼吸沉沉,呼吸都吃力,声音沉闷:“没有好日子……一天都没有了……我真的好累啊。”   齐老心脏收紧,咬牙开始给沈星风扎针。   这一口气调了一个多月。   沈星风病房时好时坏,蓝羽早就备好了棺材,日日在佛像前祈祷诵经。   允应慎白日回皇宫处理政务,晚上回将军府,不单单是因为沈星风,还因为乔熠矜不肯回家。   皇帝没办法,只能宿在将军府。   皇帝担心归担心,自己的日子还得过。   晚上压着乔熠矜办事的时候,乔熠矜忽然捂着脸哭了出来。   允应慎吓了一跳,忙的停下来,“是不是弄疼你了?”   乔熠矜声音嘶哑:“我担心小十一……他要死了。”   允应慎轻轻给他擦眼泪,“矜儿,别哭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乔熠矜哭出声音来,“那肖祁寒就白死了,他就白死了!我宁愿这最后几个月沈星风是和他在一起的!”至少沈星风能高兴点。   沈星风和蓝羽成婚后,整个人都快变成第二个温觉了。   乔熠矜“呜呜呜”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允应慎皱眉,不顾自己没有纾解完的欲望,给乔熠矜穿好衣服,然后把乔熠矜抱在了怀里。   “矜儿乖,不哭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让他死的。”   乔熠矜大闹:“你有什么办法?你又不是大夫,齐老都让备棺材了!”   “有,我有办法。”   他还有最后一招。   至少能吊住沈星风的命。   翌日清晨。   将军府的人来报,有人送了张字条,说是能救小侯爷,务必要他们交到到沈星风夫君的手上。   那是一张血书。   被写在一块布上,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歪七扭八的。   “扬州城东找丁大夫,快。”   蓝羽对着血书丈二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意思?   他问门口的看守:“这字条是谁送来的?”   守卫连说带比划:“是一个……一个瘫子残废,哦对,他是爬过来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爬过来的,看起来爬的挺久的,腿上磨的都是血,一条血印子。”   守卫指了指门口那干涸的一长串的血迹:“你看,那还没擦干净呢!”   那乌黑泛红的鲜血在初生的阳光下,触目惊心,好似一尾毒蛇,慢慢的勒紧蓝羽的心脏。   他急急地问那守卫:“那他人呢?”   “他丢下字条,留了一句话就爬走了。”   “怎么不把人留住!”   如果这法子真的能救星风,那他就是他们整个将军府的救命恩人啊。   “他执意要走,我们要送他,他也不让。”   这消息传到了允应慎的耳朵里。   允应慎匆匆忙忙赶来,抓着那字条看了良久,眉头皱紧了。   是了,他想起自己忘记了事情了。   肖祁寒曾拜托自己,去扬州找一位丁大夫给沈星风治病。   可他居然忘记了。   他居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   “白术。”   “属下在。”   “马上派人去扬州找这个丁大夫,半个月内,我要见到他人。”   “是。”   允应慎看了一眼那斑驳的血迹,皱眉,“去找找那人。”   他既然是爬着过来的,一定没走远。   “是。”   乔熠矜察觉到了什么,把允应慎抓了过去。   “允应慎,你老老实实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允应慎沉默着。   乔熠矜心里了然:“是不是肖祁寒?”   允应慎:“是。”   “可他明明……”   可他明明被斩了首,脑袋还挂在午门上呢!他亲眼瞧见的,那么多人都瞧见的。   允应慎揽着乔熠矜的肩膀,带他回了屋。   “我是皇帝,想要谁死,想要谁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从死牢里换一个人出来,又有何难?”   是肖祁寒自己不愿意。   他中了蛊,金国国君在临死之前用最恶毒的方式报复了肖祁寒。   肖祁寒的腿在死牢时,就已经出了问题。   一动就仿若千万根蚂蚁蚊虫撕咬。   肖祁寒那么根硬骨头,痛到拿头去撞墙。   所以肖祁寒拒绝了自己要救他的方案。   允应慎思来想去,终究是留了一手,他找人制了张人皮面具,又从死牢里找了个原本就要处死的犯人,为了不被人看出端倪,他甚至在那人的身上留下了很肖祁寒一样的伤疤。   处斩的那天,真正的肖祁寒被他下了药,送去了京城外的小镇上。   考虑到肖祁寒行动不便,没有自理的能力,他还特意派了几个不能说话的哑巴去照顾肖祁寒。   然而,肖祁寒却在某一天的清晨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什么也没有留下。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他带走了一些银钱。   偌大的天下,想要去找一个诚心躲起来的人,又谈何容易。   肖祁寒就这么失去了踪迹,将近一年。   允应慎很明白,他只有消失的越干净,沈星风才越安全。   所以,沈星风封侯仪式的时候,他没有来。沈星风大婚的时候,他也没有来。   可偏偏,在沈星风危在旦夕的时候,他出现了。   一个无法行走,动一下就浑身疼的要裂开的男人,为了救心上人,不知从多远的地方爬到了这里。   允应慎心里猛然一沉。   肖祁寒没有让人送字条,显然是已经身无分文了。   他靠什么活着?   乔熠矜听完允应慎说的,浑身都在发抖。   “肖祁寒……肖祁寒怎么那么傻……”   他曾经可是个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侯爷啊。   将军府地处京城繁华的街区,要到这里,需要穿过热闹的早市和花街。   肖祁寒究竟是怎么忍受那些玩弄,鄙夷和嘲讽的目光,咬牙爬到了这里……   乔熠矜声音打颤:“他为什么还要活着……”   都已经这样了。   何必,何必苟延残喘的活着。   允应慎眉头皱紧:“也许是怪我吧。”   “什么?”   允应慎眼神沉沉:“送他出死牢的时候,我给他留了一封信。我告诉他,沈星风还没放下他,要他一定好好活着,为沈星风活着。”   也许就是因为这封信,那一句“沈星风还没放下”,肖祁寒苟延残喘到了现在。   乔熠矜抓住了允应慎的手:“你说的,那个能让星风不死的办法就是这个吧?”   允应慎点头:“是,如果星风真的撑不住了,我会告诉他肖祁寒还活着的消息。”   乔熠矜眼神通红:“找到他,你一定要找到他。允应慎,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那就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   肖祁寒又不见了。   白术带着人顺着血迹一路往前追,终于在一条河边失去了最后的线索。   想来是肖祁寒跳进了河里,清洗过了伤口,又或者被什么人带走了,也可能是葬身在了这片湖水里。   白术回去复命,允应慎只让继续找。   他能一路爬到将军府救人,就一定不会走的太远。   沈星风危在旦夕,他一定会等着沈星风平安才会离开。   丁大夫虽然弃医多年,但皇帝的圣旨压下来,人还是不情不愿的在二十天后被送进了将军府。   “可有办法治?”   乔熠矜着急忙慌的,也学着允应慎的口吻:“治不好砍你的脑袋!”   丁大夫慢条斯理的给沈星风把脉,又把齐老抓来问话。   两个年迈的大夫一番叽叽咕咕,然后把其他人往门口赶。   乔熠矜奔过去,拉住了沈星风的手,“小十一!肖祁寒没有死!你一定要活下来!他现在很惨很惨,无家可归,有了上顿没下顿,你一定要找到他!”   这一年的冬天。。   在床上躺了快三个月的沈星风终于醒了。   丁大夫和齐老都松了口气。   这孩子的命,终于是保住了。   沈星风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蓝羽找了过来。   自从得知肖祁寒没死,蓝羽心里就早就料到了这天。   “星风,我们和离吧。” 第82章 乔熠矜被废   沈星风默默的低下了脑袋:“对不起,蓝羽。”   蓝羽强撑着笑,抓了抓头发,这屋子里其他人都已经出去了,蓝羽坐着床边上,神色有些窘迫:“不是说了,你不需要和我道歉的吗?本来先求亲的人就是我……”   沈星风靠在床头,被子从单薄的肩膀滑落下来,肤色苍白,嘴唇干涩,整个人呈着病态的美感。   蓝羽想到那日府前斑驳点点的血迹,心里忽然生出几分亏欠来。   那男人为沈星风付出那么多,可到头来,却是他占着沈星风夫君的名头。   “你和他的事情,皇后娘娘都已经差不多告诉我了。”蓝羽笑了笑:“我不怨你,原本就是我自己不够资格。”   如果换做是他,他真不一定会为了沈星风抛弃一切做到如此地步。   他有太多的顾虑,压根做不到肖祁寒那么决绝。   这一年的初春,蓝羽和沈星风和离。   和离的手续在乔熠矜的坚持下办的很隐秘,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   蓝羽和乔熠矜渐渐的熟了,私下里也变的没大没小起来,“外面都还以为我是星风的夫君呢,你这不是耽误我找媳妇儿吗?”   乔熠矜把蓝羽拽到一旁,神神秘秘的:“你不懂,你不刺激他一下,那人不会出来的。”   蓝羽皱眉:“你说肖祁寒?”   乔熠矜点点头:“不是他还能有谁?”   肖祁寒失踪了。   送完那张字条后,他便再也没出现过。   寻找他的行动不能太铺张,白术带着人在京城周遭找了两个多月,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沈星风仍旧是在养病。   他对肖祁寒还活着的消息表现的很平静,从头到尾也没有哭过笑过。   他只是开始主动吃药,主动向齐老和丁老询问自己的病,那一张苍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和光彩。   所有人都看的见,这个枯朽腐坏的少年在这个不期而遇的春天,渐渐的抽芽生长,有了让人喜悦的生机。   乔熠矜明白,沈星风想要活下去。   活着,才能去找伤痕累累的肖祁寒。   然后,带他回家。   三月春帷过后,允应慎在宫中设宴,邀沈星风和蓝羽一同参加。   沈星风和蓝羽已然是无话不谈的好友,蓝羽每每听到他和肖祁寒的往事,都会感动的直掉眼泪。   他有过不甘心有过难受,他就差一点点就可以拥有沈星风了。   但如今,他和乔熠矜一样,满心期待着见到一个真正的沈星风。   一个会撒娇会调皮捣蛋的沈星风,该多可爱。   这几天天气还有点凉,沈星风昨晚多看了一会儿书,今早起来就觉得脑袋沉沉的。   蓝羽见他面色不好,担忧:“不行的话今天的宫宴就别去了,我去和乔熠矜说一声。”   沈星风鼻子堵着,弯腰钻进了轿撵:“没事的,我在府里都快闷坏了。”   丁老和齐老恨不得十双眼睛盯着他。   宫宴上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允应慎一身龙袍,君王的威严和冷冽压的人难以喘息。   沈星风挺喜欢桌上的梅子酒,偷偷的喝了不少。   喝到一半,就见允应慎身边的乔熠矜不知是为了什么,怒火中烧的。   允应慎把手边的酒杯递给他,结果被乔熠矜直接甩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白玉酒盏碎了满地。   几位离得近的大臣脸色皆是一变。   这位皇后娘娘,实在是嚣张,居然当着群臣的面,甩了他们皇帝的酒杯。   允应慎脸色冷了几分,额角的青筋突突的跳,他蕴着几分怒意,冷冷的宣布宴会散席,然后把乔熠矜直接拉走了。   第二天不知怎么的,就传来有大臣上书,要求允应慎纳妃的事绵延子嗣的事。   在这个问题上坚持了一年多的皇帝,这次允了。   决定下个月选秀,广纳秀女,充实后宫。   沈星风去宫里看过几次乔熠矜,和他聊起过这个话题,乔熠矜面色皆是冷冷淡淡的,被逼的急了,也只是说“随他,他是皇帝。”   选秀共挑了七个美人,各封了不同的位分,新人入宫的这一天,乔熠矜挨打了。   允应慎以不敬之罪,打了乔熠矜五十大板。   据说还是当着所有入宫来请安的妃嫔的面打的。   五十板,一板都不差。   沈星风匆匆忙忙进宫的时候,乔熠矜已经被挪去了冷宫禁闭,这和上次进冷宫性质完全就不一样,乔熠矜被关押的很紧,不得任何人探视。   允应慎只留了两个小丫头照顾乔熠矜,沈星风问了门口的守卫,才得知乔熠矜被打后,连个太医都不愿意来。   宫里人人都道乔熠矜这个皇后怕是要坐不了多久了。   一个多月后,颖才人传来有孕的消息。   如果这个孩子平安出生,这就是他们当今圣上允应慎的第一个孩子。   大楚的第一个皇子。   沈星风火急火燎的冲去找允应慎,却得知了允应慎要废后的消息。   乔熠矜被废了,允应慎封了颖才人为新后。   封后大典下月举行。   乔熠矜男子的身份早已让朝中诸臣不满,如今被废,新后还有了身孕,很可能是位皇子,满朝文武皆是欢喜,直呼陛下圣明。   沈星风怔怔的跪在地上,等其他大臣都离开,还是一动不动的。   允应慎皱眉:“你想说什么?”   沈星风张了张嘴,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既然已经废了他,也有了新的皇后……那可以把熠矜放了吗?”   乔熠矜那么个热闹性子,在冷宫里,怕是不好过。   允应慎从龙椅上起身,冷眼看着沈星风,“朕会叫他老死在冷宫里的。”   “朕还会叫人日日打他二十大板,叫他明白什么是君,什么是臣。”   沈星风打了个寒颤,他对上允应慎的眼睛:“你就没想过,他要是死了呢。”   允应慎冷笑:“朕是皇帝,死一个帐内人,很稀奇吗?死了就死了,换一个就是。”   沈星风怔了怔,然后点头:“是吗?”   沈星风花了好几天的功夫,疏通了看守冷宫的侍卫。   那侍卫把银袋子往袖口里塞,压着声音:“小侯爷,您可快点,这要是被人发现,奴才们的脑袋可就危险了。”   沈星风:“一炷香时间就好。”   侍卫打开了门,把沈星风放了进去。   院落里满地的树叶,明明不是秋天,但这里的落叶却飘了一地,树下放着一条红木制成的长条椅,旁边还有两个碗口粗的长木板,上面沾着零星的血迹。   沈星风忽然想起允应慎说的,他要人日日打乔熠矜的事。   想来这个就是刑具了。   沈星风匆匆忙忙的往屋里走,屋门口坐着乔熠矜的小丫头和彩。   “和彩?”   和彩抬头,一见到沈星风,立马就“噗通——”跪了下来,“小侯爷,求求您救救我们家公子吧!”   沈星风赶紧去看乔熠矜。   冷宫里又冷又阴,空气里还飘着一股血腥气,乔熠矜趴在榻上,气息微弱,唇边沾着些许的血沫子,一双眉头拧的紧紧的。   沈星风摸他的额头,烫的让人心脏紧缩。   然而身上盖着的被子确是湿冷湿冷的。   乔熠矜浑身都在打摆子,迷迷糊糊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掀开被子,往乔熠矜下身看了一眼,已然是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沈星风心脏颤抖,急道:“怎么弄成这样!?”   和彩哭哭啼啼:“皇上让人每天上午来掌刑,已经……连着六日了……公子前几日还疼的哭,这几日已经叫都叫不出来了。门口的侍卫又不让奴婢去找太医,侯爷,您救救我们家公子吧!公子好歹和皇上好过一场啊,皇上怎么能那么狠心!”   沈星风看了看冷宫凋零的一切,皱眉:“我马上叫人送药进来,你先替他敷药……皇上那边,我再去想想办法。”   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不然允应慎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沈星风托人往冷宫里送了药。   第二天一早,沈星风又晃悠到了冷宫门口,隔着冷宫的高墙,他听到了“噼里啪啦”的板子声以及乔熠矜低弱的惨叫。   沈星风扭头就去找允应慎。   允应慎正和他的皇后在案前临字。   沈星风跪下:“陛下,求您放了他吧。”   允应慎冷声:“出去。”   沈星风眼睛一红:“他要死了!你不管吗?”   允应慎直接甩了笔:“沈星风,你一个外臣,天天往朕的后宫跑,是觉得朕不敢治你的罪吗?”   沈星风呼吸沉沉,死死的攥住了自己的手:“你不如直接杖毙他。”   允应慎:“滚出去。”   沈星风被请出了皇宫。   白术皱眉:“小侯爷,陛下说,无旨您以后都不能随意进宫了。”   沈星风眼底腥红,“帮帮他。”   白术为难:“抱歉,小侯爷,这次皇上是真的生气了,再多的感情也经不起乔公子那般折腾,更何况,那还是皇上。我实在没办法帮。”   沈星风咬牙:“送些药找个太医看看总可以吧?”   白术皱眉:“皇上说了,谁要是偷偷给乔公子看病,就砍了整个太医院人的脑袋。”   沈星风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沈星风心慌意乱的回了将军府。   他坐着将军府的大门口,满手心全是冷汗。   低着头,脑袋乱嗡嗡的。   从远处跑来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手里攥着一枝花,塞给沈星风。   “哥哥!你不要伤心,这朵花送给你。”   沈星风笑了笑,捏了捏那小姑娘的脸:“你是哪家的小丫头?这么好看的花呀,谁让你送给我的。”   小丫头眼睛里仿若有星星:“大哥哥让我说,是我自己要送给你的。”   沈星风一怔:“大哥哥?” 第83章 找到山洞   沈星风心头一跳,抓住那小姑娘的胳膊:“是什么样子的大哥哥?”   小姑娘摇头:“大哥哥不让我说。”   沈星风:“乖,告诉我,我给你买糖吃。”   小姑娘咬着手指,“嗯……是个不能走路的大哥哥。”   沈星风一下子从台阶上站了起来,声音颤抖:“他在哪?”   小姑娘摇头。   沈星风急了:“告诉我,你快点告诉我。”   小姑娘被吓着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个农妇四下张望着跑过来,见到小姑娘忙的冲上来,连声对沈星风道歉:“小侯爷,这是我女儿,她年纪小,不懂事,您别和她计较。”   那妇人说完抱着孩子匆匆离去。   沈星风呼吸沉沉,他跑下将军府长长的石阶,混入门前来往的人群里。   夏日的风闷热无比,沈星风浑身几乎沸腾。   肖祁寒就在这里。   他正在看着自己。   沈星风捏紧了拳头,四下张望,来往的人流,欢声笑语,争吵喧嚣,却唯独没有肖祁寒。   “肖……”   到嘴边的那个名字,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   不能念出他的名字,他是大楚的罪人。   沈星风眼眶一瞬间被染的血红。   肖祁寒。   你……在哪?   沈星风像是无头苍蝇,沿着长街往前走,遇见摊贩就停下来问:“有没有看到一个不能走路的人?”   夜幕渐渐低垂,沈星风一无所获。   宫里还有个人等着他去救,他只能放弃去找肖祁寒,转身回了将军府。   他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夜行衣,又从齐老那年拿了一些化瘀止血的药,塞进口袋。   “龙澈,今晚要麻烦你送我进宫了。”   龙澈轻功不错,借着月色,顺利的将沈星风送入了冷宫。   乔熠矜白天挨了打,此刻早已奄奄一息。   和彩和另外一个丫头换春守在床边,小声的哭泣着。   沈星风急急忙忙的走到床边上:“他怎么样?”   和彩抹着眼泪:“公子昏睡大半日了。”   “可曾吃过东西?”   和彩摇头:“外面那群奴才,见公子失宠,又被打入冷宫,谁不上赶着踩一脚?这几天天热,送来的饭菜都是馊的,公子一闻就吐,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沈星风看着乔熠矜苍白的脸,和微弱的呼吸,皱眉:“皇上就一次也没有来吗?”   和彩摇头:“没有。”   换春咬牙忍着酸涩:“都被打入冷宫了,皇上早就把公子给忘了,哪里会来看公子呢。”   沈星风从怀里掏出两个馒头,递给和彩:“去烧些热水,把馒头泡一下,还有一个你们两个分着吃了吧。”   两个丫头连连摇头。   沈星风皱眉:“好了,别废话了,他还需要人照顾,你们两个不能出事。”   和彩和换春低下了脑袋,轻轻的“哎”了一声。   沈星风把厚重湿冷的被子从乔熠矜身上挪开。   乔熠矜后背已经被捂出了一层层红色的疹子,下半身几乎不能看,早已血肉模糊,裤子都被血浸透了。   沈星风给乔熠矜清理伤口,上药。   微凉的药粉覆盖在伤口上,乔熠矜颤了一下,旋即睁开了眼睛。   “小十一……”   沈星风跪在他面前,“熠矜,你觉得怎么样?”   乔熠矜眼泪“吧嗒”滚了出来,声音嘶哑又万分委屈:“我疼……呜……我好疼……我想吃饭……”   沈星风喉结颤了颤:“熠矜,你最厉害了,你再撑一会儿,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乔熠矜眼泪一滴滴的往下落:“要是他不放了我,你就让他赐死我,或者直接杖毙我,不要折磨我了,真的疼死我了……”   沈星风:“你对我有恩,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们说好的,要和温觉一起去扬州钓鱼的。”   乔熠矜肩膀剧烈摇晃。   和彩送了温水泡开的馒头来。   沈星风喂着他一点点的吃下,乔熠矜牙齿颤抖,几次泣不成声,连吞咽都难。   乔熠矜吃了东西,人又昏昏沉沉睡去。   到了黎明时分,乔熠矜苏醒,忽然瞥了一眼外面放亮的天。   忽然大哭了起来:“天又亮了……”   沈星风靠在床下打盹儿,被他的哭声吓了一跳。   “熠矜,你怎么了?”   和彩从外面冲进来,一边安抚乔熠矜,一边和沈星风解释:“小侯爷,公子害怕天亮,天一亮,公子又要受刑了。”   乔熠矜浑身发抖,把自己往被子里缩的紧紧的。   沈星风沉默良久,他把身上所有的药塞给和彩,“我现在就去找皇上。”   和彩叹气:“小侯爷,没用的……这里可是冷宫啊,公子是出不去的,只求皇上开恩,能免了每日的那二十板子。”   沈星风不再说话,直接往皇帝的勤政殿跑。   白术正坐在门槛上,沈星风走过去:“白术,皇上在吗?”   白术一见是沈星风,吓了一跳,赶紧把沈星风拽到了一边:“你怎么又来了?皇上没有召见你。”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要见允应慎。”   “陛下还未起身。”   “他昨晚和谁睡的?”   白术:“陛下昨日批折子有些晚,就在勤政殿歇了,没有嫔妃侍寝。”   沈星风点点头,直接在门口跪了下来。   白术叹气:“小侯爷要是为了乔熠矜的事而来,还是早些回去吧。”   他打小就跟在允应慎的身边,自家主子决定的事,是万般不会改变的。   沈星风皱眉:“熠矜做了什么,他要那么惩罚他?”   废了他的后位,打入冷宫还不够?   用得着每日对乔熠矜动刑吗?   白术走到沈星风身边,也跪了下来,压低了声音:“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乔公子勾结外臣想跑……”   沈星风一愣。   勾结外臣?   这乔熠矜脑子里装了什么东西?   允应慎登基不久,江山未稳,这不是帮着外人对付允应慎吗?   白术叹气:“所以,小侯爷你再怎么求都没用,皇帝是对乔熠矜彻底死心了,要不是没感情了,又怎么会这么狠心呢?地上凉,小侯爷还是早些回去吧。”   沈星风艰难的笑了笑:“谢谢你,白术,我再试试。”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允应慎起了。   白术听见动静进去伺候,把沈星风跪在门外的事告诉了允应慎。   允应慎眉头一皱:“他是身体好了一点就无法无天了是吧?请他回去。”   “小侯爷不肯走。”   允应慎冷笑:“行,让他进来。”   沈星风被请进了殿内。   允应慎已换好了龙袍,正坐在椅子上吃早茶。   沈星风跪下:“请皇上饶了熠矜。”   允应慎冷笑:“看来你知道他是做了什么蠢事。”   “熠矜本性不坏,他……”   允应慎打断沈星风的话:“蠢就不需要付出代价了吗?”   沈星风挺直了背,冷冷的看着允应慎:“你曾经害的熠矜无家可归,这一次就真的不能放过他吗?”   允应慎沉默。   良久,他忽然笑了两声:“行,沈星风,看在肖祁寒的面子上,朕可以放过他。”   他扭头对白术说:“去把他带来。”   白术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奄奄一息的乔熠矜被带了过来。   他压根站不稳身体,白术刚松手,乔熠矜就直接摔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允应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知道错了吗?”   乔熠矜艰难的撑起自己的身体,疼到失去焦点的眼睛空洞又迷茫,他一点点的跪好,脑袋很轻很轻的点了点:“知……知道了。”   “还跑不跑了?”   乔熠矜声音虚弱颤抖:“不……不敢了,允应慎,饶了我吧……”   允应慎:“你不配再叫我名字,从今天开始,你没有资格。”   乔熠矜满脸的惶恐:“是,陛下……饶了小人吧。”   允应慎对白术说:“让他去灵华宫住,找个太医给他看看。”   “是。”   乔熠矜被白术带走了。   允应慎这才看向沈星风:“满意了吗?”   沈星风从地上站了起来:“多谢陛下恩典。”   沈星风脚步发软的出了皇宫。   乔熠矜被挪出了冷宫,暂时应该没什么事了,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刚到将军府,阿福就一阵旋风似的飘了过来。   “找到了!”阿福眼睛放光:“找到了!”   沈星风胸口一凝:“找到什么了?”   阿福四下看了看,把沈星风拽进了将军府:“找到肖祁寒的住所了。”   沈星风肩膀晃了一下,他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当真吗?”   “当真!那边的人都说看见一个在地上爬的人,就住在月山那边的山洞里。”   沈星风一愣。   月山?   那个老板娘说的野人……是肖祁寒?   沈星风的心脏狠狠的抽了一下,他攥紧了拳头,忍着汹涌的情绪:“把龙澈叫上,不要惊动其他人,我们去看看。”   “好。”   月山离这里不远不近,以沈星风的脚程,要走半个时辰。   上山的路倒是有些辛苦,沈星风在月山找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半山腰处发现了一个山洞。   沈星风心脏加速狂跳,抬脚往山洞里走。   说是山洞,其实不过是一个十几平米的岩洞,里面阴冷潮湿,比冷宫还要寒意刺骨。 第84章 重逢   里面的味道也很不好。   夏日的闷热混着发霉腐朽的气味疯狂的往人鼻子里涌。   阿福下意识的掩住了口鼻,悄悄的往龙澈身边缩了缩。   龙澈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然后递给阿福。   阿福沉默着接过,捂在了鼻子上。   这个洞真的很小,三个人走进去便已显得拥挤,借着亮光,里面所有的东西都看的清清楚楚。   最里面靠着洞壁的是杂草铺成的小窝,堆着一些破布还一床脏兮兮的,连棉絮都露出来的旧被子。   旁边放着几根倒下来的蜡烛,一个低矮的木桌上摆着两只缺了口的碗,其中一只不知道还装了什么,黑乎乎的,像是没吃完的食物,腐坏变了质。   沈星风的眼睛不由的红了。   阿福无法抑制住被眼前这个场景逼出的震惊,他虽是个太监,但好歹是天子皇家的太监,宫里就是最低贱的下人,也不会住在这里。   他简直难以置信,也不愿意把这种地方和那个总是尊贵冷冽的男人联系到一起去。   “肖祁寒……不会住在这里的……”   这哪是人住的地方。   几只老鼠吱吱呀呀的围着人脚下打转。   它们和人住久了,早就不畏人类。   阿福胃里一阵翻涌,捂着嘴跑去外面吐了。   龙澈二话不说屁股一转,跟了出去。   沈星风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处。   不知过了多久,他伸手缓缓的按住洞壁。   那冰冷的岩石上染着一层层干涸的鲜血。   污黑的颜色像是掐住他脖子的手,令他窒息。   他知道的。   肖祁寒中了蛊。   他曾笑着,云淡风轻的和他说过那个来自金国的蛊毒发作起来有多疼。   疼到他不得不找另外一种疼痛去压制它。   沈星风心脏颤抖,肩膀紧缩着,内心似乎有哭声在传来。   再多伤害的话说出口,却也抵不过知道他受苦时的心疼。   肖祁寒不在洞里,沈星风围着山洞,在附近找了好几圈,一无所获。   夜幕渐渐低垂,阿福叹气:“他是不是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沈星风沉默,然后道:“阿福,你和龙澈先回去吧。”   阿福:“你要一个人在这里吗?可是天要黑了。”   沈星风皱眉:“没关系。”   他想再等等。   阿福和龙澈走了。   沈星风用火折子点燃了山洞里的蜡烛,然后坐在那堆杂草上,风吹动烛火跳跃,洞外一轮明月皎洁。   沈星风一点点的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你怎么还不出来……我很冷,会生病的。”   “齐老说我不能再病了。”   “他说我活不过四十岁。”   “你压根就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自以为是的笨蛋。”   沈星风闷着声音,抱着自己的膝盖,不知道说了多久,渐渐的睡去。   翌日清晨,沈星风被鸟鸣声唤醒。   他慌里慌张的看了看周围,蜡烛已经燃尽了,浑身的衣服湿冷。   沈星风眼神微微暗淡。   昨晚,他真的没来。   他去了哪里?   靠什么活着?   吃什么?   有没有人欺负他?   沈星风把银袋掏出来,把所有的银子全部倒在了桌子上。   然后他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沉默着下了山。   山下一群乞丐吵吵嚷嚷的闹腾。   沈星风皱皱眉,然后快速解下自己腰上的一枚玉佩。   那群乞丐眼睛都直了。   “给我们的?”   沈星风忽然攥紧了手,严肃道:“可以给你们,但是,如果你们在附近如果看到一个腿脚不便的……很落魄的男人,请你们帮帮他,给他点吃的就好。”   “好啊。”   “这个没问题。”   沈星风把自己的玉佩交了出去。   “还有,如果你们找到了他,请拖住他,然后去将军府找我,我有黄金百两相赠。”   他回头凝望了一眼清晨笼罩在雾色中朦胧的月山,然后转头往将军府走。   ……   用时十天,肖祁寒终于回了月山。   人总是贪心的,当他看到沈星风第一眼,便想着再看他第二眼,然后就一天一天的耗在将军府的附近。   然而太危险了。   沈星风在找他。   他派出去的人迟早会知道,这附近有个腿脚不好的废人在靠乞讨为生。   找到他又能怎么样?   一个一辈子都不能再光明正大的活着的废人,又能给的了他什么样的生活?   乞丐们窝在月山脚下吃饭。   忽然见一个男人踉踉跄跄的走来,然后“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好半天没有动静。   那人近乎骨瘦如柴,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混的比他们要饭的还惨。   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那人才缓缓的动了动身体,双手撑着地,似乎想要站起来。   然而他又一次摔了回去,他趴在地上,用力的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慢慢的往前爬。   有一个乞丐眼睛一亮:“哎,大哥,你看那人,是不是上次那公子哥叫我们找的人啊?腿脚不好的!”   其他乞丐这才想起还有这么回事。   “文子,你赶紧去将军府报个信!要这人真是,咱们以后可就吃香的喝辣的了。”   那叫文子的乞丐一阵旋风似的跑了。   剩下的人也都围聚到了男人的身边。   男人察觉到人的靠近,肩膀颤了一下,一点点的抬起脑袋。   他的脸被头发遮住了大半,露出的那一半,从眉尾到下颚,被一条深深的疤痕贯穿,狰狞可怖。   即便有着这条疤痕,但挡不住男人英俊漂亮的眉眼。   他的目光深邃又冷寒,像一头遇见危险的野狼,寒津津的。   “你们要干什么。”   乞丐头头蹲了下来:“兄弟,别紧张,看你在这里爬来爬去怪可怜的,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如以后跟哥几个混吧?”   男人眼神清冷,带着几分疏离,声音是同样的寒冷:“不用了。”   乞丐头头见他要走,直接按住了他的腿。   男人猛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难耐的低吼。   整个身体痉挛了一下,瘦削到只剩下骨头的手指直接从身下的泥土中划过,留出一条长长的印痕。   乞丐们都惊着了。   看着男人急促的喘息,不知所措。   “兄弟,你没事吧?”   男人声音嘶哑:“别碰我……求你们了……”   乞丐头头:“好,好,我们不碰你。但是你自己这样不行啊,你几天没吃东西了?我这里还有点馒头,先给你垫垫?”   这男人警惕性太高了,不想点办法拖着他,说不定真的等不到那位小公子来。   乞丐把一个馒头递给了他。   男人伸手抓过,说了句“谢谢”,咬在嘴里,然后一点点的撑起自己的身体,挪到了不远处的树下靠着。   乞丐们这才发觉,男人的膝盖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也是,按他这种走路的方式,不磨破膝盖就怪了。   乞丐们围着他坐下。   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你是哪里人?怎么出来流浪的?可还有家人吗?”   “你住哪?”   男人沉默着,一口一口的咬着馒头,不管他们问什么,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乞丐们不愿意放弃这个能给他们带来大富贵的男人,道:“好歹我们也给你馒头了,你老是不讲话也挺不厚道的吧?”   乞丐见他手里的馒头只剩下了一小口,又掏了个馒头递到他面前。   “陪哥几个说说话,这个也给你。你一个不够饱的吧?”   男人冷飕飕的盯着那个馒头,然后拿了过来,声音嘶哑:“说什么?”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   “那比我还小一岁呢,你成婚了没?家里还剩下什么人?”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没人了。”   乞丐们都跟着沉默了。   哎,都是一样苦命的人。   要是还有家人,谁会在外面流浪呢。   “你说咱们的命怎么那么苦呢?那些老爷少爷们吃香的喝辣的,咱们吃了这顿下顿还不知道有没有呢。”   男人低着脑袋,声音沉沉:“我不觉得苦。”   乞丐惊的舌头打结:“你你……你都这样了还不苦呢?老弟,你也够乐观的啊。”   男人好似笑了一声:“自己选的路罢了。”   他说完又咬了一口馒头,脑袋靠在树干上,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乞丐又问了他一些有的没的,他起先还会答上两句,后来就闭上了眼睛,安安静静的浅眠起来。   乞丐们都松了口气,睡着了,自然就走不了了。   乞丐头子找了件衣服给他披上。   然后四下散开,安静的守着他。   这天的傍晚,沈星风匆匆忙忙赶来,他骑在马背上,遥遥一眼便望见了肖祁寒。   龙澈和阿福从另一匹马上跳来下来,惊魂甫定。   沈星风不顾一切骑马狂奔浪实在吓坏了他们,幸而沈星风会骑马,不然以那么疯的速度,保不准真能从马背上摔下来。   沈星风下了马,轻轻的走到肖祁寒的面前。   阿福下意识的要嚷嚷,被沈星风直接制止了。   别吵。   让他好好睡一会儿。   睡醒了,他就带他回家。   他和肖祁寒,都不要再流浪了。   夜幕深沉,肖祁寒的呼吸一起一伏。   沈星风坐在他的面前,安安静静的守着他,不知过了多久,肖祁寒眼睛动了动,醒了。 第85章 他碰过你吗?   他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沈星风,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动作,是低下了头捂住了脸上的疤痕。   沈星风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腕。   这只手,曾经带他骑过马,带他射过剑……   那一直有力强大的手腕,如今细弱的能被他轻轻一握。   好似一用力,就会被他折断掉。   沈星风眼眶腥红,拿开他的手,面上那一条疤痕扭曲蔓延,像是划在他心脏上,火辣辣的疼。   “要么和我回家。”   肖祁寒肩膀轻颤了下,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其他人都被龙澈和阿福赶走了,沈星风盘膝坐在肖祁寒的面前。   “要么带我一起走。”   肖祁寒喉结颤了颤,声音嘶哑:“星风,你……成婚了,你有自己的家庭了。”   他要和自己去哪?   和他去讨饭吗?   沈星风:“男人三妻四妾的也多,我收你当妾。”   肖祁寒攥紧了手指,声音闷闷的:“我不当妾。”   沈星风:“那我抬你当侧室。”   肖祁寒胸口起伏了两下:“我也不当侧室。”   沈星风叹气,“那你来将军府当个下人吧,府里缺个看马的马夫。你放心,我夫君人很好,他不会嫌弃你的。”   肖祁寒呼吸凝滞了须臾,他明显在隐忍什么,嘴唇颤抖,扶着树干撑着自己的身体艰难的站了起来想要离开。   沈星风忽的拽住了他破破烂烂的衣角。   “肖祁寒,你怎么那么难伺候。这也当,那也不当,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了。”   沈星风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我的夫君,你当吗?”   肖祁寒脑袋垂的更低:“我这样的废人,只会拖累你一辈子。你不应该来找我。”   沈星风用力的笑了笑:“能治的,一定可以治好的。”   肖祁寒沉默了片刻,声音沙哑:“治不好了,永远都治不好了。”   篾蛊,是金国皇室用来审讯犯人的蛊毒。   知晓这种蛊毒的人必是金国皇族。   他亲手灭了金国。   杀了沉均,沉奈。   这几乎是等于断了自己唯一的后路。   肖祁寒轻笑了一声,拿开沈星风的手:“你就当没见过我。我……太难看了。”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沈星风站在原地,四下瞥了几眼,然后悄悄的伸出了一只脚。   肖祁寒躲闪不及,直接被绊倒,“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不远处的阿福瞪大了眼睛:“星风他,他……”他故意绊人!   龙澈赶紧捂住了阿福的嘴。   沈星风:“龙澈。”   龙澈飞身跑过来。   沈星风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人:“捆了,带回去。”   龙澈三下五除二把肖祁寒捆好了。   肖祁寒被扔上了马车,也算是认命了。   “蓝羽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百依百顺。”   肖祁寒咳了两声:“是吗,那就好……”   沈星风成婚那天,他没有去。   不是没想过去看看,看看他托付终身的是怎么一个优秀的良人,只是他舍不得。   梦里无数次穿着大红嫁衣的男人,却成了另外一个人的佳偶,纵容肖祁寒心甘情愿,但不代表他不会难受。   他恨允应慎,没能给他一个痛快不说,还要他活着,眼睁睁的看沈星风另嫁他人。   沈星风成婚的那天傍晚,肖祁寒请了一位红娘,帮沈星风和蓝羽写了一只姻缘签,挂在了京中有名的月老树下。   祝他们百年好合,恩爱白头。   那是肖祁寒身上最后的银子。   他知道自己很快会开始饿肚子,为了活下去只能去讨饭,但他觉得值得。   马车一路颠簸。   肖祁寒的膝盖承受不住剧烈的疼痛,蜷缩紧自己的身体,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沈星风看着他颤抖不停的身体,伸手想要碰他,却又皱皱眉,避开了视线。   放在膝盖上的手无声的被攥紧。   等到了将军府,肖祁寒已近乎晕厥。   沈星风让龙澈把肖祁寒背去了自己的房间,自己去找齐老和丁老。   “他中了篾蛊,齐老,救救他。”   齐老和丁老各自为肖祁寒诊脉,皆是一声叹息。   “脉象平稳,性命并无大碍。可如果真的是来自金国的蛊毒,金国已灭,恐怕是难解了。”   沈星风的眼神微微暗了暗。   他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男人,良久之后,声音哽咽:“有没有办法,可以让他好受一点……齐老,他很疼啊。”   齐老:“我开两幅药给他试试吧。”   齐老离开后,丁老把沈星风叫了出来。   “蛊毒这东西玄乎的很,他既不能走路,一定是伤了骨头。开的药方多半是无用的。”丁老目光沉沉:“我有个法子,倒是可以叫他不必再受这种苦,你考虑一下。”   沈星风眼睛一亮:“丁老,您说。”   丁老声音沉沉:“砍了他的腿。”   沈星风面色一白,摇摇头“不……”   砍了肖祁寒的腿?   这在开什么玩笑。   丁老皱眉:“篾蛊之毒阴狠至极,不会要人性命,却能叫人痛不欲生。你不想叫他受这种苦,就早些做决定。他现在日子可不好过,每时每刻都在受折磨。”   “星风,长痛不如短痛。你要明白这个道理,反正他原本也站不起来了不是吗?”   沈星风如同一只游魂,跌跌撞撞的回了屋。   他在肖祁寒的床头呆站了许久,盯着那睡梦里依旧苍白,汗汗津津的脸,那种窒息感令他发疯。   他命丫鬟打来热水,开始帮肖祁寒清理身体。   昏睡中的肖祁寒似乎依旧能感受到疼痛。   一触即他那血迹斑斑的膝盖,肖祁寒便会皱紧眉头。   沈星风咬着牙替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那衣服包裹住肖祁寒的身体,显得很是宽大。   沈星风叹气:“肖祁寒,你怎么那么瘦了……”   肖祁寒翌日清醒,房里站着两个丫鬟,不见沈星风。   “星……小侯爷呢?”   丫鬟垂头:“小侯爷和姑爷在用早膳呢,公子可要人去叫小侯爷?”   肖祁寒沉默片刻,重新躺了回去:“不用。”   他们夫妻用早膳,他去打扰什么。   沈星风用完早膳,得知肖祁寒苏醒,匆匆的赶了过来。   “我让厨房做了一些清淡的粥。”   肖祁寒实在没胃口:“我吃不下。”   沈星风:“那等你饿了再问丫鬟要,对了,有件事我和蓝羽商量过了。”   肖祁寒看着沈星风。   沈星风:“下个月初一,我要和你拜堂。”   肖祁寒:“我说过,我不当妾。”   沈星风:“你有选择的余地吗?我是侯爷,我强抢民男都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蓝羽拍门跑了进来。   “小星风!你看这个你成亲的时候戴怎么样?”   蓝羽见到床上的男人,愣了一下,然后一脸尊敬的叫了一声“祁寒哥。”   又把手里的一根金簪塞给沈星风:“怎么样?我花二百两买的,留给你和祁寒哥拜堂的时候戴。”   肖祁寒脸色阴阴的:“你别由着星风胡闹,他想纳人你就让他纳人吗?”   蓝羽懵了:“什么纳人,星风是想和你拜堂成亲,他早就和我和离了。”   肖祁寒一瞬间怔住了。   沈星风无奈,把金簪捏在手里,“蓝羽,你先出去吧。”   蓝羽反应过来自己好似说错了话,点点头走了。   肖祁寒看着沈星风:“什么时候的事?”   “无关紧要了。”   肖祁寒气急攻心:“怎么叫无关紧要?婚姻大事岂可儿戏。蓝羽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你在胡闹……”   沈星风冷飕飕的看着他:“你也娶了不爱的人,还是两个,婚姻放在你身上就不是儿戏了吗?”   “你就给我句准话,这个亲成还是不成?你说的对,蓝羽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我和他和离还未昭告天下,你要是不愿意,我和他就凑合过了。”   肖祁寒默默的皱紧了眉头。   沈星风站起来,“我现在就去找蓝羽。”   肖祁寒心中一急,猛然拽住了沈星风的胳膊。   沈星风呼吸沉沉,在床边重新坐了下来,气的不轻。   肖祁寒盯着他的脸,良久,他抽走沈星风手里的金簪,然后缓缓的插进他的头发里。   肖祁寒的声音颤抖:“我怎么会不愿意……我连做梦都想娶你,光明正大,明媒正娶。”   可惜,这辈子,他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娶沈星风过门了。   沈星风低垂下眉眼,闷闷的:“不用光明正大,偷偷摸摸娶也行的。”   肖祁寒被他逗笑了,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沈星风将脑袋靠在他的身上,“你得换一个名字,叫肖狗剩吧。”   肖祁寒无奈:“你白读那么多书?”   沈星风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肖狗剩挺好的,算了,你自己有空慢慢想吧。”   肖祁寒伸手,轻轻的摩挲他的头发,眼神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星风。”   “嗯?”   “你让他碰过你吗?”   沈星风怔了一下,抬头看肖祁寒:“什么?”   肖祁寒的眼圈红了,几乎是咬住了牙齿,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写满了在意。   “蓝羽他……他……他有碰过你吗?” 第86章 腿到底怎么办?   沈星风脑袋埋在肖祁寒的身上,闷闷道:“我和他成婚那么久了,你说呢?”   肖祁寒肩膀僵了一下。   抚摸他后脑发梢的手也跟着顿了顿。   须臾的静默后,他才在沈星风的脑袋上揉了揉。   心口处像是被撕裂开一条长长的刀口,千万只细小的虫蚁撕咬内里的软肉。   居然这么疼。   他早该知道,这种事情发生很正常。   他们曾经是夫妻,怎么会不做那种亲密的事。   只是……   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那可是他最珍贵的宝贝啊,他怎么会真的心甘情愿的让他人染指。   沈星风见肖祁寒不说话,把脑袋抬了起来。   “你是不是嫌弃我?”   肖祁寒轻笑,“你觉得我会吗?”   沈星风皱眉:“你要是嫌弃我,我就把你赶出去要饭。”   肖祁寒眉眼温和,捏了捏他的脸:“好。”   “我还要纳妾,纳十个,每天换一个,嫌弃死你。”   肖祁寒笑出声来:“你身体吃得消吗?”   沈星风“唰啦——”一下坐了起来,红着眼睛瞪他,然后伸手食指,轻轻的往肖祁寒膝盖上一戳——   “嘶——”   肖祁寒眉头一皱,脸色煞白。   他既无奈又委屈的看着沈星风胡闹,“疼。”   “你现在这身体也好意思嘲笑我?”   肖祁寒低头,他想把自己的腿抬起来,但那种刺骨的疼痛叫他难以忍受。   他无奈的摇摇头:“突然觉得你纳个妾养在府里也挺好的。”   沈星风一怔:“嗯?”   “我没办法和你做那种事了。”   沈星风呼吸一凝,眼神也跟着凉了几分:“所以你让我去和别人做?”   沈星风狠狠的把肖祁寒推开了。   肖祁寒的脑袋撞在木头上,膝盖又是一阵剧痛,他咬住牙齿,没让自己惨叫出来。   这小祖宗……   沈星风气坏了,眼睛通红,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那种事不做又不会死,你凭什么叫我去找别人!”   肖祁寒伸手去拉他,“星风,你别生气。”   沈星风冷笑:“也是,反正我早就不干净了,在训刑司的时候,你不是也找我把我给……”   沈星风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两个字,竟是那么难说出口。   他呼吸沉沉的看着肖祁寒,然后扭头就要走。   那件事肖祁寒一直没有和沈星风解释清楚,见沈星风生气,他急急忙忙的下床想去把他追回来。   “星风!”   他只来得及碰到沈星风的衣角,整个人就直接摔在了地上。慌乱间还带翻了床头的木凳,上面的药碗噼里啪啦摔碎了一地。   肖祁寒脸色刹那间苍白,他咬着牙,眼底腥红,看着冷冷的站在门口看着他不为所动的沈星风。   解释的话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他声音嘶哑:“星风,很疼啊。”   沈星风:“疼死活该。”   嘴上这么说,但人已经走得肖祁寒的面前,把他从地上扶到了床上。   肖祁寒浑身都是冷汗,伸手抱住了沈星风。   “其实那天没有别的人。”   沈星风没反应过来:“什么?”   肖祁寒咬牙:“我没让别人碰过你,一次都没有,那天训刑司的地牢里,就只有我。我怎么可能让别人碰你。”   沈星风楞了好一会儿,傻了:“那你怎么能做那么多次?”   肖祁寒:“因为我比较厉害?”   沈星风又往肖祁寒膝盖上戳了一下。   肖祁寒如愿的发出一声惨叫:“星风,真的疼,你别闹了。”   沈星风给他盖上被子:“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肖祁寒喘息:“什么?”   “我和蓝羽一次都没有。”   肖祁寒的瞳孔豁然睁大了,他猛然攥住沈星风的手腕,眼里放光,声音颤抖:“当真?”   沈星风不说话。   肖祁寒呼吸加深:“星风,乖,你别玩我了,快点说。”   “是真的。”   “那洞房呢?你们也没洞房?”   沈星风抓抓头发:“洞房那天,我病了。”   肖祁寒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他抱紧了沈星风,轻轻的蹭着他的脖子,声音嘶哑:“所以……我们还是彼此的唯一,对吗?”   沈星风眼眸暗了暗:“就算不是,也没关系的,不是吗?”   肖祁寒点头;“像这样的误会,我们之间还有多少?星风,你还瞒了我什么?”   沈星风沉默了片刻,摇摇头:“没有了。”   有些事情,真的不必再提起。   沈星风:“我找木匠帮你制了一只木椅,以后可以推你出去逛逛……”他忽然想起肖祁寒的身份,沉默了片刻,又说:“算了,还是不出去了。”   肖祁寒未来一生,也许都将被囚困在这将军府的高墙之中。   “丁老说,砍掉你的腿,你就不会再疼了。”   沈星风的声音陡然放轻:“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肖祁寒,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你。”   “以前是你护着我,现在换我。”   肖祁寒点头:“好,我会和丁老商量商量。”   ……   肖祁寒把两位大夫请到了房间里。   齐老和丁老关于肖祁寒的腿意见有很大的分歧。   丁老主张长痛不如短痛。   齐老却不同意:“他还这么年轻,没了腿,你让他以后怎么活?”   丁老不以为然:“少胳膊少腿的人也多,没见过个个都要去死的,这蛊毒阴险,不想他日日受此折磨,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齐老梗着脖子和他吵:“未来日子还长,万一有人知道拔出蛊毒的办法呢?留着腿就等于留着最后的希望,砍了就什么都没了。”   两位老大夫在肖祁寒的床头吵了小半个时辰。   丁老最先没了耐心,扔下一句“随你的便”,气呼呼的走了。   齐老面色通红,呼吸都有些喘不上来了。   他在肖祁寒的身边坐下,“祁寒,我是真的为你好,我已经去翻阅古籍,找到一些拔蛊的方法了,我知道篾蛊阴狠,你现在痛不欲生,但是你也该为星风想想,星风那个孩子,你是指望不上他照顾人的。”   肖祁寒点点头:“齐老,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我可以忍。”   如果真的还有一丝希望,为了星风,他不是不可以坚持。   肖祁寒在将军府将养了小半个月。   人终于长了一圈肉,他的头发被重新拢起,脸上的伤疤无处遮掩,变得刺目而又清晰。   沈星风去房间里给他送饭的时候,问起过肖祁寒脸上的伤。   肖祁寒皱皱眉:“你想听实话?”   “你敢骗我试试。”   肖祁寒脸上的伤是自己划的。   只因为那时候他刚逃离开允应慎的人,辗转回到京城,在一家客栈落脚的时候,隔壁桌的人随口一句:“你长得倒像是那个被斩首的宁渊候”。   他被吓到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脸或许会给星风招致来一场灾祸,所以当晚就用匕首划了这么一道疤出来。   他甚至有想过去找张人皮面具。   肖祁寒轻轻握住沈星风的手,“被石头划伤的。”   他怎么敢和星风说实话?   星风的性子他太了解了,有些事情他会装傻,但这孩子心里明镜似的,总不愿叫他明白。   这个谎,他不得不撒。   好在沈星风也没有多问,他把手里的碗塞给肖祁寒。   “我得进宫一趟。”   “怎么?”   “十天后我们就要拜堂了,我想把乔熠矜接过来参加我们的成婚仪式。”   乔熠矜被废黜的事,肖祁寒也知道:“他不该惹允应慎的,那不是个简简单单的人。”   ……   沈星风无旨入宫,连允应慎的面都没见着,就被白术给客气的请了出来。   沈星风问他:“我能去见见乔熠矜吗?”   白术皱眉:“小侯爷,恕白术多嘴,乔公子是皇上后宫的人,您还是不要过去私下和他接触过密,不然到时候受苦的也是乔公子。”   沈星风沉默了。   白术压低了声音:“乔公子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这段日子也很安分,皇上经常去看他,小侯爷您就放心吧。”   沈星风心思沉沉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离开皇宫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层层叠叠的高墙沉楼,在暮色下泛着浓墨重彩的颜色。   像极了黄昏时分的孤漠,格外悲壮。   沈星风只觉得不能呼吸,像被人掐紧了脖子,沉闷的让他想要大喊出来。   他想把乔熠矜带出来。   那些活泼的乔熠矜,不该被链子束缚了手脚,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允应慎不爱乔熠矜。   或者说,没那么爱,当有更重要的东西和选择放在他的面前时,允应慎只会牺牲乔熠矜。   回到将军府,肖祁寒的房门紧闭。   阿福坐在门口,托着下巴打盹儿。   沈星风的脚步声惊动了阿福,阿福跑了过来:“星风,齐老在给肖祁寒治腿呢。”   沈星风眼神一亮:“齐老有办法了?”   他匆匆忙忙的拍门闯进房。   却被房间里浓重的药味呛的咳了好几声。   肖祁寒坐在床侧,衣服被卷到膝盖上面。   齐老正拿着几根针,往他的穴道里刺。   “齐老,是不是有办法治好他的腿?”   肖祁寒拉着沈星风,把人圈在自己怀里:“不着急。”   齐老一巴掌把沈星风推开了。   “走走走,我扎针呢!扎歪了他说不定就死了,别来碍事。”   沈星风赶紧瞪着肖祁寒:“别动手动脚的!好好看病!” 第87章 温觉,我不允许你伤害他   齐老把针尖推入肖祁寒膝盖的穴位里,又往肖祁寒的太阳穴扎了两针。   “这样可以治好他的腿吗?”   齐老哼哼:“他中的是蛊毒,不拔蛊,他永远也好不了。”   沈星风皱眉:“那这是……”   “舒缓之计。”齐老说了一堆陌生的穴道,见沈星风不懂,又道:“就是暂时封住他的气道,让他在短时间能站起来,只是相对的,会对他的身体有所损伤。”   沈星风大惊,“那……那不要了!”   他看着肖祁寒,急急忙忙走过去:“你要站起来做什么?你想做什么,我帮……”   肖祁寒握住了沈星风冰冷的手,“星风,我想和你好好拜堂。”   沈星风一瞬间怔住了。   肖祁寒指尖轻轻的在他的掌心里刮蹭,“我不想错过,我们的洞房夜。”   齐老冷笑:“你想得美!就算你暂时能站起来,你也不能干那事!”   肖祁寒:“齐老,我没想干那事。”   齐老哼哼,把针收了起来,“明天我还会再来施针的,这几日,你好好休息。”   齐老离开后,沈星风扶着肖祁寒靠在床头,低着脑袋给他盖好被子。   他的发尾从脖颈间垂下,肖祁寒忍不住缠在自己的指尖细细把玩。   沈星风在他身边总是闹腾的,如今安安分分乖巧的模样,到让他生出几分不适应来。   他把沈星风拉到自己怀里,叹息:“你怎么变得那么乖了,和小媳妇儿一样。”   沈星风眼睛一瞪,又要去戳他的膝盖。   肖祁寒赶紧把他的手攥紧了,笑:“饶了我吧,星风。”   沈星风在他胸口捶了一拳:“肖祁寒,你还记得不记得,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肖祁寒皱皱眉。   他对自己的童年记忆很模糊。   他有个出身风尘的母亲,他跟着母亲自幼在青楼妓馆里长大,有很多次,母亲就隔着一层屏风在接客。   那时候他还太小,还不太记事,记忆全是碎的,后来母亲离开了妓院,进了将军府,他开始记事了,可满脑子满脑子,都是将军府的小少爷。   关于他自己……他还真的不记得了。   沈星风:“其实你小时候,也很爱玩。”   肖祁寒只比他大了小几岁,细算下来,他们是同龄人,十四五岁的男孩,怎么会不爱玩。   沈星风怕蛇,肖祁寒有一次捉了条蛇,扔在树下,吓得沈星风躲在树上抱着树干,哇哇的哭,肖祁寒就站在旁边,笑的前仰后合。   沈星风至今都记得一清二楚。   后来,他开始处处刁难肖祁寒的母亲,肖祁寒也渐渐的收起了顽劣和乖张,变得顺从服帖。   只是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愈加寒冷和刺骨。   终于在大楚国破的那天,义无反顾的投身敌军,与他反目成仇。   沈星风声音沉沉:“我母亲和长姐自刎前,你和她们说了什么?”   肖祁寒:“她们只有死,你和碎瑶才有机会活下去。”   皇帝是不会允许一个将军世家存留太多的人口的。   沈星风要想活,她们必须赴死。   这样皇帝才会看在沈家满门忠烈的份上,留沈星风一条命。   沈星风的眼眶忍不住泛红。   肖祁寒声音低沉:“对不起,我知道这很自私,但……我必须让你活下去。”   将军和夫人待他视如己出,他何尝好受。   仇恨的种子在那一刻深埋,他暗暗发誓,将来有一天他一定要亲手推翻这个新建立的王朝。让那些踩踏着他亲族的鲜血和尸体,欢笑着涌入皇城的王孙贵族们,同样饱尝国破家亡的绝望滋味。   “星风……”   听见他嘶哑的声音,沈星风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轻轻的吻肖祁寒眼角滚下来的眼泪。   “我都明白的。”   在这个明媚阳光的下午,沈星风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带肖祁寒回扬州。   ……   肖祁寒在大婚前,终于能下床走路了。   I满院子的人听得这消息都跑来围观。   搞的肖祁寒还有些挺不好意思的,躲在屋子里不肯出去,对着沈星风埋怨:“他们是把我当猴子吗?”   沈星风笑:“谁让你回将军府这么久,一次都没有出屋过,和黄花大闺女一样。”   肖祁寒脸色一阴:“你让他们都走。我要真的是黄花大闺女,那也只能给你看。”   沈星风无奈了,他拽着肖祁寒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那咱们出去骑马去吧。”   沈星风带肖祁寒去郊外骑马,两位病残晃晃悠悠在外面转了一下午,正要回去时,不知从那里飞来一支匕首。   肖祁寒和沈星风都是自小习武,早有着高于常人的敏绝。   肖祁寒抱着沈星风,直接翻身下马:“小心。”   那只匕首划破了空气,直直的扎进二人背后的树干上。   肖祁寒紧紧的护着沈星风,眼神阴沉,四下望了望。   沈星风推开他,走过去,把那只匕首拿在手里转了转,又看了一眼树干上那个特殊的划痕,眉头忽然皱紧了。   “我要进宫一趟。”   肖祁寒怔了一下:“这个时辰进宫?”   “嗯。”   “怎么了?”   沈星风沉默,须臾,“去找温觉。”   ……   温觉被养在太医府,由一位杜太医照顾。   他还是痴痴傻傻的,多少的药用进去也不见好。   沈星风先和肖祁寒回了将军府,然后更衣独自进了皇宫,直奔太医院。   杜太医正在院中看医书,见到沈星风,立刻起身:“沈小侯爷。”   “杜太医,我来看看温觉,他人呢?”   “温公子在房间里呢。”   沈星风点点头,忽然又问:“他今日有出去过吗?”   “这个我倒是没留心,只不过他日日都在房间里发呆,想来也不会乱跑吧。”   沈星风握紧了藏在修子里的匕首,往温觉的屋子里走。   温觉坐在床边,双目空洞。   沈星风进来的动静也没能让他有任何的反应。   沈星风在他面前站住,“温觉。”   他把手里的匕首递了过去。   “这是你的东西吗?”   温觉像是个木偶人,目光僵直。   沈星风声音低沉:“我看过你投射的暗器,只有你能留下那个特殊的刀口。”   沈星风蹲了下来,轻轻的握住了温觉的手。   “温觉,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但是我不允许你伤害他,一根头发都不行。”   温觉的眉头轻轻的皱了皱,眼里凝了微弱的光,他一点点的低下头,看着沈星风,神色有些痛苦。   “星……星风……”   沈星风猛然攥紧了温觉。   他有多久,没看到这样的温觉了!   “温觉,你想说什么?你到底怎么了?”   温觉的额头被逼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满脖子全是绷起的青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救救我……”   他说完这话,就直接晕倒了过去,沈星风把杜大夫叫进来,给温觉把脉。   “小侯爷,温公子没事,只是气血不顺晕过去而已,我马上就开药方子,喝两副药就好了。”   沈星风点点头,吩咐杜太医看好温觉,这才心思重重的离开。   院子里,一个太医正在和小太监说话。   “这个是乔公子今天的药,你们待会儿给乔公子送过去。”那太医纳闷,“说来也奇怪了,怎么不见乔公子身边的和彩姑娘换春姑娘来拿药了?”   太监笑,“大人有所不知,和彩和换春前两日被皇后娘娘给发落去训刑司了。”   “那乔公子身边还有人伺候吗?”   太监笑;“没了,灵华宫现在就乔公子一个人住。”   另外一个太监插话:“虽说那乔公子被挪出了冷宫,不过日子却没比里面好过多少,皇后娘娘还总喜欢找他的麻烦,上次罚他跪了整整一天呢。”   那太医叹气:“到底是前皇后,陛下怎么也不管管。”   “后宫皇后说了算,皇后娘娘自然不会把这种事情告诉陛下了,只可怜了乔公子啊……以前是何等的风光。”   沈星风站在不远处,那些人的谈话声一字不落的全部落入他的耳朵里。   等太监们离开,他便立刻叫住他们。   “小侯爷。”   “奴才见过小侯爷。”   太监们跪了一地。   沈星风:“这药你们是要送去灵华宫的吗?”   “是。”   “本侯正好要去灵华宫,你们把药给我吧。”   太监们忙的把药递给了沈星风。   沈星风放在手心里转了转:“这是治什么的?”   “奴才不知,只知道是陛下吩咐的,每日送去灵华宫的。”   沈星风:“退下吧。还有,今日若有人问起来,不准说起此事。”   “是的,侯爷。”   沈星风把那一包药塞进了口袋里,然后抬脚往灵华宫走。   灵华宫门口,似乎格外的寒冷。   周遭也不见有宫人在此。   沈星风推开门,走了进去。   乔熠矜就蹲在院子中的一棵树下,不知道在做什么。   沈星风走过去:“乔熠矜。”   乔熠矜吓得肩膀一颤,忙的转过身,把手里的东西背到了后面,有些慌乱的看看沈星风。   沈星风低头,那颗树干几乎被乔熠矜剥光了皮。   沈星风皱皱眉,捏着乔熠矜的下巴,声音颤抖:“吐出来。”   乔熠矜紧紧地抿着唇。   “吐出来!”   沈星风怒了。   乔熠矜眼泪“唰——”的一下就滚了出来,声音模糊嘶哑:“我饿……” 第88章 矛盾初显   沈星风心脏抽了两下,声音放的温和:“老三,听话,吐出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乔熠矜抽噎着,一点点的把嘴里咬碎的树皮吐了出来。   沈星风握住他的手腕,掰开他紧握的手指,把树皮全部扔在了脚下。   乔熠矜忽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沈星风把他拽到廊下坐着。   乔熠矜这段时间瘦了不少,有些皮包骨头的意味。   也是,都饿到啃树皮了,可见他在宫里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乔熠矜和他不一样,他自小在皇城中长大,见惯了拜高踩低的人,早就懂得怎么在这种环境下活下去。   乔熠矜是在市井中长大的孩子,他哪里懂得皇城这个吃人的地方究竟有多恐怖。   沈星风把随手带着的一块糖递给他。   乔熠矜狼吞虎咽的塞进嘴里。   边吃边哭。   “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皇帝的人,还是当过皇后的人,居然在皇宫里饿到吃树皮,传出去简直匪夷所思。   “允应慎人呢?他就把你丢在这里,不管你的死活?”   乔熠矜用袖子抹着眼泪,哽咽:“他很久都没有来后宫了……她们,她们都欺负我,不给我吃饭,好几天才送一次饭,还是臭的。和彩和换春也被她们带走了……”   乔熠矜越猜眼泪越多:“你们都不管我了,肖祁寒回来了,你也不来看我……”   沈星风咬唇。   他没有不想来,实在是无能无力。   况且上次白术明明告诉他,乔熠矜在这里很好。   他就以为……   沈星风自责:“对不起,熠矜,是我不好。”   乔熠矜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星风,我想走,我不想待在这里,我想去街上要饭。”   沈星风拍拍他的头,“你先别哭,我今天就带你走。”   得罪允应慎就得罪了吧。   乔熠矜的事情,实在是拖不得了,留在这里,他迟早会被允应慎的那群女人折腾死。   沈星风出门,买通人让人给乔熠矜送了一套小厮服来。   乔熠矜一走,允应慎一定会来找他,沈星风压根就没有隐瞒的必要。   乔熠矜换好衣服,就这么装作是沈星风的下人,跟沈星风光明正大的离开了皇宫。   一回到将军府,沈星风就命人给乔熠矜做了一桌吃的。   乔熠矜狼吞虎咽,看的叫人心里难受。   吃饱后乔熠矜抹抹嘴,“小十一。”   “嗯?”   “你给我点银子,我今晚就离开京城。”   “你一个人要去哪?”   乔熠矜咬牙:“你别管,总之我不能留在你这里,不然你没办法和允应慎交代。”   沈星风叹气:“你以为你走了我就能和允应慎交代了吗?我今日入宫已经被不少人看见了,允应慎一问就知道。”   乔熠矜眼眶“蹭”的一下红了。   “那你还是,还是把我送回去吧,趁着他没发现……”   “你想回去继续啃树皮?”   乔熠矜的脸色苍白,肩膀颤抖:“我不想。可是……我害怕他。”   沈星风轻轻的拥抱住他,“没事的,熠矜,我会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先在那里好好的住着,不用管我。”   “可是允应慎他……”   “别可是了,除非你是真的还想回那里鬼地方。”   乔熠矜的眼神骤然间黯淡了下来。   他……不想回去。   沈星风让龙澈把乔熠矜送走了,并且留下龙澈和阿福照顾他。   忙前忙后一整个晚上,他才回房见肖祁寒。   肖祁寒正在案前看书,见他回来,笑:“回来了?”   沈星风走过去,低下了脑袋,声音微弱:“我把乔熠矜悄悄接出来了。”   肖祁寒点头:“嗯。”   “对不起。”沈星风心里有些难受:“我们两个的好日子,可能要到头了。”   虽然允应慎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是事情一旦牵扯到乔熠矜,那就是另当别论了。   肖祁寒把沈星风拉到自己怀里,吻他的耳朵,低沉的在他耳边喘气:“做你想做的事,不要顾及我。”   沈星风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可能真的不顾及呢。   允应慎是半夜带着人赶到将军府的。   沈星风披着衣服出门的时候,皇家禁卫军已经将将军府整个围了起来。   沈星风单薄的跪在门口,迎接圣驾。   “不知皇帝驾到,是有什么……”   “沈星风,朕不和你废话。”允应慎一身龙袍,立在他面前:“把朕的人交出来。”   沈星风沉默,然后抬头与允应慎漆黑躁怒的瞳孔对望。   “熠矜在灵华宫饿到只能吃树皮,臣实在没办法看他受苦,所以把他接到身边照顾……”   “朕的人,还轮不到别人来照顾。”   沈星风捏紧了拳头,忽的冷笑了出来,“那您倒是好好照顾啊,把自己的人饿到在宫里大哭,算什么本事?亏你还是皇上……”   允应慎身边的一个太监公公不等沈星风说完,已经尖着嗓子叫了出来。   “放肆!你胆敢对皇上不敬!”   允应慎挥手,示意他退下。   往前又走了两步。   沈星风微微低下头。   “沈星风,朕不和你废话,朕再说最后一遍,把朕的人交出来。”   沈星风:“如果我不交呢?”   允应慎笑了:“那就只能请沈小侯爷,把你的人交出来了。”   沈星风的背脊忽的一僵,放在身侧的手不由的捏紧了。   “沈星风,你应该很清楚,如果被别人知道他还活着,事情就不是现在你交出乔熠矜这么简单的了。”   沈星风眼尾染红,深吸了一口气,“是我带走了乔熠矜,你有什么事情就冲着我来。”   “你?”允应慎冷笑:“沈星风,你是根硬骨头,我就是把你一刀刀的活剐了,也问不到什么,可如果我要把他给活剐了……”   沈星风呼吸凝滞住,腥红的目光落过去,裹挟着浓浓的怒意:“你有意思?你非要把乔熠矜弄死你才心满意足吗?”   “他就是死,也就我允应慎的人。”   沈星风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这两个人,你今晚谁也别想带走。”   “沈星风,违抗君令是什么后果需要我提醒你吗?”   沈星风捏着拳,胸口剧烈起伏。   允应慎忽然笑了。   “行,沈星风,既然你找死,我就给你机会。”允应慎冷声,“把他押去内牢。”   几个禁军把沈星风押走了。   允应慎站在将军府的大门口,声音清冷,“乔熠矜,我等着你回来跪着求我。”   “摆驾回宫。”   ……   沈星风被关入了内牢。   白术叹气,“沈小侯爷,您又何必和皇上对着来呢?吃苦头的还是您自己。”   沈星风嫉恨白术欺骗了自己,让他傻傻的以为乔熠矜过上了舒服日子,因此把脑袋一扭,不理白术。   白压低了声音,“小侯爷,您还是把乔公子的下落告诉我们吧,反正他也逃不掉啊,迟早都会被抓回来的,你和他就要大婚了,您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他想想不是吗?”   沈星风眼神微微暗了暗。   他没把乔熠矜的下落告诉肖祁寒,就是害怕肖祁寒心疼,把乔熠矜供出来。   见允应慎这次誓不罢休的模样,事情只会越来越糟。   后日他就该和肖祁寒成婚了。   哎,他真的是对不起肖祁寒了。   白术见沈星风油盐不进,更是无奈,“小侯爷,您要是这样,我就只能宣读圣旨了。”   沈星风一声不吭的站了起来,撩起衣摆,直接跪下听旨了。   白术叹气,把圣旨拿了出来。   “圣上有令,明通侯沈星风,以下犯上,每日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沈星风冷笑,“他是不是只会来这一招?干脆打死我不是更干脆。”   白术把圣旨轻轻的递给沈星风,“侯爷说笑了,其实打侯爷多少板子不重要,让乔公子知道侯爷为他挨板子,那才重要。”   沈星风咬牙:“滚。”   沈星风没想到自己还会挨板子。   好在肖祁寒暗中送了不少银钱进来,板子只打了两日便停了,还有专门的人来给沈星风上药。   一想到大喜的日子,却要在牢狱中度过,沈星风心口就酸溜溜的。   他身体弱,牢里太阴冷,到了晚间,沈星风就觉得自己发了低烧。   他正要叫狱卒过来,有人已经打开了牢门。   来人轻轻的给沈星风行了个礼,“小侯爷,皇帝有旨。您可以出去了。将军府的人会在外面接您回去。”   沈星风微微抬头,心头闪过一丝不安。   果然就见那人轻轻的笑了笑,“乔公子已经自己回去和陛下认错了。”   沈星风的心脏猛然一沉。   内心的怒火和憋屈一瞬间全部翻涌了上来。   他握紧了拳头,狠狠的在地上的干草上锤一拳。   ……   来接沈星风的是龙澈和阿福。   “小星风,你没事吧?”   阿福伸手要去扶摇摇晃晃的沈星风。   沈星风挡开他,怒视着两个人:“不是让你们看着他的吗?怎么还让他跑去自投罗网?还有我被抓了的消息是怎么传到他耳朵里的。”   龙澈默默的把阿福挡在了自己背后,自己跪了下来。   沈星风眼眶通红:“你!”   阿福也跪了下来,“你不要生气,是我不好,是我跑回府里拿东西,被肖祁寒看到了。”   沈星风一怔:“肖祁寒?”   沈星风的脸色一下子黑了,“是肖祁寒让乔熠矜回允应慎那里的,是吗?” 第89章 被骂走了   阿福支支吾吾了半天。   沈星风知道对他发火也没用,点点头,:“行了,起来吧。”   他一瘸一拐的往前走,阿福伸手要扶着他,被沈星风直接挥开了。   肖祁寒正在院子里等沈星风。   看到沈星风的那一瞬间,他的瞳孔闪过掩不住的欣喜,绷的紧紧的身体,也明显的松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想过来拥抱沈星风,却又拧紧了眉,没动。   沈星风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扭头先进了屋。   阿福眼睛红红的,“生气了。”   肖祁寒轻叹:“我会哄他的,龙澈,你们回去吧。”   龙澈拉着阿福离开了。   肖祁寒进了屋。   沈星风就抱膝坐在床上,一双眼睛冷冷的。   肖祁寒走过去:“我问齐老拿了药,你趴着,把裤子脱下来,我给你上药。”   沈星风冷声:“离我远点。。”   肖祁寒;“先上药,你和我闹脾气,疼的是你。”   沈星风捞过手边的枕头,重重的朝着肖祁寒砸了过去——   金丝枕头砸在肖祁寒的膝盖处,又滚落到了地上。   肖祁寒额角的青筋猛然突起,咬紧了牙关,额头瞬间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立在原处良久,然后慢慢的走到沈星风的面前,坐了下来。   沈星风往里面缩了缩。   “来,我帮你上药。”   肖祁寒去解沈星风的腰带。   沈星风挡开他的手臂,“我让你离我远点!”   肖祁寒缓缓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我知道你怪我。”   沈星风咬牙:“那你知道我把乔熠矜从宫里弄出来有多不容易吗?你知道不知道他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还让他回去,回去给允应慎折磨死吗?”   