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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天气
　　作者：Judy侠
　　简介
　　在赵穆记忆里，林期作为她的初恋曾是年少最明亮的阳光。不过在这将近十年，意外的久别重逢里，阳光变得黑白模糊，变成了一缕惊喜的淡笑，一句寒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我也没有想到。你已经结婚有孩子了？”林期挑了挑嘴角，也有一抹笑意。
　　对于这个问题，赵穆回到现实，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笑道：“说来话长，我先去接孩子了，有机会再聊，林医生。”
　　林期看着赵穆离开的背影，想起从前的那个少女，她曾问他要不要谈个恋爱试试看。他们偷偷一试就试了三四年，那场青涩的恋爱结束在她十七岁的高二暑假，他十九岁的夏天，原因是她说喜欢上别人了。
　　（群像，多视角）


第一章 雨（1）
　　电台广播里在播，在二线城市温城市养一个孩子一年要多少费用，也聊到了幼小衔接的问题。这周的雨刚下完，车窗外是碧蓝的天空，但天际远处还屯着一堆灰白的云，九月初台风季的天气依旧变幻莫测。
　　赵穆在牙科医院外马路上停好车，熄火下车，她经过后座，隔着玻璃窗看了看儿童安全座椅上可爱的粉色水杯，她不由笑了笑。时间是下午两点半，赵穆预约拔牙的时间。
　　过了三点，赵穆预约的医生还在忙，她低头看了看表到前台和护士说赶着接孩子，能否看看上一位病人还要多久。实在太久，她就改明天了。
　　护士进去了诊室，隔了会出来请赵穆进去，不过给她换了医生换了诊室。赵穆不挑医生，闻言拎上包往里走。诊室按序号排列着，赵穆原本应该在三号诊室，此刻她看到三号诊室出来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医生，他阔步往前走，护士告诉赵穆：“你跟林医生去十号诊室。”
　　赵穆不远不近跟着男医生到了十号诊室，诊室里还有一位护士，她请赵穆在牙椅上躺好。男医生则坐到电脑面前看了片子之后，慢条斯理转过椅子轻滑到牙椅边，他一边戴手套一边安抚病人：“拔牙的时候如果有不舒服，随时告诉我。”
　　“会很疼吗？”赵穆二十七年来第一次拔牙，要拔的是右边下排的智齿，因为它总是发炎疼痛难忍。
　　“因人而异。”男医生垂眼看赵穆，嗓音沉稳有力。
　　紧张的赵穆看了眼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医生，发现他露出来的眉眼很好看，浓眉俊目也很年轻。
　　“张嘴。”医生抬手准备拔牙。
　　赵穆照做。
　　“打麻药会有点疼。”医生再次和赵穆确定好要拔哪颗牙之后，告诉她将要做的事情，好让她有心理准备。
　　许是因为医生引导得好，再加上技术也好，整个拔牙的过程没有赵穆想象中那么可怕，麻药生效后的拔牙仿佛就在一瞬间，医生才说牙齿会有些摇晃，如果疼就告诉他，牙齿就拔完了。之后，医生缝好线告诉赵穆：“好了。”
　　赵穆坐起身，护士给她包了一个冰袋和她说拔牙后的注意事项，还让她捂着拔牙的位置在外面坐半个小时，再进来看了伤口才能离开。赵穆闻言点头，向医生和护士道了谢。
　　“不用谢。”男医生脱掉手套，椅子滑回电脑面前。
　　赵穆在外面长椅上坐了二十分钟，时间已经走过四点钟，她再坐不住，起身捂着脸到诊室门口敲了敲门，问道：“医生，二十多分钟了能看伤口吗？我赶着接孩子。”
　　男医生抬起头看着赵穆，好一会他点了点头站起身。
　　麻药的药效还没有过，赵穆咬在嘴里止血的棉花吐了半天才吐掉，她有些狼狈接过医生递来的纸巾擦了擦，随即抬头张嘴。
　　男医生看了看伤口，说道：“问题不大。”说罢，他从大褂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赵穆，继续道：“这是我的名片，回去后有什么问题，感到不适随时可以联系我。”
　　赵穆接过名片点头道谢，但她没有仔细看就把名片塞进了包里，匆忙想去接孩子。这时男医生忽然叫了她的名字：“赵穆。”
　　赵穆再次抬头，看到男医生抬手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她感到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直到他说：“你完全不记得我了？我是林期。”
　　“林期”这个名字像走廊尽头里的回声，而在赵穆记忆的尽头里面是青春年少，林期作为她的初恋曾是青春年少里最明亮的阳光。不过在这将近十年，意外的久别重逢里，阳光变得黑白模糊，变成了一缕惊喜的淡笑，一句寒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我也没有想到。你已经结婚有孩子了？”林期挑了挑嘴角，也有一抹笑意。
　　对于这个问题，赵穆回到现实，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笑道：“说来话长，我先去接孩子了，有机会再聊，林医生。”
　　林期看着赵穆匆忙离开的背影，渐渐想起从前的那个女孩和少女，她曾问他要不要谈个恋爱试试看。他们偷偷一试就试了三四年，那场青涩的恋爱结束在赵穆十七岁的高二暑假，他的十九岁夏天，原因是赵穆说喜欢上别人了。
　　“林医生。”身后护士打断了林期的思绪，她提醒他桌上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张女士”，林期接起电话唤了一声“妈”。
　　“儿子，你下班出发了吗？”张跃萍在电话那头问林期。
　　“病人刚走，正准备离开。”林期说道。
　　“不要迟到了，第一次见面不要让女生等你。”张跃萍嘱咐道。
　　林期笑道：“这相亲还挺讲究。”
　　“也不算是相亲，只是给你介绍一个朋友而已。”张跃萍解释道，“她外公曾是妈的老领导，这面子总该要有，至于成不成当然要看你们年轻人自己。”
　　“好的。”林期抬了抬眉，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他这个人不做医生的时候，总显得漫不经心，慵懒闲适。
　　林期在国外完成学业回来后在省城牙科医院工作了一年多，这两个月刚到温城市的林必诚牙科医院工作，这是他父亲林必成的医院。二三十年前这家私人牙科医院还只是一个小牙科诊所，它随着林必诚的两次婚姻不断发展。
　　今晚，林期的相亲对象叫杨依容，听介绍人说她曾和林期就读同一所高中。但是学校那么大校友那么多，林期一开始对杨依容没有什么记忆，哪怕她提起了赵穆。
　　而杨依容见林期完全对自己没有印象，是笑说道：“我和赵穆高一真的是好朋友，不然你当时和她早恋，我怎么会知道？”
　　对此，林期没有深究，只微笑说道：“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是啊，好多年了。你和赵穆还有联系吗？我和她高中毕业后就没有联系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杨依容显然把“赵穆”当作了活跃气氛的话题，随意聊着。
　　“我和她很久没有联系了。”林期说道，在初次见面的杨依容面前，他不想和她说重逢的事。而他此刻想起今天和赵穆的重逢，忽觉奇妙，毕竟他们原本已经消失在彼此的人海里。
　　杨依容在餐厅的暖灯下，容颜美丽，她浓眉明眸，艳唇皓齿，是个明丽时尚的美女，她正笑盈盈注视着林期。这两年频繁有人给杨依容介绍相亲对象，她都婉拒了，她身边不是没有可挑选的追求者，也不是没有恋爱经历，她厌恶相亲。但这一次，她听说对象是林期，立马答应了，因为她的年少对他印象深刻。长大后再见，她发现他还是她理想的模样，她为这次见面感到高兴。
　　晚餐结束，林期和杨依容交换了联系方式，两人都很礼貌客气道别，各自回家。
　　赵穆的晚上九点一般都在房间里，躺在床上抱着一本故事书给孩子讲故事。靠在她身上的女孩今年六岁，名唤赵平遥，她每次听到故事，如《白雪公主》、《灰姑娘》、《长发姑娘》里一见钟情的爱情都会笑，会问赵穆：“妈妈，为什么他们就相爱了？”
　　赵穆解释说：“一见钟情啊。”
　　赵平遥不信一见钟情，她天真说：“他们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没有，有一见钟情的。”赵穆笑道。
　　赵平遥“咯咯”笑起来，她的头发有些自然卷，眼睛不大，但又黑又亮。她的脸庞很圆润，嘴唇鲜红，还没有长开的扁鼻子在她脸上显得很协调，因此她虽然不漂亮，但十分灵动可爱，像一个水灵灵的盘菜。
　　赵穆说完故事合上书，低头亲了亲赵平遥的额头让她睡觉。
　　赵平遥躺下盖好被子后问：“妈妈，你今天拔了牙还疼吗？”
　　“麻药过了，现在有点疼，不过明天就好了。”赵穆回答。
　　“明天让黄叔叔过来看看你吧。”赵平遥说道。
　　“好啊。”赵穆笑道。
　　“妈妈，你对黄叔叔是一见钟情吗？”赵平遥笑问道。
　　“不算是，宝贝，我对黄叔叔是日久生情。”赵穆失笑。
　　“我希望黄叔叔也能喜欢你，他给我当爸爸就好了，那我爸爸肯定就放心了。”赵平遥认真说道。
　　赵穆笑低头又亲了亲赵平遥，说道：“好了，妈妈要关灯了。”
　　“嗯，晚安，妈妈。”赵平遥乖巧闭上眼睛。
　　赵穆关了灯陪着赵平遥安静一起躺在黑暗里，直到赵平遥真正睡着，她才起身。哄睡孩子后的时间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赵穆开始看手机，拔牙的地方隐隐作疼。
　　赵穆给赵平遥说的黄叔叔—黄肃发了信息：“黄肃哥，你这个周末哪天有空？遥遥想约你一起玩。”
　　等黄肃回复的期间，赵穆点开了他的头像看了看。照片里的黄肃是个俊秀的男人，他的气质干净温和，没有花里胡哨的修饰，自然大方。他曾是赵穆哥哥赵珩最好的兄弟，赵穆十七岁认识他之后，就对男人有了标准。后来事实证明，赵穆的眼光很准，黄肃不仅外表家境优秀，人品上也是个很可靠的人。
　　“这周日我们带瑶瑶逛商场吃饭，怎么样？”黄肃五分钟后回复了信息。
　　约好这周和黄肃见面的时间，赵穆笑放下手机，因为牙疼，她也准备早睡，吃了片止疼药便躺下了。闭上眼，赵穆想起了很多事情，有些记忆依旧鲜艳灿烂，就像一颗颗鲜黄色的枇杷。但枇杷向来色艳而味寡，有些记忆她越尝越淡，只剩下些许酸涩的滋味，不过依旧很解渴。
　　赵穆每天夜里最想念的就是哥哥赵珩，她有一段时间总在想他要是还活着就好了，现在她想她也做得很好，他一定很欣慰。


第二章 雨（2）
　　拔牙后的第二天，赵穆的牙齿开始疼，但她自我感觉还能熬，吃了消炎药送赵平遥去了幼儿园之后，回到家坚持工作。
　　赵穆坐在书桌前画画，她从小学画画，最大的梦想是当漫画家。大学期间她一直在做插画兼职赚钱，毕业后，她在大学所在的省城从事游戏角色设计工作。那两年，她一边工作一边绘画创作漫画，长远打算在省城定居。而她哥哥赵珩很支持她，准备给她买房子，帮她存首付，但这个计划因为赵珩的意外去世戛然终止。
　　赵穆这两天接了一单全家福的手绘画，客户发来的照片是一对年轻夫妻抱着一对双胞胎，一家人笑得很幸福。赵穆画得很用心，借着画笔体会别人的幸福。
　　到了中午的时候，赵穆听到客厅外面传来响动，她知道是母亲刘晓琴回来了。隔了会，她的工作间门被敲开，刘晓琴打开门问赵穆：“你中午想吃什么？”是关心的话，但语气很清冷。
　　“随便，妈。”赵穆握着笔回头说道。
　　“你爸中午不回来吃饭，就我和你，”刘晓琴不想做饭，不动声色扫了眼凌乱的工作间，淡淡说道，“锅里还有早餐留下来的粥，你拔了牙也不能多吃，中午我们就吃粥吧。”
　　“可以。”赵穆点头转回去，继续画画。她从小和刘晓琴不算亲密，她很少带她抱她，甚至也不怎么和她说话。如果要和她说话，作为母亲的刘晓琴说的话，最多围绕一个意思：你一个女孩子学这么多什么用？反正以后要嫁人。
　　相比母亲的冷淡，父亲赵张贤因为工作繁忙的教育缺席，在他们家好像也就变成了很正常的事情。赵穆小时候曾一度认为妹妹就是要跟着哥哥长大的，而她哥哥大了她七岁更是长兄如父。
　　刘晓琴到厨房打开火热上粥之后，她伸手去开冰箱，却因为冰箱上新贴上去的各种可爱冰箱贴顿住了手。她忍住撕冰箱贴的冲动，皱眉打开冰箱门，不满低语：“为什么要浪费这些钱？”
　　不起眼的冰箱贴让刘晓琴感到不适，她沉默热好粥，却没有叫赵穆吃饭，自顾吃完收拾之后，回了房间休息。而赵穆埋头画到将近两点钟才猛然想起吃午饭，她放下笔起身，打开书房门就喊了一声“妈”，空荡荡的客厅里没有人回应，餐桌上安静摆着两碟小菜和一碗白粥。
　　赵穆把粥又热了一遍，吃完后，她收拾了自己的碗筷回到工作间继续画画。
　　下午，赵穆接到了医院的回访电话。护士在电话里温柔问她：“赵小姐，今天感觉怎么样？拔牙的伤口疼吗？”
　　“有点疼。”赵穆如实答道。
　　“吃消炎药了吗？”
　　“吃了。”
　　“如果吃了药还疼，无法忍受就要来打消炎针噢。”护士说道。
　　“嗯，药刚吃，我看看晚上情况。”赵穆排斥打针，手上忙着画画，有些心不在焉。
　　“好，有问题随时打我们电话，也可以直接打给医生。帮你拔牙的医生名片有给你吗？”
　　“有，给了。”
　　“那就好，先不打扰了，再见。”护士挂断了电话。
　　赵穆也按了电话倒吸一口气，一说话让她感到牙更疼了。赵穆摸摸脸颊，从抽屉里掏出一面镜子照了照，发现脸肿了，她皱皱眉拿过消炎药又吃了一次，然后继续画画。
　　今天虽然牙疼，但赵穆的状态不错，下午到点接赵平遥放学，她也没起身，麻烦刘晓琴去接。刘晓琴对赵平遥很宝贝，对她总是轻声细语，出门前担心要下雨，她还特意多带了把小伞和雨衣。
　　赵平遥到家就带来热闹和欢乐，刘晓琴今天在校门口给她买了一只小鸭子，她很兴奋抱着冲进工作间给赵穆看。赵穆这时放下了画笔，起身陪赵平遥逗鸭子，之后，她们到阳台上给鸭子搭窝。
　　刘晓琴回来后就坐在客厅沙发上叠衣服，叠完衣服分类好，她便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饭。赵穆和赵平遥的说笑声对她来说仿佛只是背景音乐，而洗菜的水声和油烟味对她来说才是真实生活。对刘晓琴来说一天天很枯燥，也很快就结束了。
　　只要有赵平遥在，赵穆基本上没什么时间看手机，到了九点多安顿好孩子躺床上之后，她才看了看微信，看到一个好友申请，点开她发现是林期。她通过了他的好友验证。
　　林期加赵穆微信是为了方便了解她的牙疼情况，验证被通过后，他就发信息问：“你的伤口还疼吗？”
　　赵穆很久没有回复，因为她马上开始给赵平遥讲故事，等她睡着之后，她自己开始一顿洗漱。
　　等赵穆收拾完，再次坐到工作间里准备继续画画和回复信息时，林期已经把她的朋友圈看完。
　　赵穆的朋友圈设置了半年可见，在她的动态里有一两张孩子的正面照片，她的孩子才六岁很热爱户外运动，她带孩子骑平衡车，也让她学滑轮，甚至还学射箭。过去的半年里，她们还去山里露营了一次。
　　林期直觉露营这事，应该是孩子爸爸一起带着去的，但赵穆的朋友圈里从来没有提起丈夫的事情。莫名的，林期有种感觉赵穆似乎“离婚”了，她现在是单身。
　　想到这，林期意识到他对赵穆的事情有点超出职责范围外的感兴趣，他说不出为什么，年少的事情分明已经过去很久。或许赵穆的姿态让他很好奇，他想知道她这几年经历了什么，她的孩子已经六岁，那她在上大学不久就有了这个孩子。林期在想她孩子的父亲会不会是当年她十七岁喜欢上的那个人，她做事一向出格大胆，这事发生在她身上不奇怪。他有片刻甚至怀疑她没有结过婚，未婚先孕了而已。
　　林期看完朋友圈还没有等到赵穆的回复，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伤口实在疼就需要打针，不能硬熬。”
　　这句话才发送，赵穆立马回复了：“我明天去打针。”
　　林期看着信息挑了挑眉，心想：“看来是疼得厉害。”手指间，他发送了一个“好”字。
　　赵穆读完消息，也好奇点开林期的朋友圈，发现他还是跟以前一样自信潇洒。他工作健身旅游，分享自己的新车和宠物狗，还有摄影作品，炫秀着生活，好像这辈子都不会停下来的自由自在。
　　赵穆看了会就退出了微信，牙疼得她的脑袋开始跟着疼，她拉开床头柜找出止疼药吃了两颗。但止疼片没有效果，半夜赵穆还是被疼醒了，她打开房门想去厨房找点冰块镇静下伤口，路过客厅看到父亲赵张贤深夜未眠坐在沙发上看照片。
　　听到脚步声，赵张贤抬起头，见是赵穆，他笑说：“我还以为是你妈。”
　　赵穆捂了捂脸颊，坐到赵张贤身边问他看什么，话落她看清他手上的相片并不意外。
　　“想哥了？”赵穆抬手挽住赵张贤的手臂，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像孩子一般依靠着父亲。
　　“嗯，梦见他了。”赵张贤微微笑了笑，他的手指轻轻抚摸手上的相片，说道，“这相片从相框里取出来之后，就夹在爸的日记本里，怕你妈看见伤心。”
　　“嗯。”赵穆伸手拿过父亲手上的照片温柔看着。这是一张合照，上面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女人手上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娃。而那个女娃就是赵平遥。
　　“不知道遥遥会不会经常想爸妈……”赵穆低声呢喃。
　　“我们都要往前看。”赵张贤说道。
　　赵穆微笑点头，起身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让他早点休息。赵张贤颔首，将相片珍重夹回日记本。
　　次日一早，赵穆送完赵平遥去幼儿园，腾出半日到牙科医院打针。打完针离开的时候，她在候诊室大厅遇到林期，他刚和一个病人谈完话。
　　林期回头看到赵穆，询问她的情况，他见赵穆今天也戴起了口罩，便猜想道：“脸肿了？”
　　赵穆点点头。
　　“我看看伤口。”林期说道。
　　赵穆闻言摘下口罩，抬脸张嘴给医生看。
　　林期看罢伤口嘱咐她：“明天还要打针，也要注意忌口，辣的不能吃。”
　　“嗯，没吃辣的。”赵穆把口罩戴回去，看着林期。
　　林期颔首，认真说道：“如果不忌口，脸会肿成苹果。”
　　赵穆笑了笑没说什么，道谢后离开。
　　林期回到诊室，想起赵穆以前的口味是无辣不欢，温城这一带靠海，普遍口味清淡不爱重辣口味，赵穆像个例外。关于赵穆的一些细节，林期没有刻意去回忆，但他发现自己慢慢一点点记起来。
　　想到这，林期问护士要了赵穆拔牙前填写的个人资料，当他看到赵穆在婚姻情况那栏赫然勾选了“已婚”，便合上了资料，他转了转手上的笔又打住，像某些一闪而过又熄灭的念头。
　　林期十九岁那年暑假在家接到赵穆的一通电话，她是用家里座机打给他的手机。赵穆那时候的家境很一般，她在十七岁的年纪还没有用手机，所以林期都只能等赵穆联系他，而她只有在课余用学校公共电话亭或者在家里才会联系他。
　　林期不喜欢处在这么被动的位置，他大学一年利用课余时间打工兼职，偷偷存钱给赵穆买了一个手机做生日礼物，为了日后方便联系。接到电话的时候，林期以为赵穆要约他见面，那年他家搬离了老区到温城市另一边去，说起来两人要见一面不像读书那会容易。结果，赵穆在电话里和他说分手。
　　刚听到这件事情，林期反应很镇定，他说：“这事我们见面再谈吧。”
　　“不用了，我们在电话里说清楚就好了。”赵穆难得认真说道。
　　“那你说，为什么要和我分手？”林期问道。
　　“我喜欢上别人了。”赵穆很诚实。
　　林期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知道了。那我们分手吧。”
　　“好。我挂了。”话落，赵穆挂断了电话。
　　林期也挂了电话，年少的感情刚萌芽刚在学习付出就结束了，戛然而止悄无声息。骄傲让林期不想追问赵穆变心的原因，骄傲也让林期对受伤绝口不提。林期告诉自己没什么，只是结束了一段感情，但那个暑假，他其实都在等赵穆再联系他，希望她再有点交代和纠缠。结果，赵穆干脆利落，一通电话都没有再打给他。
　　事情一下过去很多年，林期成长成熟了很多，他认为自己已经不会困于和赵穆青涩的初恋里，他只是唏嘘，再见她已经嫁做人妇。人生只有一次，他们最终以不同的姿态走到了未来。