肖祁寒眼尾微微下压:“你被允应慎折磨的时候,我不心疼吗?”   沈星风的呼吸骤然凝滞了一瞬。   肖祁寒把药瓶缓缓的放在沈星风的手边,脸色也蒙上了一层凉意:“如果被带走的人是我,我不会说一个字。但是你,不行。我绝不允许为了别人而牺牲你的事情再次发生。”   “你明知道允应慎不会对我真的做什么。”   肖祁寒眼神一暗:“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他已经错了一次了。   有过永远都没办法补救的遗憾,他不准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肖祁寒起身,“自己把药上了。”   沈星风眼底腥红的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你那是什么口气?你牛什么?这是我的将军府,不是你的宁渊侯府,你要当主人,也要看看你自己是什么身份。”   肖祁寒的背脊猛然一僵。   放在身侧的拳头也骤然捏紧了。   他扭过头,看着沈星风,良久之后忽的冷笑了一声:“是,小人知道了,沈小侯爷。”   沈星风的面色苍白如雪。   肖祁寒转头离开。   蓝羽和阿福几个人都在院子外面,沈星风和肖祁寒争吵的声音大的每个人都听得见。   肖祁寒没理会他们,冷着脸眼底腥红的与几个人擦肩而过。   阿福鼓足了勇气;“肖祁寒,你去哪啊?你不是说你要哄他的吗?”   肖祁寒头都没回。   蓝羽吐了吐舌头,满手心都是冷汗;“怎么吵的那么厉害啊,肖祁寒脾气也太冲了。”   阿福:“星风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还用他的身份去压肖祁寒。”   蓝羽惊讶极了:“我从……从来就不知道,星风还会发这么大的火。”   他和沈星风的那段日子,沈星风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安静的。   他不吵不闹,像是泛不起涟漪的湖水。   他还是第一次见沈星风发脾气。   阿福笑笑:“他只有在肖祁寒面前才会这样啦。”   ……   沈星风蒙上被子,不管不顾的睡了一觉。   再次睁眼,天色已经昏昏暗沉。   门外的丫鬟听见里面的动静,压着声音问沈星风要不要摆晚饭。   沈星风确实饿了,让丫鬟把饭摆去偏厅。   自己撑着沉沉的身体洗漱了一番。   沈星风一向是和肖祁寒单独吃饭的,丫鬟也就按照往常一样摆了两双筷子。   沈星风见身边空空如也的位子,皱眉,“他人呢?”   丫鬟怔了怔,知道他问的是府里的那位“傅公子”,摇头:“奴婢没看到傅公子。”   沈星风眉头皱紧了。   丫鬟:“奴婢这就去找找。”   丫鬟在府里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肖祁寒,一问门口的家丁,才知道原来几个时辰前就出府去了,这才急急忙忙的跑来告诉沈星风。   沈星风听完,脸色更白了。   丫鬟:“要不,派些人出去找找吧。”   将军府谁不知道,那位傅公子腿脚不好,在外面要是出了事,那可怎么好。   沈星风脸色一沉;“他爱走就走,他又不是将军府的人,走了就走了。”   丫鬟一听这话,忙的噤声,不再再多话。   只是一出门就去把肖祁寒不见了的时候告诉了阿福几个。   阿福要去找肖祁寒,被蓝羽拉住了。   “星风正在气头上,你去不是找骂吗?”   “那怎么办?”   “我教你个办法,你去西园,找齐大夫和丁大夫,肖祁寒是他们两个的病人,沈星风把他们的病人气跑了,他们两个饶不了沈星风的。”   沈星风最害怕齐老和丁老了。   阿福一路狂奔去了西园,添油加醋的把沈星风怎么欺负肖祁寒的,怎么把肖祁寒赶出将军府的事情告诉了两位老医生。   齐老和丁老都怒了。   丁老袖子一卷,齐老扫把一拎,就冲到偏殿去找沈星风。   “星风,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   沈星风瞅了一眼齐老手里的扫帚,声音弱弱的:“就拌了几句嘴。”   “拌个嘴你能把人气跑了?肖祁寒可像你这么胡闹。”   沈星风坐回椅子上,用筷子戳着米饭:“腿在他身上,他想走就走,关我什么事?”   “你这孩子……”齐老急了,丁老拉住他,自己在沈星风身边坐了下来。   “我听人说,是你把他赶走的。”   沈星风呼吸一紧:“我没赶他。”   丁老不相信:“真没有?”   沈星风支支吾吾:“就……说了几句重话。”   “那就是赶了是吧?”   沈星风狡辩:“我就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将军府是我当家。”   齐老冷飕飕的笑了:“你现在翅膀硬了,都学会用身份来压派人了。还你当家,你也不想想,你今天坐的位子那是谁给你的。”   沈星风捏紧了筷子一言不发。   丁老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过来摸了摸沈星风的头:“行了,快点吃,吃完去找人。他这个身份在外晃悠,又是京城重地,你也不害怕出点事?”   沈星风:“我不去找他。”   “真不去?”   “不去。”   齐老冷道:“他的腿可坚持不到多久了啊,我给他扎的针效果也差不多没了,你不去找他就等着他在外面饿死,爬着去要饭。我话放在这里了,你爱去不去。”   说完齐老把手里的扫把一丢,拽着丁老走了。   丁老骂骂咧咧的出了院子,“你怎么就走了?那小星风要真的不去找人……”   齐老哼了一声:“行了行了,你了解他还是了解他?”   丁老皱眉。   齐老冲他抬抬下巴。   丁老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就见一个蓝色的身影握着把剑如同闪电一样从院子里跑出来,融入愈加深沉的夜色中。   ……   沈星风一口气跑到将军府的门口。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家丁指了指:“往那边去了。”   “不知道拦着吗?”沈星风冲他们发脾气。   家丁:“小人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去呀……”   沈星风不理他们,匆匆跑下台阶。   肖祁寒没有走多远,小半个时辰后,在路边的一家面馆,沈星风找到了正在吃饭的肖祁寒。   沈星风心口里急促跳跃的心脏渐渐的平缓了下来。   他握着御心,走到肖祁寒的面前,把剑放在了桌子上。   肖祁寒抬头冷冷的看他:“这不是沈小侯爷吗?怎么来这种地方和我这种小人吃饭?也不怕跌了您尊贵的身份。”   沈星风哼了一声:“我高兴在哪里吃就在哪里吃。”   说完就在肖祁寒的对面坐了下来,扭头对老板喊:“老板,来碗面。”   肖祁寒不理他,低头吃着自己的东西。   很快沈星风的面被端了上来。   沈星风看着肖祁寒,“有本事你不要拿我的钱买面啊。”   肖祁寒:“这不是你的钱,我给别人劈柴换来的。。”   沈星风楞了楞,低头狠狠的咬了一口面。   吃的太急,沈星风被呛了一下,猛烈的咳嗽。   肖祁寒赶紧起身,走过来轻轻的给他拍着后背,皱眉,“慢点慢点,你怎么弄的?来,喝口水。”   沈星风眼眶通红,手背轻轻的在眼角蹭了两下:“被你弄的。”   肖祁寒无奈,“合着挨骂的人不是我是吧?你还委屈了。”   沈星风声音发哑:“我不想让乔熠矜回那个地方。”   “允应慎不会让乔熠矜死的,你越是干预他们的生活,允应慎只会对乔熠矜更不好。”   沈星风摇头:“你不明白,允应慎每日都给熠矜吃药。那个药我带出来了,我找齐老查过了。” 第90章 认错   肖祁寒一愣:“什么药?”   “歪门邪药。”沈星风哼了一声;“就是江湖上流传的,吃了能让男人生孩子的。”   肖祁寒眼睛微微眯了眯,“有这种好东……咳咳,有这种药?”   “怎么可能有啊!”沈星风瞪了肖祁寒一眼:“我找齐老看过了,那药方吃了不仅怀不了孕,还会成瘾,允应慎是当皇帝当傻了吗?居然连江湖上忽悠人的郎中的话也会相信。”   肖祁寒轻轻揽住沈星风的肩膀;“别生气了。”   沈星风声音低了下去:“所以我不想把乔熠矜送回去。他脑子笨人又傻,遇见允应慎,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的。”   肖祁寒还是那句话:“你做什么我都不管你,但如果你会因此受伤,那就绝对不行。”   沈星风:“那这还不是管着我?”   沈星风转过身去戳他的脑袋:“你现在管不了我了,我是侯爷,侯爷知道吗?”   肖祁寒笑,“我又不是你府里的人,又没签卖身契,你也太霸道了吧?”   沈星风歪着脑袋看他,磕磕巴巴,舌头打结:“那……那你和我回去吗?”   肖祁寒放开了沈星风,慢悠悠的;“不回去,免得回去还要跪下和你行礼,我腿脚不好,累。”   沈星风脸色一顿,“我免你的礼。”   肖祁寒托着下巴,“那我也不回去。”   沈星风:“你在外面会饿死的。”   “这家店的老板后厨缺一个劈柴的,我以后就留在这里劈柴,就不劳烦沈笑侯爷操心小人的生活了,实在不行。我出去啃树皮。”   沈星风眼神一下子凉了:“肖祁寒,你要气我是吧?”   肖祁寒:“你要讲理,我只是按着你说的,认清自己的身份罢了。我认清了,我就是一个下人,所以我走还不行吗?”   沈星风捏紧了拳头:“那你就永远不要回来!”   他说完,扔了两枚铜板在桌上,“老板,结账!”   也不等老板出来拿钱,抓了御心,转头就走。   走了十来步,他思及某人腿脚不好,故意放缓了脚步,可肖祁寒却没有追上来。   沈星风回头一看,肖祁寒已经在原处坐下来重新吃起面来了。   沈星风攥紧了御心,转头就走。   见沈星风一个人回了将军府,蓝羽好奇:“星风,那个……肖祁寒呢?”   沈星风脸一黑,脚步匆匆。   得知肖祁寒没回来,齐老和丁老又找上了门。   “不是让你把他带回来的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沈星风:“他不肯跟我回来。”   齐老急了:“你是不是说话又不好听了?”   沈星风心口一堵:“什么叫我说话不好听,我都主动去找他了,他不和我回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你就哄哄他啊。”齐老直叹气:“小星风啊,他的腿,在外面可受不住啊。”   沈星风把御心丢在一边,闷闷的,“知道了,明天我会再去哄他的,行了吧?”   结果没等到明天,当晚沈星风自己就把自己折腾病了。   原本身上就有伤,在那么阴冷的牢狱里待了那么些天不说,一出来就和肖祁寒大吵了一架,沈星风半夜高烧不退,刚叫了外面守夜的龙澈一声,就“哐——”从床上摔了下来。   齐老和丁老在沈星风的床边吵架。   丁老:“你为什么骂他?看把孩子吓得!我告诉你,姓齐的,这孩子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他要是出什么事,我和你没完!”   齐老:“这事他不该骂吗?那祁寒还是我照顾的呢。”   两大夫一边抄,一边给沈星风灌药。   “两个病病殃殃半死不活的人,不老老实实过日子,天天吵天天闹,哪天吵死了拉倒!”   丁老把龙澈叫了过来:“去找找肖祁寒,告诉他星风要死了,他回不回来?不回来我就直接收尸了。”   龙澈赶忙一阵风的刮了出去。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肖祁寒就匆匆回来了,满脸的慌张。   “星风怎么样了?”   “病了,高热。”齐老皱眉:“祁寒啊,不是我说你,星风是什么脾气的人你不了解吗?非要把人吓成这样,你自己不心疼吗?”   肖祁寒急急忙忙的走到床边,看着沈星风烧的通红的脸,满心的后悔。   “用过药了没?”   “都给他喂下去了。”   肖祁寒点点头,伸手探了探沈星风的额头。   “什么时候高热才能退下去?”   齐老:“说不准的事情,星风这身体长年累月的发热,你今晚好好照顾他,明天早上要是还没有效果,我再换一剂药试试。”   “那麻烦了。”   齐老和丁老离开后,肖祁寒才轻轻的把沈星风抱了起来,往他的脑袋下面又垫了一个枕头,让他睡的更舒服一些。   一晚上,肖祁寒守着沈星风就没合过眼,黎明时分,沈星风的高热没有退,整个人都开始说起了胡话,浑身哆嗦。   肖祁寒担心的不行,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明知道星风脾气倔,刚从内牢里出来正是需要人哄的时候,他还和星风闹脾气。   是比他白长了那么几百天吗?   肖祁寒把齐老送来的药喂着沈星风喝下去,然后把沈星风抱在了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暖他。   沈星风不舒服的哼唧了两声。   一张口,刚喝下去的药又给吐了出来。   肖祁寒让丫鬟再去熬药,抱着火炉似的沈星风,声音都在抖:“星风,你别吓我,我错了。”   沈星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抬头看他,“肖祁寒?”   “我在。”   沈星风在肖祁寒的耳边“呼呼”的喘着湿黏燥热的风:“我……我把侯,侯爷……让给你做……”   他勾着肖祁寒的脖子往他怀里拱:“你不要走……”   肖祁寒的心口狠狠的抽了一抽,鼻子一酸。   他把星风欺负成什么样子了啊。   肖祁寒低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沈星风的脸:声音嘶哑:“我去哪啊。我还要靠你养我呢。你要是有什么事,我就只能去要饭了。”   沈星风眼睛糊糊涂涂的看着肖祁寒。   然后伸手把他微微推开。   “你要什么?喝水吗?”   沈星风面色通红,头发散乱,他坐在肖祁寒的面前,然后伸手把自己的衣服扣子一颗颗的解了开来。   肖祁寒瞳孔一滞:“你做什么?”   沈星风就和听不见似的,把腰带也给松开来。   肖祁寒按住了他的手:“星风,你别胡闹。”   沈星风推开他,把衣服脱下来,然后软软的往床上一趴,“让你上了我这个侯爷,你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我……”肖祁寒无奈:“我已经不生气了。”   他一点点的给沈星风拉过被子盖好,“你还病着,乖,别胡闹。”   沈星风嘟囔,“你是不是不行……”   肖祁寒额角冷汗滚了下来。   要不是他现在的身体压根承受不住,他早就把他给办了。   肖祁寒在沈星风的腰下拍了一巴掌:“你怎么那么会折腾人?”   沈星风睡着后,肖祁寒去书房写了封信,递给允应慎。   允应慎当晚乔装进了将军府。   肖祁寒:“星风这次把乔熠矜从宫里带走,还请陛下恕罪,星风和乔熠矜关系一向交好。”   允应慎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你和沈星风的事情我不想管,在这个京中做个潇洒的明通侯也好,去扬州做个普通人也好,但是肖祁寒,我劝你管好你的人,手不要伸的那么长,乔熠矜是我的底线,你们再这么逼我,就别怪我翻脸了。”   肖祁寒:“只要乔熠矜在宫里好好的,星风自然不会触碰你的底线。”   “他现在就很好。我准许沈星风可以随时进宫见他。”   ……   沈星风病好后,便急匆匆的进宫找乔熠矜。   乔熠矜出逃被抓回去,允应慎还不知道怎么罚他。   灵华宫热闹了许多,小丫鬟在院子里摘花,太监忙着往屋里搬花瓶。   乔熠矜在屋子里看书,整个人安安静静的,   沈星风悄声问他:“允应慎难为你了吗?他又打你了吗?”   乔熠矜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他现在对我很好,每天专门叫人做我喜欢吃的送给我,还派丫鬟和太监伺候我,我……我都挺好的。”   沈星风看了一眼明显比上次来华丽许多的宫殿,也微微松了口气。   沈星风离宫后,白术来请乔熠矜:“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乔熠矜的肩膀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然后从床上走下来,缩着肩膀跟着白术离开。   一进允应慎的书房,乔熠矜就直接跪了下来,一眼也不敢看他。   允应慎批完手里的折子,扫向乔熠矜,“沈星风来看你了?”   “……是。”   那场宫变,他和肖祁寒达成了约定,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动沈星风的性命,他是皇帝,自然不怕沈星风,他只是觉得和那么一条狼崽子撕扯起来,惹人厌烦。   “你没在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乔熠矜肩膀抖个不停,“没有,我什么也没有说!我……我……奴,奴才全按陛下说的告诉他了!”   他的眼里全是不安和恐惧:“是真的,你不要打我……”   允应慎放下笔,“过来。”   乔熠矜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允应慎的面前。   允应慎把他拉到自己怀里,声音温和了几分:“饿吗?”   乔熠矜点点头,又慌张的摇摇头。   允应慎把手边一碗糕点递给他,“吃吧。”   乔熠矜:“可……可以吃吗?” 第91章 洞房   允应慎把碟子往他手边又推了推:“吃吧。”   乔熠矜一整天没吃东西,得到允应慎的许可,小心翼翼的捏起一块糕点。   他先是小小的咬了一口,见允应慎没说话,才狼吞虎咽起来。   很快,一块糕点吃完。   他还没饱,可允应慎不说话,他压根不敢拿第二块,只是目光不停的朝着糕点上瞥。   白术从门外走进来,跪了下来:“皇上,兵部尚书求见。”   允应慎冷声:“让他进来。”   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臣兵部尚书孙文礼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允应慎没让孙文礼起身,就这么让他跪着和他一言一语的对话。   时间一长,乔熠矜就忍耐不了了。   他咽了咽口水,饥饿感战胜了恐惧,小心翼翼的把手伸向糕点。   允应慎突然震怒:“我看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是吧!”   乔熠矜吓的面色苍白,双腿发软,一下子就从允应慎的怀里滚了下去,额头重重的磕在书桌腿上,“咚——”的一声。   “奴才知错了,奴才不吃……”   他抓着糕点,颤颤巍巍的递给允应慎。   正在和孙文礼发火的允应慎低头看着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乔熠矜,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先退下,朕改日再找你算账。”   孙文礼忙的告退。   允应慎拉着乔熠矜的胳膊:“矜儿。”   乔熠矜哭:“你别打我,我不是故意要偷吃的……”   他额头泪泪的冒血,看的允应慎心脏抽紧,他把乔熠矜从地上拉起来,重新抱在怀里。   乔熠矜身体发抖。   允应慎声音低沉:“别怕,我不是对你发脾气。”   乔熠矜发抖:“你别打我,求你别打我……”   允应慎皱眉:“矜儿,看着我。”   乔熠矜低低的哭,脑袋埋着不愿意抬起:“奴才错了,奴才再也不跑了,你别打……”   白术在一旁小声的提醒:“皇上,乔公子好像有点不对劲。”   允应慎心脏一沉,“去请太医。”   ……   太医给乔熠矜把脉,开了安神的药让乔熠矜服下。   乔熠矜用了药,人渐渐平静下来,抓着被角,昏昏沉沉睡着了。   允应慎把太医叫到外间:“人怎么样?”   太医躬身:“性命没有大碍,乔公子是惊吓过度,导致心神不安,神思混乱,臣已经开了药,喝上三五日也就好了。还有……”   太医面色为难。   允应慎:“直说。”   太医腰弯的更低:“乔公子万万不能再受惊吓了,还望陛下多加小心。”   允应慎:“再这样下去他会怎么样?”   太医:“失了心智,会变得痴傻。”   允应慎面色猛然一凝。   ……   就算允应慎对乔熠矜温和了许多,可乔熠矜还是怕他。   乔熠矜甚至一看到他的脸,那种掩不住的恐惧和不安便会瞬间翻涌上来,在他的眼底蔓延盘桓。   允应慎把训刑司的换春和和彩接了出来,还让她们照顾乔熠矜。   又下令灵华殿的吃穿用度和皇后宫里一个标准,同时撤了乔熠矜的禁足。   可即便是这样,乔熠矜也是终日待在宫里,不愿意出门。   他让白术去看乔熠矜一天都在做什么。   白术在屋顶上盯着乔熠矜。   整整一天,乔熠矜就坐在廊下,怀里抱着一只猫,后来猫儿跑了,他还是一动不动。   和彩和换春给他送饭。   乔熠矜要不摇头不吃,要么就和做贼一样,偷偷的用袖子挡着偷偷的吃几口。   这院子门口,但凡路过太监,乔熠矜就如临大敌,哭着说允应慎要来打他。   白术看的心惊胆战。   乔熠矜被毁了。   他好似一只被狼蛛扑住的巨大禽鸟,怎么挥动有力的翅膀,都挣脱不了那刺入身体里的毒牙。   白术回去和允应慎也不敢说的太严重,只道“乔公子精神不太好,需要好生静养。”   允应慎很少在去看乔熠矜,乔熠矜一看到他就发抖,跪在地上不愿意起来。   他看到也觉得窝火。   只是每晚等乔熠矜睡着,他都会悄悄过去看一眼,然后一个人回他的勤政殿。   这晚他照常去了灵华宫,和彩和换春早已习惯了允应慎的到访,忙的上前:“陛下……”   允应慎见她们支支吾吾的,皱眉“怎么了?”   “公子今晚还没睡。”   允应慎:“他平时这个点不是都睡了吗?”   和彩低头:“公子说,今日是他的生辰,他想吃娘亲做的长寿面,哭闹了好一阵子,现在还没好呢。”   允应慎走到窗户边,轻轻的推开窗户往里面看了一眼。   乔熠矜抱膝缩在床角,脑袋埋的低低的。   “陛下……”   允应慎:“不用告诉他朕今晚来过了。”   和彩和换春忙的跪下,目送年轻的皇上独自远去。   为了不惊扰乔熠矜,连日来,他都是只身前来,连白术都没有跟着。   回到勤政殿,白术已经迎上来:“陛下。”   允应慎:“备车。”   白术一惊:“这么晚,陛下这是要去哪?”   “回枫园镇。”   ……   枫园镇是乔熠矜的家乡。   就在京城南边三十里的一处枫林旁。   允应慎当年受人追杀,就是在那里和乔熠矜相识的。   那个小镇民风淳朴,也养成了乔熠矜无拘无束,自由纯善的性子。   他这一生,被迫做过很多不得已的事。   当年面对乔熠矜的父母,也说了违心的话。   乔熠矜那么一只小白兔,要不是他,现在说不定早就成婚生子,孩子都两三个了。   是他把乔熠矜拉进了不为世人所容的感情里。   却又没有好好善待他。   马车一路飞驰,终于赶在黎明时分,到达枫园镇。   乔熠矜的父母得知皇上驾临,忙的穿衣出来接驾。   他们有很多年没有再见到允应慎了。   “不知陛下驾到,所为何事?”   允应慎:“乔熠矜。”   乔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幼子的名字了。   甚至在这一瞬间,有些愣住,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乔熠矜是谁。   “回禀皇上,小儿顽劣,罔顾人伦,我乔家已经与他断绝关系,这些年来不曾有过来往。”   允应慎沉默,良久后道:“当年的事情是朕的错。”   皇帝怎么可能有错?   乔父更加惶恐:“陛下,是草民教子无方。草民真的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   允应慎:“他现在我那里。”   乔父一惊:“什么?”   允应慎:“他在宫里。”   乔父更傻眼。   允应慎:“具体的事情我不想再解释什么去,总之我想把他送到你们这里。”   这里是乔熠矜的家,是他做梦都想回来的地方。   皇帝的要求,哪有人敢拒绝,当晚乔熠矜就被送回了乔家。   允应慎看着浑身发抖的乔熠矜,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我送你回家了,你在这里好好的。”   乔熠矜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乔家的大门,瞳孔里有些说不出恐惧。   允应慎抱紧乔熠矜:“别怕我,矜儿。”   乔熠矜好似抖的更厉害了。   允应慎无奈,他牵着乔熠矜下了马车,把他交给乔家的人。   乔家的丫头领着这个久未归家的小少爷,一步步的走进乔府。   允应慎冷声:“人只是暂放在你们这里,过段时间,朕还是要带走的。”   “是。”   “白术,你留下。有什么时候回来通知朕。”   白术点头:“是。”   ……   沈星风赶在篾蛊再次发作之前,和肖祁寒成了婚。   这个大婚并不热闹。   在将军府的小院里,齐老,丁老,龙澈,阿福,蓝羽,没有喜乐,没有鞭炮,五六个人安安静静的见证了两位新人身着大红新衣,就这么定下了一生的约定。   拜完堂,众人吵着去闹洞房,最后被肖祁寒黑着脸全部给赶了出来。   齐老在门口拽着肖祁寒的衣服,偷偷塞了瓶药给他,“小星风身体不好,知道你今天高兴,但也别太过火,明天他要是发起烧,你看我怎么捶你。”   肖祁寒捏着药瓶,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床边上的沈星风,点头:“我明白的。”   关上门,周遭突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肖祁寒伸手倒了两杯酒,递给沈星风一杯。   “合卺酒。”   沈星风接过,霸气的仰头一饮而尽。   肖祁寒被气笑了:“你,交杯酒哪有你这么喝的?”   沈星风捏着杯子“啊”了一声,皱皱眉:“那……那重喝一次?”   肖祁寒皱皱眉,把自己那一杯轻轻含入口中,然后去吻沈星风。   舌尖撬开沈星风的唇齿,甘凉清甜的酒香瞬间蔓延。   沈星风脸通红,推了他两下,被肖祁寒吻的更紧。   好一会儿肖祁寒才放开他。   沈星风面红耳赤,怒道:“你这样喝交杯酒就是对的了是吧?”   肖祁寒把他抱上床,轻笑:“这样喝比较甜。”   沈星风:“胡说八道。”   起初肖祁寒果然控制的很好,没在床上失了分寸,顾及着沈星风的身体,只堪堪要了沈星风两次就喘着气停了下来。   沈星风:“你果然是不行了。”   肖祁寒:“咳!”   沈星风翻过身看看着满头薄汗的肖祁寒,忽然弯腰去咬肖祁寒的耳朵,黏糊糊的喘气:“你很快就不能人道了,今晚不做个够,是想死了之后带去棺材里再做吗?”   肖祁寒:“……”   肖祁寒第二天被丁老拿着棍子捶了一顿。 第92章 护夫   翌日,沈星风比肖祁寒更早醒来。   他察觉自己发了点烧,但还不想那么早去找齐老。   肖祁寒就睡在他的身边。   他侧着身体,五官俊逸,一条疤横在脸上丝毫不影响沈星风对他的爱慕。   怎么看怎么喜欢。   肖祁寒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腰上,沈星风小心翼翼的把自己靠过去,直到鼻尖察觉到肖祁寒浅浅的呼吸。   沈星风轻轻勾唇,偷偷的笑了笑。   他伸出一只手指,按在肖祁寒的额头,然后一点点的顺着他的鼻梁骨滑下来,最后停在肖祁寒薄薄的两片唇瓣上。   肖祁寒猛然睁开了眼睛,声音低沉,噙着笑意:“好玩吗?”   沈星风被抓了个现行,忙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你怎么醒了……”   肖祁寒拿开他的手,盯着他窘迫的脸,笑:“不继续玩了吗?”   沈星风推开他:“不玩了,我要起了。”   肖祁寒翻身,一下子把沈星风压在了身下。   两个人昨晚折腾的太晚,身上大红的喜服还没有脱,此刻散乱的披在沈星风的身上,沈星风乌黑的头发凌乱的落在肩膀上,那种勾的人想要去凌掠的美感惹得肖祁寒呼吸沉沉。   肖祁寒盯着这样的沈星风,整个人都要疯了。   “星风,你知道,我等这一天有多久了吗?”   沈星风拧眉:“反正没我久。”   肖祁寒笑了,撩起沈星风的喜服,把手探入他的胸前。   沈星风呜咽一声,咬紧了嘴唇,脑袋埋在肖祁寒的肩头,肩膀发颤。   “你玩够了,那就换我了。”   沈星风咬牙:“你小心齐老……”   肖祁寒哼: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沈星风张嘴去要他的肩膀:“在我面前卖弄学问,你是不是找……啊!”   沈星风后面的话却是没机会说出口了。   对这一番折腾,外面天已大亮,肖祁寒看着昏昏沉沉睡去的沈星风,眼里全是柔光。   他俯头,在沈星风唇边轻轻的落了一个吻,然后小心翼翼的下床。   刚站到地面,膝盖处的剧痛便让他忍不住跪了下去。   肖祁寒面色一白,死死的咬住嘴唇。   等腿间的痛感过去,他才小心翼翼的撑着站起来,然后一步步的走出门外。   齐老在听到肖祁寒腿上蛊毒的事后,叹了口气:“这是迟早的事情。”   肖祁寒:“能再帮我……”   齐老摇头:“对身体损伤太大了。”   肖祁寒有些失落。   齐老:“祁寒,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和星风既然已经成婚了,目光就该放的长远一些。”   肖祁寒点头:“我明白的。”   与其消耗身体去短暂的行走,或许能长久的陪伴在沈星风的身边,才是更重要的。   肖祁寒第二天开始,又坐上了那只木轮椅。   沈星风见到,只是愣了一下,然后便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把一只九曲玉环给肖祁寒看。   “今天上朝的时候,允应慎赏的。”   肖祁寒捏着那一串玉环,笑:“他对你倒是挺好。”   沈星风撇嘴:“他又不是我什么人,他对我好不好又不重要,他能对乔熠矜好一点就好。”   肖祁寒:“我听说他把乔熠矜送回家了?不是挺好吗?”   沈星风:“但愿吧。”   肖祁寒:“我今天想出去走走。”   沈星风:“好,那你等我,我去换件衣服。”   那个肖祁寒已经死去很久了。   沈星风偶尔带着肖祁寒出府,也无人发觉什么。   沈星风刚进屋,忽然听到了外面传来打斗的声音。   他慌张的转身跑回来,整个人直接呆住了。   只见温觉一身黑衣,面色冷凝的站在屋檐上,手里握着一把弓。   寒津津的利箭正对着肖祁寒。   沈星风眼底骤然腥红。   “温觉!不要!”   温觉松开了手,利箭划过空气,传出“嗖”的锐响。   沈星风几乎是凭着本能,朝着肖祁寒扑过去,他按着肖祁寒的轮椅,要把他往旁边推。   “星风!”   利箭刺入沈星风的肩膀,沈星风痛到惨叫,整个人往前一扑,直接栽到肖祁寒的怀里。   “星风!”   肖祁寒的声音发抖。   沈星风面色苍白的回头,温觉仍旧静静的站在原初,像一只黑色的苍鹰。   沈星风咬牙:“温觉,你到底怎么了!”   温觉转身,跳下了围墙,很快没有了踪影。   肖祁寒抱着沈星风,“你怎么样?星风……你……”   沈星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呼吸急促:“没事,没有射中要害,拔出来就没事了。”   幸好他反应及时,不然那一箭冲着肖祁寒射过来,就不会是肩膀了。   沈星风喘气:“别担心,只是小伤。”   肖祁寒目光血红,低吼:“箭上万一有毒呢?你动不动脑子就扑过来!”   沈星风一愣,然后站起来,捂着血流不止的肩膀,面色清冷,“我想扑过来就扑过来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肖祁寒正要说话,沈星风已经狠狠的推开他,转头就走。   赶来的龙澈见到他血淋淋的样子,吓得不清。   沈星风声音微颤,“龙澈,去帮我找齐老。”   龙澈飞奔而去。   箭口很深,索性没有伤及要害,齐老让沈星风趴在床上,递给他一方帕子。   “拔箭的时候会有点疼,咬着能好受点。”   沈星风冷冰冰的接过来。   肖祁寒从门外进来,沈星风冷声“滚出去。”   肖祁寒:“星风,你……”   沈星风把手里的帕子揉成团丢出去,“滚。”   他用力过猛,牵扯到肩膀的伤口,疼的浑身发抖。   齐老咬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小祖宗还闹脾气。祁寒,你先出去吧,我要拔箭了。”   肖祁寒沉默片刻,然后转身出去了。   齐老按着沈星风的肩膀,一点点的把那只带有倒刺的箭,从沈星风的身体里抽出来。   沈星风咬紧牙齿,耳边全是血肉翻搅的“滋滋”声。   箭被完全拔出,沈星风有些虚脱的倒在被子里呼呼的喘息。   齐老松口气:“幸好没毒,养上一段时间就好了。”说着说着又生起气来:“这温觉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端端的放箭伤人?”   丁老赶到,问沈星风:“这个温觉,可是当日,你在扬州,用百两叫我医治的孩子?”   沈星风满头的冷汗,看着丁老:“丁老,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丁老脸色一沉:“那孩子没救了,我建议就地诛杀。”   沈星风惊的要坐起来:“丁老!”   齐老急急忙忙按住他,回头不满道:“你就不会好好说话。”   丁老:“我向来说话直,当日在扬州,我就察觉出来了,只是不想多事,又觉得和我无关,所以才没有点出来。”   “他已经被炼成了傀儡人,有人在背后操作他,把他变成了一个杀人工具。”   沈星风皱眉:“那只要找出那个人,温觉是不是……”   丁老摇头:“自古以来的傀儡人,都是以死体为宿体。”   沈星风心脏骤然收紧,面色难看:“你是说……温觉已经死了?”   丁老:“怕是如此。”   沈星风摇头:“不可能,他一定还活着。上次他叫我去救他,他,丁老,他还活着。”   丁老皱眉:“不管他是死是活,如今他就是一具被人使唤操控的傀儡,没有自己意识,他杀不死肖祁寒他还会再来,像这种危险的东西就必须立刻毁掉。”   沈星风心脏收紧。   杀死温觉。   怎么可能?   那个把自己从棺材里挖出来,两只手都是鲜血的温觉,那个为了救自己和乔熠矜,自甘被群人凌辱的温觉,那个带着奄奄一息的他,一路南下,说要送他去一个温暖的看得到鸟语花香的温觉,那个说救他的温觉……   怎么能杀了他。   沈星风做不到。   沈星风把龙澈叫了进来。   “龙澈,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龙澈点头。   “我要你去找到顾十四和明阑。”   他所认识的人中,只有顾十四和明阑的武功最好,他们出身暗卫,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和毅力。   龙澈点点头,带着沈星风的命令离开了将军府。   沈星风上了药,趴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梦里他只觉得一只手轻轻的摩挲他的额头和脸颊。   沈星风睁开眼睛,对上肖祁寒泛红的眼眶。   “你来做什么?滚出去。”   肖祁寒声音沙哑:“对不起。”   沈星风肩膀发抖,气的头晕眼花:“肖祁寒,你怎么那么没良心?”   “我为你救你,受了伤,你不关心我,你还凶我……”   肖祁寒皱眉,他扶着轮椅的扶手,坐到床边,俯下身体去吻沈星风的脸。   沈星风一偏脑袋,把后脑勺对着他,故意不让他吻。   肖祁寒咬住沈星风的耳朵,湿漉漉吹着滚烫的热气:“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凶你的,别生气好不好?”   沈星风:“我很生气,哄不好了!”   肖祁寒把自己的腿伸过去:“那你给打出出气好不好?”   沈星风转过来,伸手要去捏肖祁寒的腿。   却又把手一缩,人趴回去,闷闷道:“没意思。”   肖祁寒抚着他后颈的碎发:“星风,我只是太担心你了,你一受伤,我就慌了。”   沈星风:“在你的眼里,我真的就那么弱小吗?” 第93章 明阑和十四   肖祁寒手指轻抚过他后肩的伤口:“舍身救人之人,岂会是弱者?”   沈星风唇角一勾,颇有些自豪的哼了声。   下一瞬却见肖祁寒皱眉,面色沉沉:“可你就是再强大,你受伤,我还是会心疼。”   这本来就不矛盾。   沈星风是他心头的一条疤,稍微裂开了一点,就会要了他的命。   沈星风歪着脑袋盯着肖祁寒看,良久:“我真的没事,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养养就好了。”   肖祁寒皱眉:“以后不许再这么冲动了,那一箭我可以躲开的。”   沈星风嘟囔:“才不是冲动,是本能。”   那电光火石,须臾之间,哪里有给他思考或是冲动的时间。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扑了过去。   什么爱不爱,喜欢不喜欢,只有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危难关头一个人最本能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   沈星风肩膀受了伤,被迫在床上将养了半个月。   这一年的秋天,龙澈带着顾十四回了将军府。   有近乎三年的时间没见,顾十四稍稍变了些。   束发高悬,一袭黑衣,腰间坠着一块浅绿的玉佩,手里握着他的佩刀鸣龙。   褪去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大人的沉稳和内敛,只是身上的血腥气和杀气更浓了。   他看起来在外面过的不错。   也是,有手有脚,一身功夫,自然有活下去的本事。   晚上沈星风和顾十四一起用晚膳。   “这些年你去哪了?”   顾十四低头吃饭,含含糊糊:“就在外面四海为家呗,我又没有家人,当初你假死后,我气不过,就离开了。”   顾十四瞪了肖祁寒一眼。   肖祁寒赶紧低头给沈星风剥虾。   顾十四收回目光,问:“你找我回来做什么?”   “我想你帮我把温觉抓回来。”   顾十四:“温觉?那个小倌?抓他还需要我?”   沈星风皱眉,简单的把温觉身上的事告诉了顾十四。   顾十四听完,放下了筷子,“你是说温觉被人操控了?”   “怎么?”   顾十四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   “我很小的时候就进了暗卫所,那时候年纪小,不愿意练武,里面的师父就直接拿棍子揍人,像我这种怕疼的,打几顿就学乖了。”   “可是也有学不乖的人,师父们就把他们带走,炼成药人。”   沈星风心脏“咯噔”一下:“你的意思是说,温觉也是这样?”   顾十四皱眉:“我也不是很确定,药人之术很神秘,当年暗卫所也就一个老人会,后来他离世后,药人之术也就此失传,暗卫所也再没有过药人。”   沈星风:“是什么样的老人?”   顾十四想了想,重新抓起筷子:“好像姓陆。”   沈星风的脸色骤然一白。   他一瞬间想起了温觉口里的那个陆大人。   “吃饭。”   肖祁寒把堆成小山一样的剥好的虾仁推到沈星风的面前。   “不是乔熠矜就是温觉,我看允应慎都没你忙。”   顾十四笑呵呵的往沈星风的碗里伸筷子:“我最喜欢吃虾了,来给我尝尝……”   肖祁寒长臂一声,用筷子扫开顾十四的手,冷飕飕的:“我家星风也喜欢。”   顾十四不服气:“吃你一个怎么……”   肖祁寒抬抬下巴:“别废话。自己剥。”   顾十四看了一眼那空了的白灼虾盘子,脸色愤愤。   全给沈星风了,他还剥你大爷!   沈星风笑笑,把自己碗里的虾分给了顾十四一半。   又在肖祁寒阴沉沉的目光里,给装回来了一些:“吃吧吃吧。大不了,等明阑回来,让明阑帮你剥。”   顾十四一怔,旋即冷哼:“他啊,他才不会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浪费时间呢。”   沈星风有些好奇:“你和明阑,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十四漫不经心:“我一厢情愿,死缠烂打罢了。”   他和明阑的故事很简单。   在暗卫所那个不见天日的地狱里,明阑是唯一一个帮他的人,那个在绝望的黑暗里,沉默着替他挨下鞭子的少年,成了顾十四心里永远的梦。   可惜,也只是一个梦。   明阑沉默,对他的数次表白不做任何回应。   印象里,他对自己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好好练武”。   直到两个人都离开暗卫所,有了终身保护的人,顾十四也只得压下这段感情。   顾十四哼哼:“他喜欢你家肖祁寒。”   沈星风凉飕飕的看向肖祁寒:“哦,他喜欢你。”   “咳咳。”肖祁寒瞬间就被呛住了,立马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我不知道有这回事。”   顾十四嫉恨虾子之仇,狠狠的捅肖祁寒刀子:“怎么可能不知道,下人和自己主子搞在一起又不是稀罕事,你在外打仗,身边就只有明阑一个贴身的人,没发生点什么才有鬼呢。”   沈星风又凉飕飕的说:“哦,身边就只有明阑一个贴身的人。”   肖祁寒:“……”   “你们慢用。我去……看看月亮。”   在顾十四继续给自己泼脏水之前,肖祁寒决定自己还是去避避风头好了。   肖祁寒一走,沈星风把话题拉回到正事上来。   “温觉不见了,我要你去把他找回来。”   只有控制住温觉才能确保他不会再对肖祁寒动手。   “还有,你说的那个姓陆的老人,可知他还有什么亲人吗?”   顾十四摇头。   他想到什么,“或许明阑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星风:“温觉刚刚病发的时候,总是会叫陆大人,也许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也说不定。”   ……   当天晚上,顾十四就离府去找温觉去了。   沈星风正在床边铺床,一双手轻轻的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   肖祁寒声音低沉:“我没有。”   语气委屈又难受。   沈星风回头,皱眉:“什么没有?”   肖祁寒额头轻轻的抵在沈星风的后腰处,沉闷:“我和明阑没那种关系。”   “哦。”   沈星风转头继续铺床。   肖祁寒把人往自己怀里拉。   沈星风恼了,“肖祁寒,你有完没完了?”   “你怎么都不问问我是怎么回事?”   沈星风挑眉:“问什么?顾十四一看就是瞎说的啊,我对你难道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   这话说的肖祁寒心口暖呵呵的,他放开沈星风,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把床铺好。   “这种事情叫下人来做就好了,你肩伤还需要静养。”   “躺的都快发霉了。”沈星风走过去把窗户打开,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小雨:“要中秋了,我要去宫里参加宫宴。”   沈星风回头:“要留你一个人在府里过中秋节了。”   肖祁寒:“你就不能给允应慎递个折子,说你身体不适吗?”   沈星风摇头:“不要,我好闷的,宫里热闹,而且听说还有好酒喝。”   肖祁寒低低的“嗯”了声。   沈星风走过来,坐在床边看他:“别生气,我带回来也给你尝尝。”   肖祁寒气笑了:“我是贪那杯酒的人?我……”   明明是想让你留下来陪他过中秋罢了。   但肖祁寒明白,自从自己伤了腿后,沈星风也不太出府了,他那么爱玩爱闹的性子,整天陪他在将军府的深墙里耗着。   有时候蓝羽来找沈星风出去玩,沈星风也总是拒绝的多。   肖祁寒一面希望他能多陪陪自己,一面却也舍不得。   中秋这一天。   沈星风起的很早。   肖祁寒因为腿上疼痛难忍,睡前总会喝一碗安神的汤药,起床向来偏晚。   等肖祁寒起身,沈星风都已经在换朝服,准备进宫赴宴了。   肖祁寒给沈星风系上朝府的腰带,把玉佩挂上去。   沈星风忽然捧住了肖祁寒的脸:“你想吃什么?我从宫里帮你带。”   肖祁寒笑,“早点回来,别喝太多酒。”   他吩咐龙澈和阿福:“好生照顾他,不许他在宫里胡闹。”   沈星风嘟囔:“我才不会胡闹。”   马车已经备齐了,沈星风蹦蹦跳跳的出了将军府。   肖祁寒把龙澈叫过去:“不许他多喝酒,他要是不听,你就直接把人带回来。”   龙澈点点脑袋。   宫宴上果然热闹,身为允应慎疼爱的小侯爷,沈星风坐在上席,桌上的吃食也和允应慎完全一样。   沈星风一边喝酒,一边看舞女跳舞。   席间来讨好沈星风的人络绎不绝。   员外侍郎刘晃笑吟吟的带着一个姑娘走过来。   “沈小侯爷。”   沈星风放下酒杯:“刘大人。”   刘晃把手边的姑娘推出去:“这是小女心含。”   那刘大小姐对着沈星风款款的施了一礼。   沈星风点点头:“刘小姐好。”   刘晃皱眉:“前几日听闻沈小侯爷和蓝公子已经和离了?”   沈星风点头;“嗯,性格不合。”   刘晃:“沈小侯爷年轻有为,如今身边没有个伺候的人怎么行呢?男人和男人总归是靠不住的,就要有个女人才能持家。”   刘晃对女儿使了个眼色:“小侯爷您看小女如何?”   沈星风打量了那姑娘两眼,点点头:“令爱风姿绰约,美艳动人。”   “那不知……”   沈星风端起酒杯,“刘大人,喝酒吧。”   刘晃一听这话就知道是被拒绝了,心里不免惋惜。   这小侯爷深得隆恩,要是女儿能嫁进将军府,他们刘家想来也会跟着一起飞黄腾达。   宫宴结束后,沈星风被阿福扶着,摇摇晃晃的回了将军府。   肖祁寒见他喝的醉醺醺的,无奈的叹口气。   “不是让你们看着他的吗?”   沈星风面色泛红,趴在床上,嘿嘿嘿的闭着眼睛傻笑。   肖祁寒皱眉:“喝成这样,明天起来要头疼的。”   阿福:“他连你的话都不听,更不会听我的了。”   肖祁寒:“宫宴上没发生什么吧?”   阿福小脑袋歪了歪,“有,他夸人家姑娘长得漂亮。风姿绰约,美艳动人!”   肖祁寒猛咳了一声:“什么?” 第94章 陆大人   “哪家姑娘?”   阿福:“员外侍郎家的大小姐!”   肖祁寒脸色骤然一黑。   龙澈赶紧捂着阿福的嘴,把他从房间里拖了出去。   瞧瞧看,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沈星风在塌上睡的香沉,肖祁寒却要炸了。   他拎着沈星风的后衣领,把人小鸡崽子似的提起来。   用力的晃晃,把人摇醒,“沈星风,你给老子把眼睛睁开。”   沈星风醉眼朦胧,不等肖祁寒发话,脑袋就蹭了过来,两条胳膊搂着肖祁寒的脖子,“呼呼”的往他的脖子里吹着气。   湿热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酒气,肖祁寒咬牙,把人稍稍推开。   沈星风哼唧一下,又蹭过来,迷迷糊糊的:“肖祁寒……我今天玩的……很开心,宫里好热闹。”   肖祁寒气不打一处来,一边命丫鬟打热水,一边把他脱衣服:“知道你玩的开心,你用不着告诉我。”   沈星风脑袋搁在肖祁寒的肩膀上,声音沉沉,皆是醉意:“肖祁寒……“   “嗯?”   “别难过,将来,我一定会带你去外面喝酒的……”   肖祁寒放在他腰上的手顿时僵住了。   片刻后,肖祁寒低头吻了吻沈星风的发丝:“笨蛋。”   来送水的小丫头见素日冷冷清清的小侯爷面色通红的挂在肖祁寒的身上,不由的红了脸。   肖祁寒皱眉,拉起被子给沈星风盖好。   “东西放下,出去。”   小丫头望向肖祁寒,骤然被他瞳孔里的凉意和戾气吓的一惊。   “公子,您腿脚不便,不如让奴婢来给小侯爷清理吧。”   肖祁寒声音低沉:“我说,出去。”   小丫头不敢再多言,忙的放下手里的热水离开了。   肖祁寒用毛巾,一点点沾了热水给沈星风洗脸洗手。   沈星风眯了眯眼;“你吃月饼了吗?”   肖祁寒头也不抬:“我不爱吃月饼。”   “我亲手做的。”   肖祁寒笑:“你醉糊涂了吧?你在梦里做的月饼。”   沈星风皱眉;“没有。就是我亲手做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月饼,我用了你爱吃的藕粉,特意做的馅。你怎么没吃?”   肖祁寒:“我看你是醉得不轻,等明天醒了我再和你慢慢算账。”   肖祁寒给沈星风简单洗漱完,把人塞进被子里。   沈星风还在嘟囔着:“月饼……吃了能团团圆圆的。”   肖祁寒伺候完这个小祖宗,这才把门外的丫鬟叫进来。   “星风今天是不是留了什么东西给我?”   丫鬟点头:“是,小侯爷做的月饼。”   肖祁寒有些生气;“你们怎么不拿给我?”   丫鬟:“奴婢和您说了,只是那时候公子您心情不好,不让奴婢说完就让奴婢下去了。”   肖祁寒:“去拿过来。”   丫鬟不多时,送了一个木盒子过来。   “这是小侯爷亲手做的,小侯爷近日起的都比往常早半个多时辰,专门向小厨房的厨娘学着做的。”   肖祁寒打开木盒,里面正是两只精美的月饼。   肖祁寒眼角微微染了几分笑意。   他只当沈星风皮惯了,没心没肺的,却不曾,他居然也会有这等小心思。   前几日沈星风起床时吵醒了他,那时外面天还没亮,他迷迷糊时的拽着沈星风,问他要干嘛。   沈星风说是去找齐老,他还好奇,这一大早的他去找齐老干什么。   原来是为了这事。   肖祁寒一口口的吃着沈星风亲手做的月饼。   他并不太喜欢甜食。   自由颠沛流离的生活养成了他独来独往的性子,直到进了将军府才知道还有中秋节吃月饼的习俗。   月凉如水,肖祁寒一时之间居然难以平静。   他摇着轮椅,去了将军府祠堂。   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很久之前,沈星风曾经就跪在这里,祈求九泉之下的父母,不要抛下肖祁寒。   肖祁寒腿脚疼的厉害,但他还是撑着自己的身体,跪了下来,给曾经养育了的沈氏夫妻磕了三个头。   “爹,娘,请您保佑我和星风一生平安。”   第二天一早,沈星风酒醒,肖祁寒以不守妻德的“罪行”,罚沈星风抄三从四德。   一百遍。   沈星风从上午抄到傍晚,直到蓝羽几个人来找沈星风。   “今晚有中秋灯会,去不去玩?”   “去!”   沈星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肖祁寒在旁边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   沈星风脸一垮,老老实实的坐了回去:“不去了,你们玩儿去吧。”   “真不去?”   沈星风委委屈屈:“你们记得给我带个漂亮的花灯回来。”   蓝羽没辙了。   和龙澈几个人欢欢喜喜逛灯会去了。   沈星风咬着笔杆,狠狠的瞪肖祁寒:“不就夸了那刘大小姐一句嘛,用得着这么小气……”   肖祁寒:“我看你是嫌一百遍少了是不是?”   沈星风怒火冲天的在纸上写“肖祁寒是王八”,然后揉成团往肖祁寒脑袋上砸。   肖祁寒展来开看了一眼,脸色一黑,把轮椅摇到沈星风面前。   “在家不从夫,还敢对夫君动手,我看你是欠收拾了是不是?”   沈星风不怕他:伸手去捏肖祁寒的耳朵,“我就欠收拾了,怎么办吧!”   两个人正打打闹闹。   阿福忽然从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噗通——”摔在了地上。   沈星风被吓了一跳。   “小阿福?!”   他跑过去,把阿福扶了起来,阿福“哇——”的直接一口血吐了出来。   沈星风:“怎么回事?!”   不是刚刚还欢欢喜喜去看花灯的吗?   怎么吐血了?   “龙澈呢?”   沈星风话音刚落,一个人直接撞破了窗户,摔了进来。   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落在门口。   正是龙澈。   龙澈艰难的撑着自己,想要站起来。   一只脚,轻轻的踏在了龙澈的肩膀上,把他踩了回去。   沈星风看着一身黑衣,面色冰冷麻木的温觉,微微摇了摇头。   “温觉……”   温觉踩着龙澈的身体,进了屋,目光落到肖祁寒的身上。   沈星风心脏一沉,拦在了肖祁寒的面前。   肖祁寒声音低沉:“星风,让开。”   沈星风一动不动的站着。   肖祁寒呼吸急促,额角被逼出一层的冷汗。   “星风,听话,到我背后来。”   现在的温觉就是一个行走的杀人机器,他会伤到星风。   沈星风不理会肖祁寒,他的目光金警惕而又戒备的盯着温觉,喉咙收紧:“温觉,你还认得出我吗?我是沈星风,我们说好的,我不允许你伤害肖祁寒。”   温觉一步步的朝着沈星风走去。   沈星风呼吸骤然一凝,被逼的连连后退:“温觉……”   温觉的手,猛然捏住了沈星风的脖颈。   “星风!”   肖祁寒眼神赤红,刚站起来就被温觉的掌风扫在了地上。   沈星风窒息,耳朵“嗡嗡”的鸣叫,两只手死死地攥住温觉的手腕,艰难道:“温觉,是我……”   温觉盯着沈星风,空洞的眼神微微凝聚了一抹微光。   “星风?”   他瞬间松开了手。   沈星风受力不稳,直接跪在了地上。   一声利剑划破空气,顾十四从窗外跳了进来。   温觉的眼神再一次湮灭了光,转身和顾十四缠斗起来。   肖祁寒把沈星风抱在了怀里,声音发抖;“星风……”   沈星风目光紧紧盯着那边打斗的难分难解的两个人。   他从来不知道,温觉的武功会那么好。   不仅仅是暗器,长剑也用的极为出色。   就连暗卫所出身的顾十四,居然也没占到丝毫的便宜。   “温觉……”   “有人操控了他。”肖祁寒呼吸沉沉。   能操控一具没有多少内力的身体,还能和顾十四打成这样……   “好可怕的人。”   沈星风心脏瞬间勒紧。   顾十四毕竟是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暗卫,他很快找到了温觉的弱点。   视线。   温觉的视线好似有些受损,反应要比他慢上一些。   顾十四用轻功绕到了温觉的背后,然后一掌拍在了温觉的后背上。   温觉摔倒了。   顾十四杀红了眼,提着龙鸣往温觉的喉咙划。   “十四,不要杀他!”   沈星风慌张的叫停顾十四。   顾十四呼吸沉沉,千钧一发之际,收了刀刃。   他转过头,对沈星风抱怨:“他很危险,如果不杀了他,他会……”   顾十四的声音戛然而止。   锋锐的刀尖从顾十四腹部的位子刺穿过来。   殷红的鲜血一滴滴的从刀尖滚落在地上。   顾十四难以置信的低头,然后慢慢的把头转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这个身着青色素衣,掩着面纱的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里的。   又是什么时候,避开了敏觉的顾十四,把长剑捅进了顾十四的身体里。   这是顾十四犯下的唯一的错误。   致命的错误。   顾十四嘴唇轻启:“你……”   一口鲜血从顾十四的嘴里疯狂的涌出来。   青衣男子骤然收剑。   顾十四摇摇晃晃了两下,直接倒了下去,没了动静。   男人瞥了一眼温觉,那双锋锐的剑眉微微一收,声音清凉疏远:“废物。”   温觉爬起来,走向男人。   沈星风已经僵了,他眼睁睁的看着温觉跪在了男人的面前,叫了一声“陆大人”。   将军府外,已经有了士兵的吵嚷声。   男人把长剑抽回剑鞘里,踢开脚边的顾十四,“杀了他。”   说完,人已转身离开。   温觉缓缓的站起来,抽出佩刀,刀尖对准顾十四的心口。   沈星风眼神“蹭”的一下红了,他拼了命的要推开肖祁寒,嘶吼:“不,不要!!!”   温觉双手握着剑柄,锋锐的刀尖,对着顾十四的心脏处,狠狠的捅了进去—— 第95章 十四(修改,另一结局)刷新看   殷红的鲜血从顾十四的胸口喷溅,糊了温觉满脸。   沈星风的眼眶通红,他拼了命的朝顾十四那边跑,却被肖祁寒死死的拽回来。   肖祁寒捂住了沈星风的眼睛。   沈星风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狼,喉咙里满是嘶吼和呜咽。   温觉踩着顾十四的肩膀,把没入顾十四身体里的刀尖拔了出来。   黑红血水源源不断的从顾十四胸前的窟窿涌出来,在地上汇聚成一个水坑。   温觉转头,颀长的身影没入黑暗里,很快没了踪影。   阿福跪着爬到顾十四的身边,小心翼翼的捧起他的脑袋。   “十四哥哥,十四哥哥?”   顾十四整张脸溅染着斑驳的血迹,他睁着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落了几滴血珠,不停的颤抖。   阿福小手哆嗦,按在了顾十四胸前的窟窿处。   血水漫出开,盖过章阿福的手。   顾十四的脸一点点的苍白下去。   “十四哥哥……”   沈星风推开了肖祁寒,踉踉跄跄的冲到顾十四的身边。   他抱住顾十四冰冷下去的身体,声音颤抖:“阿福,去找齐老……快去……”   顾十四半张着嘴,血水从嘴角汇成一小股往下涌。   沈星风蓝色的衣衫被染得血红。   “十四,撑住啊。”   顾十四眨了眨眼,目光逐渐空洞。   沈星风见他嘴唇动了动,忙的弯腰把自己的耳朵贴上去。   “你想说什么?”   顾十四轻轻的笑了一声,声音嘶哑,好似有无尽的惋惜。   “小星风,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啊……”   他说完,沉重的合上眼睛,一滴眼泪静悄悄的从眼角滚下来。   沈星风按着他不停往外涌出血液的胸口,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他不喜欢这样的颜色,流了这么多的血,这总会让他梦回当年大楚国破的那一晚。   也是这样的血流成河,浓重的血腥味,几乎染透了整片天空。   时隔多年,他仍旧会被当年的噩梦吓醒,如同被捏住咽喉,不能呼吸。   “十四,你别走啊,你怎么舍得明阑一个人。”   沈星风抱着他,忽然失声痛哭了出来。   齐老和丁老赶到,面对的就是一屋子的伤残病患。   齐老摸了摸顾十四的脉搏,又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又去摸脉搏。   “还有气,星风,快点让他抬到床上去,然后准备热水,要立刻给他止血。”   沈星风蹭掉眼泪,让下人进来,把顾十四扶去隔壁房。   然后他腥红着眼眶,扶起龙澈和阿福,最后是肖祁寒。   这件事不能惊动太多的人,所有的侍卫被沈星风赶到了门外,他居然让肖祁寒在冰冷的地上待了那么久。   “对不起……”   肖祁寒手指蹭掉沈星风脸上的血珠,沉着声音:“没关系,我们是一家人,你先顾着龙澈他们是对的。”   众人皆是惊魂甫定,下人进来开始打扫满地的血污。   肖祁寒紧紧的握着沈星风冰冷的手:“星风,答应我,别多想。”   沈星风面色苍白:“你先去睡吧,我去看看十四……不,先去看龙澈,阿福……我得看十四啊。”   肖祁寒心脏抽紧,“我陪你。”   阿福伤势最轻,肩膀有些淤青,自己坐着床边涂药酒。   龙澈受了内伤,人还没醒,也没有生命危险。   丁老和齐老都在顾十四的房间。   顾十四受伤很重。   他的身体被捅穿了。   血流不止。   幸运的是,那把剑避开了顾十四的心脏,只要再偏上那么一点点,便会一刀毙命,到时候压根回天乏术。   沈星风站在屋里,盯着顾十四那张青灰色,死气沉沉的脸,肩膀发颤。   丁老和齐老忙着为顾十四止血。   一盆盆的血水,一条条染红的绷带。   齐老满头都是汗:“这血止不住啊!”   丁老':“把止血丹拿过来,星风,你去药房通知人,让他们赶紧把凝血草对上人参熬一壶药过来。”   沈星风:“我立刻就去。”   沈星转身就跑。   齐老咬牙,“十四,撑着啊。”   沈星风脚下一僵,深深吸了一口气,往药房跑。   黎明时分,顾十四的血终于彻底止住了。   他流血太多,整个人苍白的像是白纸,如同秋日的枯叶,一捏就碎了。   沈星风抱着膝盖坐在清晨的朝雾里,肖祁寒的轮椅静静的停在他的面前。   齐老累的有些虚脱,满身鲜血走出来:“命暂时保住了。”   丁老:“那孩子很顽强,很努力的撑了过来。”   丁老笑笑,在沈星风的脑袋上拍了一把:“换做是你,早就不行了。”   齐老:“不愧是暗卫出身。小小年纪,让人钦佩。”   两位大夫离开了。   沈星风转头去了顾十四的房间。   顾十四活了下来,肖祁寒也连着松了一口气。   “你可以放心了。”   沈星风眼眶通红,整个人憔悴的不行。   “星风,他会好起来的。”   沈星风点头:“一定会的。”   “你没用早膳,我让厨房煮了粥,你用一些,你也一夜没合眼了。”   “我没胃口。”   肖祁寒让丫头端了一碗小米粥,“就吃两口好不好?我喂你。”   沈星风无奈,接过碗,把小半碗粥快速咽进肚子里。   “龙澈醒了吗?”   肖祁寒:“醒了,他没事。”   顾十四的命虽然保住了,但是人却一直没有醒。   沈星风从宫里拿了最好的药,可用在顾十四的身上也是丝毫不见效果。   沈星风把自己关在了房间,谁也不见。   送进去的饭菜,也原封不动的摆着。   肖祁寒担心的不行,只能进屋找沈星风。   沈星风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在墙角,束发从右侧的脖颈滑下来,苍白的肌肤触目心惊。   肖祁寒皱眉:“星风……”   沈星风声音嘶哑:“是我害了他,他要是一直醒不过来……”   “不是你,是温觉,是他背后的人。”   沈星风摇头:“是我,我不该找他回来的,他在将军府一夜都没休息,就替我出去找温觉。”   “他要杀温觉的时候,我不准,如果不是我阻止,他也不会被人偷袭。”   肖祁寒摸了摸他的脑袋:“星风,我允许你自责,但是不要太久,可以吗?”   沈星风呼吸急促:“明阑回来了,怎么办?”   “他会好起来的。”   沈星风眼睛腥红:“我不要你维护我,好像我犯了什么错,你都不会怪我,我这样心里更不舒服。十四要真的出什么事,我怎么和明阑交代。”   “我没有维护你。”肖祁寒轻叹一口气:“我比你还希望顾十四平安。”   他不敢告诉沈星风。   他的下属明阑,心里一直藏着一个少年。   明阑刚来他身边的时候,沉默,少语。   暗卫所出身的人,身上都笼罩着凌冽的杀意。   明阑也不意外。   他终日沉默的跟在他的身后,有时候一天都不说一句话。   那时候他刚卸下大齐国的兵权,在宁渊侯府韬光养晦,当一个闲散侯爷。   明阑忽然开口,“侯爷,你能教我写字吗?”   肖祁寒闲来无事,也没什么架子,“你要写什么?”   “我笨,写个简单的吧,您教教我,十四怎么写?”   他当时还有些不解,写这个做什么?   直到他在允修睿的身边,见到那个叫“十四”的年轻暗卫、   后来他才惊觉到,自己沉默而又忠诚的下属,究竟是在心里埋藏了一段什么样的浓烈的感情。   府里的侍卫,是十四个。   厨房的厨娘,是十四个。   洒扫的下人,也是十四个。   有一次他故意在明阑的面前说起“十四”这个数字,明阑素来冰冷没有什么多余表情的脸,居然微微颤了一下,平添了几分柔和喜悦。   得是喜欢到了什么程度,才会只是听到名字,唇角都会压不住上翘。   他后来总是带着明阑往允修睿那边跑。   看着自己沉默老实的下属,捏着拳头死抿着唇,耳尖微红,眼神偷瞄,那假装不在意却又小心翼翼欣喜若狂的样子,其实真的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他不明白明阑为什么要克制这种感情。   但至少他成功了。   顾十四至今,都不知道明阑自始至终喜欢的人就是自己。   沈星风又困又累,终于睡着了。   肖祁寒轻声关上房间的门,转身去了顾十四的房间。   这里仍旧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和浓重的药味。   肖祁寒把新摘下来的桂花放在窗边。   “十四,我知道这件事,是星风太过于莽撞,他容易感情用事,待你醒来,你要打要骂,就冲我来。”   “还有,明阑喜欢你,他非常非常……喜欢你。”   ……   这一年的十二月。   初雪。   消沉了三个月的沈星风,终于跨出了房间的门。   肖祁寒正在院中看龙澈和阿福堆雪人。   见沈星风出来,用手里的雪球往他脑袋上丢:“玩不玩?”   沈星风弯腰,搓了一个雪球,往他身上砸。   沈星风在雪里疯跑,最后瘫倒在雪地里,大口的呼吸。   阿福:“星风,我刚刚去看十四了!他长胖了一点!”   沈星风从地上爬起来,掸去衣服上的落雪。   “阿福,龙澈。”   正在堆雪人的两个人一起停下。   沈星风:“你们走吧。”   阿福一怔:“去哪?”   “随便,不要再留在将军府了。”   阿福眼眶瞬间泛红。   龙澈却跪下,给沈星风磕了三个头。   龙澈长大了,他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半个时辰后,龙澈和阿福离开将军府,马车载着他们驶入漫天白雪之中,渐渐的湮灭了身影。   沈星风目送他们远去,心口酸疼。   这一别,他们也不知何时再见面。   沈星风回到院内,肖祁寒正盯着那只雪人发呆。   “肖祁寒。”   肖祁寒背对着沈星风,声音沉沉:“我不走。” 第96章 明阑回来了   沈星风:“肖……”   肖祁寒闷闷的打断他的话:“反正我不走。”   他把手里的雪团扔在地上,摇着轮椅快速回了房,不等沈星风追上来,“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沈星风皱皱眉,把那个雪团捡起来,懊恼的把它砸在了门上。   “我还不是为你好……”   沈星风去看顾十四。   顾十四人已还没醒,自从三个月前那一战,他虽勉强留住了性命,但是却始终没有苏醒。   沈星风害怕了。   他不知道温觉什么时候会再来,会不会有另外一个顾十四。   沈星风坐在床边,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十四,我联系上明阑了,他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等他回来,我就让他带你去扬州,那儿暖和,你会喜欢的。”   顾十四安安静静的沉睡着,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沈星风的话。   ……   明阑是在这一年的初春回来的。   也是多年未见,整个人显得愈加沉默和压抑。   他先是去见了肖祁寒,“主儿,属下没找到碎瑶小姐。”   茫茫天下,要寻找一个人,本来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肖祁寒听完,沉默了许久,然后道:“你不去看看十四吗?”   沈星风应该早在信中,把顾十四受伤的事情告诉了他。   明阑:“属下应该先来交差。”   肖祁寒沉吟,似是感慨:“你们暗卫所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明阑低头,“只是看淡了生死而已。”   当年他进暗卫所时,不过六岁。   他被分到一只十五个人的小队伍里,队伍里比他大了两岁的杭远洲成了他的队长。   他们一同训练,一同起居,一起玩乐。   同龄的孩子总是容易建立起感情来,直到十岁的那一年。   他和杭远洲被关在了同一间房里。   外面的暗卫扔进两把冰冷的匕首,声音冷寒:“你们只能活一个,动手吧。”   他被吓的浑身僵硬,在杭远洲面前几乎动弹不得。   杭远洲却淡淡的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把其中一把递给了他。   他永远都记得杭远洲那时候说的话。   他说:“明阑,你比我,要更适合成为这支队伍的领对者。”   几年来的数次比较中,他均是在败给了杭远洲。   他此生赢下的唯一一场,就是在那间被封闭的暗室里。   他把匕首捅进了没有任何的杭远洲的胸口。   他亲手杀了杭远洲。   从那一天起,那个追在别人背后,叫着“远洲哥哥”的男孩死去了。   从暗室回来,他盯着手下那十几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的眼睛,头一回说了违心的话。   “看什么看,不滚去训练,下次死的就是你们。”   他接替了杭远洲成了这只队伍新的队长。   他教会了他的手下背叛,算计,海一般深深的城府。   也教会了他们反目成仇。   直到顾十四来。   那个比他小上一些的孩子,像极了十岁之前的他。   整天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明阑哥哥,这个剑我拿不起来啊。”   “明阑哥哥,我今天没饭吃了。”   “明阑哥哥,你理理我啊。”   “明阑哥哥……”   他越是纯净的像是张白纸,他就越是害怕。   害怕哪一天,顾十四和自己一样,被锁在那间暗室里。   而他对面站着的,不是仁慈善良的杭远洲。   他对顾十四很坏。   他的队伍里,只有顾十四,会因为犯下一点点小错,挨双倍的鞭打。   他就这样,一鞭一鞭把顾十四打的越来越乖。   顾十四并不是天生当暗卫的料,但是没关系,他总有办法叫他在那种地方活下去。   顾十四被送进暗室的那一晚,明阑彻夜未眠。   他等在暗室的门口,手里的剑几乎要被自己捏碎。   二分之一的可能,等这扇门打开,顾十四也许就不在了。   他至今都记得那一晚的恐惧,绝望和不安像是密密麻麻的虫蚁,顺着他的血管往头皮爬。   顾十四重情,他会因为对面站着的是他的朋友,就手下留情吗?   对方也会吗?   他在无数的念头里挣扎沉沦,背后全是冷飕飕的汗水。   黎明时分,暗室的门开了。   他深吸了口气,走了进去。   顾十四背靠着墙壁,手里撑着一把长剑,正在激烈的喘息。   角落里,同样年轻的少年早已死去多时。   明阑松了口气,他有不少手下来过这里,只有这一次的喜悦,叫他忍不住哭出来。   可也是从那一天起,顾十四不再缠着他了。   他也开始像个有经验的前辈,板着脸教训新来的小孩。   “好好练武啊,离你们的明队长远一点,他不是个好人。”   顾十四在暗卫所差点死过一次。   那一年,他们很快就要被放出暗卫所了,顾十四却在外面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暗卫所的老头们气急败坏的把顾十四扔进刑房。   他匆匆忙忙赶到的时候,顾十四都已经被打的昏死过去。   是他替顾十四挨了剩下的打。   再后来,顾十四和他同时离开暗卫所,便也渐渐的断开了联系。   明阑把自己从冗杂黑暗的记忆里抽出来,才发现自己浑身出了一层的冷汗。   肖祁寒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道:“顾十四喜欢你。”   明阑:“他不喜欢我,他害怕我。”   “那你喜欢他吗?”   明阑皱眉:“属下不知什么是喜欢。”   面对不开窍的下属,肖祁寒很是有耐心的指点他,“不想让他死,就说明他在你心里很不一样。”   明阑:“属下也不想让主子您死。”   肖祁寒:“……”行吧。   “明阑啊。”   明阑跪了下来:“主子您说。”   肖祁寒慢悠悠的把轮椅摇走了:“脑子不能只用在武功上。”   明阑垂下脑袋:“是。”   肖祁寒:“……”   没救了。   ……   没找到碎瑶,沈星风低落了许久。   到了傍晚,才幽幽的缓过来。   “其实碎瑶不回来也好,现在的将军府太不安全了。”沈星风把肖祁寒的衣服一件件的往外收拾:“今晚你和明阑就回扬州去,你戴着人皮面具走,将军府后面有一条小道,温觉不会察觉到的。”   肖祁寒沉默。   “到了扬州,你就找处安静的宅子,温觉应该不会追过去。”   肖祁寒手指一根根的收紧了,声音沉沉;“你非要赶我走,是吗?”   沈星风一怔,然后快速扎好包袱,递给肖祁寒。   肖祁寒看也不看一眼,丢在了地上,背过身去。   沈星风眼神沉了沉,然后默默的把包袱捡了起来。   接下来几天,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再提到这件事。   明阑每晚都会去看看顾十四。   沈星风去给顾十四送药的时候,无意间撞见过一次。   明阑坐在顾十四床边的椅子上,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一动不动,像是雕塑。   “你要给十四喂药吗?”   明阑刚喂了两口,沈星风便看的直摇头,把药碗抢了回来。   “我看你是要把十四呛死。”   明阑皱眉,“你应该去照顾侯爷。”   沈星风哼哼:“这府里我是侯爷。”   明阑:“他腿脚不便,你不要总是往这里跑。”   沈星风冷笑:“你还真的是忠心护主啊,”   明阑不说话了。   沈星风给顾十四喂了药,气冲冲的把手里的毛巾甩给他:“给他擦擦身体!坐在这里,当木头桩子啊。”   沈星风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出几米远,他又跑回来,伸头看了一眼。   就见明阑拎着那条毛巾,站在床边,好似有几分无措,来回走了好几圈。   然后才坐到床边上,把白色的毛巾直接盖在了顾十四的脸上。   远远看过去,顾十四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挺吓人的。   沈星风:“……”   他突然觉得顾十四留在他府里会比较好一点。   ……   这天晚上,沈星风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温觉提着一把刀,狠狠的划开了肖祁寒的喉咙。   沈星风从噩梦里惊醒,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呼吸急促,肩膀颤抖。   肖祁寒把他抱到怀里,手掌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别怕。”   沈星风缩在肖祁寒的怀里,轻声的呜咽。   等沈星风睡着,肖祁寒小心翼翼的起了床。   他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之后,有些恼怒的伸手狠狠的砸了一下自己的膝盖。   第二天清晨。   肖祁寒同意和明阑离开将军府,前往扬州。   他一天不走,沈星风心里的恐惧就一天散不掉。   也好,如果温觉的目标是自己,留在星风身边,反而会给他带来危险。   临走的前夜,明阑来见沈星风。   “我想把十四留在这里。”   沈星风点点头,对他伸出手指,做了个拉勾的动作:“那咱们说好了,你帮我照顾好肖祁寒,我就帮你照顾顾十四。”   明阑皱眉:“我本来就会照顾好主子。”   沈星风挑眉:“所以你拉勾不拉勾?”   明阑沉默,伸手轻轻的勾住了沈星风的手指。   这就算是达成约定了。   明阑走到门口,这才又转过头来。   跪下给沈星风磕了三个头。   翌日清晨,像送走龙澈和阿福那样,沈星风再一次目送着肖祁寒和明阑离开。   沈星风不放心肖祁寒的身体,让丁老也跟着一起去了。   当天下午,沈星风挂着肖祁寒的人皮面具,坐着轮椅,不带一个人,就这样孤零零的出了门。   他要把温觉引出来。 第97章 怀孕的姑娘是怎么回事   沈星风用大半日把京城逛了个遍。   最后包下了曲江旁的一座凉亭。   连着数日,沈星风都在那凉亭里看书,写字。   如果温觉的目标真的是肖祁寒,那他一定会来。   这一年的初夏,沈星风正在凉亭醉人的暖风里昏昏沉沉的打盹儿,忽的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站在他的面前。   沈星风:“温觉?”   他刚叫出这个名字,温觉便已经挥刀冲着沈星风劈了过来,沈星风下意识的从轮椅上跳开。   木质的轮椅在温觉的刀下瞬间裂成了碎片。   没有给沈星风喘息的间隙,温觉的第二刀也劈了过来。   刀风划破空气,从四面八方忽然跳出数十个暗卫,同时朝着温觉扑过去——   冷刀冰刃的触碰,短暂的打斗,温觉寡不敌众,被一记手刀劈中后颈,晕了过去。   “沈小侯爷。”   “侯爷。”   暗卫们纷纷跪了一地。   沈星风扯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白皙精致的一张脸,目光扫了扫他们,皱眉:“我记得,我没向暗卫所要这么多人。”   他只要了暗卫所十个暗卫,今天到场的,足足有十五个了。   为首的一个暗卫挺直了背脊:“我们中有人是肖……是傅公子的旧将。”   沈星风先是一愣,唇角不由的勾了勾。   “那替我感谢你们家傅公子了。”   满地的暗卫皆是面露困惑。   傅公子不是说沈小侯爷高冷异常,脾气古怪,不爱搭理人吗。   这面前蹦蹦哒哒的小少爷……是哪位?   沈星风把放在石桌上的御心攥在手里,回头:“算了,我还是亲自去道谢吧。”   “你们记得把温觉送去允应慎那里。”   “允应慎?”暗卫不解。   沈星风:“就是皇上。”   暗卫脸色纷纷黑了。   居然敢直呼当今社圣上名讳,这位小侯爷还真的是古怪啊。   傅公子果然诚不欺他们。   沈星风自己能力有限,这件事牵扯到肖祁寒,他更不敢明着去调查,把温觉送去允应慎那里,也许是最好的。   沈星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用一份折子递给了允应慎,回到将军府,自己就开始收拾包袱,准备去扬州找傅公子道谢。   侍候沈星风的丫鬟落儿见沈星风从宫里回来,哼哼唧唧着小曲儿,忍不住笑:“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小侯爷这么开心。”   沈星风:“没有啊。”   落儿:“还没有呢,小侯爷你高兴的眉飞色舞的。”   沈星风:“皇上准许我去扬州赏湖玩。”   落儿心里明镜儿似的:“上次皇帝邀您去千里池赏湖,也不见您这么高兴,依奴婢看,赏湖是次要的,这赏人才是头等要紧的事吧……”   沈星风耳尖“蹭”的一下红了。   落儿把包袱收拾进马车里,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道:“今天天晚了,侯爷明天再启程吧?”   沈星风:“现在就走。”   自从肖祁寒离开京城,两个人已有好几个月不曾有过联系。   许是肖祁寒对他心生怨气,他给肖祁寒写的书信,肖祁寒一封都没回过。   上次蓝羽来他府里,说烟花三月下扬州,肖祁寒怕不是在扬州被哪个狐狸精迷住了,早就忘记自己有家有口了吧。   当晚沈星风就做了个梦。   梦到肖祁寒领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来见他。   还梦到一个和肖祁寒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喊肖祁寒爹爹。   沈星风被惊出一身冷汗,气的半死。   当夜奋笔疾书,写了整整十页纸的家书,痛骂肖祁寒忘恩负义,没良心。   他心里虽确定肖祁寒不会负他,却也想到在扬州那个山水养人的地方,是不是真的有哪个妙人勾了肖祁寒的魂儿。   因而温觉的事情暂一解决,他便急匆匆的奔往扬州,一刻也不愿多等。   吩咐府里的人照顾好顾十四,沈星风快马加鞭,只用了半月便赶到了扬州。   肖祁寒住在扬州郊外的一栋竹林小院里。   马车刚刚停下,沈星风就迫不及待的跳下来,身后的落儿都没追上他,沈星风就麻溜的推开门跑了进去。   “哎,侯爷您矜持点!”   沈星风哼了声。   他又不是姑娘家家,矜持什么。   这小院不大,一进去就看到明阑。   明阑正在院中练剑,见到沈星风,愣了一愣。   “你怎么来了?”   沈星风:“肖祁寒呢?他在房里吗?”   说着抬脚就往房间走。   明阑赶紧去拦他:“主子现在有事,你不能进。”   沈星风:“我偏进。”   说完,直接就把门推了开来。   屋内的场景让沈星风呆住了。   肖祁寒靠坐在床上,一个年轻的姑娘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正和肖祁寒有说有笑。   沈星风手里的御心“哐当”一下摔在了地上。   肖祁寒和那姑娘同时回头看了过来——   “星风?”   肖祁寒愣住。   沈星风的目光落在那姑娘挺起的肚子上,眼眶“蹭”的一下红了。   不说一句话,弯腰把剑捡起来,转头就走。   落儿刚进院就见沈星风捏着拳头,咬紧牙齿的冲出来,吓了一跳:“侯爷您怎么了?”   “回京!”   沈星风声音呜咽。   屋内传来肖祁寒焦急的声音:“明阑!”   明阑飞身冲过来出来,拦住了沈星风:“你误会了,那不是主子的女人。”   沈星风呼吸沉沉,甩开明阑的手,跑回外面的马车上坐着。   马车夫问沈星风:“侯爷,您要走吗?”   沈星风靠在角落里,拧着眉,也不讲话,脸色阴阴沉沉。   没一会儿,肖祁寒坐着轮椅出来了。   落儿对着马车点了点,悄声:“在里面。”   肖祁寒禀退左右,走过去,声音轻柔:“星风,出来。”   马车里“咚——”的一声巨响。   肖祁寒无奈的笑:“别生气了,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王八念经!”   闷闷的声音从马车里飞出来。   “她母亲是金国人,曾经在金国太医府里当过医女。”   沈星风一下子把帘子扯开了。   “当真?”   肖祁寒:“真的。”   他冲沈星风伸手,勾唇:“下来,给我抱抱。”   沈星风又缩了回去,“她母亲是金国人,和她女儿有什么关系……借口,都是借口。”   肖祁寒无奈:“她母亲不愿意替我治腿,我总要从别的地方下手。”   “星风,别闹了,我都三个月没见你了,我很想你。”   沈星风磨磨蹭蹭先从车上蹦了下来。   别扭又古怪的看着肖祁寒:“那你又不回我的信,可见也没多想。”   肖祁寒牵起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轻笑:“虽然没回,但是每一封都读过无数遍了。”   的确是存了一丝报复的坏念头,故意不回他的信,逼他来扬州见自己。   “真的?”   肖祁寒勾唇:“骂我的那十页纸,我能倒背如流。”   沈星风的耳尖微微红了。   那怀孕的姑娘出来找肖祁寒,见肖祁寒和沈星风交握在一起的手,微微一怔,忙的给肖祁寒行了个礼。   “傅公子,那晴晴今天就先回去了。明日我再帮你把药送过来。”   沈星风抬了抬下巴:“晴晴姑娘有孕在身,行动不便,就不劳烦姑娘帮我夫君送药了,明日星风派人亲自过去取。”   那晴晴姑娘脸色一白,默默的咬紧嘴唇,听到“夫君”两字,眼神明显有些僵硬。   她对沈星风和肖祁寒福了福身体,扶着侍女的手走了。   沈星风脸色一下子垮了:“她夫君呢?”   肖祁寒:“他夫君两个月前意外离世了。”   沈星风脸更黑:“她对你有意思,她想给她肚子里的崽找个爹。”   肖祁寒见他气坏的样子,忍不住低头笑了出来。   “笑什么?”   “笑你吃醋的样子,很可爱。”   沈星风要用御心打肖祁寒的脑袋。   晚上肖祁寒带沈星风去扬州有名的茶楼吃饭。   扬州认识肖祁寒和沈星风的人不多,两个人也不似在京中那般小心翼翼。   沈星风今天心情好,难得贪了几杯酒。   回到小院,他急吼吼的把肖祁寒往床上推,去解肖祁寒的腰带。   肖祁寒腿疼的皱眉,却也默许了沈星风的胡闹。   不光是他,这具身体,也同样渴望着沈星风。   只可惜,他动不了。   沈星风醉醺醺的用被子蒙住了肖祁寒的下半身,自己拱了进去。   肖祁寒笑:“你做什么?”   沈星风在被子里拱来拱去,冒出个脑袋,冲肖祁寒认真道:“本候今天心情好,给你表演吹箫。”   肖祁寒舍不得他帮自己做这种事:“别……”   他说着就要把沈星风从被子里拽出来。   下一瞬却瞬间红了脸,眉头猛然骤紧,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暧昧的闷哼。   沈星风又把脑袋伸出来:“你说什么?”   肖祁寒微微别开视线,耳尖通红:“别停……”   ……   沈星风仗着酒意,胡闹了一个晚上。   最后缩在肖祁寒的怀里沉沉的睡着了。   翌日清晨,沈星风头疼欲裂,盘膝坐在床上放空大脑。   他昨晚做了什么……   一只胳膊环过他的腰,把人拉倒。   肖祁寒在他耳边喘着热气:“醒了?”   沈星风面红耳赤:“快点起,带我出去逛逛。”   肖祁寒额头抵着沈星风。   沈星风皱眉:“怎么?”   “吹箫吗?”   沈星风脑袋“嗡”的一声炸了。   手脚并用的要往床下跑。   肖祁寒怎么能让他如愿,他把沈星风捞回来,正要扯沈星风的衣服,门外却忽然“哒哒”被人敲响了。   沈星风和肖祁寒一时都不敢动静。   明阑:“主子,宫里来信了。” 第98章 你会变成另外一个温觉   沈星风耳根通红,他看着肖祁寒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压低了声音,“听见没?宫里来信了,肯定是要紧事,还不放开。”   肖祁寒手指在沈星风腰间打转儿。   声音低沉沙哑:“再要紧的事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明阑在外面呢。”   肖祁寒笑:“咱们小点声,他估计以为房里没有人……”   明阑又“哒哒哒”的敲了三下门。   “主子,属下是暗卫,听觉灵敏,知道您和沈公子在里面。”   肖祁寒:“……”   明阑:“这信太监说一定要亲自送到您手上,您和沈公子要是有事,属下就在门口等您,不着急。”   肖祁寒:“……”   沈星风看着肖祁寒阴沉下去的脸,笑的肚子疼。   “肖祁寒,你从哪里捡到这么个神奇的暗卫当下属?”   肖祁寒又是恼怒又是无奈,伸手在沈星风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还不起?”   沈星风这才从床上翻身下来。   两个人整理好衣服,一番收拾,沈星风跑去把门打开。   明阑面不改色的单膝跪下,双手呈上一封信。   沈星风接过,随手递给身后的肖祁寒,自己饶有兴趣的打量明阑。   明阑从地上站了起来。   沈星风笑:“明阑,你今年多大了?”   明阑皱眉,他自认为自己和沈星风的关系没那么近,只是碍于身份,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属下自小就在暗卫所,不知生辰。”   沈星风微微怔了一下,笑道:“那你是不是没有过女人?”   明阑沉默不语。   沈星风指了指院子外面的落儿:“我把落儿指给你怎么样?”   明阑冷冷的扫了一眼沈星风,转身走了。   肖祁寒一边看信,一边无奈:“你好端端的招惹他做什么?”   沈星风皱眉:“十四还没醒呢。我不从中加把火,他什么时候能把十四叫起来。”   肖祁寒沉默着快速看信,脸色越来越沉重。   沈星风收起玩笑,走过去,“怎么了?”   肖祁寒放下信纸,皱眉:“允应慎遇刺了。”   沈星风一惊:“什么?他……他……”   “只是受了点伤,没有性命之虞。”   沈星风呼吸沉沉:“是……温觉做的?”   肖祁寒点头。   “温觉现在在哪?”   “他打伤允应慎,目前下落不明。”   沈星风的脸色骤然一沉。   肖祁寒握住了沈星风的手,“我们明日要回京一趟。允应慎遇刺的事情不能声张,有些事情我得进宫与他详谈。”   “那个陆大人……有头绪了吗?”   “等见到允应慎也许就明白了。”   沈星风摇头:“你不能回去。”   肖祁寒皱眉。   沈星风:“你说的那个金国女人,能治疗你的腿。”   “可是……”   “没有可是。”沈星风打断他的话,眼神坚决:“我会替你回去,帮你处理好宫里的事,你留在这里好好治腿。”   肖祁寒摇头。   沈星风捧住了肖祁寒的下巴,抬起他的脑袋,“我要你以后站着见我你懂吗?”   肖祁寒的呼吸一瞬间凝凝滞住。   沈星风俯下身体,轻轻在肖祁寒的唇边印了一个浅吻。   “你相信我吗,肖祁寒?”   肖祁寒紧盯着沈星风,良久之后,唇角无奈的往下压了压,似是一种无声的妥协。   他回以沈星风一个深吻,声音嘶哑:“我永远当你最忠诚的信徒。”   ……   沈星风刚到扬州的第三天,被迫需要再次返京。   越接近京城,他的心情便愈加沉重。   炎炎夏日,沉闷的烦躁感像是散不去的沉云,笼罩在他的头上。   肖祁寒最终还是放心不下沈星风,让明阑跟着沈星风一起回去。   这一年的夏末,沈星风返京。   在将军府略做修整,当晚就悄悄的进了皇宫。   允应慎的伤在腹部。   时隔一个多月,他仍需躺在床上静养,可想而知,温觉的刺杀几乎是要了他的性命。   除了白术,屋里并没有侍女。   沈星风是了解这些暗卫的,除了一身的好功夫,连照顾人的基本能力都没有。   沈星风:“你没把他接回来?”   “你说矜儿?”允应慎皱眉:“他怕我。”   乔熠矜在宫里吃了不少苦,日日挨打挨饿,他怕允应慎,也是人之常情。   沈星风开始说正事:“那个陆大人,你了解多少?”   “温觉所中的其实是一种蛊毒,出自药王谷,十七年前,药王谷曾遭人血洗,当时的谷主陆元琪惨死,这种蛊毒也随之消失。”   沈星风心头一跳:“是陆氏家族的后人吗?”   他有些不解:“就算是为父报仇,这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允应慎:“你可知当年是何人血洗药王谷?”   沈星风摇头。   允应慎面色凛然:“楚国王室。”   沈星风的脸色骤然一变。   “怎么会……”   允应慎面露讥讽:“人对于权力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当你是九品小官的时候,你渴望为相做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你是皇子的时候,你渴望天子的宝座,当你是皇上的时候,你又渴望能永生不死。”   “江湖传言,药王谷的谷主炼化出不老丹,楚国王室曾派人重金相求而不得。”   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去,也不愿意流落他人之手。   “对于那个陆大人来说,亲手恢复了楚国王朝的我和肖祁寒,该是最大的恶人吧。”   沈星风咬牙:“楚国的后代们,难道就要为此付出代价吗?肖祁寒何其无辜?”   允应慎:“这个陆大人的身份,我还要再去调查一番,今日你先回去。”   沈星风告别允应慎,出了宫门。   月光暗沉,回将军府的路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莹白的月光下,一道身影在沈星风的背后把拉的无比长。   沈星风正要回头,晃人的刀光便在眼前闪过。   明阑和温觉已迅速纠结在一起。   沈星风往后撤了两步,却猛然撞在一个人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扭头,目光撞见一双腥红的瞳孔。   沈星风被吓得下意识往后退,却被那青衣男子捏住了脖子。   “镇国将军之子,沈星风?”   沈星风被他从地上提起来,一个字也说不出。   习武的经历告诉他,这个男人,武功高强,远在明阑之上。   明阑和温觉纠缠不清,压根顾及不了沈星风。   沈星风渐渐意识不清,再次醒来,人已在一座凉亭。   沈星风倒在地上,急促的喘息。   男人用脚尖轻轻的抬起沈星风的下巴,“别怕,我不会杀你,留着你接下来应该会很好玩。”   沈星风胸口剧烈的起伏,男子已经扔下一粒药丸。   “吃了它。”   沈星风:“如果我不吃呢?”   男子笑:“那我就去喂给肖祁寒。”   沈星风目光颤了一下,短暂的沉默后,他伸手,把那粒药丸轻轻的放入嘴里。   男子猛然把沈星风从地上拽了起来,他捏住沈星风的喉咙,点了沈星风的一个穴道。   那颗被沈星风藏在舌头下面的药丸,“咕咚——”一声滑入沈星风的喉管。   沈星风面色苍白。   男人不再理会沈星风,他冲远处冷声喊了一句“温觉。”   温觉立刻飞身朝着这边跑来。   沈星风拽住了男人的衣角,眼底猩红:“何必对温觉这样……他是无辜的。”   男人冷笑:“无辜?”   他的目光转向温觉,“温觉,你无辜吗?”   温觉木讷的摇头:“温觉该死。”   男人的脚尖轻轻的点了点地。   温觉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放下手里的剑,在男人面前跪下、   他跪行着,来到男人的腿间,扯开他的腰带,将脑袋埋了进去,缓慢的动作。   沈星风瞪大了眼睛。   男人按着温觉的脑袋,目光像是在看着一只可怜的宠物,勾着笑问沈星风:“你看,他对我,就是这么死心塌地,只要我一个眼神,他就能像狗一样的,对我做这种事情。”   沈星风冷笑,“他要是狗,你和狗做这种事,也不见得光荣到哪里去,你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   死变态。   男人不怒,反倒轻笑:“你想变成他这样吗?”   “你知道你吃下的是什么吗?”   沈星风的呼吸骤然收紧。   男人推开温觉,整理好衣服,起身:“我本想用温觉除掉肖祁寒,谁知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我,挺好,不如你亲自动手?”   男人带着温觉离开。   沈星风一个人在凉亭里,只觉得浑身发抖。   和温觉一样……   他会变成和温觉一样的人吗?   他会……   伤害肖祁寒吗?   明阑从远处匆匆飞来。   “沈星风!”   他慌慌张张的把沈星风扶起来:“有没有受伤?”   沈星风面色死灰一般的苍白,下唇被咬出一片苍白。   “沈星风?”   沈星风回了神,声音发抖:“回……回府。”   明阑送沈星风回了将军府。   明阑从房间离开时,沈星风忽然叫住了他。   “明阑?”   “什么事?”   沈星风皱眉:“你会不惜一切保护肖祁寒的对吧?”   “自然。”   “无论什么人要伤害他……你都要杀了他,是不是?”   明阑盯着沈星风,忽然点点头:“是,也包括你。” 第99章 这么快就不行了   这年的初秋,肖祁寒的信件自扬州寄到。   丁老说顾十四要有人经常说话,所以沈星风就跑去念给顾十四听。   “他说那个金国女人同意帮他治腿啦,那女人还想让他当女婿,他问人家,不当女婿当儿子行不行?”   沈星风躺在顾十四身边笑的直拍床。   顾十四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沈星风继续说:“他说,等拔了蛊,他就会尽快回京找我。”   沈星风的笑一点点的没了。   良久之后,一声叹息。   “我哪里还敢见他。”   他也许真的会变成和温觉一模一样的药人。   顾十四一声不吭的听了沈星风絮叨了一下午。   翌日清晨,沈星风开始托人打听药王谷的事。   药王谷地处京城东面的山谷内,多年来鲜少有人出没。   他不为宫廷效劳,也不为权贵折腰,在世人面人素来有些神秘。   允应慎所说的十七年前的血洗之事,兴许是他年纪太小,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沈星风从一个说书先生那里打听了一些线索。   “十年前,药王谷还是陆元琪当家,他是世间少有的炼药天才,江湖传言他练就出了不老丹,可让人长生不老,永保不死之身。不少权贵和达官贵人,纷纷前往重金相求,可是都被陆元琪拒绝了。”泡泡推荐   “不是十七年前?”   “是十年前。”   沈星风心脏不由的咯噔一声。   看来允应慎是不想让他知道,当年那个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皇帝,居然在背后做出了这等事。   沈星风皱眉:“世间怎么会有人长生不老。”   说书人缕缕胡子,点头:“是啊,江湖流传的不老丹,其实不过是陆元琪掌握的药人之术,能让人在死后为人所用,哪有什么长生不老。”   提及药人,沈星风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后来楚国王室派人去药王谷索要不老丹,求而不得,因而血洗了整个药王谷。”   “陆元琪和妻子还有一双儿女都死在了屠杀中,药王谷元气大伤,直到四年前,由新的谷主蔡印接手,才慢慢的好起来。”   “陆元琪的妻子和孩子都死了吗?”   沈星风皱眉。   “据说是这样。”说书人看着沈星风:“你要去药王谷吗?”   沈星风沉默良久,然后点头:“是。”   他不知道他吃下去的到底是什么,如果真的是和温觉一模一样的东西,那药王谷就是他唯一的希望。   说书人叹气:“你这个身份,要想进药王谷,怕是难啊。”   药王谷虽然避世多年,但对外面的事情却了解的很清楚,沈星风的身份,在药王谷怕是得不到什么好脸色的。   沈星风轻轻抿唇:“没关系,我有心理准备。”   再难,总要去试试的。   他对温觉都狠不下心,到时候他提着刀面对肖祁寒,肖祁寒一点会受伤。   翌日清晨,沈星风让明阑率先返回扬州。   明阑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上,反应迟缓,但他仍旧是一名出色的暗卫。   敏锐,机敏。   “沈星风。”   “嗯?”   “这件事,我觉得你应该告诉他。”明阑皱眉,“一个人撑着,会很累。”   沈星风把衣服装进包袱里,往自己的肩上一甩,勾唇:“你会把所有的事情告诉顾十四吗?”   明阑沉默不语。   沈星风拍了拍明阑的肩膀,“保护好他,守护好你身为暗卫的荣光。以前我们两个相看两不厌,我甚至想弄死你,明阑,如果这次我能活着回来,咱们就试着拜个把子吧。”   沈星风:“我收你当小弟。”   明阑一愣。   “你比我小。”   “你又不是自己生辰,万一我长得嫩呢?”   ……   沈星风从暗卫所要了两个暗卫。   一个叫和风,一个叫细雨。   这些暗卫都无趣的很,一行三个人走了大半日,连一句话都没有。   约莫走了三日,沈星风终于抵达药王谷。   药王谷的看守穿的仙风道,他们把沈星风直接拦下。   “来者何人?”   沈星风报了自己的名字。   “药王谷不欢迎宫廷朝贵,沈小侯爷请回吧。”   沈星风:“我想见一见你们谷主。”   “我们谷主出去云游,不在谷中。”   沈星风沉默,然后笑了笑:“行,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们谷主回来。”   他来时就料到自己会被拦在外面,所以带足了干粮。   沈星风在药王谷的门口一连等了七日,才有人过来请他:“我们谷主回来了,请您进去。”   细雨悄声对和风嘀咕:“他们谷主不是出去云游去了吗?没见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和风瞥了他一眼。   细雨用脚踩他:“真的,我都看着的,一只苍蝇都没飞进去过。”   和风:“你闭嘴吧。”   进了药王谷,有人领着沈星风穿过长长的云廊,在一间阁楼门口停下。   “我们谷主就在里面。沈小侯爷,请吧。”   沈星风让两个暗卫先去休息,自己跨进了阁楼里。   阁楼里缭绕着一股淡淡的药气,雾气朦胧里,只见一个年轻的男人正在书架旁边整理书籍。   一本书恰好从他的指尖落下。   沈星风忙的上前,替他把书捡了起来。   蔡印:“多谢。”   蔡印请沈星风在茶桌前坐下,给沈星风倒了杯水。   “我是药王谷谷主,蔡印。”蔡印笑容温和:“多年未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沈星风一愣:“你以前认识我?”   “嗯,幼年家父和沈将军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你还是一个小娃娃。”   蔡印语气温和,让人很是舒服:“我知道你来药王谷的目的,但是很抱歉,药人之术早在十年前就失落了。”   “陆……我被一个人喂了药丸。”   “他叫陆衍寒,是老谷主的儿子。”蔡印叹气:“他以前不是那样的,他以前很好,当年的事情的他打击太大了。出事的那一年,他才只有十七岁。”   亲眼目睹母亲双亲惨死,自己也险些丧命,陆衍寒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恨意。   “还有温觉。”   从蔡印的嘴里听到温觉的名字,沈星风吓了一跳。   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您认识温觉?”   蔡印:“认识,他是压死小寒的最后一根稻草。”   蔡印的声音骤然冷寂了几分。   “温觉,也是当年大楚王室派去小寒身边的细作。”   就是由温觉,破开了药王谷与世隔绝的门。   沈星风眉间紧蹙,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温觉自己好似从来没有了解过温觉。   难怪,陆衍寒要说他不无辜。   这种血海深仇,怕是一辈子都无法抹去掉。   “要想拔出这个药人蛊毒,只能小寒松口,他要是不肯,谁也没有办法。”   “那你可知,陆衍寒现在在哪里吗?”   “他应该在枫眠林。他的双亲葬在那。”   沈星风带着满满的心事离开了药王谷。   将军府的日子忽然一日比一日慢了下来。   也许是心理作用,沈星风愈加觉得这具身体变得奇怪起来。   这一天的深夜,他再也无法忍耐,独自一个人去枫眠林找陆衍寒。   枫眠林内有一间小屋,凉亭旁安安静静的树着两座坟碑。   沈星风走过去,对着两座坟鞠了一躬。   他刚抬头,就听到温觉的哭声,从小屋里传了出来。   沈星风慌张的往小屋跑,透过窗户往屋里看。   温觉浑身赤裸,被陆衍寒压在床上,一下接着一下的索取。   哭声凄惨,撕心裂肺,可见有多痛苦。   沈星风转过身,浑身发抖。   他要进去吗?   正犹豫时,屋内的动静忽然小了。   沈星风只听得陆衍寒说了声“滚出去”,然后温觉便披头散发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   “星风……”温觉清明的瞳孔颤了两下。   “温觉,你……”   还好吗?   “沈星风,你进来。”   陆衍寒在屋子里忽然叫他。   沈星风眉间一蹙,上前抓紧了温觉的手,“温觉,对不起。”   温觉摇摇头,艰难的笑了笑,他脚步踉跄的一步步走到陆衍寒双亲的墓碑前,然后直挺挺的跪下。   沈星风深吸了一口气,跨进了屋内。   陆衍寒懒洋洋坐在床边,一身青衣散落。   沈星风捏紧了拳头,然后跪了下来:“请你放了我。”   陆衍寒冷笑:“我以为你会帮温觉求情,蔡印应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吧?”   沈星风:“我没资格帮温觉求情,但是肖祁寒个他……”   陆衍寒冷笑一声起身。   沈星风急急忙忙的拽住他的衣服:“我求你了,我今天早上,摔了一个碗,那不是我,我变的很奇怪……”   “是吗?”陆衍寒冷笑,“那你可真的没用,温觉好歹也撑了有一个多月呢。”   沈星风眼神微微暗了暗;“因为我不会武功,求求你放过我,我不会变成傀儡。“   陆衍寒一脚踢开沈星风,就这样出了门。   沈星风揉着发痛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   自那日起,沈星风每晚都会来找陆衍寒。   他越来越迟钝,越来越茫然,终于在这一晚,好似是根木头似的站在了陆衍寒的面前。   陆衍寒捏住沈星风的下巴,“废物,这么快就不行了。” 第100章 来生,要做个普通人   陆衍寒松开沈星风的下巴。   眼里全是轻蔑:“肖祁寒看上的男人,也不过如此。”   他走到窗边,沉吟片刻,冷声道:“你过来。”   沈星风缓缓的走到陆衍寒的身边,单膝跪了下来。   陆衍寒眯了眯眼:“去扬州,杀了肖祁寒,带他的首级来见我。”   沈星风站起身来,静静的立在陆衍寒的身边。   陆衍寒刚转身,一道剑锋闪过,他居然是被沈星风一刀抵住了脖子。   陆衍寒下意识的偏头,沈星风却已将一颗药丸弹入他的喉咙里。   沈星风把刀尖抵上去:“别动。”   陆衍寒静默须臾,目光冷冷的落在自己脖子间的利刃,笑:“这出戏,你演的可真好。”   “谁让你小看肖祁寒的男人。”   陆衍寒勾唇:“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一个交易。”沈星风冷眸逼近陆衍寒:“给我药人的解药,我把解药给你。”   陆衍寒:“我要是不给呢?”   “七日断魂丹。”   陆衍寒了然的点点头,有些玩味:“可我要是死了,你就永远只能当一个药人了。”   “无所谓!”沈星风呼吸沉沉,“反正七日内我变不成药人,你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让我去伤害他了。”   陆衍寒笑容有些讥讽:“宁愿一辈子当个药人,也不愿意他受一点伤害,你还真是个情种啊。”   “把解药给我!”   沈星风双目腥红,刀尖往陆衍寒的脖子上抵近了些。   陆衍寒好似没了耐心,掌风一落,直接把沈星风扫在了地上。   御心“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   沈星风脑袋撞在屋内的八仙桌角,鲜血“汨汨”的往外留。   陆衍寒掸了掸衣袖,垂眸冷飕飕的看着想要撑起自己身体的沈星风,薄唇轻抿:“不自量力。”   温觉从门口走了进来,他弯腰把沈星风从地上拽起来,脚尖勾起掉在一旁的御心,轻飘飘的捏在手里,转了两下。   他把刀尖对准沈星风的肚子,然后一点点的捅了进去——   “啊……”   沈星风发出痛苦的呜咽。   陆衍寒欣赏着沈星风因为痛楚拧在一起的脸,一边看着温觉把御心往沈星风里面捅的更深,一边慢条斯理道:“我反悔了,杀了你,好像更能让肖祁寒痛苦百倍千倍吧?你说他会不会和你一起死啊?”   “你这个……疯子。”   一口血从沈星风的嘴里涌了出来。   温觉伸手勾住了沈星风脖子,把他往自己身上按,像是要给他一个拥抱。   御心终于刺穿了沈星风的身体。   陆衍寒笑:“知道我是疯子你还来找我,你也没比我清醒到哪去。”   温觉猛然把御心抽了出来。   “噗嗤——”   殷红的血从沈星风的身体里涌了出来。   沈星风双瞳微微失真,骤然倒在了地上。   温觉低头看着不断滴血的剑,有些厌弃的扔在一边。   屋外渐渐有了些嘈杂声。   温觉抬脚出去看了看,很快又进了屋。   “外面都是些什么人?”   温觉:“是朝廷的人,沈星风来时应该通知了朝朝廷的人,还有数十个武功高墙的暗卫,我们被包围了。”   陆衍寒低头看了一眼沈星风,“他倒是做了两手准备。“   他冷笑着在沈星风手腕上碾了两下,不屑的冷哼:“可惜够愚蠢。凭他自己一个人也想杀了我。”   温觉缓缓的走到沈星风面前,蹲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他没气了。”温觉眼神暗了暗,“陆大人,我会护送您出去的。”   陆衍寒抬脚就往门口走。   刚走两步,他的身体被同样的一把剑穿透。   陆衍寒面色平静,缓缓的转头看着拿着剑的温觉。   温觉双目猩红,眼里一滴滴的往下滚。   “陆衍寒,其实你……你也很蠢。”   陆衍寒紧紧的看着温觉。   “蠢到明知道我是害死你全家的叛徒,却直到今天,都对我的话深信不疑,从未有过怀疑。”   陆衍寒嘴角渗出一丝血。   沈星风在地上微微的动了动,他像是痛极了,呜咽了两声,“温觉……你大爷的,下手那么狠……”   陆衍寒眼里并没有惊讶,反而是有些几分凉意和可笑。   “温觉,这是你第二次,背叛我。”   温觉微微低头:“我应该感谢你,感谢你在床上折磨我的时候,让我恢复意识。”   温觉把利刃从陆衍寒的身体里抽出来。   他这一剑刺在了陆衍寒的要害,陆衍寒坐在椅子上,血流不止。   温觉走过去,把沈星风扶起来。   沈星风“呼呼”吸气:“你怎么那么狠,都穿了……”   温觉:“哪有时间商量细节。”   他和沈星风只不过是在屋外短短须臾的时间,就决定好了计划罢了。   再者,不演的真一点,怎么骗得过陆衍寒。   “回去养养就好了。”   沈星风气若游丝:“疼呐……”   “回去找肖祁寒哭去。”   门外,和风细雨两人推门而入。   温觉把沈星风交给他们。   沈星风满手是血,拽住了温觉:“和我一起走。”   温觉眼尾通红,他一点点的扯开沈星风,冲他摇摇头:“星风,我欠他……太多了。”   沈星风呼吸急促;“温觉!”   温觉:“走吧,肖祁寒还在等你回家呢。”   他对两个暗卫使了个眼色。   和风一记手刀直接把沈星风敲晕,抗起来直接带走。   温觉关上了房间的门。   缓缓的走回陆衍寒的面前跪下。   温觉的声音低沉沙哑:“我从来没和你说过我的过去,你听听吧。”   陆衍寒:“好。”   “我母亲曾经是京中名声赫赫的一名歌姬,我七岁那一年,我的亲生父亲要把我带回去认祖归宗。他是楚国的一名大官儿,可我母亲誓死不从,我亲眼看着我母亲被他们推入废井里淹死。”   “我被带去了那栋大宅子,我的父亲站在那个穿着黄袍的男人身后,堆着谄媚的笑,他说:此子貌美,加以调教,定能为以利用。”   温觉的声音冰冷而又低沉,他像是在诉说一个和他没有一点关系的故事,   “白天我跟着师父练武,练暗器,晚上,我就被送到一个又一个人的床上,他们教会了我怎么取悦别人,怎么露出风情万种的眼神……直到十四岁那一年,他们把我送去了青竹馆,我凭借着美貌,歌喉成了青竹馆的头牌,然后按着计划,接近你。”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的。”温觉苦涩的笑了笑,“我这辈子,就是一颗供人利用的棋子,回想起来,全是不堪回首的记忆。在你身边的那段日子,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我深知身为一个细作,爱上你是何等的结局,我认了……我全都认了。”   温觉的眼泪一滴滴的滚下来。   “我也不想过这样的活着,药王谷出事后,皇室要杀我灭口,我被毁了容,奄奄一息的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我想着我一定要去见你一面,告诉你我也是被逼的,我怎么斗得过皇室……”   温觉泪如雨下。   “对不起,衍寒哥哥。”   温觉伸手,摸到染满血渍的御心。   他把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我只有这条命了,我和你一起走,做牛做马……”   陆衍寒呼吸愈加沉重。   温觉捏紧了御心,用力的从脖颈间划过。   艳红的血液飞溅,染头陆衍寒青衫的衣角。   他的脑袋一点点的垂下来,慢慢的靠在陆衍寒的膝盖上。   “衍寒哥哥……我好想……好想回药王谷啊。”   温觉趴在陆衍寒的膝盖上,渐渐的没了声息。   陆衍寒伸手,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头发,顺手将桌上的烛火扔在了不远处的书架上。   明火燃起熊熊的火舌,顺着书架蔓延到屋顶。   陆衍寒面色苍白的打横抱起温觉。   他将温觉轻轻的放在床上,亲吻着他脸上的血水。   “温觉……下辈子,你和我都做个普通人吧,我一定会找到你……”   他紧紧的握着温觉的手,把温觉抱在怀里,合上眼睛。   熊熊烈火在深夜,点燃了整片天空。   暗卫们站在院外,皆是沉默无声。   不知多久,才有人开口:“把他们殓了,葬在一块吧。”   ……   沈星风醒来,已是大火之后的半个月。   御心剑挂在他的床头,被烈火焚烧过,银色的剑鞘蒙了一层焦黑。   和风:“这是温公子留下的东西,已经按着药方给您煎药服下了,温公子说,按着上面的方子喝上半个月,就不会再变成药人了。”   沈星风:“他们……葬在哪?”   “药王谷。”   那里有温觉一生最快乐的回忆。   沈星风点点头:“知道了。”   和风:“还有,您受伤的事,扬州的那位公子已经知道了。”   “什么?”   沈星风吓了一跳:“谁让你们告诉他的?”   和风面露难色,却也不解释,只是递了一封信:“扬州来的飞鸽传书,您看吧。”   沈星风面色苍白,哆哆嗦嗦的把信接了过来,然后又立马扔在地下!   “我不看!我就当没收到!“   肯定是骂他来了!   和风弯腰把信捡起来,重新递回去:“您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啊。” 第101章 温觉番外(不看也可以)   过奈何桥时,孟婆给他递了一碗孟婆汤。   陆衍寒问:“可见到一个孩子?他叫温觉,长得很漂亮。”   孟婆:“他喝了孟婆汤,投身为人去了。”   陆衍寒低头看着手里的碗,忽然笑笑,把它扔进一旁的忘川河中。   孟婆:“前尘往事还是都忘了吧。”   陆衍寒轻笑:“怎可忘记。”   他抬脚过了奈何桥,孟婆沙哑苍远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他说他这辈子太苦,来生定要投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家,要在眼尾点一颗红色的痣,等他的有缘人去找他。”   ……   大楚三十三年。   姑苏。   端午节,西湖上总是要赛龙舟的。   一个少年穿着火红色的华服,忙忙慌慌的从扶家府邸里跑出来。   少年面色白皙,五官清隽,眉眼弯弯,眼尾一颗赭红的泪痣,明艳动人。   “娘亲!我走啦!”   门口一个美貌的妇人拿着一件披风出来,笑容和蔼,“易儿,急什么。”   叫扶易的少年,不情不愿的跑回母亲的身边,接过披风穿好,急不可耐:“我也去赛龙舟的,晚了就来不及了。娘亲,你去看吗?”   “闹哄哄的,娘亲才不去呢,吵的头疼。”   妇人伸手给儿子系好披风的系带:“划了龙舟就回来,不准在外面贪玩,娘亲包了粽子晚上给你吃。”   “知道啦!娘亲,我走了!”   少年仿若春日出身的欢雀,热闹的奔出家门。   “春儿,你看着点少爷,别叫他在外面胡闹。”   叫春儿的小厮应了一声,快步跟上自家少爷。   扶家在姑苏经营米行,是姑苏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   扶家组训,男子不得纳妾,不得在外嫖宿,在加上如今的当家主母身体娇弱,因而人丁稀少。   到了扶家这一代,就只单传了扶易这一颗独苗苗,因而是全族人捧在手里的,集万千宠爱长大的掌上明珠。   扶家心慈淳厚,每年都会开仓救济贫苦百姓,在姑名声很好,连带着所有的姑苏人也都喜欢这个明媚的少年郎。   扶易刚到西湖边,被被人拉到了一边比赛的台子上。   “扶易,你可算来了!我们都以为你临阵脱逃了呢!”   扶易哼着笑,“本少爷还没有拿第一,怎么会临阵脱逃。”   他笑起来,眉眼很是风情。   有着姑苏美人的妩媚和几分少年英气,尤其是眼尾的赭红泪痣,像是落在冬日白雪上的红雪,让人一眼就忘不掉。   “听说今天的头筹可是和青青姑娘一起喝酒!扶易,今儿我可不会让着你了啊。”   青青姑娘可是京城有名的歌姬,多少人千金都难见一面。   扶易:“你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扶易,你也太不厚道了,你爹不是不给你进花楼的吗?”   扶易耸肩:“我赢了又不代表我一定要去。”   一群小子热热闹闹的上了个子的龙舟。   啰音响过。数十只龙舟如同离弦的箭,在震天响中朝着终点奔去——   扶易一马当先,那和他嚷嚷的朋友紧追其后,眼看着扶易就要冲破终点,那人居然狠狠用龙舟撞向扶易。   扶易瞬间就从龙舟上栽了下去,“噗通”一声被水淹没。   五月的天,还有些凉意。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8 0 8 0 t x t . c o m   扶易不会游泳,呛了好几口水,   意识模糊的时候,一只手猛然把他从水里捞了出来,轻功一点,便抱着他飞回了湖边搭建的二层小楼里。   扶易脸色苍白,被冻的瑟瑟发抖。   那人比他大了些,一身青衣,眉眼温和仿若春风。   扶易胸口沉闷,难受的只顾喘着粗气。   他端了杯热茶,塞到扶易的手里,然后伸手给他拍着背,“别怕,把水吐出来就舒服了。”   扶易咳嗽了好几声,终于把闷着的一口水,吐了出来。   男人松了口气,脱下自己的青色披风给扶易穿好。   扶易小猫儿似的,缩着自己的身体,脑袋埋在披风下,捧着那杯热茶,声音哆嗦:“你……你是谁啊?”   男人微微怔了怔,笑:“你的救命恩人。”   扶易眨眨眼,脑袋低了下去,“哦,那谢谢你了,待会儿你和我回家,我让人拿银子给你。”   男人笑了:“你看我像是缺银子的人吗?”   扶易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   男人一身简单的青衣,但衣料确是上好的苏绣,光是他腰间坠着的那枚玉佩,就已经是价值不菲。   见扶易盯着自己的玉佩看,男人伸手把它解了下来,递给扶易:“送你好不好?”   扶易伸手拿过来,嘴里还嘀咕着:“不能要,我不能要……”   “没事,拿着吧,就当我们今日结缘,一个小见面礼。”   扶易:“那你叫什么名字?”   “陆衍寒“   扶易打了个喷嚏:“名字还挺好听的……像个文化人。”   陆衍寒;“我家是开药堂的。就在城东,扶易,你以后可以来找我。”   扶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又没告诉你。”   “我……”陆衍寒轻笑,“我一直都知道啊。”   他送扶易回了家,看着扶易在小厮和丫鬟的簇拥里进了府邸,略略松了口气。   而后唇角忍不住的勾起一丝欣慰的笑。   扶易比他小了十六岁。   没有人知道,他等扶易,等了整整十六年了。   三十年前,他迈过奈何桥时,没有喝下孟婆汤,追着温觉的转世来到姑苏。   他和温觉一起成长,眼睁睁的看着温觉从一个和他一样奶大的娃娃,长成了一个意气风华的少年,他怀着热烈,激动,又万分小心的心情,却等来了温觉的去世。   他告诉自己,没关系,他可以继续等。   他辞别了父母,在姑苏开了一家药房,扶家小公子满月那日,他也去了。   那抱在怀里软软的婴孩,是他漫长生命里,抽枝长出的新的希望。   他把自己亲手做的平安锁,挂在了扶易的脖子上。   他希望他平安。   十六个冬春秋夏的轮回,他终于等到了扶易。   他日日跟着扶易,看着他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看着他出落的越来越耀眼,他笑起来很漂亮,一如当年温觉的模样。   陆衍寒欣喜若狂,躁动和蠢蠢不安像是春日被埋下的种子,忍不住破土而出。   他想拥有他。   ……   也是从那一日起,扶易便常常往陆衍寒的药房跑。   陆衍寒给病人诊脉,扶易就乖巧的蹲在一旁捣鼓陆衍寒的药草。   待陆衍寒送走病人,扶易已经趴在那一堆散着药香味的药材里睡着了。   陆衍寒走过去,轻轻的把他抱了起来。   扶易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衍寒哥哥,你别吵我啊。”   陆衍寒的记忆瞬间被拉回到很远很远之前。   那时他们还在药王谷。   没有背叛,没有猜忌,也没有仇恨。   温觉就经常睡在他炼药的房间里,像是小猫儿似的,在午后惹人醉的阳光里打瞌睡。   他叫醒温觉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衍寒哥哥,你别吵我啊。”   陆衍寒的眼眶一瞬间湿了。   “你还记得的,对吗?”   扶易呼吸沉沉,早已睡去。   陆衍寒低头,吻了吻他的唇角:“好好睡吧,小懒猫。”   ……   扶家人挺喜欢陆衍寒这个大夫的,扶易就更是缠着陆衍寒。   姑苏的一个雨天,扶易突然发了高热。   陆衍寒担心的不行,十七年前的梦魇仿佛重现,令他惊惧。   他抱着浑身滚烫的扶易,从未有过的慌张。   好在,翌日清晨,扶易退了烧。   陆衍寒亲手煮了粥,喂给他喝,扶易耳尖通红,他盯着陆衍寒:“衍寒哥哥,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陆衍寒吓的手里的碗直接摔在了地上。   扶易;“你不喜欢我吗?”   陆衍寒别开了脸,捏紧了手。   喜欢,他怎么不喜欢。   不然又怎么会苦等这么些年。   可是,他怕了。   十六年前,温觉的转生就是因为为了好他在一起,把家里人带回去,不久就去世了的。   如果他永远以一名兄长的身份,看着他成家生子,是不是才能成全了他一生平安喜乐。   可他……   又怎么甘心。   扶易见陆衍寒苍白的脸,似是明白了。   他点点头,笑:“衍寒哥哥,我知道了。你不用勉强自己的。”   这一年的秋天,扶易十八岁了。   一年,这孩子似乎长大了许多,人也不爱往陆衍寒的药房里跑了。   陆衍寒终日等在门口,总望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几次去扶家找扶易,却都被告知扶易不在。   陆衍寒心里空空落落的。   也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鼓起勇气和一个年长的男人告白,却被拒绝,换做是谁,都不会再来了。   这一年的秋末。   姑苏突然有了一条传言。   说是扶加小少爷和姑苏有名的才女,张家的大小姐订了亲,不日就要成婚。   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闻得这个消息,陆衍寒直接打破了药罐,脸色苍白。   那种守护了多年的,终于开出的花朵,一夕之间就要被别人采摘走的愤怒和难受铺天盖地的淹没了他。   他辗转不能成眠,翌日清晨,顶着一张憔悴的脸去敲扶家的大门。   “扶易!你给我出来!” 第102章 等待的终点(陆衍寒温觉结局)   扶家的门被打开了。   来开门的却不是扶易,而是扶的小厮春儿。   陆衍寒怔住了:“你……你家少爷在吗?”   “少爷说他要成亲了,成亲之前按规矩不能见人,请露公子回去吧。”   成亲之前,按规矩的确不能见人,可这向来是新娘子那边的规矩,扶易故意这么说,明显是不想见他,连找个理由搪塞他都不乐意。   陆衍寒:“你家少爷上次风寒未愈,不如……”   春儿直接打断陆衍寒:“我家少爷已经另寻来大夫专门来府里为他调养身体,就不劳烦陆公子挂心了。   说完,要把门重新关上。   陆衍寒按住门,眼神泛红:“扶易要成婚的事情,当真?”   春儿哼了哼:“婚姻大事,岂可儿戏?难不成还有假的不成?”   陆衍寒脸色微变。   春儿:“公子可还有别的事?没有的话,就请回……哎,你怎么能随便往人府里闯!来人,来人啊!”   陆衍寒推开春儿,早就已经跑的不见踪影了。   扶府他来过不少次,扶易的房间他也认得在哪。   陆衍寒满脑子都是“扶易要和别人成婚了”,沉重的窒息感逼迫着他,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他一口气跑进扶易的房间。   扶易坐在烧着地龙的暖阁里,一头黑发垂落在肩头,膝盖上放着一件火红的新人成婚的用的新衣。   房间的热浪让扶易的脸颊通红,眼尾的红色泪痣格外妖娆妩媚。   见到陆衍寒急匆匆的模样,他勾唇,“你怎么过来了?”   “我……”陆衍寒口干舌燥,“我找你有点事。”   扶家的家丁匆匆忙忙赶到,拿着棍子要把陆衍寒打出去。   扶易皱眉:“陆大夫是我叫来的,你们都下去吧。”   下人都退下后,扶易才问他:“陆大夫,你找我什么事?”   这一声陆大夫,让陆衍寒心里像被刀戳了一下似的。   以前明明都叫自己衍寒哥哥的。   陆衍寒微微压下眼里的失落和酸疼感,走过去,有些不太自然的笑了笑,“听说你要成婚了……”   扶易点点头,把手里的衣服给陆衍寒看:“我亲自做的新衣,成婚那天穿。陆大夫,好看吗?”   陆衍寒嘴角僵了僵,他在扶易的面前坐下,皱眉:“其实你年纪还好,刚十八,用得着这么着急就成婚吗?”   扶易笑笑:“也不小啦!我朋友十八岁孩子都生了呢。”   陆衍寒胸口一塞。   扶易偏偏还继续噎他:“明年,我请你来喝我儿子的满月酒。”   陆衍寒眼神微凉,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还没成婚,就儿子儿子的,你也不害臊。”   扶易微微红了脸,底下脑袋,不说话。   陆衍寒低头看着他手里的大红新衣,伸手拿了过来,然后用银针金线,在上面绣了一朵小巧精美的花。   “这叫合欢花。”陆衍寒指给扶易看:“我多年前的一位故人很喜欢。”   温觉说,他成亲时,一定要在嫁衣上绣一朵合欢花,保佑他和他的心上人,百年好合。   扶易:“我成婚那天,你来喝喜酒吗?”   陆衍寒沉默良久,眼底的血丝随着扶易的话变的越来越深,越来越醒目。   他呼吸沉沉,望了一眼面色绯红的扶易,猛然吻住了扶易:“我不去。”   扶易的呼吸骤然间凝滞。   陆衍寒的手穿过他的胳膊和膝盖下,把他打横抱了起来,放到床上,人已经欺身压了上去。   扶易被陌生的情动包裹,胸口剧烈起伏,忍不住勾住陆衍寒的脖子,“陆衍寒……衍寒哥哥……”   陆衍寒声音嘶哑,“可能会有点痛,你要是受不住,就告诉我。”   即便扶易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刻真的来临时,他还是痛的浑身颤抖,白皙的手死死地攀着陆衍寒的肩膀,咬紧下唇。   陆衍寒喘着粗气,“温觉……我等你许多年,别再叫我等了。”   扶易冷汗扑簌簌的往下滚;“谁,谁是温觉?”   “你就是温觉。”   “我是扶易呀。”   陆衍寒吻他的唇:“你是扶易,也是温觉,是我的心上人。”   大红嫁衣在身下艳红刺目,扶易的低喘和陆衍寒的呼吸交融起伏,在暖阁里回荡。   ……   也不知道多久,才云雨初歇。   扶易披着寝衣,捂着脸,不敢去看陆衍寒。   陆衍寒:“怎么?”   扶易:“完了完了,我脏了,我再也不能娶张家大小姐了。”   陆衍寒笑,“你都和我做了这种事,还想娶妻?下辈子再……”   他忽的收了笑,翻身把扶易压在身下:“你下辈子也是我的。”   门外传来春儿的声音:“陆公子,我们老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在别人家把人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睡了,这事有什么后果,陆衍寒自己心里清楚。   扶易忙慌慌的问春儿是为了什么事情,又匆匆要和陆衍寒一起去。   陆衍寒:“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   “陆衍寒……”   陆衍寒:“扶易,你相信命吗?”   扶易沉默。   陆衍寒轻笑:“我相信,我相信上天一定不会再让我们分开了。”   扶易听了陆衍寒的话,安安静静的等在房中。   后来就听说,陆衍寒挨了打,按着扶家的家规,狠狠的打了五十板子,直到晕过去,也没低头服软。   醒来后,又被扶家人扔去跪祠堂了。   扶易难受的不行,跑去和爹娘求情。   他爹怒火冲天的走了。   他娘是个温暖的江南女子,扶易跪在女人面前,眼眶通红:“娘亲,我想和陆衍寒在一起,您别让爹爹打他,都是易儿不好,是易儿先动了心。”   女人沉默良久,叹了一口气,“易儿,你得让你爹爹出了这口气。”   扶家就这么一个小少爷,多少人疼在心里长大的孩子,就这么被另外一个男人祸害走了,当爹的哪能咽下这口气。   扶易抹着眼泪:“娘亲,爹爹同意我和他在一起了吗?”   他娘亲把扶易扶起来,无奈的笑了笑:“不同意,怎么会让他进我们扶家的祠堂?你个傻孩子,你爹要不给陆衍寒一个下马威,你以后被他欺负了怎么办?”   扶易急吼吼的辩解:“他没有欺负我!”   女人指了指扶易脖子上的咬痕,有些愤愤不平:“这不是欺负是什么?他是男人,你也是男人,你就……”   扶易红了脸:“娘亲……”   “行了行了。”娘亲道:“你要是想和他在一起,就暂时别管他,等你爹爹的气出够了,就没事了。”   扶易眼眶通红:“娘亲,我担心他。”   “死不了,为了你,要是连这点疼都受不了,别说你爹了,就是我也不放心把你交给他。”   ……   扶易听了他娘亲的话,不再求着去见陆衍寒。   陆衍寒在扶家的祠堂里跪了三天三夜。   最终被丫鬟们扶了出来。   扶易等在祠堂门口,见到他,忙的跑过来:“陆衍寒!”   陆衍寒软绵绵的靠在扶易的身上。   “扶易……”   “嗯?”   “你要快点缝制你的嫁衣,我迫不及待要和娶你了。”   扶易的脸颊“蹭”的一红。   扶易的爹爹站在廊下,声音威严:“陆衍寒,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小心翼翼的扶着陆衍寒,无奈的叹口气,拂袖离开。   扶易把陆衍寒扶到自己房间里,让他趴好。   陆衍寒的后腰处全是一条条被抽打过的紫黑色的淤伤。   扶易心一抽抽,还不忘问:“你答应我爹什么了?”   陆衍寒满头都是冷汗,咬牙道:“娶你可以,但是以后要随你住在扶家。”   扶易:“入赘?”   陆衍寒:“我牺牲很大的。”   扶易:“还有呢?”   陆衍寒却不愿意说了。   扶易催他:“快点说快点说。”   陆衍寒叹气:“你爹说,扶家不能没有后人,我们成亲后三年内,必须要找人为你诞下子嗣。”   扶易;“你答应了?”   陆衍寒;“是。”   “你怎么能答应?!”扶易气恼:“我不和别的女人生小孩!”   陆衍寒又何尝想看到扶易也别人生下血脉相融的生命,但他和温觉……实在经历了太多的坎坷和挫折,就差最后一步了,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他什么都愿意。   扶易气红了眼:“我不同意!”   陆衍寒笑:“傻瓜,我先答应下来,到时候咱们成了婚,你不去找女人生小孩,你父亲还会把你捆上床不成?”   扶易眨眨眼,“……也是。”   ……   翌年的春日,陆衍寒和扶易成婚。   大婚隆重而又喜庆,遍邀整个姑苏人。   新郎英俊,站在扶易身边,如温雅的冷玉,让人心生尊敬和敬畏。   真乃一对璧人。   又三年,扶易因为父亲为他纳妾之事离家出走,半年未归。   直到扶父把那妾氏送出姑苏,扶易才带着陆衍寒回家。   自此,再不提纳妾生子一事。   那一年的春日,扶易从外领回了个孤儿。   取名扶温寒。   扶温寒三岁便会认字,生的机敏聪慧,样貌喜人,扶家人深为宠爱。   大爹爹素来温和,二爹爹严厉,小家伙每每被训斥,总要跑去爷爷奶奶和大爹爹那里那边告状。   “扶温寒!你给我滚过来!”   陆衍寒抽走扶易手里的鸡毛掸子,轻笑:“饶了他吧。”   扶易气呼呼:“你们就会惯着他!”   “胡说,我明明最惯你了。”   【陆衍寒X温觉】   【完】 第103章 肖祁寒,你骗人   大楚国三年。   六月。   皇后诞下一子,取名允司吟。   这是当朝年轻的天子的头一个孩子。   天子龙颜大悦,大赦天下。   小司吟满月时,沈星风去宫里参加了满月礼。   倾国倾城的皇后站在允应慎身边,凤仪万千,满朝文武百官跪地齐声呐喊“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沈星风远远的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心脏有些隐隐抽痛。   他忽然庆幸乔熠矜不在。   帝后琴瑟和谐,哪里还有一个无名无分的乔熠矜的位置。   酒席过半,允应慎身边的太监来请沈星风过去。   沈星风进屋后,允应慎正抱着孩子,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眉宇间难得有几分柔和。   初为人父的喜悦令他周身的冷漠也散去了几分。   “星风。来。看看朕的皇子。”   沈星风走上前,看了一眼那尚在襁褓里的婴孩。   粉嫩的小脸,熟睡的酣甜,小拳头紧紧的攥着,放在嘴边。不知是梦见了什么,时不时笑起来。   允应慎;“如何?”   沈星风眸光冷冷的看着那个孩子,他心疼乔熠矜,对这个初来人间的生命,心生不出任何的好感。   “皇上的骨血,自然是人中之龙。”   允应慎勾唇:“他会是我的继承人,会是大楚的下一任国君。”   沈星风沉默着,站到了一边。   夜幕低垂时分,沈星风才带着微微的醉意,离开皇宫。   皇子出生的消息,早就遍布天下,想来在家中的乔熠矜也应该有所听闻。   不知为何,沈星风忽然很想见见乔熠矜。   沈星风骑着马,带着和风和细雨两个暗卫,直奔乔家。   夜色深沉,这个点不便再去打扰,沈星风便在镇上的客栈歇下,翌日清晨,才去乔府拜访。   乔父先是和沈星风寒暄了一番,而后立刻让丫鬟去后面请乔熠矜。   乔熠矜来时,沈星风都有些认不出他了。   他穿着一身蓝色的制作精良锦衣,头上是玉冠,腰间坠着昂价值不菲的玉佩,俨然大家公子的装扮。   只是并没有沈星风预料中的惊喜,他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慢慢吞吞,仿佛攒够了足够的力气,对他父亲道:“父亲。”   乔父:“沈小侯爷来看你,矜儿,你要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又是良久的沉默,乔熠矜才把头垂的更低,声音低小:“好的,父亲。”   沈星风跟着乔熠矜进了乔府。   一路人,这个曾经热热闹闹,爱玩爱闹的少年,居然一句话都没有和沈星风讲。   乔熠矜带着沈星风进了屋,让丫鬟给沈星风倒了杯茶。   沈星风皱眉:“老三,你在这里还好吗?”   他看起来,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对劲。   乔熠矜:“挺好的。”   沈星风环视屋内。   案上放着时兴的瓜果,地上铺着柔软的毛毯,什么东西都一应俱全。   沈星风心脏沉甸甸的,他忍不住问:“老三,你在这里,是不是很不开心?”   乔熠矜摇摇头:“我挺好的。父亲,母亲还有兄长都对我很好。”   不管沈星风怎么问乔熠矜,乔熠矜就是咬死自己在乔家过的很好。   沈星风也只当他是因为允应慎得子的事情难受,不再追问。   沈星风在乔府停了三天,才告辞离开。   乔熠矜亲自送沈星风出门。   沈星风跨上马时,乔熠矜忽然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他养着脑袋,拽住了马儿的缰绳,呼吸急促:“你见过他的孩子了吗?”   沈星风皱眉:"见见过。”   “他是不是很好看?是不是很像他?”   沈星风:“不,长得丑死了。”   乔熠矜眼神有些欣喜:“他有了皇后,有了孩子,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来找我了?”   沈星风心脏收紧。   乔熠矜怕允应慎,究竟是怕到了什么地步?   “老三,我会把你接去将军服的的,你等我。”   沈星风离开后,乔熠矜一个人呆呆站了许久。   丫鬟从乔府大门走出来,冷冷冰冰的对乔熠矜说,“小少爷,老爷请您立刻过去一趟。”   乔熠矜低头,缩着肩膀,去见他父亲。   乔父威严的看着自己最小的儿子:“这几日,你和沈小侯爷可说了什么?”   乔熠矜跪下,“我什么也没说。”   乔父:“孽障!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勾引男人,做出伤风败俗之事,我定要打断你的腿。”   乔熠矜肩膀颤抖,声音有些恐惧:“父亲,我不敢了。”   乔父摆摆手:“滚回你的屋子待着去,我看到你这幅样子就来气。”   乔熠矜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父亲的咒骂声不绝于耳:“我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孽,才会生出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孽障!家门不幸啊!”   乔熠矜站在门口,仰望着头顶的刺目的眼光,不知怎么的,眼角忽然滚下两行眼泪来。   九月。   肖祁寒回了京城。   他仍旧是坐在轮椅上,黑衣束发,剑眉星目,凌厉和锋锐的气势直逼人臣服。   沈星风耳根通红。   怎么大半年不见,他变得越来越帅了。   沈星风如同欢腾的雀鸟跑向肖祁寒,咄咄逼人:“肖祁寒,你回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你当我这将军府是什么?你想来就来?”   肖祁寒攥住他的手,轻笑:“就知道我写的家书你肯定没有好好读,上个月我可就告诉你了。”   沈星风看着肖祁寒的腿,皱眉:“还是没治好?”   肖祁寒沉默,接着轻叹了一口气:“怕是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   沈星风沉吟片刻,忽的笑:“没事,我养你。”   肖祁寒;“那不能人道,你会不会嫌弃我?”   沈星风脸颊通红,拍掉肖祁寒的手,“你怎么刚回来,脑子里就念叨着这种事?白日宣淫,小心我打你。”   肖祁寒无奈:“我们成亲也这么久了,你也不叔叔看,那种事咱们才做过几回?简直是屈指可数,这像话吗?”   他摩拳着沈星风的手腕:“我是腿脚不好,又不是和尚。”   沈星风耳尖染红;“那你不是站不起来吗?我这是体谅你。”   “我不要你体谅。”   “行,那你有本事,你今晚就做个够。”   肖祁寒勾唇,眼里有几分狡黠:“行,这可是你说的。”   和风和细雨在帮肖祁寒搬行李,暗卫听觉灵感,两个人叽里咕噜的对话被两个年轻的暗卫全部听了去。   细雨抱着包袱,用肩膀轻轻的碰了碰和风:“哎,那种事是什么?他为什么要做个够?”   和风瞥了细雨一眼,抬脚往前走,不理他。   细雨小跑追上去:“哎,木头,你说话啊,什么是做个够!”   小别胜新婚,肖祁寒和沈星风久未见面,自然有许多体己话要说。   “我去看了允应慎的儿子啦,长得丑丑哒,塌鼻子,一点都不像允应慎!”   “我还去看了乔熠矜,他在乔家吃得好喝的好,可是好像不怎么开心。”   “我还去药王谷给温觉上了香。他和陆衍寒葬在了一起,看在温觉的面子上,我也给他上了一只香。”   “十四还没有醒呢......”   沈星风趴在床上絮絮叨叨。   肖祁寒坐上床,把他的身体翻过来。   沈星风脸颊微红,“做什么?”   “你就没有点别的和我说?”   沈星风眨眨眼,“哦,阿福给我写信了,他和龙澈盘了个客栈,阿福都当老板娘......”   肖祁寒眉头一皱,用手掌捂住了沈星风的嘴。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沈星风佯装不懂:“是什么?”   肖祁寒的手指轻轻的在沈星风的胸口打转儿,停在他跳动的心脏前:“你这里,有没有想我?”   沈星风:“那你想我吗?”   肖祁寒声音沉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沈星风:“那我是如隔五秋!”   肖祁寒被他逗笑,手不安分的往他衣服里伸。   沈星风的身上有很多的伤口。   那些年,他过的并不好,毒打,惩罚接踵而至,在他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道难以湮灭的伤痕。   肖祁寒的手停在沈星风的腹部,微微皱眉。   这是一条很新的伤口。   “星风。”   “嗯?”   “以后,不许你再那么冲动。”   在扬州,得知沈星风为他做的一切,他又惊又喜又气。   恨不得马上赶回来。   后来是一封一封的家书寄回来,是沈星风没事,他才放了心。   肖祁寒的眼睛微微的红了,声音带着几分后怕,有些沙哑:“温觉的刀要是偏了一点点,你要我怎么办?”   沈星风眨眨眼,然后伸手勾住了肖祁寒的脖子。   近在咫尺的距离,肖祁寒幽邃的瞳孔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   “不会了,我们以后都不会再经历这些了。”   肖祁寒小心翼翼的吻上沈星风的唇,那是一个蜻蜓点水般,不含任何情色和欲望的吻。   直到沈星风主动去热火,才点燃了肖祁寒忍耐太久的身体。   他猛然把沈星风翻了过去,欺身压上他。   沈星风看着肖祁寒活动自如的腿,大惊:“肖祁寒,你骗我!”   肖祁寒笑:“今晚做个够,这可是你说的啊,沈小侯爷一诺千金,要是反悔,我可不认的。 第104章 离心   翌日,众人发现他们素来早起的小侯爷没起床。   据说侍女进去伺候的时候,小侯爷还在对傅公子发脾气,骂他畜生,禽兽不足,死骗子,要和他和离。结果第二天,沈小侯爷又没能下的来床。   沈星风满身酸疼,终于忍无可忍:“肖祁寒,你够了没?你没完没了了是吧?你是不是想让我死?”肖祁寒搂着沈星风,去咬他的耳朵,吃饱癢足,心情大好:“以后还敢不敢夸下海口了?”   沈星风可不敢再来了,他身体都快被折腾的散了架,因而连声告饶:“祁寒哥哥,你就饶了我吧。”   正好宫中派人来请肖祁寒和沈星风进宫,肖祁寒这才放过了他。   沈星风一路人都在说允应慎和那个皇子。   “渣男!渣男!那个孩子我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待会儿到了宫里,不许你夸他。”   沈星风眼神沉沉:“还有,我要把老三接去将军,你待会儿就和允应慎说。”   肖祁寒握住了沈星风的手:“人居高位,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他是天子,总得要为江山社稷考量。”沈星风:“若负了心上人,这江山要了又有何用呢?”   二人乘了马车,直入了皇宫。   允应慎许久未见肖祁寒,见他的腿脚恢复,也有些欣慰。   因沈星风之前有过交代,肖祁寒特意提起了乔熠矜的事。   “星风日前曾去乔府看过乔熠矜,他在府上似乎没有同龄的玩伴,让他来将军府小住断时日吧。”   允应慎客客气气的脸一瞬间浮上几分冷意。   “那个人的事情,不必再提了,皇后的孩子已经出生,明日我会把他接回皇宫的。”   沈星风“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色皆是掩不住的愠色。   肖祁寒握住了沈星风的手,冲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沈星风咬紧了下唇,最终借口吃撑了,提前离席。   回了将军府,沈星风把肖祁寒关在了门外。   肖祁寒去厨房做了一碗他爱吃的酸汤,亲手递到他面前。   “你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沈星风拿着笔,冷冷道:“你要是嫌我,就早日离了我去找脾气好的。”   肖祁寒无奈:“我又没有惹你,你这火冲我发的莫名其妙。”   沈星风放下笔:“你为什么拦着我?你听见允应慎说了什么了!”   什么叫皇后生了孩子,可以把乔熠矜接回来了。   在他的心里,乔熠矜是个会谋害皇后肚子里孩子的人吗?   还是说,江山后继有人,乔熠矜就又有了利用价值,重新成为允应慎泄欲的娈宠吗?   “星风。”肖祁寒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担心乔熠矜,但是你记住,允应慎他是天子。”沈星风眼神微微泛红,良久之后:“我知道了。”   肖祁寒笑笑:“来,我亲手煮的酸汤,尝尝。”   翌日清晨,沈星风还在睡梦中,忽的被明阑叫醒。   “沈小侯爷。”   沈星风迷迷糊糊:“怎么了?”   明阑:“门外有一个妇人,说姓沈名碎瑶,是您的妹妹。”   沈星风一下子掀开被子。   碎瑶?   是碎瑶?   他慌慌张张从床上下来,却被脚边的椅子绊里一下,整个人“咚一一”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星风!”   肖祁寒忙的走过去,把人扶起来,心疼道:“怎么样?有没有摔着......”   沈星风不耐烦的推开他,跑过去开了门,问明阑:“当真是碎瑶?”   “是,她说她还带了信物。”   沈星风眼眶通红,声音哽咽:“好,我更衣后即刻就来。”   明阑正要离去,沈星风又叫住了她,“碎瑶喜欢桂花糕和牛乳茶,你快去叫人准备上。”   明阑走后,沈星风转身匆匆忙忙去换衣服。   肖祁寒见他这般激动的模样,忍不住小:“慢点,若真的是碎瑶,人都回来了,也不会跑的。”沈星风瞪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她亲生哥哥。”   肖祁寒无奈:“好好好,我比不得你这个亲大哥行了吧?”   明明小时候,沈星风贪玩的很,还是他这个非亲大哥抱碎瑶多些。   沈星风换了衣服,急匆匆地去前殿见人。   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笑吟吟的,很是天真浪漫。   眉宇间出落的有几分沈星风的模样。   沈星风喉咙发涩:“碎瑶......”   那女孩闻声看过来,一瞬间红了眼睛,朝沈星风跑了过来,“哥哥!”   沈星风伸手紧紧的抱住了她,“对不起,碎瑶,哥哥一直都没有找到你。”   “所以我自己来找哥哥了。”沈碎瑶从沈星风的怀里抬头,冲着一旁的肖祁寒笑:“祁寒哥哥。”   肖祁寒眸光微微凝滞了一下,然后温和的点点头:“碎瑶长高了。”   兄妹二人久别重逢,自有无尽的话要说。   沈星风:“当年爹娘离世,你去了哪里?”   沈星风眸光一沉,声音哽咽:“我被发卖给了京城一个当官人家当丫鬟,只是后来,那家人觉得我年纪小,没什么用处,又将我发卖给了别人,我便辗转到了扬州。”   沈星风看着妹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找我?”   沈碎瑶叹气:“我签了卖身契,直到前不久府里遣散人,才被放出来。就赶紧来找哥哥了。”   “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扬州吗?”   沈星风满心自责,亏他之前还在扬州待了那么久,却没找到碎瑶   “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   肖祁寒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温茶:“回来就好,下个月就是碎瑶的生辰了,我和星风帮你好好操办。”   沈碎瑶皱眉:“祁寒哥哥,你是不是记错了,碎瑶的生日是十二月。”   沈星风眸光淡淡的落在肖祁寒的身上,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下唇:“碎瑶,你祁寒哥哥可能是记错了,今天你也累了,我让人收拾好房间,你去休息片刻,等午膳时辰我们再谈。”   沈碎瑶点点头;“哥哥还记得碎瑶爱吃什么吗?”   “都记着呢,烧鸡烧鹅,你以前最喜欢了。”   沈星风叫来丫鬟,让她们带着沈碎瑶去歇息。   沈碎瑶一走,沈星风冷冷的看了一眼肖祁寒,抬脚也要离开。   “星风。”肖祁寒抓住他的胳膊。   沈星风气恼:“肖祁寒你是什么意思?她是我妹妹,我们成婚了,她也是你妹妹,你怎么能怀疑她?”   肖祁寒解释:“我只是以防万一,有人顶着碎瑶的身份接近你,留个心眼总归是好的。”   沈星风胸口激烈起伏,明显气的不轻。   肖祁寒端起一杯茶,双手递给沈星风,“碧螺春,清热降火的,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沈星风瞪了他一眼,“她的事情你别插手,我自己心里有数。”   沈星风离去后,肖祁寒才收了笑,他看着手里的碧螺春,忽然有些耨怒的把杯子甩在了地上。   “明阑。”   明阑从屋外走了进来。   “主子。”   “去查查那个女人,她既然是从扬州来的京城,一路上应该见过不少人。”   明阑皱眉:“主子你怀疑......”   肖祁寒眼神沉沉:“当年我在扬州,整个扬州的大户家族我都找过,要说沈氏还是前朝罪臣,她不肯承认自己,隐藏身份用以自保尚且情有可原,可后来,大楚兴复,我让你留在扬州,她何必再如此。藏自己的身份?”   明阑:“的确如此。”   肖祁寒皱眉:“刚刚,她一眼就认出我的身份,且不说当年她年纪小,对我还有多少的印象不说,就凭着我脸上多的这道疤,也断不正常。”   明阑:“属下明白了。”   “这件事不要惊动星风。要悄悄的去办。”   碎瑶是星风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对于亲情的渴望容易蒙蔽一个人的眼睛,这个亏,肖祁寒自己就吃过。   他不能让沈星风栽同样的跟头。   也不能让真的沈氏之女流落在外,被个冒牌货顶替。   “明阑出府了?”   书房内,沈星风问立在面前的细雨。   细雨回答:“是的,傅公子让他去调查那位姑娘。”   “知道了,找人去盯着明阑。”   “和风已经跟着了。”   “哥哥”   沈星风还要讲话时,沈碎瑶不安的声音却忽然从门口传了过来。   “碎瑶?”沈星风一愣,旋即笑了笑:“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到你们的谈话了。”沈碎瑶面上很是慌张,满眼全是自责和不安:“哥哥和祁寒哥哥,为了我吵架了吗?”   “没有。”沈星风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碎瑶不用担心。”   沈碎瑶低下脑袋:“我知道,我这样贸然前来,祁寒哥怀疑我是正常的。”   沈星风皱眉:“碎瑶,你不要多想。”   沈碎瑶呼吸急促:“要是实在不行,哥哥把我安排在其他的地方住也行的,只是,我想去祠堂给爹爹娘亲还有长姐上香。”   沈星风:“你是沈家人,自然要住在将军府,肖祁寒他才是外人呢,你别乱想,我这就带你去祠堂。”   沈碎瑶点点头:“嗯。”   作者有话说   是真沈碎瑶。 第105章 得罪皇后   沈星风带着沈碎瑶进了沈家祠堂,祭拜列祖列宗。   出来时,和风回来禀告,说是跟丢了明阑。   明阑身手了得,一般人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肖祁寒调查他亲生妹妹的事情像是根鱼刺,卡在沈星风的喉咙里,拔不出也咽不下去。   堵的他难受。   —连几日,将军服都笼罩在低沉而又沉闷的气氛里。   就连沈碎瑶也感受到了肖祁寒对自己的防备,三人一起吃饭时,便坑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   沈星风实在忍无可忍,放下筷子,“肖祁寒,你跟我来。”   肖祁寒微微皱眉,起身跟上了沈星风。   沈星风进屋后,便对着肖祁寒咄咄逼人:“我说过了,让你不要插手碎瑶的事。”   肖祁寒:“我谨慎些,有些不妥?”   沈星风呼吸急促:“我确认过她就是碎瑶,她的右耳后,有一块胎记,她还有沈家的信物,那玉佩,沈家的三个孩子,各有一块。”   “那你的玉佩在哪里呢?”肖祁寒冷飕飕的问。   沈星风瞬间怔住。   肖祁寒走进来,坐下,冷笑:“当年沈家家破人亡,你进了训刑司服役,玉佩早就被人拿走了吧?”   沈星风眉头皱紧。   当年碎瑶不过是个幼童,被发卖去大户人家当丫鬟,你觉得那玉佩保留在她身上的可能有多大?”   肖祁寒:“这么多年没见,她一眼就认出我是肖祁寒,就算那胎记是真的,她的身份是真的,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肖祁寒越说越生气,“沈星风,沈家对我有恩,我比你希望把碎瑶找回来,让你们兄妹团员,但是我求你动动脑子行不行?”   沈星风眼底染红,“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这是我们沈家的家事,轮不到你插手。”   这话一出,周遭忽然变的无比安静。   沈星风眉头皱了皱,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肖祁寒打断了他:“行,这件事就当是我多管闲事,以后沈家,你沈星风的事情与我无关。”   “肖”   肖祁寒抬脚直接离开。   