第三章 雨（3）
　　赵穆连着打了三天的消炎针，后面两天都是周末。周日那天下午，她带着赵平遥一起去打针，等她打完针，黄肃会来接她们一起去吃饭。
　　林期周日值班，休息期间，他从诊室出来迎面遇上赵平遥一个人蹲在走廊上，认真捡着一颗颗散落的珠子。因为看过赵平遥的照片，林期一眼就认了出来，所以他路过的时候停下了脚步，蹲下身帮她捡珠子。
　　赵平遥看到陌生人帮她捡珠子，还摊开手心把珠子递到她面前，黑溜溜的眼睛里有防备。她没有直接伸手接过，而是先问林期：“你是医生吗？”她看他穿着大褂，戴着口罩，看不清模样。
　　“对。”林期点头。
　　赵平遥这才伸手从他手心里接过珠子说了句：“谢谢医生。”
　　“这是什么？”林期见赵平遥宝贝地把珠子一颗颗塞进背着的小背包里，不由好奇问道。
　　“我的珠宝三件套。这是耳环，这是项链，”赵平遥向林期展示她夹在耳朵上的蓝宝石耳环，以及脖子上的珍珠宝石项链，她还抬手让他看她的手腕，惋惜道，“我的水晶手链不小心断了，我要让妈妈帮我重新串起来。”
　　林期忍俊不禁，他看到赵平遥站起身念着妈妈就小跑去找妈妈了。他也随之起身，发现地板上还有一颗遗漏的水晶小珠子。
　　林期拿着珠子去找赵平遥，只见小姑娘已经依偎在赵穆身边，一颗颗往赵穆手心里数珠子。林期走过去也轻轻把珠子放在了赵穆的手心。
　　赵穆抬起头不期然对上林期明亮的眼睛，她笑道：“谢谢你，林医生。”
　　赵平遥也抬起头望着林期，小表情沉稳好奇。
　　林期心一动，在赵穆挂点滴身边的空位坐下，拉下口罩问赵平遥：“珠子都找齐了吗？”
　　赵平遥点点头，她忽然有些害羞的样子，闪躲着把脸埋在了赵穆怀里。
　　赵穆笑道：“叔叔和你说话呢，遥遥，别害羞。”
　　赵平遥摇摇头却又偷偷望林期。
　　林期被逗笑，他继续和赵平遥搭话，问她：“你今天戴着珠宝三件套，打扮得这么隆重，晚上有约会吗？”
　　赵平遥没答还是偷瞄。
　　赵穆看出她想交朋友又羞涩的紧张，便低头问她：“我们晚上是不是有约会，遥遥？”
　　“有。”赵平遥这才回答，眼睛看着林期。
　　“你告诉叔叔，我们晚上要去逛商场，好不好？”赵穆继续引导。
　　赵平遥点点头，慢慢抬起脸说道：“我们晚上要去逛商场，和黄叔叔一起，还要去吃豉油鸡。”
　　“和黄叔叔一起，爸爸没有一起去吗？”林期很自然问出这个问题，话落，他看到赵穆神色不变，但低头温柔亲了亲赵平遥的额头。
　　“没有爸爸。”赵平遥这么回答林期。
　　林期没太明白赵平遥的意思，却感觉不好再继续问，而赵穆抬起头自然转开话题，和他说：“我昨天听护士说林医生从国外才回来温城没多久，不知道你有没有觉得温城变化很大。”
　　“有。”林期回答。
　　“有去过现在的江心公园了吗？现在那里的汇江很干净，河堤上的风景很好。”赵穆笑说道。
　　“可以去骑车。”赵平遥小声补充，她的自行车就是在江边学起来的。
　　林期闻言看了眼赵穆，对赵平遥笑说道：“是吗？那有机会叔叔和你一起去江边骑车，好不好？”
　　赵平遥没回答，但她期待看着赵穆。
　　“当然好。不过医生叔叔很忙，我们要耐心等待。”赵穆猜想林期说这话不过是客气礼貌，但孩子会当真，殷殷期盼起去江边骑车的约定，是以她给她打预防针。
　　“嗯。”赵平遥懂事点头。
　　赵穆笑着又亲了亲她的额头。
　　林期看着母女两，有一个瞬间他感到一种平淡宁静的情感，但很快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荒唐。林期起身的时候又看了眼赵穆，她坐在椅子上，半搂抱着孩子，她今天没戴口罩，气质依旧很有少女感，灼如芙蕖，若不是她脸上的神情慈爱，很难看出她已为人母。
　　赵穆打完针没有马上离开，她和赵平遥一边等黄肃一边串手链。等手链串好，黄肃还要十来分钟才能到，赵平遥戴着失而复得的手链很开心，她来回在赵穆跟前晃，还时不时晃到通往诊室的走道口。
　　赵穆看出了赵平遥的心思，她问道：“你是不是想给医生叔叔看看你的手链？”
　　赵平遥抿嘴点头。
　　赵穆笑道：“那你去看看叔叔有没有在忙。如果叔叔在忙，你就不要进去，好吗？”
　　“好。”赵平遥开心乖巧应道。
　　林期正在给病人看牙，他回身拿工具的时候看到赵平遥趴在玻璃门上，便对她点头微笑。小姑娘隔着玻璃门向他举了举手腕，开心指了指自己的手链。林期领悟，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赵平遥得到夸奖，很高兴跑回去找赵穆。
　　赵穆正起身，她接住扑到怀里开心的赵平遥，笑说道：“我们走吧，黄叔叔到了，给黄叔叔也看看你的珠宝三件套。”
　　两人牵着手在医院外的马路边等车，赵穆听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回过头看到一个女人，窈窕淑美。赵穆想了两秒，叫出对方的名字：“杨依容？”
　　杨依容点头，上下打量赵穆和赵平遥，她意外笑问：“这，这是你的孩子？”
　　“是的。”赵穆点头。
　　杨依容特意来找林期，上次相亲之后，她没有联系林期想看他的态度，结果他也没有联系她。杨依容判断林期对她没有好感，所以她考虑了一周决定自己追，她知道以前也是赵穆追的林期。杨依容预约了拔牙，特意选了林期，她打算追爱拔一颗智齿。不想她刚到就看到了赵穆，一瞬间，她感到命运弄人，熟悉的不甘涌上心头，她想为什么赵穆总是比她早一步。好在下一秒，她发现赵穆结婚有孩子了。这事真是有趣惊险。
　　赵穆没来得及和杨依容多寒暄，黄肃的车就到了，于是她礼貌和杨依容说了再见，牵着赵平遥上车离开。
　　杨依容看着这一幕：一辆奔驰 S 级的轿车停在路边，驾驶座下来一个男人，弯身就亲昵抱起了赵穆的孩子，赵穆则对男人笑得很灿烂，他们一看就是三口之家。
　　杨依容乘三人上车的时候拍了一张照片，她有拍照的习惯，喜欢把很多事情分享到自己的社交平台。这种“跌宕起伏”的际遇，她肯定要记录。
　　诊室里，林期看到下一个进来的病人是杨依容，他微微侧了侧头，心里有些猜测。
　　做拔牙准备前，杨依容主动和林期交谈：“我刚才在医院门口碰到赵穆了，她也在这里，你知道吗？”
　　“知道。”林期应声一面放倒躺椅，口罩遮住他半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
　　“她都有孩子了，真的好快，我刚还看到她老公了。看上去一家三口很幸福。”杨依容笑说道，她看到林期抬手打开了她头顶的灯，开始认真戴手套，专心于工作无心聊天。
　　“赵穆是带孩子来看牙吗？她也是你的病人？”杨依容忍不住又问道。
　　对此，林期说道：“张嘴。”
　　杨依容住了嘴，林期的疏离让她紧张不安又充满了挑战性。在拔牙过程中，她才慢慢冷静下来，她闭眼想起高中时期的一件事情。
　　高一刚开学那段时间，杨依容班级有一次体育课调了课，恰好和林期班级同一节。正是秋季，天空好像在很高的地方，微凉的风吹拂着面，偶尔能闻到青草的香气。杨依容站在操场边，看着林期从眼前跑过去，她的心跟着“砰砰”跳。她在想要怎么认识他，要不要追着跑上去和他一起跑步，但他就像秋日晴空一样遥远。
　　而当杨依容还在紧张犹豫的时候，她身边跑过一个人，飞快追着林期跑了上去，她定睛看发现是后桌同学赵穆。赵穆跟在林期身边跑了一圈，途中他们说了两句话又像什么都没有说，第二圈的时候赵穆就停下来了，林期则继续跑。
　　赵穆跑回来的时候看到了杨依容，她笑冲她打招呼：“容容，我们去打排球吧！”
　　杨依容回神点点头。在去排球场的路上，赵穆时不时蹦跳着显得很高兴，杨依容低了低头笑问她：“哎，你刚才怎么和林期学长一起跑步，你喜欢他噢？”
　　赵穆闻言站住脚，冲杨依容一笑，说道：“是啊，我喜欢他。”
　　杨依容没料到赵穆这样就承认了，她觉得她为人很简单，想了想失笑说道：“喜欢他的女生很多哎，我看你可能没机会。”就像她觉得自己也没有机会，所以宁愿不要承认这事，但她很羡慕佩服赵穆的勇气。
　　谁知赵穆下一句话让杨依容很震惊，她说：“我和他已经在交往了。你先不要告诉别人嘿。”
　　“真，真的？”杨依容惊愕抬起头，她看到赵穆笑盈盈望着她，像极了开玩笑，不由脱口而出道，“你开玩笑的吧？我不信。”
　　赵穆一笑说道：“没事，不信算了。”说罢，她继续往前走。
　　杨依容思考了好一会，当时她对赵穆还不算特别了解，只知道她有点古灵精怪爱幻想，最终她认为她只是开玩笑。结果没两天，她发现爱幻想的只是她自己而已。
　　开始拔牙的时候，杨依容紧紧捏着手，她看着头顶的灯光，她发现这次重逢林期其实是她离自己渴望最近的一次。她从小漂亮清高，周围的人都认为她的人生顺风顺水，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内心真实的渴望从来没有被满足过。她的人生里，总会经常想起和赵穆的这件事情，因为她一直在不解为什么是赵穆？为什么人生际遇把她想要的经历给了赵穆？她的幸运仿佛被赵穆压了一头，可她又很理智知道赵穆不值得她花时间去嫉妒。嫉妒不符合她的骄傲。
　　拔完牙，杨依容一直坐在外面等林期，待他下班约他一起吃饭。林期拒绝了，他让杨依容早点回家休息，刚拔了牙不要吃太多东西。
　　合情合理，杨依容笑接受了，她心情复杂开车回到家，左思右想把自己的经历发到了网上求排解，标题是：相亲相到学生时代的男神，要不要追？


第四章 雨（4）
　　杨依容日常爱打扮，经常在社交平台更新动态分享自己的化妆和穿搭心得，这是她的生活方式。她这两年积累了一两千粉丝，没有什么特别的热度，不想这一次她发了遇男神的事情，热度非凡，网友纷纷给她留言，为了关注后续，不少人关注了她。这是杨依容意料之外的事，她看到很多网友鼓励她追，搬来板凳坐等后续，她哭笑不得又觉得有趣，这让她看待“追男神”的事起了点变化。不过一开始，她只是获得了更多追爱的勇气。
　　杨依容开始定时给林期发信息，日常问候他的生活和工作。她连发了四天，在周四的时候，她想约他周末一起吃饭。结果林期依旧拒绝了她。于是，杨依容追问他为什么，她说只是吃饭而已。
　　这条信息，林期隔了很长时间才回复，因为他在工作。
　　周四下午，赵穆去拆线，给她拆线的医生还是林期。
　　赵穆进诊室的时候，手上不仅提着包还提着一个金灿灿的柚子，透过塑料袋可以看到柚子上面用水彩画着一幅画，写意的一家三口合照，夫妻二人，妻子手上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孩子。
　　赵穆把柚子放在一边，护士见状好奇笑问道：“这柚子是做什么用的？”
　　“今天是地藏王菩萨生辰，给孩子插地香用的。”赵穆笑回答道。
　　“噢，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也有在柚子上插过香。一般是去江边吧？”护士说道。
　　赵穆点点头。
　　插地香是温城一带的习俗，一代代流传下来，孩子年幼的时候都以为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大家都会挑漂亮的柚子。但到了年轻一代，有些习俗慢慢就会被时代摒弃。赵穆之所以记得，不仅仅是她小时候插过地香，更因为现在的她真希望有所谓的天堂和轮回。
　　林期对插地香这事不怎么感兴趣，他小时候没有插过，因为他的父母不信这一套。他比较感兴趣的是柚子上的画，他在帮赵穆拆线的时候，漫不经心问道：“柚子上的画是你自己画的吧？”
　　赵穆正张着嘴没法说话，眨了眨眼睛代表回答。
　　“还在画漫画？”林期又问道，话落，他也把线拆好了，完成了工作。
　　赵穆没想到林期还记得她画漫画的事，她坐起来说道：“有。”
　　林期放下工具看了眼赵穆，眉眼笑了笑问道：“你现在在哪上班？”
　　“没有去上班，在家画画。”赵穆回答。
　　对此，林期没再接话，习惯性抬了抬眉，意外也不意外。
　　一旁的护士因为听到柚子上的画是赵穆自己画的，她盯着柚子看了半天问道：“你这画的是你们自己一家三口吗？好像，不能在这柚子上画……”画活人。护士话至一半觉得不太妥便没再说，因为她对习俗懂得一知半解，怕自己反而说错了。
　　“不是我们一家。”赵穆笑说道，她轻巧起身轻巧搭话，她拿上包弯身提起了地上的柚子。
　　林期一开始没多想看了一眼画，也以为赵穆画的是他们一家三口，但他没有觉得什么不妥，他以为是祈福用的。被护士无意提醒之后，他看着赵穆的言行莫名感到有些不解，她的一举一动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
　　林期第一次认识赵穆就是因为她的画，不过当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那年赵穆刚上初一不久，有一天她上学忘了戴学生证。在门口值日的林期把她拦了下来，不让她进校门。
　　赵穆在书包里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学生证，但学生证上的照片不见了。林期认为没有照片，没法证明这个学生证就是赵穆的学生证，他让她把照片找到贴起来。
　　赵穆点点头说好，背著书包转身就走了。隔了会，她回到校门口，胸前别着学生证，抬头挺胸往里走。
　　林期再次拦住她，因为他看到她的学生证还是很奇怪，她分明没有找到照片，但在贴相片的地方用彩色铅笔画了个漫画人头。那个漫画头像和她一样扎着一个斜马尾，大眼睛小鼻子，和真人还真有几分神似。
　　“这是你吗？”年少的林期问赵穆。
　　“是我啊，我照着自己画的。”小赵穆点头，理直气壮。
　　林期被逗笑，他觉得这个姑娘真是能睁眼说瞎话。
　　“这样你能让我进去吗？我快要迟到了。”赵穆诚恳看着林期，试图打动他。
　　林期当时看到远处政教处主任正慢慢走来，他心一动给赵穆放了水，说道：“行吧，你赶紧进去吧。”
　　“谢谢学长。”赵穆很开心，走前她还对林期说，“学长，你要漫画版的自己？我给你画一幅。”
　　林期翻了个白眼，说道：“男孩子才不需要漫画版。”
　　赵穆仿佛没听到这话，她后来还是给林期画了一幅漫画版的他送他。照林期那时候的眼光来看，赵穆画得挺好，也很用心。
　　就这样，两人成了能说上话的朋友。那时候赵穆在学校里遇到林期，都会跑过去打招呼，她总是很热情，他身边的朋友都取笑她在追他；还有小女生嫉妒林期对赵穆好，因为他会接受她送的礼物，他们传说林期也喜欢赵穆。这些，林期都否认了。
　　不过林期只是嘴上否认，他心里不这么想，否则他也不会在赵穆问他要不要试试谈恋爱的时候，想也不想就答应她了。虽然那时候他们也有较劲的成分，但林期那时候喜欢的心情也的确很真实。
　　在赵穆离开诊室之后，林期感到有些心神不定，他沉静完成下午剩余的工作之后，内心仍有波澜。他在这个时候看到杨依容的信息，想了想回复她：“不好意思，我对你没有感觉。考虑到我们是通过相亲认识，不适宜做朋友，免得给双方家长造成在培养感情的错觉，也造成我们不必要的麻烦。”
　　杨依容收到这个回复的时候，自信心很受挫也很不甘，她又把聊天记录截图发到了网上，她苦恼表示不知道为什么越被拒绝越喜欢他，希望网友能骂醒她。
　　这一波让网友们更积极了，有人猜测林期这么果断拒绝肯定是有女朋友了，让杨依容干脆问问清楚；有人让杨依容放弃，她那么美，男人多的是；也有人认为这样直白拒绝人的林期是人间清醒，的确是他越拒绝越让人喜欢，求照片看看真人；也有开玩笑说杨依容已经为爱拔了颗牙，还有三十几颗牙，肯定可以感动对方。
　　杨依容自己内心的想法也是追问，她回复林期：“你是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家里人不知道逼你来相亲？”
　　“没有这种事情。”林期觉得杨依容的想法蛮荒唐搞笑，不管他谈什么样的女朋友，都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
　　“那你有喜欢的人了？”杨依容继续问。
　　林期彻底感到和杨依容不好聊天，他耐起性子解释了一遍：“两码事。我没有喜欢的人，我也可以不喜欢你。不是你不好，只是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杨依容第一次追男生，一下给林期这样的拒绝整不会了。她又往网上发后续，同时她心里很感触说起了以前的事情。她告诉网友们林期以前是她读书时期一个好朋友的男朋友，她好朋友一直是那种很热情开朗的女生，她则一直比较高冷，用现在的话说虽然美但是有点“社恐”。在网络上，杨依容坦诚内心隐蔽的一些想法，她写到现在追林期的行为压根不像她自己会做的事情，好像在模仿她的朋友。说到这，她又提了一嘴之前那个好朋友已经结婚生子的事情，她说在拔牙的时候也碰到了好友和她女儿，十多年没有联系了，再见面真是物是人非。
　　有网友好奇杨依容和好朋友的关系，猜测她们以前是不是就因为林期的事情闹掰。对此杨依容哭笑不得解释：“不是的，那时候我都没敢说我喜欢牙医学长，毕竟是自己朋友的男朋友嘛，他们分手好像是我朋友提的。呃，至于我和我朋友为什么会闹掰，算是年少不懂事吧。我朋友有个哥哥，比我们大很多岁，反正那时候我们上高中的时候，她哥哥已经没有读书，出去做生意了。我有一次见到她哥哥，很社会很像混混的样子，在打电话催款要债，很凶还骂人，因为我家里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话，当时就很害怕。然后我和我朋友说觉得她哥像个混混，她就不太开心让我不要这么说。但是我还是很害怕，后来有次我们和其他几个朋友在一起玩，反正我又不小心说了句她哥好像个流氓混混，是开玩笑的那种，她就彻底翻脸了。后来我也拉不下面子，两个人就没有讲话了，一直到毕业到现在。”
　　对此，有网友玩笑说：“你这朋友做事蛮绝的，她哥不会是放高利贷的吧？搞不好她和牙医学长分手的原因，也是因为牙医学长说她哥哥像混混。四舍五入，你和牙医学长有相同的认知和经历，你们很有可能会在一起，别气馁。”
　　这条评论的点赞和回复很高，大家在娱乐这个点，还有人回复提醒杨依容：“听着你朋友和牙医学长是典型的好学生和坏女孩的故事，你要小心点，不要以为你朋友结婚生子了就可以放松警惕，男人对坏女人也没有抵抗力。她也这么凑巧出现在牙科医院，这故事好像真不简单。”这条回复同样获得了很高的赞。
　　杨依容解释了一句朋友读书时期不算是叛逆坏女孩，同时觉得网友们真的是人才济济，太有意思了。总之，网上的分享宽慰了她受伤的心灵，她获得了一些新的方式去排遣生活和获得自我价值。


第五章 雨（5）
　　赵穆带赵平遥到汇江边插地香。她的老家就住在汇江边，早二十年前，汇江边还没有堤坝，每年到了汛期都会满水，等赵穆稍大些搬走的时候，才开始建堤坝。汇江这一块很迟才被温城并入城建区，十年前开始真正有了建设。
　　小时候的夏天，赵穆经常跟着哥哥赵珩到江边钓江蟹，到草丛里抓蚱蜢。江边有户人家搭了丝瓜棚，赵珩听人说丝瓜棚里有萤火虫，他便给赵穆在瓜棚里抓了好几只，放进可乐瓶里，让她夜里拿出来看。结果，萤火虫都不亮，后来他们才知道赵珩抓的“萤火虫”有些是瓢虫，而萤火虫受了惊吓，它也不发光。赵穆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赵珩在游荡。
　　赵珩学习很不用心，后来因为父亲赵张贤做生意失败，他念到高二就干脆退学减轻家庭负担，还找了工作赚钱贴补家用。
　　赵张贤年轻的时候，曾经很有干劲，他从业务出身开了一家服装公司，曾有一段时间他的生意做得很好，但后来因为自信膨胀盲目扩张，主营生意都没有保住，在赵穆七岁上小学的时候，他破产欠了一屁股债。之后，他就变了，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他不再创业，而是找了份工作拼命干，就为了还债和生计。
　　赵珩和父亲年轻的时候很像，他有冲劲敢闯，什么活都干，零散打着工，他当时的奋斗目标就是让妹妹赵穆拥有同龄女孩的快乐。赵珩知道赵穆喜欢看漫画书，还经常偷偷跑到书店去租书，没钱租书的时候，她就蹭在书店里看。有一次，赵珩去叫赵穆回家吃饭，正遇到书店老板挖苦赵穆没钱租书，大家都像她一样从早蹭到晚，她这书店就不要开了。老板娘说下次要在门口贴上赵穆的照片，特别提醒不准赵穆进来。
　　赵穆当时才十一岁，被人笑话懵懵懂懂，赵珩气得不得了，冲进去要老板娘和赵穆道歉。老板娘见赵珩凶神恶煞，她便欺软怕硬，忙道了歉笑说逗着玩。赵珩依旧很生气拉过赵穆就回家。那时候起，赵珩就下定决心要赚钱给妹妹花。
　　赵珩打了几年零散工，后来有了个机遇，他承包了一家小服装工厂，自己当起了老板。他肯干能吃苦，脑子灵活胆也大，工厂在他手下经营得有声有色，到了赵穆大学时期，赵家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赵穆回想起兄长，心里总有很多的温暖。她上初一的时候，新生要拍学生证照片。她问家里要了拍照的钱，后来却拿去租漫画书。赵珩知道后，非但没骂她，还给她钱重新去拍照。在赵穆心里，哥哥曾是最理解支持她的人，他保护她，扶持着她的成长。
　　赵穆在小学五年级，赵张贤和她商量让她不要再去学画画，好好读书，节省家里开支。在她年少记忆里那是她最难受的时候，好在赵珩挺身而出说赚钱让她继续学画画，保留了她人生里的一道光。
　　两人插完香，等香燃尽还打算带柚子回家，刘晓琴不喜欢浪费。
　　今晚，河堤上人不少，插地香散步骑车，赵平遥和赵穆则像一些人守着自己的香。
　　有人过来拍了拍赵穆的肩膀，她一回头看到林期，他手上拿着相机，说道：“刚在拍照，恰好看到你和遥遥，想问问你们要不要这张照片？我可以洗出来送给你们。”
　　赵穆有些意外，随即她笑低头对赵平遥道：“遥遥，医生叔叔给我们拍了照片，你要不要看看？”
　　赵平遥期待亮起来了眼睛，伸长脖子踮脚伸手，用行动表示自己要看。
　　林期蹲下身给赵平遥看自己的相机。照片里，赵穆和赵平遥相依蹲在地上牵着手，望着微弱的香火，路灯下，她们的容颜模糊又虔诚。
　　赵平遥说好看，林期便又给她看相机里的其他照片。相机的灯光因为不同的风景，在赵平遥开心的小脸上投射着不同的光泽，当她在照片里看到林期的狗很兴奋道：“狗狗！我喜欢狗狗！”
　　“让你妈妈给你养一头。”林期笑说道。
　　“不行。你奶奶怕狗。”赵穆立马拒绝。
　　赵平遥早知道会这样，还是忍不住失望撅了撅嘴。
　　林期笑而不语，继续给赵平遥翻看照片，和她说每张照片是在哪拍的。
　　这时，柚子上的香快燃尽了，赵穆走到一边端起柚子拔下香，她离开了一会去旁边垃圾桶丢剩余的香。
　　林期看了眼走开的赵穆，手上又翻过一张照片问赵平遥：“遥遥，你爸爸怎么没有一起来？都是妈妈在照顾你吗？”
　　“我们今天就是来看爸爸妈妈还有弟弟的。”赵平遥回答道，她看着林期。
　　林期则惊讶抬起头，他还来不及问赵平遥说的是什么意思，赵穆已经走回来说道：“遥遥，我们得回家了，和医生叔叔说再见。”
　　“医生叔叔，再见。”赵平遥乖顺对林期挥手再见，话落，她就跑向赵穆。
　　林期傻蹲在原地忘了回神，他看到赵穆也向他挥了挥手，然后牵上赵平遥利落转身离开。这个瞬间，他仿佛回到了那年接到那通分手电话时的场景，他故作不在意，其实在意到现在。直到有人在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林期才回神。他晚上约了一个朋友见面，也是他的表哥周清，他们已经多年未见。周清开口第一句话就问：“怎么想到跑汇江来了？”
　　问得林期一时答不出原因，他半晌答：“听说变化很大，来采风。”
　　赵穆在儿童座椅上安置好赵平遥，她扣好安全带又细心检查了一遍。赵平遥曾在一场车祸中幸存下来，而就是那场车祸带走了她的父母，赵穆的哥嫂一家。发生车祸的时候，赵平遥一个人坐在后座安全座椅上睡觉，她没看到父母出事的瞬间也幸存下来了，再醒来已经在医院。她受了伤，所幸都治好了，有段时间她惊醒夜啼，整夜不睡觉，现在只是每次坐车时会害怕，会说：“慢点开慢点开。”赵穆觉得她很勇敢了。而赵平遥之所以会叫赵穆妈妈，一开始没有任何原因，可能她知道自己父母没有了会被送走，而赵穆对她很好，她依赖她，有一天试探喊了她妈妈，没有人舍得纠正她。慢慢地，她就真的变成了她的妈妈。
　　回到驾驶座，赵穆发动车子，广播里正在播放孙燕姿的《遇见》，她想起这段时间重逢的林期，不由想起往事。她才上初中的时候，这首歌很流行，她第一次听是在林期的耳机里，她说好听，林期就把耳机和磁带都送给了她，教她认识了孙燕姿。赵穆把耳机带回家被赵珩发现，不敢说自己谈恋爱男朋友送的礼物，差点因为解释不清楚被他哥以为偷东西要挨揍。于是没两天，她又带回学校还给了林期。
　　回想起来，那时候谈恋爱真的很单纯，林期那时经常会收到女生的情书，他会把信拿给赵穆看，让她处理，以为这样就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他们经常坐在教学楼顶楼的楼梯上约会，约会内容有时候是赵穆在折幸运星，林期在看；有时候是赵穆画画，林期在看；有时候什么也不做，两个人坐在一起喝林期带来的牛奶，吃她喜欢的橘子，听着歌。
　　林期学生时代紧跟潮流，什么磁带他都有，赵穆跟着他学时尚。在赵穆的印象里，林期像一阵风，如他现在一般依旧像个不受约束的少年，他们之间存在着认知和生活理念的差异，她很难抓住他，他也给不了她安全感。她的初中高中虽然没有因为家境自卑，但的确辛苦过，他体会不到她内心深处那些害怕失去家人和学业生活的恐惧，她妈妈身体不太好，经常出入医院，家里却没有什么余钱，她总能听到父母的叹气，看到哥哥的辛苦。和林期在一起，他总是带她去吃好吃的玩有趣的，他们很开心。也正是因为年轻太开心，他们完全没法交流内心深处的煎熬痛苦。当赵穆十七岁遇到二十三岁温柔成熟的黄肃，他了解她的家庭，照顾到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敏感处，像赵珩一样保护她的画册，她渐渐爱上了他。
　　至今，赵穆都觉得自己爱黄肃，尤其在赵珩意外去世，黄肃一直帮忙料理后事，照顾着他们一家人之后，她更渴望和他在一起分担着生活里的种种意外痛苦，当然还有幸福和坚持。
　　赵穆高三那年就向黄肃表白过，但被拒绝了，黄肃告诉她有喜欢的人，而且会喜欢那个人一辈子。赵穆当时被黄肃坚毅的决心折服了，傻傻说了一句：“那我也喜欢你一辈子。”
　　黄肃被逗笑，伸手摸了摸赵穆的脑袋没再说什么，抬起头注视着远处走来的赵珩。赵珩手上拿着一杯奶茶，他走近递给赵穆后，抬手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说道：“你竟然真的敢在学校里谈恋爱，哥越想越气。”
　　“哎呦，已经分手了啦。”赵穆鼓了鼓腮帮，抬手捂了捂后脑勺笑道，她利索打开奶茶喝起来。
　　“脑子放清楚点，你已经高三了，好好学习比什么都重要。现在学校里和你差不多大的男生都乳臭未干，没一个靠得住，大学在哪以后在哪都不知道。长得再帅都没有用，别被骗了。”赵珩说道。
　　“知道啦，他以后肯定会出国读书，我们迟早得分开。”赵穆对赵珩翻白眼，侧过头对黄肃笑盈盈。
　　赵珩还是放心不下，他扯过赵穆让她转过来看着自己，一字一顿问她：“他有没有对你做出格的事？”而问这话的时候，他严肃得红了脸。
　　“什么出格的事？”赵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奇怪望着赵珩。
　　一旁的黄肃看到赵珩难得吃瘪忍不住笑了。赵珩越发尴尬清了清嗓子，放开了赵穆，自己找台阶下说道：“算了，没什么。”
　　而赵穆总算回味过来赵珩的意思，她开始恼羞成怒，抬手打赵珩，气道：“哥！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我又不是没脑子！”她很恼赵珩当着黄肃的面让她难堪。
　　赵珩挨着赵穆的打，却笑得很舒畅。一旁的黄肃单手撑着下巴，温柔笑看两兄妹玩闹。
　　回家的路上，天空下起了一场新雨。赵穆打开雨刮，等红灯的时候，她趴在方向盘上看雨滴纷纷落在挡风玻璃上，她笑和后排的赵平遥说道：“遥遥，你猜猜看，有多少颗雨滴上周已经下过？”
　　赵平遥认真听了听雨，肯定回答道：“一百颗。”
　　赵穆笑出声，她觉得有时候养孩子很快乐，都是美的灵感。