沈星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和肖祁寒生生死死都过来了,现在却为了这种事闹成这样。太冲动。   晚膳时分,不见肖祁寒。   管家支支吾吾,在沈星风追问下,才说,肖祁寒下午就走了。   还是带着行李走的。   脸色很不好,管家没敢拦着,也不敢告诉沈星风。   沈碎瑶有些不安,“哥哥,是不是因为我祁寒哥哥才......”   “和你没有关系。”沈星风安慰他:“不要多想。”   沈碎瑶:“我知道我贸然回府,身份的确可疑,但是我真的是沈家的血脉。”   沈星风心烦意乱,“碎瑶,你说的我都明白,这是我和肖祁寒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上一次肖祁寒负气出走,就是沈星风自己拉下脸去找他回来的。   沈星风虽不愿意低头,但也想着下午自己的话说的实在伤人。   肖祁寒是他夫君,自然也是沈家人。   他的确不该是那种话。   因此自己带着和风和细雨去找人。   本以为肖祁寒不会走太远,谁知道整个京城都快翻遍了,客栈也都一一问过,仍然不见肖祁寒。   夜幕低沉,天空渐渐的落了小雨。   和风:“小侯爷,天凉了,您身子不好,不如就早些回府吧,我和细雨再去寻寻。”   沈星风点点头:“也好。找到了他,他要是不肯回来,你就差人来通知我。”   沈星风回了侯府。   沈碎瑶正等在他书房门口。   “找到祁寒哥哥了吗?”   沈星风摇头:“还没。”   “那......”   “碎瑶,你去休息吧,这件事哥哥会处理好的。”   沈星风心烦意乱,几乎是夜不能寐,干脆披了件衣服再次出了府。   第二日,和风和细雨回来,仍旧是没有肖祁寒的半点消息。   “明阑聪明,有他在,找到傅公子的下落恐怕是难了。"   沈星风郁闷,去隔壁院子找顾十四。   顾十四安安静静的睡着,呼吸平稳。   沈星风用手去戳顾十四的脸:“你家明阑也太狠心了,不要你也罢,还把我的人也拐走了。”   肖祁寒一走便是月余没消息。   沈星风心情低落,直接把自己弄出一身的病来。   又咳又烧。   丁老给沈星风喂药,劝他:“要不,遣个人去扬州看看?”   肖祁寒在京中没有府邸,又不住在客栈,能去哪里呢?   沈星风沉默不语。   “你说你们两个怎么闹成这样?肖祁寒也不是没分寸的人,成家的人了,说走就走,实在是不像话。”病中半个月,肖祁寒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派去扬州的和风回来,也说没在扬州见到过肖祁寒。   那边的宅子已经空置了许久了。   翰肖祁寒在沈星风的世界里一夕之间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从未有过这个人一样。   沈星风成日闷闷不乐,连房间都很少出。   沈碎瑶命厨房做了沈星风喜欢吃的桂花鸭,亲自送去沈星风的房间里。   “哥哥,祁寒哥哥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所以才一直不愿意回家的?要不.....碎瑶还是先搬出去吧?”   沈星风:“没有的事。”   “哥哥你别不开心了。”   沈星风艰难的撑起一丝笑,“我没有。”   “那哥哥要把这桂花鸭吃完,碎瑶才放心。”   沈星风轻笑:“好。”   这年年末,是允应慎的生辰。   沈星风进宫朝贺,才见乔熠矜果然被允应慎接了回去。   他立在皇后的身侧,在允应慎一帮莺莺燕燕的嫔妃里,显得很是扎眼。   沈星风胃口不好,席间便溜去找乔熠矜。   两个人远离了热闹的宴席,在御花园散步。   “老三,你在宫里,有人为难你吗?”   乔熠矜苍白的笑了笑;“还好。”   两人说着说着,不知从哪条小路,忽然窜出个人,直接撞在了乔熠矜的身上。   那人手里还抱着个孩子,“咕咚一一”一下直接摔在了地上。   婴儿的哭声震天响。   “大皇子!”   “快去看大皇子是否无恙!”   宫女和太监们乱做一团。   其中一个打扮不俗的宫女怒火冲天,指着乔熠矜:“没长眼的东西!居然冲撞了大皇子!等我回禀了皇后娘娘,一定要砍掉你的脑袋!”   沈星风把乔熠矜拉到背后,眼神沉沉:“放肆。你一个小小宫女,也敢对主子大呼小叫?”   那宫女想来素日是跋扈惯了的,也没认出沈星风,冷笑:“你又是什么东西?我乃中宫掌事宫女云阳,他这个无名无分的娈宠,我自然教训的得。“   沈星风眼神染红:“你敢。”   众人正僵持着,从远处忽然行来一群人。   为首的女人,凤冠明媚,正是皇后杨氏。   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面,杨皇后皱眉:“出什么事了?”   云阳跪下,“回禀娘娘,乔熠矜这个贱人冲撞了大皇子殿下。”   杨皇后眼神一冷:“当真?”   “所有人都亲眼所见,他把殿下撞倒在了地上。”   沈星风上前,施了一礼:“皇后娘娘,明明是这个宫女自己抱着大皇子撞上来的。”   “你胡说!”   杨皇后冷声打断争吵,眼神落在沈先生的身上:“沈小侯爷。”   “这是后宫,不知沈小侯爷可有皇帝的圣旨,让您随意进出后宫?”   沈星风脸色微微泛白。   杨皇后冷笑:“看沈小侯爷这样,想来就是无旨了?那擅入后宫,小侯爷可知是什么罪?”   沈星风沉默。   “来人,把沈小侯爷先压去内牢里,等本宫回了皇上,再做定夺。”   乔熠矜面色大惊,“噗通一一“一声直接给杨皇后跪了下来。   “皇后娘娘,这件事全是我一个人的错,请你不要责罚侯爷。”   杨皇后冷笑:“你的账,本宫会和你慢慢算清楚的。”   沈星风皱眉,眸光清冷:“皇后娘娘,臣是皇帝亲封的侯爷,您私自处理臣,确定能和皇帝交代好吗?”杨皇后怔了一下。   她身后的太监压低了声音,“娘娘,这个小侯爷身份贵重,皇上素来T疼爱,连跪礼都免了,娘娘三思啊。”   杨皇后抬了抬下巴。   “好,那就等本宫回禀了皇上之后,再处置小侯爷。”杨皇后冷笑:“只是陛下现在正在设宴待客,此刻估计是没功夫见侯爷了,还请侯爷在勤政殿门口,跪着好好等。”   杨皇后目光扫向乔熠矜,多了几分厌恶,“来人,把他带回本宫的殿里。”   沈星风眸光一沉;“和风!”   和风瞬间出现,把乔熠矜给拉到了身后。   杨皇后气的头上的珠钗流苏都在颤抖。   “沈小侯爷可真的是厉害,来宫中,居然还敢带保护的暗卫!”   沈星风:“我的暗卫,不仅能保护人,用处大着呢,娘娘,大皇子无虞,您确定要把这件事搅大吗?”   “今日是皇上的生辰,您要是扫了皇帝的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杨皇后:“你!”   沈星风弯腰告礼:“娘娘要是没别的事,那星风就去勤政殿等陛下了,臣告退。” 第106章 傻瓜   沈星风拽着乔熠矜脚步匆匆。   “这个皇后是什么来头?”   乔熠矜摇头:“我不知道。”   他对允应慎后宫的这些女人,都不了解。   沈星风皱皱眉,心里起了怀疑。   大皇子摔到地上,啼哭不止,身为皇子的生母,第一件事不是确认孩子的安全,而是急着问责乔熠矜.....   沈星风犹豫了一下,悄悄的问乔熠矜:“老三,你老实告诉我,允应慎一个月来你宫里几回?”   乔熠矜低下了脑袋:“他每天都来。”   沈星风:“那其他的妃嫔......”   乔熠矜摇摇头。   沈星风心里狠狠一沉。   这允应慎,是真的让老三得罪光了后宫的所有人啊。   难怪那个皇后那么想弄死乔熠矜了。   沈星风带着乔熠矜去勤政殿和允应慎请罪。   皇后身边的宫女云阳也来了。   允应慎一个时辰之后回来,云阳忙的跪下,哭着把今日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大皇子受了惊吓,现在仍然在啼哭不止,奶也喂不进去。”云阳声嘶力竭,“请陛下给殿下和皇后娘娘做主啊!”   允应慎低头看着今日呈上来的奏折,声音晕着几分醉意似的:“那皇后希望朕怎么给她做主?”   “按照规矩,以下犯上,应该杖责三十,沈小侯爷无旨擅入后宫,理应同罚。”   乔熠矜“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奴.....奴才不是故意的!你要打就打奴才,不要打星风。”   允应慎放下笔,声音淡淡:“来人。”   门外进来两个太监。   “把乔熠矜拖出去杖责三十。至于沈星风,你回去吧。”   沈星风瞪大了眼睛,“他不是故意的,你何必......”   乔熠矜轻轻地拽了拽沈星风的衣服。   沈星风低头。   乔熠矜正红着眼睛,对他轻轻摇头。   沈星风捏紧拳头,一掀衣服,也跟着跪了下去。   “那就请皇上允许臣替乔熠矜挨这三十板子吧。”   允应慎:“你回去。”   “那就不许再打乔熠矜。你不答应,我今天就不走。”   允应慎眸光骤然泛起了几分冷意。   “沈星风,你别以为朕答应了他,不会动你,你就能目无尊上,胡作非为了。”   沈星风背脊挺的笔直。   允应慎勾唇:“好,既然你自己找罚,就别怪朕。”   允应慎站起身,“你就跪在明德门前的白玉石阶上好好反省反省吧。”   他走到乔熠矜的面前停下。   乔熠矜底下了脑袋,肩膀不停的颤抖。   “还不走?”   乔熠矜慌里慌张的站起来,跟在了允应慎的背后。   —路回了寝殿,乔熠矜才鼓足了勇气:“你.....你能放过星风吗?”   允应慎冷冷的盯着他:“他今天为什么一定要跪在那里,你心里清楚。”   允应慎冷笑:“顶撞皇后,冲撞皇子,私闯后宫,哪一条罪过,都足够让你们死一百回了。不罚他跪在那   里,你觉得今天这一顿板子,你逃得掉?”   沈星风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被罚跪了。   他不是吃不了苦的人,只是肖祁寒离家出走,他原本就憋着一股委屈,又被罚跪在明德门前。来来往往全是太监和宫女。   沈星风只觉得丢脸。   膝盖下的白玉鹅卵石膈的他膝盖火辣辣的疼。   沈星风干脆盘膝坐了下来。   傻子才会真跪一个晚上呢。   允应慎明显给他台阶下,他相信自己现在要是一头晕过去,允应慎都能直接叫人把他送回将军府。   果然,不足一个时辰,白术便走了过来,“小侯爷,您回去吧。”   沈星风:“乔熠矜怎么样了?”   白术:“皇上没难为他。小侯爷放心吧。”   翌日,沈星风因为惹怒皇帝被罚跪了一个晚上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蓝羽跑将军府探视沈星风,就见沈星风懒懒阳阳的躺在长椅上看书。   “你怎么就被罚跪了呢,我都听说了,你跪了一宿,那白玉石头上全部血,好多宫女和太监都看到了,整个京城都说出失宠了。”   沈星风勾唇:“伴君如伴虎呗。”   “照理说不应该啊,皇上对你素来宠爱有加。”   沈星风不想谈这件事,他拽住蓝羽的胳膊,“哎,整个京城真的都知道我被罚跪了?”   “是啊。”   沈星风听完,脸色一黑,闷闷不乐的躺回了椅子上,把书盖在了脸上。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肖祁寒还不回来看他!   蓝羽:“你怎么了?”   沈星风:“没事。”   心里不舒服而已。   京外一清幽小院。   明阑推门而入,在屋中男人面前跪下,“主子,都打听清楚了,昨晚,沈小侯爷的确是被皇上罚跪在明德门前,不少人都亲眼看到了,错不了的。”   肖祁寒冷笑:“他还真有本事。   他才走几天,沈星风就能把自己允应慎给得罪了。   明阑:“主子,要回去看看吗?属下听说,皇上这次龙颜大怒,沈小侯爷腿都跪出血了。”   肖祁寒:“不去。”   他一个外姓人,回去做什么?   肖祁寒低头淡淡的画着手里的墨竹图。   “好的。”   明阑说着就要退出去。   肖祁寒骤然放下笔,“明阑。”   “属下在。”   “你上次不是说,顾十四生辰要到了吗?”肖祁寒轻轻的咳了两声:“你可以回......”   明阑“噗通一一”单膝跪地:“属下不能因为私事擅离职守。”   肖祁寒:"......”   “很好。”   肖祁寒扔下了笔,冷冷的转身去了内室。   入夜,肖祁寒有些难以入眠。   他这次实在被沈星风气的不轻,大风大浪,生生死死都过来了,彼此间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沈星风的话实在太难听太伤人。   肖祁寒饶是知道他在找自己,数次看到他失魂落魄登拉着脑袋黯然回府的背影,也不肯软下心来回去。他是下定决心要给沈星风一个教训。   但得知他被罚,肖祁寒的心还是乱了。   伤的重不重?不就是跪一跪,怎么会流血呢?   上药了没有?   有没有闹脾气?   无数的疑问和担忧的化作沉重巨石,压在他的心脏上,逼的他不能喘息。   再想想沈星风之前说的话,肖祁寒真的是又疼又气。   恨的牙根痒痒。   肖祁寒睡不着,干脆披了件衣服,一个人出了门。   夜凉如水,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将军府的门口。   看着那朱红色紧闭的门,肖祁寒眉头紧皱,轻轻松松的用轻功翻墙而入。   人刚走到沈星风的小院,一把刀就横在了肖祁寒的脖子上。   和风见是肖祁寒,忙的收刀跪下:“傅公子。”   肖祁寒:“他睡了吗?”   “小侯爷今日心情不佳,已经早早歇着了。”   肖祁寒点点头,抬脚往屋里走。   和风叫住肖祁寒:“傅公子,沈小姐也在小侯爷屋里。”   肖祁寒一怔:“她什么时候进去的?”   “半柱香之前。”   肖祁寒:“她每晚都会来吗?”   “不是,只是今晚小侯爷心情不好,才来陪着的。”   肖祁寒抬脚就往沈星风的屋里走。   一推开门,沈碎瑶就慌慌张张的从沈星风的床边站了起来,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待她看清来人,才面露惊喜:“祁寒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哥哥等你好久了。”   肖祁寒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然后快步走到沈碎瑶的面前,猛然攥住了她的手。   “咚——”   从沈碎瑶的袖子里,骤然掉出一枚令牌来。   沈碎瑶的脸色骤变。   肖祁寒弯腰,把那枚令牌捡了起来。   当年他为了确保沈星风平安,和允应慎立下约定,要给沈星风一枚令牌,用以不受皇室后人的威迫,假以时日,用以自保。   这枚令牌,沈星风一直是随身携带的。   沈碎瑶急急忙忙的解释:“我只是看着好玩,所以拿来看看。是真的......”   肖祁寒冷声:“出去。”   沈碎瑶低着脑袋,目光有些不太自然的看了一眼沈星风,然后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肖祁寒在床边坐下,低头摩拳着那枚令牌,而后不动声色的把令牌放回到了沈星风的身边。   “傻瓜,只知道气我,被人卖了你都不知道。”   肖祁寒叹了口气,轻轻的掀开沈星风身上的被子,然后去看他的膝盖。   沈星风一下子就惊醒了。   看到肖祁寒,他眼里一喜,鲤鱼打挺似的坐起来,要往肖祁寒怀里扑,可又想到什么,忽的登拉下了脸,冷冷的往床头一靠:“呦,终于舍得回家了?”   肖祁寒:“家?我这个外人哪有家可回。”   沈星风:“那你来干什么?你滚啊!”   肖祁寒:“我......”   他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脑袋一懵,直接道:“我和你办完和离自然就会滚的。”   沈星风眼睛瞬间睁大。   好一会儿,他才点点头:“也是,毕竟咱们都这么久没见面了。既然过不下去了,就早点离了,别耽误以后婚嫁。”   沈星风掀开被子,下了床。   “我现在就去写和离开书。”   肖祁寒皱眉,“星风”   沈星风推开他,赤着脚走到桌案前,坐下就去拿笔。   肖祁寒慌了:“星风,冷静点,是我说错话了。”   作者有话说   沈星风:是不是想离婚?是不是想离婚?   肖祁寒:没有没有没有! 第107章 沈氏卖惨术   沈星风笔尖“沙沙沙”。   一眨眼的功夫,和离书已经写了一小半了。   肖祁寒抓住沈星风的手:“星风,星风,这个写不得,乖,听话,别写了。”   沈星风拧眉,伸手狠掐了肖祁寒的手背一下。   肖祁寒吃痛的缩回了手。   沈星风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继续写,“早干嘛去了。反正你也不回府,我这叫什么?守寡!本侯明天就把这和离书交了,后天就去娶三房姨太太!你爱去哪里凉快就去哪里凉快去,跑了三个媳妇儿,活该打一辈子的光棍!”   肖祁寒苦着一张脸,“小祖宗,别气了,你看我一听说你被罚了,还不是回来了吗.....乖,别写了。”   沈星风冷飕飕的笑。   肖祁寒实在没辙:“我给你跪下了行不行?”   沈星风:“谁要你跪了?沈家人从不轻易跪人。”   肖祁寒:“我是肖家人,什么时候是沈家人了?”   说完,还补了一句,“这话可是当时你说的。”   沈星风语塞,他辩不过肖祁寒,又低头往纸上写东西。   肖祁寒耐心被耗完了,他绕到沈星风的背后,直接把沈星风写了一大半的和离书抢了过来,撕成了碎片。   “你还给......”   肖祁寒弯腰,直接把沈星风从椅子上抱了起来,扛在了肩上。   沈星风脸颊臊红,气恼:“肖祁寒,你放我下来!”   肖祁寒声音沉沉:“乖,别闹,给我看看你的膝盖。”   见他惦记着自己的伤,沈星风心里暖丝丝的,声音有些委屈,“可疼了。”   肖祁寒把沈星风抱到了床上。   沈星风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腿,眼眶通红,“我跪了整整一宿呢,血流不止!”   肖祁寒心疼,“快,给我看看。”   沈星风捂着自己的腿,声音哽咽:“允应慎那个畜生,他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我,你知道我是怎么回将军府的吗?我都晕过去了,是细雨抱着我回去的......”   肖祁寒心脏一抽抽的疼:“对不起,星风。”   屋顶上的细雨“呸”的一声把狗尾巴草吐了出来。   “哎,这小侯爷怎么能胡说八道呢,谁抱着他了?!他不是自己走回来的吗?他哪跪了一宿啊,一炷香的时间就没到,还是坐在那边的!皇上还送了好些药过来呢”   “皮都没破,居然还血流不止了还?”   和风:“安静点。”   屋内,肖祁寒心急如焚的要给沈星风检查膝盖上的伤。   沈星风按着他的手,眼神飘飘忽忽的:“不用了,齐老他们都给我上过药了。”   肖祁寒皱眉,声音坚决:“不行,我得看一眼,才能放心。”   “真不用......”   肖祁寒拨开沈星风的爪子:“膝盖上的伤要好好养,不然以后要落下病根的,到时候疼啊痛的,有你好受的。”   肖祁寒一点点的把沈星风的裤子卷了上去一一   两条莹白的小腿先是露了出来,再然后就是光滑漂亮的膝盖。   哪里有伤?   肖祁寒:"......”   “嗯......流血?”   沈星风一把捂住腿,嘿嘿的笑了笑:“齐老的药果然神奇!半天就好了!”   肖祁寒微微抬头,眯着眼睛看他:“是吗?真有那么神奇的药?我怎么不知道。”   沈星风脖子一缩,声音弱弱:“是真的。”   肖祁寒勾唇,笑容玩味:“那我去问问齐老,有这么好的药也该告诉我啊,我这膝盖的蛊自从拔了以后就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肖祁寒说着就要起身。   沈星风一把拽住了他,急了:“齐老睡了!”   肖祁寒冷飕飕的,低着头睨着他。   沈星风眼神黯淡了下去,小可怜一样,“那人家真的被罚跪了嘛。多丢脸啊,那么多太监和宫女都看到了。虽然我的膝盖没有流血,但是我的心却在流血......”   肖祁寒猛然把沈星风压在了身下。   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摩拳沈星风的嘴唇。   “好啊,沈星风,你学会和我耍滑头了是不是?都敢和装可怜了。”   沈星风:“我是真的可怜。你把我丢在家里那么久,不管不问。我不可怜吗?”   肖祁寒勾唇:“这么可怜,那我可得好好疼你。”   肖祁寒猛然把沈星风的身体翻了过去。   沈星风大惊。   起先就是咒骂肖祁寒不要脸,到最后就只剩下了求饶和喘息。   和风和细雨早就不知道溜达到哪里去了。   翌日沈星风没能下的来床。   趴在床上唉声叹气。   “禽兽啊,真的是禽兽啊。”   肖祁寒穿好衣服,走过来轻轻的吻了吻他,一脸庵足的笑:“再睡一会儿?”   “睡不着。”   肖祁寒给他拉好被子,盖住沈星风赤裸的满是红痕的肩膀,“昨晚光顾着办事了,我还没问你,你怎么得罪允应慎了?”   “乔熠矜的事。”沈星风皱皱眉:“对了,外界都说允应慎和皇后琴瑟和鸣,夫妻恩爱,我倒是不这么觉*曰W   “此话怎讲?”   “允应慎不留宿在皇后宫里,乔熠矜说的允应慎日日宿在他那。”   肖祁寒:“你觉得有问题?”   “那可是皇后啊。”沈星风皱眉:“按照规矩,每个月的初一,十五,皇帝必须要和皇后过的。”   “允应慎是皇帝,他喜欢哪个人,便和哪个人睡觉,规矩还不是天子立的。”   “他要是喜欢乔熠矜,为什么又对乔熠矜那样,还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沈星风忧心忡忡:“一旦那个孩子即位,皇后那就是太后,老三还能活吗!”   肖祁寒勾唇,用一个吻堵住了沈星风的嘴,“我看你精神好的很,一大早就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比皇帝还忙。你要是有劲儿没处撒,那咱们不如再来几次?”   沈星风脸涨的通红,“别浑说了,快去用早膳吧。”   “好,那你的早膳,我待会儿给你送过来。”   “嗯......”   沈星风又叫住了肖祁寒:“你别欺负我妹妹。”   肖祁寒在他脑袋上敲了敲:“我明明只会欺负你一个。”   早膳桌上,因为少了沈星风,只剩下了沈碎瑶和肖祁寒,气氛显得格外古怪。   肖祁寒面色平静的吃饭,目光不曾看沈碎瑶一眼。   沈碎瑶把粥送到嘴边,几次想咽下去,却又没成,“祁寒哥哥,哥哥今天怎么没来用早膳?是身体不舒服吗?”   “哦,他昨天不是被罚了吗?心情不太好,待会儿我给他送房间里去就行。”   沈碎瑶点点头,心思不宁的喝了一口粥。   “祁寒哥哥,你上次和哥哥吵架,是因为碎瑶吗?”   肖祁寒:“不是,你别多想。”   沈碎瑶:“我知道,你在怀疑我的身份。”   肖祁寒放下筷子,终于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姑娘。   她和沈星风长得很像,从外表来看,没有人会怀疑她和沈星血浓于水的关系。   肖祁寒有时候也想安慰自己,是他自己多心了。   可是他无法说服自己,沈碎瑶身上存在的矛盾点。   肖祁寒:“其实我怀疑不怀疑,并不重要,这是将军府,星风当家做主,他的家事,我不便插手。他既然认定你是他妹妹,我自然也会把你当妹妹的。”   沈碎瑶紧绷着的肩膀,在听到这话时,微微的放松了一些。   肖祁寒重新看她:“只是有一点,星风的安全,是我的底线。谁敢打他的主意,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他。”   沈碎瑶的眼睛,微微的僵了一下。   她捏紧了筷子,轻笑:“自然,她是我哥哥,是我最后的亲人了。我当然希望哥哥平安。”   肖祁寒:“我用完了,去看看你哥哥。”   回到房间,沈星风已经起了。   “你没把碎瑶怎么样吧。”   肖祁寒笑:“我一个大男人,还会刁难她一个小姑娘吗?”   他走了过去,替沈星风穿衣服,目光看到挂在沈星风腰上的那块令牌,伸手拿了过去,“这个,就暂时先放在我这里吧。”   “这是允应慎给我的。”   肖祁寒:“我知道,我帮你收着。你毛手毛脚的,万一丢了就不好了。”   “行。”   肖祁寒原本以为沈碎瑶的目的在这块令牌上,因此暗暗留了心,甚至有心试探过几次。   可令肖祁寒有些奇怪的是,自从上次的事情后,沈碎瑶就再也没有打过这块令牌的念头。   每日和沈星风放风筝,骑马,读书写字,兄妹关系愈加和睦。   肖祁寒心里纳闷。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吗?   转眼,便是五月端午节。   沈星风一早就命府上才买糯米和雄黄酒,吆喝一帮人过来包粽子,过端午。   众人在沈星风的小院里忙的热火朝天。   沈星风手巧,肖祁寒也是心细之人,沈碎瑶和她的丫头又是女儿家,包出来的粽子都不差。   可三个暗卫却是难为坏了。   平日握惯了冷兵刀刃的,要他们包粽子,一个个都不行了。   和风和细雨挤在一起菜鸡互啄的互相指导,明阑形单影只,盯着粽叶只会发呆。   沈星风见这院子就明阑一个人孤零零的,不仅想起了顾十四。   他悄声问肖祁寒:“哎,你说明阑都这么大了,也是个男人,他怎么能清心寡欲成这样?他莫非是和尚转世,对那种事不欢喜?”   肖祁寒:“不开窍罢了,是男人哪有不喜欢的。”   沈星风撇撇嘴:“指望他把顾十四唤醒,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我今晚要帮帮他。”   肖祁寒:“怎么帮?”   “今晚要喝雄黄酒,我给他加点料。” 第108章 你可以不害怕我吗?   沈星风暗中吩咐细雨,去青楼买了助兴的药酒,要他掺和在雄黄酒里。   细雨端着两杯酒被加了料的酒去就见沈星风。   沈星风小心翼翼的指着其中一杯:“这杯你放了药?”   细雨点头:“是的。”   沈星风便放心拿起另外一杯:“去,送给明阑,就说是我赏他的,务必叫他一滴不剩的喝了。”   细雨端着那杯酒,路上碰见和风。   便偷偷摸摸与他咬耳朵。   “我发现了秘密。”   和风:"什么?”   细雨:“侯爷和明阑可能有奸情。”   和风皱眉:“你别浑说,小侯爷对傅公子忠贞不二的。”   细雨撇嘴:“他要我给明阑下春药,他自己也喝了。不是有奸情是什么?”   和风:“等等,你给小侯爷的酒里也加药了?”   细雨:“是啊。”   “你告诉小侯爷了没有?”   “他又没问。”细雨理直气壮:“他就问给明阑的酒里有没有药。”   和风:“......”   见和风脸色铁青,细雨用胳膊捅捅他:“怎么了?”   和风:“你收拾包袱连夜出逃吧。”   细雨:“!!!”   沈星风稀里糊涂的喝下了酒,他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拉着肖祁寒在顾十四的房门口听墙角。明阑被他命令去顾十四房间里,给顾十四洗澡。   那药性极强,他就不相信,今晚明阑能撑过去。   沈星风得意洋洋:“我告诉你,今儿要是事成,赶明他们两个要是成婚,还得来给我磕三个头。”   肖祁寒看着沈星风通红的脸,微微皱眉,“你怎么那么激动?脸都红成这样了。”   他伸手去摸沈星风的脸,被那滚烫的温度烫的立刻缩了回来。   肖祁寒呼吸一凝;“星风,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对劲?”   沈星风呼吸急促:“哪里?”   肖祁寒一脸为难的看着这个傻小子,二话不说把人直接抱回了房。   第二天中午,沈星风浑身酸疼的躺在床上,气的直锤身下的床:“我要把细雨杖毙!”   肖祁寒笑:“你这就是无端牵连无辜人了啊,这事最开始,还不是你的主意?”   他把沈星风从床上拽起来,给沈星风穿衣服,“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背地里做坏事,遭报应了吧?”   沈星风强词夺理:“我那是干坏事吗?我还不是想让十四早一点醒过来。顾十四受伤的事情和咱们都脱不了关系。”   肖祁寒无奈点头,满是宠溺:“行行行,你说的都对。”   沈星风骤然想起明阑:“明阑那边成了没?我可是都把顾十四送到他嘴边了!”   肖祁寒勾唇,忍着笑;“据说他昨晚在院子里追着和风和细雨打了一个晚上。”   沈星风又惊又怒,剧烈的咳嗽了两声。   肖祁寒捏捏他呆掉的脸,无奈的叹息:“都说,暗卫所出来的个个都不是正常人了,你还偏不信。”   沈星风傻眼了,推开肖祁寒的手,躲进被子里:“本侯今日不想见人了。”   这日午后,明阑来找肖祁寒。   “主子,属下昨晚看到将军府有一只信鸽。”   肖祁寒:"......”   中了春药,满院子追着和风和细雨打架还能注意到信鸽.....这是什么变态?   肖祁寒:“谁的信鸽?”   “属下没有看清楚,不过看方向,像是往沈小姐的院子里去了。”   肖祁寒点点头:“知道了,你最近多留心点。”   沈碎瑶,是在和什么人有联系吗?   也是,她回到将军府,已有半年多的日子,如果真是别有目的,也该有所行动了。肖祁寒下意识的摸了摸挂在腰上的那枚令牌。   眸光微微深沉。   沈碎瑶要是真的有问题,星风怕是要伤心了。   灵华宫。   乔熠矜跪在冰冷的地上,小心翼翼,神色谦卑的替允应慎整理龙袍的衣摆。   允应慎把他才地上拽来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我先去上朝,中午我们一起用膳,今日御膳房有你爱吃的菜。”   乔熠矜一语不发的点点头。   允应慎皱眉:“你是哑巴吗?说句话都不会?”   乔熠矜赶忙又跪了下去,“恭送皇上。”   允应慎这次没再扶起乔熠矜,他的目光复杂的落在脚下那个微微颤抖,满是敬畏和恐惧的人身上,最终沉默着离开。   乔熠矜被侍女扶了起来。   “公子您怎么不对皇上说些软和话呢?”   这侍女名文香,原是允应慎身边的侍女,后来被拨给了乔熠矜。   乔熠矜很少和她说话,闻言也只是回到床边坐着发呆。   不多时,从门外走来一个太监。   “乔公子,皇后娘娘请您去殿里。”   文香:“我们公子不需要去和皇后请安。”   这是允应慎亲自下的命令。   那太监是皇后的人,腰板也比旁人硬气些:“皇后娘娘有请,谁敢不去?”   他的嗓音阴阳怪气的:“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恕奴才斗胆,多嘴一句,乔公子在宫里无名无分,伺候陛下那么久了,连个小小贵人都不是,以后也不会有子嗣,公子还是不要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   文香恼怒,正要说什么,乔熠矜已经开了口:“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太监得意洋洋的离开了。   文香叹气:“公子您就不该过去的。”   那皇后娘娘就没安好心,去了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乔熠矜面色苍白:“他说的对,我在宫里什么都不是,皇后娘娘的命令,我不能违抗。”   文香叹气:“真不知道陛下在想什么,天天来咱们宫里歇息,可就是不封您位份。”   哪怕是个小小贵人,叶总比乔熠矜现在这无名无分要强啊。   走到哪里都被人随意欺负。   乔熠矜抿唇,沉默良久,“走吧。”   皇后的风华宫,坐了允应慎的十几个嫔妃。   见到乔熠矜来,那些目光都不由的染上几分恨意。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自从大皇子诞生后,就一直得到皇帝的专宠。   而其他人,就连一一杯羹都分不到。   乔熠矜就在这些不怀好意的目光里,跪下和皇后请了安。   他不认识其他人,因而统一叫了姐姐。   皇后和颜悦色,“熠矜,你入宫这么久,很少出来走动,又是男子,后宫女人多,本宫怕你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所以特意叫你过来和姐妹们坐坐。”   乔熠矜:“多谢皇后娘娘。”   杨皇后向乔熠矜介绍了一帮妃,   乔熠矜一一的记在了心里。   他紧张的满手全是冷汗,好在没犯什么错,皇后见他不自在,便让他回去了。   文香一出风华宫,就长舒了一口气:“公子,可吓死奴婢了,你没看到那些人,恨不得要把你吃了。”   乔熠矜低着脑袋回了宫。   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什么,居然发起了高热。   允应慎刚下朝就听说乔熠矜病了,连龙袍都来不及换,就急匆匆的赶去见乔熠矜。   乔熠矜喝了药,昏昏沉沉的睡在床上。   “他怎么样了?”   太医跪在地上,低着脑袋:“公子是心神不安,再加上感染风寒,臣已经开了药,喂他服下,等高热散去也就好了。”   “心神不安?”   文香走过来,“陛下,今天皇后把公子叫了过去。”   “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您也知道公子平常不见其他娘娘的,公子可能是受了惊吓,回来就病倒了。”   允应慎眼神一寒:“白术。”   白术从门外闪了进来。   允应慎声音发冷:“乔公子病重,让她去佛像面前跪着祈福,顺便反思一下哪里做的不对。”   白术领命而去。   允应慎屏退了屋内的其他人。   微凉的手背轻轻的蹭了蹭乔熠矜滚烫的脸颊。   “我不是让你不用理会皇后的吗?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乔熠矜眼皮颤了缠,睁了开来,他看着允应慎,眼底烧的满是糊涂。   “你会打我吗?”   允应慎的心脏骤然拧紧。   乔熠矜声音像是只小猫,“你能不打我吗?好疼啊.....”   允应慎呼吸猛然加速,他摩拳着乔熠矜的脸:“好,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打你了,矜儿,别怕我。”   乔熠矜笑了笑:“我不相信你了。”   允应慎的手顿时一僵。   “我是天子,一诺千金,你必须相信我。”   乔熠矜好似越发糊涂:“你也曾经答应过我,会一辈子对我好.....你说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欺负你的矜   儿.....你做不到,就不要随意对我许诺,我会当真,会失望。”   允应慎轻轻抿唇。   他捏着乔熠矜的下巴,把人晃醒。   “从现在开始,我仍然把你当成我最爱的人,你会不会对我少点失望?”   乔熠矜重新闭上眼睛。   允应慎呼吸沉沉;“我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你有一点点的吃醋吗?”   乔熠矜声音迷迷糊糊:“他长大了一定会很像你,你要当个好父亲。”   允应慎眼底一红,猛然把乔熠矜拽了起来,“你为什么不吃醋!”   乔熠矜惊恐万分的看着允应慎,唇角下压,喉咙“呜呜”的哽咽起来。允应慎眼底闪过几分慌乱,忙的按住了他的脑袋,把人按在怀里。   “对不起,我又吓着你了吗?”   作者有话说   乔熠矜对允应慎的恐惧到最后都不会消失的。 第109章 十四醒了   乔熠矜像是一只刚刚出生的幼崽,误入了人类的领地,恐惧和不安让他剧烈颤抖。   允应慎几乎是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乔熠矜的害怕。   乔熠矜越是如此,他的心里就越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你先安心养病,这段时间前朝事务繁忙,我过些天再来看你。”   乔熠矜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来。   允应慎把他扶到床上躺下。   乔熠矜快速的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允应慎给他掖好被角,良久后才起身离开。   文香跪在门口。   允应慎低头问她:“他平时都做些什么?去什么地方?”   文香老老实实道:“公子平时很安静,一般没有什么的话,也不出门,就连房间就不大出。”允应慎眉头皱了皱。   他了解乔熠矜。   乔熠矜不喜读书写字,他一整天闷在房间都干什么?   “他平常都做什么解闷?”   文香:“公子公子平时也不做什么,就是经常在窗户边看天空。一看就是大半日。”   允应慎的心脏不由的收紧,他不再和文香说话,带着白术出了灵华宫。   “白术,你觉得他是怎么了?”   白术沉默良久,才低下头作答:“属下觉得,乔公子并不应该属于皇宫。”   那只欢腾的小鸟,本应有他更广阔的自由的蓝天。   允应慎有几分愠怒:“朕已经送他回家了,他还要朕怎么做?!”   白术:“陛下,恕属下多嘴,乔公子也许并不想回家。”   能狠心和自己年幼的孩子断绝关系,把乔熠矜赶出家门当乞丐的父母,又怎会真心待乔熠矜。乔家不缺孩子。   乔熠矜有两个哥哥。   允应慎呼吸沉沉,他一路沉默着回了勤政殿,面色阴冷的批完书案上的所有奏折。   然后才把白术叫了进来:“把他送去将军府。”   白术眼里闪过几分欣喜,跪下:“属下这就去办。”   “带句话给沈星风,让他一定要把矜儿变回来。”   白术:“是。”   当晚,乔熠矜被送到了将军府。   为了让乔熠矜彻底的忘却掉那深宫高墙里的噩梦,白术并没有让文香也跟着一起去。   他把允应慎的话带去给了沈星风。   沈星风冷笑,“你家主子真的是了不起,自己把人作践成那样,现在却要别人来帮他收拾烂摊子。”   白术无奈:“小侯爷,这都是为了乔公子好。乔公子在宫里在这么闷下去,会出问题的。皇上也是为了乔公子。”   “他是为了乔熠矜还是为了要一个对他和颜悦色,服服帖帖的乔熠矜啊?”   沈星风百思不得其解:“我就不明白了,他当初为什么要把乔熠矜关到冷宫里,还每天叫人去打他!”   白术四下望了望,上前压低了声音。   “因为乔公子那个太医给皇帝的饮食动手脚。那药吃多了会让人神思倦怠,时间长了便会气绝而亡。”   白术叹气;“他要不是乔公子,哪还能活到现在呢。”   沈星风眼神沉沉:“我不知道这是哪里听来的消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做这种事。”   白术:“那太医已畏罪自裁,现在是死无对证,不管到底是不是乔公子,皇上都不会杀他,这段时间,公子就拜托小侯爷照料了。”   乔熠矜的精神在来到将军府后,并没有得到好转。   他仍旧是躲在房间里,不愿意见人,仿佛外面的阳光有毒一般,不肯被晒到分毫。   齐老说乔熠矜是心结。   无药可医。   得需要他自己放开,想通。   沈星风便时常带着乔熠矜去外面逛夜市,骑马,打猎。   乔熠矜和沈星风偶尔会说上几句话,可是一回到将军府,门一关,一切又恢复成老样子。   沈星风想着那边屋里的顾十四,这边院里的乔熠矜,望月长叹。   都是什么苦命的人。   肖祁寒坐在矮凳上温柔的帮沈星风泡脚。   后日便是他生辰了,沈星风倒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肖祁寒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原本因为沈碎瑶来,沈星风就不大爱和他过二人生活了,现在又加上一个乔熠矜。   沈星风整日忙忙慌慌的,他连和沈星风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   肖祁寒原也不是在意生辰的人,但自己出生的日子就这么被心上人望了,他心里不免还是有失落和难受。肖祁寒把沈星风抱到了床上,他憋了一肚子火,一肚子被冷落的委屈,今晚想从沈星风的身上讨回来。沈星风却顺势按住他的额头,推开他的脑袋,皱眉:“我和老三在外面跑一天了,好累。”肖祁寒眼神暗了暗,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冷冷道:“原来你也知道你一整天没沾家。”嘴上虽有不满,但还是替沈星风理好了衣服,假装漫不经心的问:“后日,你有什么安排吗?”沈星风来了精神;“后日有个杂技班子在丰翠楼的台子表演,我准备带老三和碎瑶去看看。”肖祁寒:“那你可还记得后日是......”   肖祁寒的话忽的戛然而止。   沈星风皱眉:“什么?”   肖祁寒笑了笑,“没什么。”   他低头吻了吻沈星风:“不是累了吗?早点歇着吧。”   后日一早,沈星风果然带着沈碎瑶和乔熠矜出了门。   “肖祁寒你去吗?”   肖祁寒给沈星风披上披风,系好带子:“我就不去凑热闹了,齐老今天采了一批药材,我去帮帮他。”   “别在外面贪玩早的回来。”   “我知道了。”   沈星风带着乔熠矜和沈碎瑶离开了。   沈星风忘记了他的生辰,肖祁寒也就没心思自己过了,他去丁老院子里帮丁老整理药材,临近中午时分,明阑端了一碗长寿命来。   “主子,您趁热吃吧。”   丁老:“祁寒,原来今天你是生辰啊。怎么星风都没告诉我们?”   齐老在一旁冷笑:“沈星风?沈星风就是一没心没肺的白眼狼,一大早就自己出去野去了,你指望他记得住祁寒的生辰,下辈子吧!”   丁老无奈:“祁寒,你也不管管他,你见过哪个成家的人,一天到晚在外面跑的。”   肖祁寒把药材一一的分拣好,眉宇间全是宠溺,语气也满满的都是维护的姿态:“他就是那个性子的人,我倒是觉得挺好的,男孩子嘛,活泼些正常。要他变成乔熠矜那样,我还不乐意呢。”   “那也不能连自己夫君生辰都不当一回事啊。”   肖祁寒:“我自己平常就不过,他记不得也正常。”   齐老冷笑:“你就惯着他吧。”   肖祁寒摇头轻笑。   他不惯着还能怎么办?   又不能罚又不能打,骂一句那小祖宗不得委屈坏了,心疼的还是他肖祁寒自己。   到时候沈星风把他往门外一关,可怎么办?   也不过是个生辰罢了。   人都是他的了,他在意那么多干什么?   黄昏时分,沈星风一帮人才有说有笑的回了将军府。   乔熠矜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也没有立刻往屋子里躲。   肖祁寒捉住沈星风的手,“吃过晚饭了没?”   沈星风点头:“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小厨房留了一碗甜羹,我让人拿给你。”   沈星风坐在床边上,对肖祁寒招招手:“你来。”   肖祁寒走过去:“怎么了?在外面碰见什么好玩的事情了。”   沈星风踢掉鞋子,盘膝坐在床上,然后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方白色的帕子来。   他慢慢的把帕子展开,里面赫然是一颗念珠。   肖祁寒的瞳孔微微收紧:“这是.....你原先脚上的那枚?”   沈星风点点头,他牵起肖祁寒的手,把念珠系在了肖祁寒的左手手腕上。   “这念珠是娘亲求的,说是保佑我健康平安,我觉得还挺灵验的,你看我经历那么多也没有死。”沈星风仰头,冲着肖祁寒笑了笑,“现在送给你了,生辰快乐。”   肖祁寒先是一愣,旋即耳根泛红:“你,你还记得啊。”   “那是自然,我还没糊涂到连你的生辰都忘记了。”沈星风哼了哼:“这念书我找了好久才找回来的呢,腿都跑断了,够有诚心了吧?”   肖祁寒郁塞了一整日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他抱住沈星风,用鼻尖轻轻的蹭了蹭他:“嗯,我很高兴。”   沈星风嘲笑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最近总是和乔熠矜在一起,你吃醋了?”   “吃醋倒是没有。”肖祁寒轻叹:“但有种失宠了的感觉。”   沈星风捂着肚子笑的想打滚。   笑够了他才把肖祁寒推倒在床上,伸手去解肖祁寒的腰带:“本侯现在就来宠幸你!”   “咚咚咚——”   门外传来明阑的声音。   沈星风扭头:“滚!”他今天要办正事!   明阑:“小侯爷,十四醒了。”   沈星风一怔,旋即一把推开肖祁寒,捞起衣服穿好,急匆匆就要往外面跑。   肖祁寒拽住他:“哎,你就不管我了是不是?”   沈星风推开他的脑袋:“明天再说!”   肖祁寒:".....”得,还是失宠了。   沈星风匆匆忙忙的奔进了顾十四的房间。   作者有话说   明阑你什么时候幵窍。 第110章 血腥的梦   沈星风赶到的时候,齐老和丁老已经给顾十四诊过脉了。   “刚醒,身体还有些虚,脉象倒是稳健,不愧是暗卫出身。”   齐老摸摸胡子,松了口气。   顾十四眨眨眼,显然还处在刚苏醒的迷茫中。   见到沈星风,他赶紧招手,激动道:“小星风,小星风!”   沈星风跑到他身边坐下:“十四,你可算醒了。”   顾十四不知道自己睡了那么久,他隐隐约约想起受伤的事情,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伤口。   早已经愈合的伤口有一条消散不去的刀疤,顾十四咬牙:“这个该死的温觉!”   骤然提起温觉的名字,屋内所有人都沉默了。   顾十四不明所以:“怎么了?”   齐老叹气:“那孩子去世了。”   顾十四一愣,旋即点点头,“这样啊。”   暗卫对自己的生死都不上心,又更何况是其他人的。   顾十四很快就拽着沈星风,要他把他昏睡期间的事情全都告诉自己。   这一聊就是深夜。   肖祁寒在房间里等了又等,也不见沈星风回来,这才起身去找。   沈星风,乔熠矜和顾十四正盘膝坐在床上,聊的热火朝天,   不知道是说到什么有趣的话题,沈星风一张白皙的脸都染红了。   肖祁寒走过去,声音轻柔:“好了,明天有的是时间呢,天都这么晚了,回去休息吧。”   沈星风哪儿肯就这么散了,拼命的把肖祁寒往门外推:“你自己去睡!别来管我!”   肖祁寒无奈,两只胳膊紧紧的搂住了他,低头看着面色通红的沈星风:“行,我不管你,你们继续玩,我就在这里看看书好不好?”   沈星风皱皱眉,同意了。   肖祁寒一边看书,一边竖着耳朵听这三个人说什么。   听来听去,只觉得都是废话。   无非就是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的,将来要去做什么。   等肖祁寒看完手里的书,外面的天已经泛起了微微的鱼肚白。   屋子里的声音也不知何时小了下去。   肖祁寒回头,乔熠矜和顾十四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自家的那个却是最先撑不住的,抱着膝盖靠在床头,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眼皮张张合合。   肖祁寒唇角勾了勾,起身轻轻的走过去。   “星风?”   沈星风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困了吧。”   沈星风:"嗯......”   肖祁寒打横将他轻轻的抱了起来,对乔熠矜和顾十四微微点头:“你们继续聊,这个我就先带回去了。”   沈星风趴在肖祁寒的肩膀上,眼皮登拉着。   肖祁寒宽大的手掌轻轻的按住沈星风的脑袋,不让他被外面的曦光惊扰。   回了房间,他把沈星风塞进被子里,冰冷的被子让沈星风不舒服的哼唧了两下,肖祁寒赶紧在他身侧躺下,伸手将他拥入怀里。   这个夜晚,肖祁寒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沈星风被人挖空了心脏,触目的鲜血染透了胸前的衣服,整个世界全是血红。   他在噩梦里惊醒,满身全是潮湿刺骨的冷汗,慌里慌张去看怀里的人。   沈星风睡颜恬静,呼吸一起一伏,隔着衣服,传来温热真实的气息。   肖祁寒松了口气,他俯下头,轻轻的吻了吻沈星风。又骤然想起刚刚的那个梦,下意识的加深了这个吻。   沈星风鼻子里传来闷哼,人迷迷糊糊半醒了过来。   “你干嘛?"   肖祁寒声音颤抖,“我做噩梦了,没什么。”   沈星风嘟嚎了一句什么,往肖祁寒的怀里拱了拱。   接着便是一夜无梦。   翌日中午,沈星风才起床,顾十四已经在院子里练剑了。   沈星风见他轻轻松松的耍了一套剑花,有些羡慕:“你要不要那么勤奋啊?”   顾十四笑:“躺太久了,手都生了,真想找个人练练手。”   “你去找和风细雨,他们也是暗卫所的暗卫。”   细雨从屋顶上冒出个脑袋,气恼道:“我才被明阑打过!他怎么不去找明阑?”   顾十四撇撇嘴:“他才不和我练呢,他从来就瞧不起我。”   沈星风正发愣,顾十四却又一阵风似的跑到他面前,把手里的剑递到沈星风的面前:“试试?”   沈星风伸手,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在冰冷的剑身上点了点,然后收起眼底的艳羡,摇摇头:“不用了。”   有些事情,还是早点看开,才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   沈星风去找肖祁寒用午膳,才知道肖祁寒一早就出府了。   门口的小厮来报:“傅公子说,他晚些时辰就回来,让小侯爷您不要太担心。”   沈星风在大门口“蹭”的一下红了脸,恶狠狠的炸毛:“本侯才没有太担心!”   他就有那么一点点的担心好不好?   他大爷的,肖祁寒不会又离家出走了吧!   就因为他昨夜惹了火又把肖祁寒丢在房间里?   回来罚他跪祠堂!   得知肖祁寒不在,沈碎瑶惴惴不安的来找沈星风:“哥哥,你和祁寒哥哥是不是又吵架了?”   “没有。”沈星风温和的笑了笑,“你不要多想,他只是出去有些事情要办。”   “哥哥,下个月,我能回扬州一趟吗?”   沈星风一惊;“你回扬州做什么?”   沈碎瑶眼眶红了:“碎瑶在扬州的时候,多亏府上的一个老嬷嬷照顾,不然早就死了,前几日我收到她的飞鸽传书,说是她被老爷赶了出去,现在一家人生计艰难,哥哥,我......”   沈星风赶忙道:“既然她对你有恩,那也是将军府的恩人,你也不用再去扬州了,我直接叫人去把他们一家人接过来就好。”   沈碎瑶:“真的吗?”   “嗯。”沈星风立刻叫来和风,把这件事托给他去办。   晚间,肖祁寒和明阑回府。   明阑忽然道:“对了,主子,那只信鸽,昨个夜里,又入了府。”   “还是往沈碎瑶那边去的?”   “是的,属下不敢打草惊蛇。”   肖祁寒低头看着手里的平安符,想起昨夜那个血淋淋的梦,心头的沉重感不由的加深。   “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声张,暗中吩咐细雨和风,让他们多注意点星风的安全。”   肖祁寒一进屋就被沈星风堵在了门口,“去哪了?”   肖祁寒笑笑,把手里的平安符亮给沈星风看:“今日冬云观求来的平安符。”   “给我求的?”   “不然呢,还有谁值得我跑那么远?”   沈星风把那只平安符拿在手里,细细的看了看,皱眉:“好端端的,去求它做什么?”   肖祁寒眼神沉了沉,他从背后拥住沈星风,声音喑哑:“没什么,就是最近觉得心里老是静不下来。”   “你就放心吧,有和风和细雨在,十四也醒了,我会很安全的。”   肖祁寒不敢告诉沈星风,为了昨晚的那个的噩梦,他一整天都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一样,透不过气。   他拽着沈星风进了内室,“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明阑说,最近总是有信鸽往府里飞。”   沈星风顿了一下,旋即笑了笑,靠在小气还的怀里玩着那只平安符,漫不经心:“那是碎瑶信鸽,是她在扬州时照顾她的老嬷嬷养的。”   “她亲口说的?”   沈星风楞了一下,转过头看着肖祁寒:“你是不是还在怀疑她?都这么久了,你......”   肖祁寒:“没有,我只是顺嘴问问。”   他从沈星风的手里拿回平安符,笑,“来,我给你挂上。”   这一年的六月。   从扬州来的一辆马车停在了将军府的门口。   沈碎瑶焦急的等在门口,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刚从车里下来,沈碎瑶就眼眶腥红的扑了过去一一   “王妈!”   “碎瑶!”王妈看到沈碎瑶,也是瞬间的老泪纵横。   “王妈一路辛苦了吧?”   王妈笑笑;“哪有,都坐着马车里呢。”   沈碎瑶:“彬容大哥和嫂嫂呢?”   “都在车里呢。”   话音刚落,从马车里又钻出两个人来。   那是一对年轻的夫妇,手里还抱着一个一岁大左右的孩子。   沈碎瑶快步走过去,伸手捏了捏那孩子的脸。   孩子瞧见沈碎瑶,不由的“咯咯”笑了起来,两只嫩粉的小手在空中抓着什么。   “彬容大哥,嫂嫂。快点进去吧。”   原来这一家人当年对沈碎瑶多有照顾,如今家道中落,才想到来投奔沈碎瑶。   肖祁寒对这些人入府很是不满。   他倒不是没有善心的人,只是这群人身份不清,来历不明,总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因此暗中吩咐管家,把他们安排到了较远的东院去了。   是夜。   东院明灯烛火。   孩童的哭啼声断断续续传来。   彬容嫂坐在床头,抱着孩子,嘴里哼着摇篮曲。   沈碎瑶坐在她的身边,目光担忧的盯着襁褓中的婴孩。   王妈走过来,“你要动手了吗?再拖下去,可就来不及了。”   沈碎瑶沉默,许久之后才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脸,一边笑着逗弄他,一边道:“不着急,再等些日子,我得想个办法把肖祁寒支走,有他在,不方便动手。”   作者有话说   甜甜的一章。 第111章 他想杀我   翌日,为表感谢,沈星风特意设宴,请这一家人在正厅用午膳。   午膳后,肖祁寒带着沈星风去湖边消食。   “你打算让他们一家人以后都住在将军府吗?”   沈星风去折湖边的柳条,闻言不在乎道:“反正现在我的俸禄,多养几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他们对碎瑶有恩,我怎么可能赶他们走。”   沈星风不曾当过家,有些事情他还不了解,肖祁寒却明白。   星风一旦过于宽松,府里就会渐渐的乱了规矩。   乔熠矜,顾十四那种知根知底的无所谓,但这群刚刚入府的外人,一旦放肆,将来肯定会出事。   “府里闲人太多,会出问题的。”   沈星风:“你说谁是闲人?乔熠矜还是碎瑶?”   肖祁寒皱眉:“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沈星风:“但他们是碎瑶的恩人,我把他们赶走,传出去别人怎么说我们将军府?”   肖祁寒折了一根柳条,在手里把玩着,轻笑:“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怎么说?”   “不如给他们一些银钱,再帮他们置办一些地,让他们自己去做点小生意,将来也不用靠着别人,如何?”   沈星风想想也是,等回去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沈碎瑶。   谁知道沈碎瑶却是眼眶一红,“哥哥,王妈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沈碎瑶:“那为什么哥哥要让王妈离开?王妈年纪大了,彬容哥身体也不好,每日都要吃药,他们能做什么生意呢?”   沈星风见妹妹这般,心里也不免有些责怪自己考虑不够周到,赶紧安慰道:“我就是这么顺嘴一说,没有旁的意思,既然身体不好,就在府出住着也好。明天我让丁老去给他看看。”   沈碎瑶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用了,我知道,自从我回府,这府上就有人始终看不下去。平日冷嘲热讽,各种白眼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来挑拨我们兄妹之间的关系。”   沈星风皱眉:“碎瑶......”   “罢了。”沈碎瑶轻轻地笑了笑,“原是我不应该回来,不应该在这将军府当个闲人,惹人笑话。哥哥既已   成家,我就不叨扰了,我和王妈回扬州。”   沈星风赶忙拉住他,“碎瑶,你在胡说什么呢,将军府是你的家,谁敢对你冷嘲热讽?”   “谁?”沈碎瑶冷笑:“是谁,哥哥你最清楚了不是吗?”   “你说肖祁寒?不,他不会的......”   沈碎瑶:“哥哥若是不相信,自己去问问他便是。”   沈碎瑶扯开沈星风的手,转头就走。   当下就收拾好了包袱和行李,去祠堂叩拜了父母,然后和王妈一家离开。   沈星风拦都拦不住,思来想去沈碎瑶临走时的那些话,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肖祁寒在哪?”   “傅公子在书房呢。”   沈星风匆匆忙忙的推开书房的门。   肖祁寒从案前抬头,见是他,放下笔,轻笑:“又怎么了,谁惹你了?”   沈星风走过去,犹豫许久,幵口问他:“肖祁寒,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和碎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话?”   肖祁寒一愣,唇边的笑容凝了些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碎瑶走了。”   肖祁寒放下笔:“所以呢?你怀疑是我逼走了她?”   沈星风沉默。   肖祁寒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星风,在碎瑶的问题上,我们已经吵过不止一次了,我们是拜过天地结过   发的夫妻,有什么话大可以挑明了说。”   沈星风捏紧拳头,“我希望你和碎瑶能好好相处。”   “只要她不会动什么歪点子,我自然会和她好好相处。”肖祁寒呼吸沉沉:“我肖祁寒还没有心胸狭隘到不能容人的地步。”   沈星风急了:“碎瑶都回来这么久了,你为什么始终对她充满芥蒂?”   肖祁寒眼神泛红:“当年我为了你,在齐国整整三年,不够久吗?”   沈星风说不出话来。   肖祁寒似乎是没了耐心,抬脚就要走。   沈星风心里一慌,转身看着他的背影;“你要是再离家出走,就一辈子别回来了!也不要和我说话!   肖祁寒脚步一顿,微微转过头,面色虽然依旧寒冷,但语气却已经软和了不少,“我不走。”   到了晚上,肖祁寒回了房间,两个人的气依旧是没有消。   沈星风见他回来,不易察觉的轻轻的松了口气,然后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背对着肖祁寒。   肖祁寒也没说话,脱了鞋子在他身边躺下。   沈星风见他没动静,稍稍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把身上的被子往肖祁寒的身体上拨了一些。   肖祁寒顺势抱住了他。   沈星风身体骤然一僵:“我们还在吵架呢,你放开我。”   肖祁寒声音满是无奈:“那不吵了,好不好?”   沈星风在他的怀里转了个圈,:“你说不吵就不吵了?我现在很生气呜”   肖祁寒直接堵住他的唇。   沈星风耳尖迅速烧红,用力的推了肖祁寒两下。   肖祁寒放开他,喘着粗气:“还气吗?”   “你占我便宜!”沈星风面红耳赤:“我打你!”   肖祁寒一个翻身,按着沈星风的手腕把他压在身下,轻笑:“那你来,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   沈星风用尽全力也没能把肖祁寒从自己身上弄下去,反而惹的一身的火,被肖祁寒折腾了个半死。   “你......你这个登徒子当初就不该......不该治你的腿,让你当一辈子的痛子......”   翌日两个人和好如初。   沈星风担心沈碎瑶,要去把她找回来。   和风说沈碎瑶现在和王妈住在京中的一间客栈,沈星风一早就匆匆去客栈找人。   沈碎瑶却不愿和沈星风回去:“哥哥,你回去吧,我们过两天就回扬州了。”   沈星风皱眉:“碎瑶,你别任性了,你的家在这里,回扬州做什么?”   沈碎瑶轻轻的笑了笑:“家?将军府是哥哥的家,哪里是碎瑶的家呢。”   一边笑,一边却已经红了眼睛。   沈星风好说歹说,沈碎瑶就是不肯回去,沈星风无奈,只能自己一个人先回了将军府。   谁知第二天,沈碎瑶却在客栈里出了事。   沈星风赶到的时候,沈碎瑶刚刚苏醒。   —见到沈星风,就委屈的大哭了起来。   沈星风轻轻的给她擦干了眼泪,“怎么了?”   沈碎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已经离开将军府了,为什么还有人不愿意放过我?居然要对我赶尽杀绝。”   沈星风心里一惊:“碎瑶,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祁寒哥哥身边的那个暗卫,他居然想掐死我。要不是我呼救,哥哥现在也许就见不到碎瑶了。”   沈碎瑶白皙的脖子上赫然一道鲜红的掐痕。   “肖祁寒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沈碎瑶的眼眶又红了:“哥哥的意思是,是碎瑶在说谎吗?”   沈星风瞬间语塞。   沈碎瑶苍白的笑了笑,“我已经决定离开将军府了,在这种时候1诬赖他有什么好处吗?到底是谁在说谎,哥哥敢不敢回去问一问他?”   沈碎瑶的眼泪,大滴大滴的往外涌,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沈星风只能先宽慰她,让细雨留在这里保护沈碎瑶。   “碎瑶,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沈星风匆匆忙忙的奔回了将军府。   肖祁寒正在帮齐老分拣药材,沈星风双手都在颤抖,他闷闷的和齐老问了好,然后道:“肖祁寒,你和我来。”   —进屋,沈星风就把门关上了。   “肖祁寒,我就有话直说了,碎瑶昨晚在客栈遇袭,她说是明阑做的。”   肖祁寒没说话。   沈星风呼吸急促:“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只是想把事情调查清楚。”   肖祁寒心里明白,什么没有怀疑,要是真的没有怀疑,又何必来问他。   肖祁寒声音低沉:“明阑,你进来。”   明阑很快从门外走了进来。   “沈碎瑶说的事情,是真的吗?”   明阑跪在地上,轻轻的摇了摇头:“属下要是杀人,绝对不会留活口。”   “碎瑶说她呼救......”   明阑:“小侯爷,属下是不会给人呼救的时间的。”   沈星风喉结滚了两下:“那昨晚,你在什么地方?”   这话一出,明阑的脸色便僵住了。   肖祁寒帮他回答:“他在沈碎瑶那里。明阑,你出去吧。”   明阑起身离开。   肖祁寒握住沈星风的手:“我承认,我的确让明阑暗中盯住沈碎瑶,但是我真的没让他动手对碎瑶做什   么......”   沈星风狠狠的推开了肖祁寒,满眼皆是可笑的笑意:“那你告诉我,如果明阑昨晚在碎瑶那里,为什么碎   瑶遇袭的时候,他会没有反应?”   肖祁寒冷笑:“这很难猜吗?当然是等明阑走后,才下手的,不然怎么加货到明阑的身上。”   沈星风双目一冷:“你的意思是,是碎瑶在污蔑你是吗?”   肖祁寒:“对,我之前只是怀疑,可我现在确定,她就是不安好心,就是别有目的,蛇蝎心肠,就是想要   离间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啪。”   一巴掌重重的甩在肖祁寒的脸上。   肖祁寒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   要出事,要出事,要出事。 第112章 你是自己签还是要我写休书?   这一巴掌打出去,沈星风自己都吓了一跳。   思及自己冲动,他忙的伸手要去摸肖祁寒通红的脸颊。   “肖祁寒,对不......”   肖祁寒胳膊直接挡开了沈星风的手。   沈星风手脚发抖。   肖祁寒碰了砰自己的脸,被沈星风甩了一巴掌的地方燃烧一般,热辣辣的疼。   他一点点的把脑袋转了过来,低沉的嗓音里蕴着让人胆寒的怒意。   “你打我?”   沈星风心口一一跳一跳,压根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啊,他打了肖祁寒,不是以往的玩笑,而是实实在在的一巴掌。   肖祁寒冷笑,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沈星风,全是嘲讽和讽刺的笑意。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巴掌可能会把我们这些年的情分和信任全都打没了?”   沈星风的脸色骤然一白。   肖祁寒脸色难看,满眼满眼全是掩不住的失望:“我的确怀疑沈碎瑶,但是我肖祁寒,没动她一根指头,   我找明阑去盯着她,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没良心的!”   沈星风呼吸加速,手掌火辣辣的疼,他微微的低下脑袋,咬紧嘴唇。   肖祁寒:“为了沈碎瑶,我处处让步,你自己想想,自从她回来,我们闹过几次!”   沈星风胸口钝钝的疼,“我不是故意......”   “罢了。”肖祁寒气坏了,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莫名其妙被人甩一耳光,而且还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打   的,实在是太侮辱人了。   “为你好,我还不如养条狗。”   沈星风眼底泛起几分红,“我已经和你赔罪了,你还想怎么样?”   肖祁寒恼怒:“我不想怎么样,因为太不值了。”   沈星风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两下,“你的意思是,你后悔和我在一起了是吗?”   “对,我后悔了。”肖祁寒说完,直接拂袖离开。   门外的几个暗卫个个都是心头狂跳,这怎么就吵成这样了。   不会要和离了吧?   自从和桥期货大吵了一架后,沈星风日夜担心的肖祁寒会再一次离开。   可是一连三五天,肖祁寒都是安安静静的,没什么东西。   只是搬去了书房睡觉,也不和沈星风说一句话。   看样子是要和他冷战下去了。   在门外偷听完全部墙角的顾十四劝他:“要我说,这件事是你不对,哪能动手打人呢,你要是真想教训他,你让我来啊,我神不知鬼不觉的搞他一顿......”   顾十四话音未落,脑袋就被人重重的敲了一下。   顾十四气恼的跳了起来,“明阑,你是不是想打架?”   明阑冷冷的看着他:“你要对主子做什么?”   开玩笑都不知道吗?   顾十四懒得理他,继续坐下来帮沈星风出谋划策;“虽然妹妹很重要,但是夫君更重要吧,毕竟肖祁寒才是那个要陪伴你过一生的人啊,再说了,人肖祁寒为了你,吃了多少苦,你心里最清楚了。你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人,我要是他,我也生气。”   乔熠矜点头,声音轻轻的:“他对你很包容,你认认真真去赔个礼,服个软,他肯定会原谅你的。”   沈星风烦躁的往桌子上一趴。   “我赔了,但是他还是不理我,他连见我都不乐意。”   肖祁寒那一句“他后悔了”,让沈星风吓的心惊肉跳,整颗心像是被人拿刀子整个剖开。   顾十四一手勾住沈星风的脖子:“中午我和老三去叫他一起用午膳,要不你去厨房做他喜欢吃的菜?”   肖祁寒是什么脾气他们也都是了解的,嘴硬心软,对沈星风更是没点抵抗力,沈星风哄哄铁定没事。   沈星风听了顾十四的建议,去厨房跟着厨娘学做了一道肖祁寒爱吃的西湖醋鱼,然后小心翼翼的端到了餐桌上。   肖祁寒面色寡淡,沈星风进来的时候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沈星风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还是顾十四出来打圆场:“肖祁寒,这是小星风亲手做的,你尝尝?”   肖祁寒沉默了片刻,然后在沈星风有些期待的眼神里,伸了筷子夹了一小块。   “难吃。”肖祁寒放下碗:“别浪费食材了。”   说完,起身离开。   顾十四都傻眼了:“肖祁寒!”   沈星风坐在椅子上,眼眶通红。   衣服角被自己拧成一团。   乔熠矜轻声安慰他:“星风,你别难过,等他消消气就好了。”   顾十四把那碟鱼端到自己面前,“就是啊,他不吃,我吃。小星风的心意,怎么能浪费?   其实这碟鱼沈星风做的很好,每一个步骤都是厨娘手把手教的,断不可能出错。   肖祁寒说那种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故意的。   沈星风闷闷不乐的用完午膳,回到房间闷头大睡。   这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落了绵密的小雨,整个房间冷的就像是冰块一样。   沈星风随便披了件衣服去书房找肖祁寒。   他在门口停下,伸手去敲门:“肖祁寒?”   屋里亮着灯,却听不见任何的回答。   沈星风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明阑。   明阑点点头。   意思很明显,肖祁寒在里面呢。   所以他是故意不理自己了。   沈星风鼻子沉重,脑子里塞了一团浆糊,让他晕晕沉沉。   他拍拍门:“肖祁寒,你以后是不都不打算理我了?”   沈星风背靠着门,脑袋直拉着,声音有些沙哑:“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   里面安安静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星风从未在肖祁寒这里受过这么大的冷落,眼眶忍不住泛红。   “肖祁寒......你开门,我......我知道错了。”   依旧是没有等到任何的回应,这几日的委屈一瞬间全部翻涌了上来。   沈星风用力的踢了一脚门,恼羞成怒:“你躲着我算什么本事啊?要是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咱们就分开!你也不用再觉得恶心什么的......”   话音未落,书房的门忽然开了。   沈星风眼角通红,慌里慌张的看着他。   “肖”   肖祁寒没说话,直接把手里的一纸书信递给了沈星风。   沈星风低头看了一眼,就被那大大的和离书三个字吓得面色苍白。   脑袋也“嗡”的一声。   他呆呆的看着手里的和离书,难以置信的盯着肖祁寒。   肖祁寒冷声道:“这几日我想过了,与其这样漫无止境的互相猜忌下去,不如就分开吧,你沈星风是个大人物,离开谁都能活。我实在受够了你的幼稚和愚蠢。”   沈星风死死地捏着那薄薄的一张纸,手指用力收紧,指关节泛着苍白的青色。   他的喉咙哽咽,鼻子酸涩:“我不签。”   肖祁寒面色清冷:“那我就只能写休书了。”   沈星风瞪大了眼睛,心脏处的剧痛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住了一样。   肖祁寒把一只毛笔递给沈星风。   “我给你留了体面,签了吧,要是真的一纸休书休了你,你沈小侯爷的面子以后往哪里搁。”   沈星风手指颤抖,心慌的厉害,“你怎么这样,我都已经和你赔罪了,以后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星风,我也是有底线的,对不起。”肖祁寒把毛笔往前递了递,“夫妻一场,好聚好散。”   沈星风红着眼睛,盯着肖祁寒看了许久许久,才咬着牙手指发抖的把毛笔接了过来。   “快点。”   肖祁寒催促他。   沈星风呼吸急促,肩膀颤抖,他四下望了望,然后缓缓的跪下来,趴在地上,压抑着细小的哭声,缓缓的在和离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肖祁寒不耐烦的上前弯腰把和离书拿了回来。   “明天一早我会送去衙门的。我还需要留在京城一段时间,等手续处理完,就会即刻搬走。”   说完,肖祁寒脚尖一转,直接回了屋。   他不看沈星风一眼,伸手直接把门关上。   明阑上前把沈星风扶了起来,然后把沈星风送去了顾十四那里。   自己折身回来找肖祁寒。   “主子,已经把小侯爷送去十四那里了,您不用担心。”   肖祁寒:“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明阑:“那您为什么还要留在将军府呢,既然小侯爷签了和离书,不就应该......”   “明阑。”肖祁寒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你今天的话,似乎是有些多了。”   明阑皱眉:“是,属下多嘴。”   说完,忙的退出门外去。   肖祁寒盯着手里的和离书,看了许久许久,然后才轻轻的把它放在了跳跃的烛火下,火舌卷起书信的一角,很快就化成了一堆灰烬。   顾十四得知事情来龙去脉,惊的不轻:“你被休了?”   乔熠矜皱眉,一边担忧的看着沈星风,一边纠正顾十四:“是和离,才不是什么休书呢。”   顾十四:“这都一个样吧.....想不到这个肖祁寒居然那么狠心,说不要你就不要你,太薄情了。”   乔熠矜看着沈星风愈加苍白的脸,皱眉瞪了一眼顾十四:“你少说两句吧。”   乔熠矜带沈星风去休息,第二天临近中午,沈星风才醒。   他像是只游魂似的飘出了门,觉得整个人身体软绵绵的提不上力气,便打算去找齐老看看。   谁知肖祁寒正在帮齐老打下手,沈星风的脸色骤然间更是苍白。   作者有话说   小虐一下下。   怕直接来狠得你们受不鸟。   嘿嘿嘿。 第113章 沈星风不见了   他盯着肖祁寒看了许久,直到齐老问他:“星风,你怎么了?”   沈星风一说话喉咙就疼,声音沙哑:“我头晕的厉害。”   齐老一听这话,立刻把沈星风拉到自己面前,给他诊脉。   又在沈星风的额头上摸了一把,皱眉:“你在发高热啊,你怎么搞的?”   沈星风吸了吸鼻子,眼角偷偷的瞥了一眼肖祁寒,觉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   “昨晚着了风寒。”   齐老扭头去骂肖祁寒:“肖祁寒,你怎么照顾人的?星风都这样了,你都不知道!”肖祁寒端着药草起身,面色淡淡,看都不看沈星风一眼:“他怎么样关我什么事?”这话一说,齐老的脸色当即一愣。   不远处的丁老也不由的看了过来。   沈星风面色苍白,脑袋里“嗡嗡嗡”的响。   肖祁寒放下手里的药草就离开了。   齐老这才压着声音问沈星风:“吵架了?”   沈星风艰难的喘气:“齐老,你给我开几贴药吧,我难受。”   他心里好疼,插着把刀似的火辣辣的烧,要他的命一样。   齐老开了药方,让人熬了药送给沈星风。   沈星风只喝了一口就耐不住那苦涩味,全都吐了出来。   以前肖祁寒总是会为他备好甜甜的雪梨水。   沈星风越想心口越酸疼。   丫鬟看着满地的药,惶惶不安:“小侯爷,奴婢再去帮您熬一碗吧。”   沈星风呼吸沉沉,“下去,都下去!”   丫鬟们忙的收拾好满地的狼藉,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明阑拽住那丫鬟:“小侯爷怎么样了?”   丫鬟叹气:“小侯爷把药都吐了。”   明阑皱皱眉,回去原封不动的把话告诉了肖祁寒。   明阑:“主子,您要不要去看看?”   “让他闹去。”肖祁寒面色发冷:“不吃药难受的是他自己。”   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实在愚蠢。   明阑见肖祁寒这次是真的动了气,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躬身就要离开。   刚转身他就听见肖祁寒在背后烦躁的摔了笔。   “府上的丫鬟个个都是蠢货吗?连他们主子吃药要喝雪梨水都不知道!?”   明阑背脊一僵,忙的飞身去厨房了。   沈星风这一病前前后后养了小半个月,整个人瘦了一圈。   肖祁寒仍旧是留在将军府,他没说什么时候要走,沈星风也不提这件事。   只是两个人在府里不说一句话,时间一长,府里就开始有了风言风语。   都说小侯爷和傅公子貌合神离,这场婚约,怕是长久不了了。   还有说沈星风之前就和离过一次,定是沈星风脾气不好,接连气走了自己两位夫君。   这话听在耳朵里,让沈星风更难受。   当日冲动的一巴掌已经让他万分后悔和自责,如今又回想自己过去在肖祁寒面前的种种举动,确实任性,霸道,蛮不讲理......   沈星风一颗心成日揪着,坐立难安。   这天晚上,沈星风在书房认认真真的写了一封悔过书,列举了自己的十几条罪证然后跑去找肖祁寒。   他低着脑袋站在肖祁寒的面前,紧张的攥住那封悔过书,然后递给肖祁寒。   肖祁寒接过,冷冷的扫了一眼一一   无非是他自己检讨的一些缺点和一些永远不再犯的保证。   肖祁寒:“什么意思?”   沈星风磕磕巴巴:“我们别这样了好不好?”   肖祁寒:“什么别这样?”   沈星风:“不要冷战。”   肖祁寒把那封忏悔书直接甩了出去,薄薄的两页纸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沈星风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弯腰把它捡起来,声音发哑:“我写了好久的,很认真的......”   肖祁寒:“沈星风,你不会以为这次我是和你闹着玩的吧?”   沈星风喉咙堵住,心口酸疼。   肖祁寒:“和离书都签了,现在咱们两个是什么关系还用我提醒你吗?”   沈星风眼眶猛然一红,隐忍多时的委屈和不甘终于涌上心头:“你至于吗?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有心的!我   连命都可以给你,你,你现在却因为这么点事和我分道扬镰!”   肖祁寒:“这是小事?”   沈星风声音沉闷:“不是小事,我让你打行了吗?你可以打回来......”   肖祁寒:“我不打。”   沈星风鼻子泛酸:“那我给你跪下可以吗?”   他说着就屈下双膝,跪在了肖祁寒的面前。   肖祁寒皱眉:“起来。”   沈星风吭着脑袋不说话。   肖祁寒离开椅子,走到沈星风的面前,直接拎着他的衣领把人从地上提了起来,然后粗鲁的拽到门口,打   开门,直接扔了出去。   沈星风摔在了地上,鼻子蹭到了低,瞬间有浓浓的血腥气涌过来。   肖祁寒:“你要跪就滚出去跪,想跪多久就跪多久,不要在我面前碍眼。”   沈星风艰难的撑起身体,他刚刚大病初愈,人虚弱的很,摇摇晃晃的刚站起来,又“砰一一”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脑袋“嗡嗡”响。   他倒在地上呆呆的看着肖祁寒,然后伸手去拽肖祁寒的衣角。   肖祁寒皱眉往后退了一步,回到屋内,伸手要关门。   “肖祁寒......”   沈星风猛然扑了过去,那门在关合上的一瞬间重重的夹住了沈星风纤长葱白的手指上。   沈星风“啊”的惨叫,豆大的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他用力的攥住剧痛到似乎要断裂的手指,身体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和风和明阑双双从屋顶飞落下来。   和风扶着沈星风:“小侯爷,您没事吧?”   明阑皱眉看向肖祁寒:“主子。”   肖祁寒低头凝望了沈星风良久良久,然后转身关上了房间的门。   明阑猜不透这两个人之间怎么会闹成这样,他对和风说:“先送他回去吧。”   和风把沈星风扶了起来:“小侯爷,咱们走吧。”   在自己的将军府被欺负成这样,也是可怜。   沈星风低着脑袋,发出野兽幼崽般低小沉闷的啜泣和呜咽,被和风就这么扶着回了房间。   和风找来齐老给沈星风的手上药。   沈星风右手的五根手指,被门夹出一道深紫色的印痕,齐老怒火冲天要去找肖祁寒算账,却被和风拦住。   “齐老,让他们都冷静冷静吧。”   翌日清晨,沈星风跑去前厅找乔熠矜和顾十四用早膳。   昨晚的时候虽然没在府里闹出多大的动静,但顾十四几个人却是知道的。   尤其是沈星风的手还缠着绷带,他们想装作没发生都难。   沈星风在椅子上坐下,“你们用早膳都不喊我。”   顾十四瞥瞥乔熠矜,又瞥瞥沈星风的手,犹豫了半天,道:“星风,你没事吧。”   沈星风伸手去拿筷子:“你说手?养几天就好了。”   他几次去抓筷子,都因为手伤失败,最后干脆换成了左手,低下头艰难的去夹碟子里的东西。   乔熠矜默默的叹了口气。   用完早膳,沈星风去客栈见沈碎瑶。   “哥哥,你的手怎么了?”   沈星风轻笑:“没什么。”   沈碎瑶咬唇:“哥哥和祁寒哥哥又吵架了是不是?”   沈星风:“我和他的事情碎瑶不用担心。我想过了,眼下这种情况,你和王妈暂时先不要回将军府了,我让人帮你们寻了间宅子,你们先住下可好?”   沈碎瑶红着眼睛点点头。   “我会让细雨继续留下来保护你们。”   “谢谢哥哥。”   沈碎瑶搬去了新宅子,沈星风时常去看她。   只是沈星风一去,那个小婴儿便会啼哭不止,怎么哄也哄不好。   沈碎瑶皱眉:“莫不是这院子里的杀气太浓了吧?小孩子干净,容易沾染上些脏东西。”   和风和细雨皆是皱皱眉。   沈星风扭头对他们道:“你们先去外面等吧。”   傍晚时分,沈星风才回到将军府。   书案上被人整齐的放着一份书信。   打开来,是肖祁寒熟悉而又遒劲的字一一   【子时,将军府,后门见,有悄悄话对你说,让你的暗卫不要跟着。】   沈星风的心口忽然“砰砰砰”的狂跳起来,耳尖烧的通红,他把那书信压在左胸口,眼眶忍不住湿润了。   子时一到,他悄悄避开了和风。   和风虽然武功高强,但这将军府毕竟还是沈星风从小长大的地方,沈星风轻轻松松用几条小路甩掉了和风,朝着后门跑去。   后门口站着一个身材硕长的男人。   沈星风快步走过去,却分明在黑暗里觉察出一丝陌生而又危险的气息来。   “肖祁寒?”   不,不是肖祁寒。   沈星风刚反应过来,就被一记手刀直接劈中了后脑,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沈星风不见了。   只在房间留了一封“莫寻他”的书信。   房间里还少了沈星风的一些衣物,看样子是在夜里离家出走。   顾十四追着和风骂:“你是怎么当暗卫的?怎么会连人都看不住!?”   和风皱眉:“属下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小侯爷忽然离开房间,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回来了,再然后他就收拾了包裹忽然离开了将军府,我一路跟着,就跟丢了。”   “那是你办事不力。”   和风跪下:“夜市虽然人多,可属下平时断不会跟丢人的,不知道这次是怎么了,小侯爷一混入人群,就忽然找不到了。”   乔熠矜呵斥断两个人:“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是要赶紧把星风找回来,要不去告诉肖祁寒吧?”   作者有话说   心疼小星风。 第114章 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犹豫再三,顾十四几人还是把沈星风离府的事情告诉了肖祁寒。   众人只当他是自己赌气跑出去的,不知道该怎么去找。   肖祁寒盯着沈星风留下的那张字条看了良久,然后把和风单独叫了过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和风从屋里走了出来。   顾十四和乔熠矜赶紧把他围住,七嘴八舌:“怎么样?他说什么了?”   虽然彼此年纪相似,肖祁寒没比他们大多少,但这种时候,肖祁寒依旧是他们最值得依赖的对象。   和风面色沉沉:“傅公子说,小侯爷是自己跑出去的,随他,等他在外面吃够了苦头,就自己回来了。”顾十四一听这话,一张脸瞬间垮了。   抬脚就去屋里找肖祁寒。   “肖祁寒,你的意思是不打算管小星风了是吧?”   乔熠矜有些害怕肖祁寒,他躲在顾十四的背后,“就算小十一是赌气跑出去的,那也是为你赌的气,你怎么能不管他......”   沈星风一根筋的性子,又涉世未深,不懂外面人心险恶,很容易被骗的。   肖祁寒不急不躁的画着画,头也不抬:“我没有让他为我赌气,我和他已经和离了,他走了,与我何干?”   乔熠矜的脸色一瞬间相当难看。   “你们,你们都是一样的.....”乔熠矜咬牙:“翻脸不留情的混蛋。”   顾十四眼神猩红:“好,既然你和星风和离了,也不愿管他的死活,那么肖公子,就请你不要继续留在将军府白吃白喝了可以吗?”   肖祁寒画完墨竹图的最后一笔,欣赏了片刻,眉宇间有几分满意的悦色。   他这才看向与他剑拔弩张的顾十四,淡淡起身,“不用你提醒,本来就打算今日离开的。”   他说完,就让明阑收拾好了包袱,又从钱袋里掷出几枚银子来,放在桌上,“这些日子,打扰了,就此别过。”   顾十四眼眶一红:“明阑!”   明阑脚步顿住。   顾十四声音微微发颤:“你要和他一起走吗?”   明阑微微偏头:“我是个暗卫,保护他是我的职责。”   顾十四盯着他看了良久,眼底蓦的一红,抽出手里的剑对着明阑就刺了过去一一   明阑几乎是凭着身体最本能的反应,闪身躲开,刀剑出鞘,折身回击。   两个人如同刀光剑影般缠斗,在院子里打斗开来。   片刻,顾十四从屋顶上重重的摔下,长剑摔在一边,捂着胸口,呕了一口血出来。   明阑的刀尖直指他的喉咙,眼底全是被逼出的血红的狠厉色。   “第一百二十三回 。”明阑收刀:“你究竟要输我多少次才会学乖一点。”   顾十四一开口说话,殷红粘稠的血块就从嘴里流出来。   “我早就不是在暗卫所的顾十四了,别总拿出队长的姿态来教训我!”   乔熠矜飞奔过去,把顾十四从地上扶了起来,“走吧,十四,我们走吧......”   肖祁寒和明阑离开了将军府。   和风也不知所踪,乔熠矜和顾十四天天出门去找沈星风,却也没有任何的消息。   “沈星风那个大蠢材!”顾十四气恼的一刀劈开了路边的槐树,“以为自己闹离家出走,肖祁寒就会出门找   他了吗?也就只有他傻乎乎的在肖祁寒离家出走的时候寝食难安,换成他自己呢?”   乔熠矜坐在凉亭里,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我总觉的事情不太对......”   虽说那天晚上沈星风和肖祁寒吵的很厉害,但是第二天清晨,沈星风还和他们有说有笑的,他认识沈星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按理来说,沈星风不会这么毫无征兆的走了。   再者,以沈星风那点那小心思,如果真的是想让肖祁寒出去找他,更应该把他的下落告诉他和顾十四才对。   乔熠矜神色凝重,“星风会不会是出事了?”   顾十四把树叶当暗器扔,闻言回头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沈星风不见人影,肖祁寒不管不问,就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又能怎么办?”   乔熠矜皱眉,脑袋一点点的埋在了臂弯里。   好半天才听到他沉闷的声音:“我去找人帮忙。”   去求那个人的话,他一定能有办法找到沈星风的。   顾十四停下来,“皇帝?”   乔熠矜的肩膀忍不住剧烈的抖了一下,眼底浮起浓浓的恐惧。   顾十四撇撇嘴,把脑袋转过来,继续扔手里的树叶,“你可要想好了,你这么一回去,很有可能就回不来   了。”   皇宫高墙织起的层层大网,铜墙铁壁一般的牢笼,乔熠矜这样的雀鸟,一旦陷落进去,就只有被生吞活剥的命运。   顾十四在皇宫当暗卫的那几年,见多了像乔熠矜这样无名无分的男宠,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湮灭的。   乔熠矜咬紧了嘴唇,好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现在找到星风最要紧。”   顾十四皱眉:“我劝你不要这么做,星风现在到底是自己走的还是出了什么事我们都还不知道,万一弄巧成拙,不是害了你一辈子。”   乔熠矜缓缓的站了起来,拍拍衣服上的浮灰,下唇一片苍白,“没关系的,他不会杀了我。”   顶多......   就是日子难过一些。   乔熠矜又一次回了皇宫。   他站在宫门口,请把守宫门的侍卫进去通报。   侍卫不认识乔熠矜,拿着长剑把乔熠矜赶到了路边。   乔熠矜正不知该如何进去,忽然见白术骑着马从外面回宫。   乔熠矜眼神一亮:“白术!”   白术闻声回头,见是乔熠矜,忙的下马走过来,皱眉,“乔公子,您怎么在这里?”   “我要进去见允……见皇上,可是侍卫不放我进去,你能带我见他吗?”   白术看了看宫门,然后把乔熠矜拉到了远处的树下,面色凝重:“乔公子,您不应该回来的。”   “可是我有事情要求他。”乔熠矜呼吸急促:“星风不见了,我想让他帮我去找......”   白术:“如果是为了这件事,公子大可放心。”   乔熠矜不解:“什么意思?”   白术并不多解释:“公子,您还是快些走吧,要是被发现,您就走不掉了。沈小侯爷的事情,您就放心吧。”   乔熠矜带着满脑的狐疑回了将军府,把这件事告诉了顾十四。   “你说,是不是有人已经拜托允应慎去找星风了?”   顾十四;“肖祁寒?”   乔熠矜想着那日肖祁寒的态度,轻叹了一口气:“大概不会是他。”   沈星风是在疼痛中苏醒过来的。   还未及睁开眼睛,他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浓浓的血腥气。   他听见嘶哑低沉的呻吟,是剧痛之下发出的闷响。   好一会儿,沈星风才辨别出,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艰难的撑起眼睛,视线里,是幽暗的地下甬道,一切东西都万分模糊,难以辨别。   他微微转过头,才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椅子上。   肩膀处不知是被什么划开,正在汨汨的往外渗血。   沈星风不喜欢这个地方,这种阴冷潮湿的地方,总让他回忆起很久之前的事情。   也是在这种地方,他被人活生生的刺穿手腕,失去了终生学武的资格。   沈星风艰难的喘了两口气,一开口,声音全是嘶哑:“有人吗?”   不多时,外面走进来一个男人。   沈星风一见到他,脸色瞬间惨白。   这男人,不是王妈的儿子,彬容吗?   “怎么是你?”沈星风还没从惊惧中的回过神,前面又走来一个人,正是沈碎瑶。   “碎瑶......”   沈碎瑶手里抱着个孩子,见沈星风苏醒,她把孩子交给彬容,“哥哥,你醒了。”   沈星风脑袋凉飕飕的,“碎瑶,你在做什么?”   沈碎瑶眼眶通红,“噗通”一身跪在了沈星风的面前,“哥哥,对不起,我也是走投无路。”   沈星风呼吸急促,“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你赶紧放了我!”   沈碎瑶只顾得低着头哭泣。   沈星风愤怒的动了动手,铁链“哗哗”的响,肩膀处伤口好似裂开,痛的他额角渗出一层的汗。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沈星风呼吸急促:“肖祁寒知道你打我的主意,你会没命的!”   “不会的。”沈碎瑶抹了抹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猩红的眼睛盯着沈星风,“你不是和他和离了吗?你还   不知道吧?今天上午,肖祁寒已经收拾好包袱离开将军府了。”   沈星风的心脏猛烈的收紧,鼻尖酸涩:“你胡说,你胡说我不见了,他会来找我的。”   “以前说不定会,但是现在.....”沈碎瑶满脸的遗憾,“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哥哥,多谢哥哥你这么相信   我,伤透肖祁寒的心,我才有机会趁着你们离心的时候下手。”   “他不会来找你的,我让人模仿了你的字迹,就连你的暗卫,也被骗了过去,误以为那个人是沈星风,所有人都只当你是自己赌气跑出去的,谁会来找你?”   沈碎瑶走上前,按住了沈星风的肩膀,“哥哥,你不要乱动,你的伤会裂开的。”   沈星风声音低沉;“肖祁寒一定会找我的。”   沈碎瑶:“就算他会来找你,你觉得他会找得到吗?哥哥,你可知这个地方是哪里?”   作者有话说   小星风要为自己之前的犯蠢吃些苦头了。   呜,我不是有意要卡文的。 第115章 算计   沈星风抬起沉重的脑袋,四周晦暗不明,烛火下沈碎瑶的脸隐没在一片淡淡的阴影里,看的很不真切。   沈碎瑶:“这里是将军府的地下暗室。”   沈星风的肩膀骤然一僵。   沈碎瑶:“这是只有沈家的嫡亲血脉才知晓的地方,哥哥你想必也知道吧?”   沈星风目光猩红的看着沈碎瑶。   父亲为人刚正,当年在朝野中树敌颇多,为了防止不测,父亲特意暗中命人修建了这处地下暗室,入口就在将军府的后门处。年幼时,父亲曾嘱咐过自己,千万不能将这个暗室的位子告诉除了沈家的任何一个人,包括肖祁寒。   当年沈家被灭门,他和年幼的沈碎瑶就曾经躲在这里一段时日,后来因为饥饿难耐,又担心父母的安慰,才溜了出去。   肖祁寒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沈碎瑶:“我一直在想把你藏在什么地方,才不会被人发现。思来想去,还是这里最好了,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人人都只当你是赌气出走,谁会想到,你就在将军府的地下呢?至于为什么我会记得起那么多的事情,这还要托王妈的福,哥哥你一定没有认出来,王妈就是我幼时的奶娘。”   沈星风呼吸沉沉,“为什么.....为什么要算计我?我们是亲兄妹.....你对得起爹娘在天之灵吗?”   沈碎瑶的眼圈又红了,“对不起,哥哥。”   她好似是个巨大的矛盾体,做着不顾兄妹感情的事,却扮演着兄妹情深。   沈星风只觉得无比恶心。   他只恨自己瞎了眼,没早点看清沈碎瑶的真面目。   居然会为了她打了最疼爱自己的人一耳光。   沈碎瑶被彬容扶走了。   王妈走了过来,端着一杯水喂到沈星风的嘴边:“小少爷,您喝点水吧。”   “滚。”   沈星风死死地咬住牙齿。   王妈面色恭谨:“小少爷,这水是没有毒的,您放心喝吧。”   “滚!!!”   饶是沈星风遇见的更凶险的事情,可在这一刻的理智也抵挡不了被至亲背叛的绝望和心寒。   当年他认的长姐算计他,他可以安慰自己,他们没有血债,可现在的沈碎瑶呢?   为什么人人都要算计他、   不......   肖祁寒不会算计他,他一心一意的对自己好。   可是肖祁寒呢?   肖祁寒走了。   他和自己和离了,他不要自己了。   他被自己那愚蠢的一巴掌打走了。   沈星风的鼻子涌起浓浓的酸涩,心口像是被人用刀子一片片的割下来。   王妈叹气:“小少爷,这以后的日子还长呢,你要是不喝水,接下来要怎么熬?”   沈星风:“放我走。”   王妈:“小姐是不会放你走的,小少爷,你看到那个孩子了吗?”   “那不是我的孙子,那是小姐的儿子。”   沈星风瞬间呆住了:“你,你说什么?”   那是碎瑶的孩子?   王妈声音沉沉;“那户人家的少爷看上了小姐,小姐很快就有了身孕,我虽然劝过小姐,那种男人不值得托付,可小姐却一意孤行,一年多前,小姐生下了那个男人的孩子,可是那男人早就有了婚约,那女子强势,刚过门的第二天就把小姐和孩子一起赶了出去,她怕小姐的孩子对她日后的地位有影响,就动了邪术,那邪术把小姐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怪胎,需要与之血脉相连的纯阳人的鲜血喂养到六岁,然后再挖出心脏供其食用......”   沈星风眼底一片赭红:“荒谬!这种鬼话你们也会相信?!”   王妈:“小姐相信,小姐很爱那个男人,他不愿用那男人的血供养孩子,你是唯一符合要求的人。”   沈星风用力的挣脱身上的铁索;“你们这群疯子,放开我!”   王妈见他的伤口又在冒血,皱眉,“小少爷,您不要白费力气了,小姐是不会放你离开的。”   “你呢?”沈星风呼吸急促:“你帮着她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王妈摇头:“我也是被逼的,我们一家人的命都在小姐的手上,小少爷,小姐现在变得很奇怪,您还是不要忤逆她,不然吃苦的是你自己。”   “我们不会日日采您的血,大约三四日一次,小少爷,您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在小姐的心里,你还是她敬爱的哥哥。”   沈星风咬紧牙齿,身上的锁链发出“铮铮”的沉音:“妹妹?我没有这种算计自己亲哥哥的妹妹!沈家也没有她这种不自重的女儿!”   “不自重?”   沈碎瑶的声音骤然从前方传来。   沈星风:“是,沈家可没叫你在外面随随便便给人生孩子,还是有婚约的男人!”   沈碎瑶冷笑,“哥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说什么?”   “哥哥以为,身为沈家的儿子,和另外一个男人搞在一起,自甘给别的男人玩弄,就有资格做沈家人了吗?”   沈星风的脸色骤然苍白。   沈碎瑶一步步的走到沈星风的面前,声音肃冷,冻的人的骨头都在发寒。   “我不过是女儿身,嫁给谁都会生孩子,可哥哥你不同,你可是沈家唯一的男丁,爹娘要是知道自己养大的儿子,是个对着家里的下人也能张开双腿的人,你说他们是觉得谁更不自重?”   沈星风呼吸沉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碎瑶拧眉;“我知道要你牺牲,很不公平,但是哥哥,我的孩子也就是你的外甥,你和肖祁寒都是男子,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的,你也不想看沈家的香火就这么断了不是吗?为这个孩子牺牲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   沈星风:“你疯了,沈碎瑶。”   沈碎瑶勾唇:“也许吧,总之在我的孩子好起来之前,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   “至于外面的人,你也不要抱有希望,他们会找到你,那个肖祁寒估计也对你心灰意冷了,等过上一年半载,他身边有了新的人,谁还会记得在这将军府的低下,还有个沈星风?”   沈碎瑶带着王妈走了。   沈星风看看着那道被关上的门,眼眶泛起浓浓的红。   也正如同王妈所说,每隔上三四日,彬容就会来他这里采血。   手腕粗的碗口,每次一小碗,不多却足以是一种折磨。   沈星风肩膀每每开始结痂,就又会被刀子划开,那种漫长的折磨让沈星风几乎奔溃。   他身体原本就不好,不出一个月,就直接病倒了。   王妈看着高热不退,已经几乎没有了意识的沈星风,犹犹豫豫的对沈碎瑶:“小姐,星风少爷昨晚就高热   不退,喂了药也不见好,这样下去恐怕会有危险啊。”   “大夫不是开了药方吗?”   王妈艰难道:“药是吃了,但是却没什么作用。这人现在还烧着呢。”   “那就加大药的分量,他是唯一能救我孩子的人,他现在绝对不能死。”   王妈:“可是王大夫说,这药性极烈,原本就对身体不好,再加大剂量会不会出事啊,小少爷的身体原本就不好......”   沈碎瑶皱眉:“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让他把高热退下来,明天还要继续采血呢。”   王妈面色一白,好一会儿才低头“哎”的应了一声。   沈星风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他数次在疼痛中清醒,却又被更剧烈的疼痛拖入无尽的黑暗里。   连续的破开伤口,让他的肩膀处的软肉已经开始溃烂,伤口的炎症让他高热难退,整个人又冷又燥,即便沈碎瑶拿掉了捆绑他的铁链和绳索,如今的沈星风也只能是缩在墙角,奄奄一息的喘气。   沈碎瑶不会在这个房间待很久,只有王妈会留下来照顾沈星风。   他给沈星风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把一碗鸡汤递到沈星风的嘴边。   “小少爷,您吃些东西吧?”   沈星风艰难的睁开眼,偏过了脑袋。   王妈叹气:“小少爷,你还是吃一点吧,要不然受罪的是您自己   “这是第几天了?”沈星风声音嘶哑,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王妈:“已是六十四天了。”   沈星风好半天都没有了声音。   王妈捏着沈星风的下巴,把鸡汤给沈星风灌了进去。   然后他把沈星风扶到床上,盖上了被子。   “小少爷,您好好休息。”   暗室潮湿阴冷,被子盖在身上像是个巨大湿冷的冰块。   沈星风怕寒,以往肖祁寒总是会被把被窝提前弄热,再让他躺进去   六十四天了。   肖祁寒真的没有来找他。   沈星风的心口一阵阵的疼,他埋在被子里,用力的抱住了自己。   喉咙里先是低低的啜泣,再然后就是绷不住的嚎啕大哭。   西郊小院。   阵阵杯碗碎地的声音传来。   明阑与和风站在门外,不由的互相望了一眼,却又都凝重的拧紧了眉。   从两个多月前起,肖祁寒和允应慎动用了一切能用的力量,封锁住了离开京城每一条路,然后在京城中寻   找沈星风,可都这么久了,依旧是杳无音信。   明阑察觉的到,肖祁寒的情绪已经到了临界点,近乎崩溃。   作者有话说   现在才想起老攻的好...... 第116章 不能让他看到沈星风   沈星风不再胡闹了。   肖祁寒和自己一刀两断,他不会来找自己的。   那孩子长到六岁还需要好几年的日子,沈碎瑶是不会让他死的。   不吃饭不喝药,难受的是他沈星风一个人。   沈星风艰难的咽下王妈递来的药。   他怕苦,以往喝药,肖祁寒总会细心的给他准备甜甜的梨水,哄着他一点点的喝。   现在肖祁寒不在,他才知道这种苦涩的滋味究竟有多难受。   喝完药,沈星风安安静静的把自己缩在墙角,一言不发的看着暗室的唯一一扇窗户发呆。   王妈有些心疼这个孩子,可沈碎瑶实在可怕,她也无法帮沈星风什么,只能尽量让他舒服一些。   “小少爷,天气冷了,过两天我给你搬个火炉过来,您晚上睡觉也舒服点。”   沈星风被持续不断的抽血,整个人迅速的消瘦,眼窝都凹了进去,眼皮子底下一片乌青色。   彬容从外面走了进来,三日一次的采血的日子又到了。   沈星风按住自己的肩膀,声音嘶哑:“别碰我肩膀了,换个地方吧。”   他的肩伤反复撕裂,夜里总会火辣辣的疼,涂了药也没有用。   彬容皱眉:“你确定要在你身上重新开个新伤口?”   沈星风面色苍白,唇瓣干涩,眼神无神的轻轻的点了点头。   彬容:“在哪?”   沈星风把自己的右腿递过去。   彬容用匕首划开沈星风的小腿的时候,沈星风肩膀颤抖了一下,脑袋快速的埋了下去,喉咙间传来小声的呜咽。   这些日子,他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疼痛,也能咬紧牙齿,不再发出痛苦的惨叫。   这种持续不断的疼痛,更多的是折磨他的神经,无时不刻的让他不得一丝喘息。   这天晚上,沈星风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肖祁寒抱着他,在春日的桃花树下喝酒。   春风醉人,他忽然兴起,要给肖祁寒表演跳舞,谁知摇摇晃晃的摔在地上。   肖祁寒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眉宇间全是担忧和心疼,抓着他的手,温和小心查看,“受伤了吗?疼不疼?”   沈星风瞬间惊醒。   他的腿和肩膀疼的要命,那种灼痛感拽着他的每一根神经,生拉硬扯的折磨他。   他还沉浸在刚刚那个美好温暖的梦里,一时间无法接受这间阴冷潮湿的暗室,一瞬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滚。   “肖祁寒......”   他用尽的蜷紧了身体,像只小兽一样啜泣。   他以前从不轻易哭,训刑司最黑暗的日子他也熬过来了,可那都抵不过如今他心里的酸涩和难受。   因为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的。   肖祁寒的提醒他不听,他还对肖祁寒说那么些伤人的话,甚至还打了他。   尝过蜜糖般被宠爱的日子,自然就无法忍受得了如今这种生活。   沈星风越想心里越后悔,哭泣声也越发大了。   肖祁寒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忘了自己吗?   他那么深情的一个人,会不会也有了新的为之可以付出性命的良人。   沈星风在昏昏沉沉中睡去,然后被王妈叫了起来。   “小少爷,该用晚膳了。”   沈星风盯着面前还算是丰盛可口的饭菜,却是一点食欲都没有。   他抓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在嘴里咀嚼。   “小少爷,您多吃点,”   沈星风:“多久了?”   “快三个月了,小少爷。”   沈星风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说:“王妈,我拜托你件事。”   王妈的表情变的有些不安。   沈星风:“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王妈点点头;“小少爷,您说。”   沈星风;“我死了,你能遣人通知肖祁寒一声吗?”   王妈一愣。   沈星风眼眶通红,“帮我和他一声对不起。”   王妈在心里叹口气,正要答应,沈星风又用袖子蹭了蹭眼泪。   他的声音嘶哑,“算了,还是不用了。”   恐怕到那时候,肖祁寒连他是个什么人都忘的差不多了。   肖祁寒要是知道自己不听他的话,最后惨死在别人手上,还不知道该怎么嘲讽自己的自作孽不可活。   沈星风低头,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着米饭。   王妈又是轻叹了一口气。   这一年的盛夏。   沈星风失踪后的半年。   和风急匆匆的闯进肖祁寒的小院。   肖祁寒鬓角已经有了些许的白发,他看着和风,语气急促;“是不是有消息了?”   和风关上了房间的门,压低了声音。   “公子,属下最近回将军府拿东西的时候,齐老说起一件事,让属下很是在意。”   肖祁寒皱眉;“直接说。”   “齐老说,将军府最近总是有人购入药材。”   “药材?”   和风点头:“只是很奇怪,府里并没有人用到这些药材,齐老和丁老的药材也都是从外面的药堂直接拿的,不会从府上走。”   肖祁寒皱眉:“买药的人呢?”   “属下不敢打草惊蛇,让管事借着查账的事去问了,是厨房的李婆子,她说是因为家里人上山时,摔破了腿才买的。”和风皱眉:“可是我问过齐老了,齐老说那药材是凝血化瘀用的,对断腿的效果并不大。”   肖祁寒呼吸陡然加速,他按着书案站了起来。   脑子里“嗡嗡嗡”的响。   半年来,他几乎翻遍了整个京城,都没有找到沈星风的一点蛛丝马迹、   难道沈星风一直都还在将军府吗?   肖祁寒心脏的疯狂的加速狂跳,满手心全是汗水。   “公子?”和风:“要怎么办?”   肖祁寒声音忍不住发颤:“盯着那个李婆子,如果药真的是给什么人用的,一定会有人联系她。”   “千万不要惊动他们。”肖祁寒满心的恐慌和不安:“我要星风平安无事的回来。”   “是,属下全都明白。”   第二日清晨,和风就回来了。   “查到了,公子!”和风急匆匆的推门而入,也不顾给肖祁寒行礼,直接道:“李婆子拿着药去了将军府的后门!”   和风声音激动的哽咽:“属下想起来,那日小侯爷离家之前也去过那里。”   肖祁寒抓起御心抬脚就走。   知道大概位置,再去找沈星风就简单的多了。   肖祁寒在的将军府后面的废弃旧井旁边发现了一处地下石阶。   他被掩盖在一块木板的下面,不仔细看,根本就不会有人察觉。   肖祁寒满手都是冷汗。   星风这半年,就一直在这里吗?   和风和明阑率先下去,里面很快传来打斗的声音,似乎还有人的尖叫。   肖祁寒下了石阶,就见彬容和王妈已经被明阑打晕过去。   明阑正站在一间房间的门口,面色苍白的看着里面,听到肖祁寒的脚步声,他回过头快步走过来,皱眉:“主子,您.....等会儿再进去吧。”   肖祁寒不看明阑,他秉着呼吸,攥紧了拳头,一步步的往前走。   “主子!”   明阑居然第一次反抗了肖祁寒的命令,他从背后钳制住了肖祁寒,冲里面大喊:“和风,先把人弄出去!快点!”   和风抱着个人从暗室里走了出来——   那人缩在和风的怀里,被和风的外衣盖的严严实实,看不见脸。   垂下下来的胳膊和两条小腿细弱的像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已经几乎看不出皮肤的颜色了,取而代之的是干涸的血渍。   肖祁寒瞬间楞在原处,他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无法呼吸也无法发出声音。   “放开我......”   肖祁寒声音沙哑。   明阑死死地控制着肖祁寒,同时对和风使了个眼色。   和风赶紧把沈星风抱走了。   肖祁寒愤怒的嘶吼:“放开我!”   明阑咬牙:“他还活着,主子,你冷静点。”   只是.....他不能被肖祁寒看到。   不然,肖祁寒会疯掉的。   —定。   沈星风被送去了齐老那里。   齐老掀开沈星风身上的衣服,面色骤变,饶是他见过无数的病人,在这一刻也忍不住的跑去外面吐了。丁老面色沉沉,吩咐药童准备匕首,白酒和热水。   和风;“拜托你们了,小侯爷现在这种情况,还是不要被傅公子看到了。”   他看了都揪心,傅公子看到心该疼成什么样子啊。   丁老:“我知道,你先出去吧,星风就暂时交给我们。”   和风退出房去,他站在阳光下,神色有些恍惚。   直到肖祁寒怒火冲天的赶来,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按在树上。   “星风呢?”   肖祁寒双目赤红。   和风:“丁老再给小侯爷处理伤口,公子晚点就能看到小侯爷了。”   肖祁寒转身就去拍房门,又被和风明阑两个人拦下。   “滚!再拦着我,我就杀了你们。”   明阑直接跪下:“主子,丁老已经在帮他处理伤口了,您进去也没有用,不如先等等吧。”   “是啊。"   肖祁寒胸口剧烈起伏,双目红的触目惊心:“为什么不让我看他......”和风低下脑袋,心口一片酸涩。   小侯爷那个样子,该怎么看啊。   也就是他们暗卫所见多了那般场景,都被惊的双手发抖。   他是第一个找到沈星风的。   推开那扇沉重的门,他被暗室内闷热污浊的味道和气息冲的连连后退。   作者有话说   周一快乐! 第117章 我好疼   他用力睁大了眼睛,才勉强看清屋子里的一切。   沈碎瑶披头散发的坐在墙角,手里抱着一个孩子。   那孩子早已死去多时,盛夏高温,尸体早已腐烂,空气里的味道令人作呕而又窒息。   无数的蚊蝇驱蛆虫满天满地的飞爬,沈碎瑶双目空洞,嘴里在喃哺低吟着不知那里流传的摇篮曲。   和风掩住口鼻,一步步的跨入屋内。   他在墙角发现了一个人。   那身形看起来瘦小而又枯弱,像是个垂暮的老人,又像是个年幼的孩子。   他被一根铁链拷着,身上的衣服几乎成了碎片,勉强蔽体。   手臂,双腿,和裸露一半的后背上,全是一道又一道细小的刀口。   有些伤口已经结了疤,有些则没有愈合,外翻的肉体触目惊心,有些甚至已经生了虫蝇,令人心惊肉跳。   和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走过去。   眼前的场景让这个的年轻又优秀的暗卫声音颤抖。   “小侯爷?”   那人一动不动的埋着脑袋,像是睡着了一样。   和风赶走满天飞的苍蝇,一步步的走到那人的面前,蹲下。   他不知道该扶沈星风哪里。   他几乎没有一块是好的地方。   凌乱的头发散落,耳根后是一条深深的刀口,消失在脖颈的凹陷处。   和风轻轻碰了碰他:“小侯爷?”   沈星风终于有了点动静,他一点点的抬头,只露了张眼睛出来,目光与他触碰上。   那双在和风的印象里始终清明神气的眼睛,已经被一片浑浊和木讷取代。   然后很快的,他又低下了头,恢复了之前的鸵鸟状。   随后进来的明阑也被沈星风的模样吓到了,他迅速反应过来:“不能让公子看到。”   这样的沈星风,肖祁寒看了,会难受死的。   和风把自己从回忆里拉回来。   他看着恼怒的肖祁寒,低头道:“公子,现在最重要的是小侯爷平安无事,您现在冲进去看他,只会打扰到两位大夫。”   肖祁寒面色一凛,良久之后,才对和风和明阑说话,一张嗓子全哑了:“都起来吧。”   沈星风的伤很严重,伤口太多,每一道刀口几乎都发了炎,清理伤口需要大量的时间。   沈星风数次在疼痛中惊醒,发出低小的惨叫,却都被齐老捏着下巴,强行灌了安神的药,逼着睡过去。   “睡吧,星风,睡着了就没那么疼了。”   等为沈星风的最后一道伤口上完药,天色已经见黑。   齐老和丁老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让人收拾掉满屋的血水和狼藉。   “端远点倒掉,不要给人看见。”   齐老上前给沈星风盖上被子。   这孩子是真的受了罪,那细弱的胳膊几乎皮包骨头,看的让他触目惊心。   他把沈星风的胳膊塞回被子里,转头对丁老说:“今晚我守着他,你去外面让肖祁寒回去。”   丁老冷笑:“你让我去应付肖祁寒?”   齐老:“我现在不想和肖祁寒说话。”   要不是当初肖祁寒和小星风闹矛盾,这孩子能变成这样吗?   丁老骂了声,然后跨出了房间。   肖祁寒急急忙忙的站起身,走过来:“丁老。”   丁老:“没有性命之虞,不用担心,今晚你先回去吧。”   肖祁寒眼底泛红,呼吸急促:“你们都说他没有性命之忧,那为什么不让我去看他!”   他们是不是在骗自己,是不是星风出事了.....   丁老皱眉:“祁寒,我们的话你是不是都不相信了?”   肖祁寒素来尊重丁老,沉默良久后,才道:“我只是想见见他。”   丁老:“你回去好好休息,过几日自然就能见到他了,你了解小星风的饮食,去厨房命人做好,以后送过来。”   肖祁寒起伏的胸口一点点的平缓下去,他的目光赭红,声音嘶哑:“求您告诉我实话,他真的还好吗?”   丁老:“他的伤很重。”   丁老叹气:“祁寒,星风这次真的吃了很多苦,以后,你要好好待他。”   肖祁寒的心脏被猛烈的凿了一下,剧痛顺着心尖蔓延开,牵扯着呼吸都在疼。   沈星风被两个大夫养在房间里,谁也不给见。   期间顾十四和乔熠矜都要来看,却统统被赶走了。   肖祁寒日日都去厨房,亲手做沈星风爱吃的饮食,或者看着丫鬟们煎药。   小半个月后,床上的沈星风从终于被养出了一些血色。   伤口基本都愈合了,密密麻麻的痂看的人头皮发麻。   齐老叹气:“这要是留了疤,多难看啊。”   丁老冷笑:“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还有,退了痂就让肖祁寒进来看看吧,他都要疯了。”肖祁寒的确要疯了。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屋里,他却不能见一眼。   所有人都瞒着他,星风的伤究竟有多重?   他再也无法忍耐,直接拍门闯了进去。   丁老和齐老皆是吓了一跳,想去拦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离开,让他们单独待着。   肖祁寒一看到床上的人,眼眶就瞬间红了。   那小小一团的人,蜷缩在被子里,凌乱的长发盖住了小半张脸,肌肤苍白。   “星风”   肖祁寒脚步沉沉的走过去,在床头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沈星风在睡梦里呢喃了一句什么,却没有醒来。   肖祁寒把手伸到被子里,握住了沈星风的手腕。   那被他捏在掌心里细弱的胳膊令肖祁寒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他快速掀开被子,撩起沈星的衣服。   看到那一刀一刀的,密密麻麻的伤口,肖祁寒又惊又痛,颤抖的手指轻抚上沈星风的肌肤。   沈星风闷哼了一声,他似是回忆起恐怖的事,就这样在梦境里小声的哭了出来。   肖祁寒从没看过沈星风这样。   他的星风强大而又果决。   他历经过腥风血雨,踩着荆棘厉刺,一步步长成如今这般模样。   可现在的沈星风,脆弱仿若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   肖祁寒痛到几乎麻木。   就是这样的沈星风,还是齐老和丁老好生照顾了半个月后的样子。   肖祁寒的眼眶湿润,他轻轻抚着沈星风身上丑陋的刀痂,想要把它们从沈星风的身上全部抹去。   沈星风呜咽了声,小声的哭泣。   肖祁寒赶紧给他盖上被子,声音慌张:“好,我不碰你了,你别哭,你好好睡。”   这个夜晚,沈星风数次在噩梦里惊醒,哭泣声不断。   肖祁寒守着他,一夜不曾合眼,一颗心死死的拧着。   黎明时分,沈星风醒了过来。   肖祁寒忙的命丫鬟端来热粥。   看着沈星风蒙着一层雾气似的眼睛,肖祁寒声音不由的放的温柔再温柔:“星风,来,吃点东西。”   沈星风怔怔的盯着肖祁寒手里的粥,然后忽然伸手夺了过去,不等肖祁寒反应,就用手往嘴里送。   那粥滚烫,沈星风忍不住惊叫了一声,手里的碗“啪嗒”摔在了地上。   “星风!”肖祁寒慌张的按住沈星风的手。   沈星风要去捡地上的碗,喉咙里发出野兽的嘶哑的呜咽。   肖祁寒心脏抽出,眼眶通红,他紧紧把沈星风抱在怀里,咬紧牙齿忍着那股酸楚和痛意:“那个脏了,不能吃,我让人重新送一碗好不好?”   丫鬟重新送了粥来,这次已经被吹的温热,不再烫人,肖祁寒坐在沈星风的背后,就着环住他的动作用勺子喂他。   沈星风细弱的手,紧紧的攥住了碗边缘,喉咙里发出着急的声音。   肖祁寒呼吸沉沉,“好,你自己吃。”   沈星风直接就着碗大口大口的喝粥,速度太快,他被呛着了好几下,肖祁寒一边给他拍着背,一边小心翼翼的帮沈星风擦着嘴角。   “慢点,还有很多呢,不够我再让丫鬟去添......”   肖祁寒喉结颤抖,到最后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他们.....都不给你吃饭吗?”   沈星风喝完了粥,整个人安静了不少。   肖祁寒把他的身体转过来,紧紧的抱着怀里。   沈星风身体在打颤,软绵绵的任凭他抱着。   肖祁寒心脏疼的厉害,“对不起,星风,你一定恨死我了是不是?”   沈星风脑袋埋在他的胸前,一动也不动。   不多时,齐老来给沈星风送药。   肖祁寒刚要让人去煮梨水,谁知道沈星风已经抓起碗,一口气将苦涩的药水全部灌入了喉咙里。   “星风!”   肖祁寒惊的手指发抖,忙的把那药碗从他的手里拿下来。   看着空掉的碗,肖祁寒紧绷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崩溃了。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齐老冷笑:“不给你吃饭,你一个月也会这样。”   肖祁寒心口疼的像是被切开,呼吸急促,双目刺红:“能好吗?”   齐老:“慢慢调养,也许会好的。”   “什么叫也许?!”   齐老:“就是说他可能一辈子都会这样了,肖祁寒你冲我发什么火?要不是你,星风能变成这样?”肖祁寒的脸色骤然一白,像被人甩了一耳光,脸皮子热辣辣的疼。   齐老不再看肖祁寒,转身离开。   肖祁寒看着怀里发抖的沈星风,疼的几乎不能呼吸,握紧了沈星风的手。   “星风,别怕。”   沈星风直拉着脑袋,手指在肖祁寒的掌心里蹭了两下:“好疼......”   “什么?”   沈星风染着哭腔:“我好疼。”   作者有话说   周一愉快! 第118章 肖祁寒的任重道远   沈星风很少有叫疼的时候,肖祁寒听着那幼猫般低弱的哭声,心脏紧缩,声音颤抖:“你哪里疼,告诉我,我给你吹吹。”   沈星风直拉着脑袋,“我浑身都疼。”   沈星手指抬了抬。   他的手指有些变形,肖祁寒知道,那是当时,被他的门夹的。   他的手还没有经过好生的休养,就被人掳走,遭遇更大的折磨。   肖祁寒眼眶通红,握住了沈星风的手。   细弱的手指被紧紧的攥在掌心里,肖祁寒哽咽:“星风,对不起。”   沈星风的肩膀颤抖了一下,脑袋抬起,呼吸陡然加速:“对不起,对不起!”   他忽然在肖祁寒的怀里暴躁不安,挣扎着要推开肖祁寒。   肖祁寒皱眉:“星风,你要做什么?”   沈星风:“我要去找肖祁寒。”   肖祁寒:“我就是肖祁寒啊。”   沈星风摇头:“你不是他......”   肖祁寒把沈星风的身体转过来,让他看着自己,“你好好看看,我不是肖祁寒谁是?”   沈星风还是摇头:“你不是,他在生我的气,因为我打了他。”   沈星风哽咽了两声,“他不要我了。”   肖祁寒怔怔的看着沈星风,然后按着他的后脑,紧紧的抱住了他,“我怎么不要你,不要你我要谁?”   沈星风昏昏沉沉的再一次睡去。   他的情绪很不稳定,数次在噩梦里惊醒。   两只手紧紧的拽着肖祁寒的衣服,不愿意松开。   正好明阑在门外来报,说有事要说,肖祁寒又无法丢下这样的沈星风,只能放下帘子挡在床前,然后让明阑进来。   明阑目不斜视的跪下,“主子,那个王妈已经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说。”   明阑一五一十的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出来。   肖祁寒越听脸色越阴,尤其是在听见沈星风被一刀刀的划开采血时,他气恼的直接将手边的药碗砸碎在了地上。   “那群畜生!”   怀里的沈星风被巨大的声音吓醒,小猫儿似的往肖祁寒怀里钻。   肖祁寒呼吸沉沉,压住漫天的怒火,低头温柔的哄了两句沈星风,然后才压着嗓子道:“你继续说。”   明阑:“王妈说,半个月前,那个孩子去世了,沈碎瑶的精神彻底奔溃,她怪是小侯爷的血采的太少,让彬容由三日一次,改为一日一次,还把王妈也关在了房间外面小侯爷平时都是王妈照料的,王妈说,小侯爷精神在两个月前就不太好了,总是哭着问她肖祁寒怎么还不来......”   肖祁寒心脏被猛击了一下,他沉默良久,才道:“退下吧。”   明阑:“那些人要怎么处置?”   肖祁寒看了一眼怀里的沈星风,眼里裹挟着浓浓的杀意。   许久许久,他才压住眼里的阵阵黑云,声音低沉阴冷:“沈碎瑶先关起来,王妈给她点银子不准再让她入京,其他人,全都处理掉,”   明阑:“是。”   肖祁寒:“和风呢?”   明阑:“细雨被关在暗室的另外一处,受了伤,和风最近一直在照顾他。”   明阑从房间里退了出去,肖祁寒这才低头看着怀里的沈星风,眼眶泛红。   —刀刀的被生生的划开,他怎么受得住。   他居然用了半年才找到沈星风。   肖祁寒低头,在沈星风的头发上吻了吻,“我会赎罪的,用一辈子......”   在两位大夫和肖祁寒的悉心照料下,沈星风的身体迅速恢复。   身上凝结的刀痂一点点的退掉,只在沈星风苍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浅粉色的伤痕。   这些新伤横亘在沈星风的旧伤口上,看的肖祁寒鼻尖酸涩。   除了身体,沈星风的精神也在回复,他本身就是被吓狠了,如今好生将养着,顾十四和乔熠矜还时常陪着,整个人也慢慢恢复了清醒。   只是,人不像以前那么活泼了。   看一切的目光也变的有些畏畏缩缩,早晨肖祁寒不小心失手跌了一个碗,沈星风就吓得脸色苍白。   肖祁寒见过这种情况,他把乔熠矜堵在了墙角。   逼着乔熠矜说话。   乔熠矜面色煞白,肩膀颤抖,支支吾吾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顾十四跑来救人,挡在乔熠矜面前,冲肖祁寒嚷嚷:“肖祁寒,你不要欺人太甚了啊,你家小星风不理你,你逮着乔熠矜干什么?”   “星风害怕我。”肖祁寒皱眉,“他害怕皇帝。”   他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那你去问小星风啊。”顾十四不满,“要我说啊,你和狗皇帝都是活该,一个天天让人打乔熠矜,一个害的星风天天被人用刀子划,你们怎么好意思问为什么的啊?”   肖祁寒的脸色骤然苍白。   顾十四把乔熠矜领走了。   当天晚上,沈星风又躲进了顾十四的房间里。   肖祁寒闷闷不乐,干脆骑着马去宫里找皇帝喝酒。   这位皇帝同样郁闷,乔熠矜在将军府的这段日子,他也悄悄趁夜色去过数次。   乔熠矜一见到他就吓得发抖,不跑不闹,可就是害怕。   即便是在做亲密的事,乔熠矜也是紧闭着眼睛,什么声音都没有。   允应慎觉得无趣,也就很少再去打扰乔熠矜。   只是偶尔坐在屋顶上,远远的看上那么两眼,再回宫处理公务。   允应慎给肖祁寒倒了杯梅子酒,“早着呢,肖兄,任重道远。”   他都努力一年多了,也没把原来的那个乔熠矜找回来,肖祁寒这才到哪呢。   肖祁寒眼底被酒意浸染的通红,他看着允应慎冷笑,“你在幸灾乐祸吗?”   允应慎勾唇:“实话说,有点,谁让你和沈星风以前总是在我面前腻歪。”   肖祁寒心口一堵,捏起酒杯一饮而尽。   允应慎又给他斟满,传授自己身为前辈的经验:“这件事不能着急,我以前想用身份逼他服从我,虽然他处处顺从,遂我的心愿,人留在我身边,日日同枕而眠,可心却离的越来越远了。”   “你以为我愿意把他放出去?”允应慎苦涩的笑了笑,“我好歹也是皇帝,要什么男人女人没有?为了见他一面,还要跑去你们将军府,连门都不敢进,眼巴巴的看上那么一两眼......”   允应慎忽然皱眉:“那个顾十四,对矜儿......”   肖祁寒:“十四心有所属。”   允应慎松口气:“这就好。”   肖祁寒皱眉:“我想原来的星风回来。”   允应慎把酒杯推给他:“也许他永远都回不来了。”   肖祁寒摇头:“我一定要把他找回来。你也希望乔熠矜回来吧?”   允应慎沉默良久,他盯着杯子里的酒,目光有些柔和。   “矜儿以前,真的就是个孩子。”允应慎声音低沉;“他爹娘说他败坏门楣,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是我把矜儿带到了这条路上来的,如果不是我,他现在应该已经成家生子,过上一个男人应该过的生活。娇妻在怀,幼子承膝。”   “其实直到现在,他都是个孩子,天真,不懂人世间的险恶,谁对他好一点,他就对谁掏心掏肺。”允应慎的眸光暗下来:“他就是这么个白的和纸一样的人,要不然当年,也不会把我捡回家去。”   肖祁寒睁着猩红的眼睛看他:“那为什么要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允应慎苦笑了声,没说话。   翌日白术推门,就见允应慎和肖祁寒喝的酩酊大醉。   昨晚他在门外,听这两个男人又是叹气,又是笑,又是感慨,一整夜闹腾个不停。   白术把皇帝驾到床上,又把肖祁寒交给明阑:“这为情所困的男人,一个个都这么傻的吗?”   明阑皱眉,不知在想什么。   白术笑:“还好咱们暗卫天生情薄,没这烦恼。”   明阑沉默良久,抬头看向白术:“你从来没有喜欢过的人吗?”   白术收了笑,目光变得悠远起来。   他的心底埋藏着一个不为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十四岁那一年,他爱上过一个人。   在暗卫所不见天日的牢笼里,少年情窦初开的感情,如同春日燎原的星火,热烈难以控制。   他整日巴巴的跟在那个大他三岁的冷漠的少年身后,央求着他一起练剑,一起习武。   后来,他亲眼看着那人被压在地上跪着,被锋利的刀刃划开喉管,血喷溅的到处都是。   他的脑子里有人在拼命尖叫,他想上去阻止一切,那人却对他摇摇头,像是他练武时,经常对1他说的那样,唇瓣轻启,“白术,冷静。”   再后来,他成了暗卫所的头等暗卫,被允应慎挑走。   —晃数年,他早就忘记了那个少年的模样,却仍旧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听到那一句“白术,冷静。”   白术深吸了口气,对明阑笑了笑,“喜欢一个人太累了,我还是等外放出去,当个逍遥的小官吧。”   明阑架着肖祁寒回了将军府。   沈星风得知消息,主动打了热水,给肖祁寒清洗。   顾十四唉声叹气的:“小星风都快变贤妻良母了,这是多喜欢肖祁寒啊。”   乔熠矜淡淡道:“也不一定是喜欢,被抛弃一次的小狗,再回来时,不想被抛弃,就只好拼命的讨好主人。”   作者有话说   肖祁寒:我家星风是怎么了?说!   乔熠矜: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允应慎:恐吓未来皇后,拖出去砍了。 第119章 收他当妾!   肖祁寒醉的实在厉害。   沈星风用温水,给他清醒脸,正要去把水倒了,群被肖祁寒直接攥住了手腕,拉倒了床上,死死地压住。   冰冷的手掌撩起沈星风衣服的下摆,探了进去。   沈星风被冷的哆嗦了一下,身体弓成了虾米状,下意识的要推肖祁寒。   肖祁寒吻住沈星风的唇瓣,低低的叫着沈星风的名字。   沈星风身体瞬间僵住了,紧紧护着自己衣服的手也一点点的松开。   肖祁寒是一点意识都没有,全凭着身体里最原始的冲动和本能在沈星风身上肆意点火。   沈星风紧紧拧着眉,两只手抓着肖祁寒结实的手臂,死死地咬着下唇,一声不吭的承受着肖祁寒一下比一下凶猛的进攻。   豆大的冷汗从额角“吧嗒吧嗒”的滚下来,沈星风眼底满是氤氧的水汽。   不知多久,肖祁寒才癢足的停下。   沈星风睁着眼睛,躺了好一会儿,才撑着酸疼的身体爬起来。   他沉默着收拾掉床上的狼藉,自己去清洗干净,又帮肖祁寒清洗了一番,忙活到了深夜,才困倦的缩在床角小猫儿似的睡去。   肖祁寒中午才苏醒。   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头晕脑胀的起身,刚下床,就见沈星风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   肖祁寒冲他笑:“星风。”   沈星风楞了一下,然后低着脑袋走过去,把手里的粥递给肖祁寒。   肖祁寒:“我先去梳洗,一会儿再吃好不好?”   沈星风轻轻点了点头,安静的和一只猫似的。   肖祁寒摸了摸他的脑袋,起身去梳洗。   再回来时,就见沈星风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发着呆。   肖祁寒让丫鬟重新上了一桌饭。   “你也没用午膳吧?”肖祁寒把筷子递给他:“来,一起吃。”   沈星风轻轻点点脑袋,接过了筷子。   这一顿饭,两个人吃的都很沉默。   沈星风自从被救出来后,一直就不怎么说话,终日都很安静,肖祁寒也不逼着他,还似往常那样,给沈星风夹着各种他爱吃的菜。   吃着吃着,沈星风忽然梗了一下,面色苍白的往外面跑。   “星风?”   肖祁寒赶紧追上去,就见沈星风扶着一棵树,已经将吃下去的东西又都吐了出来。   肖祁寒满眼焦急,走上前伸手轻轻的抚着沈星风的背,忙的命人去找齐老。   齐老过来给沈星风诊脉,道:“吃撑着了,喝杯茶压压就好。”   肖祁寒看了一眼床上的沈星风,皱眉,“吃不下怎么不告诉我?”   亏他还以为沈星风今天胃口好,他夹到碗里的菜全部都吃完了。   把自己吃到吐,得有多难受。   沈星风低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   肖祁寒眼底微微泛红,伸手把沈星风捞到了怀里,声音嘶哑:“你是怎么了?为什么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了。”   肖祁寒心口酸涩:“我没有不要你,和离书我烧了,没有送去衙门,咱们,我还是你的夫君。这半年,我—直都在找你啊,星风。”   他不知道沈碎瑶居然会这么狡猾,他的人都快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一个人想到,沈星风就被关在将军府。   “我不生气的,星风,我为你连命都能不要,一巴掌又算什么,我只是想引沈碎瑶上钩,我没想到她动作会那么快......”   那字条不是星风写的,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沈碎瑶身边有武功绝佳的帮手,肖祁寒更不敢轻举妄动,他害怕自己的打草惊蛇,会给星风带来更大的危险。   怎么会弄成这样?   肖祁寒的心口一抽一抽的疼,他抱紧了沈星风,呼吸急促,“我没有不要你,你不要害怕我,星风。”   沈星风依旧是沉默着,好半天才轻轻的“嗯”了一声,“我不害怕。”   饶是沈星风嘴里说着不害怕,可他的一举一动还是处处写满了小心翼翼和讨好的姿态。肖祁寒在书房的时候,沈星风还会主动帮他泡茶,研磨。   肖祁寒睡觉之前,沈星风是坚决不会睡觉的,再困也会撑到肖祁寒合眼后。   沈星风越是这般讨好他,肖祁寒就越是难受。   这个骄傲的少年,过去哪怕再难,也从来没有放下过身段,如今却磨去了一身锋锐的爪子,卑微到如此。   看着沈星风低眉顺眼在一旁研磨,肖祁寒终于忍无可忍,“不是说了,让你不用做这些的吗?”   沈星风脸色瞬间苍白,慌张的放下手里的东西,手足无措的看着肖祁寒。   肖祁寒心下后悔,赶紧把他拽到怀里,声音温柔:“我不是在凶你,我是怕你累着。”   沈星风登拉下脑袋。   肖祁寒抓起沈星风的手:“星风,你可以对我发脾气,可以对我不满,明白吗?”   沈星风耳朵动了动,缓缓的扭过头看着肖祁寒:“你会生气。”   见沈星风终于有了反应,肖祁寒激动不已,忙道:“不会,星风,我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   沈星风又低下了头,“你会生气的,你弄伤我的手。”   肖祁寒一愣,目光落在沈星风有些变形的手指上,心口被猛的凿了一下似的。   他牵起沈星风的手,喉咙哽咽:“是我混蛋,你骂我,星风”   沈星风摇头:“你会生气的。”   “不会。”   沈星风就好像进入了一个死胡同,自己出不来,也不让人进去,肖祁寒不厌其烦的,把那一句“我不会生气”颠来倒去的说。   最后干脆在沈星风的手里塞了只毛笔。   “我是混蛋,你不敢骂我,你就写好不好?”   沈星风缩了缩脖子,扔下笔就往肖祁寒的怀里躲。   肖祁寒把他拽回来,握着他的手,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沈星风忽然安静了下来,他扭头试探着看了一眼肖祁寒:“真的不生气吗?”   肖祁寒勾唇:“真的,我又不是气包子,哪能一天到晚的生气。写吧,随你写什么。”   今天沈星风就是把他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他也绝不生气。   沈星风捏着笔杆,".....可以画吗?”   “嗯。”   得到他的应允,沈星风往前坐了坐,挺直了背,咬着笔杆沉思了好一会儿。   然后在肖祁寒的名字旁边画了个什么东西。   肖祁寒伸头看了一眼,脸瞬间黑了。   这臭小子居然在他的名字旁边画了只王八。   沈星风:“你说过不生气的。”   肖祁寒勾唇,和善的笑了笑,“嗯,不生气,小侯爷画技见长。”   沈星风见他这么说,这才松了口气,又接着在旁边画了个更大的王八。   肖祁寒由着他玩去了。   这些日子,和星风之间的关系总算是有点进展了。   肖祁寒正拥着沈星风看他画画呢,明阑忽然隔着门来报。   “主子,有个故人求见。”   “故人?”   肖祁寒皱眉,“谁?”   明阑:“他非要见您一面,属下已经把他带过来了。”   肖祁寒:“让他进来吧。”   门应声被推开,旋即走进来一个男人。   在看到来人时,肖祁寒的面色不由的一愣。   这不是当初那个和沈星风同名同姓,因而被他带回侯府的“沈星风”吗?   “怎么是你?”   要说这个“沈星风”,原名叫赵二,小名狗蛋,当日因为偶遇沈星风,所以才给自己取了个这么名,没想到却被肖祁寒带入了侯府,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后来不知怎么的,肖祁寒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离开了侯府,他好吃懒做惯了,拿着那笔钱四下挥霍,很快就把银子花完了。   在京城附近流浪的时候,正巧撞见了肖祁寒。   肖祁寒被斩首是人尽皆知的事,他起先还怀疑是认错了人,一番打听后,才知道这将军府的主人姓沈名星风。   才确定肖祁寒没死。   于是便马不停蹄的来找肖祁寒了。   赵二给肖祁寒跪了下来,“侯爷,您当初为什么要赶我出府啊?”   沈星风扭头看了一眼肖祁寒。   肖祁寒面色尴尬,生怕沈星风误会,直接道:“明阑,给他一笔银子,让他离开。”   赵二眼眶通红,“侯爷,我不走,我是侯爷的人,好不容易和侯爷团聚,我再也不离开的。”沈星风眨了眨眼,小嘴立刻瘪了一下。   肖祁寒温柔道:“我和他没什么,我待会儿和你解释。”   他说完,直接对赵二道:“我和你清清白白,你什么时候是我的人?”   赵二:“你都把我带回侯府了,还给我写了那么多家书,我都留着呢。”   赵二急急忙忙的从怀里掏出一叠书信来。   肖祁寒脸色一黑,正要讲话,沈星风却忽然站了起来。   “星风?”   沈星风回头看肖祁寒,脑袋微微低下,“让他留下吧。”   肖祁寒皱眉:“什么?”   沈星风:“收了他,当妾。我不介意的。”   肖祁寒脸更黑了,“要收妾你自己收去!我才不要什么妾。”   沈星风还要讲话,肖祁寒直接给了明阑一个眼神。   明阑拖着哭哭啼啼的赵二走了。   沈星风:“你不能那么对他,他是你的人。”   “他不是。”肖祁寒气坏了:“我满心都是你,哪还有其他人!”   作者有话说   小星风你可不能这么贤惠。   又怂又可爱。   今晚更新晚啦! 第120章 回宫   “你心里只有我,却给别人写家书。”   肖祁寒被噎住了,良久之后才把沈星风拉回去重新坐好,无奈的笑道:“你都一个多月不敢和我说话了,这才好一点,就忙着治我的罪了是不是?”   沈星风皱眉。   肖祁寒笑着捏住他的手腕,细细摩掌:“怎么又不说话了?”   沈星风;“你要负责。”   “嗯?”   “你收了人家进府,就不能始乱终弃。”   肖祁寒把沈星风的身体转了过来,跨坐在自己的腿上,低头看着他:“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你不喜欢我。”沈星风摇头,“你让我好疼。”   肖祁寒面色一怔,他按住沈星风的脑袋,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然后把那个赵二的事情,和沈星风解释了一遍。   “我不知道你现在明白不明白我说的,但是我和他的确清清白白,他离开府后,我也命人给了他银子好生安置,已经仁至义尽了。”   肖祁寒皱眉,他捏住沈星风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你个小醋坛子,要是我真的收了他当妾,你能轻易饶了我吗?”   沈星风坑着脑袋,手指揪着肖祁寒的衣带,把他绕在自己手指上:“我不打你。”   肖祁寒正一愣,就听沈星风哼了声,“我会不理你的。”   肖祁寒笑了,“你这样子,怎么那么可爱?我都舍不得你变回去了怎么办......”   房间的气氛太暧昧了,心上人就这么跨坐在自己的身上,肖祁寒一时难以把持,伸手扯开了沈星风的衣服。   两个人还是头一次在书房做这种下流事,沈星风双手勾着肖祁寒的脖子,随着他起起沉沉。   最后被肖祁寒裹好,抱回了卧房。   明阑:“主子,那个人已经打发了。”   “我不想再看到他出现在星风的面前。”   明阑:“是,属下明白。”   沈星风的精神渐渐好了起来,人也变的越来越活泼,终于有了当初沈星风的模样来。   肖祁寒这次是下定决心,不管再有什么,也坚决不对沈星风发脾气,免得再吓到他。   所以对沈星风越发的骄纵。   沈星风尝到了甜头,尾巴又开始翘上了天。   整日疯的没皮没影,而且要命的是,如今的沈星风可比一年前的沈星风要聪明的多了。   以前的沈星风,不管对错,就是死不低头。   现在只要肖祁寒脸色一不好看,这小子立马就委委屈屈,主动端茶倒水赔罪求原谅。   上次肖祁寒画了半个月的一副墨竹图被沈星风泼了墨。   肖祁寒都还没来得及问他的罪,沈星风就自己红着眼睛,说三天不吃不喝,要帮他重新画一副出来。   肖祁寒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又被沈星风的亲友团拉过去编排了一顿。   说他不懂事,一幅画而已,不要大惊小怪。   当人夫君的,要心胸宽广。   到最后,那副墨竹图,就画了两片可怜的叶子,至今都还扔在沈星风的桌案上呢。   可把肖祁寒憋屈坏了。   得,谁让他说要惯着沈星风呢。   自己做的孽自己还吧。   这天沈星风和顾十四几个人去郊外看秋叶,却只有顾十四一个人跑回来了。   “不好了不好了。”   顾十四大喘气:“那个,小星风和老三被人告到官府去了。”   肖祁寒起先怀疑自己听错了:“哪?”   “官府!”顾十四着急忙慌的:“你赶紧想个办法啊。”   肖祁寒:“他好歹皇帝亲封的一等侯,怎么会被人告到官府去?”   顾十四叹气:“今天我们三个去台山赏红叶,路过红翠楼......”   肖祁寒眼神一寒:“路过?一个城东,一个城西,你们怎么路过?”   顾十四尴尬的笑了笑,一股脑的交代了,“好吧,是小星风说红翠楼的香香姑娘弹得一手好古琴,要带我们去赏玩,结果遇见个流氓,调戏香香姑娘,香香姑娘是只卖艺不卖身的,小星风就看不下去了,和那个男人起了冲突,老三也上去帮忙,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打起来了。后来你猜怎么,那个男人是兵部侍郎的独子,可能是咽不下这口气,就把小星风和老三给告了。”   肖祁寒:"......”   顾十四见肖祁寒不说话,急了:“哎,你家小星风可是被关到牢里去了,你怎么都不担心的?”肖祁寒:“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星风怎么说也是个侯爷,那乔熠矜就更不用说了,背后有皇帝,谁敢动他们?   “星风受伤了吗?”   顾十四:“受了受了,都流血了。”   肖祁寒眉头狠狠一拧,咬牙:“你去齐老那么拿些药送去衙门。”   小兔崽子真的是一天都不叫人省心。   当天晚上,沈星风和乔熠矜就被放了回来。   肖祁寒把沈星风带回房间,面色阴阴沉沉的。   沈星风心道不妙,把自己的爪子伸出去:“肖祁寒,我好疼!”   肖祁寒低头看了一眼,呵,就被人挠出一条小红印子而已。   肖祁寒讽刺:“你再晚点回来,估计就消下去了。”   沈星风讪讪的把手收了回去。   “那个姓杨的太不是东西了,居然欺负香香姑娘。”   肖祁寒一下午也把事情了解的七七八八了,那赵家少爷被沈星风这一伙人打断了腿,现在还没醒呢。   赵家人气不过,直接给允应慎递了份折子,参了沈星风一本。   允应慎为了安抚赵家,罚了沈星风半年的俸禄。   肖祁寒又让允应慎添了一条,罚沈星风闭门思过三个月。   肖祁寒把沈星风按在椅子上,取了药膏往他手背上涂,声音冷飕飕的;“你也闹的太不像话了,带着两个暗卫去打一个不会武功的公子哥,还是朝廷命官家的公子,要不是允应慎偏袒你,你觉得这件事就是罚你半年俸禄那么简单的?”   沈星风:“谁让他欺负香香姑娘。”   肖祁寒给沈星风上完了药,然后把人圈在怀里,“允应慎可下了圣旨了,接下来三个月,你都得老老实实的待在府里,闭门思过,你要是再跑出去疯,那就是抗旨,要掉脑袋的,憧不憧?”   沈星风在肖祁寒的脸上亲了亲,“知道了。这三个月,我肯定好好做人。”   二天,沈星风就让人把将军府的旧的藏书阁拆了,改成了蹴鞠场。   日日带着一群人在里面疯,弄的满头灰的回来。   嗯,真的是好好做人。   这天傍晚,宫中一道圣旨传下来。   说是要接乔熠矜回宫,即刻动身。   乔熠矜当场就僵住了,好一会儿才一言不发的回屋,老老实实的收拾自己的东西。   沈星风跑过去,偷偷摸摸的给他塞了不少的银子和银票。   “回了宫,他要是对你不好,你也别傻乎乎的让后宫的人欺负你。”沈星风指了指这些银子,“拿些银子疏通后宫的人,别叫自己吃苦。”   乔熠矜淡淡的“嗯”了声。   沈星风坐在床边,盯着乔熠矜苍白的脸,皱眉,“不要逆着允应慎,也别惹他生气。”   乔熠矜苍白的笑了笑,“他总是很生气。”   沈星风沉默。   乔熠矜喃喃;“你说他为什么总是不肯放过我。他明明是皇帝,要什么有什么,后宫佳丽三千,为什么非缠着我。”   不等沈星风回答,乔熠矜又是喃喃,“也许,我死了,他就会放过我了。”   沈星风皱眉:“他喜欢你。”   “那这种喜欢我宁可不要。”   乔熠矜跟着宫里的人走了。   再次回到皇宫,远远的从马车里遥望这座困住他的高墙牢笼,乔熠矜的心头满是无法言说的酸涩。   白术正等在宫门口,见到乔熠矜,忙的上前,“公子,皇上在御书房等着您呢。”   乔熠矜沉默着点点头,他在这功力,一向不怎么爱说话。   白术知道他畏惧什么,也不再多言,带乔熠矜去了御书房。   屋子里传来女人的欢笑声。   乔熠矜站在门口,看向白术。   白术解释,“是皇后娘娘带小殿下来看陛下呢。”   乔熠矜又是点头,门口的太监打开门让他进去了。   一进屋,乔熠矜便直接跪了下去,“小人叩见皇上,叩见皇后娘娘,叩见达皇子殿下。”   皇后脸上的笑容再看到乔熠矜的那一瞬间就消失,继而被掩饰不住的厌恶和鄙夷占满。   她正要讲话,允应慎已经开口:“矜儿,过来。”   乔熠矜缩着肩膀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允应慎的身边。   允应慎伸手把他捞到自己的怀里,皇后的脸色瞬间无比难看。   她轻轻的在手里的孩子胳膊上拧了一下。   年幼的孩子瞬间放声大哭。   皇后笑,“皇上,你看大皇子也要您抱呢。”   允应慎抬头看了一眼皇后,皱眉,“朕还有事,你退下吧。”   皇后艰难的笑笑,抱着大皇子离开了。   允应慎把乔熠矜转过来,面向自己。   “在将军府过的好不好?”   乔熠矜:“劳皇上挂心,小人一切都好。”   “嗯,的确,好像长胖了些。”   乔熠矜:“皇上,小人想回宫休息。”   “我陪你一起回去。”   他说完,放下笔,牵着乔熠矜的手离开书房。   刚走没几步,忽然听到原处传来一声,“有刺客,护驾一一”   —只利箭直接冲着乔熠矜射了过来。   “矜儿!”   允应慎眉头一紧,抱着乔熠矜直接转身。   乔熠矜被允应慎护在怀里,眼睁睁的看这锋锐的箭端从允应慎的肩膀穿透出来。   作者有话说   每个攻追妻的手段都不一样。 第121章 愿他永远都不知道真相   浓稠的血滴“吧嗒吧嗒”的往下坠,空气里满是令人窒息的气息。   乔熠矜呆呆的看着面色苍白的允应慎,脑子里“轰隆轰隆”的响。   “允......”   为什么要帮他挡这一箭,会死人的啊。   允应慎摩掌着乔熠矜的脸颊,苍白无力的小笑了笑,“别怕,矜儿。”   “皇上,你流血了。”   允应慎面色遇见难看,呼吸沉重的“嗯”了声。   白术匆匆跑来,在允应慎的面前跪下,“禀皇上,刺客已经抓住了。”   允应慎眉头一皱:“问清楚,是什么人指使的。”   白术:“他已经自尽了。”   允应慎艰难的冷笑:“那就扔出去喂狗,敢伤害矜儿,找死。”   白术刚走,允应慎的身体便摇晃了两下,险些摔倒。   乔熠矜眼睛染红,"允......皇上!”   允应慎穿着粗气,殷红的血液一滴滴的染透衣服。   他看着乔熠矜,声音无力又嘶哑,“别怕,矜儿,没事了,我就是受了一点小伤,不碍......”   他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无力的朝着乔熠矜倒了下去。   乔熠矜慌慌张张的拖住他的身体,感受到温热的血流不断的涌出来,他染着哭腔叫人:“来人啊!快点叫太医!”   皇宫的这个晚上是忙乱的,侍卫一波波的巡逻,太医拥挤在允应慎的启阳宫。   乔熠矜坐在启阳宫的外面的石阶上,像只鸵鸟一样紧紧的抱住了自己。   白术走了过来,给乔熠矜披上了件衣服,“公子,夜里风大,您早些回宫吧。”   乔熠矜低着头,声音闷在衣服里,显得沉闷低沉:"他会有生命危险吗?”   白术:“您是说皇上吗?伤在肩膀上,应该不算太严重。”   乔熠矜暗暗松口气。   白术忽的话锋一转,“只是,听里面的太医透露,箭上似乎被那刺客下了毒。”   乔熠矜肩膀颤了一下,猛然抬头,“他会死吗?”   白术愣住,沉默了会儿,反问:“乔公子其实希望皇上有什么不测吧?皇上要是不在了,您也解脱了不是吗?”   乔熠矜狠狠的拧紧了眉头。   最恨允应慎的时候,他的确在心里恶毒的诅咒过他。   希望他不得好死,死后变成无人来收的孤魂野鬼。   可是......   他是为了救自己才这样的。   乔熠矜心里乱的很,整个人又糊涂了。   “他为我挡了一箭,他喜欢我是不是?”   白术沉默着。   乔熠矜呼吸急促,语气像是在说服自己那样,有些凌乱。   “他是喜欢我的,不然不会救我,他是皇上,那么尊贵的身份,现在却因为我受伤了。”   “那么危险,他一点都没犹豫.....”   白术眼眸加深。   乔熠矜重新低下了脑袋,声音很轻很轻,“我错怪他了,等他好起来,我不会再躲着他了。”   白术盯着乔熠矜,在黑暗里,勾了一抹苍白无力的笑容。   真是只单纯的小白兔啊。   又傻又可怜。   白术:“要送您回宫吗?”   乔熠矜摇摇头:“我.....我就在这里等他。白侍卫,如果他.....他有什么消息,麻烦您告诉我。”   “您放心把,公子。”   白术抬脚进了允应慎的房间。   满屋子的太医皆是跪在外室的地上,内室里,允应慎面色苍白的靠在床头,见到白术来,皱眉:“他怎么样了?”   “乔公子很好,他在外面等您,他很担心您。”   允应慎点点头:“算他有良心。”   “皇上您要召他进来吗?”   允应慎沉默了片刻,然后摇摇头:“不见,你让太医去告诉他,就说我伤势严重,恐有性命之虞。”   白术:“属下明白,只是皇上,您为什么一定要故意伤着自己呢,如果只是演戏,大可不必做到这一步。”   虽说那射箭的人手法高超,可也没有完全的把握,确保箭不会射中允应慎的其他地方。   允应慎低头看了一眼肩膀上渗了血的绷带,眸光泛着凉意,“我就是要他知道,我是会为他拼命的人。”   深夜,屋里的太医忽然急匆匆起来。   嘈杂和混乱声惊醒了在屋外打盹儿的乔熠矜。   他撑着发卖的腿,站了起来,一痛一拐的往允应慎的屋门口跑,两条腿在疯狂的发抖,几乎站不稳。   一个太医从屋里走了出来,乔熠矜一把拽住他,声音焦急:“是不是皇上出事了?”   太医面色焦急,“皇上的血止不住,公子你快点放开我,老臣要回去拿止血活络丹。再这么下去,皇上会有危险的。”   乔熠矜的心头被猛然的砸了一下,不顾一切的要往屋里闯。   两个宫女拽开了乔熠矜。   “公子,您还是先回去吧。”   “是啊,公子您回去吧。”   乔熠矜被关在门外,满手冷汗的看着宫女和太医一波波的从允应慎的房间里进进出出。   他呆站了许久许久,然后扭头往宝灵宫庖。   那里供奉着神佛,香火不断。   乔熠矜跪在佛像前,重重的磕了好几个头,声音颤抖:“求佛祖庇佑,一定要让他平平安安,化险为夷。”   乔熠矜在佛像前跪了整整一晚上,直到白术找到他:“公子,皇上醒了。”   乔熠矜熬了一整晚,眼底全是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声音也嘶哑的厉害,“他.....