第六章 雾（1）
　　林期拍的照片洗出来了，本来说好要送给赵穆母女的照片，临要送，他有些犹豫。林期考虑的是赵穆的丈夫会不会介意这事，毕竟他还专门买了相框把照片裱起来了。林期想到这事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从再遇见赵穆，给她拔牙的那天起，他心里就有鬼。但他不能这么有鬼，想着有夫之妇违背他的道德观。
　　于是，送照片前，林期又发信息问了赵穆一次：“你和瑶瑶的照片洗出来了，方便送给你吗？”
　　赵穆今天正完成了画稿，准备出去买个画框先将画裱起来，以免运输途中画稿受损。她出门的时候，看到林期的信息，便回复道：“我女儿是遥遥哈，赵平遥。照片你带到医院了吗？我今天刚好有空，可以路过去拿，不用麻烦你送。”
　　“遥遥很好听。没带，在我家里。”林期逐一回复赵穆的话，莫名有些喜悦感。
　　但下一条信息，赵穆说“那改天”，林期变得有些郁闷，他看了看预约情况，扯了谎：“我刚好要回家一趟，顺便把照片带来，你一会过来拿吧。”
　　赵穆不疑有他，回复了一个字“好”。
　　林期则赶忙脱下大褂，往回家赶。等赵穆买完画框到牙科医院的时候，林期也刚从家里赶回来，他们在停车场遇到。
　　赵穆笑和林期打招呼，她觉得时间真是很巧。而林期一路踩油门好不容易赶到，此刻看到赵穆的笑，他忽然有些气馁无奈，因为想起了她的“没心没肺”，或者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就是“直”，直到单纯。林期想起从前赵穆对他总是说什么信什么，有时候他只是开玩笑逗她，想引起她的关注，她也不懂。但有时候她又太认真。他们谈恋爱的时候，林期也还是个学生，但他经常给赵穆送东西，大到手机小到发卡，她曾问过他：“你为什么有这么多零花钱？”
　　林期当时玩笑说：“我家有钱呗。”
　　赵穆便信了，羡慕说：“你家里好宠你。”而实际情况是林期父亲对他要求很高，严格控制他的零花钱，他想要钱和自由都是靠成绩去换的，他给赵穆的很多东西也是他从自己身上缩减下来的：他少买一张 CD，少玩一次游戏，少睡半小时。
　　给照片不过一瞬间的事情，林期递过去，赵穆就接过，她认真看了会笑道：“你拍得真好，谢谢你。”
　　“你们喜欢就好。”林期说道。
　　赵穆笑着又道了一次谢，然后她便和林期道别：“不打扰你工作了。”
　　“你上次说你自己没有上班，就是在家接画稿吗？”林期问道。
　　“对，”赵穆点头，她见林期蛮感兴趣的样子，笑了笑拉生意问道，“你要找我画画吗？”
　　林期顺势问道：“先让我看看你的画。”
　　赵穆闻言打开手机，调出手稿照片让林期看，她一边翻着照片展示一边给林期介绍自己接稿的价格和时间，以及她能配合到的要求。
　　“这是我今天刚完成准备给客户寄的画，像这种他们是发照片给我画的，原照片是这样的，背景和人物我会做些创作……这个客人我不是第一次帮他们画了，他们之前结婚照也让我画过，现在他们都有双胞胎宝宝了，好幸福。”赵穆笑说道。
　　林期低着头看看画看看赵穆，她弯着眼睛笑的样子和从前没有一点变。停车场里的阳光过于灿烂，林期抬手遮了遮手机屏幕上的光，扬了扬嘴角问道：“我找你画，你会给我打折吗？”
　　赵穆抬起头说道：“不打折，对谁都不打折，很难画的。如果你觉得我画的不值这个价钱，那你要考虑清楚要不要找我画，在我这没有打折一说。”
　　林期见赵穆又认真起来，他抬眉说道：“我开玩笑的，你画得很好。”
　　对此，赵穆笑说道：“不管你是不是开玩笑，我得把实际情况告诉你。说不定你哪天真的想找我画呢？”说着，她收起了手机。
　　“也是。”林期抬起头，瞥了眼赵穆，目光落在她白净的脸颊上，说了一句，“你女儿跟你蛮像的。”
　　“嗯，他们都说她的脸和我一样又扁又圆。”赵穆点头。
　　“你老公是什么职业？”林期问道，好像在随意闲聊，但他的目光落在了赵穆的眼睛里，难掩他对这事的好奇。
　　赵穆看着林期没有马上回答，她在想要怎么说明白这件事情，每一次向别人提起赵珩的不幸都会让她很难受。
　　“是什么保密职业吗？”林期以为赵穆不愿意说，笑了声缓解自己的尴尬。
　　“不是……”
　　赵穆正欲说什么，林期的手机响了，护士给他打电话催他回来：“下午预约看牙的病人已经到了哦，林医生。”
　　“我已经到医院，马上上去。”林期说道。
　　聊天中止，赵穆在林期挂了电话之后和他道别，她再一次谢过林期，转身往车边走。林期还站在原地，见她上车之后，他才转身离开。
　　赵穆回到家，看到刘晓琴靠在沙发上睡着了，阳台的门开了一条缝，赵平遥的鸭子从缝里钻出来在客厅里闲晃。赵穆放下包，轻手轻脚抓住了鸭子把它送回阳台窝里，鸭子则对着她开始“嘎嘎”叫。她见鸭子可爱，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做素材。
　　“回来了？”刘晓琴被吵醒，看到赵穆蹲在阳台上逗鸭子，她有些出神。
　　“嗯，妈，你睡醒了？”赵穆回过头。
　　“我回房间睡。”刘晓琴站起身，意思是鸭子太吵了。
　　“你头还疼吗？”赵穆问道。
　　“老毛病了就不要问了，好不了也坏不到哪去。”刘晓琴说着话进了房间关上门。
　　赵穆看着关上的房门，慢慢转回头，她伸手摸了摸鸭子的脑袋，想起她外婆在她小时候和她说过的话：“你妈要不是为了生你，她不会这么辛苦，她肯定早就是高级教师。”
　　赵穆今年一直在打算买房搬出去，这两三年她之所以在家住，一个原因是她没有房子；另一个原因就是家里遭遇变故，经济条件有限，而他们一家人这段时间也需要互相取暖，赵平遥更需要一个家。
　　在赵珩没出事前，赵穆毕业后计划留在省城，刘晓琴没有表示支持或者反对，只是偶尔问赵珩她没有男朋友，让赵珩督促她早点找对象结婚。而赵珩出事后，赵穆打算养赵平遥，连赵张贤都考虑到赵穆带着孩子以后会难找对象，劝过她慎重考虑；刘晓琴却说有了赵平遥之后，赵穆就有孩子了，那她嫁不嫁人便无所谓了，好像女人结婚就是为了生孩子；她还说赵穆做的决定都是个人选择，打算冷眼旁观。虽然的确是赵穆自己选的，且心甘情愿，但她有时候还是会想刘晓琴的确只爱哥哥赵珩，她这个女儿对她来说可有可无。
　　赵穆想搬出去是想独立带赵平遥，减轻父母的负担；当然她也是想远离些刘晓琴，毕竟她在她身上感受到的都是她对她的不爱，她不想勉强住在一起。
　　关上阳台门，赵穆洗了手回到工作间继续工作。为了买房，她这一两年接很多种单子，大大小小包括头像定制，保证一个月收入要在五位数，偶尔她也接一些小的商业设计稿。
　　赵穆的工作间是由赵珩以前的房间改的，她添置了书桌。她在桌上摆满了绘画用具，电脑数位板；工具架上摆满了颜料，画架立在一边。赵珩原本没有书柜，她还多买了一个书架放书，摆放她的一些手办，她只用了他半个房间。而就这么小小的半间房，就是赵穆真正安身栖息的地方了。
　　刘晓琴睡完午觉，头疼没有缓解，她就出门坐车去市中医院看医生抓药。她在医院排队候诊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妇女，对方认识她，她却记不起她。而对方虽然和她差不多年纪，还年长三四岁，但看上去比她年轻许多，体态优雅。
　　妇女是一眼认出刘晓琴，上前笑问道：“你是不是刘老师？”
　　刘晓琴打量妇女，她不认为自己教过这么大龄的学生，是以点点头有些不解。
　　“刘老师，你肯定不记得我了，我儿子以前是你的学生呀，名字叫周清。你应该还记得他吧？他当时是你的得意门生。”妇女笑向刘晓琴伸出手，说道，“我是周清的妈妈，张跃兰。”
　　刘晓琴闻言立马记起了周清，在她当老师任教初中的生涯里，有不少优秀的学生，周清则是最出色的一位。她当时是周清的班主任，教的是数学，而周清最好的学科就是数学，他是她教职生涯里带的最后一个参加数学竞赛的学生，也只有他获得了全国数学竞赛第一名。那年他才十三岁，上初一。刘晓琴只教了周清一年，也是那一年她差点评上了高级职称，却因为怀了二胎被人举报出局，被迫放弃了教职生涯。
　　往事在刘晓琴眼前浮现，她想起自己曾经的荣誉，心里一直压抑着的悲伤越发沉痛。
　　张跃兰看到刘晓琴脸色不太好，忙扶了扶她，适时诊室里叫到了她的号，她便把号让给了刘晓琴，扶她先看医生。
　　这天，张跃兰很热心帮了刘晓琴，还特意送她回家。
　　刘晓琴坐上张跃兰的车，那是辆红色的保时捷帕拉梅拉，前面有司机开着车。张跃兰笑随和同刘晓琴拉家常，她一直在说自己儿子周清，在她口中周清是个事业家庭都圆满的成功人士。不过刘晓琴看看张跃兰的状态和她的穿着打扮，也能知道她的确有儿女的福气。所以当张跃兰问到她子女的情况的时候，她有些凝噎。
　　“刘老师你这么优秀，教育出来的孩子一定也很优秀。我那时候听说你有个儿子，是吗？现在从事什么工作？”张跃兰笑问道。
　　“还有个女儿。”刘晓琴避开儿子的话题，低声说道。
　　“哎呀，那真是好啊，我到现在都还很后悔就只有周清一个儿子，很想要个女儿呢！可惜不可能了。周清那两口子又给我生了一个孙子，我现在就盼着他们能生个二胎，生个孙女给我。我可稀罕女孩了。但他们现在年轻人都不愿意二胎，又不是生养不起，你说搁我们那个年代想生都不能生啊。”张跃兰很能聊，兴致勃勃像个少女。
　　刘晓琴笑了笑没有接话。张跃兰以为她还头疼不舒服，便也没有再多说，压抑着自己好奇心和聊天欲望。临下车的时候，张跃兰和刘晓琴交换了联系方式，她说：“以后有空约你喝茶，刘老师。”
　　刘晓琴客套笑了笑，道谢后离开。回去的路上，她看到人来人往，内心却像空了一样，无尽的悲伤涌出，让她感到一种与世隔绝的痛苦。


第七章 雾（2）
　　林期已经年近三十，他高中毕业之后就一直在外，好不容易回来温城，这是一种安定的信号。所以他的家里人都异常很关心他的个人问题。
　　林期之前和杨依容见了面就没下文，张跃萍面上不说，心里很着急，因为她听说杨依容那边反馈过来很欣赏林期。于是杨依容的外公，也就是张跃萍原本在国税局工作时的老领导秦怀国特意打电话来，再次说亲。张跃萍个人很喜欢杨依容的条件，研究生毕业，体制内工作，家境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传统和睦，除了她是独生女这点让张跃萍有些不喜欢，其他真是无可挑剔。张跃萍自己只有一个儿子，考虑到如果两家都是独生子女，以后两人赡养父母的负担相对比较重，所以她希望女方家里能有兄弟姐妹。不过，林必成劝她不可能事事圆满，于是面对老领导的再次殷勤撮合示好，她跟着着急起来。
　　张跃萍和外甥周清说了这事，希望他帮忙好好和林期说一说，他们两兄弟从小关系亲近，林期也信赖周清这个兄长，他去游说比她念叨一百句有效果。于是有了周清约见了林期好几次，今天还专门请他来家里吃饭，说是要让他看看已婚有家男人的幸福。
　　周清常住的家在市区，是一栋小别墅，装修奢华。他在地下买了四个车位，修成一个入室大车库；地下室有个小酒窖和娱乐室，整体欧式风格，家具名贵讲究。周清的妻子叫杨茉，她和周清年纪相仿是对老夫妻，她年近四十岁，穿着打扮和这个讲究的家庭氛围不一样，她看上去很普通，脂粉未施，但笑容亲和，脾气温和。
　　周清领着林期从电梯出来，杨茉上前迎接笑说很久不见林期，记忆里上次见林期，他还是个大学生。
　　林期笑唤了一声嫂子，旁边的周清玩笑道：“你还记得你嫂子？”
　　林期有些不解，笑道：“怎么会不记得？”
　　“她老了那么多，齐齐都说她像我们家保姆。”周清斜了眼杨茉，言语带笑。
　　林期对这话感到有些不适，他略微尴尬看了眼杨茉，却惊讶发现她依旧笑盈盈，似乎未对周清的玩笑感到不满。
　　杨茉笑回击周清，说道：“我都已经四十岁了还什么老不老，就是老了。四十岁就该有四十岁的样子，像你一样还把自己当年轻人，真是不正经。看看林期这样的才叫年轻人。”
　　周清笑了声，忽然回头认真打量起林期。的确，和林期相比，他老了。
　　林期定神，他想这是他们两夫妻的相处方式。
　　周清和杨茉的儿子今年上小学二年级，名唤周修齐，是个很机灵有主见的孩子。大人让他过去和林期打招呼，他忙着看电视看了眼林期，大声道：“小叔，你先坐会，我看完电视过去陪你玩。”
　　林期笑道：“这孩子挺厉害。”
　　“皮得很。外公倒很喜欢他，一直叮嘱我好好培养他，还要怎么培养？就差给他吃龙肉摘星了。”周清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逡巡在林期身上，有几分探究。
　　林期敏锐察觉到周清的打量，他转过头对周清笑了笑道：“外公肯定想让齐齐接大哥你的班。”
　　“现在说什么接不接班还太早了，也不知道他以后什么样，想不想接手张氏。我嘛，是赶鸭子上架没办法，我不想儿子和我一样没有选择。”周清似笑非笑说道。
　　对此，林期没说什么，他抬手拍了拍周清的肩膀，自觉往餐桌边走。
　　周清看着林期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精明，随即他也往餐桌边走，笑问道：“上次听你说，你回来一直都在老院区工作，怎么没打算去新院区？”
　　“现在在哪个院区都一样，都是当医生。”林期笑了笑，神态放松眼神慵懒。
　　“你倒是不着急，新院那边才是你爸这两年重点发展的盘。我听说姓王的一直在新院区，他虽然不比你能干但比你资历老，在医院里的时间更久，你别不当一回事，毕竟他也是……”周清话至一半，见林期眼神微芒扫过来，便咽下最后半句话，笑说道，“做个富贵闲人也挺好，你有这个资本。”
　　林期侧过脸，不让周清看到他的表情。周清则一个晚上再没提起有关医院工作的事。
　　晚餐，林期吃得不多，他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周清劝酒，杨茉劝菜都被婉拒了。周清放下酒杯，在桌上笑道：“你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是你太客气了，哥，自家人随意吃饭，你别弄得像酒局。”林期说道。他和周清都是独生子，他们妈妈是亲姐妹，也是他们外公张震东唯一的两个女儿，两家自小关系亲密。在林期眼里，周清就是亲哥哥，他小时候很信赖敬重他。
　　周清被林期逗笑，忙着笑没接话，但他心里莫名因为林期产生了一种不适和压迫感。他是张氏家族企业的总裁，身居高位多年，身边很少有人能亲近他，他也不愿意被人太过于亲近。林期是他弟弟，小时候他陪他一起玩，年幼的情意让人很难有界限感，而林期身上散发出来的随性和青春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落差。前两天，周清去探望张震东，老人家很少夸人，但对林期赞赏有加，似乎信任林期多过于多年陪在他身边的自己。连他妈妈张跃兰在林期回来那天都心花怒放，她看着林期说年轻真好，总之，随之林期的回来，他这个大哥无形中就老了。落伍淘汰这两个词，不知不觉也围绕在他身边。
　　饭后，周清从口袋来掏出一包烟邀请林期一起到露台上抽烟。林期起身随周清去阳台，但他不抽烟，还建议周清有空去洗个牙。
　　周清发笑坐到一张椅子上，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他指尖燃上烟，懒懒把手挂在扶手上，旁边就是一盆杨茉种的金桔，在夜晚的灯火下，小金桔微微发着光。周清眼里也有光，一种迷蒙倦怠的光，他说道：“你在国外待这么些年还像个小伙子，告诉哥，你不会还是个纯情少年？”
　　林期笑了笑，对周清的笑话不置一词。除了初恋赵穆，他在去德国留学前，还谈过两个女朋友，只是时间都不算长，都不过半年。
　　周清随意弹了弹烟灰，抽着烟继续道：“结婚和恋爱是两回事，结婚不能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有合适的对象就先成家。你的个人问题一定要抓紧，男人都是先成家再立业。”
　　“你变了不少，哥。”林期看着周清说道。
　　周清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道：“是人都会变，你不会还认为有人不会变吧？”周清笑起来的时候有几分像林期，他们是表兄弟，外形上多少有相似处。而周清年长的阅历把他的气质打磨得像一把刀，锐利犀利。
　　“谁不会变？你不变难道现在还能回过头，喜欢你自己十五六岁时喜欢的对象？不幼稚吗？”周清追了一句话。
　　“那时候的对象不也会长大变成熟吗？”林期徐徐说道。
　　周清又抽了口烟，他斜了眼林期，一时间不知道是想嘲笑他还是羡慕他依旧情感饱满。他想起了一件事，揶揄提起：“你记不记得你大一的时候问我借钱的事？”
　　这事让林期愣了愣，徐徐点了点头。
　　“当时是想带女朋友一起出国是不是？那女孩叫什么来着，你还记得吗？我记得叫瓜瓜。女朋友家里没有钱，你想带人家一起出国，一早就开始计划。我钱是给你准备好了，等了几年也没有等到你来借，后来是怎么了？”
　　周清笑盈盈，林期沉默无言。
　　周清看出林期的郁闷，他乐了，弹了弹烟灰说道：“好了好了，不说以前的事情。我们是兄弟，哥劝你一句，结婚找个乖的听你话，崇拜你的人就可以，这样以后才享福。你条件这么好，何必去迁就别人？听小姨说你的相亲对象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后面要找这么合适的人不一定找得到，你年纪也到了，结婚没有错。更何况你有结婚传宗接代的责任。”
　　林期在周清身上看到了生活的狭隘缩影，而他从国外回来的这一年多，能明显感受到情感和自由的冲突压力。于是林期听着听着，笑叹了口气说道：“哥，你真的变了很多。”
　　周清知道林期不会被说服，笑了笑说道：“你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明白。哥和你说的都是心里话，不怕你笑话。”话落，周清抽完烟将烟头摁灭在金桔花盆里。
　　林期转过身靠在扶栏上，目光深邃望着楼下院子里的水池，黑夜里池水寂静无声。周清说的瓜瓜就是赵穆，林期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个昵称了。而他之所以叫她瓜瓜，是因为她那时候身上总有股甜甜的香瓜味道，很特别。赵穆解释原因是家里用的香皂是她妈妈做的香瓜手工皂，外面买不到。而那时候赵穆笑起来也是甜甜的，活泼可爱，“瓜瓜”两个字很像她的脾性。
　　他们讨论过出国留学的事情，那时候林期大学刚开学，因为联系赵穆不方便，第一次他感受到强烈的思念。他开始计算以后像这样的分离还会有多少，结果一算发现到他们真正独立结婚之前，他们可能都要分离。
　　于是好不容易等赵穆打来电话，林期就问她：“瓜瓜，我以后出国去留学，你要跟吗？”
　　“出国要很多钱吧？我家里肯定没有钱让我出国去读书哎。”赵穆说道。
　　“那你怎么办？我出国后，你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国内吗？”林期心里总是害怕着赵穆一个人孤单，嘴上笑说道。
　　“你要去很久吗？”
　　“肯定要很久，至少两年。如果你大学还准备在省内读，不来我这边，我们至少分开要六年。”林期吓唬赵穆。
　　“好久啊。”赵穆没想过要这么久，不由出神。
　　“所以你也想办法出国吧。”林期笑说道。
　　赵穆想了会道：“不行啊，就算我家有钱，我妈肯定也不会同意让我出国。”
　　“你妈一直说女孩子读书没用，反正迟早要嫁人，那你就告诉她，你嫁给我了，要跟我出国了，这样可以吧？”林期笑嘻嘻。
　　“哼，没和你开玩笑。”赵穆不乐意。
　　林期低声笑着，直到赵穆在电话那头叹息问：“我出不了国，我们要分开那么久，是不是早晚会分手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玩笑开大了。而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现实的问题，因为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有和赵穆分手的情况。
　　“会吗？”赵穆又追问了一句。
　　“不会，傻瓜。”林期说道。“傻瓜”他是说赵穆，更是说他自己。因为他竟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拿这种话去逗赵穆，于是他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情，才有了后来他想带赵穆出国，找周清借钱的方案。
　　电话那头的赵穆因此陷入了沉默。
　　林期能感受到赵穆变得不开心，他不由自责心疼，于是他转开了话题问她：“你这两天在学校里有认真读书吗？过得怎么样？”
　　“都挺好的。”赵穆回答。
　　“有不开心的要告诉我。”林期说道。
　　“好。”赵穆答应，但因为联系林期对她来说也不方便，有些事情她便渐渐不说了。
　　回忆在林期脑海里慢慢转悠着，手机震动将他拉回现实。他低头看信息，是杨依容又发来问候的信息。