怎么样了?”   “已经没有大碍了。”   乔熠矜悬了一晚上的石头“轰然一一”落了地,他扭头看了一眼供奉的神佛,又是“咚咚咚”的三个响头,   然后才起身,一痛一拐的往启阳宫跑。   白术目光低垂,望见地上斑驳的血渍,眉头紧紧锁住。   他凝望了一眼庄严的佛像,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是个好孩子。”   您要保佑,叫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乔熠矜一口气跑到了启阳宫。   门口的宫女似乎已经等候多时,替乔熠矜拉开了门帘。   乔熠矜喘了两口气,然后一步步的走了进去。   屋里满是浓烈的药味,乔熠矜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内室里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矜儿?”   乔熠矜肩膀颤了一下,然后抬脚进了内室。   允应慎面色苍白,双唇干涩,没有一丝血色。   乔熠矜楞在原地,双拳握的死死地。   允应慎皱眉:“过来。”   乔熠矜一步步的走到允应慎的身边。   允应慎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让他坐下。   “你的额头怎么破了?”允应慎皱眉。   乔熠矜眼眶通红,紧紧的明着嘴唇。   允应慎从一旁取了一小盒药膏,轻轻的给乔熠矜涂上。   冰凉的药膏碰到额头的伤口,乔熠矜不由的颤了一下。   “疼?”允应慎皱眉,“那我轻一点。”   乔熠矜的眼泪忽然“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允应慎手一顿,忙的坐直起身,把乔熠矜的后脑按在自己的怀里。   “哭什么,傻瓜。”   乔熠矜声音嘶哑:“对不起。”   “矜儿。”允应慎沉声,手指勾着乔熠矜柔软的黑发,绕在指尖细细的把玩:“别害怕我,好不好?   乔熠矜鼻尖泛酸,他抬头,看着允应慎的肩膀,声音酸涩:“很疼。”   “是有点疼。”允应慎皱眉。   “为什么......”   允应慎:“本能反应。”   乔熠矜怔住了。   允应慎轻笑:“你是比我生命还重要的人,我怎么舍得让你受伤。”   乔熠矜眼泪忍不住往下滚。   门外的白术悄悄的走远了。   他寻了棵树,轻轻的跃上去靠着。   不知过了多久,底下传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你怎么跑这里了?”   白术低头,盯着他,轻笑;“小鬼,有你这么和前辈说话的吗?”   少年是暗卫所刚出来的暗卫,名楚修宁。   他已经二十三岁了,明年,允应慎就会将他转明,他就能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当个逍遥的小官。   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是他亲自从暗卫所挑选出来,以备在将来替代他继续保护允应慎。   楚修宁冷笑,“玩忽职守的暗卫,算哪门子的前辈?”   白术缓缓的闭上眼睛,“有什么要紧的,我只是实在看不下去那些谎言和假象罢了,做作。”   楚修宁:“前辈你胆子很大哦,敢说主子的坏话,就不怕我去告状?”   白术:“闭嘴。”   楚修宁笑:“前辈脾气真差。”   白术的心脏抖了一下。   在他记忆的深处,这句话,似乎也有人和他说过。   那个模糊的背影,在年幼的他身边,笑颜明媚。   “白术,你脾气真差。”   “白术,冷静。”   白术睁开眼,冷冷的睨了一眼树下的少年,幽邃的瞳孔里全是翻滚的黑云和杀意,“滚,再多说一句,我   就杀了你。”   允应慎的伤不能大肆外传,照顾允应慎的任务,就落在了乔熠矜的身上。   乔熠矜每日都帮允应慎换药,看着那个深深的伤口,乔熠矜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又怎么了?”   允应慎把他拽到怀里,勾唇:“矜儿心疼我了?”   乔熠矜:“没有。”   “可是我肩膀疼的厉害。”   允应慎皱眉。   乔熠矜:“我去找太医。”   “不用那么麻烦。”允应慎把他拽回来,“矜儿吻我一下就不疼了。”   作者有话说   石锤:暗卫所全是gay0   你们觉得小乔乔同学要不要知道自己被狗皇帝的苦肉计骗了。 第122章 我没有星风命好   乔熠矜的耳尖急速涨红,他盯着允应慎,面色通红,磨磨蹭蹭也没有动作。   允应慎皱眉,按着肩膀,轻声的哼了哼:“好疼。”   乔熠矜楞了一下,赶紧将脑袋凑了上去,蜻蜓点水般的允应慎的唇上落了一个浅浅的吻。   允应慎的呼吸凝了下,他按住了乔熠矜的后脑,反客为主的加深这个吻。   乔熠矜闷哼了声,身体不停的往后缩。   允应慎握住他的手腕,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大手已经扯开了乔熠矜的衣带。   乔熠矜心头一慌,急急忙忙推开他:“皇上,你身上有伤。”   允应慎呼吸凌乱,含住他的耳朵,“不要叫我皇上。”   “小人小人......”不敢。   允应慎;“叫我的名字,像以前那样叫我允应慎。”   乔熠矜心脏“咚咚咚”的乱跳:“允应慎......”   允应慎满意极了,分开乔熠矜白皙的两条腿。   门外忽然传来太监的来报声。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带着大皇子殿下来给皇上请安了。”   允应慎呼吸粗重:“让她回去。”   乔熠矜咬紧牙齿,冷汗从额角一滴滴的往下滚。   “你要见皇后娘娘。”   “我想见谁就见谁。”   乔熠矜皱眉,“可她是皇后。”   “皇后怎么了?”   乔熠矜:“她是你的正妻,我......”   他明显的顿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我是你的妾,你应该要去见她.....还有你的孩子。”   允应慎:“我会抽时间见他们的,不过不是现在。”   允应慎重新堵住了乔熠矜的嘴。   太监把皇帝的话带给了皇后。   皇后抱着年幼的孩子,面色阴冷的问他:“皇帝叫了人侍寝吗?”   太监:“是乔公子。”   皇后冷笑,“也是,是本宫糊涂了,除了他还可能是谁?”   真不知道那个男人有什么好,能让他们皇帝放着后宫三千佳丽当摆设,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却日日夜夜都要宿在那男人的寝宫里。   乔熠矜在将军府的这段时日,她身为中宫皇后,不知道给允应慎纳了多少的妃子,原以为乔熠矜不再,允应慎便不再排斥后宫,谁曾想,允应慎居然一次后宫都没有进。   她买通前朝的大臣,让大臣提点允应慎,允应慎也不过冷冷淡淡的应下,来吃过几次饭,说多了,允应慎便会不耐烦,“不是有大皇子了吗?”   这个年轻的皇帝脾气并不好。   虽然大多数的时候都是面色和善,内敛沉稳,但骨子里是头危险的独狼。   也是,能从一个没有继承大统能力的王爷,坐上皇帝的宝座,又岂会是池中之物。   大臣领会到皇帝愈加不善的心思,也就不敢再提此事。   既然有了继承人,皇帝的后宫之事,自然就不是他们指指点点的了的了。   至于皇上内帷中的那名男子.....   也罢。   历代皇帝养男宠的人也多。   他们没也子嗣,翻不出什么大的水花来。   皇后隔着窗,听着那一阵阵细腻的男人的低喘声从屋里传来,眼里是浓浓的愤恨和嫉妒。   她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那冷嗖嗖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厌恶。   太监嗓音尖尖的劝:“娘娘,夜深了,不如就早些回宫吧,皇上今晚恐怕是不会见您了。”   乔公子刚回宫不久,皇帝正是得趣的时候,哪有功夫再见其他人呢。   皇后掩盖住眼底那抹扭曲的恨意,抱着孩子回去了。   翌日清晨,不知怎么的,忽然传来大皇子生病的消息。   太监来报给允应慎。   允应慎匆忙的下床,“请过太医了吗?”   “太医已经去了。”   乔熠矜昨晚被折腾了许久,浑身酸疼,起来时头疼的厉害,听见大皇子不好,整个人也惊醒了过来。   他服侍允应慎穿好衣服。   允应慎:“我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乔熠矜:“嗯。”   允应慎带着人走后,乔熠矜又缩回了被子里睡觉,到了中午才转醒。   他浑身像是被一团火包围着,呼吸都是燥热的。   乔熠矜:“文香,你来瞧瞧,我是不是病了?”   文香上前,摸了摸乔熠矜的额头,你滚烫的温度令他一惊:“公子,您发高热了。”   昨晚允应慎要了那么多次,夜里凉,乔熠矜的身体怎么吃得消。   “奴婢去太医院请太医。”   文香去太医院叫太医。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却没人愿意来给乔熠矜诊脉。   “乔公子身体不适,还请大人们得空去看一眼。”   那群人也只是冷冷的扫了文香一眼,不耐烦道:“大皇子高热,太医院正忙,皇上发了话,治不好大皇子,叫我们提头来见,哪有时间管什么乔公子,去去去,别耽误我们时间。”   文香恼怒:“大皇子的命是命,公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文香被赶出了太医院,她失魂落魄的回了宫殿,乔熠矜已经烧的迷迷糊糊了。   文香生怕再这么拖下去,乔熠矜会有生命危险,只能去皇后宫里找允应慎。   结果却连宫门都没有进,就被皇后的宫人给拦住了。   文香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让奴婢见见皇上吧!”   “大皇子病重,皇上正着急呢,这个时候你为了一点无关紧要的事情来打扰皇上,是不想要你的脑袋了吗?”   “可是我们公子也病着.....”文香呼吸急促。   那宫人趾高气扬,“皇上说了,现在谁也不见!”   皇后宫殿的大门被紧紧关上了。   文香哭着回去,见乔熠矜烧的难受,只能用冷水湿了毛巾,放在乔熠矜的额头上给他降温。   乔熠矜声音嘶哑,“你去休息吧。”   文香:“奴婢没事,公子你觉得好点了吗?”   乔熠矜:“喉咙疼的厉害。”   “那奴婢去御膳房帮您要一碗雪梨水吧,清肺润喉的,您喝了会舒服点。待会儿奴婢再去太医院请太医。”   乔熠矜皱眉:“不用了,大皇子病重,我们不要在这种时候去添麻烦,我就是昨晚吹了点风,你去拿些风寒的药,我煮了喝下去就好。”   “可是公子,您也是皇上的人啊。”   被皇上宠幸过过一晚上的宫女,也没有这种待遇的。   乔熠矜淡淡的笑了笑,“我就是个妾而已。”   皇后就是皇后,皇子就是皇子,该有的自知之明,乔熠矜比谁都明白。   “公子......”   “去吧。”   文香去太医院抓了治风寒的药,回来熬煮喂着乔熠矜服下。   药效猛烈,乔熠矜喝下去反而病的更严重了。   那边大皇子虽然病情稳定了下来,但为了安抚年幼的孩子,皇帝已经一整天没回来过。   文香看着面色通红的乔熠矜,心急如焚,“公子,你觉得怎么样了?”   乔熠矜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吸入的空气像是要被蒸发掉,他看了一眼窗外:“大皇子好些了吗?”   “嗯,据说已经没事了。”   乔熠矜轻轻的笑了笑,竟然是松了口气的样子,“那就好。”的   “公子你怎么还有功夫担心别的事情啊。”   乔熠矜躺了回去,“不是别人的事,大皇子是他的孩子,我也很喜欢的。”   他是男子,他没办法替允应慎生孩子。   “我希望他的孩子能平安长大。”   允应慎长的那么好看,他的孩子长大了一点会很像他。   文香低头,偷偷的用袖子蹭了蹭眼睛。   乔公子真的太可怜了。   在后宫里,没有地位的人,哪能活的下去。   “文香。”乔熠矜不舒服的皱眉,“我实在难受的很,我带来的包袱里有银子,你出宫去将军府帮我请齐大夫过来。”   文香“哎”了声,忙的拿了银子去将军府。   齐大夫一见到乔熠矜,就惊叫了声:“怎么烧的这么厉害?”   乔熠矜:“齐老快帮我看看吧。我都快喘不上来气了。”   幸好来时齐老问了文香乔熠矜的病况,估摸着是风寒,给乔熠矜把了脉,便忙的把药方开好,让文香去熬药。   “你这孩子,哎。”齐老探了口气:“星风要看到,可是要心疼。”   “星风过的好吗?”   齐大夫:“好,怎么不好,仗着肖祁寒宠着他,越发无法无天了,恨不得把将军府都给拆了,这还在禁足呢,前天非要闹着出去,肖祁寒居然随着他胡闹,这要是被人知道,可不是抗旨吗?”   乔熠矜:“肖祁寒对他很好。”   “那是自然。”   乔熠矜笑着点点头,满眼都是掩不住的羡慕。   “我生病的事情,你不要吓着星风,就说我是过去落下的老毛病,宫里太医都治不了,所以才叫你来看看的。”   “皇帝对你不好吗?”齐老皱眉:“你这孩子,不该瞒着星风的,他小子本事大,他肯定有办法让你回将军府。”   乔熠矜勾唇,“皇帝对我也挺好的。”   他说完,眼神突然黯淡了几分,有些苦涩:“我没有星风命好,肖祁寒心里只有他。允应慎......他有很多女人。”   —时之间,照顾不到他,也是情有可原。   齐老:“你就帮他说话吧,要真的对你好,怎么会连你生病都不知道。要是知道,却不帮你找太医,那就更不像话了。”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这章我好心疼懂事的老三儿。 第123章 明阑,学着点   齐老回到将军府,沈星风就跑来问他,乔熠矜怎么样。   齐老:“挺好的,吃的好穿的也好,听说皇帝为了救他还受了伤。”   沈星风这才放了心。   能因为老三受伤,允应慎的心里,果然是有老三的吧?   这一年的十二月,沈碎瑶的生辰到了。   自从那件事后,沈碎瑶就一直被肖祁寒的人严加看守在外面的别院中,日日都有人盯着,一刻也不松懈。沈星风见不到她。   饶是肖祁寒再宠着她,对他百依百顺,可唯独在沈碎瑶的事情上,肖祁寒坚决不让步。   两个人曾经因为沈碎瑶吵闹的很凶,甚至都已经闹到离心要和离的地步,沈星风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和肖祁寒争辩,惹他生气,因而也就迟迟没有去看沈碎瑶。   只是,沈碎瑶的生辰要到了。   血浓于水的亲情,沈星风终究是放不下的。   就是他对沈碎瑶有恨,也得看着沈家祠堂里的供奉的爹爹娘亲的灵位。   他不敢和肖祁寒说让肖祁寒寒心,只能买通了肖祁寒身边的人,让他去见沈碎瑶一面。   软硬兼施,那群人那沈星风没办法,只能悄悄的带沈星风去别院见沈碎瑶。   沈碎瑶被一根链子系住脚踝,几个月不见,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憔悴了很多,眼窝深陷,像是年老的妇人,形容枯槁。   沈星风心脏收紧,他在凳子上坐下,远远的看着抱着自己缩在床角的沈碎瑶,然后从怀里掏出一盒女孩子用的胭脂水粉。   “你的生辰礼物,我给你带来了。”   沈碎瑶肩膀轻轻的颤抖了一下,抬头望向沈星风,声音嘶哑:“哥哥还记得今天是我的生辰吗?”   沈星风淡淡的点头:“嗯,记得。”   沈碎瑶苦笑,“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来看我了。”   “你是我妹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我永远都不会你不管你的。”   沈碎瑶眼眶湿热,鼻子泛起浓酸:“哥哥,对不起,我差点毁了你,原谅我......”   沈星风平静的看着她,良久之后摇头;“我不会原谅你的,碎瑶,你差点毁掉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我们之   间的兄妹之情和肖祁寒我这条命,是肖祁寒,是温觉用命换来的,我没有资格替他们说原谅。沈碎瑶的眼泪,一瞬间“扑簌簌”的滚了下来。   沈星风起身:“好好养身体吧,爹娘在天上看着呢。”   肖祁寒一下午见不到沈星风的人,只当他又去哪里疯了。   明阑却道:“小侯爷去见沈碎瑶小姐了。”   肖祁寒眉头一紧,脸色顿时阴了:“什么时候的的事?有人跟着没有?”   “和风细雨跟着呢,别院全是人,想来不会出事的。”   肖祁寒气到咬牙:“几天不教训,他又要上房揭瓦了。”   明阑直挺挺的站着:“打一顿就好了。”   肖祁寒冷笑:“你打过顾十四?”   明阑低头,“打过。”   肖祁寒正愣着呢,明阑又加了一句:“我打过他很多次。”   多到他自己都快记不得了。   顾十四并不是一个当暗卫的好苗子。   他喜动,没有耐心,为人浮躁,人没有城府,也并不是练武的奇才。   明阑第一次见到顾十四的时候,就知道他活不长。   他会在死在暗卫所一次又一次残酷血腥厮杀和争斗里。   暗卫所每天都在死人,比他大的小的都有,明阑是踏着无数鲜血走过来的人,死个人对他的触动还不如死只雀鸟来的大。   可从什么时候起,他发觉自己并不想顾十四死呢?   当他受了伤,顾十四跪在他的阴暗的房间里,咬着牙,眼泪“吧嗒吧嗒”的给他上药时,他忽然想让顾十四活下来。   那一年顾十四还很小,还是拿剑都吃力的年岁。   明阑教顾十四用短匕,他用尽毕生所学,教授顾十四在安暗卫所活下去的技能。   可顾十四……太废。   他吃不了苦。   —点点的辛苦他就能哀嚎半天,眼泪更是不值钱的往下掉。   在顾十四又一次逃跑不去练功后,明阑第一次打了他。   他用满是倒刺的鞭子,抽了顾十四整整十二鞭。   那时顾十四疼到在地上打滚,鲜血从绽开的伤口里飞溅,到最后他惊恐的拽着他的衣角,哭着说他错了,说他会好好练武。   十二鞭打完,顾十四早就晕过去了,他把顾十四抱回房间,给他仔仔细细上了药。   方法虽然粗暴,但是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   第二天顾十四就从床上爬了下来,面色苍白,老老实实的练武。   咸湿的汗液渗透顾十四的衣服流入伤口里,顾十四痛到浑身发抖,可看着他阴沉的脸,他咬牙练完了一整套的拳法。   后来每当顾十四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时候,明阑便会打他。   他就这样,一鞭一鞭的抽出了一个优秀的暗卫。   只是顾十四再也不会哭着为他疗伤了。   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开始变得深邃难懂,渐行渐远,顾十四成年后,他原本希望顾十四远离皇室,没想到顾十四却自己投靠了当时的六皇子。   明阑皱眉,“其实属下并不后悔那么对他。在暗卫所,活着才是一切。”   要不是他,顾十四早就已经死了无数回了。   肖祁寒觉得需要敲打敲打自己忠心耿耿的属下一番。   “可是现在,你们并不在暗卫所了。”   明阑的肩膀微微的僵了一下。   “十四是个很好的人,不是吗?”   肖祁寒冷笑,“我可提醒你了,顾十四那种个性的人,说不定哪天就跟着别人跑了,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   “属下要一辈子......”   “闭嘴。”肖祁寒忍无可忍;“你想一辈子跟着我,星风还不同意呢。”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和风的声音,“公子,小侯爷回来了。”   “让他来见我。”   肖祁寒说完又望了一眼明阑:“你跟在我身边那么久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吧?学着点。木头。”   话音刚落,沈星风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肖祁寒。”   肖祁寒脸色一冷,冷冰冰的看着他,“去哪了?”   沈星风知道自己身边全是肖祁寒安插的眼线,就连和风细雨都被收买了。   别看将军府人人都恭恭敬敬的称呼他一句“小侯爷”,可是实际当家的确实肖祁寒。   沈星风认命,他掀开衣服,“噗通一”就给肖祁寒跪了下来。   “我......我去看碎瑶了。”   肖祁寒冷笑,“挺诚实的啊。”   沈星风“嘿嘿”笑了笑,拎着衣服站起来,要往他身边跑,“肖祁寒,我和你说件好玩的事......”   肖祁寒皱眉:“谁让你起来的,给我跪好。”   沈星风只能又跪了下去。   “今天是碎瑶生日嘛,我就去看了一眼,就回来了。”   “怎么不告诉我?”   沈星风:“我怕你生气。”   “你偷偷跑去我就不生气了,是吧?”   沈星风:“先斩后奏嘛。”   沈星风皱眉,“我能起来了吗?跪着好疼......”   肖祁寒抿唇不说话。   沈星风只当他默认,从地上站了起来,故作柔弱的一痛一拐。   刚走到沈星风身边,沈星风就被捞进了怀里。   肖祁寒一边用手轻轻的给沈星风揉着膝盖,一边才问:“今天又有什么好玩的事?”   “顾十四最近天天去看那个香香姑娘。”   肖祁寒一愣,想起来这号人:“就是上次你们三个英雄救美的那个美人?”   “是啊,你说有意思不?明明打架的时候,我和老三冲的最凶了,结果香香姑娘就偏偏看中了顾十四,香   香姑娘可是头牌,平时黄金百辆也难见到一面的,十四倒是日日都能见到,还不用花银子!”   沈星风窝在肖祁寒的怀里乐:“也好,十四要是娶了香香姑娘,以后咱们将军府就热闹了,香香姑娘谈的   一手好琵琶!”   从屋檐上传来“咚一一”的一声响。   沈星风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明阑在啊?”   肖祁寒掩盖住眼底的那丝笑意,揶揄:“在,怎么不在啊。对了,十四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家立业了,你明天去问问他的意思,要是他真的喜欢香香姑娘,咱们就去帮香香姑娘赎身,给十四娶亲。到时候他们生的孩子,挑一个过继到咱们膝下,将来承袭你的爵位。”   屋檐上这下安安静静的。   肖祁寒打横抱起沈星风,往屋里的床上走。   把沈星风压在床上的那一刹那,肖祁寒察觉到明阑离开了。   他倒要看看,明阑今晩还坐不坐得住,又会干出什么大事来。   一夜睡去,翌日清晨,肖祁寒和沈星风还在睡梦里,就被和风吵醒了。   说是顾十四和明阑不知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忽然打了起来一一   顾十四拎着刀杀红了眼,吓到了不少府里的人。   让肖祁寒和沈星风赶紧去看看怎么回事。   肖祁寒和沈星风赶去院外,就看到顾十四撑着剑,大口大口的呼吸,双目通红的瞪着明阑。   “姓明的!你他娘的太欺负人了!睡了老子不乖乖受死,居然还他娘的和老子过招!你欺人太甚!”   作者有话说   肖祁寒:学着点。   明阑:好,今晚就去睡了顾十四。   沈星风:看到没,在明阑的眼里,你就只会睡睡睡! 第124章 顾十四的告别   明阑皱眉,“我没有和你过招,我只是正常防御。”   他要是真想和顾十四过招,顾十四现在哪还能和他站着说话。   顾十四用剑撑着地,目光血红的盯着明阑。   见两个人又要打起来,沈星风忙叫:“这是我的将军府,要打你们出去打!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顾十四咬牙瞪了一眼明阑,怒火冲天的喘了好几口气。   “姓明的,你个畜生,我顾十四和你势不两立。”   明阑皱眉,“我只是按照主子教我的办法......”   肖祁寒背脊一僵。   他明明是让明阑软硬兼施,嘴里说点好话,谁知道这木头会跳过中间那么多步骤,直接把顾十四给睡了啊。   这个黑锅他不背,明明就是明阑自己的理解出了问题。   顾十四剑锋往沈星风脸上一指,咬牙切齿:“你能不能管好你的人!手伸那么长干什么?教唆自己下属去   睡别人,真的好了不起啊!害得老子脸都丢光了!”   沈星风:“你再嚷嚷,整个府里都要知道你被睡了,那才真的是丢脸。”   他缓缓的朝着顾十四走过去,勾着顾十四的脖子,压低了声音,笑:“你喜欢他不是吗?这又不是什么糟   糕的事。”   顾十四咬牙;“那是两回事。我喜欢他,又不代表我要被他睡。”   沈星风惊了:“你难道还想睡明阑不成?”   顾十四:“不可以?”   沈星风皱眉,认真道:“十四,做人呢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   顾十四恼怒的又要去砍明阑,被沈星风从背后紧紧抱住了。   “那个肖祁寒,你带明阑去外面逛逛去吧,帮我买一壶女儿红回来,今天中午咱们吃螃蟹。”   肖祁寒唯恐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忙的把明阑帯走了。   见自己的木头属下一言不发的跟在自己背后,肖祁寒又是好笑又是气:“我有时候真的想知道你脑袋里装   的都是些什么。不过也好,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这个人也跑不掉了。”   明阑低头,“有件事,属下能问问主子吗?”   肖祁寒:“说。”   明阑皱眉,有些困惑:“他昨晚一直在哭疼,神色很痛苦,可是属下感觉却很好,是属下哪里做的不对吗?”   肖祁寒:“......”   明阑:“属下今晚要是再去,他会不会又哭了。”   肖祁寒:"......”   明阑:“主子也会把小侯爷弄哭吗?”   肖祁寒轻咳了声:“明阑,你去买酒去吧。”   明阑顿了一下:“是。”   看着明阑远去的背影,肖祁寒轻叹了一口气,   他开始为顾十四担忧了。   另一边的顾十四正红着眼睛哭着问候明阑的祖宗八代。   “太可恶了!简直不是人啊!”顾十四趴在床上,狠狠砸床,“老子睡的好好的,他忽然闯进来,二话不说就扒人家的裤子!他是不是有病?一点准备都不给我......”   沈星风坐在凳子上,看着顾十四怒火冲天的模样,抿唇笑:“还不是因为你近来和香香姑娘走的太过亲密了,他着急了。”   顾十四忽然安静了下来,脑袋埋在臂弯里,好一会儿才说,“着急有什么用......”   沈星风:“我可提醒你啊,这种事情食髓知味,你以后晚上睡觉,可得小心点。”   顾十四脑袋一抬,脸色苍白的“啊”了一声,“再来几次,我就真的要死了。那个白痴,什么都不会,只知道自己舒服!”   顾十四骂完,整个人似乎气顺了不少。   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   沈星风看着他,“你和明阑这算是在一起了吗?”   顾十四摇摇头:“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   沈星风瞬间愣住。   顾十四轻轻的笑了笑,“只不过是睡了一晚上罢了,其实我心里明白,明阑他.....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沈星风沉默了。   顾十四深吸了口气,“你相信吗?当我和你有危险的时候,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去救你,因为你是他效忠之人的爱人。在明阑的心里,或许有一方位置是给我顾十四留着的,但那个位置不是唯一,也不如他的信仰和忠诚来的重要。”   顾十四又是笑了笑,“我用了很多年等他开窍,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想等了。”   在留下这番话的第二天,顾十四决定离开将军府,去四海为家。   沈星风劝他:“如果你是为了明阑离开,完全就没有必要。将军服永远都是你的家。”   顾十四简单的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袱,坐在床边用手帕擦拭自己的佩剑。   “我并不是因为明阑离开,我只是想去找找属于我的归宿。”   顾十四叹了口气:“星风,我过够了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了,我也想遇见一个人,他可以不要命的对我好。”   一个没有所谓的信仰,没有需要效忠的领袖,一颗心满满当当,装满了他顾十四的人。   温觉死了,乔熠矜进了宫,顾十四如今也要走了,沈星风的心里愈发的不是滋味。   “你还会回来吗?”   顾十四笑笑,没说话,他把佩剑收入刀鞘,起身给了沈星风一个拥抱。   “有缘的时候,自然会再见的。小星风,你要好好的。要是我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我还是会回来找你的。”   顾十四离开的那天傍晩,明阑正在书房里,帮肖祁寒整理书卷。   “顾十四要走了,你不去送送他吗?”   明阑沉默。   肖祁寒:“你要是挽留他,他不会走的。”   这个世界太大太大,顾十四出了这扇门,也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或许下次见面,顾十四已经是别人的丈夫,父亲。   肖祁寒看的出明阑对顾十四的感情,他不想看这两个人就这么错过了。   明阑仍然安安静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好半天,他才对肖祁寒抱拳行了个礼,迎着晚霞出了门,朝将军府的正门口奔去。   顾十四骑在马上,素黑的劲装,高束的马尾,闲淡的像是一只秋天略过天际的雁鸟。   闻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顾十四微微回头看了一眼明阑。   明阑静静的看着他,手里的佩剑被攥的死紧。   顾十四就这么盯着他,良久良久,才转过头,一勒缰绳一一   马儿抬起前足,发出清脆的长鸣,载着顾十四,渐渐消失在了傍晚辉煌耀眼的余光里。   沈星风目睹了这一场无声却又决绝的告别,心下一片唏嘘。   “要去追吗?”   明阑摇摇头;“不必了。”   顾十四走了,沈星风的将军府忽然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三月暖人的春风里,沈星风成日赖在床上犯困,这一年的四月,顾十四的书信被人送到了将军府。   信里说,他去了长安,又去了扬州,最后去了金陵。   在江南的烟雨小巷里,他遇见了一个温柔的教书先生。   先生姓许,名风楼,在他无家可归的时候,送了他一碗甘甜的桂花糖糕。   “星风,我其实并不是一个要强的人,你要是了解我的过去,就会知道,我能从暗卫所活着出来,实属幸运和巧合,我终其一生想要的,不过是想要摆脱暗卫的身份,找个让我能够喘口气的地方罢了,风楼人很好,在他的身边,我不是那个染满鲜血的暗卫,只是个需要被照顾的这天下最普通的人之一,我已决定和他长住金陵,婚期就在六月初二,这是金陵的香囊,我和风楼亲手做的,送给你和肖祁寒。”   “星风,金陵百花齐放的春日,真是美极了。”   沈星风收到那封书信,感慨良多。   一方面,他为顾十四得遇良人感到高兴和喜悦,却又在冥冥之中,觉得这份感情中少了几分说不出来的东西、   随着信寄来的两个香囊,做工精巧,放在鼻尖下,能隐隐闻到沁人心脾的花香。   沈星风起身去找肖祁寒,顾十四六月的婚期,原本赶过去倒也来得及,只是沈星风日前生了一场大病,齐老千叮咛万嘱咐不给他出远门,肖祁寒盯的死,沈星风也就放弃了去金陵的念头。   “贺礼我都备好了,我让细雨明天送去金陵,你放心,不会出什么叉子的。”   肖祁寒轻轻的拥着的沈星风,知道他不能去亲自道贺,心里不痛快,因而哄着他:“等你身体好些,我再带你去金陵找他。”   沈星风喃哺:“十四居然要成婚了。”   “不是很好吗?”   沈星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明阑知道了吗?”   “嗯。和他说了。”   “他没有什么反应?”   肖祁寒:“没什么反应,只是说了句挺好的,人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这天深夜,明阑回了将军府。   他不知是在哪里喝了酒,醉的东倒西歪。   双目腥红的把一只小盒子递给了肖祁寒。   肖祁寒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只红色的手串。   “给顾十四的?”   明阑点点头:"属下送的贺礼。”   肖祁寒看他醉的厉害,皱眉:“明阑,你从不喝酒的、”   明阑:“属下身体不适。”   他皱着眉,声音有些沙哑,伸手按住了心口:“这里很难受。”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部分就差不多要完结了!尤其是肖祁寒舅舅这条线,还没有交代。   所有故事,所有人阿朽都会给结局的。   当然有的比较详细,有些像白术,就会简单的带过去! 第125章 去金陵吧   肖祁寒盯着明阑,他那始终沉默少语的下属,面色苍白,眼尾染着微红,在遭受着他从来没有有过的痛楚。   那是很痛很痛的。   很久之前,当星风和别人成婚时,匍匐在阴冷潮湿的山洞里的每一分,都让他万箭穿心。   肖祁寒把那串手串轻轻还给明阑。   “去金陵吧。”   “把他找回来。”   明阑伸手,常年练剑的手指有些粗糙,他紧紧的攥住手环,声音缓慢低沉:“他会回来吗?”   顾十四不再是当年那个用鞭子抽两下就会乖巧听话的小孩了。   肖祁寒身为过来人,尽力尽力的帮下属少走些弯路:“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他不同意,你就跪下求他,他还不同意,你就硬气点,说点表示的话,总会有办法的。”   明阑皱眉,好半天点了点头。   “硬气点,比如把他直接打晕了打回来。”   肖祁寒:"......”   明阑:“那个许风楼是个教书先生,他不会是我的对手的,十四也打不过我。”   肖祁寒:"......”   明阑:“谢谢主子指教。”   肖祁寒咬牙:“我没有让你这么做!还有,不要把抢亲说的那么自豪。”   明阑低头,攥紧了手里的手串,然后对肖祁寒抱拳行礼,旋即离开。   明阑当晚便离开了将军府,一匹棕色烈马,一把银色配剑,一串手串,直奔金陵那个烟雨江南。   他是在一个深夜到达顾十四的住地。   那是座安静闲适的校园。   有江南特有的风味和温柔。   他站在那扇木门前,满手心都是汗水。   木门上还贴着没有褪色的春联,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新年,顾十四和许风楼一起贴上去的。   他隐约间看到顾十四和许风楼,两个人笑吟吟的忙活过新年的画面。   心口处的痛感似乎胜过了他终生所遭受的伤痛,令他不能喘息。   明阑施展轻功,轻轻松松跃上了小院的墙头。   几乎是一瞬间,空气里传来利剑劈过来的尖锐声。   明阑凭着身体本能躲开来,抽出剑抵御对方的进攻。   声音低沉的叫他:“十四。”   月光下那个人影忽然停了下来。   顾十四看着明阑,好半天才收了剑:“你怎么来了?”   明阑:“我来送你的贺礼。”   顾十四抓抓脑袋:“哦,是星风让你送来的吗?”   明阑沉默着低下了脑袋。   “吱呀_”   —扇门开了,里面走出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他手持一盏烛火,另外只手拿着件衣服,快步走到顾十四身边,温柔的替顾十四披上。   “夜里凉,你风寒还没有好。”   顾十四回头冲他笑了笑,语气也是少见的乖顺:“没关系。风楼,我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一位旧友,明阑。”   他同样给明阑引荐:“明阑,这是许风楼,我和他很快就要成婚了。”   明阑在江南柔和的月色下久久的凝望着顾十四。   他长胖了些,脸色红润,披着的衣服宽松,显然是许风楼的,乌发有些乱,微微靠在许风楼的怀里,褪去了身为暗卫的凌厉和杀意,多了几分江南美人的温柔。   他过的很好,一看就知道许风楼是真心喜欢他的。   明阑忽然有些茫然,顾十四过的很好,他来这里是做什么呢。   许风楼对这个半夜不请自来的“朋友”并不太感兴趣,他轻轻揽住顾十四的肩膀:“十四,回屋吧,我去收拾一下客房我,让你的这位故友歇下,天晚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顾十四点点头,对明阑笑:“你就在我们家住一晚吧。”   明阑脑袋被猛敲了下。   骤然惊觉过来,十四原来有家了。   他终生希望有个归宿,如今真的如愿了。   明阑攥紧手心里的红玉手串,许久转身又跃上了墙头。   许风楼惊呼:“这位兄台......”   顾十四笑:“他就是这样啦,咱们回去吧。”   顾十四看向那个身影,皱眉:“明阑,不要随便翻墙。”   他说完已被许风楼拽回了屋内。   黑暗暗沉安静,月光沉寂,屋内那明亮的烛火渐渐灭去。   不知哪里来的虫鸣,一声接一声的低鸣吵闹   明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灭了灯的房间,呼吸陡然粗重了几分。   他想起那晚的顾十四。   在他身下红着眼睛痛到流泪,却死死的拽着他的肩膀,不让他离开的顾十四.....   他也会和许风楼做同样的事情吗?   又或者,他们已经......   明阑眼睛在月光下猩红一片,像头落单的孤狼,狠厉而又可怖。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   他是暗卫所最优秀的暗卫,克己,忍耐,很少有人有事情能干扰到他的心情。   可他在这一刻,无比想要杀人。   他想杀了许风楼。   那种克制不住的杀意,如同滚烫的热血,让他浑身沸腾燃烧。   明阑紧紧的攥着自己的配剑,压抑着心里浓浓滚上来的欲望,许久许久之后,才掩去眼里浓郁的暗芒。   他在顾十四的家门口,坐了一整个夜晚。   江南的春日,的确如同顾十四说的那样,美丽极了。   好似连时间都走的格外慢。   连日来的奔波,让他渐渐有点疲累,就这么靠在门前睡着了。   翌日清晨,当顾十四打开院门时,就看到缩在自家门口的明阑   他大概是累坏了,这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把他惊醒。   明阑以前从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顾十四轻轻在明阑面前蹲下,默叹了口气。   其实他和明阑都不是暗卫很久了。   只是明阑还不知道。   他也懒得再去等明阑明白。   许风楼要去书塾教书,顾十四给他收拾好要带的东西,送他出门。   明阑睁开眼睛时,就看到顾十四轻轻的踮着脚,轻吻许风楼的额头。   彼时曦光明媚温柔,明阑被这个画面触的久久不能反应。   直到许风楼走出很远很远,顾十四回过头看着他,明阑才起身,站了起来。   “星风送的贺礼呢?”   明阑:“还在路上。”   顾十四惊讶:“那你怎么提前来了?”   明阑:“他们太慢了。”   顾十四笑:“谢谢你亲自帮我送贺礼,吃了酒席再回去吧。我还要拜托你带喜糖给星风和肖祁寒呢。”   明阑沉沉的“嗯”了一声。   明阑跟着顾十四进了院子。   他让明阑去井旁洗脸。   自己去厨房端了一些热粥和一些简单的小菜。   “都是风楼做的,你尝尝。还有救,是有那棵桃花树酿的哦。风楼可喜欢那棵桃花树了。”顾十四:“将军府的山珍海味吃多了,换换口味也挺好的。”   明阑低头安安静静的喝粥。   顾十四习惯了他的沉默,也并不多话。   门外忽然闯来一群孩童,叽叽喳喳的朝着顾十四跑来。   “师娘,快点教我们打剑!”   “就从昨天的地方开始练!”   明阑眼波微微颤了一下:“师娘?”   顾十四解释:“他们都是风楼的徒弟。”   言下之意,叫他一声师娘也是理所应当的。   明阑重新低下了头。   那群孩子再次吵嚷起来。   顾十四笑:“好啦好啦,今天给你们请了一个超级厉害的大侠哦!让他给你们露一手怎么样?”   “比师娘还厉害吗?”   顾十四点头,煞有其事的:“比师娘厉害的多得多哦!”   顾十四扭头,轻轻踢了一脚明阑:“明阑,快点给孩子们露一手。”   明阑放下碗,拿起放在一旁的佩剑。   刀剑出鞘的霎那间,院里那棵开的正旺盛的桃花树,“轰一一”的一声,轰然倒地。   明阑冷冷的收剑,坐回凳子上,继续喝他的粥   恩,神清气爽。   顾十四:“!”   满院子的小孩子们欢呼雀跃,围着明阑崇拜的星星眼。   “哇,你是怎么做到的!”   “大侠,你收我当徒弟吧!”   顾十四看着那棵倒掉的桃花树,脸色都白了,他赶走了这群小不点,回头怒火冲天的盯着明阑:“你在干什么?”   明阑:“露一手。”   顾十四:“露一手就是让你砍掉我的树吗?!”   明阑不说话。   顾十四咬牙:“见到你就是没好事,你给我滚!”   明阑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他抬头盯着面色通红的顾十四,然后缓缓的站了起来。   拿起配剑,转头就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他像是想起什么,折身回来,把那条红玉手串递给了顾十四。   明阑:“贺礼,我的。”   顾十四劈手夺过,看也不看的直接扯断,然后狠狠的摔在明阑的身上:“谁要你的贺礼啊!收了你的东西,我还不知道多倒霉呢!滚,赶紧滚!不要脏了我这块地!”   红玉“嚇里啪啦”的滚了满地都是。   明阑低头,看着地上的红玉,捏紧了手里的剑,转身离开。   顾十四气恼的跑过去,冲着他大喊:“以后不准再来我家!再来我就报官了!”   “砰一一”的一声,门被重重拍上。   明阑立在门前,仰头看了一眼江南明媚耀眼的太阳,眼角有些抑制不住的酸涩。   师父,你说过暗卫者,流血不流泪。   —旦哭了,就会叫人抓住软肋。   可是他真的有点委屈。   作者有话说   明阑:主子,现在怎么办?我去暗杀许风楼如何?肖祁寒:别问我。   明x顾和许X顾你们支持谁? 第126章 选择   顾十四坐在院子里,盯着那棵桃花树呆了很久。   他的心情很乱,呼吸急速,有什么东西集中在一起,拼命的往他头顶冲击。   明阑砍了桃花树,风楼回来要伤心了。   他缓缓起身,往桃花树走去,想看看那棵树还没有挽回的余地。   明阑的刀几乎折断整个树干,在树干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刀口。   他是有什么毛病,才会把树砍成这样?   顾十四呼吸沉沉的跺了跺脚,回头看到满地滚落的红玉。   他楞在原地许久,快步走过去,弯腰蹲身,把那些红玉一颗颗的捡了起来。   说来可笑,这是他认识明阑这么多年来,明阑送自己的第一份礼物。   居然就这么被他毁了。   沁凉的红玉珠串被攥在手心里,却不知为何,烫的让顾十四有些握不住。   他久久的凝望着这些红玉,眼眶泛起了一圈红。   打开门,明阑仍然在家门口不远处的地方坐着。   他闻声看过来,又很快的低下了脑袋。   顾十四把红玉全部还给了他:“明阑,谢谢你。”   今天许风楼回来的很早,他念及顾十四的旧友来,想在家里好生招待。   顾十四并没把明阑砍了桃花树的事情告诉他,只说是自己练功的时候不小心砍到了。   “对不起。”   许风楼淡淡的笑了笑,“没有关系,明天再去重新种一棵就好了,等我们都变老了,这棵树估计也长大。”   顾十四点点头。   许风楼:“你那位朋友呢?”   顾十四皱眉:“可能回去了吧。他是个暗卫。”   虽然肖祁寒早就不需要暗卫了,但明阑自己把自己困在了那个身份和角色里。   所以,他是不会在金陵待很久的,他还要回去留守在肖祁寒的身边。   许风楼把去年酿的梅子酒拿出来,分给顾十四一些,“你和他都是暗卫,已经相识很久了吗?能来给你送贺礼,你们的关系想来也不一般。”   顾十四端起酒杯,轻轻的用舌尖尝了尝,这才回答:“也没有多不一般,暗卫都是情薄之人。”   日夜都在刀尖上舔血,身边的同伴一个接着一个死去,身边来去的人,并不重要。   许风楼笑:“你对我也是一样情薄吗?”   顾十四:“虽然情薄,但暗卫都是忠贞之人。”   许风楼楞了一下,他盯着顾十四那双太过于深沉的瞳孔,有几分好奇。   他的忠贞,究竟是给谁的呢。   明阑一个人回了京城。   肖祁寒见他一个人回来,心里便已了然。   明阑仍然是原来的那个明阑,沉默着,安静着,只是身上的肃冷气息更加浓郁,就连肖祁寒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愈发刺骨的戾气。   沈星风和肖祁寒都知道他心里不痛快,细雨把贺礼送去金陵后,在这将军府,无人再提及顾十四。   六月。   顾十四成婚,月末的某天傍晚,细雨回来了、还捎了一封信和好些喜糖给沈星风。   沈星风翻出一颗糖扔进嘴里,问和风:“十四的婚礼办得怎么样?”   细雨笑道:“挺好的,许风楼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但是该有的仪式一点都没缺着十四,也没让十四受委屈。乡下办的酒席,倒也热闹。”   沈星风放了心:“也好。”   他这才拆开了顾十四递来的信件。   那是江南人温润的小楷,顾十四是不太能写字的,这般秀气悦目的字体,一点是出自许风楼的手。   沈星风隐隐约约看到,那对夫夫坐在院落的石桌前,交投侧耳一个说一个写的温馨画面。   【星风,见字如晤,我和风楼成婚了,谢谢你和肖祁寒还挂心着我,贺礼隆重,无以为报,我和风楼去了金陵的大报恩寺为你和肖祁寒求了平安签,细雨帯去的梅干是我亲手做的,一定要尝尝。我在金陵开了家武馆,等忙完这阵子,我一定会去找你重聚,也让你见见风楼。】   沈星风勾唇,他把信拿去给肖祁寒看,感慨:“十四嫁去了金陵,整个人都温柔了许多。”   肖祁寒赞同:“嗯,看来为夫也该在金陵买处宅子,带你去住段日子了。”   沈星风恼怒,要去敲肖祁寒的脑袋:“你什么意思啊,嫌本侯爷不够温柔是不是?我看上次来找你的那个什么沈星风倒是温柔,你去找他好了。”   肖祁寒笑着把沈星风圈在怀里,“只是个玩笑你就生气了,夫人还是这么小性子。”   沈星风冷哼了声,跑去给顾十四写回信。   这天的傍晩,将军府外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说是要找明阑。   明阑领他去了自己的房间,给男人倒了杯水,然后恭恭敬敬的站去了一边。   男人声如洪钟:“其实我不该来找你和十四的,你和十四离开暗卫所都这么久了。”   明阑沉默。   男人又说:“只是,当初你师傅只把那套心法交给了你和十四......”   明阑开口:“要我做什么我会做的,十四已经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不要去打扰他。”   男人点头:“和我回暗卫所,会有人告诉你,你该做什么的。”   明阑去和肖祁寒辞行。   肖祁寒:“你要走?”   明阑:“暗卫所有些事情,属下要回去一趟。”   肖祁寒皱眉:“暗卫所的规矩,出了暗卫所的门,就和暗卫所没有任何关系了。”   明阑;“属下会很快回来的。”   他没有解释更多,暗卫所那个黑暗的世界里,有些事情肖祁寒是不明白的。   穿过一片竹林,在竹林的尽头,会看到一栋沉重森严的深宫。   这里是历代为王室提供皇家暗卫的暗卫所,也是明阑出生的地方。   他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他的身世。   他的母亲是暗卫所的一名侍女,与他身为暗卫的父亲暗生情愫,后来就有了他。   这不合规矩,父亲被暗卫秘密处决,母亲在生下她后,也同样没能逃过厄运,是暗卫所的一个老前辈见他可怜,救了他一命。   他被师傅秘密的养在外面,小心翼翼,可即便如此,他的身份还是被曝光了,六岁那一年,明阑被抓回了暗卫所,开始了地狱般的训练,那些充满了血腥和惩罚的日夜,渐渐的磨去了明阑身为孩童的烂漫本性。   也一步步的造就了如今的他。   明阑站在暗卫所的大门口,时隔多年再次来到这里,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泽华哥哥,我今天又被师傅罚了,没有饭吃!”   “泽华哥哥!你等等我!”   身后传来声响,明阑回头,竟是两个孩子,后面的那个年纪大概六七岁的模样,脚步踉跄的跟着前面大一些的男孩,两个人一前一后从明阑身边快速跑过。   “泽华哥哥”   那小点的男孩噗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眼眶通红。   叫泽华的男孩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抬脚进了门。   看着小男孩委屈的大哭的模样,明阑忽然有些恍惚。   很多年前,当幼小的顾十四也是这般磕磕绊绊的在受罚之后跟在他的背后,叫他“明阑哥哥”,他却把顾十四扔在背后的是时候,顾十四是不是也是不是像这个孩子一样,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走过去,从口袋掏出两颗糖来,他凝望着手心里的糖果,犹豫了会儿,轻轻的塞给了那个孩子。   “吃吧。”   孩子抹了抹眼睛,哽咽:“谢谢……前辈。”   明阑进了暗卫所,早已等候多时的人把他迎去了正殿。   “明阑,好久不见。”   明阑低头:“阁主。”   那白发苍苍的老人,请明阑入座,“我就有话直说了,暗卫所需要一样东西,是逍遥楼的神物,御心铃。在这暗卫所,只有你和顾十四习练过那套心法,不会被铃声影响,只是......”   明阑打断了他的话:“我会去的。”   老人楞了下:“此行凶险,十四可为你最好的助手。”   明阑:“不必,我不喜欢别人碍手碍脚。”   他起身站了起来,“十日内,我会拿到东西。”   老人:“你要有所准备,这些年来,所有混入逍遥楼的人,下场都很凄惨。”   明阑:“从成为暗卫的那天起,我还有什么是没做好准备的。如果我真的回不来,还请暗卫所挑选最好的暗卫,前去将军府补齐我的差事。”   老人:“这个你放心。”   “还有,顾十四已经成婚,他离开这个旋涡已经很久了,他也并不是多优秀的暗卫,那套心法他也只学了   —小半,去了只会送死,我不希望你们再去打扰他的生活。   十日后的午时,有人将一只染满鲜血的风铃送到了暗卫所。   “不愧是明阑!不愧是我们暗卫所最优秀的暗卫!!”   老人不见明阑,忙的又问送来风铃的人,“明阑在何处?”   那人呼吸粗沉:“明前辈……明前辈说他出不来了,让我们勿念。”老人的脸色骤然一沉。   那人送来一样东西:“他说要我们把这个葬在他的墓前。”   掌心里,被一根草绳细细的穿着红玉手串,漂亮刺眼。   作者有话说   无声叹息的一章。 第127章 他是暗卫所最硬的骨头   阴暗的刑房内,鞭子抽打肉体的声音一声接一声。   皮肉绽开的声音伴随着铁链铮铮重响,让人心头沉闷。   掌刑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这一个已经足足抽了一炷香的功夫,被打的男人早已血肉模糊,却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刑房外走入一行人,为首的长发散落,一身白衣。   此乃逍遥阁阁主,杭一绝。   “阁主,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杭一绝走到被绑着的人面前,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把他的脑袋抬了起来一一   那张苍白的脸上,满是血水和汗珠,一双半眯着的瞳孔仍旧是狠厉锋锐。   杭一绝吟吟一笑:“不愧是暗卫所骨头最硬的狗,明阑。”   他一松手,明阑的脑袋变无力的低垂了下去,血水汇聚在他的下巴,“滴答滴答”的溅落在地上。   杭一绝笑着在太师椅上坐下:“我其实很好奇,你离开暗卫所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暗卫所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条狗这么听话的跑回去对着他们摇尾巴。”   “来逍遥阁之前,你应该也调查过我,就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明阑低着脑袋,安静的像是一个死去多时的人。   杭一绝盯着他,又是轻笑:“不说没关系,当年的血债,我有的是时间和你慢慢算。”   他起身,在众位下属的跪拜中缓步离幵。   “继续打,打到他开口说话为止,别弄死了,还有的玩呢。”   明阑浓密的睫毛上滚了几滴血珠,视野里是一片血红。   闻言,无声的闭上了眼。   身后鞭子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明阑一直觉得,自己是很能耐痛的人,也早就做好了会有今天这般落入他人之手的准备。   忍一忍就过去了,这群人总不会一直留着自己,等玩你了,就解脱了。   他师傅以前总和他说,明阑,你是个命苦的人。   明阑倒不觉得自己命苦,怎么样都是活着,而且回顾他二十多岁的人生,也是有过阳光的。   虽然那阳光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   明阑死死的咬紧牙齿,双手紧抓铁链。   掌刑的人累了,甩了鞭子坐在椅子上喝酒。   见明阑依旧沉默,那人看了一眼手里的酒,忽然端着碗走到明阑面前。   他把酒顺着明阑的头顶倒下去。   酒精渗入明阑绽开的肌肤里,明阑抖了一下,抓紧铁链的手指,逼出了一层血珠。   “骨头真特娘的硬!”   那人咬牙骂了声。   明阑一声不吭,众人只觉得无趣,打累了就各自散去。   明阑紧绷的身体一点点的松懈,呼吸陡然变得粗沉,他大口大口的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将脑袋靠在身后的木桩上。   下一轮的折磨不知道何时到来,他必须争分夺秒的休息。   逍遥阁的阁主今日去给弟弟上了柱香。   那年久的墓碑被风霜刻满了痕迹。   杭一绝把弟弟爱吃的瓜果一一摆好,声音沉沉:“我会帮你报仇的,弟弟。”   就这么过了半月,那被关在刑房的男人依旧是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杭一绝的一个属下笑着道:“那是根硬骨头,咱们和他碰,讨不到好。”   杭一绝:“你有什么好主意?”   那人轻笑:“他是个暗卫,暗卫最骄傲的东西是什么呢?”   杭一绝怔了下,眼眸旋即加深。   明阑觉得自己好像不能再练武了。   真气灌进来时,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搅碎,他死咬着嘴唇,终于抑制不住的闷哼了声。   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内力全部消失。   习武近乎二十年,一朝之间被人毁去,身为暗卫,杭一绝是很想看明阑嘶吼绝望的样子的。   可明阑只是低下了脑袋,留给众人的依旧是那副木然的模样。   他像是个木头人,没有任何反应。   到这个月末,杭一绝才命人把明阑放下来。   —个失去武功的暗卫,和一个废人没有任何区别。   明阑被押着跪在了地上,后背的衣服被死开,有滚烫的烙铁贴上他的后颈。   明阑用力的挣脱了两下,他闻到皮肉被高温炙烤传出的焦糊味,眼底猩红无比。   好在这种酷刑没有持续很久,明阑被扔在稻草堆上,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耐痛,可也是个会痛的普通人。   明阑成了逍遥阁最下等的一名仆人。   后颈处磨去不了的奴役烙印宣告着逍遥阁对他的所属,这等于是卖身契,就算明阑逃出去,逍遥阁仍旧可以抓他回来,且不受任何衙门官府的管控。   明阑蹲在河边,把衣服浣洗完,一一晾晒好。   有个比明阑大些的男人端了一碗饭过来,递给明阑:“明阑,吃饭了。”   明阑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指,然后伸手去接碗。   疾徐芳开玩笑:“要不是我帮你领饭,你今天又要饿肚子了。”   他看着碗上面的馒头:“作为感谢,这个就给我吧。”   明阑没说话,一声不吭的把馒头塞给了疾徐芳,自己端着碗,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一口一口的喝着剩下的粥水。   疾徐芳笑笑,走过去把馒头还给了他。   “你这小子,怎么那么傻,吃完饭再去干活,饭点不去吃饭,你还以为别人会留东西给你吗?”   明阑闷声咬着馒头。   疾徐芳在他面前蹲下:“听说你以前是个暗卫,被阁主废了武功,你不难受吗?”   明阑声音宁静:“也没有太难受。”   疾徐芳愣了一下。   明阑:“习武本身就不是我本愿,会就会,不会就不会。”   疾徐芳笑:“你倒是豁达。”   明阑又不说话了。   疾徐芳只觉得他无趣,这小子终日和个木头一样,看着冷冰冰却是个好说话的,平日有人偷懒就把活甩给他,他也不抱怨。   "你有亲人吗?你家里人知道你在这里吗?”   明阑:“没有。”   疾徐芳:“那朋友呢?”   明阑:“没有。”   疾徐芳叹气:“一个人怎么会没有朋友?这世界上难道就没有让你记挂的人?”   明阑怔了怔,他没有再和疾徐芳聊下去,起身站起来要离开。   一个管事走了过来:“明阑,阁主让你过去一趟,赶紧的。”   疾徐芳脸色变了变。   他大概是知道阁主会对明阑做什么的,明阑每次从阁主那里回来,都是遍体凌伤,他慌张的去看明阑的脸色,也只是从那双幽沉的瞳孔里读出了一抹一闪而过的杀意,可很快的,就被掩盖在另外一层深深的死寂里。   “明阑......”   明阑和管事离开了。   正殿里传来野兽嘶吼的声音,明阑和一头狼正在缠斗,那是头成年的雄狼,比明阑多了几倍的体重,他压着明阑,利齿刺穿明阑的肩膀,血珠子“滴滴答答”的往下滚。   明阑捏住那狼的喉咙,用力的反扭,那头狼抽搐了两下,渐渐的没有声息。   杭一绝拍手:“不愧是明侍卫,武功尽失还能这么厉害。”   明阑推死去的狼,捂住肩膀踉跄的站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杭一绝,然后转身离开。   杭一绝冷笑:“明阑,今晚来我房间。”   明阑脚步不停的出了正殿。   这一年的年末。   顾十四和许风楼回京。   有一年时间不见,顾十四似乎胖了些,江南水米养人,顾十四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的。   他缩在夫君身边,时不时对许风楼说什么,许风楼会温柔的低下头,听他说话,夫夫和睦,倒也叫人羡慕的很。   乔熠矜一早就听说顾十四要来,特意央求允应慎放他出宫两日,允应慎允了,前日就打发人送乔熠矜去了将军府。   一大帮人热热闹闹的吃了午膳。   顾十四许久不见沈星风,拉着沈星风叽里呱啦个没完没了。 第128章 最重要的人   顾十四放火烧了暗卫所的楼。   他远远的坐在一棵树上,看着缭绕蔓延的火舌一点点的吞噬掉可以称之为他和明阑一生的梦魇的地方。   心里没有多少畅快,只是没来由的解脱。   暗卫所被烧,皇室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动静,顾十四在一个微雨的傍晚,浑身湿漉漉的回了将军府。   许风楼正在门口焦急的等他。   他是个书生,不会武功,十四从不和他说过去的事。   他只在十四的身上看过大片大片的伤痕,这几日他从肖祁寒和沈星风那里把十四的过去听了个大概,他开始有些后悔带十四回到京城。   温婉的江南水乡,才是最适合十四生活的地方。   许风楼用一件披风轻轻的笼住顾十四。   顾十四像是只疲惫的野兽,脑袋靠在许风楼的肩膀上,良久的沉默。   他在发抖,身体冷的像是冰块,许风楼用力的收紧胳膊,温柔道:“十四,我们回家吧。”   回到那个没有任何黑暗和寒冷的金陵。   没有暗卫所,也没有明阑,没有那些个让十四在夜半惊醒的噩梦。   肖祁寒进了宫,他想和允应慎谈谈明阑的事。   逍遥阁建与百年前,百年间一直很安分,无论江湖怎么变化,朝代如何更迭,逍遥阁就一如他的名字一样,从不归顺任何党派,也不参与任何的斗争。   允应慎是不太想招惹上逍遥阁的,逍遥阁地处天子脚下的凌云山巅,上山下山只有一条水路,易守难攻,他登基不过几年,实在不想再起战争。   允应慎的语气轻飘飘的,“为了一个侍卫,实在不必动次干戈。”   肖祁寒皱眉:“明阑他对我,并不简简单单是侍卫。”   明阑离开后,他也有去调查明阑的下落,但是暗卫所的人神秘,嘴巴又紧,新派来的暗卫更是对明阑的事情闭口不谈,要不是这次顾十四直奔暗卫所的老巢,他都不知道明阑深陷逍遥阁居然那么久。   允应慎沉默良久,终究是叹了口气,“当初,这个皇帝要是让你来坐,也许我就没那么多烦心的事了。”   允应慎写了封信让人送去了逍遥阁,为表诚意,并不是圣旨。   希望逍遥阁能放人。   杭一绝拿到皇帝的信,冷笑了声,提笔回信,说下月是逍遥阁三年一次的春日宴,特请皇帝前来赏花。   写完信,他让人去把明阑找来。   让他亲自把这封信送给将军府。   明阑跪在地上,捧着那份信,磕了个头就准备动身了。   细长白皙的脖子上,那一枚属于逍遥阁特有的奴印,有着分外的美感,杭一绝在明阑背后轻笑,“送完信,记得回来。你现在是逍遥阁的人,别人家的东西可不要乱碰,晚上也别叫我等你太久。”   明阑带着杭一绝的令牌,离开了逍遥阁。   他还会武功的时候,轻功飘过去,到将军府不过两三个时辰的功夫,如今靠脚程走,就花了近乎一日。   黄昏时分,明阑终于回了将军府。   肖祁寒听说消息,忙的出来见他。   “明阑?”   明阑瞳孔晃了一下,“主明阑是来送信的。”   那一声“主子”最终还是没有叫出口,明阑双手呈上了信,然后退到一边恭恭敬敬的低下了脑袋。   肖祁寒瞥见他脖颈后面的印记,眉头皱了下,“先进屋吧?”   “不用了,我还要赶回去......”   “明阑!”   从前方忽然飞奔来一个人,正是顾十四。   明阑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脖颈,目光一如既往的沉静看着顾十四在自己面前大喘气。   “十四。”   “明阑,你为什么会跑去逍遥阁?”   明阑沉默。   顾十四双目猩红,他拽住明阑的胳膊,声音沙哑:“你杀了杭一绝的弟弟,杭一绝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顾十四扫了一眼身边的人,咬咬牙,然后把明阑单独拽到一边去。   “明阑,你不能留在逍遥阁。”   明阑:“我知道,我会离开的。这次出来送信,我就不会回去了。”   顾十四:“真的?那逍遥阁那边.....”   “都解决了。”   明阑点头,他似乎是不太想谈及这个话题,目光上上下下把顾十四打量了好几遍,喉咙发涩:“你过的还好吗?”   顾十四胡乱的点点头;“挺好的,我在金陵开了个武馆,教人练武,你要是有时间,就来金陵吧,我还想把你介绍给我的那群徒弟呢。”   明阑放在脖子上的手,微微收紧,没有任何内力的身体有些疲累发软,他盯着顾十四,轻轻的“嗯”了声:“你什么时候回金陵?”   见明阑平安无事,顾十四松了老大一口气,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   “其实风楼一直都在催我回去,就为了陪我来京城,他的私塾都关了,再不回去,那群娃娃们就要没书读。”顾十四靠在树上,“只是听说你去了逍遥阁,我有点放心不下现在你没事,我和风楼很快就回   金陵了。”   明阑静默许久,“他对你好吗?”   “很好。”顾十四忍不住笑了笑,“他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明阑正要说话,许风楼远远的叫了一声顾十四,顾十四扭头冲着他挥挥手,回头又看了一眼明阑:“那我先走了。”   明阑点头:“嗯。”   顾十四一路小跑着往许风楼那边奔,明阑静静的看着他,见他如同春日的雀鸟一头扎进许风楼的怀里,许风楼低头拥着他,温柔的和他说了了什么,顾十四笑容明媚,牵住了许风楼的手,就这样渐渐远去了。   明阑松开一直压在脖子上的手,唇角忍不住的勾了抹淡淡的弧度。   明阑不打算立刻回逍遥阁了。   他要去个地方,拿一件重要的东西。   杭一绝的下属冷飕飕的看着他:“明阑,你该回去了。”   明阑依旧面无表情的往前走。   那下属按住了明阑的肩膀,皱眉:“明阑,我看你平时懂规矩,才好心提醒你一句,违抗阁主的命令,你没有好下场的。”   明阑扯开他的手,依旧是往逍遥阁相反的方向去了。   十四要回金陵了,他没有时间了。   那样东西,他一定要送到十四的手里。   明阑再回到将军府,先去见了肖祁寒。   “杭一绝要皇帝去参加春日宴,恐怕有诈,你劝皇帝不要去。”   肖祁寒皱眉。   明阑:“我在逍遥阁很好,杭一绝也没太难为我,我的命是用他弟弟的命换来的,他不会杀了我。”   “逍遥阁盛产名剑利器,如果为了我去得罪逍遥阁,实在不值得。”明阑跪下给肖祁寒磕了个头,“主子,十四那边就帮我保密吧。他已经成婚了,和许风楼过的很好,他不该再卷入这种事情当中。”   明阑是个很少有欲求的人,他这一辈子,几乎都在为别人效命,肖祁寒无法拒绝他。   更何况,肖祁寒自己也是有私心的人。   他知道这些年敌国一直想勾结逍遥阁,获取逍遥阁的武器,如果朝廷和逍遥阁对立,大楚是要打仗的,到时候身为将军府的侯爷,沈星风也躲不掉这场浩劫。   肖祁寒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多高尚的伟人,相反,他其实个很有手段也够心狠的人。   他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星风如今平静安闲的一生。   对顾十四来说也一样。   牺牲掉明阑,是当下最好的抉择。   明阑在将军府小住了几日,顾十四会来找他,说说以前的事,明阑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安安静静的听。   许风楼对顾十四的确很好,那种爱意和呵护连他这种情感淡漠的人都能察觉的到。   他住在十四和许风楼旁边的屋子。   他的听觉很好,多年暗卫养成的习惯,让他在夜里变的无比敏锐,敏锐到他能听到顾十四和许风楼的低语,许风楼粗沉的喘息还有顾十四挠人抓心的呻吟.....   明阑就睁着眼睛,熬过这个漫长的夜晚。   顾十四回金陵的前一天,沈星风带他们去百汇楼吃饭。   众人入席,几个小二开始上菜,谁知门一关,那些小二纷纷亮出匕首,“狗贼,去死吧!”   明阑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一脚踢开面前的桌子,往顾十四奔去一一   那是他第一次,没有往肖祁寒的方向跑。   明阑没有武功,却依旧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暗卫,很快满屋子便已经尸横遍野。   沈星风大怒,抓了剩下的活口,叫人拉下去审问,然后带着众人纷纷回府。   被这么一惊吓,许风楼坚决要带顾十四回金陵。   顾十四也担心许风楼留在这里有危险,于是收拾了包袱,第二日清晨天不亮就出门。   沈星风还在睡觉,只有肖祁寒和明阑来送他们。   顾十四眼泪汪汪:“告诉星风,让他一定要来京城找我。”   肖祁寒:“天气暖和一些,我会带他去的,星风身子骨不像你,你要是想他,欢迎你来将军府。”   顾十四点点头,看了一眼的明阑。   明阑后背有些僵硬,他低着脑袋,走到顾十四的面前,轻轻的握住了顾十四的手腕,然后把那条红玉手串郑重的套在了顾十四的手腕上。   白皙的手腕衬着红玉珠串,像是冬日绽放的红梅,一幅画般的好看。   在顾十四深深的眸光里,明阑把这只手交给了许风楼。   许风楼握紧了顾十四,带着顾十四回他们的金陵。   明阑站在原地,凝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不知为何,从眼角滑了两行泪。   “主子,昨天属下做的选择,是正确的,对吗?”   肖祁寒有些唏嘘。   只可惜,太晚了。   现在才认清最重要的人是谁,太晚了。   这天的晚上,明阑和肖祁寒请辞,重新回了逍遥阁。   作者有话说   全书最心痛的一次,居然给了明阑。 第129章 断指   逍遥阁今日格外热闹。   阁主杭一绝今日要公开处置一个违抗命令的奴役。   那个奴役被吊在逍遥阁的祭祀台上,已经任凭阳光暴晒了半日。   逍遥阁地处山巅之上,阳光毒辣,那人自从午后就奁拉着脑袋,一动也不曾动过,赤裸的上半身远远的看过去泛着被阳光炙烤后的赤红。   其他奴役们路过祭祀台,都不由心生怜悯的看过去。   怕不是已经死了吧。   其实逍遥阁处理不听话的奴役也是常有的事,通常不过一把匕首直接了断,但这个叫明阑的人,偏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阁主,居然要受这种折磨。   疾徐芳和明阑关系不错,他买通了看守明阑的侍卫,跑去悄悄的给明阑喂水。   “明阑?明阑?”   明阑面色苍白,嘴唇干涩皴裂,闻声一点点的抬起脑袋。   他已经被晒的太久太久了,脱水让他眼前泛着黑点,几乎看不清来人是谁。   好一会儿他才凭着声音认出是疾徐芳,“你怎么来了?”   嗓子疼的厉害,一开口就像是被刀子划开一样。   疾徐芳叹口气,把水递到明阑的唇边。   “快点喝一点吧,待会儿太阳下山了,就没那么难受了。”   明阑脑袋往后靠了靠:“要是被阁主知道,你会受连累的。”   疾徐芳咬牙:“现在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明阑:“我要死了,你不用管我。”   疾徐芳眼圈红了。   明阑身上已经出现了一块一块被烫伤的红斑,疾徐芳用水给明阑冲了冲,却也明白,再这么下去,明阑真的要凶多吉少了。   可惜他也不过是这里最低等的奴役,连阁主的面都不能见上一面,哪能为明阑求情。   疾徐芳见明阑重新低下脑袋,心里满是痛惜:“明阑,你还有什么心愿未吗?”   明阑:"......我所有的心愿......都完成了。”   疾徐芳声音嘶哑:“明阑,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明阑脑袋“嗡嗡”的响。   他想他下辈子还是继续当个暗卫吧。   他走马关灯的人生,虽然算不上多好,但遇见的大部分人,都对他挺好的。   这里人多眼杂,买通的侍卫不敢让疾徐芳久待,疾徐芳最后忘了一眼明阑,红着眼睛离开。   回去后疾徐芳轻点了自己的积蓄,等明阑死,他想偷偷把明阑带回来,好生安葬。   他不知道的是,杭一绝是不会叫明阑死的。   太阳下山后,明阑被人从祭祀台上放了下来,逍遥阁有的是灵丹妙药,吊着明阑的最后一口气。   日复一日的折磨并没有让明阑感觉到太痛苦。   他这具身体对痛感早就麻木,还不及他思及顾十四时来的难受。   逍遥阁的大夫在帮明阑处理身上的晒伤,明阑在朦朦胧胧里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顾十四跪在他的身边,小心翼翼的帮他上药。   明阑下意识的叫了声“十四。”   杭一绝低头看着他,找来当初那个跟着明阑去送信的侍卫。   “十四是谁?”   那侍卫也不知道顾十四究竟是什么身份,只把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杭一绝,最后说“明阑似乎挺在意那个叫顾十四的人的。”   杭一绝勾唇:“是吗,这世界上还有让这木头在意的人?我还真当他是铁石心肠的人呢。”   侍卫低头。   杭一绝:“那就去请这位顾十四来参加我们逍遥阁的春日宴吧。”   他伸手捏住明阑的下巴,冷笑:“明阑,我倒要看看你这根硬骨头,到底会不会有弯折的那一天。”   这一年的夏初,许风楼收到了一封信。   信中说明阑在逍遥阁甚是想念顾十四,请顾十四务必来逍遥阁小住几日。   那张信上,斑斑驳驳全是血珠,还装着半只已经风干的手指,看的许风楼触目惊心。   说什么邀请十四去小住,这不是赤裸裸的威胁是什么?   许风楼思来想去,最终把这封信连同那一枚断指藏了起来。   这血和手指如果都是明阑的,那就更不能叫十四看到了。   在将军府的时候,他见过十四为那个叫明阑的暗卫发疯的样子。不行......   他和十四的生活安然稳定,他绝不会叫顾十四再卷入到危险的旋涡当中去。   至于明阑   那都是过去的人了。   和十四都没关系了。   逍遥阁。   “送出去的信没有回应?”   下属在杭一绝的面前低头,“是的。”   杭一绝沉默了片刻,低头忽然笑了出来,“去把他给我带来。”   明阑被压到了杭一绝的面前。   这一个多月来,这个曾经暗卫所最锋锐的暗卫过的并不好,终日被吊在祭台上,日夜的折磨让他皮包骨头般的消瘦。   他的左手小拇指被切下,寄去了金陵,背在身后,血迹斑斑。   杭一绝用脚压着明阑的后背,明阑被迫趴伏在地上,他用力的想要撑起自己的身体,艰难的站起来。   杭一绝冷笑:“明阑,你用生命保护的男人,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你的死活啊。你看看你,为了他武功尽废,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值得吗?”   明阑声音嘶哑:“抽身的时候,别为任何人回头,是我教他的.....他做到了。”   杭一绝“哈哈”的笑了出来,“那你怎么又回头了呢?教的了别人,却教不会自己?”明阑后背剧痛,他死死咬住嘴唇,一字不发。   折磨像明阑这样的暗卫真的是件没有趣味的,明阑捏住明阑的下巴,“你说,我这次切了你身上的哪块送给顾十四呢?”   他碰了碰明阑冰冷的耳朵,“不如这个吧?”   明阑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十四,记住我教你的。   永远都别回头。   顾十四觉得许风楼最近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暗卫敏感,许风楼又是藏不住心事的人,顾十四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浑身发麻,终于忍无可忍:“你到底怎么了?”   许风楼紧紧的抱住了顾十四,他似乎很害怕,长久长久的没有说话。   顾十四心脏一沉,看来,这不是错觉,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了。   “到底怎么了?”   许风楼:“十四,你会离开我吗?”   顾十四;“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许风楼叹气:“我总觉得,我们之间隔的很远很远。”   “你多心了。我们成婚了,我是你最亲近的人。”   “可是你从来不和我谈及你的过去。”   顾十四的脸色微微僵了一僵,他扭头看着许风楼:“我的过去不是什么值得怀念的日子,忘了也好。”   许风楼皱眉,“那,那个明阑,也在你应该被遗忘的过去里吗?”   “你说什么?”   许风楼:“如果明阑现在有危险,你会去救他吗?”   顾十四皱眉:“明阑武功高墙,怎么会有危险呢?”   许风楼追问:“你会吗?”   他曾经说过,暗卫都是忠贞之人,那他到底有没有走进过的顾十四的心?   顾十四紧紧的盯着许风楼,“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许风楼沉默。   顾十四见他不开口,皱眉,“你要是不说,我会自己写信问星风的。”   许风楼:“我收到了一封信。”   “什么信?”   “邀你去逍遥阁的信,还有一截断指。”   顾十四只觉得脑袋“嗡一一“的一下,眼前骤黑:“在哪?”   许风楼转身,把信件和那阶段只一起交给了顾十四。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明阑的。”   顾十四眼圈红了。   “是......是他的手指。”   明阑的小指内侧,有一条很深的疤痕,他知道的。   “你收到这个是什么时候的事?”   “差不多一个月前。”   顾十四猛然揪住了许风楼的衣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不知道,他有可能会死!”   许风楼呼吸沉沉,“我不想你回去!我不想你还念着他!你既然放下了暗卫的身份,和我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去管明阑的事?那我算什么?他既然已经退出了,就应该消失的一干二净!”   顾十四眼神猩红的盯着许风楼,良久之后才苦涩的笑:“你知道什么.....没有明阑,就没有顾十四。”   “你不是很想知道我的过去吗?我可以告诉你。”   顾十四松开了许风楼,他弯腰把地上的断指捡了起来,用一方手帕包好,声音沙哑:“当初,我奉命去杀逍遥阁的阁主杭一绝的弟弟杭居秋,却在最关键的时刻暴露了身份,我以我会被逍遥阁的人追杀,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江湖传言杀了杭居秋的人,不是我顾十四,而是明阑。要不是我亲手砍下了杭居秋的脑袋,怕是连我都要信了。”   “到头来我全身而退,明阑却成了逍遥阁最大的仇人。”   许风楼面色苍白。   顾十四转身回了屋,拿了自己的佩剑,“风楼,不管我对他究竟是什么感情,于仁于义,我都不会让明阑困在逍遥阁,永远也不会。”   “我要带他回家。”   许风楼:“你对他,果然旧情难舍是吗?”   顾十四摇头:“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想带他出来。风楼,我们的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恢复更新啦!!! 第130章 我要带他回去   —路北上,顾十四想了很多很多。   此番回去,或许是他人生遇见的最危险的一件事。   逍遥阁和朝廷的关系,让他不能像沈星风和乔熠矜求援,暗卫所独身事外,也绝对不会为了明阑一颗弃子去和逍遥阁作对。   能帮明阑的只有他自己。   正是因为只有他,他才必须放下如今安稳闲淡的生活,再次踏上这条路。   只有他能救明阑了。   他要把明阑带出来,如果逍遥阁不放人,大不了就把当年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他是恨透了明阑的木讷和一次又一次的疏离排斥,可他从来没有想过明阑会死。   他现在怎么样了?   武功高强如他都能被活生生的切下一根手指,他一定过的很不好。   怪他当初太相信明阑的话,被他什么“远走高飞”“不会再回逍遥阁”的话蒙骗了脑袋。   明阑撒谎了。   他居然对自己撒谎了。   顾十四快马加鞭,日夜不眠的赶回了京城,他原本想直接去逍遥阁救人,可思来想去,还是掉头先回了将军府一趟。   “十四?”   沈星风见到顾十四吓了一跳,“你怎么突然来了?”   顾十四匆匆跑到沈星风面前我,“星风,明阑出事了对不对?”   沈星风面色一僵,皱眉,“对不起,这件事......”   “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们是迫不得已,为了我也好,为了这个天下也好,牺牲掉明阑,是最好最划算的选择。”   顾十四淡淡的笑了笑,沈星风在这一瞬间愣住了。   他从顾十四的身上再次看到了那抹熟悉的戾气和属于暗卫所培养出来,浓深的杀机。   “我来找你,是有件事希望你帮我完成。”   沈星风:“你说。”   顾十四:“我不知道自己活着回来的机会有多大,如果我出不来,许风楼那边你能帮我照应一下吗?”   沈星风:“你想好了吗?”   他轻叹了口气,“就算你回来了,也许你和许风楼也回不到从前了。”   顾十四沉默良久,最后轻叹一口气:“我对不起他,如果我有命回来,我会亲自和他道歉的。”   “星风,金陵是个好地方,温柔,和暖,但却好像把我变的不像自己了。”   顾十四问沈星风要了一把锋锐的匕首,又撞了一些肉脯什么的,他在将军府的门口,深深的拥抱了一下沈星风。   “我会等你和明阑回来。”   顾十四:“好。”   顾十四在傍晚时分,赶到逍遥阁的大门。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际的云霞,连日来心头的阴霾和沉闷,不知道为何散去了很多。   要是老天怜悯他和明阑,能让他们度过这个坎,他一定要和明阑好好谈一谈。   他就是打破明阑的脑袋,也要逼着那木头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然后再狠狠甩了他!   哼!   顾十四抱着剑躲在一棵树下,安安静静的等待夜幕降临。   他想趁着夜色摸进去探探情况,如果运气好,能让他发现明阑,或许就能在不惊动逍遥阁的情况下,带走明阑。   夜幕一点点的来临,这山上蚊虫多,顾十四被咬的满脸都是红点点,他站的两只脚又疼又酸,然后才抹黑跳入了逍遥阁内。   这里很大,顾十四蹲在一棵树上,看到一个下人从树下路过,直接跳下去,捏住了那人的下巴。   “啊!”   顾十四:“嘘,不许出声,我不会伤害你。但是你要叫人,我就杀了你,听见了没有?”   那人被捏着脖子,哪里还敢反抗,拼命的点头。   顾十四:“这逍遥阁,有个叫明阑的知道他在哪里吗?”   “他......他在祭坛。”   “祭坛什么方向?”   那人哆哆嗦嗦的手指了个方向。   顾十四一记手刀劈晕了他,把人弄到树后面的花丛里,然后转过往祭坛跑。   祭坛处围聚着很多人。   明黄色的火把照亮天际,顾十四在一棵树后,怔怔的停下了脚步。、   他身体冰冷,浑身的血液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几乎凝固,瞠目欲裂的看着不远处的一切。   那个瘦削的人被绑在祭坛的十字架上,低着脑袋。   七八个下人在他身边,有的在用鞭子往他身上抽,有的在拽着他的头发.....   还有的衣衫不整,在明阑的身上摸来摸去。   不远处有个人跪在地上哭,“你们放过他吧!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   顾十四攥紧了手里的利剑,目光腥红喝满了浓烈的杀意。   那些恶心的嬉笑刺激着他,顾十四的脑袋里一阵阵“嗡嗡的”响。   “求求你们了,他真的要死了。你们到底要怎么才能放过他!”   顾十四死死地咬住嘴唇,他几乎是用尽浑身的了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冲上去杀了这群混蛋的念头,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一点点的蹲了下去。   那种无声的嘶吼几乎要把他的灵魂撕碎。   来之前,他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却依旧是抵挡不了这一刻看到他被欺辱折磨的冲动。   他难受。   他的心脏都要裂开了!   顾十四就这样蹲在地上,捂着嘴,把下唇咬出血,剧烈的痛感让他几乎不能呼吸,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嬉闹声才渐渐的散去,只剩下了之前的哭声。   “明阑明阑你怎么样了?”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对不起......”   顾十四用袖子蹭掉眼泪,然后扶着树干踉踉跄跄的站起来,转过身一步步的跨上祭台。   “你是谁?”   那人看到明阑,下意识的挡在了明阑的面前。   顾十四抽出了利剑,对准疾徐芳,目光赤红;“滚开。”   疾徐芳哆嗦:“你要杀了他?”   顾十四;“滚!”   疾徐芳吓得赶紧退到了一边。   利剑在空中划出冰冷的铮音,绳索被斩断,明阑软绵绵的摔下来,被顾十四直接抱住。   “明......”   顾十四一开口,眼眶就红了。   明阑满脸的血污,眼睛紧闭,在顾十四的印象里,明阑从未受过这样严重的伤,以至于他都不知道明阑有   没有死......   顾十四往袖子里去摸他的手,要去探他脉搏。   跃动的篝火里,明阑缺了一指的手苍白而又嶙峋。   顾十四“呜咽”了一声,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他捧着明阑的脸,把他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确定没再少什么,才微微松口气。   他知道此地不宜久待,必须尽快护送明阑回去。   在触碰到明阑微弱的脉搏后,顾十四想把明阑背起来。   明阑比他高上不少,虽然瘦,但是对顾十四来说,仍旧吃力。   顾十四双脚发软,和明阑一起摔在了地上。   “明阑......”   感受到明阑浑身发冷,嘴唇苍白干涩,顾十四赶紧从怀里掏出干肉脯,塞到明阑的嘴里。   “明阑,吃点东西。”   明阑根本不能咀嚼,更无法吞咽,顾十四只好自己把肉脯咬碎,然后喂给明阑,又拿出水袋子,给明阑灌水。   弄完这一切,顾十四才问疾徐芳:“你知道有什么出去的路吗?”   他一个人摸进来轻松,但是要想带一个人飞檐走壁,那就困难了。   疾徐芳磕磕巴巴;“后门,后门看守比较弱,你可以带着他从那里走。”   顾十四说了句“多谢”,然后重新要把明阑背起来。   疾徐芳看着顾十四年那个身板,忙道;“我来。”   他刚把明阑背起来,就听到一阵笑声远远的飘了过来一一   “十四公子真的是好雅兴啊。”   顾十四下意识捏紧了剑,扭头看过去。   只见祭台的下面,乌泱泱的站了一群人。   明灯烛火,为首的男人长发散落,器宇轩昂,一双眼睛如同浓墨般。   “阁主......”   疾徐芳吓得直接摔在了地上。   杭一绝冲着顾十四笑:“说起来,杭某明明给十四公司发了请帖,十四公子是我逍遥阁的贵客,想来,直接大大方方的来就行,我逍遥阁敞开我大门欢迎,不知道十四公子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在夜半三更时分偷溜入我逍遥阁呢?”   顾十四:“别他娘阴阳怪气的废话,杭一绝,我今天要带他走。”   杭一绝勾唇;“十四公子一路北上辛苦,刚到就这么着急走,要是传出去,世人岂不是要笑话我逍遥阁不懂待客之道了?”   “来人,请十四公子去歇息,今夜已晚,有什么事情,等明日天亮了再谈吧。”   立刻就有人上来请顾十四。   顾十四扫了一眼来人,心脏就猛然一沉。   这些人,都是练家子。   他只有一个人,肯定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该死,当初就怎么就没听明阑的话,多用点心思在练功上.....   顾十四决定今晚还是不要硬碰硬了,他问杭一绝:“明阑今晚要和我在一起。”   “那可不行。”杭一绝皱眉:“他杀了我弟弟,他必须吊在那里。”   顾十四呼吸急促:“杀了你弟弟的人是......”   —只手猛然抓住了顾十四的肩膀。   顾十四一愣,下意识的回头。   明阑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面色苍白,双目猩红,像是只从地狱爬回来的罗刹,对他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说   明阑真的硬骨头。 第131章 有没有对他做那种事   明亮的烛火下,明阑那双素来平静木然的瞳孔里,全是隐忍和深深的祈求。   顾十四心脏骤然缩了缩,到了嘴边的那些话,再也说不来了。   是啊,明阑已经变成了这样,就算说出杀死杭一绝弟弟的人是他,杭一绝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要是他也没了自保的能力,他还怎么带明阑离开?   顾十四冷静了下来,他扭头看杭一绝,声线清冷:“他身上的伤很严重,再继续折磨他,他熬不过今晚的,你想法设法要我来逍遥阁,不就是想用我威胁他,或是用他威胁我吗?要是他死了,你就没得玩了不是吗?”   杭一绝用扇子捂了捂自己的嘴,轻轻的笑了两声,“逍遥阁有的是灵丹妙药让他活下去。”   顾十四冷笑,“那还要看看他自己肯不肯活。”   杭一绝皱眉:“什么?”   顾十四站直了身体,“我们暗卫,为了防止落入他人之手饱受折磨,都会在牙齿后面藏一枚毒药。”   杭一绝的脸色微微一僵。   “你把我要挟到这里,就不怕明阑为了保我,直接咬碎那颗毒药吗?”   杭一绝面色狠狠的扭了下。   顾十四:“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们是逃不掉的,给我和明阑准备一间房,不然你明天可能就会看到两具尸体了,我和明阑这种双手沾满了鲜血的人,要是死在杭阁主的逍遥阁里,岂不是晦气。”   杭一绝身边的下属愤怒:“大胆,你居然敢威胁阁主。”   杭一绝抬起手,用扇子打断了下属。   他幽邃的目光静静的定格在顾十四如同松柏似的挺拔的身躯上,良久之后,轻轻勾唇笑,“好,我答应你。来人,带他们去西厢房。好生招待。”   明阑看着跪在地上的疾徐芳,皱眉,“你来帮我们。”   疾徐芳身体发抖。   顾十四压低了声音,“不想被杭一绝杀死,你就只有跟着我们,我们现在是一条贼船上的人了。”   疾徐芳心里明白,顾十四说的没错,他刚刚帮明阑逃跑已经是铁铮铮的事实了,不跟着顾十四,他绝对活不过今晚。   两个人合力把明阑送到了西厢房。   杭一绝的几个下属把房间彻底包围了起来。   疾徐芳有些紧张;“那个这位小兄弟,外面......”   顾十四没空管外面的人,他把明阑放在床上,对他道:“你去外面,让他们准备些热水过来。”   “好。”   顾十四又从怀里掏出药,喂着明阑吃下。   见明阑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他拧紧了眉头,探了下明阑的内力。   果然,不出他所料,明阑体力已经没有一点内力了。   他被废掉了武功。   顾十四的眼眶骤然泛红。   “明阑......”   这时候丫鬟送了棚热水进屋,顾十四用毛巾给顾十四擦干脸上的血污,他身上的衣服早就已经污浊的不能看,血迹斑斑,还有些难以言说的液体。   顾十四心脏一阵阵的抽搐。   他在这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顾十四盯着明阑看了许久许久,然后猛然扭头,血红的眼睛盯着疾徐芳。   疾徐芳被他眼里的赭红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墙角缩了缩。   顾十四抓着剑就这么一步步的走到疾徐芳的面前。   疾徐芳不敢去他的眼睛,呼吸都要凝固住了。   “你,你要做什么?”   顾十四咬牙:“脱。”   疾徐芳傻眼;“脱什么?”   顾十四;“衣服。”   疾徐芳哆哆嗦嗦,手指抓住了衣领;“大兄弟,脱衣服做什么?”   “别他娘的给我废话,我现在心情不好,你要是不脱,我帮你。”   “别!”疾徐芳哑着声音慌张的叫了一声,手指颤抖弯腰开始脱衣服。   脱到只剩下最里面的亵衣亵裤。   顾十四劈手把他的外衣夺了过去,然后走到明阑的身边。   他跪在床上,可是给明阑换衣服。   换到一半,他又转身狠狠的瞪了一眼盯着他看的疾徐芳,咬牙:“不准看,你敢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疾徐芳赶忙背过身去,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他,他也没想看啊!   这大兄弟怎么那么凶啊。   顾十四见他转过身,才把目光转回去给明阑脱衣服。、   明阑身上有很多的伤,大部分都是鞭子的痕迹,层层叠叠,看的顾十四头皮发麻。   他把手伸到明阑的脖子下面,把把他抬起来,可下一瞬忽然就愣住了。   他看到明阑脖子后的那个属于逍遥阁的奴印。   顾十四鼻子泛酸,他用力的搓了两下,把把那个印记援掉,却只换来昏睡中的明阑轻轻的一声闷哼。   顾十四咬牙,忍着翻涌上来的眼泪,给明阑清理了身体,然后换上了疾徐芳还算干净的衣服。   他又给明阑喂了些肉脯,才一抹额头上的汗水,跳下床。   “喂。”   疾徐芳肩膀颤了一下。   顾十四:“转过来,我有话问你。”   疾徐芳颤颤巍巍的转过身,手指还捂在眼睛上。   顾十四:“明阑在这里,经历了什么?”   疾徐芳:“他过的挺不好的,阁主说他是逍遥阁的叛徒,要严惩,以儆效尤,所以逍遥阁的所有人都可以去打他.....我们这些下人,平时没少受主子的气,现在有了这个撒气的人,自然就.....”   顾十四气的浑身发抖,他一把揪住疾徐芳的衣领,把他拎小鸡仔子一样拎了起来,用力的晃了两下:“就只是打他吗?有没有干什么其他的事!”   疾徐芳都快吓傻了,脑子转不过来:“什么什么其他的事?”   顾十四眼睛都快要滴血了,“有没有对他.....做龌龊的事!”   如果明阑真的被……   不可以的。   绝对不可以的。   明阑不是下面的那个......要是有人真的对他......   顾十四的脑子乱的要命。   疾徐芳:“没有没有!那群人不敢的,他们最多也就是摸摸,占占便宜,他们不敢动明阑的。”   顾十四闻言,正松口气,忽然就听到疾徐芳道:“但是,阁主有没有对明阑做那种事,我就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短小,都怪我上午太浪。   明天我要粗长。 第132章 愚蠢的人   在顾十四阴沉裹挟着黑雾的目光里,疾徐芳把他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我真的不知道阁主有没有对明阑做那种事情.....但是阁主有时候的确会在晚上叫明阑去他屋里过夜,明阑第二天回来,就遍体鳞伤的,这.....这.....”疾徐芳支支吾吾:“这种事情,你最好还是自己问问他吧,不过明阑估计也不会说。”   顾十四喘着气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明阑,一点点的松开了疾徐芳。   他转身回到床边,摸了摸明阑的额头。   还好,没有高热。   不然,雪上加霜,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夜深,屋外传来虫鸣的呼应声,疾徐芳早就抵不了困倦,蜷缩在床的另外一头睡着了。   顾十四靠在床的内侧,盯着明阑沉沉的睡颜,脑袋却清醒的要命。   要怎么样,怎么样才能把明阑从这里带走。   要怎么让他活着走出逍遥阁。   杭一绝到底有没有对他做那种事?   要是真的做了,他怎么忍受的了这种屈辱。   对明阑,顾十四心里是有怨恨的。   从年幼他初见明阑的第一天起,他对自己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你是不是又想挨打。”   他喜欢明阑,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到顾十四自己都觉得自己下贱。   一听到他有危险,就这么眼巴巴的从金陵跑了回来。   顾十四忍不住抱紧了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咳了声。   顾十四抬头,就见明阑已经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   “明阑......”   “啪——”   一巴掌重重的甩在了顾十四的脸上。   明阑胸口剧烈的起伏,他看着顾十四被打偏到一旁的脸,声音和蕴着一层冰块一样,“谁让你来的,你带脑子了没有?”   明阑很虚弱,这一巴掌落在顾十四的脸上并不太疼,他把脑袋转回来,冷笑,“你凭什么打我?”   顾十四揪着他的衣领,眼神猩红:“我又不是暗卫了,逍遥阁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管的了我?啊?”   “那你就走。”   顾十四死死地咬住牙齿,重新把自己缩回墙角,一声不吭。   明阑看着他,皱眉,“十四,我已经没用了,你不必为了救我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顾十四;“都说了与你无关,别再把我当小孩子看。”   明阑还要说什么,顾十四已经捞过枕头重重的砸了过去。   “我已经来了!你还想叫我怎么办!”顾十四气的拿脚去踹他,“你能不能活过明天都他娘的是个问题!你就不能多关心关心自己?!”   明阑微微低头,沉默了。   顾十四呼吸沉沉。   “里面在干什么?都安静点!”   外面传来看守的声音。   顾十四眼神一红,駆牙咧嘴的朝外面吼:“干你们屁事啊!嫌吵就滚!不服气就进来打架!”   外面没声了。   顾十四把心里的怒气吼完了,往后面一靠,看着明阑苍白的脸,声音平静了不少,“你躺着吧,我们说话会儿。”   明阑淡淡的点点头。   说是说话,可却没有人开口,明阑本就是个闷葫芦,等他先开口,顾十四都能憋疯。   “你怎么被废掉了武功。”   明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就废掉了而已。”   顾十四;“等你出去,再重新练吧,以前教习师父总夸你聪明,是练武的奇才,你好好练个几年,肯定又比我厉害了。”   明阑一声不吭。   顾十四看着他,喉咙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发声艰难,“这里的日子,很难熬吧。”   明阑:“还好。一直都是这么过的。”   暗卫所也好,逍遥阁也好,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说起来,在暗卫所随时都可能死掉,杭一绝倒是不会杀他,也不会有那些辛苦的训练,这么一想,逍遥阁的日子倒是好过一些。   顾十四咬住了牙齿:“你就没有想过,你也是可以过好日子的吗?”   明阑抬眸看着顾十四。   顾十四狠狠的别开了脸。   明阑重新低头,他犹豫了许久,才问:“你来这里,你夫君怎么知道吗?”   顾十四咬紧了牙齿。   明阑声音沙哑:“你和你夫君说过来逍遥阁了吗?”   顾十四还是不讲话。   明阑:“你没告诉他?”   顾十四;"......”   “他会对你心生嫌隙的。”   顾十四恼怒:“我让你说说话,不是让你说我和他的事情的。”   明阑微微垂下头,这下是彻底的没声音了。   顾十四气的压根痒痒,干脆也合衣睡下了。   这一次没有人再说话,顾十四昼夜奔波,此刻也是累的不行,抱着剑沉沉的睡着了。在这种环境下,他也不敢久睡,天微微亮的时候,顾十四就醒了过来。   明阑站在窗户边,侧身透着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幽邃清冷的目光灼灼凝望着远方。   这一刻,他好像不是一个已经被废去武功的废人,而依旧是那个最让人胆寒的暗卫。   听见背后的动静,明阑回头,走了过来:“现在是外面看守交班的时候,只留有两个人,院子的西南角守备最弱,我会尽量拖住他们,十四,你想办法逃吧。”   顾十四捏紧了拳头,气的头顶冒烟:“你当我冒着生命危险来逍遥阁,就是看你最后一眼来的吗?”明阑盯着他,拧住了眉:“愚蠢。”   “对,我就是蠢,没你聪明行了吧?”顾十四抱着他的剑,一屁股坐在床边上,“反正从小到大,我就处处不如你,不如你果断,不如你机灵,就连师父都说我能活下去全靠祖上积德庇护......”   顾十四苦涩的笑了笑,“我就是蠢嘛,放着金陵好好的生活不过,非要跑来救你这根死木头,你知道在我   们那,这叫什么?这叫不受夫道,我是要被浸猪笼的。”   “你知道我从金陵跑到这里,用了多久吗?”顾十四鼻子酸酸的,“我怕我来晚了,只能给你收尸,我白天骑马,一刻都不停,晚上连睡觉都不敢,困了我就打自己,那马都累的躺在地上不肯走,我就踢它,拽它,求它......”   顾十四伸手抹了抹眼睛,“你心怎么就硬成那样,你还是个人吗?你上来就打我一巴掌,要不是我,谁还会管你的死活!”   “暗卫所会管你吗?你拼了命保护的肖祁寒会管你吗?”顾十四越说越难受,他用枕头去砸明阑:“除了我,谁他娘的会来找你!你才蠢!”   顾十四的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的往外滚,疾徐芳已经醒了,他瞪着眼睛,目光在明阑和顾十四的身上来来回回的望着,顾十四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掉眼泪,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可是越用袖子擦,眼泪就掉的更多。   咸涩的液体从眼眶汹涌的往外涌,到最后顾十四彻底放弃了,嚎啕大哭起来。   疾徐芳几乎很难把这个委屈的像是个孩子一样的男人和昨晚双目猩红和戾气的男人联想到一块儿去,顾十四的哭声太让人揪心了,他偷偷的看了一眼明阑,小声道;“你劝劝啊,你把人弄哭了了。”   明阑皱眉,下意识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显的手足无措,好半天他才走到顾十四的面前,又是漫长的沉默,“十四,你......别哭了。”   顾十四一哭,他心里也跟着好难受。   他不明白。   为什么顾十四要回来.....   他也是为了顾十四好。   “十四,别哭了。”   他不劝还好,一劝顾十四哭的更惨了。   伸着脖子张着嘴,可劲儿的嚎。   明阑也不知道怎么办,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疾徐芳眼珠子都瞪圆了:"......”   这也算是劝人不哭的方法?他可真的是大开眼界了。   顾十四“呜呜呜”了几声,抓着明阑的手腕,报复似的咬了他一口。   明阑吃痛的拧眉,却没把自己的手缩回去。   顾十四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推开他:“你就这么给我咬,傻不傻。”   明阑皱眉,声音嘶哑:“不疼的。”   顾十四讽刺的笑:“是,明大暗卫铜墙铁壁,有什么是让你觉得疼的。”   明阑盯着他,然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声音低沉:“你刚刚哭的时候,我有点疼。”   他捂了捂胸口,拧紧了眉:“这里。”   顾十四眼神晃了一下,哼了声,“你不要告诉我你在为我心痛,你又不喜欢我,那里怎么会疼。”   “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知道也没有用!”顾十四站了起来,冷飕飕的笑了声:“我只是看在过去咱们在暗卫所的情面上,负责救你出来,等离开这个鬼地方,我还是要回去找许风楼的。”   明阑皱眉,他的手仍然放在心口的位子。   那里名为心脏的器官正在奋力的跃动,“咚咚咚”的撞击他的胸膛。   顾十四看向窗外,“我可没有要和许风楼和离的打算,他对我很好.....”   明阑低下了头,按着心口,“别说了,更疼了。”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觉得明阑也挺会撩人的。   嘿嘿嘿。 第133章 明阑,你混蛋   顾十四咬牙:“都说了让你闭嘴,你这种人怎么会心疼!”   他就是根木头!   还是气死人不偿命的那种千年成精的老木头。   明阑低头,放在胸口的手,一点点的放了下去。   外面忽然走进来两个人,“顾公子,阁主请您和明阑公子过去一趟。”   顾十四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动冷森,就连明阑也跟着眼神一黯。   “知道了,马上就去。”   那两个人退出去后,明阑才站起身,声音低冷:“十四,你走吧。”   顾十四瞥了一眼明阑,跨出了屋外。   “十四......”   明阑皱眉,愣了下,跟上了他。   顾十四头也不回:“我听那个人说了。”他顿了会儿,才继续道:“杭一绝叫你去他的房间里。”   明阑的眉头狠狠的拧了下。   “他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吧?”   明阑脚下忽然停了。   顾十四察觉不到背后的声音,也停了脚步,回头看向明阑。   明阑:“对不起。”   顾十四眼神晃了下,他快速转头,眼尾有些泛红,却轻笑着“切”了声。   “白痴啊,这有什么好道歉的.....都是成年男人嘛,又不是没做过,况且我们这种在刀尖上舔血的人,连   命都不在乎,那种事情有什么在乎的。”   明阑正要说什么,逍遥阁的侍卫不耐烦的在他背后推了一把,“别磨蹭!阁主等着呢!”   明阑身体虚弱,被他推的往前一个韧想。   顾十四赶紧扶住了他,冷飕飕的看着那个侍卫,“喂,别动手动脚的。”   那侍卫趾高气扬,“废什么话,再多嘴一句我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空气就被搅动出一阵旋风,一道黑影闪过,那刚刚还嚣张的侍卫已经捏着脖子举到了半   空中。   “多说一句话怎么样?啊?”   那侍卫两只脚在空中扑腾着,他被顾十四掐着喉咙,不能呼吸,一张脸憋的通红,两只手无力的去拍打顾十四的手。   周遭的其他侍卫纷纷抽刀,刀锋对准了顾十四。   明阑;“十四,放开。”   顾十四猛然收手,那人瞬间摔在了地上,被同伴扶了起来。   顾十四冷笑,“我告诉你们,我顾十四来到这里,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再惹我,小心我杀了你们给我陪葬!”   侍卫们都不再说话了。   一路把明阑和顾十四送去了逍遥阁的正堂。   杭一绝正拥着几个漂亮的少年,正堂内烟气袅袅,那几个少年皆是衣衫不整,一派淫乱之景。   明阑下意识的扭开了自己的视线。   顾十四瞥见他这细微的神色,放在身侧的手指不要的捏紧了。   他不知道明阑是不是也曾和这些少年一样,被杭一绝肆意玩弄过.....   他没有武功,像是只被人折断了羽翼的苍鹰,落在别人的手里,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边见顾十四和明阑来,杭一绝从挥挥手,让屋子里的少年们都离开了。   他披了件衣服,让丫头给顾十四上了一杯茶。   目光阴冷的明阑身上扫了两眼,勾唇冷笑,“明阑,你是不是站错位置了?”   明阑后背微微僵住,他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顾十四,然后面色平静的往杭一绝的身边走。   “明阑!”   顾十四脸色苍白。   明阑没有停下,他捏着拳头,一步步的走到了杭一绝的面前。   杭一绝抓住了明阑的手腕狠狠往下一拉,明阑整个直接摔在了杭一绝的怀里。   顾十四眼眶猩红,抓起剑就朝杭一绝刺过去一一   从屋檐下飞下三四个黑衣服的练家子,挡住了顾十四。   顾十四寡不敌众,很快就落了下风。   他被一脚踹在膝盖窝,整个人“噗通一一”一声摔在了地上,手里的剑也甩出去老远。   杭一绝喝着几分笑意,居高临下的看着想要爬起来的顾十四。手在明阑的身上摸来摸去。   顾十四咬牙,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像是野兽般愤怒的嘶吼,挣扎着站起来:"别碰他!”   他的手被人反扭在背后,关节“咯吱咯吱”的响。   脸因为疼痛有些扭曲,白皙的脖子上全是一根根突起的青筋。   “拿开你的手.....不许碰他!”   杭一绝收回目光,他捏着明阑的下巴,把明阑的脑袋掰了过来,揶揄的盯着那双并没有什么太多感情变化   的瞳孔,笑道:“明阑,要不要告诉你的心上人,你身上有哪里是我没摸过的?”   明阑面色平静,一句话也没有。   不管杭一绝对他做什么,说什么,他始终都是那副冰冷的面容和反应。   反倒是被按在地上的顾十四,被激怒的几次想要爬起来往杭一绝身边扑。   杭一绝拽着明阑站了起来,把他往内室后面拖。   “明阑!明阑!”   顾十四挣扎无果,他伸长了脖子朝明阑哭喊:“咱们一块死吧,你别救我了行不行?啊?我不想活了!”明阑肩膀僵硬了下,杭一绝不给他回头的机会,把他拉进了内室。   顾十四嚎啕大哭;“姓明的!你他娘的混蛋!”   内室的门一关,外面的声音骤然小了许多。   杭一绝松开明阑,懒洋洋的往床上一歪。   明阑:“放他走。”   “你知道我叫他来的目的。”杭一绝勾唇:“明阑,冤有头债有主,本阁也不想连累无辜之人。”   丫鬟给杭一绝递了个烟袋。   杭一绝靠在床头,慢慢的吞云吐雾。   明阑没有犹豫:“好,我答应你,只要你放他离开。”   杭一绝眼神沁凉看着明阑,短暂的沉寂后,他冲明阑招了招手。   明阑走了过去,在他床边跪了下来。   杭一绝把自己的烟斗递了过去。“这可是从西洋流传过来的好东西,来,吸一口,以后你就再也离不开。”   他其实是不想把这种东西用在明阑身上的。   他已经记不得是多少年前了,那一年他刚刚成为逍遥阁的阁主,下人急匆匆的跑来告诉他,说他弟弟被人害了。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明阑。   遇见那个冬日漫天飞雪里,提着他弟弟人头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黑衣,手里的长剑在往下滴答鲜血,温热的血流融化满地的白雪。   他漠然的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对他说;“我叫明阑,明天的明,阑珊的阑。”   作者有话说   明阑是攻!虽然人家木头了些!但是他是攻! 第134章 太苦了   那个画面对杭一绝来说,实在太过于震撼,震撼到在那一刻,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弟弟的死亡。   他后来总是梦到那一天。   梦见那个乌发凌乱,脸上占满了鲜血的少年,还那双比漫天冰雪还要寒冷的眼睛。   明阑……   明阑。   他托人去暗卫所打听明阑的一切,他和暗卫所的任何一个暗卫一样,隐忍,果决。   在他想把明阑招到自己身边的前夕,明阑离开了暗卫所,不知所踪。   那成了杭一绝终生的遗憾。   他从不少人那里,听说了很多关于明阑的评价。   他是暗卫所最硬的骨头,是那个世界里最锋锐的一把利剑。   可他居然去效忠了别人。   杭一绝每每想到,心里就翻涌出一股抑制不住的恨意。   他原以为自己是在恨明阑,直到某个夜晚,他梦到自己和那场风雪中冰冷的少年在鱼水之欢。   少年冰冷的手紧紧的攥住的腰,一双苍白薄凉的唇紧紧的抿着,乌发从他的脖颈处滑落,他双眼猩红的盯着躺在他身下的自己,冷汗随着动作一滴滴的从额角滚落,汇聚在锋锐凌厉的下巴处,在“滴答滴答”的砸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他在梦里被烫的尖叫,醒来时,整个床榻一片狼藉。   杭一绝知道自己扭曲了。   他不正常。   他居然爱上了杀害了自己弟弟的仇人。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着明阑,也撤回了所有去寻找明阑的线人。   就在他渐渐的放下的时候,谁知道,明阑居然闯入了逍遥阁。   杭一绝没理由放过他。   他害怕明阑离开,所以他折断了明阑最引以为傲的翅膀,迫不及待的在他的脖子上留下来独属于他的印记。   可明阑一如当日,对他没有任何的兴趣,他看谁的目光都是冷冷淡淡,那种凉意让杭一绝几乎失控,他把明阑拽回了房间,他用尽一切办法,明阑也不肯动他一下。   杭一绝做了个损招。   他让人反剪住明阑的手,喂了他最烈的药。   那药会让人丧失一切理智,体内一团火似的,逼得人失去控制,只会遵循身体最本能的欲望和需求。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躲在墙角的明阑,   停的颤抖,他看不到明阑那张耽于欲望的脸,但那一声盖过一声的低喘让杭一绝满意极了。   他蹲下,拽着明阑汗湿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拽了起来一一   明阑脸色通红,鼻尖缀着晶莹的汗珠,呼吸急促,双目茫然而又浑浊。   杭一绝勾唇:“很难受吧?”   明阑咬紧了牙齿,闭上了眼睛。   “别忍着了,明阑,来吧   他伸手去摸明阑的脸。   明阑的身体触电一般颤了下,眼睛旋即睁开了。   那是杭一绝第一次在明阑的眼神里读出了除了冷漠的情绪。   是厌恶。   像是在看一件跌落在泥土里的污秽之物一样,他从明阑的目光里,读出了厌恶。   他一巴掌甩在了明阑的脸上。   “不知好歹的东西,你就憋着去吧。”   他把明阑关在了房间里,由着他一个人自生自灭。   那药效奇强,最后是他自己放不下,返回房间去看明阑。   他就不相信,都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明阑能撑到什么地步。   明阑的确是个正常的人,杭一绝重新回到屋内时,明阑已经解开了身上大部分的衣服。   杭一绝走近他,看着那张痛苦不堪的脸,心下满是得意。   可下一瞬,他便看见明阑松开了一直紧咬着的下唇,低喘嘶哑着叫了个名字一一   “十四。”   杭一绝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像是被一脚踢进了冰窟窿里,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他就安安静静的站在明阑的面前,看着这个木头一样的男人一年抚慰自己,一边不停的叫着“十四,顾十四”   杭一绝被彻底的激怒了,但他一点也不想冲明阑发火。   他被彻骨的凉意包裹着,恨和怒被封存在内心里深处,肆意蔓延。   他让人切下了明阑的一根手指,寄去给了远在金陵的顾十四。   再硬的骨头,也会有软肋,撬不开明阑,他就只能从别人身上动手脚。   果不其然,顾十四刚来逍遥阁,明阑就慌了。   顾十四果然比药还要有作用。   杭一绝把烟枪递到明阑的嘴边。   明阑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的咬住。   苦涩的烟气拼命的往明阑的嗓子里涌,明阑咳了两下,却又被杭一绝攥住了下巴。   “明阑,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喜欢顾十四呢?他有什么好。”   明阑声音低沉;“哪里都好。”   杭一绝冷笑,他拽着明阑的衣领,把人拉上床。   “别愣着了,你也是个男人,接下来要做什么,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明阑顿了下,然后伸手去扯杭一绝的腰带一一   “嘔当——”   房间的木门被人重重的撞开了。   顾十四几乎是摔进来的,小身板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十四.....”   明阑僵住了。   顾十四咬牙,撑着剑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刚要说话,就“哇一一”的吐了口血出来。   他没有去看床上的杭一绝,一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的顶着明阑。   “姓明的,老子.....老子抛夫弃子.....不对,老子还没子呢,我来这里不是他娘的看你和别人上床的!你不愿意和我一起死,那我就只能先杀了你,然后再自裁“   顾十四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颤颤巍巍的往床边,每走一步,鲜血就从嘴角涌出来。   “十四......”   顾十四摇摇晃晃的摔在了地上。   明阑跳下床,把顾十四抱了起来。   “十四......”   顾十四声音沙哑,哭了:“太苦了,这日子过的,太苦了。咱们投胎重来吧。”   明阑低头看着哭成一团的顾十四,喉咙哽了下,漫长的沉默后,他道:"好。我......陪你。”   作者有话说   不会死的!放心! 第135章 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把顾十四从地上扶了起来,顾十四的胳膊搭在明阑的脖子上,两个人踉踉跄跄的往外走。   杭一绝冷笑,“你以为,你们能活着离开逍遥阁吗?”   明阑用脚尖轻轻的勾起掉在地上的佩剑,紧紧的攥在手里。   顾十四一听见杭一绝的话,嘴里冒着血还要回头和他吵架。   明阑:“别和他啰嗦,我们走。”   顾十四瞪了杭一绝一眼,踉踉跄跄,一痛一拐的离开。   门外早就已经站满了赶来的侍卫。   见这两个伤痕累累的人就这么出来,一时间都有些震住了。   谁也不敢拦下他们。   杭一绝的下属走进屋内,“阁主,那两个人怎么处置?”   杭一绝起身,走到门口,他看着那个黑色瘦削的背影,谨慎的,小心的护着他最重要的人,眼眶被逼出一圈血红。   “阁主?”   杭一绝沉默良久,最终道:“放他们走。”   属下有些惊讶,顿了顿,旋即低头:“是。”   侍卫散去了。   明阑架着顾十四走出正殿,疾徐芳正焦急的等在门口。   见两个人出来,伸手就要帮明阑去扶顾十四。   顾十四用胳膊肘把疾徐芳推开,他胸口被人踹了一脚,一说话就一阵抽痛。   “你别过来,有人扶我,谁要你扶了......哎呦......”   明阑:“你安静些吧。”   顾十四:“那些狗娘养的东西,下手那么狠!等我武功恢复了,我迟早一把火烧了这鬼地方。”   疾徐芳送顾十四和明阑到了逍遥阁的大门口。   明阑:“你也同我们一起走吧。”   留在这里,杭一绝真不一定会放过他。   疾徐芳:“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   明阑:“同我在一起。”   “不行!”顾十四急吼吼的,“呐,我们可以带你一起离开逍遥阁,但是下了山,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知道不知道?”   顾十四有气无力的挂在明阑的身上。   疾徐芳小声嘀咕:“干什么,你还想和明阑发生点什么啊,你都成婚了。”   “干你屁事。”顾十四:“信不信我打你......”   明阑直接把顾十四扛了起来。   好在顾十四受伤太重,到了山脚下的时候,人就已经晕过去了。   明阑雇了一辆马车,他没有别的地方去,顾十四又受了伤,只能往将军府赶。   午后,三人到了将军府。   沈星风见到明阑和顾十四吓了一跳,赶紧通知人去叫齐老和丁老。   顾十四受了内伤,好在没伤及要害,只是需要好生静养一段时日。   肖祁寒见明阑身形瘦削,就知道他一定是饱受了一番折磨。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明阑:“等十四伤好,我会离开。”   “离开?”肖祁寒冷笑。   明阑皱眉:“属下已是废人,没有能力再继续保护您了。好在有手有脚,不会饿死。”   肖祁寒沉默许久,开口说:“明阑,一个人的出身改变不了,但是后面的人生是你可以自己做主的。”   “属下不明白。”   “你从来没有想过为自己活。”   明阑眉头皱的更紧。   肖祁寒叹气,他起身,拍了拍明阑的肩膀,“星风把十四当成家人,将军府永远都是十四的家,这句话,对你也是一样的。”   “明阑,上天给了你重来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住了。”   当天晚上,肖祁寒和沈星风睡在床上谈起这件事。   沈星风揪着肖祁寒的衣服带子,问他:“你是支持十四和谁在一起?许风楼还是明阑?”   肖祁寒沉吟:"嗯明阑是我的属下,我胳膊肘肯定向着他啊,再说了,明阑为十四的付出,可一点都不比许风楼少。”   沈星风脸一黑,咬牙骂:“可惜是个不开窍的蠢东西。”   顾十四心中那个人究竟是谁,沈星风太清楚了。   只是,跟在明阑身边,十四实在委屈。   所以,许风楼没有为十四拼命,没有陪十四走过那段充满荆棘和风雨的路,也打败了在背后默默付出一切的明阑。   沈星风越想越觉的憋屈,伸手在肖祁寒的胳膊上拧了一下。   “你说他怎么就那么能忍?啊?能为十四连命都不要,却连一句喜欢,都说不出来!他但凡能主动那么一   点点,十四当初也不会和许风楼在一起了。”   “现在好了,十四成婚了,生米煮成熟饭,我倒要看看明阑还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肖祁寒勾唇:“好了。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明阑要是始终这样,我们再急也没办法,而且,十四的想法比较重要。你总要尊重他的意见。”   沈星风哼:“那我想听你的意见嘛。”   肖祁寒勾唇,神色有些揶揄,“我的意见啊?”   他把脑袋埋在沈星风的脖颈里,"嗯.....要是我,我就直接杀了许风楼,就像我想杀了蓝羽一样。”沈星风恼了:“喂!”   肖祁寒立马投降:“我就是说说而已。”   沈星风冷哼:“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你也不怕遭报应。”   肖祁寒;“我不相信,我还要和你举案齐眉到老呢。”   沈星风还要说什么,就被肖祁寒直接压在了身下:“这几天一直都是明阑十四明阑十四,剩下这点时间,你该留给我了吧?”   —夜荒唐,第二天下人来报,说顾十四醒了。   沈星风急匆匆的穿好衣服,去看顾十四。   “明阑呢?”顾十四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他啊,跟着肖祁寒呢。”   顾十四:“他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时候盯着剑看。”沈星风叹气;“我那时候刚没了武功的时候,也是这样,时间长了就好了。”   顾十四:“他可以重新练的。”   沈星风:“十四,你和他,经过这一遭,到底是个什么打算?你还喜欢他,是不是?”顾十四沉默许久,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笑了笑,“他能活下来,我就没什么心愿了。”沈星风一听这话心都凉了。   暗自给明阑在心里点了一炷香。   “你要回去找许风楼?”   顾十四点点头;"嗯......”   作者有话说   明阑:…… 第136章 封妃   沈星风没有再劝顾十四,感情的事情,只有当事人自己明白,也许风楼并不是最爱十四的人,但是他的确比明阑更适合十四。   “那你先在将军府好生疗养一段时间吧,你有什么话想对风楼说,我可以帮你写信。”   顾十四沉默了会儿,叹气:“就告诉他,我很快就回去。”   沈星风按照顾十四说的,写了封家属寄去给了许风楼。   只是这封信快快马加鞭寄出去半个月也没收到许风楼的回复。   沈星风打趣顾十四;“你夫君他肯定是生气了。”   也是,为了外面的野男人,连家都不要了,许风楼就是再儒雅再有风度,这会估计也要生气了。   顾十四叹气:“等我身体好些,回金陵再亲自同他解释吧。”   当初他一意孤行决定回来,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无论许风楼是什么打算,他都不会反驳。   沈星风点头:“也好,今天天气好,你别在屋里躺着了,快点起来,我们待会儿进宫找老三玩。”   顾十四:“乔熠矜?”他笑了一下,“他现在这日子过的舒服了,我听说那狗皇帝不是封了他当男妃吗。”沈星风点点头:“嗯。”   两个月前,皇帝下旨,亲封乔熠矜为皇妃,虽然遭到了群臣的反对,但是皇帝一意孤行,到底还是昭告了天下。   顾十四懒洋洋的从床上站了起来,弯腰去穿鞋子。   “他现在威风了吧,哎,你说咱们进宫,是不是还要给他磕头啊行礼啊。”   沈星风撇撇嘴,煞有其事的:“那可不,人家好歹是皇妃呢,要怪就怪我找的男人没本事。”   顾十四:“哈,我待会儿就去告诉肖祁寒!你嫌弃他!”   沈星风恼了,“我开玩笑的好不好?”   两个人闹闹腾腾的出了门,就见肖祁寒正在院子里逗弄一只小花猫。   顾十四冲沈星风“嘿嘿”的笑了笑,撒腿儿就往肖祁寒那边跑,“肖祁寒,我告诉你,你家小星风”   沈星风急吼吼的要去捂顾十四的嘴。   “顾十四!”   顾十四笑着往后躲,他机敏,跑的又快,沈星风哪能和他比,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扶着膝盖喘气:“顾顾十四!你给我等......等着......”   沈星风等那口气喘平了,抓起肖祁寒的扇子,又要去打人,肖祁寒无奈的把人捉回来。   看着沈星风满头的汗水,肖祁寒用袖子给他擦擦额头,道:“好了,你看你闹的。”   “你没看到他欺负我?”沈星风拽拽肖祁寒的袖子,“帮我去打他。”   肖祁寒勾唇:“我可不和他们暗卫闹。”   顾十四跑了回来,“沈星风,你这追不上人,还带找家属帮忙的啊?要不要点脸啊,是不是男人了啊?”话音刚落,顾十四的膝盖就被什么打中了。   他“啊”了声,直接单膝跪了下来。   再一看,一粒花生正静静的滚落在自己的脚边。   顾十四瞅了一眼肖祁寒手边的碟子和里面的炒花生,气坏了:“我不和你们玩了,你们两个就联起手欺负人吧。”   他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   下意识的四下望了望。   没见到那个人。   沈星风耳聪目明的很,他扭头问肖祁寒:“明阑呢?”   肖祁寒:“一天没看到人,昨晚他说他身体有些不舒服。”   顾十四急急忙忙:“他身体不舒服?那叫齐老去看过了吗?”   沈星风窝在肖祁寒的怀里,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顾十四有些不自在的抓抓头发:“我就是.....好不容易才把他救出来,不想看他出事。”   肖祁寒:“他说他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话音刚落,就见院落角落的一间房间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个人来。   正是明阑。   虽然没了武功,但身上的冷气和戾气倒是没减分毫,他直直的走到肖祁寒面前,叫了声“主子”就不再说话了。   全然当院子里其他两个人是空气。   沈星风不会和明阑生气,但顾十四就不高兴了。   他好不容易九死一生把他从那鬼地方救出来,你连个眼神都不给他是什么意思?   “星风,咱们走,去找乔妃娘娘去。”   沈星风“哦”了声,跟上顾十四:“他不叫乔妃,允应慎给他别的封号了......”   肖祁寒皱眉,“让和风细雨跟着你,别玩太久,不许喝酒听见没?”   沈星风和顾十四离开后,肖祁寒才扭头看明阑。   “你也是厉害,一来就能把人气走。”   明阑一动不动的站着。   肖祁寒见他面色苍白,满额头都是冷汗,顿了一下,“你没事吧?”   明阑松开有点渗血的嘴唇,呼吸急促:“属下身体有些不适。”   肖祁寒:“不舒服你就回屋休息。”   明阑皱眉。   肖祁寒起身,扶住明阑的肩膀:“回去吧。”   手触碰到明阑的那一瞬间,肖祁寒有些惊讶,明阑浑身在微微打颤,他满手心都是明阑的冷汗。   肖祁寒吩咐丫鬟:“去请齐老。”   齐老给明阑抚了脉,却没找出明阑病在哪。   只给明阑开了几幅安神的药,让丫鬟熬了给明阑服下。   乔熠矜封了妃后,允应慎就不允许他再出宫了。   这皇宫里一共也就两位皇妃,乔熠矜常常需要和另外一位娴妃帮皇后料理后宫的事情。   他自己不想去,奈何那些女人总是喜欢找他,弄的乔熠矜心里那叫一个憋屈。   幸好允应慎允许沈星风随时能入宫陪他,乔熠矜从没在这深宫里无聊死。   顾十四进了乔熠矜的宫内,见屋里摆放着各种名贵的稀罕物,啧啧声不绝。   他拿着一个水杯瞪大了眼睛,“这个是玛瑙做的?”   乔熠矜大方道:“送你了。”   顾十四也不客气,立刻揣进了口袋里。   沈星风几乎每隔一段日子就会来这里,已经很熟了,他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那是允应慎赏你的吧?你就随便送给他?”   乔熠矜撇嘴:“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他既然赏我了,我砸碎了又有什么不可?”   顾十四;“别砸啊,你不想要,都给我。我不嫌弃。”   “那你自己挑,你看中什么直接拿就行。”   顾十四:“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沈星风无奈:“我将军府不也有吗?”   他不理会顾十四,转头问乔熠矜:“哎,有酒吗?咱们中午去问御膳房要一只烧鸡,喝酒吃鸡怎么样?”   乔熠矜皱眉:“烧鸡有,但是酒我看还是免了吧。”   “怎么了?”沈星风不悦;“我大老远跑来看你,你连口酒都不让我喝。”   乔熠矜恼了:“你还好意思说,上次就是因为你在我这里喝醉了,肖祁寒跑去皇上面前告我的状,害得我被......”   乔熠矜狠狠的咬了咬牙,他给沈星风倒了杯茶:“你还是喝茶吧!”   沈星风无奈。   这肖祁寒,真的要气死他。   这皇宫虽大,却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几个人都不爱看歌舞,又不像姑娘们那样能老老实实做针线活聊家里常家里短,乔熠矜思来想去,决定带沈星风和顾十四去马场骑马。   马场的管事太监一见到乔熠矜就恭恭敬敬的弯腰行李。   “老奴见过熠妃娘娘。”   顾十四“噗嗤一一”一声笑了出来。   被乔熠矜狠瞪了一眼。   “公公,我带人来骑马。”   “哎,老奴这就把皇上的马牵过来。娘娘稍等。”   顾十四学着那太监的嗓音,揶揄道:“都能骑皇上的御马了,熠妃娘娘。”   乔熠矜脸色一沉,“信不信我叫人打你?”   沈星风无奈,“好了好了,还不是老三你不善马术,上次从马背上摔下来,皇上的御马性格温顺,训练成熟,不会摔着你,皇上才叫你骑的。”   太监牵着一批漂亮的黑马走了过来。   三个人在马场骑了小半个时辰,忽然见原处遥遥的跑来一行人。   为首的正是将军府的杨管事。   “侯爷!十四公子!”   沈星风勒马停下,见他匆匆忙忙的样子,皱眉:“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杨管事气都喘不太平,焦急道:“傅公子说,明阑公子的情况不太好,请小侯爷和十四公子赶紧回去看看。”   沈星风瞬间楞了下,下意识的扭头就朝顾十四看。   顾十四也是一时间僵在了马背上。   沈星风皱眉翻身下了马:“现在什么情况?我们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这.....老奴也不知道,总之傅公子叫老奴来接您和十四公子,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侯爷,十四公子,赶紧走吧。”   “我也去。”   乔熠矜也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允应慎......”   “没事,走吧,我回头再和他解释。”   事情紧急,沈星风也不敢耽误,一行三人直奔宫门,坐上马车,匆忙赶回将军府。   肖祁寒正在明阑的屋外和齐老低声说着什么。   顾十四急急忙忙的跑过去,“他怎么了?”   肖祁寒还没说话,顾十四就要抬脚往屋里走,肖祁寒把他拦住:“他好不容易睡着了,有什么齐老会告诉你的。”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是快乐的三人组   希望他们都能好好的!   写的时候也觉得他们三个就应该这样无拘无束的当个少年郎啊。 第137章 兰贵人   顾十四看向齐老:“他怎么了?”   齐老皱眉,好半天也没说话。   顾十四着急:“齐老!您有话就说!”   齐老叹气:“他应该是吸食了大烟。”   顾十四从来没听说过那东西,“那是什么东西?”   沈星风也不知道,他抬头轻轻的望了一眼肖祁寒。   肖祁寒把沈星风按在长廊下坐着,沉声道:“是一种被官商禁止的东西,你可以理解成一种会让人上瘾的   东西。那玩意儿一旦碰了,想戒掉实属不易啊。”   沈星风:“那就不戒了,多少钱我们买。”   齐老冷哼;“年纪小就是天真,你们哪知道这大烟的厉害,要是真那么好,官商也不会禁止倒卖了。”沈星风皱眉。   肖祁寒帮着解释:“那东西用多了,会损伤人的五脏六腑,不出几年,就会让人形容枯槁,直到最后丧命的。”   沈星风和顾十四的脸色皆是狠狠一变。   “那......戒不掉吗?”   齐老:“能戒,不过难,而且过程艰辛,为了这玩意儿,也不知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多少了。”   顾十四拧眉:“如果是明阑,一定可以。”   齐老;“我劝你做好准备,拿绳子把他捆起来最好。”   顾十四:“齐老!”   乔熠矜脸色凝重,插嘴到:“顾十四你别不当一回事,小时候我家镇上就有个人染上了这东西,他父母妻   儿跪下来求他,他剁掉了一只手以表决心,可最后为了买大烟,他还是一把火烧死了他父母......”   顾十四的肩膀狠狠抖了一下。   “这畜生杭一绝!居然用这种损招!我去找他算账......”   沈星风赶紧把人拽回来:“你别添乱了行不行?回去送死吗?”   顾十四眼眶泛红。   沈星风安慰他:“你冷静些,你了解明阑的是不是?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不过了。”   顾十四呼吸凌乱,沈星风的话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被顾十四紧紧抓住了。   “是,他是明阑啊,他不会那么容易屈服的,他会挺过来的。”   “嗯。”   顾十四去屋里看明阑去了。   沈星风问乔熠矜:“今晚你要留在将军府吗?”   乔熠矜沉默了会儿,轻轻的摇摇头:“他应该不会同意的。”   沈星风会意,“好。”   “老三啊。”齐老拍拍乔熠矜的肩膀,“陪我去给明阑抓药。”   “哎。”乔熠矜跟着齐老往药房走。   明阑接下来有的熬,他得为明阑开一些安神的药。   “鹿茸,干姜两钱.....”齐老:“老三,待会儿你拿着这些方子去外面抓药。”   齐老半天听不到乔熠矜的回话,扭头看了一眼,见乔熠矜正愣愣的出着神,双目有些空洞的盯着窗外,瞬间火冒三丈。   他踢了一脚乔熠矜,“你这混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愣着干嘛?”   乔熠矜回过神,抓抓头发,笑,“齐老,您要我做什么?”   “我让你待会儿去抓药。”   “哦哦,好。”   乔熠矜两只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点电脑带把药方接了过来。   乔熠矜要出去抓药的时候,宫里的人正好到。   白术亲自来将军府接入:“公子,该回宫了,皇上等您回去一同用晚膳呢。”   乔熠矜眼神暗了暗,他捏着手里的药方,皱眉:“可我要去给朋友抓药.....”   白术上前一步,把药方从乔熠矜的手里拿了过去,随手递给身边的侍从:“这种小事,交给下人们去做就   行了,公子,您该回去了,皇上知道您私自跑出来,已经很生气了。”   乔熠矜站在门口楞了好一会儿,无奈:“知道了。”   回到皇宫,天色已然暗沉。   灵华宫门口站着一排排的侍卫和太监。   乔熠矜又是楞了会儿,脸色苍白,然后才抬脚慢慢吞吞的走进去。   “乔公子回来了。”   “乔公子,皇上等您很久了。”   乔熠矜不喜欢别人叫他娘娘,灵华宫的人都知道,因而还是称他为公子。   乔熠矜在屋门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低着脑袋走了进去。   他进去后,也不看屋里的人,直接跪了下去。   “叩见皇上,臣回来晚了,请皇上责罚。”   允应慎垂眸看他:“沈星风来找你你还没玩够。非要和他一起跑出去疯?”   乔熠矜仰头,“那那是因为有紧急的事情。”   允应慎冷哼:“我早上上朝的时候,是不是告诉过你,晚上来和你一起用晚膳,有什么事情比我的事还重要?”   乔熠矜直拉着脑袋:“那臣就跪着,今晚不吃饭了......行了吧。”   允应慎敲敲桌子:“起来,冻着了还得闹腾。”   乔熠矜赶紧扶着凳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满桌全是乔熠矜爱吃的菜,乔熠矜一下午没吃东西,此刻不免饥肠辘辘。   “臣能吃饭了吗?”   允应慎:“刚刚是谁说知道自己犯错,不吃晚膳来着?”   乔熠矜明显的想反驳,却又理亏,瘪瘪嘴不说话了。   允应慎松开紧皱的眉头,道:“行了,坐吧。”   乔熠矜“嗖一一”的一下坐下了。   允应慎夹了一块羊肉放在乔熠矜面前的碟子里,“早上上朝的时候,我说了晚上要和你一起用膳,你倒是好,和沈星风跑出宫去,这菜我都叫人热了三四回了。”   乔熠矜:“真的有急事。”   “什么事?”   乔熠矜噎了下,“哎,反正说了你也不知道。”   允应慎冷笑:“现在都敢对我隐瞒了?”   乔熠矜:“那你和白术还有那些大臣们说话有时候也会把我赶走啊。”   “你没听说,后宫不得干政吗?”   乔熠矜:“那你也不要干涉我的事。”   允应慎勾唇:“矜儿的胆子真的是越发大了,都敢和我顶嘴了。”   乔熠矜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全当听不见。   允应慎摸了摸他的脑袋;“吃饭吧。”   吃完饭,乔熠矜服侍允应慎脱衣服时,想起件事:“对了,前天我去见皇后,皇后说下个月就是大皇子两   周岁的生辰了,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要办的热闹一些,要我帮她。”   允应慎淡淡道:“你不想去,明天我去找皇后说。”   乔熠矜:“我没不想去......”   “那你是怎么了?”   乔熠矜声音低低的:“皇后说,你登基这么久了,宫里就一个皇子她想开过春,办一次选秀。”   允应慎脸色一黑:“一个还不够?她可真的是贤惠。”   乔熠矜沉默着替允应慎解开领口的纽扣。   允应慎看着乔熠矜平静的脸,心下一阵烦躁,猛然攥住了乔熠矜的手腕。   乔熠矜吓了一跳。   “皇上......”   允应慎眼神泛红,“皇后让你来劝我明年选秀,是吧?”   乔熠矜楞了下,轻轻点头;“嗯。”   “你同意了?”   乔熠矜皱眉:“她是皇后,我.....”   “我不管她是谁!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乔熠矜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的往后躲。   允应慎:“说话!”   乔熠矜支支吾吾:“皇后娘娘说的挺有道理的宫里的皇子的确就一个。”   允应慎声音冷飕飕的:“那是我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你就一点也不在乎?”   乔熠矜皱眉,“我我.....可你是皇上啊。”   允应慎冷冷的看着乔熠矜,猛然起身,“你要是想要我多添几个皇子和公主,何必选秀那么麻烦,宫里头   有的是我没宠幸的女人。”   说完拂袖而去。   乔熠矜面色苍白,有些虚脱的在床边坐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乔熠矜去给皇后请安。   其实允应慎允许他不去,但乔熠矜不想被人说闲话,因此每日还是照常会去的。   他刚到皇后宫里,一个珠圆玉润的女人就冲乔熠矜的道:“熠妃今天来的这么早,果然这不用陪皇上,就是睡得早起得早啊。”   乔熠矜也不理会她阴阳怪气的声音,行了一礼后就在椅子上坐下了。   娴妃却不想放过乔熠矜,她勾唇指着坐在身边的一个年轻女孩道:“熠妃,本宫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皇上刚封的兰贵人,皇上昨晚刚宠幸了她。”   乔熠矜楞了一下,偏头看了一眼那女子。   女子面色通红,说起来话来宛若黄莺:“妹妹刚入宫不久,有什么不懂的,还需要各位姐姐......还有熠妃娘娘赐教。”   她对乔熠矜露出一抹温和的笑。   乔熠矜不好意思的回了个笑容,脑袋却是“嗡嗡嗡”的响,就连皇后和他说话都没听见。   “熠妃,你怎么了?”   乔熠矜回了神:“没什么。”   皇后皱眉:“兰贵人来之前,你一直都是专宠,皇帝每晚都是歇在你那里的,现在有兰贵人了,你可千万不要做出什么拈酸吃醋,坏了规矩的事。”   娴妃帮腔:“就是,你又不会生孩子。可别耽误人家兰贵人给咱们皇上开枝散叶。”   乔熠矜低下了头,什么也没说   好不容易从皇后宫里出来,乔熠矜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站在太阳底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干什么。   他这脑子最近是越来越不好了,莫名其妙的总会忘记一些事情。   作者有话说   粗长章!!!   找回状态!   好像现在就星风那对儿快活点。 第138章 我只要你   小丫鬟文琪在一旁小声的提醒乔熠矜:“公子,这日头大,小心中了暑气,咱们回去吧。”   乔熠矜抓抓头发,“文琪,昨天我有没有吩咐你什么事啊?”   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文琪,“公子能怎么忘记了,您叫文香姐姐帮你去太医院抓一些上好的药材,送去将军府给沈小侯爷呢。”   乔熠矜想起来,哦,对,是这件事。   “药送去了吗?”   “文香姐姐一早上就送出去了。”   乔熠矜点点头,他打了个哈欠,抓抓头发,在太阳底下伸了个懒腰,“走,回去睡觉。”   文琪皱眉:“公子,您怎么还有心思睡觉啊。”   "怎么了?”   “皇上昨晚可是召了兰贵人侍寝呢。”   乔熠矜面色平静:“他是皇上,他就是想召你侍寝,也是可以的。”   文琪面色大变,“噗通一一”一声就跪了下来,“奴婢可不敢和皇上有什么,公子你要明察,奴婢对公子忠心耿耿的。”   乔熠矜笑着把她从地上拽起来,“你个傻丫头,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况且,他要是真的看上了你,你还能抗旨不成。再说了,当皇上的女人多好啊,吃香的喝辣的,不比你当个伺候人的丫头强。”   文琪声音哽咽:“公子待奴婢很好,奴婢会一辈子伺候公子的。”   乔熠矜笑了笑,“回去吧,我有点困。”   文琪:“公子,您真的不管那个兰贵人吗?按理说,她昨晚刚刚侍寝,应该要来向你请安的。”   乔熠矜沉默不语。   文琪叹气:“这大半年,皇帝每晚都是歇在咱们宫里的,今早奴婢去内务府拿东西,那群狗奴才都说公子你失宠了。气死奴婢了!公子你怎么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乔熠矜声音很轻,前方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只小猫,那猫儿不过一两个月大小,蹲在廊下的花丛边,怯生生的打量着四周。   乔熠矜快步走过去,在它身边蹲下,轻轻的把它抱在了手里。   “小东西,你娘亲呢?”   小猫受了惊吓,爪子在空中扒拉着,文琪忙道:“公子,小心这畜生伤了您。”   乔熠矜捏住这小家伙软绵绵的爪子,轻笑,“它这么小,怎么会伤到我,是不是啊,小家伙,你娘亲是不是不要你了?”   “啼呜......”   小猫发出奶声奶气的鸣叫。   乔熠矜:“没关系,我娘亲也不要我了,你看我也活的好好的。”   乔熠矜把小猫抱在了怀里,站了起来,“文琪,我们把他带回去养吧。”   “好,那要告诉皇上吗?”   乔熠矜捏了捏那毛茸茸的耳朵,“告诉不告诉,他都会知道的。走吧,回去了。”   明阑的情况比顾十四想象中的要糟糕很多。   每隔两个时辰左右,明阑的瘾都便会发作一次。   他并不是个会哭会叫疼的人,即便是最难受的时候,也只是死咬着自己的唇一声不吭,默默撑着。   如此两三次,明阑就被折腾的奄奄一息了。   开的安神药更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顾十四心急如焚的去找齐老,齐老也是束手无策:“这种病就要靠他自己挺过来,开始的时候是难受,等三个月后,慢慢好起来,就没事了。”   这话说的轻巧,明阑都难受成那样子,别说三个月了,就就半个月都不一定能撑得住。   肖祁寒:“实在不行,下次就直接把明阑打晕。”   沈星风皱眉:“你胡说什么呢?这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吗?你腿伤那会儿,我也没有把你打晕啊。”   肖祁寒默默的闭上了嘴巴。   明阑刚刚撑过一波瘾毒,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面色苍白,干涩的唇上全是斑驳的点点血渍。   “你们不要担心了,我没事的,还能忍受。”   他其实很难受,这种感受比鞭子打在身上的滋味还要难受百倍千倍,像是体内有一团火一直在燃烧,就连吸进去的空气,都是滚烫沸腾的。   顾十四跑到外面的院子里坐了很久很久。   他脑子乱的很,他知道明阑是个很隐忍的人,在暗卫所的时候,明阑是他们当中最优秀的暗卫,他样样都是第一,骑射,轻功,剑术,他总是最优秀的那个,也不会挨罚。   可有一年的夏天,他无意撞见正在洗澡的明阑,却见他身上处处都是伤口。   那些新伤累在旧伤上面,密密麻麻,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他想起明阑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模样,永远都是挺拔着身躯,不曾皱一下眉的。   顾十四叹气,他对身边的沈星风道:“我问过齐老了,如果不戒,好好调养,也可以活十年左右的。”   沈星风:“你在胡说什么呢。”   顾十四眼眶泛红,“我不想.....不想看他再受苦了。”   沈星风拍拍顾十四的肩膀。   顾十四:“他活了这二十多年,就被打了二十多年,我能遇见那么好的风楼,他也该遇见一个很好很好的   人,陪他走未来的路。”   沈星风仰头看着树枝上两只嬉闹的喜鹊,叹气:“明阑要的人是你。”   顾十四楞了下,有些自嘲:“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又有什么用,我都和风楼成婚了,而且风楼也很好,我.....我不会和明阑在一起的。”   沈星风挑眉:“你要是没这个打算,我劝你明天就收拾好东西回金陵去吧,免得明阑哪天突然开窍了,不让你走了,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卩匡当——”   杯碗碎裂的声音从明阑的屋内传来。   顾十四和沈星风皆是愣了下,起身匆忙的往屋里跑。   明阑蜷缩在床上,脸色苍白,满头全是冷汗。   顾十四走过去,托起他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星风,帮我拿条毛巾过来。”   “好。”   沈星风递了条毛巾给顾十四,顾十四掰开明阑的嘴,让他咬住毛巾的一角,不至于伤到自己。   沈星风:“我就在门口,你有什么就叫我。”   顾十四看着明阑紧紧拧在一起的眉头,心脏也跟着一起揪住。   “明阑,你要是难受,就叫出来吧。”   明阑吐出嘴里的毛巾,往里面翻了个身,捞起被子盖住了自己。   顾十四恨得咬牙切齿,“你以为我想管你吗?好,你不想看见我,我还不想看见你呢,疼死你活该,我今晚就收拾东西回金陵!”   说完顾十四怒火冲天的走了。   —出门他就对沈星风嚷嚷:“星风,你帮我雇一辆马车,我今晚就回家了。”   沈星风:“啊?”   “啊什么,我待会儿就回去找许风楼!”   顾十四抬脚就走。   沈星风皱眉,转身进了屋。   明阑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脸色又白又黑。   沈星风无奈:“你也是厉害,自己都这样了,还能把十四气成那样。”   明阑偏开视线:"......他要回去了。”   “对啊,让我帮他雇马车呢,今晚就要走。”   明阑:“哦。”   “你哦个鬼啊!”沈星风头疼,“算了,我懒得管你和十四的事情,反正他这次走了,估计就不会再回来   了,你自己掂量着看吧。”   顾十四用了一炷香的功夫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   沈星风:“你真的要走?”   “走!干嘛不走?留下来照顾他那根死木头,我脑子坏了我,你告诉他,他顾爷爷不陪他玩了,后会无   期。”   沈星风头疼:“我说你和那个木头生什么气呢。”   “我不生气,我就是觉得这么久了,我也该回家了,我家里还有人呢。哎,我马车呢。”   “在正门口呢。”   顾十四把报复往肩上一扔,“行,我走了,等过过年,我再来找你玩。”   说完顾十四转头就走。   他一路走到大门口,马夫正着,顾十四刚把包袱扔到马车里,正要上车,马车夫忽然叫住了他。   “公子?”   顾十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一   明阑正扶着将军府漆红色的大门,身形虚弱,面色苍白的看着他。   顾十四楞了下,然后冷哼一声,跳上了马车,却没进去,只在外面坐着,冷冰冰的抱着剑。   明阑脚步虚浮的走了过来。   顾十四不耐烦:“你来做什么?有什么话就赶紧说,我还要赶路呢。”   反正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无非就是那些照顾好自己,和许风楼怎么样怎么样的废话。   明阑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顾十四:“没话说就回去吧,我要出城了。”   顾十四掀开帘子就要往里面钻。   “十四。”明阑忽然伸手拉住了顾十四的衣角。   见他磨磨唧唧的,顾十四忍无可忍:“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也会和许风楼好好过日子的。可以放手了吧?”   