第八章 雾（3）
　　周六休息日，杨依容睡到中午才起床，她起床第一件事是刷社交平台，然后她更新了一个动态：“姐妹们，依旧没回复，这个男人简直铁石心肠。丧丧的一天，准备放弃更新追男神的日常。以后我只更新穿搭，你们还会不会爱我？”
　　杨依容说是这么说，但真正让她放弃追林期，她心里很不甘，而且她也不想放弃追林期这件事带给她的热度。很多人回复她鼓励她，而她的坚持和失落让围观者更好奇她追求的牙医学长到底长什么样，到底多优秀能让人这么念念不忘。
　　别人的好奇心激发了杨依容的分享欲，她想起学生时代漫长的暗恋，心里百转千回，感慨万千。于是，她的周末没来得及好好洗漱，就坐在床上给网友讲自己的暗恋故事，她写道：“牙医学长是那种贴在学校宣传栏上的优秀学生。我第一次看到他就是在宣传栏上，那时候还没有正式开学，新生军训，他就已经在新生圈里出名了，因为他的学生照特别好看，阳光英俊。我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男孩子，竟然在青春期一点都不挫。
　　开学两周后，我听到很多关于牙医学长的事情，校草成绩优秀，追他的女生特别多，但他没有女朋友，好像没打算谈恋爱。他的形象就是高岭之花，在神坛上不会下来，我只是暗恋他的众多女生之一。我这两天在想，如果我和他真的一点交集都没有，那暗恋这事可能就不会延续那么久，不过我和他有交集也是单方面交集，我旁观了他和我朋友的爱情。
　　我那朋友，我之前说过她很热情，特别会交朋友。高一军训的时候，我们排一起，后来她坐在我后桌。因为相处比较多，我们刚开学就成了朋友，她是学校特招艺术生，成绩不是特别好，在我们学校里是比较普通的那种女孩，当然我也很普通。所以，当我们有次聊天说起早恋，她和我说她有男朋友，男朋友是牙医学长的时候，我没相信。因为我当时也有“妄想症”，想象过邂逅牙医学长，有一段恋情，谁知道呢，那时候有病的女生真不止我们两个。结果，人家是真的。
　　我第一次确定知道这事是有次出早操结束，散会回教室的路上，我看到牙医学长故作不经意经过我朋友身边，往她手心塞了一张纸条。后来，我无意看到纸条上写着：你今天真可爱。就因为那天我朋友绑了两条辫子，而平时她都是扎马尾。
　　原来他们每天早上进校门前都会先碰面，学长会给她带早餐；放学还在校外图书馆给她做课后辅导；放假陪她去学画写生。我朋友的画册里有很多牙医学长的画像草图，还有张他们结婚照的草图，可想而知他们那时候感情有多好，我后来才听朋友说他们初中就在一起了。他们都是从我们学校初中部升上来的，已经谈了三年了。
　　高一刚入冬的一天，午休后，我很早返校到教室，碰到他刚从我们教室出来，他是乘没人的时候给我朋友送羊绒围巾，就放在她的书桌里，那段时间天气忽然变很冷。他真的很细心很温柔，我感觉做他女朋友真的太幸福了。我朋友家境很一般，但为人真的很乐观开心，一开始我不理解，后来想想我有这样的男朋友，我也每天很开心。我可能不是一直喜欢着牙医学长，但他让我的记忆太深刻了，他一点都没有变。他说不喜欢我就直接拒绝我，我都觉得他这种品质很好。”
　　这样的分享让杨依容得到很大的满足，因为这个过程让她有种拥有的感觉。当那么多不认识的旁观者倾听者存在，她的经历变得独特而真实，她成了和林期靠得最近的那个人。当网友们想看林期的照片，她又恰好有他的照片，暗恋这件沉默的事情变得轻巧，她仿佛就拥有了被人羡慕的那种幸运。在虚拟网络上，人仿佛可以给自己塑造完全不同的人生。但这一次杨依容没有发照片，她停更了两天有关林期的事情。
　　这个周末，杨依容没有联系林期，她通过父母联系了张跃萍，理由是中秋节马上就到了，她给长辈送点礼，撇开两人相亲不提，两家也能算是朋友了。
　　周日上午，杨依容提着礼品和她妈妈莫筠上门拜访，张跃萍在家热情接待了两人，中午的时候她请客人出去吃饭，叫上了自己的姐姐张跃兰来作陪。
　　张跃兰对亲外甥的亲事很上心，对杨依容很感兴趣，不仅推了中午原本的聚餐赶来，还打电话用关系订了温城一家有名难约的名人私房餐厅。张跃兰年轻时混商场是个很善于应酬的人，所以她虽是作陪却比张跃萍有主张。而张跃萍在这方面也依赖姐姐，听她订了餐厅，还安排司机开商务车来接她们，感到十分省心。
　　因为临时订的餐厅，这家私房餐厅并没有位置，老板娘临时将休息室腾出来给熟客。休息室原本是他们员工用餐的地方，本来就有桌子但不大，室内整理收拾得整洁利索，有个储物架上面摆放着瓶瓶罐罐和几瓶老板娘自酿的果酒。四个人进屋后，张跃兰一面招呼大家坐一面笑道：“我这个人吃饭不挑地方，挑的是味道。这家店都是做家常菜，但选材用料在温城数一数二，保鲜。价格也实惠，今天有道上汤瑶柱，在外头那些餐厅先不说能不能做到只要菜心，反正是这道菜就要你八十八，一百零八，少的也要六十八，在这儿只有四十八元一道。”
　　“那真是很实惠，我也算爱吃，自认为是个吃货，但这家店还没来过。果然跟兰姐比起来，我是个假吃货。”莫筠笑道。
　　“喝酒吗？”张跃兰问道。
　　“酒量一般，但喜欢喝。进来看到这些酿酒就忍不住了。”莫筠很爽快。
　　“中午好好喝。”张跃兰说道。她和莫筠很快对上线。
　　杨依容在三个长辈面前显得很乖巧。席间长辈说笑，张跃兰数落林期没有眼光也说落妹妹张跃萍在家没有权利，她说：“我们家周清和杨茉不也相亲的？当时也说什么不喜欢不合适，我非让他们结，现在不也十多年了，幸福美满。我看你就是太由着儿子了。”
　　张跃萍心里和张跃兰一样着急，面上笑盈盈说道：“现在年轻人不太一样，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依容这么大方，也不能让她受委屈，还得看他们的缘分。”
　　“是的是的，还得看他们的缘分。容容一直说林期很优秀，优秀的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容容也不差，你们看以后有其他好的男生，再给她介绍介绍。”莫筠四两拨千斤圆场，一看就是个精明的人。
　　“我可太喜欢你们母女了。”张跃兰端起酒杯。
　　“兰姐真是爽快人，我和你喝酒很开心。”莫筠也笑端起酒杯。
　　吃过饭，四人准备离开，杨依容打开了门，才走出去和一个小女孩撞了满怀，她忙扶住差点摔倒的孩子，低头一看有些眼熟。杨依容还没有想起女孩是谁，就看到赵穆快步走来抱起孩子，向她道了一声歉。
　　“赵穆。”杨依容先喊出了赵穆的名字。
　　“杨依容。”赵穆也认出杨依容，她笑了笑。
　　“是你朋友吗？”莫筠在杨依容背后，出声问道。
　　杨依容回首道：“我高中同学，赵穆。”
　　莫筠听到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便对赵穆亲切一笑。
　　走廊上总共就三个包间，其中一个包间原本开着门，赵平遥和赵穆就是从那个房间里出来。此刻包间里又出来一个年轻男人，他是黄肃。
　　“穆穆，怎么了？”黄肃问道。
　　杨依容见状笑问道：“怎么这么巧，你们一家也在这吃饭？”
　　张跃兰对别人的偶遇没有什么耐心，她扫了眼赵穆认为她平平无奇，侧头对张跃萍笑说道：“这女的是容容高中同学，孩子都这么大了。你现在要是有这么大孙子，不得开心死？”她一面说一面就自然挤过杨依容和莫筠往外走。张跃萍紧随其后，跟着下楼。
　　莫筠见状也忙跟上，她拍了拍杨依容的肩膀说道：“我们去车里等你。”
　　杨依容颔首，但也没有和赵穆继续寒暄的打算。显然赵穆也是这么想的，她比杨依容先开口说道：“我带孩子去洗手间。”说罢，她就抱着孩子走了。
　　一时间，杨依容独自站在走廊上，她看到黄肃冷淡望了她一眼回了包间。这一次杨依容看清了黄肃的脸，斯文俊秀，穿着沉稳，年纪看着比她们都要大一些。
　　赵穆带赵平遥去完洗手间，回来看到手机上收到杨依容的好友申请，来源是班级群聊。她通过后，两人寒暄了两句，然后杨依容发来一句：“没想到今天又这么巧遇到你。”
　　赵穆坐回位置，低头打字回复杨依容：“是的，好巧。”
　　“你女儿多大啦？”杨依容好奇。
　　“六岁了。”赵穆顺手回复。
　　杨依容看到这个年纪推算了下赵穆生孩子的时间，她很震惊，随即道：“都这么大了，那你很早就结婚了吧，是不是你老公年纪比较大，家里比较着急？我现在才开始相亲，前段时间家里介绍了林期学长。”她加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心里在想赵穆是不是连大学都没有读完。
　　这条信息，赵穆看了好一会，回复了一句：“你误会了，他不是我老公。”
　　一旁的黄肃看到赵穆发完信息放下手机忙完，便起身抱起赵平遥，笑说道：“时间差不多了，穆穆，我们带遥遥去上轮滑课吧。”
　　赵穆笑点头。
　　杨依容收到信息也看了许久，然后她把手机放回包里望着窗外，她的包很精致漂亮，手柄上系着一条漂亮的丝巾做装饰，她很注重细节，所以她总是光彩照人，也总能从一些小细节里感受到危机感。她没由来就不喜欢赵穆最后的回复，觉得她在避重就轻，让她猜想她可能离婚了，不然她怎么和其他男人走得那么近。杨依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至今还想把赵穆当对手。
　　莫筠在车上想起了赵穆是谁，她以前经常听杨依容提起，还听她说赵穆单方面和她断交的事情。于是她向杨依容确认是不是那个脾气古怪的赵穆。
　　杨依容点点头。
　　张跃兰闻言，转头看后排的杨依容，好奇问道：“为什么和你断交啊？”
　　“一点小事。”杨依容笑回答。
　　“噢，小姑娘就是小心眼噢。”张跃兰哂笑，“她孩子多大了？”
　　“六岁了。”
　　“这么大，那在大学就生孩子啦？”张跃兰睁圆眼睛，说道，“现在这些年轻人真的是不自爱。”
　　“个例而已，不要往所有年轻人身上套。”张跃萍伸手拍了拍姐姐，笑说道。
　　张跃兰被提醒，向后伸手，杨依容配合把手放在她的手心，只听她朗声笑道：“你就是个好年轻人。”
　　杨依容失笑。


第九章 雾（4）
　　下午，黄肃陪赵穆带赵平遥去上轮滑课，地点在一个公园里。等待期间，赵穆拿着速写本在画画，黄肃则在看手机，两人很像一对夫妻。
　　赵穆画了一幅黄肃低头看手机的小像，她递给黄肃看，笑问道：“你看我画得像你吗，黄肃哥？”
　　黄肃抬头看了眼画，笑道：“你画得当然像我，穆穆。”
　　“我闭着眼睛画都能像你。”赵穆说道。
　　黄肃闻言望着赵穆，笑笑没有搭话。
　　赵穆没介意，低下头继续画画，她知道黄肃依旧在拒绝她，她也知道黄肃经常的陪伴只是因为赵平遥，不是因为她。黄肃是个很重情也很寡情的人，他看似温柔其实内心很封闭。
　　赵穆第一次见到黄肃是在她高二的秋天，在医院里。刘晓琴因为胃病住院，赵穆放学后去医院探望，在病房门口看到黄肃和赵珩在说话。赵珩当时低着头，神情有些沮丧，那段时间他正在创业压力非常大，经常失眠。黄肃抬手沉稳拍了拍赵珩的肩膀和他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你。”
　　赵珩比黄肃高大不少，但相对瘦弱的黄肃却像一座山能让那时候脆弱的赵珩依赖。赵穆看到一向好强的哥哥点点头，颤声说谢谢。黄肃则一言不发抬手用力握住了赵珩的手。
　　赵穆和黄肃真正接触也是在那天，在医院里。大家在陪刘晓琴聊天，无意聊起了赵穆以后的规划，赵张贤和赵珩都再次建议赵穆优先考虑省内的大学。赵穆点点头表示会考虑。
　　当时聊天气氛挺好，刘晓琴因为赵珩的陪伴，甚至面带微笑望着赵穆。所以，赵穆想起林期提的出国留学的事情，便试探问刘晓琴：“妈，我以后出国去留学，怎么样？”
　　刘晓琴闻言脸色骤然变差，她眼神严厉看着赵穆，没开口就有些吓到她。
　　“出国留学好啊，你想去哪个国家？哥支持你。”赵珩笑说道，他仿佛没看懂刘晓琴的态度。
　　“还，还没想好。”赵穆笑了笑。
　　刘晓琴这时开口了，严肃对赵珩说道：“你拿什么支持你妹出国读书？不要给她有的没的希望。你也老大不小了，后面赚来的钱该为你自己成家做打算了，供你妹上完高中，就差不多了。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大学能考上她就考，考不上，谁也帮不了她。”
　　“那不行，我要供她读书到腻为止。”赵珩笑打诨。
　　刘晓琴则看向了赵穆，说道：“你想出国就自己想办法，你哥可以赚钱你也可以。”
　　赵穆没做声，她不想尴尬坐着站起身，拿了黄肃送来的水果去洗。医院走廊尽头有公共洗手间，男女厕外面有水池，赵穆一边洗着樱桃一边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人走到她旁边开水洗手，赵穆抬头看了眼发现是黄肃，她冲他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黄肃也对她微微一笑，问道：“你有在哭吗？”
　　“啊？为什么哭？”赵穆有些懵，随即她在黄肃温柔的目光注视下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笑道，“我习惯了，我妈就是这样的人。”
　　黄肃笑而不语，慢条斯理洗完手之后，转过身向着赵穆说道：“其实换个角度想，你妈是为了你好，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凡事都靠自己对一个女孩来说很重要，虽然有点残忍。”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她的话，我想听的时候听一些，不想听就不听了。我哥教我的。”赵穆低头继续洗着樱桃笑说道。
　　“你哥是真的很疼爱你。”黄肃微笑说道。
　　“你是我哥最好的朋友吗？他以前的朋友都不是像你这样的。”赵穆抬起脸好奇问黄肃。
　　“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是不是他最好的朋友那就不清楚了。”黄肃依旧面带微笑，“他其他朋友都怎么样的？”
　　“很多很难说，但他们都不像你这么，”赵穆想了想，努力形容道，“细心吧。他们都看不出别人不开心了。”
　　“我希望你开心，你开心你哥就会开心，你对他来说很重要。”黄肃说道。
　　赵穆没料到黄肃会说这样的话，他轻言细语，举止优雅，是她从未见过的那种温柔可靠。她对他第一印象很深刻，她洗好樱桃跟着他一起回病房，在路上她莫名其妙红了脸。慢慢地，他们接触越来越多，赵穆开始把很多事情告诉他，甚至她在谈恋爱的事情也告诉了他。黄肃总是耐心听她说话，给她意见鼓励她，对于她恋爱的事，他还给她祝福。
　　但现在，他越是对她好越让她感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永远要停滞不前。
　　黄肃的手机里有个露营俱乐部的群，他和赵珩都是户外运动爱好者，之前他们每个月都会抽时间去爬山露营。两人都是这个露营俱乐部里的会员，日常大家会组织一起去露营或者分享新的露营基地。
　　赵珩生前很大的愿望就是陪着女儿一起健康成长，他认为户外运动对孩子的身心成长很重要，黄肃记在心里。黄肃知道赵珩另一个愿望就是妹妹赵穆一生平安快乐，他也记在心里，因此他更无法回应赵穆的心意。
　　黄肃察觉到身旁的赵穆有些低落，他想了想递过手机给她看，笑道：“穆穆，我们下周末带遥遥去露营吧。小陈他们几个攒了个局，就在近周边，我看风景不错，设施也齐全。估计下周末天气会不错，带遥遥去玩玩，你也可以去写生。”
　　“好啊。我好久没有去写生了。”赵穆立马高兴起来。
　　黄肃颔首微微笑着。
　　林期的周末养狗见朋友，他回来温城后，有不少朋友局。周日晚上他见了一个高中同学，这个同学叫陈平安，现在是个健身教练，自己开了一个健身工作室。林期回来后在健身房重逢了他，两人周末还约了其他几个老同学聚了餐。
　　在席间，大家聊了近况和以前的一些事情，毕业后就在温城工作生活的人，基本上都结婚有儿有女了。没结婚的像陈平安也有稳定交往准备结婚的对象，林期在他们当中像个异类。
　　陈平安笑话林期是男神当久了下不了台阶，为了让他沾点人气，他约林期下个周末去露营，他还想拉林期进俱乐部。林期觉得没什么不好，他回来也需要拓宽下交际圈，便答应了一起去露营，但进俱乐部的事情，他要考虑下。
　　这晚林期回到家，陈平安就给他发来下周去露营的一些事宜。陈平安直接截图了他们露营俱乐部的群聊消息，其中对林期有用的就是一条露营通告，其他都是群里的人在报名闲聊。林期大概看了下，有个群聊名字叫黄肃的人报了名，陈平安问他这次是不是带家属，黄肃回答是。
　　陈平安接着回复：我好久没看到遥遥了，这次带她去抓鱼。
　　黄肃回复：她一定很高兴。
　　林期看到“遥遥”两个字想到了赵平遥，但他没有多想，退出图片问陈平安：“其他人带孩子去，我如果带狗去，会不会有人介意？一只金毛，很温顺。”
　　“不介意，我们都自己管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之前也有人带狗。”陈平安回复。
　　林期放了心，着手准备下周末去露营的事情。
　　新的一周，张跃萍到市区探望林期，她约了时间到他家里给他做晚饭。母子两吃饭的时候，张跃萍开始和林期谈心，委婉说起了上个周末见过杨依容的事情。
　　“妈觉得挺好的一个女孩，你是哪里不喜欢？”张跃萍柔声笑问道。
　　“是挺好的女孩，我没有说她不好。”林期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她？人和人之间是要相处的，你不能一点机会都不给人家。”
　　“您就当我纯粹反感相亲这事好了。”林期无害笑道。
　　“你这么说太伤人了，好像人女孩真的得罪了你似得，”张跃萍没好气道，“因为相亲认识就否定别人。”
　　“您非要追问不喜欢的理由，我也没办法。”林期面上依旧笑着。
　　“妈在很严肃和你谈这件事情，给别人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张跃萍板起脸，说道，“我前两天问你哥了，才听说了你初中高中早恋的事，真是不让你谈恋爱你偷着谈，到了该谈的年纪不肯谈。”
　　“哥干嘛把这些陈年旧事翻出来？”林期好笑道。
　　“你别怪你哥，是我问他的，我怕你有什么心理问题，不会谈恋爱。”张跃萍干脆摊牌。在张跃萍的记忆里，林期这个儿子很少给她惹麻烦，他读书时期经常会有女生打电话来家里找他，借着问学习的名义追他，他也会收到过很多情书，连老师都会开玩笑说追林期的女孩很多。但林期似乎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让张跃萍一直以为他没谈恋爱。以前张跃萍觉得儿子很省心，现在怕他有问题，结果他只是瞒得滴水不漏。
　　“您今天来搞笑的？”林期被打败，笑叹了口气。
　　张跃萍看着林期，不由流露出发愁的神态，说道：“你还觉得妈在搞笑，我是真的担心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如果是，你就带回来，不管什么样的女孩，只要你喜欢，妈都能接受。”
　　“嗯，您放心，如果有，我一定会带回来。”林期笑道。
　　张跃萍知道从林期那套不出什么话来，想了想又说道：“你这个周末回家吗？你爸都念了好几次，叫你回家吃饭。”
　　“在医院里也都有遇到爸，偶尔也一起吃饭，没听他提起叫我回去吃饭。”林期笑道。
　　“那妈叫你行了吧？就你们父子俩好，都不考虑我的感受。”张跃萍被揭穿没好气道。
　　“这个周末我已经约了朋友去露营，下周吧。”林期说道。
　　“都是和朋友一起玩，叫依容一起吧，反正都是玩，你们都是年轻人。”张跃萍提议道。
　　“我也第一次去，朋友那边人数有限，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林期学聪明了，不再正面直接拒绝，免得张跃萍没完没了。
　　“这样啊，那算了……”张跃萍若有所思，“你们去哪露营？”
　　“南县那边。”林期说了个大概方向。
　　“噢，开车去那边要一两个小时吧，那里都是山。”张跃萍点点头表示了解。
　　林期也点头。
　　周六一早，林期开车带着金毛狗 Lucky 去露营，他到达营地的时候，陈平安一行人，三辆车已经抵达在卸露营行李，有男有女有小孩。
　　林期停好车和大家打了招呼，也到后备箱卸行李。同时他打开后座的门让 Lucky 下车。Lucky 跃下车就好奇转悠起来，大家看到它都热闹兴奋起来，有人停下手里的活拉着小孩过去看，Lukcy 开始撒欢跑到了营地中心去。
　　林期笑看了眼，搬下行李，关上后备箱。这时一辆越野车刚抵达，停进了旁边车位。驾驶座下来一个男人，他关上驾驶座的门，拉开后座的门，一声清脆高兴的女孩声随之传来：“妈妈！有狗！”
　　“哎，真的哎！”另一侧后座的门也被推开，传来女人同样惊喜的声音。
　　“快！妈妈！我要去看狗！”女孩嚷起来。接着是男人和女人的笑声。
　　林期抬起头看了眼，便忘了拿行李，站在原地愣住神。他看到隔壁那辆车光线特别通透，男人笑从儿童座椅上抱下孩子，车里的女人提醒他给孩子穿鞋，探过身递过鞋。男人接过鞋子，嘱咐女人不要拿行李，他说：“你带遥遥去玩吧，我来慢慢搬。”
　　“嗯，那你记得帮我把画板也拿下来。”赵穆说道。
　　“好。”黄肃带上了一侧的门，他把赵平遥抱到一边穿鞋子。
　　赵穆整理好也下了车，她看到隔壁停着一辆黑色大揽胜，莫名有些眼熟，下一秒她看到林期站在车边。赵穆惊讶了片刻，随即她笑道：“好巧。”
　　林期回神也笑了笑，但他的笑容不是真心的，因为在看清车上是赵穆一家的瞬间，他很清楚感受到自己在心痛。很多年以前，他曾设想过这是他和赵穆的未来。


第十章 雾（5）
　　陈平安看到黄肃到了，跑来打招呼，顺便给黄肃介绍林期。
　　黄肃刚帮赵平遥穿好鞋，起身向正走来的林期笑问候道：“你好。”
　　林期停住脚步，也和黄肃打招呼，他不动声色打量他。
　　一旁的赵平遥看到林期嚷了起来：“医生叔叔！那是你的狗吗？”她记得在他的相机里看过狗的照片。
　　林期低头冲赵平遥笑点点头。
　　“你们认识？”陈平安很惊讶。黄肃也有些意外。
　　这时，赵穆走来解释道：“我们之前去看牙的时候就见过林医生了。”
　　陈平安闻言兴奋对林期道：“原来这么巧，不过你可能不知道，赵穆和我们也是校友，她比我们……”
　　“小两届。”林期不等陈平安介绍，接上了话。
　　陈平安片刻震惊，随即他有恍然大悟，他想两人看牙的时候聊过这些，便没再追问，笑说道：“都很巧都很巧，大家都认识。林期以前在学校里很有名，赵穆应该有听说吧？”
　　“嗯，林期学长嘛，基本上全校女生都知道。”赵穆笑说道。
　　“你有没有暗恋过他？”陈平安玩笑道。
　　赵穆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林期沉声打断陈平安道：“玩笑开过了。”他看了眼黄肃。
　　陈平安以为林期清高介意在不熟的人面前被议论，便一笑不再说什么，他拍了拍黄肃道：“我帮你搬行李，肃哥。”
　　黄肃颔首，他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他察觉到林期对他的观察，也看出了林期的些许不自在，他猜想林期和赵穆之前就有过交集。
　　林期看到赵穆若无其事伸手牵赵平遥，猜想她没有和丈夫提起过过往感情史，或者对她来说，他们校园里的恋情是一场不懂事的早恋而已。不管是哪一种，林期都感受到了忽视，但这种事情只能他自己去消化，赵穆已经往前走，而她的做法是对的。
　　林期看到黄肃打开后备箱，他们一家人的行李特别多，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帮忙，赵平遥忽然甩开赵穆的手，往回跑冲着黄肃喊：“黄叔叔，我要吹泡泡，你先给我泡泡枪！”
　　“等下，叔叔找下。”黄肃应声，回头问不远处的赵穆，“穆穆，泡泡枪在哪？”
　　“遥遥她自己的背包里。”赵穆站在原地回答，她看向车边的一行人，发现林期直勾勾望着她。
　　林期像受了一记闷棍，赵平遥喊了他两声叔叔，他才回神。
　　“医生叔叔，你的狗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和它玩泡泡吗？”赵平遥征求林期的同意。
　　“可以，它叫 Lucky。”林期低头看着赵平遥，徐徐回话。
　　“噢。”赵平遥眨巴眼睛，她都看出林期的失神失态。
　　赵平遥接过黄肃递来的泡泡枪跑回赵穆身边，她拉上她的手，和她说：“妈妈，医生叔叔不开心。”
　　赵穆的心情有些复杂也有些不解，她回头又看了眼林期，只见他已经回身重新上车，发动车子。陈平安敲车窗问他怎么了，他说：“开过来路上有看到小商店，去买点东西。我的行李先放地上，等我回来。”
　　“没问题。”陈平安点头。
　　林期驱车离开后，黄肃问陈平安：“他一个人来露营吗？”
　　“对，一个人。他前几年都在国外，回来后先在省城工作，前不久才回温城。”陈平安说道。
　　“好像是个挺骄傲的人。”黄肃笑了笑。
　　“哈哈，看着是，人挺好的。以前读书的时候，他朋友挺多的，成绩好的成绩不好的都一起玩。就是有时候自尊心强，比较争强好胜。”
　　“怎么争强好胜？”
　　“哈哈，其实也是小事，他高三和我们班一个同学争奖学金。那同学家里条件不好比他需要奖学金，两人成绩差不多，人气肯定林期高。他好像很在乎第一名和奖学金，丝毫不让。不过，他是有真本事，竞争本来也是残酷的，只是有些不近人情。”陈平安笑说道。
　　黄肃闻言，看了眼林期放地上的行李，一个帐篷包一个黑色旅行包，收拾得整洁讲究。
　　林期冷静完情绪回来的时候，营地里的人在互帮互助搭把手搭帐篷。营地不远处有条小溪，过了小溪是片小丛林，三四个小孩在赵穆一个人的看护下，在对岸玩耍看 Lucky 撒欢在溪水里蹦跳，稍大点的孩子也跳到溪水里和狗玩。
　　所以，当 Lucky 知道林期回来飞奔向他的时候，一群孩子也欢呼着尾随而至。他们不管认识不认识林期都围着他吱吱喳喳问有关狗的问题，什么它几岁，男的女的，或者就是拼命和林期说自己养的狗。最后成了一群孩子围观林期搭帐篷，他来不及缓口气。
　　营地范围内都很安全，赵穆见孩子都有事做了，她也不再多管，回去黄肃那边帮忙，他们搭了两个帐篷。收拾好之后，她拿了画板独自到溪边去画画。
　　林期忙完，身边的孩子也慢慢散去各找各妈，林期看到赵平遥跑回黄肃身边抱腿亲昵撒娇，他下意识找了圈赵穆，但看到她在画画之后，他的心情变得异常低落。
　　林期在知道黄肃不是赵平遥爸爸的时候，心情很复杂，他很想立马弄清楚赵穆和黄肃的关系，又怕得知他们是情侣的关系，再次失望。林期已经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赵穆余情未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忘记她，而她当初给造成了他无形的伤害至今，伤口好像现在才慢慢裂开。
　　时间将近中午，有人张罗着开始搭烧烤架，黄肃带着赵平遥在帮忙。他给赵平遥安排了洗菜的工作，拿了个小盆装了青菜让她去溪边洗。
　　但赵平遥拿着菜盆子没走，因为她路过林期旁边，看他在帮忙搭烧烤架子，脚边摆着一袋金灿灿的橘子。橘子是林期方才开车去冷静的时候，在山道上买的，看上去很新鲜。
　　林期看了眼赵平遥，问她：“你要去洗菜吗，遥遥？”
　　赵平遥点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她不由自主看了好几眼橘子。
　　林期读懂了赵平遥的意思，他停下手里的活，解开透明塑料袋子问：“你想吃橘子吗？”
　　“嗯，能给我一个橘子吗，医生叔叔？我和我妈妈都喜欢吃橘子。”赵平遥点头。
　　林期闻言，拿了两个橘子轻轻搁在赵平遥的菜盆里，菜叶翠绿橘子金黄很漂亮。
　　“谢谢医生叔叔！”
　　“你叫我林叔叔就好了，遥遥。”林期伸手轻轻握了握赵平遥的小手臂，说道。
　　“好，林叔叔，我替妈妈也谢谢你。”赵平遥小嘴很甜，脸上也有甜甜的笑容。
　　林期笑了笑，说道：“不用谢。”
　　赵平遥这下心满意足走开了，她跑向溪边冲赵穆欢快喊：“妈妈，你要吃橘子吗？”赵穆抬头笑招了招手。
　　林期低头继续搭架子。架子搭好后，黄肃提着一袋木炭过来，他也看到了橘子，自然和林期搭话道：“这橘子是不是山道上买的？刚才我们也看到了，本来想买，停车不方便就没买。”
　　林期看了眼黄肃，回答了一个“是”字。
　　黄肃微笑继续说道：“我们家遥遥和穆穆都很喜欢吃橘子。”
　　林期听到这话，脸色微沉，他心里想他知道她们喜欢却嫌停车不方便，但很快他缓和了脸色，随意问道：“你和赵穆交往多久了？”
　　“你和赵穆很熟？”黄肃对有些人绝不是善茬，他微微一笑反问。
　　“不熟，我只是好奇。”林期敏锐觉察到黄肃的试探，他思索片刻，似笑非笑问道，“你也是二婚吗？”
　　“如果是二婚怎么了吗？你的意思是说穆穆带着孩子，除了二婚的人，其他人不会喜欢她吗？”黄肃抬眉用一种很温和的口气，带着刺又反问回林期。同时他把木炭倒进了烧烤槽。
　　林期真不喜欢黄肃，短短几句话，他就感到这个男人的心机深沉。
　　“那你是二婚吗？”林期稳住阵脚，笑追问。
　　“不是。”黄肃露出很标准的微笑，说道，“我没有那么多偏见，穆穆是个好女孩，她值得最好的人。”
　　林期像被黄肃打了一巴掌，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适时，黄肃回头和陈平安喊道：“小陈，这边好了，差不多可以开始烧烤了。”
　　开始烧烤的时候，营地彻底热闹起来，有人带了音响放着歌，孩子们和狗追逐打闹，大人们说笑聊天。赵穆抱着画板回来，看到黄肃在一旁烧水，她便猜道：“遥遥要吃泡面？”
　　“你要吃吗？要吃，我多下一包。”黄肃点头说道。
　　“嗯，好，谢谢黄肃哥。”话落，赵穆抱着画板回了帐篷。她放好画具出来，看到林期一个人远远坐在一张折叠椅上，手上拿着一个橘子要剥不剥的样子，显得和其他人格格不入。赵穆从来没有见过林期这么孤傲的样子，他以前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于是，她走过去和他说话，先就橘子的事和他道谢。
　　“嗯，不客气。”林期冷声说道。
　　“心情不好？”赵穆好心问了一句。
　　林期知道自己现在的失态和别扭，因为他一下失去了对待赵穆的立场，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的判断力被困在一场浓雾里，迷失了方向。
　　而赵穆见林期不想回答，她也不再自讨没趣走开了。在赵穆的记忆里，她和林期有过一段美好单纯的情感，后来好聚好散便成了过去。再见面如果有机会，他们能成为普通朋友挺好，成不了也不能勉强。
　　林期沉默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橘子，他想起以前他曾和赵穆分吃一个橘子，因为赵穆说橘子很神秘，他问她怎么神秘。她飞快剥掉自己手上的橘子，掰了一瓣橘子瓤塞到嘴里，做了一个很酸的表情问他：“你猜我吃的这块橘子是酸的还是甜的？”
　　林期失笑，他没有回答，把自己手里拿着的橘子放了回去，从赵穆手上掰她的橘子吃。
　　“你干嘛吃我的？”赵穆不乐意问道。
　　“为了知道你吃的到底是甜的还是酸的，我以后都要和你吃同一个橘子。”林期得意笑道。
　　赵穆笑道：“我说了，橘子很神秘的，同一个橘子里面每一瓣都可能味道不一样，有酸有甜。”
　　“你就会胡说八道。”林期扯了扯赵穆的马尾辫。
　　赵穆扭开头继续吃着橘子。
　　林期当时看着她，心里希望她永远表里如一的开心，而他们同吃一个橘子也是种同甘共苦。他那时候真的很喜欢赵穆，被分手后，他有一段时间很后悔因为骄傲的自尊心竟没有第一时间挽留她。他给她打过电话，打她家里的座机，接电话的是她哥哥。林期知道赵穆有个哥哥，她很崇拜哥哥，从小和哥哥最亲。
　　接电话的赵珩很警惕男生找赵穆，他问林期什么事。林期学其他女生找他的借口说借学习资料。赵珩冷笑了声问道：“你成绩是有多差，还要问我妹借学习资料？”
　　林期被气得哭笑不得，想了想对赵珩要礼貌一些，便没计较说道：“方便让赵穆接个电话吗？我只和她说五分钟，不会耽误她太多时间。”
　　“你是不是我妹前男友？”赵珩很犀利。
　　“是。”林期措手不及，只能承认。
　　“她既然已经和你分手了，你就不要再缠着她，她现在高三了，我不允许你打扰她。这次是警告你，如果你再打来，我不会放过你。”说罢，赵珩挂了电话。
　　林期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从未有过的愤怒以及无力，他也知道赵穆高三了，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考上好的大学，未来有个好前程。


第十一章 云（1）
　　赵平遥下午换上了泳装和其他孩子在溪水里疯玩，有个男孩比赵平遥小了一岁，名字叫常星棋，是陈平安女友常思思的亲侄子。常星棋是第一次跟着姑姑出来玩，格外兴奋闹腾，从上午看到赵平遥玩泡泡枪开始就紧紧跟着她，他很喜欢和赵平遥一起玩。而赵平遥刚到了喜欢和大小孩玩不喜欢和小朋友玩的年纪，怎么也不愿意亲近他，她喜欢和相熟经常见面的哥哥姐姐一起玩。
　　在溪水里，陈平安带着孩子去摸小鱼，赵平遥举着网兜在前面走，常星棋老从后面拽着她，好几次把她拽坐在水里。陈平安看到把两人拉开了两次，制止了常星棋的行为，但小孩越挫越勇，以为大家和他在玩，最后一次他扑倒了赵平遥，开心在她脸上直接咬了一口。事情发生就在一瞬间，等陈平安回头把常星棋拎起来，把赵平遥从水里抱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呛了水受了惊吓，捂着被咬的半边脸，嚎啕大哭起来。
　　听到赵平遥哭声，第一个冲过去的是黄肃，他就在不远处坐在椅子里看手机。赵穆坐在帐篷里画画，等她抬起头，黄肃已经从陈平安手里抱接过边哭边咳的赵平遥。她赶忙放下笔，起身跑去看情况。
　　孩子一声哭，各家的大人都围过来，常思思一把抓住常星棋质问他为什么咬人，要他向赵平遥道歉。常星棋委屈巴巴，抬手打了常思思，然后也大哭起来。常思思气得把他抱起来打了屁股，说要打电话给他爸妈来接他回家。于是，常星棋哭得更大声了，比真正受委屈的赵平遥还哭得大声。
　　大人们只能把两个孩子先分开，带回去各自安慰教育。常思思很不好意思一个劲和赵穆说对不起，她和赵穆认识一年多了，关系挺好的，不想因为孩子的事闹得不愉快。而且她也知道赵平遥遭遇特殊，赵穆和黄肃很宝贝。
　　好在赵穆虽然宝贝赵平遥，但她性格比较豁达，了解事情后，她没有计较，抱着赵平遥安慰了一阵。赵平遥也是个性明朗的孩子，缓过劲哭完就好了，但她玩了一下午累了，赵穆给她在帐篷里擦洗了一番换上衣服后，她出去找黄肃，没多久由黄肃抱着就睡着了。
　　林期的下午带着 Lucky 去山里拍照采风了，他不知道下午的小插曲，回来只看到黄肃坐靠在椅子上看手机，赵平遥趴在他身上睡觉，赵穆坐在一旁小板凳上画着两人。这场景实在很温馨。林期看了两眼，回到帐篷里脱下外套，神色疲惫。
　　夜幕低垂，营地里再次生火准备晚餐。林期抬头看了看天气，在空地上架上三脚架准备拍山里的夜空。陈平安走来看情况，笑道：“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
　　“嗯，很不错。”林期回答这话时，心里想到了赵穆，没由来又自然而然，语气带着笑意叹了口气。他缓过神来了。
　　“要不要加入我们俱乐部？挺适合你的。”陈平安说道。
　　林期闻言，思索片刻问道：“黄肃是俱乐部里的成员，赵穆是吗？”
　　“她不是，算是家属吧，”陈平安笑道，“她以前跟她哥来参加，后来都跟肃哥来了。”
　　“她哥也是这个俱乐部的成员？”林期很意外，“这次怎么没来？”
　　陈平安闻言惊愕看着林期，很快他压低声音说道：“她哥死了有三年多了。”
　　林期很震惊，惊得差点弄翻三脚架，砸掉手里的相机。
　　陈平安忙帮忙扶了扶，顺便飞快给林期补充提醒道：“车祸意外死的，她哥和她嫂子都死了，就剩下一个遥遥。听说她嫂子当时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孩子。所以你可别问她有关她哥的事。”
　　“遥遥不是赵穆的孩子？”林期更震惊了，他冷静了一下午的心又被搅乱了。
　　“当然不是啦！是她侄女啦！”陈平安压低声音，重重道。
　　“黄肃是不是也知道这些事？”林期忍不住很没礼貌，不断追问。
　　“当然知道，连我们都知道，肃哥怎么会不知道？肃哥本来就是珩哥最好的兄弟，这几年都是肃哥在照顾赵穆和遥遥啊。”陈平安说道。
　　林期惊讶不已，张了张嘴忘了言语，许久道：“我以为他们就是普通情侣。”
　　“赵穆喜欢肃哥，我们都知道。肃哥嘛，应该也喜欢她吧。但他们还没在一起。”陈平安说完这话，才想到打量林期道，“你好像对赵穆的事挺感兴趣啊？你以前就认识她吗？”
　　林期感觉他这一刻的难受心痛比早上那会更甚，他有那么一瞬间宁愿赵穆是尘埃落定，也不愿意她承受生活的不幸。他甚至后悔早上闹情绪不回答她的话。
　　“你是不是很早就认识赵穆了？”陈平安看林期的神情不太对，不由又问了一遍。
　　这时，赵平遥追着 Lucky 跑过来，她喊道：“林叔叔陈叔叔，你们在干什么？”
　　陈平安回过身笑道：“拍照啊。”
　　赵平遥跑到跟前站定，抬头问道：“我可以看吗？”
　　林期忙将相机固定在三脚架上，弯身对赵平遥说道：“当然可以。”他轻轻拍开试图挤到他和赵平遥之间的 Lucky，营地里的灯火照得小姑娘像个小精灵，下一秒他就干脆把赵平遥抱了起来好让她能看到相机。
　　抱起赵平遥的时候，林期才看到她的右边脸颊上有一大块乌青，便问道：“遥遥，你的脸怎么了？”
　　“我被咬了。”赵平遥答道。
　　陈平安笑了声，补充说道：“被我们家大坏蛋星棋咬的。”
　　“他怎么咬你？”林期问赵平遥，感到有些心疼。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把我咬了，思思阿姨说他属狗。”赵平遥笑说道，这事在她心里过去了。
　　陈平安笑抬手摸了摸赵平遥的脑袋，不过他见林期下意识变成双手抱着赵平遥，姿态是保护，且神色有些严肃，他莫名感到有些尴尬歉意，便不着痕迹走开了。
　　林期抱着赵平遥就着三脚架看了会照片，之后他干脆把相机取下来坐到椅子上，抱赵平遥坐腿上教她用相机。两人正玩得开心，常星棋跑来找赵平遥，伸手就拽赵平遥的衣领问道：“你们在干嘛？”
　　林期立马抓开常星棋的手，严肃看了他一眼道：“你不能拽别人衣领。我们在看照片。”
　　“我也要看！”常星棋有几分怕陌生的林期，手老实了，嘴上嚷起来。
　　“我给你拍张照片吧，棋棋。”赵平遥笑说道。
　　“好啊好啊！”
　　赵平遥笨拙拿着相机转过去，镜头一本正经对着常星棋，说道：“林叔叔，你帮我一起。”
　　林期没了脾气，他扶着赵平遥的小手帮常星棋拍了张照片。拍完，常星棋自然围上来，靠在林期另一条腿上看照片，渐渐地，他也整个依到林期怀里。
　　林期没好气看了眼此刻乖巧柔软的常星棋，忍不住问他：“常星棋，你为什么咬遥遥？”
　　常星棋听得问，抬起头，一脸纯真无邪说道：“我是想亲遥遥姐姐。”
　　“我才不要让你亲。”赵平遥立马道。
　　“听到没有，她不想让你亲，以后都不允许你亲她，更不允许你咬她。你要是再咬她，叔叔是牙医，可以把你牙齿拔掉。”林期和孩子较真，说道。
　　常星棋眨眨眼，歪了歪脑袋继续靠着林期，认真点了点头。
　　“林叔叔说晚上可以拍星星和月亮。”赵平遥和常星棋分享新鲜事。
　　“我要看我要看。”常星棋嚷嚷，他们已经完全和好如初。
　　林期今天一直隐隐抽疼的心在这时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当赵穆喊两个孩子吃饭的时候，他抬起头看到月亮已经在夜空中升起，明亮真实。
　　林期跟在两个孩子后面到营火边，他乘着等晚饭的空档给大家都拍了点照片，他到这个时候和大家慢慢融合了。
　　大家围着营火吃饭，常思思好奇问林期有没有女朋友。陈平安不等林期回答就笑道：“你看他的样子像缺女朋友吗？”
　　“那可不一定。如果没有，我给你介绍，我有朋友还单身，都是很优秀的女孩。”常思思用玩笑的语气说真实的想法。
　　“不用了，谢谢。”林期抬起头说道。
　　“是有女朋友了吗？”常思思确认。
　　“还没有。”林期摇头。
　　“你竟然还没有女朋友？！”陈平安惊讶，“是不是你家里有给你安排对象了？”
　　“前段时间介绍了一个，已经结束了。我现在暂时没有恋爱结婚的想法。”林期说着话，低头夹起碗里的面条。火光在他脸上闪烁，他的神情忽明忽暗，他感到有人在看他，抬起头对上黄肃似笑非笑探究的眼神。而黄肃身边的赵穆也正抬起头看他，她对他微微一笑。
　　赵穆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在她的印象里林期就是会过得很自由。
　　饭后的篝火边，大家自得其乐。赵穆和常思思坐在一起聊衣服和八卦；赵平遥靠着黄肃看他在手机上玩游戏，常星棋像个小尾巴也趴在黄肃另一边探头探脑；陈平安攒了个小牌局找了林期另外两个人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乐趣，直到夜深孩子们要睡觉。
　　睡觉前，赵穆喊赵平遥去刷牙，但赵平遥看游戏看得入迷不动，赵穆只能先把黄肃喊停：“黄肃哥，你别玩游戏了。”
　　“马上，再五分钟。”黄肃头也不抬，继续游戏。
　　“妈妈，黄叔叔马上就赢了。”赵平遥在一旁帮腔。
　　“黄肃哥。”赵穆不信五分钟的话，拉长声音严肃道。
　　“马上马上。”黄肃这回抬头看了看赵穆，下意识想关掉游戏。
　　“妈妈，你干嘛用这种声音说话？很可怕，你吓到黄叔叔了。”赵平遥很护着黄肃。
　　“那你乖乖去刷牙，我就不吓他了，让他继续玩游戏。”赵穆微笑说道，皮笑肉不笑的亲和。
　　“妈妈，你这个样子好可怕。”赵平遥笑起来，企图蒙混过关。
　　“你再不过来刷牙，我会更可怕的。”赵穆依旧笑眯眯。
　　赵平遥犹豫了一会，跑向赵穆商量道：“我刷了牙再回来看一会游戏，可以吗？”
　　“叔叔也不玩了，结束了。”黄肃忙道。
　　赵穆赞许看了眼黄肃，摸了摸赵平遥的头，带她去洗漱。
　　两人走后，陈平安在一边出着牌一边笑黄肃：“肃哥，原来是你怕赵穆啊。”
　　“她做得对，没办法。”黄肃笑说道。
　　陈平安闻言笑得暧昧。
　　林期看了看自己的牌，冷冷斜了眼黄肃。他极度不喜欢黄肃，因为他觉得他对赵穆都在使手段：他明知道赵穆喜欢他，不回应她又给她希望。
　　孩子们都陆陆续续进帐篷睡觉，赵穆陪着赵平遥睡一个帐篷。赵平遥睡着后，她感到有些累困也没有再出去，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手机震动声惊醒了她。她摸过手机，看到林期给她发了一张晚上她和赵平遥一起吃饭的照片，篝火的光影之间，气氛很温馨。
　　“还有其他照片吗？我可以当画画素材。”赵穆回复。
　　“没有黄肃的。”林期回复。
　　赵穆看到这条信息愣了会，缓缓打出两个问号：“？？”
　　“回家整理好，打包后都发给你。”林期自嘲自己的幼稚，叹了口气正常回复道。
　　“谢谢。”
　　赵穆回复完信息，翻了个身准备继续酝酿睡意，但她闭了会眼睛，睡意渐消，慢慢清醒。她再次想到林期的信息，忽然意识到他的态度有些奇怪。赵穆一时搞不懂，当她再次翻身时，不由自主想起了很多从前他们交往的一些事情，也想起了她和他提分手，他云淡风轻答应了，两人和平分手的事情。
　　隔天，露营结束，大家收拾好行李和垃圾准备离开。赵平遥上车前和 Lucky 依依不舍，林期见状和她约定会带狗去找她玩。
　　一旁的黄肃闻言，笑说道：“遥遥，这样吧，我们也养只狗，寄养在叔叔家里，你以后可以每天来看。”
　　“真的吗？太好了！”赵平遥欢呼起来。
　　“黄肃哥，你说真的？”赵穆也很惊喜。
　　黄肃笑点头，看着林期问道：“小林的狗是哪里买的？有没有推荐？”
　　林期礼貌微笑起来：“没有。朋友那领养的。”


第十二章 云（2）
　　露营回来，赵穆和赵平遥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来钟。家里的阳台门开着，晒在阳台上的衣服随着窗口吹进来的微风轻轻摆动着。天空很蓝，云卷云舒，小鸭子被刘晓琴用一个纸箱倒扣住，留了一个洞给它探头呼吸。
　　赵平遥掀开纸箱“救出”她的小鸭子，她抱着鸭子问：“爷爷奶奶都不在家吗？他们去哪了？”
　　赵穆也不知道。有时候不过一晚没在家，就感觉家里有很多微妙的变化。
　　剩余的下午，赵穆坐在沙发上谈了两个画稿单，谈累了，她趴在沙发上睡着了，隐约听到赵平遥在唱歌，追着鸭子跑来跑去。她以为自己睡了很久，醒来一看发现不过十来分钟，而沙发边多了一坨鸭屎。
　　赵平遥刚把鸭子赶进洗手间里，她在脸盆里装满水给鸭子游泳，名其名曰给它洗屁股。安顿好鸭子，她拿着卷纸跑出来打算擦地板。于是赵穆看到半身湿透的赵平遥光脚踩得地上到处都是水迹。
　　赵穆被气笑，她趴在沙发上捶胸说：“遥遥，妈妈被你气晕了。”
　　“为什么啊？我马上就收拾好了。”赵平遥忙说道。
　　赵穆侧过身捏捏赵平遥的脸颊，又摸了摸她还乌青着的半边脸，笑道：“开玩笑的，妈妈觉得你好可爱噢。你快收拾，等你收拾好，妈妈放水给你洗澡。”
　　“好。”赵平遥很高兴。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把鸭屎捡起来，捧着送去马桶里，但地板还留着鸭屎印。
　　等赵平遥忙忙碌碌把家里越弄越乱之后，赵穆放水给她在浴室里泡澡，自己开始拖客厅。
　　三年前，当赵平遥开始叫她妈妈，赵穆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在省城工作生活的时候，有很多朋友也很自由，当她有了妈妈的责任，很多想法就变了。她曾经到假期就想出去玩，现在根本离不开赵平遥，她为她减少了很多以前觉得必要，现在看来可有可无的社交。对赵穆而言，再没有什么比赵平遥的健康幸福更重要的事情。
　　以前赵穆以为一心为着孩子的母亲是失去了自我，现在慢慢知道这种“爱”就是自我的一部分。当然，也不是妈妈就要有爱孩子的那部分自我，照顾赵平遥之后，赵穆知道母亲要做的牺牲，所以她也越发能理解刘晓琴对她的冷漠。即便是妈妈，她也有权利选择要不要把时间给孩子。
　　赵穆想起初三那年，原本家里说好等她考完高中就一起出去旅游，他们一家人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去旅游。赵穆很期待那次旅行，结果到了暑假临出发，刘晓琴变卦了，不想去了。全家人缺一不可，行程便作废了。
　　赵穆感到很失望很伤心，她和刘晓琴吵了一架，她气她不守信用：“我中考考得那么好，考上了温高，都说好了要一起出去玩，你为什么要变？”
　　“考得好不是应该的吗？”刘晓琴说道。
　　“考得好是应该，但你给我一点奖励不行吗？哥考上高中的时候，你都给他买了自行车。”赵穆跳脚。
　　“你早就已经有自行车了。”刘晓琴神色淡漠看着赵穆。
　　“那情况不一样啊，我的意思是你会愿意给哥一些奖励，你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一些奖励？”赵穆难受道。
　　“你已经享受这个家里最好的一切，你还想要什么奖励？我忽然不想去旅游，如果你还想去，我也不拦你，你为什么不能尊重我？我没有支配自己时间的自由吗？”刘晓琴连声反问赵穆。
　　“你不去就我们去，这就不是一家人了啊？”赵穆气到跺脚，越发说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不允许行程改变，非要拉着不愿意的人一起去旅行，这就是一家人了？还是你理所当然觉得我这个做妈妈的就要照顾你的时间和想法？”刘晓琴正色望着赵穆，隐隐发怒。
　　“那你做妈妈的就有权威想不守信用就不守信用，是不是？”赵穆眼里浮起泪，生气提高了声音。
　　“赵穆，你不要太自私了。之前提议去旅行的是你，你爸你哥宠着你，你说好他们就说好，我有什么话语权吗？我现在提出自己的想法，没有拉着不让你们去，你非要拉着我去，是我有权威吗？”刘晓琴被激怒，呵斥道。
　　“我只是想让大家开心啊！”
　　“那我告诉你，我不开心！”刘晓琴高声道，她紧紧瞪着赵穆。
　　赵穆一吓，委屈难受跑回了房间，哭了一场。
　　现在回头想想这事，赵穆不再委屈难过，她已经慢慢用平常心看待刘晓琴，而不是硬把她放在她所期望的母亲形象里。做母亲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赵穆的时间转眼就全部被赵平遥的时光吃掉，等她安顿好孩子洗澡吃饭，剩余的一点下午连着傍晚都用完了。
　　赵平遥坐着看电视的时候，赵穆才缓口气，坐下来玩手机。她的消息栏里有一条杨依容的消息，两个小时前她问：“赵穆，你周末和林期学长一起去露营了吗？”
　　赵穆读到信息，不由回想和杨依容有关的事情，在她的记忆里最深刻的一件事情原本是最无关紧要的一件事。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赵穆根本没有意识，反倒是后来两人不往来之后，她才印象深刻，一想起杨依容就会先想到那件事情。
　　两人高一初识，赵穆曾和杨依容是好朋友。高中的第一个秋天，换下夏季的短袖校服，赵穆第一次在秋装校服外套里穿了一件自己的长衫。体育课后，赵穆脱了外套，杨依容看到她的衣服，就道：“你怎么衣服起球了还穿啊？”
　　赵穆当时笑道：“它被洗得很柔软，穿着很舒服啊。我哥给我做的，他在服装公司工作，自己都会用缝纫机。我都穿两年了。”
　　杨依容露出了一丝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赵穆一开始没懂杨依容的笑，后来在她总是有意无意说她，甚至在她明确表示希望她不要误解赵珩人品，但她还开玩笑之后，赵穆终于意识到杨依容没有真正把她当朋友。于是，她很难过不再和她往来，单方面断绝了关系。而在这之后，她回想最开始，杨依容的形象便套在了她说她衣服起球的事情上。
　　手机另一头，杨依容见赵穆许久没回复，心里挺不舒服。她之所以知道露营的事是在朋友圈找到了蛛丝马迹。赵穆昨晚更新了一个动态，说在山里露营，拍到了帐篷和篝火。而林期今天下午更新了一组照片动态，看着也是在山里。林期的照片里有一张帐篷的照片和赵穆照片里的非常像，角度不同，一个在夜晚，一个在傍晚黄昏。杨依容之所以问赵穆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纯粹想验证自己的想法，她还不至于就认为两人旧情复燃。毕竟她认为赵穆应该还是已婚。
　　但赵穆许久不回复的态度让杨依容感到她在拿乔，在故意吊她胃口。等到赵穆终于回复她却只是两个字“是的”的时候，杨依容莫名感觉被轻视了。
　　“你和林期学长都还有联系啊？还约了一起露营。”杨依容忍着不满打着字。她不由自主想到赵穆从前真实高傲的性格，心里越发不舒服。
　　“凑巧遇上的，露营俱乐部组织的活动。”赵穆如实回复着杨依容的信息。
　　“这样啊，你还有参加俱乐部这些活动啊？你和林期学长都是俱乐部会员吗？”杨依容又问道。
　　“我不是会员，林期学长不知道是不是。”赵穆此刻想到杨依容忽然问她这些，是看到了朋友圈。
　　“那你老公是会员吧？”
　　“我朋友是。其实我还没有结婚。”
　　杨依容傻住了，她追问：“那你有孩子了？”
　　对此，赵穆和杨依容一时说不清楚，恰好阳台上的鸭子忽然叫个不停，她便放下手机去看，没有再回复信息。
　　而杨依容大受震撼，不得不把赵穆变成了谈资，她想不明白这件事情，便更新了新动态，标题为：“大无语事件，我那朋友竟然没结婚，未婚先孕了。配图就是她和赵穆的聊天记录以及那天她拍到黄肃来接赵穆和孩子，三人上车时的照片。她发照片的意思是这样亲密的三个人竟然不是一家人，让人很难想象。
　　杨依容的新动态，热度又空前高，大家纷纷表示她遇到的事情堪比小说狗血周折。
　　有人分析林期和赵穆一起露营，很可能不是巧合；有人从杨依容的几次分享里，能感受到赵穆的不简单，认为她这种初恋是很难过去的坎；还有人在说赵穆未婚先孕这事是不是太不自爱了，而且赵穆给杨依容的回复不冷不淡也是茶里茶气的感觉，好几个小时不回复，好像故意在让杨依容难受，而她分明知道杨依容和林期在相亲了。
　　一件事情，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去解读，这个动态有近万条讨论，杨依容看着那么多的留言讨论，却永远只在寻求着支撑自己想法的那些言论。而她的内心很矛盾，当初赵穆和她绝交时，说过她不顾及她的感受不像朋友的话，这一直让她耿耿于怀：她一方面怕潜在的嫉妒心思被赵穆看穿；一方面也想为自己的言行辩解，反认为赵穆小题大做误解了她。她对她有过内疚羞愧又不愿意承认，极力想掩盖，而掩盖最好的办法就是证明赵穆不太好。在对赵穆的情感里，自私像一根微妙的针，扎在杨依容心里，提醒着她不完美这件事。
　　现在在网络言论的渲染下，杨依容渐渐心安，她不得不承认在评论看到大家议论赵穆的言行不好的时候，她得到了些安慰满足。她也坦荡荡自己没有刻意丑化赵穆，只是在说她看到的事实分享她的生活而已。而大家因此都对赵穆有一样的看法，那她的想法就很正常。
　　刘晓琴和赵张贤很晚才回到家，他们到家的时候，赵平遥正刷完牙准备睡觉。但看到爷爷奶奶回来，免不了要撒娇亲热一番。
　　刘晓琴抱起赵平遥微笑耐心听她说露营的事情，最后还陪她到房间看着她入睡。赵平遥见刘晓琴陪着了，便去了工作间画画。
　　每次看到刘晓琴疼爱赵平遥，赵穆都会纠正自己以前的想法，她曾认为刘晓琴重男轻女，事实证明，她没有，只是不喜欢她而已。不管赵穆愿不愿意承认，母女之间也有所谓的性格合适不合适的说法。
　　初三的暑假，赵穆和刘晓琴因为旅行的事吵架之后，没多久刘晓琴住院检查身体，赵穆没有去看她。赵穆那时候就在想母女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因为她阿姨说她任性不孝。
　　这事，赵穆也曾告诉林期。她为了说这事说了很多话，到现在大部分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一句她说自己从来都不是妈妈的宝贝。那天两人牵着手沿街走着，林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情绪低落的赵穆，但他告诉她：“瓜瓜，你是我的宝贝。”
　　赵穆晚上在用数位板画一个头像，她的笔正巧停顿在这个头像的唇上，想起她和林期的初吻就在那个暑假夏天，单纯真挚也很稚嫩脆弱。