明阑抓紧了顾十四的衣服,一双眉头拧紧又松开。   就在顾十四要踢开他的时候,明阑终于松开了紧紧抿着的唇。   “留下来。”   顾十四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明阑呼吸急促,“我病了,你走了,没有人照顾我。”   顾十四被呛了一下,“将军府多的是丫鬟!”   明阑摇头,声音嘶哑又低沉:“我......只要你。”   作者有话说   明阑真的是不说情话不要紧,一说,那真的是句句往十四心窝子上扎。   十四还是要回去见许风楼的,放心,都有安排。 第139章 -跪下求他   顾十四冷冷的看着明阑,他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不愿意让明阑看出破绽。   “不了,你明阑这种铁石心肠的人,缺了谁不能活啊?”   顾十四冷笑,“相信我,我要是走了,你照样活的好好的,回去吧,你爱找谁就找谁,我要回家了。后会有期。”   说完,顾十四扯开了明阑的手,转身就进了马车。   “马夫,走了。还赶着出城呢。”   马夫的视线在明阑身上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到:“好的,十四公子。您坐稳了。”   马鞭甩在马背上,带着马车渐渐的驶离将军府。   顾十四坐在马车里,心情说不上来的乱。   他真没想到明阑会挽留自己。   那是谁?   那是明阑?   他流血受伤,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明阑!   他会跑来挽留自己?   笑话。   顾十四闷闷的哼。   留就留吧,就说那么一声是什么意思?就不知道多说两句话吗?   笨死了。   顾十四心里愈加烦躁,森森森忍不住把脑袋伸出小窗,往后看了一眼——   直接明阑蹲在地上,那小小的一团,在顾十四的视线里,愈来愈远。   顾十四拧眉,拍了拍轿子:“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   顾十四下了马车,转身往回走。   马车夫愣了下:“公子,您……”   顾十四扔了枚碎银给他,“不走了!”   顾十四一步步的走到明阑面前,看着那个蹲在地上的人,冷笑:“你蹲在这里干什么?装可怜给谁看呢?”   明阑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脑袋慢吞吞的抬了起来。   他满额头都是冷汗,下唇被咬的血淋淋的,只来得及这么看顾十四一眼,变直接晕了过去。   “明阑!”   顾十四脸色一白,赶紧叫来门口的小厮,把明阑弄进将军府去。   一番折腾,顾十四坐在床边,看着沉沉睡去的明阑,终究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还是等明阑身体好一点,再回金陵吧。   他走到窗边,铺开信纸,咬着笔杆,开始歪曲扭八的写信。   ……   半个月后,明阑的身体终于有了明显的好转。   身体里的瘾毒也减少到两三日发作一次。   疼痛虽然减轻了不少,但明阑的胃口却变得很差,时常吃不下东西,多吃两口就忍不住呕吐。   顾十四就跑去找肖祁寒。   肖祁寒正在练字,见顾十四来找他,皱眉:“这种事情你找我干什么?”   “你会做饭啊,你不是经常做给小星风吃吗?”   肖祁寒头也不抬,神色淡淡的:“所以呢?”   顾十四挠头,“我就想让你教教我。”   肖祁寒勾唇,语气有些揶揄:“为了明阑,你这又是只身去救人,又是学下厨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付出挺大的啊。许风楼知道吗?”   顾十四耳根一红,“你好意思说我?你为了小星风还断过腿呢!你也成过亲!”   肖祁寒慢悠悠的放下笔,把画纸端起来看了看,神色愈加玩味:“我和你能一样吗?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   “你!”   顾十四被噎住了。   沈星风在内室听见两个人争吵,无奈的走出来,“肖祁寒。”   肖祁寒立马站起来,“走吧,我带你去小厨房。”   顾十四一辈子拿刀拿剑的,这拿锅铲还是头一回,在肖祁寒的亲自指导下,总算是心惊肉跳的做了一盘菜出来。   顾十四自己尝了尝,也觉不出什么好坏来,所以让沈星风帮他尝尝看。   沈星风刚去拿筷子就被肖祁寒给拖走了。   “喂,你什么意思?嫌弃我?”   肖祁寒:“拿去喂给明阑吧,心爱之人亲手做的食物,味道不是关键,重要的是心意。”   他怎么可能让星风吃这种……嗯,食物。   顾十四皱眉,犹豫了一会儿,又让丫鬟盛了一碗粥,一起端着去找明阑了。   明阑正在房间看他的剑,见到顾十四,他很快就把剑藏在了被子底下。   顾十四假装没看到他的小动作,“来,吃东西。”   明阑扫了一眼那碟子里的黑乎乎的东西,好半天开口:“这是什么?”   顾十四:“清蒸鲈鱼。”   明阑:“……将军府……换厨师了。”   顾十四眉头一挑,被气到吐血:“什么换厨……这是我亲手做的好不好?!”   明阑:“那你还是……别做了。”   顾十四气到跳脚:“你大爷的,明阑,你会不会说话呢?我忙活了半天,你不感动,你还说这种话?你有没有良心?”   明阑皱眉,“我,怕你累。”   顾十四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忽然一下子就被撸顺了。   他抱着剑,哼了哼:“也……也没很累,反正有人帮我,还好。你全部吃完,就算是对得起了我了。”   明阑下了床,缓步走到桌前,抓起筷子,开始吃饭。   明阑对食物的需求一直很低。   在暗卫所的时候,及一顿薄一点的日子时常有,在外面做任务,一连几天没饭吃,靠着野果充饥的次数也不少。   清蒸鲈鱼的味道算不得太好,皮都有些焦了,但明阑还是全部吃了个干干净净。   顾十四:“好吃吗?”   明阑放下筷子。   顾十四见他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急了:“说话啊。”   明阑低着头,又是漫长的沉默后,终于开了口,“你帮他也做过吗?”   顾十四皱眉:“什么?”   明阑耳根有些红,站了起来:“没什么。”   顾十四转身追过去,“不对,明阑,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明阑:“困了。”   说完就钻进被子里蒙上了脑袋。   第二天,顾十四在差点烧掉厨房,差点被肖祁寒赶出将军府后,终于放弃了亲自下厨。   明阑的一日三餐仍然由人做好了送去给明阑。   明阑又开始吐。   吃了几口就说没胃口。   顾十四皱眉:“这不是挺好吃的吗?这厨师可是肖祁寒特意给小星风请来的,以前专门给那狗皇帝做饭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明阑:“清蒸鲈鱼。”   顾十四没听清:“什么?”   明阑:“我吃那个胃口好。”   顾十四皱眉,“别了吧,肖祁寒说我会毒死人,都不给小星风吃。”   明阑:“嗯。”   然后又把刚刚吃下去的饭菜给吐了。   就这么折腾了两三天,眼看着长回来的那点肉又要掉光了,顾十四只能去找肖祁寒和他商量用厨房的事。   肖祁寒最后让人单独给顾十四建了个小厨房,就靠在湖边上,免得失火救起来还方便。   顾十四整日就在里面捣鼓,做好的饭菜再送去给明阑。   沈星风看了直纳闷,跑去找肖祁寒,“明阑现在只吃十四做的饭菜,其他人做的他一吃就吐。你说厉害不?”   肖祁寒把沈星风抱在怀里,轻笑:“他的确挺厉害的,我都后悔了。”   “嗯?后悔什么?”   肖祁寒:“后悔让他开窍了。”   一个被憋了那么多年的木头,忽然一下子明白了情爱这种东西,那可真的是件了不得的事情。   可怜了顾十四了。   总骂明阑笨,到最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一个月后,明阑的瘾毒终于开始消散。   人也变的精神了不少。   齐老给明阑诊脉后,也松了口气,“总算好起来了,再调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顾十四歪着脑袋;“齐老,他好了吗?”   “已经不影响生活了。”   这话言下之意,就是明阑不再需要人照顾了。   明阑和顾十四不由的互相望了一眼,又很快的错开了视线,各怀心事。   晚上,顾十四去见了沈星风。   “我要回金陵了。”   沈星风:“又要走?”   顾十四笑笑:“什么叫又,我本该回去的,我都有大半年没回去了。”   “许风楼还是没有寄信回来。”   顾十四;“他在生我的气吧,他说不定都以为我和明阑私奔了。但我们成亲了,我总要回去面对他的。”   “你和明阑……”   “就这样吧,他没事就好了。”顾十四和沈星风坐在星空下,仰头看着天上的点点繁星:“我听肖祁寒说,等明阑的身体再好一点,他会收明阑当义弟,以后将军府也是他的家了。”   “嗯。”沈星风故意道:“肖祁寒还说要帮明阑娶个媳妇儿呢。”   顾十四楞了下,笑:“我还真想不到明阑娶妻生子的模样。”   他顿了许久,眼神有些笃定,“但他一定是个好夫君和好父亲。”   明阑比任何人都知道“责任”两个字的意义。   他的喜好永远都是排在责任后面的。   也许他不会对妻子说甜言蜜语,也不会温柔的逗弄孩子,但他们会成为明阑一生最重要的人。   超过自己。   顾十四的呼吸不由的收紧了。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留在将军府了,这里的日子像是明阑身体里的大烟,让他沉迷上瘾。   金陵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第二天的清晨,顾十四没有和明阑告别,一个人一匹马,就这么孤零零的直奔金陵而去。   明阑发现顾十四不见了后,也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袱。   肖祁寒叹气:“你要去找他。”   明阑:“属下,不想错第二次。”   “许风楼要是不答应呢。”   明阑:“跪下求他。”   肖祁寒点点头:“好,那我等你把他带回来,万事小心。”   作者有话说   其实最后的对话大家还有印象吗?   是很久之前肖祁寒告诉明阑的。   这次终于由明阑自己说出来了。   这娃其实也很有心机的。   下章要回金陵啦。   这一章写的我眼睛湿润。 第140章 -我以为你死了   明阑的身体并没有完全康复,再加上武功被废,他的南下比上一次辛苦很多。   顾十四比他先出发了半日,他紧赶慢赶,一刻都不敢停下来,只想在顾十四赶回金陵前拦住他。   最好在半路就能遇见顾十四。   他也不知道见到十四,该说什么,但他心里有着一股浓浓的渴望,这种冲动甚至超越了他身重瘾毒的欲望,叫他一刻也不得安宁。   肖祁寒告诉他,不会说就去做。   总有很多种向十四表达的方法。   明阑连续赶了三天的路,不眠不休。   这天晚上,当他终于累的停下来不得不休息的时候,明阑忽然想起了十四曾经对他说的话。   他说,他从金陵马不停蹄的赶往逍遥阁,连睡觉都不敢睡,就害怕他死了。   他当时只觉得十四太愚蠢。   可没想到,他明阑也会有犯蠢的一天。   他这几个月来,所作的一切,每一件似乎都在打破他过去二十多年来为自己设定的牢笼。   也许主子说的对,他不再是暗卫了,顾十四也长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让他提心吊胆的孩子了。   明阑睡了两三个时辰,第二天天微微亮的时候,他去湖边洗了脸,掏出干粮随意吃了些,重新骑上了马。   在距离金陵不远处的一个镇子上,明阑终于追上了顾十四。   彼时的顾十四正挤在包子铺前买包子,见到明阑,他明显的楞了一下,然后走过来,“你怎么在这?”   明阑:“我……送你。”   顾十四皱眉:“你有毛病啊?你身体好全了吗你就追着我来这里了?我有手有脚,还需要你来送我?”   明阑面色苍白,眼神狠狠的沉了一下。   “你可以不需要。”   “什么?”   明阑:“腿长在我自己身上。”   顾十四眼睛瞪圆了:“哎,姓明的,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嘴巴变厉害了啊。”   以前就是个闷葫芦,一整天屁话都没一个,现在不仅能说会道,还学会和人顶嘴了。   明阑微微低下了头。   顾十四插着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眼,然后到一边的茶水摊坐下来开始吃饭。   明阑在顾十四的身边坐了下来。   伸手去拿顾十四刚买的包子。   那包子还热气腾腾着呢。   顾十四一把将包子抢了过来,“你干嘛?!”   明阑:“饿。”   顾十四:“你不会自己买吗?”   明阑拧眉,嘴角微微下压:“盘缠,用完了。”   顾十四哼哼:“得了吧,肖祁寒都要收你当义弟了,你出趟远门,他能不给你备足盘缠?”   明阑沉默。   顾十四狠狠的咬了一口包子。   明阑也不讲话,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盯着顾十四看。   那是一种顾十四说不出来的目光。   他很少会从明阑的眼里看到的有些委屈和可怜的意味。   顾十四被他看的头皮发麻,嘴里的包子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他把包子直接扔在了明阑怀里,恶狠狠的偏过了脑袋:“本大爷赏给你了,别盯着我看了!还让不让人吃饭呢。”   那细长的露在外面的脖颈,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红。   从脖子到耳朵,都染透了。   吃完饭,顾十四拿起佩剑,看着跟在他身后的明阑,道:“你回将军府吧,我要回家了。”   明阑狠狠的皱了下眉头。   顾十四无奈;“你跟着我做什么?我是有夫君的人,你要是再缠着我,小心他打你。”   明阑:“可以……离的。”   顾十四:“什么?”   明阑吸了口气,“可以离……”   顾十四:“我才不离呢!”   他直接翻身上马,勒住缰绳,就要离开。   明阑皱眉:“你别走。”   顾十四:“明大暗卫,你没了武功,但是还是有手有脚的吧?不是还在吃奶的小孩吧?怎么,赖着我了是不是?”   明阑轻轻顿了下,他抬头看着马上的顾十四:“如果我说是呢?”   “那就吃你的奶去吧!”   说完,一夹马肚子,眨眼的功夫就窜的没影子了。   顾十四跑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心里又暗暗担心起明阑来。   他真没盘缠了吗?   这一路南下,他没有武功,花钱雇车买马肯定都是需要银子的,他刚刚连吃包子的钱都没有,他就这样把明阑丢了,他不会要去路边要饭去了吧?   顾十四把马停了下来。   他在马背上急促的喘了好几口气,然后才调转方向回去找明阑。   明阑还待在原地,他像是确定顾十四会回来那样,神色平静。   顾十四牵着马晃晃悠悠的到他的身边,把缰绳塞到明阑的手里,又从银袋里掏出几枚银子扔给明阑。   “回去吧,明阑。别跟着我了,”   明阑:“一起回去。”   顾十四讽刺的笑了:“我凭什么和你回去?明阑,我成婚了你知道吗?为了救你,我抛下我的夫君快一年了,我这辈子都对不起他……”   他顿了顿,目光变的有些凌乱:“我回去是要和他好好过日子的,他对我很好,会给我做饭,会给我加被子,会在我病了的时候喂我吃药,我是脑子被马踢了,我才会和他和离。”   明阑:“我会学。”   顾十四怔住。   “什么?”   明阑捏紧了拳头:“你刚刚说的,我都会学。”   “我不要你学。”顾十四呼吸愈加急促:“我知道你聪明,你学什么都快,明阑,你不懂我要的是什么,你走吧。”   这一次顾十四没有回头。   明阑倒是牵着马,安安静静的就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就这么走了大半晌。   这一日可把顾十四折腾的够呛,到了晚上,他也没心思带着一条尾巴走了,转身去客栈,准备休息。   “小二,我要间房。”   店小二躬身走过来,“哎呦,真不好意思,客官,您来晚了,小店刚刚最后一间房已经被人定下了。”   顾十四:“就没别的房间了?”   “有上等号的房间,不过这个价钱嘛……”   顾十四拧拧眉头。   他身上盘缠虽然还有,但也得仔细点花,明天还要去买马呢。   顾十四正想离开,一枚金子就放在了小二面前的桌上。   明阑淡淡的把手收了回来,“房间我们要了。”   小二都被那金子吓呆了,正要去拿,顾十四一把抢了过来,瞪明阑:“你傻啊?这金子买他一间房都够了!不知道省着点花吗?”   顾十四从钱袋里扔了几粒碎银,然后拽着明阑往楼上走。   一进屋,顾十四就对着明阑冷笑,“不是盘缠用完了吗?刚刚出手挺大方啊。”   明阑转身把门关上了。   顾十四:“明阑,想不到你也学会撒谎了。”   明阑不说话。   顾十四懒得再理会他,他走到床边,脱了鞋子,“今晚我睡床,你随便找个地方挂着吧,明天早上,你回你的将军府,我回我的金陵小院,就这样。”   说完顾十四往被子里一钻。   明阑静静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熄了屋子里的烛灯。   翌日清晨,顾十四醒来时,明阑已经穿戴齐整了。   顾十四睡的神清气爽,才想起昨晚他一个人霸占了唯一的一张床,顺嘴问:“你昨晚睡哪了?”   明阑:“椅子上。”   顾十四噎了下;“你不是有银子吗?为什么不去再开一间?”   明阑:“你说,要省着点花的。”   顾十四眼睛红了;“我……我……”   顾十四说不过他,气的把明阑狠狠一推:“当你的死木头去吧!”   他真的要被明阑气死。   在客栈吃了早饭,顾十四去马市给自己重新挑了匹好马。   接下来的几日,两个人倒也相安无事。   半个月后,顾十四终于回了金陵。   他来时路上想了很多很多,他知道许风楼一定怨恨自己,待会儿见到许风楼,他要打要骂,自己全部都认了。   是他对不起许风楼在先。   然后剩下的……   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是一封休书休了他,他也没什么好辩解的。   到了小院门口,顾十四停了下来,他转身看向明阑,声音平静:“你就在这里吧,我和他的事,你不要插手了。”   他也不管明阑听不听,转头推开了院子的门。   许风楼正在院子里看书,见到顾十四,整个人直接僵住了,手里的书也一下子掉在了脚边上。   “十四……”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顾十四。   近乎一年没见,许风楼整个人胖了些,顾十四也没有心情去想他过的好还是不好,他走到许风楼的面前,轻轻的给许风楼跪了下来。   “对不起。”   许风楼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顾十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你可以打我,我……我……哎,我不会躲的。”   门外的明阑默默的攥紧了自己的剑。   许风楼正要讲话,从内屋里忽然走出了个人来,那是个漂亮温婉的女人,小腹隆起的很高,俨然有了身孕。   “夫君,怎么了?有客人吗?”   顾十四瞬间怔住了。   许风楼走过去,轻轻的扶住了那女子的腰,“嗯,是故友,你先回屋去吧,当心身子。”   女人打量了一眼顾十四,对顾十四笑了笑,然后转头回了屋。   许风楼轻叹了口气,“十四,我以为你死了。”   作者有话说   明阑这一对结束后会接皇帝那对。 第141章 -我要你   许风楼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他顿了顿,然后说:“其实这话说的也不对……不能说我以为你死了,是……我希望你死了。”   顾十四的肩膀骤然僵住了。   曾经同床共枕眠的夫君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顾十四心里酸溜溜的,可是他先对不起许风楼在先,此刻他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许风楼叹气:“起来吧,地上凉,你这么远跑过来,还跪着做什么,也不嫌累。”   顾十四眼睛红了。   “对不起……”   许风楼:“起来吧,十四,你坐下,我们好好谈谈。”   顾十四沉沉的“嗯”了一声,慢慢吞吞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坐在许风楼对面的石凳上,始终不敢抬头看他,语气有些酸楚:“你……你孩子都要出生了吧?”   “嗯,明年吧。”   许风楼把茶杯推到顾十四的面前,“来,尝尝。”   顾十四端起茶杯,一口饮尽,茶叶的清苦从舌尖蔓延,叫他满心的难受。   他不是难受许风楼有了别人,他是真的无颜面对许风楼。   许风楼看得出他的窘迫和局促,轻叹道:“你不要觉得过意不去,我也没有恨过你分毫。”   顾十四愣住了。   许风楼面色平静:“十四,我比你大了七岁,我想要的感情,和你想要的不一样,我喜欢金陵,这里草长莺飞,温暖如春,但你是一只苍鹰,金陵这种温润的地方,是留不住你的。”   顾十四:“不,其实……”   许风楼笑:“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有很多次,睡在我身边,却在叫着别人的名字,什么沈星风,什么温觉老三儿,肖祁寒……还有……明阑。”   顾十四震惊:“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许风楼:“这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所以你才会梦见他们。”   顾十四又一次语塞了。   许风楼的每一句话都戳在的心窝子里,让他双手发软,无言以对。   他低下头,死死的攥着剑,脑袋不堪重负的沉着。   许风楼又说:“咱们成亲日子也不短了,从头到尾我就碰了你三回。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十四对这个话题有些难以启齿,他呆呆的“啊”了声,摇头。   “我们第一次做完的时候,你哭着睡着了,你应该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了。”   顾十四怔怔的看着许风楼。   许风楼轻笑:“你说,你比他温柔多了。”   顾十四脸色苍白。   他满脑子都是自己和明阑的第一次,那绝对算不上多好的回忆,他青涩稚嫩,明阑无措莽撞,时隔那么远顾十四都觉得牙齿酸的慌。   “我那时候就在想,他是谁啊。一直想一直想,就和根刺一样扎在心里,拔不掉。其实我有过问你,但是你一直很回避自己的过去,我也就放宽了心。”   许风楼顿了一会儿,哑着声音咳了两声:“直到我看到你为了明阑,完全变了另外一个人,我才明白,你说的那个他是谁。”   “成亲之前,明阑来找过你,你虽然把他赶走了,但是你一个晚上没睡吧。”   顾十四听不下去了,他越来越觉得内疚和不安,手指都攥出了苍白的青色。   “别说了……”   许风楼无奈:“不是都和你说了吗,你不要觉得亏欠了我,我这个年岁,只想要个安稳的日子,不是你,楠楠也是一样的。”   见顾十四看着他,许风楼笑:“楠楠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个女子,她是个好姑娘。”   “你有告诉过她……”   “说过,我说你死了。”   许风楼叹气:“十四,你要是真的死了,我自然是要继续成家的,你要是没死,更好,我断了你回头的路,你就只管往前走。”   顾十四皱眉:“风楼……”   许风楼面色沉沉:“其实我和谁在一起都一样,我要的是一个家,有个孩子会更像个家的样子,但是你不是的,你要的绝对不是这种东西,在将军府的那段日子,我见到一个陌生的顾十四,我想,那才是真的你。”   顾十四心脏骤然捏紧了。   许风楼长舒一口气,他轻轻的冲顾十四笑了笑:“好了,你能来金陵见我,我已经很开心了,我现在有妻子也要有孩子了,你就是求我,我也不能让你回来了。”   顾十四拧眉:“我没求你……”   他真的没想到,许风楼会对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嘛了。   “行了,都过去了,以后,你就当我是你的兄长吧,我的孩子出生,还能多一个叔叔。”   顾十四愣了下,很不是滋味的点点头:“嗯,许大哥。”   许风楼轻笑,声音骤然抬高了不少:“所以,我说明大公子,你也可以放心了,就不用再躲墙角了吧?”   外面传来一阵重物的闷响,像是有什么人撞在了门上一样,慌忙凌乱的又隐去了。   顾十四跑过去,见明阑站在门口,背对着他。   他把明阑拽到了院子里。   明阑似乎有些窘迫,额头上红了一大块,不知道是撞在什么地方了。站着原处,和个木桩子一样。   中午,许风楼留顾十四和明阑吃饭。   顾十四和许风楼有很多话要说,明阑就去帮许夫人做饭。   许夫人是个温柔大方的女子,虽然怀了孕,但手脚依旧麻溜,见明阑拿着锅铲不知所措的模样,她笑着走过来,耐心的教明阑做饭。   明阑学东西很快,没一会儿就掌握了窍门,许夫人连连称赞:“以后谁要嫁给你,可就享福了。”   明阑:“嗯。”   许夫人:“对了,你还没成婚了吧?”   明阑:“嗯。”   他何止是没成婚,他连想都没有想过,他也是可以成婚的人吗?   他会有一个家……   不一定像主子和小侯爷那样,住在那么气派的将军府里,而是普普通通的三间房,一个院子。   他不会再在外面流浪,靠着野果充饥,或者去面食摊上买包子,而是也可以像许风楼一样,有个能让他吃上热乎饭的地方。   他……可以吗?   明阑的心口微微的滚烫起来。   许夫人看得出他的憧憬和向往,淡淡笑道:“你有心仪的人了。”   明阑低下头,耳根微微红了。   “心仪她就去求亲,等你们有了孩子,以后的日子就好了。”   她是即将要做母亲的人,说到这话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神也变得更加柔和。   明阑盯着她的小腹,若有所思。   “怎么……生孩子。”   许夫人愣了下,心里只当这傻小子没经历,这种话题她一个妇人也不好和男人说遮遮掩掩了半天。   明阑却不想善罢甘休:“怎么生?”   许夫人:“有了身孕就能生。”   明阑:“怎么有身孕。”   许夫人:“……”   她实在不好意思和明阑谈及这个话题,窘迫的把话题岔开了。   农家饭菜算不得太丰盛,但非常口可。宇YU溪XI。   顾十四正要挨着许风楼坐,明阑却已经插在了两个人的中间,掀开衣袍,先坐了下来。   顾十四只好坐在了许夫人的身边,问她肚子里孩子的事情。   明阑还惦记着刚刚那个问题,他问许风楼。   许风楼笑:“男人在床上多下点功夫就行了。”   明阑又是若有所思的“哦”了声。   吃完饭,顾十四和明阑便起身告辞了。   许风楼送两个人出门。   “十四,以后记得来金陵看看。”   顾十四笑:“许大哥你放心吧,金陵的春天可好看了,我每年都会来的,到时候你可不要嫌我烦啊。”   许风楼:“怎么会呢。楠楠这一胎要是个小子,我还想让你教他功夫呢。”   顾十四:“行呀,我耍剑可厉害了!是闺女也可以学,小姑娘学点防身的招数,以后不吃亏。”   许风楼笑的眉眼弯弯:“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明阑在旁边忽然道:“该走了。”   顾十四瞪了他一眼:“你催什么催。”   许风楼笑:“行了,再不走,天就晚了。”   顾十四:“我又不着急离开回京城,我好不容易来金陵,我还打算多玩几天呢,许大哥留我下来住也行……”   明阑猛然抓住了顾十四的胳膊拖着他扭头就走。   “哎!明阑!你松开!许大哥……”   许风楼看着两个人渐渐远去的声音,无奈的笑了笑。   直到看不到许风楼了,明阑才放开了顾十四的手腕。   顾十四手腕都被捏红了。   “姓明的,你这手劲儿不小啊,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练功了?”   明阑:“回京。”   顾十四:“不回。我想在金陵多待些日子,马上就端午了,可热闹了。我去找许大哥喝端午酒……”   明阑拧眉,脸色有些红了。   顾十四乐:“你是不是吃醋了?”   明阑憋了老半天,憋了两个字出来:“弃妇。”   顾十四脸狠狠一阴,“你再说一遍!?”   明阑:“人家都不要你了。”   顾十四扭头就走。   明阑愣了一下,抓抓头发追了过去:“你……”   顾十四冷笑:“干嘛?我是弃妇,别人不要的,你还跟着我干嘛?”   明阑皱眉:“我要。”   作者有话说   许风楼也是很好的人,他要的也是一份稳定的感情,他给不了十四,十四也给不了他的,两个人不是同个世界的人,所以在一起也是不现实的。   明阑真的被我越写越可爱了,傻傻的可爱。 第142章 -我要带老三离开这里   顾十四愣了一下,然后偏过头咳了两声,脖子到耳朵红透了。   “要不要脸啊?你要你要的……”顾十四哼了两声:“你说说你,没钱没宅子,又不会武功,我跟了你是不是要去街头卖艺了?”   他他他顿了一下,改口:“不对,卖艺你都不会,我和你只能去要饭!喝西北风去吧你!”   明阑眉头狠狠的拧了一下。   站在原地,没有再追上顾十四。   顾十四走了好几步,察觉到身后没有动静,这才回过头。   他见明阑捏着拳头,站在原处,低着脑袋,只能走回去:“又怎么了?”   明阑:“你嫌弃我了。”   顾十四瞪圆了眼睛:“什么?”   明阑声音沙哑:“我不会武功,没有钱,没有家……你嫌弃我了。”   顾十四:“我他娘什么时候嫌弃你了?”   明阑轻轻的咬住了嘴唇,眉头拧死了。   顾十四心头梗住,他叉着腰看着明阑:“不是,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以前对他爱答不理的,就够气人了,现在两个人关系终于近了一点,没想到更气人了。   要不不说话,一说顾十四就要吐血。   明阑别过了脸,声音冷冷的:“没什么。”   顾十四:“你有什么不满你就说,不要摆出这么一副臭脸给人看,我告诉你,没有人惯着你。”   明阑:“我知道。”   顾十四又愣住了。   明阑冷哼:“我不配。”   他说完,转头就往另外一边走了。   顾十四愣住原处坚好一会儿才跑过去拽住他,呼吸急促:“明阑,你别这样,你怎么变得和小孩一样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明阑闷着头往前走。   顾十四无奈,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他知道明阑失去武功,心里不舒服,刚刚就不该说那种话。   “好了好了,我和你赔罪行不行?我真的没嫌弃你,我要是嫌弃你,就不会去救你了。”   明阑一声不吭。   顾十四:“我都和你赔礼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明阑:“回京。”   顾十四:“啊?都这么晚了,我们先找个客栈,等过几日再走吧。”   他还想在金陵玩阵子呢。   明阑:“现在就回去。”   顾十四气恼:“明阑!我马不停蹄的刚到金陵,你就让我回去,给不给人喘口气?”   明阑:“去东城,随便你怎么喘气。”   东城在金陵的北门,离得不算远,大约两个多时辰的教程,要是骑马,会更快。   顾十四反应过来了,他抱着剑用肩膀撞了明阑一下,忍着笑问明阑:“姓明的,你是不想让我在金陵啊。”   明阑避开了视线。   顾十四勾唇:“怎么,怕我回去找许大哥啊?”   明阑捏紧了拳头。   顾十四乐呵呵:“我不走,我就打算留在这里了,明天我就去看宅子,我就买在许大哥旁边,和许大哥邻居……”   明阑的眼眶骤然红了,他一把攥住顾十四的手腕,把人按在了树干上。   那猛烈的力气顾十四挣脱了好几下,都没推开明阑。   “你不是没武功了吗?!”   明阑咬牙:“重新练。”   顾十四:“你把我放开。”   明阑:“回京。”   顾十四:“腿长在我身上,我高兴在哪就在哪,你管不着。”   明阑的眼眶更红了。   顾十四的肩膀被他按的火辣辣的剧痛,骨头都像是要断开来。   明阑微微低下头,声音闷哑:“你喜欢他。”   顾十四:“谁?”   明阑:“许风楼。”   顾十四愣了下,他对许风楼的感情全是依赖,他自己明白他心里的人究竟是谁。   不过明阑这么说,顾十四就有心故意气他。   “对,我喜欢他,怎么了。”顾十四抬头下巴,洋洋得意:“我和他可是成亲过的,我们还一起睡过觉,夜夜笙歌。”   明阑漆黑的瞳孔里泛着刺目的红丝,他就这么盯着顾十四许久许久,然后一点点的松开了他。   “你不回去,我自己回去。”   见明阑要走,顾十四跺跺脚,追上他:“我没说不回去,可现在天都黑了,再急也不急这一会儿吧。”   明阑也不说话,只是往前走。   顾十四:“行行行,我真的是输给你了,走,今晚就走可以吧?”   什么倔脾气。   要不是看你现在那么可怜,顾小爷我才不理你呢。   两个人离开金陵后,在东城的一家客栈落了脚。   两个人都不喜欢乘轿子,第二天清晨,顾十四去雇了两匹马。   半个多月后,这才回到将军府。   沈星风不在府内,顾十四去找肖祁寒,一问才得知,乔熠矜在宫里出了点事,情况不太好,沈星风已经进宫陪了三日了。   顾十四心脏收紧,见肖祁寒凝重的神色,心里愈加不安:“老三……怎么了?”   肖祁寒沉默良久,只是轻叹了口气。   顾十四当晚就溜进了宫去找沈星风。   乔熠矜的灵华宫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顾十四刚进去就看到沈星风坐在院子的台阶上,低着脑袋,抱着自己的双腿。   他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恐惧。   他知道,乔熠矜的情况肯定不好了。   顾十四走了过去,声音在颤抖:“星风。”   沈星风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他抬起脑袋,那双血红的眼睛肿的很高很高,一看就是哭过了。   “你怎么来了。”   顾十四:“我刚回将军府,就听说……老三出事了,我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   沈星风声音沙哑,整个人看起来又累又疲倦:“嗯,你和许大哥的事情解决了?”   顾十四在他身边坐下:“解决了,都解决了。”   沈星风点点头,他把脑袋靠在了顾十四的肩膀上,闭上了眼。   顾十四身体发冷:“老三怎么了。”   沈星风沉默了很久,沙哑道:“允应慎啊,他真的要把老三折磨死了。”   顾十四心脏猛然一沉。   沈星风:“你进去看看他吧。”   顾十四艰难的点点头,起身进了屋内。   一进门吃,脚步就是碎裂满地的茶杯,宫女太监和太医跪了满满的一屋子。   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和苦涩的药水的味道。   允应慎坐在床边,他一身明黄威严的龙袍,怀里抱着乔熠矜,眼神有些迷茫和空洞。   在看到乔熠矜的那一瞬间,顾十四停下了脚步。   那个瘦削的苍白的依偎在允应慎怀里的男人,他几乎不敢认。   是乔熠矜……吗?   他隐隐记得上一次见乔熠矜的时候。   也是在这里,他看中了乔熠矜的一对白玉做成的花瓶,吵着乔熠矜要他送给自己。   那时乔熠矜正在换衣服去见允应慎,对他笑:“你想要什么直接拿去就行啦,我要去见皇上,等我晚点回来一起和你喝酒,御膳房今天有好的下酒菜。”   那时的乔熠矜一身月白华服,笑容明朗。   顾十四很难把面前这个面色苍白,毫无人气的男人,重叠到乔熠矜的身上去。   他没有向允应慎行礼,就这么一步步的捏着拳头走到床边。   “他……怎么了。”   允应慎声音沙哑,“出去。”   顾十四:“你把他怎么了。”   允应慎低吼:“滚!都给朕滚出去!”   乔熠矜在允应慎的怀里轻轻的哼了声。   允应慎抚摸他的头发,声音发抖:“矜儿,别怕,没事了,我在呢,我在。”   太医都离开了。   顾十四在门口抓住了个太医,“他怎么了?”   “乔公子大限已至……”   顾十四眼睛“蹭”的一下就红了:“放你娘的狗屁!你是哪门子的太医!”   那太医哆哆嗦嗦的扯开了顾十四的手,匆匆离开。   “你回来!”   顾十四心脏跳的飞快。   他回头去看沈星风,“星风!”   沈星风缓缓的把脑袋抬了起来,“啊?”   顾十四走过去:“齐老看过了吗?”   沈星风鼻子发酸:“嗯,丁老也来看过了……他们都说,没救了。”   顾十四一直是个看淡生死的人,他一屁股在沈星风的身边坐下:“怎么会……这样,我走时,他还好好的,怎么会……”   沈星风声音嘶哑:“他和允应慎吵架,那个笨蛋……他怎么斗得过允应慎……”   三天前,乔熠矜的宫女文琪哭着来找沈星风,说她家公子出了事,请沈星风赶紧去看看。   乔熠矜不知为何,和允应慎在宫宴上大吵了起来。   他当着外臣的面,狠狠的甩了允应慎一记响亮的耳光。   震惊了所有人。   允应慎龙颜大怒,命人把乔熠矜扔进了地牢。   当天就有人上书,要允应慎赐死乔熠矜,允应慎撕了奏折,大发雷霆,才无人再敢议论此事。   后来不知是谁,在乔熠矜的饮食里动了手脚,等允应慎赶过去时,乔熠矜人已经不行了。   所以的太医都被叫了过去,对着乔熠矜却束手无策。   齐老抚完脉,就连连摇头,在皇宫一刻都不愿意多待,转身就走了。   顾十四咬牙:“允应慎那个王八蛋!”   沈星风声音愈加沙哑:“我要带老三离开这里……皇宫……困了他一辈子,我不能让他死了,也被困在这里。”   他要带老三离开,他爱热闹,皇陵那么大,埋葬着那些他不认识的人,老三一定会害怕的。   作者有话说   前半章很甜,后半章自行体会。   大家可以猜猜,老三和皇上为什么会吵起来。   压死老三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143章 -明阑,你吃醋了吗?   当晚,顾十四和沈星风回了将军府。   因为乔熠矜的事情,两个人都是心思重重。   顾十四是见惯生死的人,难受过一会儿也就释然了。   沈星风却难受的不行,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肖祁寒伸手,轻轻的把沈星风拥入了怀里,声音低沉;“睡不着?”   沈星风脑袋埋进他的怀里,“吵到你了吗?”   “还好。”   沈星风声音沉闷:“睡吧。”   “你睡得着?”肖祁寒轻叹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星风,咱们说说话吧。”   沈星风面色苍白,他将脑袋抵在肖祁寒的身上,声音沙哑:“有什么好说的。”   “你在为乔熠矜难过。”   沈星风眼眶一瞬间就湿了,“你知道吗?很久很久之前,我,老三,还有温觉……我们约好了,以后要一起游山玩水,要过好日子……”   他哽咽了下,“温觉不在了,老三也要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肖祁寒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低沉;“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会难受的,想哭就哭,别忍着。”   沈星风:“我难受什么……我不难受。”   他知道,乔熠矜在宫里并不快乐。   那只欢乐的雀鸟,被狼蛛缠住了羽翼,被迫困在那个不见天日的高墙里。   深宫的夜晚漫长而又清冷,他一点点的耗尽了乔熠矜身上全部的光。   把他推进冰冷的地狱。   沈星风甚至在想,乔熠矜在街头要饭的那段日子,或许是他人生里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他想念那时候的乔熠矜。   那个不屈的,阳光的乔熠矜。   虽然允应慎给了他荣华富贵,给了他名正言顺的名分,可是……乔熠矜始终都是个男人。   换做是他沈星风,肖祁寒要是让他和自己的一堆妃子日日待在一块,他也会疯掉的。   也好。   乔熠矜这辈子太苦,死了也是解脱了。   肖祁寒听着沈星风喉咙里的呜咽,心脏也跟着一起紧缩了起来。   “星风,乖,别哭,我们把乔熠矜带回来,过两天我去找允应慎谈谈。”   沈星风用力的点了点脑袋。   ……   顾十四今晚醉了。   他本想找沈星风一起喝酒,不过料到肖祁寒不给,到底还是作罢了。   他拎着两壶上好的女儿红,翻了上屋顶,对着头顶狡黠的明月沉默着喝酒。   明阑站在院子里,皱眉:“下来吧。”   顾十四:“老子喝酒呢,你管我。”   明阑:“你醉了。”   顾十四:“要是不醉,我和喝水有什么区别……姓明的,你他娘的是不是管的太宽了点?”   明阑:“下来。”   顾十四反手就把酒坛子砸了下去。   “咔嚓——”   酒坛在明阑的脚边裂成了粉碎,明阑低头看着满地的狼藉,眉头皱的更紧。   “你,心情不好。”   顾十四:“喝个酒就是心情不好?那小爷我心情不好的日子也太多了。”   明阑:“乔熠矜……”   顾十四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往嘴里灌了一口酒,不耐烦:“你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吗?”   明阑捏紧了拳头,然后转身走了。   顾十四喝完剩下的那坛酒,整个人已经醉的不行了,他摇摇晃晃的从屋顶上飞下来,扶着一棵树就吐了。   一只手轻轻的揽住了他的腰,那熟悉的气息让他凭着身体的本能一下子就抱了上去。   “明阑……”   明阑的身体僵住了。   “我,送你回房。”   顾十四趴在明阑的肩膀上,吞吐着带着酒气的热气:“明阑,我们睡觉吧,一起。”   明阑的耳根微微红了。   “你醉了。”   顾十四:“废话!我不醉,你他娘的还想谁小爷是不是?”   明阑眼底有一片烈火熊熊的烧了起来。   这种欲望他熟悉的很,在逍遥阁的那段时间,他日日被裹挟在这种渴望和欲求里。   明阑捏紧了手指,“十四……”   他不想乘人之危,顾十四醉了,他明日醒来,一定会闹的。   顾十四皱眉,好似有些不耐烦,“姓明的,你怎么了?你是不是那根玩意儿不行了?还是,你嫌弃我和许风楼做过?”   明阑心脏像是被针尖扎了一下,“没……没有。”   顾十四醉得厉害,一会儿黑着脸一会儿笑的,他两条胳膊勾着明阑的脖子,“嘿嘿”的问他:“我告诉你,小爷我纵马江湖,贞洁什么的都他娘的是个屁!”   明阑微微垂下眼睫:“嗯,我知道。”   顾十四:“知道你还库这张脸干什么?”   他踮起脚尖,凑到明阑的脸前,轻轻的舔了舔明阑冰冷的嘴唇。   明阑的身体更是僵硬。   整个人都木住了。   顾十四笑嘻嘻的问明阑:“姓明的,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我和许风楼……你吃醋了吗?”   明阑声音沙哑,一双眼睛黑云沉沉,“你别惹我。”   顾十四偏不听,他在明阑的身上蹭了蹭去,像是个要不到糖的孩子一样,可劲儿的闹腾,得不到答案他誓不罢休:“说啊,你有没有吃醋?嗯……一点点也行。”   明阑:“别闹……”   顾十四“切”了一声,“胆小鬼,从小你就说我胆子小,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我病了,你为了这件事,三个月都没给我好脸色……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从小就瞧不起我。”   顾十四松开了明阑,摇摇晃晃了两下。   他不知道是绊到了什么,踉跄了一下就要往前扑。   明阑皱眉,伸手直接把他抱在了怀里。   他咬牙:“我说过,让你别惹我。”   顾十四:“我就惹你,我从小就喜欢惹你,你拿我怎么办?”   明阑:“是你自找的。”   他一只手绕过顾十四的膝盖,轻轻用力,把人直接抱了起来。   抬脚就往屋里走。   被明阑放在床上的那一刻,顾十四好像清醒了些,他睁着醉意朦胧的眼睛看着身上的明阑,然后主动伸手帮明阑脱衣服。   他们不是第一次了,当明阑挺入的时候,顾十四忍不住哭了出来。   明阑眼眶猩红,他顿在原处,不知该继续还是停止。   顾十四伸手抱住了他,“明阑……我们都要活着……”   明阑吻住他的嘴唇,把他的呜咽全部咽进肚子里。   ……   翌日清晨,宫中传来急报。   熠妃过世。   作者有话说   今天我可真的是勤奋啊,三本我居然都更新了!   这一章也是刀里撒糖。 第144章 -我带你走   消息传到将军府时,沈星风还在睡觉。   他被肖祁寒叫醒,一脸茫然的坐在床上,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肖祁寒让下人拿了衣服,亲自给沈星风换上。   沈星风整个身体颤了一下,才终于后知后觉到什么。   眼眶瞬间红了。   肖祁寒把他单薄的身体拥在怀里,“你要去宫里吗?不想去咱们就不去了。”   乔熠矜只是允应慎的一个男妃,他的丧仪,能办的有多大。   沈星风声音沙哑:“我要去,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得有人送他最后一程。”   “好,我们一起去。”   顾十四也醒了。   他昨晚醉酒,又被明阑折腾了大半夜,身体都是麻的。   乔熠矜离世的消息传来时,他没忍住,伸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我不是在做梦吧?”   明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要去摸顾十四的脸。   顾十四推开他,拿起一边的衣服快速穿好。   明阑:“你要进宫。”   “废话,他……我还是要去看看的。”   哎,他离开暗卫所真的是太久了,以前死个人他觉得没什么,现在居然会难受成这样。   乔熠矜去世,他都觉得难以接受,就更不要说小星风了。   他洗漱好出门,沈星风和肖祁寒已经收拾妥当,准备进宫了。   一行人沉默着往宫里走。   宫中的熠妃没了,不少诰命夫人都在往宫中赶,沈星风坐在马背上,看着那一辆一辆马车,驶入宫门,心里凉飕飕的。   这些人,又有哪些是真的为乔熠矜觉得难受的呢?   肖祁寒察觉出沈星风的悲伤,用力的抱紧了他。   灵华宫,早已挂上了白色的绸缎,宫人都换上了素服,跪满了整个院子。   沈星风站在门口,很久很久都没有跨进去。   他总觉得老三还在。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蹲在那棵树下,扭头看着从外面回来的他,额头上浮着一层细密的薄汗,满眼亮晶晶冲他笑:“小十一,快来,我酿的桂花酒,今天让你过过嘴瘾。”   清晨深宫的冷风吹过,吹散了那个温暖的春日,沈星风看着院内那棵落败的桂花树,心脏像是被人拿了一把锋锐的小刀,一下接着一下剜着,好疼。   他脚步沉重的跨入灵华宫,这里好冷,他从来都没有觉得灵华宫冷成这样。   肖祁寒紧紧的攥着他颤抖的手,牵着他进了内室。   屋内萦绕着一股幽香,允应慎仍旧是那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他似是在这里坐了很久很久,像是雕塑一样,一双眼睛没了光芒。   老三乔熠矜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灰白色的脸有些痛苦和凄凉。   沈星风一步步的走过去,握住了乔熠矜冰冷的手。   那种刺骨的温度,让沈星风浑身发抖。   他不喜欢直面死亡。   可他这一生,总是面临着一个有一个重要的人的离去。   父母,长姐,温觉,老三……   沈星风紧紧的攥着乔熠矜的手,许久之后,他扭头看向什么表情也没有的允应慎:“他死了,你是不是特别高兴?”   允应慎什么话也没说,他从沈星风进来后,就一直像一尊石像一样,盯着乔熠矜看。   沈星风声音沙哑:“放过他吧,不要把他葬在皇陵,他不想当你后宫的一员,他都死了,你放过他吧。”   允应慎伸手,替乔熠矜抚平了额角的碎发,他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像是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好,我放过他了。”   沈星风跪下,给允应慎磕了个头,“我替老三谢谢你。”   允应慎笑的很难看。   谢……   谢什么……   他总觉得乔熠矜是一棵草,烧不尽,顽强的很,所以明知道他身体不好,还把他扔进了牢里,他想晾着他几天,可没想到他居然死了。   死了。   他的矜儿死了。   再也不会冲他笑,和他调皮捣乱了。   他的心脏泛起一阵无法抑制的疼痛,几乎要将他整个撕裂开来。   允应慎把乔熠矜抱了起来,声音发抖:“你不喜欢待在宫里是吗?不待了,再也不待了好不好……你想去哪里都行,我不拦着你了,我……不当皇帝了,我陪你去玩……”   “矜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顾十四抱着剑站在窗户旁,无声的勾起一丝冷笑。   事到如今,才说这种话,有什么用。   沈星风带走了乔熠矜。   他在宫门口,对允应慎冷飕飕的说:“老三我会好生安葬,你就好好的当你的皇帝去吧。”   马车驶出宫门时,明媚的阳光洒满了整个天际。   沈星风抱着怀里一动不动的乔熠矜,回头深深的凝望着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宫。   他的眼泪忍不住往外滚。   “老三,我带你出去了,你再也不用回来了,别怕……他困不住你了,你自由了。你听到了吗?”   乔熠矜被葬在了将军府的后山。   出个门就能看到。   沈星风本想写个讣闻通知乔熠矜的父母,可想想,他们始终以乔熠矜为耻,知道了又如何?   沈星风和顾十四每日都会去看看乔熠矜。   乔熠矜爱喝桃花酒,沈星风亲自酿了好几坛,就埋在将军府的桃花林里。   “明年的这个时候,咱们就能喝到桃花酒啦。”沈星风盘膝坐在乔熠矜的墓前,笑,“你知道吗?前些日子,允应慎想来看你,被我赶走了,我知道,你肯定不高兴见他,你放心,他要是敢来,我就让十四打他。”   顾十四坐在树上,吹了个口哨:“反正我不怕他,他要是敢拿皇帝的身份压我,大不了我就带着明阑亡命天涯呗。”   沈星风笑:“老三,你在底下有没有见到温觉啊,我知道你们两个之前老是吵架,你看不起他,不过我不在,你就不要和他吵啦,他可是有人护着的,你没有,你个小笨蛋会吃亏的。”   顾十四咬着狗尾巴草的草根,双手垫在脑袋后面,闭上了眼睛。   “我和肖祁寒挺好的,十四和明阑也在一起了。”   顾十四:“你别胡说啊,我和他……就那样,没在一起。”   沈星风回头看着坐在树上的他:“你们都睡了。”   “我和许风楼还睡过呢。”   作者有话说   后面会插叙老三出事之前的事。   写哭了,哎。 第145章 -皇子和公主   沈星风头疼:“好了,你再说,明阑要生气了。”   顾十四:“那根死木头会生什么气。”   他脱光了和人躺一块,他连个屁都不会放。   沈星风勾唇:“你傻不傻,你就没有发现,明阑现在可会生气了。”   “有吗?”   “有!”   沈星风转过身来:“上次你去找肖祁寒让肖祁寒帮你挑剑你还记得吗?”   “嗯,怎么了。”   沈星风一脸的“你居然不知道”,“肖祁寒说,那时候他就拿了你的剑用了两下,夸你眼光见长,明阑在旁边看到了,后来肖祁寒让明阑出门帮他办事,明阑居然跑了!”   肖祁寒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乐的不行。   “他还是头一次明着违抗肖祁寒的命令呢,就因为肖祁寒夸你了。”   顾十四磕磕巴巴:“啊……巧……巧合吧!”   沈星风笑的肩膀都在抖:“是吗?第二天你可是没起床!”   顾十四脸色涨红,一把将嘴里的狗尾巴草拽了下来,扔在了地上:“靠,他大爷的!”   沈星风:“他可比以前好玩多了,肖祁寒说以后多逗逗他。”   顾十四翻身下了树,急了:“别,你逗他倒霉的那不得是我啊!”   沈星风:“你打他。”   顾十四冷飕飕的笑了笑:“他现在天不亮就起来练功了,照这个势头,三五年我就打不过他了。”   沈星风笑的捂住了肚子。   一阵风吹过,头顶的桃花纷纷扬扬的往下坠落,像是一片粉色的大雪。   沈星风伸手,看着掌心柔软的桃花花瓣,他扭头,静静的看向乔熠矜的墓。   “老三儿,你也挺高兴的吧。”   更多的花瓣坠落,沈星风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爬爬衣服上的灰:“回去了,明天我再来看你。”   回到将军府,沈星风撞见了个熟人。   白术正跪在肖祁寒的面前,不知在说什么。   沈星风一见白术眼睛就冒火,他走到肖祁寒身边,冷着声音:“怎么了?”   白术抬头,“小侯爷,皇上他……”   沈星风打断了他:“想来祭拜老三?不用了,老三一辈子都想离开他,活的时候没能走掉,死了就给他一片清静吧。”   白术:“可是皇上的身体……”   沈星风:“与其那么着急要来祭拜,不如先找到给老三下毒的人。”   白术脸色稍稍变了变,“皇上他,不让人查下去了。”   沈星风咬紧了牙齿,冷笑:“是啊,万一查出来是他的哪个宠妃,他可怎么舍得处置。”   白术面色更难看,沈星风有多伶牙俐齿他是老早就领教过的,因而有些祈求的看向肖祁寒。   肖祁寒淡淡的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口热茶,声音低沉:“看我没用,我不当家作主。”   白术无奈的走了。   沈星风气恼的一屁股坐在肖祁寒的身边,瞪了他一眼。   肖祁寒给他倒了杯水,笑:“你和我生什么气,这真不关我的事。”   沈星风:“你就不该放肖祁寒的人进来。”   肖祁寒:“他是皇上,总要给三分面子的。”   沈星风:“你听到他刚刚说的话了吗?他不打算去查谁害了老三!老三真的是可怜,居然认识了他这种狗男人!”   沈星风重重的在石桌上敲了一下。   肖祁寒攥住他的手,给他揉了揉:“乖,别气了。”   沈星风:“我没气,我就是替老三不值……”   他和肖祁寒,明阑和十四,哪怕是温觉和陆衍寒,至少心里都是彼此有对方的。   可他允应慎算什么。   老三死了,他依旧是皇帝,老三又算什么!   “我不会让他来看老三的。”沈星风气的头疼:“肖祁寒,你准备好和我亡命天涯吧。”   肖祁寒无奈的笑笑:“没那么严重。”   之后一个月,起先白术总会陆陆续续过来,不过被沈星风赶跑了几次候,就再也没有来了。   乔熠矜去世后的三个月,宫里忽然传来消息,说是允应慎要选秀了。   沈星风闻言立刻上书。   在奏折里话里话外把允应慎骂了一通。   肖祁寒看了后,偷偷把奏折给扣了下来。   这一年初秋的选秀上,允应慎广采秀女,选了十四名姑娘,封赏了不同的位份。   选秀后两个月,宫里就陆续传来好消息。   这个贵人有了身孕,那个贵妃害了喜。   群臣无不欢欣鼓舞。   在将军府听到这些消息的沈星风,起初总会生闷气,可气着气着也就释然了。   老三都走了那么久了,有什么意义呢。   每当允应慎的哪个女人怀孕时,沈星风总会拎着一坛酒去看看老三。   他就是觉得老三可怜。   帝王之家,乔熠矜就是个牺牲品。   填补允应慎感情缺口的一个工具。   沈星风给乔熠矜倒了一杯酒,“老三,你看看你,怎么就不会咒他不举呢。”   初冬,落叶纷纷扬扬,满园都是说不出的荒凉。   沈星风鼻子酸酸的。   心口一阵阵的疼。   “我真的心疼你……”   乔熠矜去世的一年里,宫里共添了四位皇子和三位公主。   小公主满周岁的宫宴,沈星风去了。   那时允应慎的大皇子已经能跑能跳了。   他在宴席上扑到允应慎的怀里,奶声奶气的叫着父皇。   允应慎淡淡的看着他。   坐在席下的沈星风被他眼里的漠然和冰冷怵的浑身发寒。   那绝对不是一个父亲,看向自己孩子的眼神。   在沈星风看来,那有种无法言说的……厌恶。   一年里,允应慎似乎苍老了很多。   鬓角有了些许的白发,看谁的视线都很冷。   宴席上他一直沉默着喝酒,从头到尾没有笑过一次。   散席后,沈星风忽然想去灵华宫走走。   走到宫门是,他撞见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一个人拐进了灵华宫的宫门。   沈星风愣住了。   那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他认得出来。   没一会儿,白术来了。   见到沈星风,他明显的愣了一下,“我给皇上送解酒汤。”   沈星风:“灵华宫还没封吗?”   白术:“没,皇后说要封的,皇上不许,皇上不让动里面的东西,一年了,里面和公子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沈星风冷笑:“虚伪。”   作者有话说   这篇还是想随着自己的心写结局啦~   虽然可能会有遗憾……希望大家能理解。   阿朽鞠躬。 第146章 -舅舅死了   人都不在了,活着的时候不知道好好珍惜,现在装什么一往情深呢,有个屁的用。   许是沈星风脸上的表情太过于讥讽,白术叹气道:“乔公子……公子离世后,皇上每晚基本都是在这里睡的,不管他宠幸了哪个女人,最后都会回这里。”   沈星风冷笑。   “睡完别的女人就跑到这里?得亏老三死了,他要是没死,估计恶心的都能吐出来了。”   白术:“小侯爷……”   沈星风握住了肖祁寒的手,“回家。”   “好。”   白术凝望着沈星风和肖祁寒远去的背影,忍不住道:“我知道他做错了很多事,但是皇上毕竟是皇上,他有很多的无可奈何!但是他是真心喜欢乔公子的!”   沈星风脚步不停,拽着肖祁寒离开了宫门。   回到将军府,两个人洗漱上了床,肖祁寒才搂着沈星风,沉声道:“你怎么看白术的话?”   沈星风:“什么怎么看。”   “他今晚说的,你是怎么想的?”   沈星风推开肖祁寒,坐了起来,漂亮的眉头轻轻拧着:“我相信,允应慎是喜欢老三的。”   今晚宴席上,允应慎没有任何光芒和希冀的眼神,他很熟悉,在他误以为“肖祁寒死了”的那段日子里,他的世界也曾一片黑暗。   他切身经历过那般如同行尸走肉的生活,所以他明白允应慎的心情。   只是……   他原本是可以不用和老三走到这一步的。   “他喜欢老三,可他还喜欢别的人,喜欢他的皇位,九五至尊的权利。”   沈星风忽然搂住了肖祁寒,养着脑袋看他:“我问你,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肖祁寒想也不想:“什么东西也比不上你重要啊。”   沈星风叹气:“所以咱们能在一起,恩爱白头,允应慎就不行。”   他说着说着鼻子就酸了。   肖祁寒知道他难受。   乔熠矜走后,沈星风郁郁寡欢了很久。   虽然看起来他已经走了出来,平日和顾十四蹦蹦哒哒出门溜个圈喝点酒也是常有的事情,可身为沈星风最亲密的枕边人,他不止一次见过沈星风对着院子里的桃花树发呆,他找不到沈星风时,去乔熠矜的坟前找,准能找到人。   沈星风,温觉和乔熠矜三个人,如今就剩下了他一个,他心里难受。   肖祁寒不知道怎么劝他,他抱紧了沈星风,不停的亲吻他柔软散着清香的头发。   沈星风沙哑:“他要是还在,将军府……一定会很热闹的。”   春天来了,将军府的桃花都开了,乔熠矜会酿桃花酒,可好喝了。   他和明阑也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等到秋天,他还能和乔熠矜一起去看看温觉两口子。   现在什么都没了,就剩他一个了。   沈星风在肖祁寒的怀里无声的流泪,他不想被肖祁寒知道自己在哭,压抑不住哭声的时候,他就咬着肖祁寒的衣服,把那些细小的声音全部吞进肚子里。   肖祁寒温柔的哄着他:“没事,没事的,他一定托生了个好人家,一定。”   “允应慎肯定会不得好死的。”   沈星风:“我才不要他不得好死呢。我祝他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咒他一辈子爱而不得,孤独终老。   沈星风抬头,“我决定好了。”   肖祁寒:“决定什么?”   沈星风:“他以前不是免了我上朝吗?从明天开始,我每天都上朝,你去宫里接我,我就要和你在他前面恩恩爱爱,晃来晃去,羡慕死他。”   肖祁寒无奈的勾唇:“你……幼稚。”   沈星风:“我不管,你陪我。”   肖祁寒:“……行,你说什么都行。”   第二天一早,沈星风就拎着壶酒去看老三了。   “昨天是允应慎那个小公主的生辰,那小公主和他长的挺像的,真让人讨厌……你估计不想听他的事情吧,以后我不说了。”   沈星风倒了杯酒:“这酒没你酿的好喝,昨晚我梦见你和温觉了,梦见我们在草原上骑马,你和温觉吵吵闹闹了一路,我们一起喝酒,你还是看不惯温觉,骂他狐狸精……”   “老三,我好想你们。”   沈星风哭了一会儿就把眼泪擦干了,他都这么大人了,总是掉眼泪显得特别丢面子。   也是他最近的日子过的太舒服,被肖祁寒泡在蜜罐子里养的都娇气了,动不动就哭,沈星风自嘲了两句,起身去找肖祁寒了。   肖祁寒不在府里,顾十四正在院子里练字,沈星风走过去瞥了他一眼,见他歪七扭八的在纸上写着“明阑”,忍不住笑:“你干嘛呢你?”   顾十四放下笔,甩甩酸疼的手腕:“学认字啊,这读书写字的事怎么那么难,你快看,我写的对不对?”   沈星风:“对是对,就是丑。”   “滚。”   沈星风:“明阑呢?”   “一早就和你家肖祁寒出门了,我问他去干嘛,他又装死,神神秘秘的,葫芦里不知道在卖什么药。”   他忽然道:“是不是肖祁寒在外面有人了?”   沈星风心口一塞:“你别乱说啊,你怎么不说你家明阑在外面有人了。”   顾十四“噗嗤”一声,讽刺的笑了出来:“就凭他那床上技术,要不是顾小爷我能忍,谁能受的了他。早给他从床上蹬下来了。”   沈星风:“……”   顾十四干巴巴道:“况且他还没钱,嫖都没钱嫖。”   沈星风笑:“算了啦,等肖祁寒回来,我问问。说不定他们有什么急事。”   肖祁寒到了傍晚才回府。   沈星风正在用晚膳,见他回来,忙叫人给他添了双筷子:“你去哪了?”   肖祁寒面色苍白,他走到桌前坐下。   “你……”   肖祁寒猛然抱住了沈星风。   沈星风心里一惊,他的手不知该碰他哪里,好半天才轻轻的揽住了肖祁寒的肩膀。   “出什么事情了?”   肖祁寒深深的吸了口气,声音沙哑:“没什么,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沈星风皱眉:“那……你抱一会儿可以,但是抱完了,就告诉我出什么事情哦,你别叫我去撬明阑的嘴。”   肖祁寒脑袋在沈星风的脖颈里蹭了蹭:“我舅舅死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都在成长呀~   允应慎的结局肯定不会那么轻松就让他死掉的。 第147章 -往事   沈星风不喜欢肖祁寒的那个舅舅。   他曾经因为这个舅舅,吃过很多的苦头。   要是放在以前,他大概还会讽刺一句“死了就死了吧。”   也许是乔熠矜离世的事情,让他对生死有了一些敬畏,他心下虽然不觉得难受,却也伸手轻轻回抱住了肖祁寒。   那是肖祁寒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与之血脉相连的亲人。   沈星风虽不是那么心胸宽广的人,但为了肖祁寒,他愿意妥协一回。   “怎么回事?”   “没什么,病死罢了。”   自从几年前金国被灭,魏钟的身体就一直不好,断断续续治了这么几年,也没好转。   “星风,对不起……”   沈星风:“和我说对不起做什么。”   肖祁寒:“我一直欠你……一声道歉,欠你们沈家一声道歉。”   肖祁寒的母亲,是金国的一名细作。   很多年前,她被精心调教,送到了大楚的疆域。   异域风情的舞姿,国色天香的容颜,使她成为了当时子夜楼最盛名的头牌,以此吸引了无数人趋之若鹜。   肖祁寒的父亲大概就是其中一个,他一定是个当时在朝中为官坐宰的重臣,就和当年的温觉一样,或许肖祁寒的母亲真的爱上了这个男人,因而即便知道自己是个细作,却义务反顾的生下了他们的孩子。   后来大概是金国不满她的懈怠,逼着她套取情报,以那个男人相要挟,她带着年幼的肖祁寒逃跑了。   就有了沈家收留他们母子二人的事。   再后来,金国的人找到了那个女人,在沈星风遥远的记忆里,他曾在将军府不远处的林子里,看到那个女人和一个金国打扮的男人激烈的争吵。   也不止一次的看过,那个女人把很多东西偷偷摸摸的交给了一个又一个金国的人。   沈星风不是傻瓜。   他出生在一个将军世家,他的父亲是威名天下的镇国将军。   他和长姐从小就被告知,国家大事,不能外泄,身为将军之子,更是明白私下和敌国联系是何等罪名。   沈星风还曾经撞见过,那女人从父亲书房里慌慌张张的出来。   他要赶走那个女人。   所以他开始出言辱骂那女人是妓子,辱骂她下贱,他存了私心,因为他爱慕那个年长他几岁的哥哥,所以他不能指着那个女人的脸,说你母亲是金国派来的细作。   沈星风有时候也会怀怀疑,是不是那日她从书房里盗走了什么东西,才导致金国和齐国的联手,在短短数日之内,将一个王朝颠覆。   在这个问题上,沈星风始终不敢去想的太深。   想的越深,他就越觉得是自己害了父母,害了沈家,甚至害了整个大楚。   就为了……他对肖祁寒的那点儿喜欢。   他在潜意识里,拒绝承认这个事实。   这么多年来,他每当梦起爹娘,总会内疚的心脏搅在一起。   肖祁寒大概是从他舅舅那里听到了一切。   他用力的抱紧了沈星风,哽咽:“对不起,星风……”   记忆里那个总对他母亲很坏很恶劣的孩子,在肖祁寒心里重了一颗可怕的恶果。   他生根发芽,以至于在又一次遇见沈星风时,彻底的爆发。   他永远都记得,他和沈星风的第一次。   那阴暗潮湿的牢房,和沈星风痛苦的呜咽和哀鸣。   肖祁寒心脏一阵阵的紧缩。   “星风……”   沈星风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都过去了,肖祁寒。”   肖祁寒微微哽咽:“嗯,都过去了。”   第二天,沈星风和肖祁寒去给魏钟上了柱香。   “星风,你恨他吗?”   沈星风凝望着魏钟的灵位,声音低沉:“以前恨过,后来想想,也没必要,大家的立场不同。”   肖祁寒握紧了沈星风的手:“你怎么那么好。”   沈星风笑:“我好的地方多着呢,你以后就慢慢发觉吧。”   两个人回府时,在路上遇见了个迷路的孩子。   那孩子不过五六岁,长的粉雕玉琢的。   沈星风领着他去路边吃糖球,没一会儿孩子的娘亲就急急忙忙的找来了。   看着那孩子笑呵呵的扎进娘亲的怀里,沈星风目光忍不住有些艳羡。   “怎么,想娘亲了吗?”   沈星风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还想娘亲,他抓抓头发:“还好吧。”   肖祁寒的手指轻轻的在他掌心里蹭了蹭:“别不好意思承认,我知道的,没娘亲的孩子,总是可怜的。”   沈星风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哭了出来。   肖祁寒抱住了他:“我答应你,陪你白头,陪你到老。”   沈星风声音沙哑:“死在我后面,我要风风光光大葬。”   肖祁寒忍不住笑:“好,死在你后面。”   沈星风:“回去吧,我今晚想吃桂花鸭。”   肖祁寒:“嗯,回家。”   ……   沈星风和肖祁寒这几年的磨合下来,已经各自收敛了不少脾气,在一起也不怎么吵架了。   有时候真的闹脾气,肖祁寒是肯定会主动低头道歉的,顾十四和明阑倒是经常闹矛盾,明阑的武功练的差不多了,到最后两个人就在院子里打架,把将军府弄的鸡飞狗跳的。   肖祁寒不乐意管,随他们去,直到有一次两个人打架,不小心误伤到了沈星风,断开的树枝差点戳进沈星风的眼睛里去,在沈星风白皙的脸上划出一条细长的口子。   肖祁寒一下子怒了。   他管不了顾十四,却管得了明阑,当场就罚明阑跪院子三天三夜,不给饭吃。   顾十四消了气,大夏天的见明阑跪的脸色都白了,又开始心疼。   几次想去找沈星风求求情,都被肖祁寒瞪了回来。   肖祁寒这个人平时好说话的很,可一牵扯到沈星风,那就是翻脸不认人的魔鬼。   顾十四撑着把伞蹲在明阑的身边,给他挡太阳,委屈巴巴:“等我晚上再去找小星风……那个……你还撑得住吗?”   明阑嘴唇干涩,没说话。   顾十四低头:“对不起啊,这次是我冲动了……要不我陪你一起跪吧。”   明阑:“不用。”   顾十四:“这才第一天,肖祁寒是要你死啊。”   明阑抹抹额头上的汗珠,他是真的有点撑不住了,“十四……”   顾十四:“嗯?”   明阑:“你把我打晕。”   顾十四:“什么?”   明阑:“告诉主子,就说我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都是没妈的娃~ 第148章 -我不悔【完结章】   顾十四倒是一点没犹豫,手起刀落,剑柄敲在明阑的脖颈上,明阑瞬间就晕了过去。   顾十四把明阑放在地上,一口气奔到沈星风房门口,就开始鬼哭狼嚎。   “小星风!小星风!明阑他晕过去了!”   沈星风这下也火了,对肖祁寒吓了死命令,要是再不放了明阑,以后就别想进屋睡觉了。   肖祁寒这才大手一挥,饶过了明阑。   明阑这一晕,到第二天清晨才醒。   他跪了一天,整张脸白的吓人。   顾十四端着一碗粥,心疼的要命,“吃点东西吧?肖祁寒那个混蛋,你等着,我非要好好收拾他一顿不可。”   明阑皱眉:“别闹。”   “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的。”   明阑皱皱眉。   心道你有分寸,他还能被罚跪。   顾十四坐在床边,用勺子给明阑喂粥。   “以后,我不和你打架了。其实想想,也没多大点的事。”   明阑的性格太闷,不高兴了高兴了,全都憋在肚子里,而他呢,自从脱开了暗卫的身份后,脾气真的一天比一天见长。   顾十四叹气:“其实以前和许风楼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很包容我,不过也是,许风楼又不会武功,我要是和他打,想想就挺有意思的……”   明阑冷冷的别开了自己的脸。   顾十四皱眉,看着勺子里的粥:“哎,你怎么不吃了?”   明阑攥紧了手指,抿着唇。   顾十四:“不吃拉倒,你以为老子稀罕伺候你。”   顾十四放下碗就要起身。   明阑却猛然拉住了顾十四的手腕,顾十四被他巨大的力气带着直接摔倒在了他的怀里。   还没反应过来,身上的衣服就被明阑解开了。   顾十四“哇哇”乱叫:“姓明的!你怎么还有力气!你一大早发什么疯!”   明阑把顾十四压在了身下。   那一双漆黑的瞳孔里,缭绕着浓浓的血红色。   顾十四最害怕看到明阑这般眼神,以前在暗卫所的时候,明阑每次用这种眼神看他,都以为着——他要挨打了。   顾十四有些发憷的看着明阑:“那个……你不是跪了一天了吗?好好休息一下行不行,咱们晚上再办事。我又不是不给你睡!”   明阑:“不行。”   顾十四推着明阑,声音都抖了,“明大爷,大爷,你放了我吧。”   明阑堵住了他的嘴:“你犯错了,要罚。”   顾十四哼哼唧唧:“我错……呜……错哪了?”   明阑低喘:“不知错在哪里,罪加一等,更该罚。”   到了最后,顾十四被折腾的少了半条命,看着不知餍足的明阑:哭着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明阑哥哥,你放过我吧。”   明阑稍稍停下:“错哪了?”   顾十四眼圈通红,他盯着明阑深邃的瞳孔,哽咽了一下,小心试探:“没……没有和你一起罚跪?”   明阑又要动。   顾十四这下真的哭了。   这死木头,最近真的是长本事了!   他就不该帮他求情!   气死他顾小爷了!   顾十四没能下的来床,到最后晕晕乎乎睡过去时,也不知道他究竟犯了什么错。   明阑自己去找肖祁寒谢恩去了。   肖祁寒倒不是真的生明阑的气,就是沈星风因为这两兔崽子受了伤,他心疼。   “以后别再闹了,顾十四什么性格,你还陪他闹。”   明阑:“是,主子。”   “我让齐老给你留了一瓶药,自己去拿吧。”   明阑站在原地没有动。   肖祁寒放下笔,“怎么了,还有事?”   明阑走到肖祁寒身边,很认真的问他:“主子,你会吃醋吗?”   从明阑的嘴里听到这样的问题,实乃惊悚,肖祁寒差点咬到舌头,“什么?”   “你会吃蓝羽的醋吗?”   肖祁寒一听到蓝羽的名字就醋的慌,“你见我对蓝羽有过好脸色?”   明阑皱眉。   “那主子,咱们同病相怜。”   肖祁寒:“不,咱们还是有点区别的,至少蓝羽没和星风有夫妻之实,顾十四那没心肝儿的,估计……”早八百年就和许风楼有过什么了。   明阑的脸色瞬间就不太好。   肖祁寒:“你爱顾十四吗?”   明阑:“属下不解。”   肖祁寒满脸豁达,冷哼:“喜欢他,就喜欢他的一切,他的过去和未来,你都要喜欢,男人,大度一点。”   明阑似懂非懂,“属下明白了。”   他施了一礼,就要离开,走到门口,才想起什么回头:“主子。”   “嗯?”   “属下刚刚来的时候,看到蓝羽公子来了,和小侯爷在一块儿呢,”他顿了一下补了一句;“举止亲密。”   肖祁寒直接摔了笔,冷道:“你怎么现在才说?!”   明阑抓抓头发。   说好了要大度的呢?   ……   这天晚上,沈星风做了个梦。   他梦见了乔熠矜和温觉。   温觉穿着一身青衣,眉眼妩媚的靠在窗边,乔熠矜穿着他的乞丐服,盘膝坐在地上。   沈星风模模糊糊的问他们:“老三,温觉,你们还好吗?”   温觉冲沈星风抛了个眉眼:“人家好着呢。”   乔熠矜扭头瞪着他:“你发什么病呢?”   沈星风一下子就笑了。   他从床上下来,在乔熠矜面前坐下。   乔熠矜的脸有些模糊,隐隐约约似乎是在笑着。   沈星风:“老三,你过的好吗?”   乔熠矜:“好啊,挺好的。你天天都给我送酒喝。”   沈星风:“我有时候挺想你的。”   乔熠矜笑了两声:“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你和肖祁寒好好过日子,我和温觉在底下,挺好的。等你和肖祁寒百年,再来见我,不然我会生气的。你要是真的想我,就多来看看我,再给我捎一壶你酿的酒。”   乔熠矜的声音越来越轻,那张脸也越来越模糊。   沈星风知道他要走了,忍不住伸手去拽他的衣服。   “老三,这辈子,你可曾后悔过?”   乔熠矜盯着沈星风,摇摇头,“不悔,我不悔。”   沈星风从梦里惊醒,后背被冷汗全浸透了。   肖祁寒拍拍他的背,“做噩梦了吗?”   沈星风往他的怀里钻了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不,是美梦。”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   本来一个短篇,最终给我拉成了40W的长篇。   身为几个崽崽的亲妈,写到这里真的感慨良多。   我在写下乔熠矜说他不悔的时候,眼睛忍不住滚出来了。   很多读者都问老三喜欢皇帝吗?   答案是,他喜欢。   我一直都坚持认为,他做皇后的那段时光,是他后半人生里最快乐的日子。   安排最后一场梦,也是了却小星风的最后的心事。   放下前尘过往,才能往前看。   所有人,不悔。   感谢几个月来的陪伴!!!   后面还有一些番外,会陆陆续续更完。   皇帝线还有些坑没有填完,都会在番外里全部补上。   感谢!!!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