第十三章 云（3）
　　新的一周，杨依容无心工作。她在商务局工作，日常工作处理办公室文件，如果领导没有什么会开个不停，她的工作还算清闲。只是杨依容被“赵穆”困住了，她感到有些心烦。
　　之前认定赵穆已婚的时候，她想了很久可能会放弃林期，再追段时间，追不到就算了。但得知赵穆虽然带着孩子但单身，这大大增加了她和林期破镜重圆的可能，她就没法放弃林期了，因为她不想输给赵穆。
　　杨依容在赵穆发的图片里找到露营俱乐部的名字，便找了联系方式想加入，而她联系上的人恰好是陈平安。陈平安认识杨依容，很高兴她有兴趣参加他们的俱乐部，约她有空到俱乐部看看，下次活动可以先参加试试看。
　　杨依容并不奇怪陈平安认识她，因为她知道自己以前在学校里因为漂亮和优秀，有些名气。但她表现得很惊讶，对于陈平安和她叙旧夸她时，她十分谦虚说过誉了。杨依容经常处在这种状态之下，有时她觉得自己虚伪，有时她觉得这就是常态，人本身就很复杂。
　　杨依容和陈平安聊了会学校的事之后，顺势问道：“陈学长，俱乐部里有我们其他校友吗？”
　　“有啊，林期你认识吗？他刚加入我们，他以前和我是同班同学。”陈平安很直爽。
　　“林期学长当然认识。”杨依容发了一个捂嘴笑的表情，随和俏皮，“我们那几届应该多少都知道一些林期学长吧。”
　　“哈哈哈，我打算把他当宣传在校友群里发，看看还有多少人会为了他加入我们俱乐部。”发完这句，陈平安紧接着又笑调侃了一句，“你不会就是为了林期来的吧？”
　　杨依容发了一个笑嘻嘻的孩子表情包一笑而过。
　　这天下班，杨依容就去了趟露营俱乐部，这个俱乐部就设在陈平安健身工作室里面。
　　杨依容到的时候，陈平安还在给学员上课，她便自己先去了俱乐部办公室。她在俱乐部办公室墙上看到了他们这次新鲜的露营照，其中有张拉着横幅的大合照：赵穆挨着黄肃站着，而黄肃抱着赵平遥；林期则站在另一边的最旁边，在一行人中他始终是最出挑的，健瘦挺拔。
　　杨依容很好奇赵穆和黄肃的关系，毕竟他们怎么看都很亲密。好不容易等到陈平安下课，她就迫不及待指着照片笑说：“赵穆是我同学，我就是在她朋友圈看到了你们露营俱乐部，你们帐篷上都有标志。我恰好对露营也很感兴趣。”
　　“你跟赵穆是同学啊？那真是很巧。”陈平安惊喜道。
　　“是啊，不过也很久没联系了，最近才联系上。她变化很大，都有孩子了。”杨依容说道。
　　陈平安闻言呵呵笑了一声，想了想说道：“赵穆很不容易。”
　　“什么意思？”杨依容不解看陈平安，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其实是帮她哥养孩子，她哥去世了。现在因为这个孩子，自己的婚恋问题都不好解决。你们是老同学，这事你在我们俱乐部也迟早会知道。”陈平安双手插在口袋里注视着杨依容，微笑说道。
　　杨依容的坏预感灵验了，她惊愕道：“意思就是说赵穆完全单身吗？”
　　“是啊，她被很多人误会，又带着孩子都没人敢给她介绍对象。”陈平安替赵穆感到无奈，耸肩说道。
　　“那这个抱她孩子的男人是谁啊？”
　　“他们只是朋友，他是赵穆哥哥生前好友。他叫黄肃。”
　　杨依容一时哑口无言。
　　“你知道这事的反应和林期一样啊，不过也是，很难想象到会是这种情况。”陈平安继续说道。
　　从露营俱乐部离开的时候，杨依容内心很复杂凌乱，她仿佛明白了林期对她这么冷淡的原因，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是因为赵穆。
　　杨依容发现是不是人都避不开自己最抵触的事情，她在高中毕业之后，很希望不要再和赵穆有任何的关联，因为她总隐隐觉得她会令她难堪。结果，她最终还是要和她正面交锋。
　　杨依容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想起很多以前和赵穆相处的点滴。高一那时候，赵穆比她高一些坐在她后桌，两人走得很近。赵穆对人很热情又是个很安静的人，她经常在纸上涂涂画画，坐她周围的人都得到过她画的画像，她也经常会把同学之间的事情画成漫画和人分享。大家都喜欢她的画，和她快乐的性格。
　　高一第二学期恰逢校庆，班级里搞话剧节目参加汇演，杨依容想演主角但不想自己说，她希望别人先选她，因为她怕争取却落选。而赵穆早就举手说自己要演主角，但最终因为形象不符合而被淘汰，杨依容却被推选为主角。杨依容心里暗自开心，她转过身想安慰落选的赵穆，结果她没看到赵穆沮丧，只看到她兴奋和她说：“容容，我哥会做衣服，我让他给你做最漂亮的演出服！”
　　杨依容当时很意外也很矛盾难过，她想学赵穆的豁达乐观，却变成了无形的郁闷难堪。
　　那天下课回家，赵穆就邀请杨依容和她一起去找赵珩预约做衣服，也就是那天杨依容看到赵珩像个流氓在打电话。赵穆似乎对赵珩暴躁的状态很熟悉，她安静站在一边也微微拧着眉，神色担忧，难得的沉闷。
　　而那天她们放学离校前，赵穆还很开心，她和杨依容说：“你等我一下，我去告诉 07 不和他一起走了，免得他等我。”
　　说罢，赵穆拿着一张纸条往楼梯跑，她才跑到楼梯口，林期恰好和几个同学说笑着走出来。他看到她刻意放慢了脚步落在后面，她跑上前把纸条塞在他手里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杨依容隔远看到林期没有什么表情，神色清冷，于是她对跑回来的赵穆说：“他好像不怎么高兴了？”
　　赵穆对此不以为然，说道：“没事，正常。他高三了，高考压力很大呢。”
　　“那你不陪陪他吗？”杨依容问道。
　　“他没事的，我相信他。他最近有说需要时间学习，没时间陪我，我也尽量不打扰他。”赵穆笑说道。
　　杨依容可以感受到两人的互相信任的同时，她也好奇赵穆这样的人对林期的感情到底哪来的自信，自信到让她嫉妒。
　　现在杨依容依旧想不明白，赵穆哪来的勇气领养她哥哥的孩子，把自己的人生当作赌注。她对她的情感越发复杂，她的所为总是像另一种存在刺激着她，让她不能满足于自己的现状又厌恶害怕改变。
　　杨依容无法正视消化这些情绪，她依旧选择上网寻求慰藉，这次她的标题是：小丑竟是我，感觉自己就是个很惨的女二号，再优秀也没有幸运。
　　赵穆这几年因为没有出去工作，她的社交范围不算大，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家，能让她出门的理由不外乎两个：赵平遥和黄肃。所以，家里经常只有赵穆一个人。
　　这天早上，赵张贤去上班了之后，刘晓琴也出门去了，到中午时分都没有回来。赵穆听到中午闹钟提醒做饭，给刘晓琴打了一个电话问她是否回家吃饭。电话那头，刘晓琴在聚会，都是女人的说笑声，而刘晓琴稍稍捂住话筒说道：“不回去了，你自己吃吧。”
　　说罢，刘晓琴挂了电话，坐她对面的张跃兰就笑问道：“刘老师，你女儿多大了，结婚了没有？”
　　“二十七岁了，还没有结婚。”刘晓琴微微笑了笑，说道。她前段时间吃了几贴中药，头疼缓了些，但身上总还是没劲，今天去医院复诊又遇到了张跃兰，对方盛情难却要请她吃饭，一念之间的虚荣心让刘晓琴同意了。此刻她们坐在一家高档的日料餐厅，喝着清酒聊天，而张跃兰还叫了另一位朋友莫筠。
　　“那不就跟你们家容容一样大？”张跃兰笑对莫筠说道。
　　“的确是。刘老师女儿从事什么工作，在哪上班？”莫筠微笑问道。
　　“她是个插画师，没什么正经工作，在家里接单画画而已。”刘晓琴说起赵穆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侧了侧头，避开两人的目光。
　　“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自由职业。”张跃兰笑说道。
　　“是啊，就我们家容容老实，考了个公务员，没什么抱负野心，是个没出息的傻姑娘。”莫筠笑道。
　　“你家容容这样的好姑娘，不知道多少人家稀罕，公务员体面。”张跃兰接话夸赞。
　　两人一唱一和，刘晓琴有些沉默，听了会插话对莫筠说道：“你家孩子的确务实，我也希望我女儿能务实些，不要把人生想得太理想化。以她的性情，可能也坚持不到最后，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有希望和梦想。”
　　张跃兰和莫筠闻言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刘晓琴这话什么意思。莫筠上下打量刘晓琴，第一眼见到她时，她便觉得这个人寒酸又讲究，端着不知名的架子。
　　张跃兰不会冷场，下一秒她笑道：“张老师，改天我给你女儿介绍对象，我儿子公司里很多青年才俊。”
　　对此，刘晓琴垂着眼没有说家里的特殊情况，她只是一言不发。
　　刘晓琴回来在下午，她径直回了房间，显得很疲惫。赵穆正准备出门，因为黄肃约她去看房，他替她找了两个楼盘，下午有空可以带她先去转转。
　　“黄肃哥，你好上心，我自己都还没有认真开始看。”露营那天，赵穆才把压心里的想法告诉黄肃，不想他就留心。
　　“你不用开车了，我十分钟后就到你家楼下了。看完房，我们去接遥遥，然后一起吃饭。”黄肃妥帖安排。
　　赵穆一面听着电话一面走出工作间，她在想今天穿什么衣服见黄肃。
　　换好衣服化了淡妆，赵穆出门前去刘晓琴房间打了一个招呼：“妈，我下午和黄肃哥出去了，等遥遥放学，我们会去接，晚餐就在外面吃了。”
　　刘晓琴已经卧床在休息，听到赵穆又要和黄肃出门，她应了声好，翻个身背对着门。
　　刘晓琴认为赵穆不会有大出息，就是像她自己一样，因为太心软。她不是不赞同女孩读书，相反她很希望赵穆能成功，只是她比谁都清楚，社会不公平，女孩除了要用功有才华更要心狠，否则最终会被家庭所拖累，到那时候，读过的书觉醒过的思想以前受过的疼爱，只会让她的一生更痛苦。而赵穆还很傻，耽于情感，刘晓琴都看得出她和黄肃不会有结果，黄肃是个好人，但这么对她不是好事，她却好像不明白。
　　听到赵穆的关门声，刘晓琴缓缓闭上眼睛，神色痛苦，忍耐头疼也忍耐人生。


第十四章 云（4）
　　赵穆今天穿了一条鹅黄连衣裙，她和黄肃一起去看楼盘，楼盘销售经理都以为他们是夫妻。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黄肃每一次都解释说他们是兄妹。
　　赵穆计划买个八十多平的小户型房子，温城稍好的地段平均房价在两三万。而黄肃从事建筑设计工作，是一家设计公司的老板，他找的楼盘都有些关系，能给赵穆比较好的价格，这么算下来，赵穆的存款离首付也还差了十来万。
　　“我可以先借钱给你。”黄肃说道。
　　赵穆看着户型图点点头，说道：“看情况吧，黄肃哥，有需要我会问你借一些。我的社保和公积金都挂在你的公司里，你已经帮了大忙了。”
　　黄肃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柔和看着赵穆。
　　赵穆忽然抬起头撞上黄肃的目光，抓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柔情，她便忘了原本想说的话，直勾勾看着黄肃。
　　黄肃则不着痕迹侧开头似在看周围环境，伸手端起水喝了一口。
　　“黄肃哥。”赵穆开了口。
　　“嗯？”黄肃微笑看了眼赵穆，神色自若和煦。
　　而赵穆望着黄肃温柔笑着，许久她问道：“黄肃哥，你喜欢的人是不是和我哥一样，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黄肃微怔，他一向冷静的脸上有几分不解和紧张，他看到赵穆的眼神清亮透彻。
　　“黄肃哥，我不在乎你之前喜欢谁，哪种都是爱。但我们都要往前看，后面的日子还很长。”赵穆暗暗捏紧户型图，认真紧张说道。
　　“穆穆……”
　　“在我哥去世之后，我忽然明白了你喜欢谁。我能理解你，也愿意接受这样的你。”赵穆低下头，在这时避开黄肃探究的眼神，继续说道，“这事我想了很久，没有任何的冲动。”
　　黄肃听了赵穆的话，看着她抬起来的脸，顿时失语。
　　两人相对沉默了好一会，黄肃才说道：“穆穆，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
　　赵穆缓缓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膝盖。
　　赵穆在高三的时候也曾听黄肃讲过这句话，那时候赵珩准备成家立业，他对他说了这句话。那天，黄肃从他们家里离开的时候，赵穆追着出去想让他看她最近的画，追到巷子口，她看到黄肃已经坐上车，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好像用尽了力气。等赵穆回神要上前关心他的时候，他已经发动车子走了。
　　赵穆呆愣在原地，回家问赵珩：“哥，黄肃哥今天怎么了？”
　　赵珩手上拿着黄肃送来的一件成衣样品，回头不解反问：“什么怎么了？刚从我们家离开不是好好的吗？”
　　“是吗？”赵穆也觉得奇怪。
　　后来，赵穆渐渐明白黄肃之后，她才知道他对赵珩的感情有多痛苦。甚至到赵珩去世的时候，他可能都不知道黄肃很认真在爱着他。
　　“黄肃哥，你考虑过你自己吗？你也值得更好的人生。”赵穆抬眼看向黄肃。
　　黄肃不言语，最后他站起身看了看手表微笑说道：“我们去接遥遥吧，穆穆。”
　　赵穆随之起身，她跟在黄肃身后，就像那年赵珩去世，他们送他最后一程，也这么一前一后走着。那天黄肃晕倒了，他的身体像一片落叶那般凋零脆弱，他跌落的力度很大，靠近他的赵穆勉强扶住他。
　　晚上，赵穆和黄肃带赵平遥去吃火锅。黄肃一直在照顾赵平遥吃饭，赵穆则忙着在回复手机上的信息，有客户让她改稿。
　　差不多在这个时候，赵穆收到了林期的信息，他问她要邮箱：照片文件太大了，我发你邮箱。
　　赵穆便顺手把常用的邮箱发给了他，名字前缀是 guagua。
　　林期看到这个邮箱地址失了神，随即他心跳打出了两个字：瓜瓜。
　　“瓜瓜”两个字让赵穆也恍神，邮箱是她大一时候申请的，那时候她想注册某一个插画网站的会员，不想用真名，一念之间用了瓜瓜。然后一直沿用到现在，甚至她最开始用的网名也是瓜瓜。当林期再次叫她“瓜瓜”，她也忽然回到年少，却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尴尬，于是她只回复一句：谢谢你的照片。
　　“我想和你约稿。要画的照片，我也单独发你邮箱。”林期回复道。
　　“好，我先看看。”
　　林期坐在电脑面前看照片，Lucky 趴在他的腿上也看着电脑。浏览了会露营的照片，林期又打开移动硬盘里一个命名为“07 瓜瓜”的文件夹，里面有不少老照片，或人物或景象静物。他把鼠标移到一张老照片上，那是一张拍立得旧照扫描到电脑里，照片里的林期搂着赵穆，两人都穿着高中校服，青稚的脸上有年少的张扬和快乐。赵穆有些拘谨比着“V”，林期则笑得很明朗。这张照片是庆祝赵穆成为高一新生时拍的，林期见赵穆对着镜头很不自在，玩笑逗她：“那我们以后拍结婚照怎么办？我听说拍结婚照都很麻烦，摄影师会一直叫你摆造型，还要你一直笑。”
　　赵穆嫌弃撇了撇嘴，想了片刻笑说道：“我可以画我们的结婚照。”
　　“你在跟我求婚吗，瓜瓜？”林期挑眉戏赵穆。
　　“明明是你先提结婚的！”赵穆红了脸，佯装生气笑去掐林期。
　　“那就是你答应我的求婚了。”林期笑道。
　　赵穆笑嘻嘻，她抓着林期的衣领，撒娇看着他问道：“07，你真的会一直爱我吗？”
　　“会啊。”林期毫不犹豫。
　　还有一张照片是在山道上拍的，是赵穆背着画板低头登山的背影。这张照片是林期高三毕业暑假约赵穆去爬山写生时拍的，也是他们在暑假最后一次见面，过了那天，林期就离开温城去外省上大学了。
　　爬山的那天，赵穆不太开心才低着头走路，因为她前一天和林期闹别扭。对于那次吵架，林期印象深刻。
　　林期在背影照片上停留了片刻，随后返回合照，单手抚摸着 Lucky 的头，鼠标移到自己脸上问它：“这个人你认识吗？”Lucky 舔了舔舌头好像在说认识。
　　“我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帅是不是？”林期笑又把鼠标移到赵穆脸上，和 Lucky 说，“她是赵穆，你见过的，她也是瓜瓜。下次见到她，对她热情点。”
　　Lucky 似懂非懂又一次舔了舔舌头。
　　林期干脆把赵平遥的照片也找出来，指给 Lucky 看：“这个是赵穆的女儿，叫遥遥，你有印象吗？上次露营的时候，她很喜欢你，你也要很喜欢她。”说罢，林期看着赵平遥和赵穆的照片陷入沉思，关掉照片的时候，他和 Lucky 说：“我还是希望能有机会好好爱护她。她以前也对我很好，无条件相信着我。”
　　林期将照片文件发到赵穆邮箱之后，拿起手机处理事情。他的信息栏里有个人名叫王静业，对方在信息里约他吃饭。林期看着这条信息，回复了一句：不用客气，没必要。
　　赵平遥吃完火锅一直在摸肚子，念着：“肚子圆滚滚，肚子圆滚滚。”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笑。黄肃闻言，弯身把她放在地上说道：“你自己走一会，遥遥，消消食。”
　　“嗯！”赵平遥点头，抬手乖巧拉住黄肃的手，和他聊天，“我们明天放假啦，黄叔叔，中秋节。老师今天给我们发了小月饼，小小的，里面有蛋黄，好好吃。”
　　“说起月饼，我们去买点月饼吧，遥遥，家里还没有买。”一旁的赵穆接话道。
　　“好啊好啊。”
　　“月饼有了，我后备箱里有给你们的月饼。”黄肃微笑道。
　　“这样啊，那我们去买点水果吧。”赵穆说道。
　　“嗯！我要吃榴莲。”赵平遥说道。
　　“唔…”赵穆不喜欢榴莲，偏偏赵平遥和刘晓琴很爱，她皱眉笑同意。
　　三个人沿街一路逛到街角的水果商店，赵穆看见满筐的橘子就想买，她扯了一个袋子开始挑橘子。赵平遥在一边帮忙，问道：“妈妈，我们要买几个橘子？”
　　“嗯，太多吃不完，买七个就好。再买点其他水果。”赵穆笑道。
　　“好，七个。”赵平遥点头，伸出小手捏住一个橘子想往赵穆的袋子里塞。没塞进去，因为赵穆微微侧身去拿另一边的橘子。
　　黄肃见状帮忙接过赵平遥的橘子，轻轻放进赵穆的袋子里，笑道：“你好像很喜欢七这个数字。”
　　赵穆闻言想了想，发现的确如此，她潜意识里被问要多少数量，或者但凡和数字有关的，她都会先想到七，因为她以前总叫林期“07”。后来成了一种习惯，方便做选择，可能也和林期无关了。
　　黄肃见赵穆的神色似乎没注意到这件事，他便笑道：“我第一次在医院里见到你，你洗了樱桃分大家吃，赵珩让你也吃，你从盘子里数了七个，说只吃七个就够了。我当时蛮惊讶的，为什么是七，数字怎么那么精准？后来慢慢发现，你是喜欢七这个数字，今天看楼盘，比起八楼六楼，你更喜欢七楼。我想七是你的幸运数字吧。”
　　赵穆失笑，说道：“以前很喜欢，现在变成习惯了而已。”
　　“我喜欢数字十五。”赵平遥踮脚，也要和黄肃分享自己的喜好，“黄叔叔，你最喜欢什么数字？”
　　“你们两个喜欢的，我都喜欢。”黄肃说道。
　　赵穆闻言笑看着黄肃，在明白黄肃的心思之后，她总能感受到黄肃的爱很博大，在她们面前，他几乎没有自己的脾气和喜好，全心全意照顾着她们的感受。她心疼这样的黄肃，也敬佩着他。
　　赵穆知道她对黄肃这种踏实的爱慕和以前喜欢林期的那种心情完全不一样。喜欢林期的时候，她还很小，那种情感青涩简单，躁动也不安。
　　赵穆在初二的时候曾看到过林期打架，还是和校外几个混混。在赵穆的印象里林期是个三好学生，待人礼貌谦和，没想到他会和人结仇，和人打架打得那么凶狠。


第十五章 云（5）
　　林期打架那天很普通，对赵穆来说毫无预兆，就是一个平常的上学日，她和林期一起放学回家。在林期送她回家的一条必经之路上，他们遇到了三个混混模样的人拦了路。领头的混混认识林期，显然是专门在路上等他，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挑衅林期。
　　林期遇事很冷静，很快往前半步挡在赵穆面前想遮住她的模样，还转过头对她说：“瓜瓜，你先走。”
　　“我不走！”赵穆不同意不放心。
　　“呦，真谈女朋友了，看不出来你这种好学生还早恋，女朋友挺可爱啊，一起玩玩。”领头的混混染着金色的头发，个子不高但看着健壮，手里夹着烟。而他因为不善的表情让人很难看清他的长相，只看到他的嘴一开一合令人讨厌恐惧。
　　“谁要和你玩？！”赵穆瞪着混混，气得咬牙。
　　“挺有脾气啊。”混混冷笑丢掉烟，往前一步。
　　林期护着赵穆往后一步，他又一次说道：“瓜瓜，听话，你先走。我一会就追上你了。”他这次的声音分外温柔。
　　赵穆读懂了林期的意思，她害怕担忧看着林期，最后咬牙转身跑了。而她一开始跑，她就听到身后传来叫骂和打斗声，这让她更拼了命地跑。
　　赵穆一边跑一边脑子里回想着一路上经过的地方，她跑到一家商店门口，看到人家摆在外面的扫把就抓起来，嚷了一声：“借你们扫把用一下！”
　　等店里的人追出来的时候，赵穆灵机一动顺手抓走人家橱柜上的一只玩偶，店家见状就气愤追着她跑骂她偷东西。
　　赵穆来不及解释，抱着扫帚只想回去帮林期痛扁混混，也想找个大人去帮架。等赵穆跑回现场的时候，她看到林期一拳打倒一个混混，却被金毛从后拽过肩膀，猝不及防一脚踹倒在地上。
　　眼见金毛和另一个混混上前要按住来不及爬起来的林期揍，赵穆砸过玩偶恼怒举着扫帚冲过去，发疯似地挥向两人。
　　混混一下被打开，但下个瞬间，赵穆就力不能敌，被对方抓住扫帚挥倒在地。适时，林期已经站起来，愤怒扑上去抓住企图打赵穆的金毛，和他扭打在一起。而赵穆也很快爬起来，她不甘示弱把肩上的书包砸到扑过来的混混脸上，拽过人手就咬。
　　追着赵穆来的店家看到青少年斗殴，怒吼道：“你们学生怎么打架？！再不散开，我要报警了！”
　　混混们听到报警往三个不同方向跑了，林期怒头上，见金毛要跑，追上去从后飞起一脚，踹倒了金毛，坐骑在他身上抡拳头。后来他被店家拉开，金毛才得以逃脱。赵穆当时也紧紧抱着他的腰身急哭道：“林期别打了！”
　　林期冷静下来后，两人被店家骂了一顿，店家是个中年大叔指着林期说：“你一个温高的学生怎么跑出来和人打架？！哪个班级的，信不信我告到你们政教处去！”
　　“叔叔，是他们先打我们的！”赵穆止住哭，忙说道。
　　店家看到赵穆更来气，他捡起地上的玩偶要她赔：“他们打人，你的行为和偷东西没有差别，更见不得光！小小年纪不学好！这个玩偶被你弄脏了，你怎么赔？！”
　　“我买。”林期终于抬起头开口说道。
　　店家看清林期的模样，是个很精神的少年，一脸好学生的模样，听到他要买下这个两三百块的玩偶，这脾气一时发不出来了。他上下打量两人，冷声道：“那三个混混你们认识不认识？如果知道是谁，我带你们去报警。”
　　“好……”赵穆听到金毛能叫出林期的名字，林期也能叫出金毛的名字，虽然她没听清楚金毛具体叫什么，但她知道他们肯定认识。
　　不想她话还没有说完，林期打断她很快说道：“不认识。”
　　赵穆惊讶不解看着林期，看到他脸上受了伤。
　　林期从店家手里买走了那只有些弄脏的白色兔子，待店家走后，他把兔子递给赵穆说道：“送给你，瓜瓜。”
　　“07，你为什么不去报警？如果他们以后再来找你麻烦怎么办？”赵穆接过兔子搂在怀里问林期。
　　林期沉默了一阵，抬起头笑道：“我没有做坏事不怕他们。我会解决掉的，你信我吗？”他脸上的笑容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赵穆想了会，伸手摸了摸林期脸上的伤说道：“我相信你。你受伤了，我们去看医生。”
　　但林期没有去医院，他到药店买了消炎药水和创可贴，帮赵穆手腕上的擦伤消毒贴上创可贴，自己脸上的伤也只做了简单的处理。
　　林期帮赵穆清理伤口的时候，问道：“你怎么不问我，那个金毛是谁？”
　　“你叫我相信你，我就相信你，你愿意说我就问。”赵穆说道。
　　林期笑弯了弯眉眼，说道：“嗯，我不想提他。”
　　“我不管他是谁，如果他再找你麻烦，我就帮你打他。”赵穆说道。
　　“我以后打架，你不许参与，有多远跑多远。”林期抬起脸告诫赵穆。
　　“那不行。”赵穆使劲摇头。
　　林期见状想了会，最后轻笑一声伸手摸了摸赵穆怀里的兔子玩偶，说道：“放心吧，我以后都不打架了。”
　　赵穆点点头。但她还是担心了好一阵，后来再没有看到金毛才慢慢放了心。林期则在事发后的第二天，脸上还挂着伤，就已经像个没事人。赵穆觉得对林期来说很多事情都不是很重要，他也挺难让人琢磨透。
　　晚上，赵穆和赵平遥回到家已经是九点多，赵穆手上提满了过节的礼品和水果，黄肃除了送月饼，后来还买了大闸蟹。她将东西都提进厨房准备归置，打开储物柜发现里面已经有一盒包装精美的月饼，看牌子不便宜。
　　赵穆感到有些奇怪，他们家现在除了黄肃会给送昂贵的礼品，没有其他往来人情会大手笔，大家都是普通消费水平。而她的父母更不会主动买这些华而不实的礼品自己吃用。于是，赵穆心想是不是要送人。
　　赵张贤听到孩子回来的声音，从房间里出来，他抱了抱赵平遥，就被她拉着去厨房看中秋礼品。
　　赵穆回头看到赵张贤，就笑问道：“爸，橱柜里的那盒月饼哪来的？”
　　“你妈一个学生送的。”赵张贤笑道，“傍晚的时候送来的，你妈很高兴，没想到到现在还有学生记得她。”
　　赵穆很少听到刘晓琴很高兴这种事情，她不由神色讶异，问道：“哪个学生这么有心？”
　　“叫周清，听你妈说以前很优秀，得过数学竞赛冠军。你妈上次头疼去看中医，遇到了周清的妈妈，是这样联系上了。这学生很有心，中秋节特意送了月饼来。”赵张贤絮絮叨叨，“有学生还记得你妈，你妈很高兴，是真的高兴，整个晚上脸上都是笑意。”
　　赵穆越听越稀奇，心想原来刘晓琴喜欢在意的是这些事情。赵穆没有刘晓琴当老师的记忆，她只听人说过妈妈以前是老师，所以她也总是板着脸一副严厉的模样。而刘晓琴只在赵穆上小学的时候教过她学习，但她没什么耐心，赵穆畏惧她便不喜欢请教她。上了初中后，赵穆靠艺术特长去平衡成绩，考上了温城最好的高中温高，后来也上了不错，专业对口的大学，总的来说在学习上，她没有让刘晓琴很操心。
　　赵穆收拾好厨房里的事安顿好赵平遥睡觉，再坐到电脑面前查看林期的邮件已经十一点多。林期发了两封邮件，一封什么都没有说，只添加了露营照片的文件；另一封邮件的附件里则是林期搂着 Lucky 的合照，照片里的林期和 Lucky 都笑得很灿烂。
　　这封邮件里，林期写了一句话：我想要漫画版的画，裱在画框里。
　　赵穆下载了第一封邮件里的照片文件保存到电脑，第二封约稿的照片则同时保存到手机里。她给林期回复了邮件，告知这张画送给他，做为和他照片的交换。
　　邮件才发送完毕，林期就在微信里给赵穆发了信息：“我的照片从来没有卖过。”
　　“我有点不好意思白拿你那么多照片。”赵穆回复道，她看了文件发现林期把采风的风景照都给她了。
　　“作为答谢，你可以请我吃饭。画稿要收，这是你的生意。你不是连折都不打吗？”林期不由微笑。
　　“好，那找时间请你吃饭。”赵穆被打脸也被逗笑。
　　“这周日晚上？我上次也答应了遥遥要带 Lucky 和她见面。”林期回复道。
　　“可以。”赵穆很干脆。
　　“周日见，早点休息。”林期猜想自由职业的赵穆应该经常会熬夜。
　　在林期的记忆里，赵穆怎么样都可爱，唯一一个不好就是沉迷漫画书，容易失去自制力。他们那次爬山闹别扭的原因就是因为漫画书，赵穆拿着本来就不多的零花钱买了一套漫画书，再没钱买新学期的学习资料，林期知道这事有点生气。
　　那时候的林期很支持赵穆画画，但不支持她花很多时间在漫画书上。
　　最早在林期的印象里这些漫画书就是情情爱爱，还有不少书尽是些低俗大尺度的内容，当他第一次在书店遇到赵穆在翻漫画书时，便说道：“学校不允许看这些书。”
　　赵穆一吓红了红脸颊，合上书，书封面上写着《当现在遇到未来》，男女抱在一起。她反驳他：“学校没有这样的校规。”
　　“那你怎么不把书带到教室里去看？”林期笑问道。
　　“学习很忙啊。”赵穆说道，“带过去也没有时间看，带来带去，书包不重吗？”
　　林期闻言，转身故作要走，说道：“我反正要去告诉你们班主任了。”
　　赵穆慌了，一把抓住他的书包带说道：“学长，你怎么可以打小报告呢？”
　　林期回头笑反问：“为什么不可以打小报告？”
　　赵穆这下软了声音，笑讨好道：“学长，你要怎么样才不告状？我请你喝奶茶。”
　　林期心软了，他本来也只是逗逗她，转回身问道：“漫画书有什么好看的？”
　　“就很好看啊……”赵穆神采奕奕。
　　“怎么好看？学他们谈恋爱吗？”林期揶揄道。
　　“如果互相喜欢，谈恋爱也没有什么不好啊？书里的人，他们都因为彼此变成更好的人啊。”赵穆说道。
　　年少的林期愣了愣，莫名红了脸。
　　“你不信吗，学长？那么多女生追你，你也没有在谈恋爱吗？”赵穆追问。
　　“你在胡说些什么？”林期忍不住伸手捏住赵穆圆脸两颊，气红了脸笑道。
　　“我还挺喜欢学长的，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试试看？”赵穆笑起来，轻轻拨开林期的手，忽然认真表白说道。
　　林期听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他的言语快过大脑的思考，他说：“你少看点这些没营养的漫画书，我就和你谈恋爱。”
　　赵穆爽快答应了。那年林期初三，赵穆才初一，盛夏时分。
　　往事如云烟缠绕在林期心头，他这两天整理照片的时候，对赵穆的回忆越来越多，但时隔太久了，久到他对现在的赵穆熟悉又陌生。
　　赵穆收完邮件就关电脑去睡觉了，并没有熬夜。她早被赵平遥“教”得早睡早起，不得不把每天的工作都做了时间管理。她现在依旧会看漫画书，却不再沉迷，而她也暂时没有时间继续创作自己的漫画。


第十六章 风（1）
　　杨依容最近陷入两难境地，因为自己发的帖子骑虎难下。
　　她上一条帖子是在离开露营俱乐部，回家路上就发了，当时情绪复杂。她说自己是小丑的帖子，具体内容讲述了林期依旧不理她，而赵穆其实单身，孩子是她哥哥的事。她说这两人才是故事里的王子公主，善良的女主永远有着善良的举动，王子被深深吸引着。而她自己就是个小丑，不管多优秀漂亮努力都不如别人的幸运。她还预言两人会复合。
　　广大网友被她这一波三折的狗血事情吸引得“目瞪口呆”，被她的自我调侃都得“哭笑不得”。而在这个帖子下面热度最高的评论，不是谁安慰博主安慰得特别好，是有人发了一句：“这女的养她哥的孩子太圣母了，扶哥魔。”
　　杨依容在这条评论下，再次解释了赵穆哥哥去世的事情。但依旧有不少网友认为赵穆圣母，甚至质问孩子外婆家怎么没人管孩子。他们认为这种所谓善良的举动已经过时了，赵穆这种自我牺牲的行为被奉为善良是可笑的思想束缚。
　　“她以后真结婚有了自己的孩子，肯定没法做到一视同仁，长远来说是害了孩子，根本不是孩子妈妈只是姑姑，让孩子喊她妈妈太尬了。以后对她丈夫来说也不公平。让孩子接受父母去世，没有父母的事实才是成长。搞这些，到头来其实害了孩子。真的太圣母了，怎么想怎么虚伪，伪善不自知。”有人这么评论道。
　　当然也有人反驳这种观点的，很多人就这个事情辩论起来。
　　杨依容发帖子的初衷是为了排解一时的情绪，她对赵穆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嫉妒她又佩服她，而她发的帖子重点是在自嘲自己是女二号，希望得到一些安慰，有人能关注到她，鼓励她。结果，大家最终的关注点是在一种行为和他人的个人选择上。
　　杨依容看着评论里来回争辩，她发现这一次她看到那些吐槽赵穆行为的言论不再像之前那样得到一些共鸣，反而开始让她坐立不安。她陷入更深的自我矛盾和斗争中，她一面认为在网络发表自己的经历是她的自由和权利，众说纷纭应该由人；一面感觉自己无形中伤害了赵穆，她有片刻很想把这个帖子删除。等到杨依容彻底挨不过，发新帖说自己不应该透露他人家庭伤痛隐私，并且删了上一封帖子的时候，事态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很多网友因为和别人争论不赢赵穆这种行为是好是坏，截图她的原贴到处转发，找其他人给自己评理，找寻支持自己言论的人。有更多的人顺着这些转发的帖子找到杨依容，有人催问赵穆和林期是否复合的后续；有人难受吃瓜吃一半，恨不得让杨依容把赵穆家全部情况都扒出来，美其名曰要知道别人家庭全貌才好去判定她行为是否正确；也有不少人开始骂杨依容，因为她删帖不说，还在评论里让网友不要再转发评论，好像倒打一耙嫌弃网友侵犯赵穆隐私，这种行为又当又立让人反感。
　　杨依容这一回彻底被整懵了，她一夜清空了所有的帖子，第二天的大数据却依旧给她推和她相关的帖子，早有网友截图了她所有的帖子，告诉她：互联网有记忆。甚至有个人发私信给她说：“博主，你是不是温城人？你拍的照片好像是在我们医院门口拍的，你说的牙医学长是不是叫林期？感觉你说的好像是我们医院的医生，我好像见过你。（纯粹好奇，没有恶意。）”这条私信让她有了一种无形的恐惧，她拉黑了发私信的人，第一次明白到什么叫自食其果。她也没有想到一个帖子可以改变她的生活。
　　林必成当牙医几十年，至今每天要去各个诊室巡查一番。他在业内德高望重，在病人心里更是位负责任有耐心的好医生，他的办公室总是对病人开放咨询。
　　他的办公室很有现代科技感，白墙加银灰色金属材质家具，身后的书柜上摆着一个精美的太空舱模型。他曾梦想当一名宇航员，年少鲁莽和人打架受了伤，身上缝了十来针，听别人说身上有疤的人不能当宇航员，他就放弃了，转去学牙医。不想牙医这一行让他做得风生水起。
　　林必成牙科医院已经发展了二三十年，过去的十来年，他一直在布局积极拓渠道，不仅与国内大中院校进行人才合作，近年他也计划与国际口腔医疗机构建立合作关系，更获得政府市委的支持，有意向和温城大学合作筹建口腔医学研究院，承担更多社会责任，提高企业软实力取得更多社会和经济效益。
　　和市委，学院领导三方谈成口腔医学研究院项目的那天，林必成喝了酒很高兴，他对自己的评价很不错，他和亲近的人说自己这一辈子就犯过一个大错误。
　　听他讲这话，让他感到亲近的人不是林期，是一个相貌周正的青年医生，名叫王静业，正帮他开着车，车厢里因为他的话陷入一阵安静。
　　好一会，王静业似笑非笑接话问道：“这个错误是我吗？”
　　“我和你妈是错误，但你的出生从来都不是错误。你和林期同样都是我儿子，但我欠你实在太多了。”林必成侧过头打看王静业说道。
　　“林院，说欠不欠没有必要，要是没有你的栽培，我还是个混混。”王静业笑了声说道。
　　“你的本质不坏，从小就是个聪明孩子，不要妄自菲薄。”林必成正色说道。
　　对此，王静业笑而不语，他在林必成身边已经有十来年，很了解他的脾气，知道在这个时候做乖顺会让他越发愧疚。
　　果不其然，林必成又道：“林期的生活环境让他得到更好的教育，他自身也很优秀上进，这一点你比不上他。但你身上的机敏和处事应变的能力是他没有的才干。把你们两个放在不同的位置上，让你们发挥不同的长处，不仅是我做院长的职责也是我做父亲的责任。”
　　“我懂，林院，像今天这样的应酬酒局，林期怕会很厌恶应付不来，以后我也会尽量让他避免参加。”王静业笑说道。
　　“嗯，你们是亲兄弟本应该互帮互助，不要因为我们上一辈的事情反目，不值得。”林必成徐徐说道。
　　“的确问题都在你们上一代，我和林期其实没有什么事，不过是以前不懂事打过架而已。”王静业依旧笑道。
　　林必成颔首惋惜道：“你要不是有那么一个妈就好了，不过错在我。”
　　王静业捏了捏方向盘，脸上维持着笑意。他妈妈叫王梦，曾是个陪酒女，在一次酒局上遇到林必成，两人酒后乱性有了王静业，这事也害得林必成第一段原本能长久圆满的婚姻破碎。这是谁的错，当然是林必成的错，但每一次说到这事，王静业都感到好像错在他，他是多余的。王静业觉得周围的面孔都有些可笑和伪善。他把林必成送到家之后，下午回了医院。
　　医院前台有个很漂亮的护士看到他回来很高兴，朝他招手。这个护士叫黄悦，是王静业的表妹，刚从老院区调来新院。
　　王静业见状走去问什么事。
　　“我今天在网上刷到一个很有趣的事情，刚截图发你微信了。和林期有关。”黄悦一脸神秘，笑嘻嘻说道。
　　王静业闻言面不改色，他扫了眼黄悦径直往办公室走。
　　这天下午，王静业下载了黄悦分享的社交平台，他把杨依容曾经分享在社交平台上的故事看了一遍。他和黄悦一样，一眼认出赵穆上黄肃车的那张照片是在他们的老院区门口拍的，于是从杨依容的描述里很快能判定这个牙医学长是林期。而且王静业也有听闻林期要相亲的事情。杨依容故事里提到的女孩 Z，王静业则觉得自己多半也可能认识，他猜想 Z 就是那年舞着扫帚要帮林期打架的那个女孩。
　　从杨依容的社交平台里，王静业得到了非常多的信息。他通过系统从老院区调了林期的会诊记录，通过年龄和就诊时间段排除人选，最后他找到了赵穆的资料。
　　赵穆的微信里经常会有人加好友，加好友的申请多半是：约画稿。而她开门做生意，有些人加她没有申请内容，她也会通过好友申请，都先分组到客户组。
　　王静业在客户组里能看到一些赵穆的绘画草稿分享，她的画风很绮丽温暖，色彩是梦幻和现实的叠加，人物形象成熟质朴，一幅画的整体近乎一场大梦。王静业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起了鸡皮疙瘩，莫名影射想到了自己过去混乱又充满渴望的少年时光。
　　鬼使神差，王静业给赵穆发了信息：我要约稿。
　　赵穆隔了会回复：不好意思，这两周画稿都已经接满了，不介意等的话，你可以先把要求发给我，我先排单。
　　王静业没有再回复，放下手机陷入沉思。
　　赵穆这两周的时间很紧张，因为天气转凉，赵平遥周四开始咳嗽，感冒了。
　　这天夜里，赵平遥发烧三十八度多，赵穆起来给她贴退热贴擦身体，物理降温一晚，到了后半夜烧暂时退了。隔天一早，赵平遥咳嗽加重，体温再次升高，烧到三十九度，赵穆便向幼儿园老师请了假，带赵平遥去医院看病。
　　赵张贤一周单休，今天才是周五，他早早出门上班不知道赵平遥又发烧了。刘晓琴昨晚整夜没睡好，偏头疼又发作，赵穆见她脸色不好便没让她陪着一起去医院，独自带了赵平遥去医院。
　　在医院里，赵穆抱着无精打采的赵平遥排队就诊，这三年带孩子对赵穆来说没有什么可怕的，唯一让她难受的就是孩子生病。赵平遥之所以学的都是户外运动类的兴趣班，是因为她从小体弱，但凡换季她都会感冒发烧，每次都要将近一个月才会完全康复，赵穆希望运动有利于改善她的体质，也能开阔她的心胸视野。
　　排队排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有轮到看医生，赵平遥温顺靠在赵穆肩膀上，问她：“妈妈，我生病了，是不是这个周日也不能去见 Lucky 和林叔叔了？我会把病传染给他们……”
　　“今天才周五呢，到周日如果你不发烧了，我们就可以出去玩了。”赵穆安慰她说道。
　　赵平遥没有说什么，每次生病她都会想起那段车祸后的住院经历，她还是个孩子，那种进医院就代表会失去一些东西的莫名恐惧一直环绕着她。每次生病去医院，她都要赵穆抱着，脚不愿意沾地，因为她觉得她脚一沾地就会被什么东西抓走，身边的人也会消失不见。而赵穆抱到手疼也不会把她放下来。


第十七章 风（2）
　　林期周六回了一趟家，林必成约他谈事情。他大概猜到林必成要谈的是和温城大学合作，筹建口腔医学研究院的事。这事，林必成已经计划布局了很久，林期一直没有主动参与，因为他知道林必成要重用王静业。他了解父亲的个性，喜欢掌控，即便他有意让他接班，也绝不会愿意他现在真的上手干预，更何况他从来没有明确的态度。所以，林期选择观望观察。这事从大局发展上来说是好事，只是在用人方面，林期和林必成的观点完全不同。
　　所以当林必成在餐桌上告诉他前期工作完备，打算将这个项目交给他去历练的时候，林期神色毫无波澜没说话，仿佛没有看到林必成在等他回答。
　　张跃萍也在等林期回答，眼里有期待。张跃萍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她认为自己一直不太懂儿子，以前她为了努力扮演好妻子的角色，也让林期要学着接受王静业，林期没有表现出不满也没有热情，对王静业还算礼貌客气，但她知道私底下两个孩子经常打架。而林期大学选择了和父亲一样的专业，她以为他有心子承父业，结果他原本在国外甚至不打算回来，而他回来后也很少主动和父亲谈公事，积极学习医院事务，仿佛只想当个普通牙医。而林必成好像因为林期的不积极，越发器重王静业，这事让她慢慢越来越担心。
　　不过她一直在静观其变，转而想让林期早点结婚定性，或许就能真正成家立业。不想，今天林必成主动提起让林期参与医院事务，委以重任，这让她有意外的惊喜。
　　林期看着餐桌上过于丰盛的菜肴像酒店的菜肴，思索着在一盘凉拌海参下了筷，开口说道：“这事前期都是王医生在跟进，王医生很有才干，后面的事也可以放心交给他去做。”
　　“静业有他自身的优点也有不足，他的学识专业能力远不如你，也没有好的文凭，后面免不了要和院校专家教授打交道，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林必成说道。
　　“那您的意思是让我去辅助他？”林期嘴角微扬，像来了兴趣笑问道，夹了菜放在碗里没有吃。
　　“大丈夫心怀大局，能屈能伸，不管是你辅助他还是他辅助你，重要吗？”林必成目光如炬看着林期。
　　林期迎着父亲的目光，说道：“既然是要我和王医生合作，那最好是由王医生来找我谈。”
　　林必成闻言，神色倏然变得严肃，冷声说道：“主事的人还是我。”
　　“作为领导，事必躬亲不是好事。”林期淡淡说道，“我看王医生做事得力，您不如放手让他试试看。”
　　张跃萍一惊不由放下筷子，她万万没想到林期会为王静业说话，竟还让林必成放权给王静业。
　　而林必成在听到林期这话之后，脸色舒缓了，看了眼张跃萍，对林期笑说道：“你能考虑到这些很好，但现在不是时候，你老爸还能再干个十来年。相关的资料你先带回去看看，这还是要学习的。”
　　林期笑了笑没说什么。
　　林必成见状也不再继续提这事，他知道林期和王静业之间有龃龉芥蒂，他也知道林期不放下偏见，没有对事不对人的气度也很难独当一面。他想这事也不宜操之过急。
　　吃过午饭，林期没有马上离开，他到自己的书房找些旧物，期间，他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赵穆。当他接起电话，另一端传来的是赵平遥稚嫩可爱的声音。
　　“林叔叔，对不起……”赵平遥想为明天的失约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遥遥？你感冒了吗？”林期听出了赵平遥的鼻音，喉咙也有些沙哑。
　　“嗯呢，我还发烧了，妈妈说明天没法出门了。”电话开着免提，赵平遥一边说电话一边抬头看了眼赵穆，委屈巴巴靠在她怀里。她们正准备午睡。
　　“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怎么会发烧了？”林期关心问道。
　　“妈妈，是什么时候？”赵平遥对日期没有什么概念，抬头问赵穆。
　　“周四晚上。看过医生了，是流感。到今天还在反反复复发烧，咳嗽也没有减轻，开始鼻塞了。”赵穆答道。
　　“你听到了吗，林叔叔？我怕把感冒传染给你和 Lucky，妈妈说最好先取消明天的见面。”赵平遥乖巧又难过说道。
　　“真是小可怜。”林期不由爱怜，心里有失落。
　　赵穆闻言弯了弯嘴角，抬手抚摸赵平遥的脑袋，也十分怜爱。
　　“不可怜，明天黄叔叔会来探病，他会给我带新玩具。而且我的鸭鸭现在长大好多了，爷爷说鸭鸭再大点就会像狗狗一样看家了。但是鸭鸭再大一点，奶奶说就要吃了，不能再养下去了。妈妈说明天让黄叔叔带回去帮我们养着，黄叔叔家里有院子。”赵平遥则一股脑说着自己的心事。
　　林期听赵平遥无意提起黄肃，又听到赵穆的轻笑声，他心里就像被爪子挠了一下，忽然特别不舒服。他停顿了片刻问道：“遥遥，黄叔叔可以去探病，林叔叔是不是也可以去探病？”
　　“好啊！”
　　“不用……”
　　赵穆和赵平遥异口同声，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和心情。
　　“妈妈，为什么不让林叔叔来？”赵平遥奇怪问赵穆。
　　赵穆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想了会解释说道：“这样麻烦林叔叔不好。”
　　“不会麻烦，我明天休息。”林期说道。
　　“谢谢你，林医生，还是下次吧，”赵穆无奈，好笑坦白道，“在家里其实不太方便接待你。”
　　“是吗？”林期不意外这样的答案，他的语气有些变冷。他心里想黄肃都已经能进出赵穆家，却还对赵穆暧昧不清，真的不是什么讨喜的人。他一方面厌恶黄肃一面又希望他绝不要接受赵穆的感情。
　　“等遥遥病好了，我们再约。”赵穆对着电话说了一句，又低头对赵平遥道，“和林叔叔说再见吧，我们得睡觉了。”
　　“嗯，林叔叔再见。”
　　赵平遥的声音柔柔软软，轻轻抚摸过林期的心头，令他平静也更能感到莫名的无力和无奈。
　　“再见，遥遥，好好休息，加油快点好起来，你是最勇敢的孩子。”
　　林期挂了电话，听到门口有响动，一回头看到张跃萍不知道何时打开一条门缝，趴在门边听他打电话。
　　张跃萍显然就是想让林期知道她在偷听，以便于她直接问：“怎么有小孩给你打电话？”
　　“妈，其实在出国前我就有孩子了，一直藏在外面打算给你和爸一个惊喜。”林期一本正经说瞎话。
　　“什么？”张跃萍知道不可能还是吓了一跳，毕竟林期的表情太认真了，再想到他的确高中就恋爱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了。
　　“我说我有孩子了，孩子妈妈这两年一个人带着孩子很辛苦，我打算和她结婚负责任。”林期越说越严肃。
　　张跃萍怔神片刻，缓缓问道：“男孩女孩？我听到他只是叫你叔叔。”
　　“女孩，你喜欢吗？”林期微笑问道。
　　张跃萍很入戏，迟疑为难又肯定说道：“那，真的是你的孩子，男孩女孩妈都喜欢……”
　　“谢谢你，妈。”林期颔首说道。
　　“不是…你说的是真的吗？”张跃萍十分紧张。
　　“不是真的。”林期回答。
　　张跃萍松了口气也有些失望，犯愁看着林期。
　　林期笑而不语，知道她想说什么抬手搂了她的肩膀，宽慰她放心他的人生大事。那天从父母家里离开的时候，林期带走了之前买给赵穆但没有送出去的手机。
　　周日，黄肃来探望赵平遥，给她送的新玩具是一支电话手表，因为前两天赵平遥打电话给他说：“黄叔叔，我生病了，我好想你呀。但是我没有手机，只能等妈妈忙完了才能给你打电话。”于是，他就买了电话手表，让她方便联系他。
　　赵穆看到这个礼物，微微一笑说道：“你就使劲宠她吧，黄肃哥，她也很爱你。”说罢，她带他去阳台看赵平遥要送给他的鸭子。
　　黄肃看到鸭子的时候有些震惊，他完全没有想到赵平遥说的鸭子有这么大了，因为喂养的好，鸭子已经是可以出栏的大胖鸭，而且脾气不太好的样子，看到人就伸着脖子嘎嘎叫，还拍翅膀。
　　赵穆在一旁笑，说道：“她爱你吧，最宝贝的鸭鸭送你了。我们狗就先不养了，先养这鸭子。”
　　“它会啄人吗？”黄肃小心翼翼问道。
　　“看心情噢。”赵穆欢快说道。
　　黄肃面露难色，严肃看着鸭子说道：“我们要和平相处。”
　　赵穆大笑，她自然把手搭在黄肃肩头说道：“希望你不负所托，黄肃哥。”
　　黄肃离开的时候，赵穆抱着装在透明宠物箱的鸭子送他下楼。黄肃今天开了轿车来，后备箱没法摆伸长脖子的鸭子，他的后座摆了一叠资料，于是，鸭子放在了副驾驶座上。
　　“黄肃哥，你今天有工作吗？”赵穆指他后座的资料，她扫到一个文件袋上面写着设计院。
　　“嗯，温城大学要建一个新院校，这个项目现在由我们公司负责。我早上去了趟设计院见了我老师。”黄肃将鸭子固定好，关上车门转身说道。
　　“太好了。”赵穆笑道。
　　“好什么？”
　　“有工作有钱赚就好啊。”
　　黄肃闻言，打量赵穆说道：“今天看你脸色不是很好，要照顾遥遥生病又要画画，更要注意身体。”
　　“我知道。”赵穆笑眯眯，甜甜道，“谢谢黄肃哥哥关心呦。”
　　黄肃一时没防备，被赵穆甜美温柔的笑容晃了晃眼，在他心里除了赵珩，赵穆就是他接触最多最亲近的人。她很坚强乐观，赵珩去世后，她很快从阴霾里走出来承担起家庭重担。很久很久之前，在真正见到赵穆之前，他就曾听赵珩说过：“我妹妹是我们家里的小太阳。”
　　黄肃从前不止被赵穆表白过一次，他也不止拒绝过她一次，她从不会挫败，依旧坦然把他当朋友，每次从省城回来都会给他打电话，约他吃饭聚会。而上一次之后，黄肃才发现这两三年不是他一直在赵穆身边，而是赵穆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试图了解他宽慰他。


第十八章 风（3）
　　赵平遥这次感冒持续了十来天，咳嗽发烧反反复复，等她终于好了，家里的人都跟着病了一波。恰逢天气彻底转凉，气候变干燥，刘晓琴头疼加咳嗽持续不好，一周后得了肺炎去住院，赵张贤陪床。家里便只剩下赵穆和赵平遥。
　　新的一周在下雨，天气阴冷，赵穆在送完赵平遥去幼儿园之后，开车去买菜，一路上，她感到浑身无力，没精打采。她也感冒了两天才好，但今天这个状态不是她病了，而是她快到经期了。赵穆的月经周期偏长将近四十五天，这段时间因为劳累又延期了一周，以至于她有很重的疲惫感。
　　买完菜回到家，赵穆就进了工作室赶画稿，中午就她一个人不必开火做饭，且身体也不太舒服懒得动，便吃了碗泡面充饥。
　　赵穆完成了林期的画，收尾结束后，她将画装进画框里通知林期，打算叫同城跑腿给他送去。结果，林期说他自己来取，时间就在今天下午。
　　省笔跑腿费，赵穆同意了，她给林期发了大概定位，让他到了联系她，她把画送到小区门口给他。
　　处理完事情，赵穆感到腹疼难耐，起身上厕所，果不其然来了月经。她的经期最难受的时候就是第一天，头几个小时尤为难熬，肚疼腹泻，坐立难安。
　　从厕所里解脱出来之后，赵穆到医药箱里翻找止疼片，发现药上次吃完忘了补，便打算一会送画出去的时候去附近药店买。
　　林期三点多到，赵穆躺在沙发上休息，手脚冰凉，正是痛经最难受的时候。她挣扎爬起来给画框包上一层薄膜，换鞋拿上伞抱着画出门。
　　雨势不算大，外面的气温比室内低不少，赵穆穿了件薄外套还觉得冷，尤其小腹更是袭来阵阵凉意，但打着伞站小区门口等待的林期却还穿着短袖。温度的感知也是因人而异。
　　从家里到小区门口有一段距离，赵穆因为腹疼走得慢，且越走越难忍，以至于她到门口把画递给林期后，都没什么力气说话。
　　林期隔远就看到走来的赵穆没什么精神，待她走近，他看到她面无血色，唇色苍白，便问道：“赵穆，你生病了？”
　　“没有。”赵穆摇头把画递给林期，说道：“这是你的画，画框最好再换一个，我的画框都是普通画框，你根据喜好和家里装修风格再换一个会更好看。”
　　林期颔首，他已经看过画稿，眼下不着急看，更关心赵穆的情况：“你脸色看上去很差。”
　　“没什么事，我去药店买点止疼药就好了。”赵穆勉力笑了笑，忍不住微微弓背弯腰，她感到有些头疼想吐。
　　“生理期？”林期精准猜测。
　　赵穆没想到林期猜得这么准，抬起脸惊讶看了他一眼，当在他眼睛里看到关切，她有瞬间恍然回到年少。于是惊讶消失，变得坦然，毕竟他们年少交往过很多年，他知道她的少女秘事。
　　赵穆的初潮在初二第一学期，她在上课的时候肚子疼，下课去了洗手间发现来了月经。她向周围女同学借卫生巾，结果没有一个人有备用。从小个性乐观的赵穆为这事被吓到了，她跑到电话亭给林期打电话，急哭告诉他这件事：“我没有借到卫生巾。”
　　林期当时正准备上课，偷偷用手机接听了赵穆的电话之后，他懵了好一会，回神忙说道：“你到高中部门口等我一下。”他感到被信赖的责任。
　　林期挂了电话，跑到老师办公室问一个女老师借了卫生巾，他面红耳赤借口自己妹妹初潮，江湖救急。当林期裤兜里揣着一片卫生巾跑到高中部门口，看到赵穆腰上绑着校服外套，可怜巴巴趴在铁门上张望的时候，他的难为情变成了开怀大笑，这事变成了有趣的回忆。
　　从第一次开始，在他们交往过程中，赵穆每次来月经，林期都知道，还知道她痛经的状态会受什么影响。他和她一起发现她在吃了瓜类柚子之后会加剧痛经这事。
　　林期见赵穆默认，说道：“药店在哪？我帮你去买药，你坐我车上等会。”
　　赵穆闻言不好意思也感激。药店在前面街角转弯，步行五六百米，不算很远，但对此刻腹部绞疼的她来说，那距离很远，回家也很远，她现在只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方坐一坐缓一缓。
　　林期的车就停在路边车位里，他拉开副驾驶的位置让赵穆上车，之后他到驾驶座发动车子打开空调才离开。
　　车里的温度比外面的阴雨天舒适很多，不过对赵穆来说腹部生疼的那一块抓去所有注意力，她还是觉得有些冷，分秒难捱。赵穆痛经最厉害的时候，需要去医院打针，但这种情况不多，这次隐隐有这样的势头，最难受的一波袭来时，她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林期买了药回来，他上车看到赵穆捂着肚子微蜷在座椅上，脸色比方才更苍白，痛苦皱眉闭着眼睛。他叫她，托着杯底递过一杯热水和药，她才缓缓张开眼睛，低声说了句：“谢谢。”
　　“等下，小心烫，我问药店要来的热水，刚烧开很烫。”林期见赵穆双手捧过一次性纸杯滚烫的杯身，不由伸手想把杯子拿回来，指尖碰到赵穆冰凉的手收了回去。
　　“没事，不怎么烫。”赵穆摸到热乎乎的东西，仿佛捡回了一条命，她吹了吹热水就抿了一口，然后又说了一声谢谢，着急从林期摊开的手心里拿过止疼药放进嘴里。她再次吹了吹热水，抿了一大口，被烫了一下，鼓了鼓腮帮缓了两秒吞了下去。知道药吃下去之后，赵穆松了口气，因为心理作用得到了些许安慰。
　　赵穆依旧靠着椅背，双手捧着杯子捂暖后，不着痕迹将左手搁在腹部取暖，右手依旧握着杯子轻搁在左手手背上。稍缓口气，赵穆觉得人真是有趣，真的很难受痛苦的时候就顾不上体面，她看了眼神色凝重的林期，微微红了脸再次不好意思笑道：“谢谢你救了我一命，林医生。”
　　“好点了吗？”林期问道。
　　“嗯，止疼药吃了一会就会好。”赵穆点头，依旧很痛。
　　“你休息会。”林期说道，“需不需要调整椅背？”
　　“不需要。会耽误你的时间吗？”赵穆低声问道。
　　“我今天下午没上班，请假了。”林期回答。
　　赵穆没去探究他说的真假，疲惫和疼痛的难受还纠缠着她，她换了换手捂肚子端杯子，只能再次说道：“谢谢你。”
　　“不要说话了，靠一会。”林期沉声说道。
　　赵穆点点头，微微侧头面向车窗继续蜷着身子忍耐着痛经。
　　两人安静坐在车里，林期看着手机上的新闻陪着赵穆。大概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之后，赵穆才缓缓坐直，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默默给林期转了止疼药的钱，说道：“谢谢你，我把止疼药的钱转给你。”他们上一次对话是林期给赵穆转了约稿的款，她则收了款。
　　林期闻言侧头看了眼赵穆，手指停顿在手机上，问道：“好点没有？”
　　“好多了，已经感觉自己是个活人了。”赵穆笑说道，“你把钱收下。真的很谢谢你。”她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捧着变温的水慢慢喝起来。
　　林期略加思索，退出新闻点开微信干脆收了款，说道：“不用谢。”
　　赵穆笑了笑，她这时才有精神打看林期的车，他的车内饰是浅色，视觉效果上很亮堂，她便不由夸了一句：“你的车子很漂亮。”
　　林期没搭话，隔了会，他放下手机，又是片刻沉默之后，他问道：“你这几年过得好吗？”他们重逢这么久，到这时，他才问出这句话，仿佛才正视着过去。
　　赵穆听得问，喝了口水，笑说道：“嗯，过得挺好的。”
　　“是吗？”林期仿佛无意识追问了一句。
　　“嗯，蛮顺利的。”赵穆说道，语气肯定轻柔。
　　不知道为什么，林期听到赵穆说这话胸口闷闷地疼，他徐徐说道：“顺利就好。”
　　“你也过得不错吧？事业有成，身体健康。”赵穆笑说出她眼里看到的林期。
　　林期不可否认赵穆说的话，她总是看到积极向上的一面。他把剩余装在袋子里止疼药递给了赵穆。
　　赵穆接过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看后座的画，问道：“实物你还满意吗？”
　　“满意。”林期回答。
　　“太好了。”赵穆很高兴，好像彻底恢复了精神。她转回头看到车载屏幕上的时间，又道：“我得去接遥遥了，一天可真快。”
　　“你应该回家继续休息，你们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在带孩子吗？”林期侧过脸看依旧脸色苍白的赵穆，问道。
　　“我妈前两天得了肺炎，住院打针，我爸去照顾她了。所以，这段时间只有我一个人。”
　　“遥遥幼儿园就在附近吧？我开车送你过去。”林期一面说一面系上安全带。
　　赵穆看了眼窗外变大的雨势，腹疼虽然缓了些，但她回家开车去接赵平遥的确有些勉强，于是她说道：“也不是很近，开车大概要五六分钟。”
　　“不远，你指路。”林期说道。
　　“那麻烦你了。”赵穆抬手拉过安全带也系上。
　　放学的点，幼儿园门口比较拥堵，林期在门口临时停车让赵穆下车，等他转了一小圈回来，赵穆牵着赵平遥正走出幼儿园。时间刚刚好。
　　赵平遥爬上车，很新奇兴奋向林期问好，问道：“林叔叔，为什么今天是你和妈妈来接我？”
　　“你妈妈帮叔叔画了画，叔叔来取画，顺便来接你。”林期回头笑解释道。
　　“是这个吗？是林叔叔和 Lucky 吧，你们都好帅。”赵平遥把后座的画立起来，欢快又道，“我一看就知道是我妈妈画的，她总是把黑暗画得很明亮！”赵穆爱用暗色底色，再根据图画一点点增加细节，最终效果明亮温柔，赵平遥看过赵穆一步步上色饱满细节，所以能说出这样的话。
　　赵穆也上了后座，她又一次看自己的画，满意笑了笑，抬手摸了摸赵平遥的脸说道：“你是妈妈的知音。”
　　“我好开心呀，妈妈，今天不用坐安全座椅，我也是大人了。”赵平遥很高兴为赵穆的话也为此刻的新奇。
　　“还不是，就今天而已，明天还要继续坐。”赵穆失笑。
　　“啊，那明天再变小孩吧。”赵平遥爽朗笑道。
　　林期开着车，听两人在后座聊天，嘴角不由微微扬着。
　　回到家，林期把画摆在客厅里，人坐到沙发上开始看叠在茶几上的资料。这些都是温城大学合作项目的资料，他翻到建筑设计的负责单位，看到主设计师写着“黄肃”。林期感到很巧合，发信息问陈平安：“上次和我们一起露营的黄肃是建筑设计师吗？”
　　“是啊，肃哥是个大设计师，他有自己的设计公司。”陈平安回复道。
　　“公司名字发我一下，我有朋友可能和他们公司会有合作，想了解下情况。”
　　陈平安不疑有他，发了黄肃公司名字过去。
　　林期在确定设计师就是黄肃之后，他陷入了沉思，许久，他再次拿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给王静业，表示院校设计这块，他想参与跟进。


第十九章 风（4）
　　新的工作日，林期和王静业一同去黄肃的设计公司会面。他们各自出发前往，到黄肃公司楼下汇合，一起搭电梯上楼。几分钟里，王静业和林期说好久不见，林期斜了他一眼说道：“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很多。”
　　“我随时准备为你服务。”王静业笑说道。
　　“说这些话不会恶心吗，王医生？”林期似笑非笑。
　　王静业笑而不语，眼神却变得犀利，面上笑道：“我这不是怕林医生像以前一样，又告我的状吗？”
　　“告状是为了你好。互相指教。”电梯门打开前，林期微笑丢下这句话。
　　黄肃在公司里准备好会议，等人到的时候，他先看到林期了，面露些许惊讶，随即他上前同有过一次见面的王静业握手问候：“王医生，辛苦你们跑一趟。”
　　“黄老师，客气了，后面靠您出大力。”王静业笑道。
　　“感谢信任，一定不负所托。”黄肃微笑，而后他看向林期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我们院里的林医生。林医生年轻有为，技艺精湛，是位仁心仁德的海归名医，虽然刚回来不久，已经是我们院里的大红人。”王静业侧身华丽笑介绍林期，刻意着重道，“林医生不仅个人优秀，家世也优越，他可是我们林院的公子。”
　　林期面不改色受着赞美，目光逡巡在黄肃身上。
　　黄肃向林期伸手，笑说道：“真没想到原来林医生就是林院的儿子，幸会。”
　　“你好，黄老师。”林期握了握黄肃的手。
　　寒暄之后，黄肃就领着人往会议室走，会议室里还有学校院方领导代表。
　　这是院校项目启动后，建筑设计方和委托方第一次正式的讨论会。主讲是黄肃，他讲了案例和这次院校设计的概念，他稳重幽默，业务能力稳健，使得会议进行得很顺利。
　　会后临近下班，黄肃还准备了饭局请客，他带了公司一些人员作陪，一行人坐满了一大桌，上酒上菜。
　　酒过三巡后，气氛变得热络，而不管大家聊什么，王静业都能把话题引向林期。酒桌上有个年轻女孩外向大胆，她喝酒打通圈，最后一个敬到林期。林期今天是客方，他选择不喝酒也没人敢勉强他，所以他冲女孩举了举杯道：“我没有喝酒，你不用干杯，随意就好。”
　　女孩笑道：“和谁喝都可以不干，和林医生肯定要干杯。”
　　“你随意。”林期没问缘由，皮肉微笑说了一句。
　　“我干两杯能不能问林医生要个微信啊？”女孩继续说道。
　　桌上的人一下都被逗笑了，其中王静业最爱看戏，煽风点火道：“小杨，你要林医生的微信可不是两杯酒能要到的。你这杯里的红酒，怎么也要喝三杯。”
　　“喝五杯都成。”女孩小杨笑道，热切望着林期。
　　“黄总，你手下都是强兵悍将，还很有眼光！这小杨前途不可限量！”王静业转头对黄肃笑道，他余光看到林期微微沉下脸。
　　黄肃莞尔，他几杯酒下肚后，面色变红，不似平时文雅多了几分豪迈，他看了眼林期问道：“我们小杨是个直率的人，情感真挚，应该没有让林医生为难吧？”
　　“黄总多虑了，对林医生来说被人追求是件再习以为常不过的事情了。我们院里不知道有多少未婚单身同事暗恋他。”王静业抢到林期跟前说话，他酒局上很擅交际。
　　今晚坐主位的是学校的领导代表，这位代表年过五十，是在座资历最老职称最高的人，他看着此刻听着王静业的说笑，认为是年轻人在逗趣，便对林期笑道：“小林医生，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过来也是一样，谦谦君子淑女好逑。人之常情，得给个机会。”
　　大家说了一圈话，林期被抬高很难开口，最后他温和对小杨笑了笑，婉拒说道：“小杨看上去很年轻，这么年轻能在黄总手下工作，一定是个优秀的人。感谢你的青睐，不过我有喜欢的人了，正在追求当中，所以不好意思。”
　　小杨闻言失望道：“那我是没有机会了，你在追人肯定迟早会有对象了。如果她和我一样都是追求者，那还可以竞争竞争。”
　　王静业听笑了，说道：“小杨，你这话说得怎么好像我们林医生无往不利，是个大情圣。”
　　“王医生，你可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林医生优秀啊。”小杨忙道。
　　王静业看了眼林期，笑道：“你不要太早放弃，你没听过一句话嘛，再优秀的人也有人不喜欢他。不信，你问问林医生有没有被人甩过？”他在试探林期在公众场合的底线。
　　对此，林期应话道：“被甩过，因为我肯定不是完美的，有不少缺点。所以小杨，你不应该被我的外表欺骗了。”说罢，他再次举了举杯，笑说道：“我喝完，小杨你随意。”
　　这下小杨很利索喝完了酒，说了一句：“林医生，两个月后，如果你还单身，我要继续追你。”
　　桌上哄堂大笑，这事就算笑过了。林期合群一笑，余光扫了眼黄肃，只见他安然端坐正拿起手机准备接电话。林期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嫉妒男人的时候，也是看那人怎么都不太爽。
　　这时坐在两人中间的王静业靠过来，对林期附耳说道：“林医生，你真的变了不少，竟然没有生气。”
　　“怎么，让你失望了？”林期说道。
　　“你现在在追的那个女孩是不是叫赵穆？你高中的时候就和她谈过吧？”王静业坐直身子，用一种很随意的聊天口气说出了林期的心事。
　　林期猛然转过脸瞪王静业，恰好黄肃也正转过头，显然他听到些许，所以他眼神冷漠警惕飞快掠过林期，同时他接起了电话。
　　给黄肃打电话的是赵平遥，她用自己的儿童手表拨的电话，黄肃心想她像平常一样只是要说晚安，便没有出去接电话。于是，他接起电话就道：“遥遥，你是不是要睡觉了？”
　　而电话那头，赵平遥焦急说：“黄叔叔，妈妈生病了，爷爷奶奶都不在家，你能不能过来看看妈妈，带她去医院啊？”
　　“妈妈生病了？”黄肃一惊。
　　“嗯，她发烧了，很烫很烫，我给她贴了我的退热贴，她说自己没事，但她都没有力气给我讲故事，肯定很难受。”赵平遥忧心忡忡。
　　“你别担心，遥遥，叔叔马上过去。”黄肃说道。
　　“你快点来，黄叔叔。”赵平遥嘱咐道。
　　黄肃挂了电话，他起身走到主位的领导代表和林期之间，对三位客人说明情况：“实在不好意思，我家里有人生病了得马上赶回家，我们王总和其他同事会继续招待三位，你们今晚一定要喝尽兴再走。我改天再请三位吃饭致歉。”黄肃说的话大概是这个意思，主要是对领导代表说，同时顾及着林期和王静业。
　　而林期隐约听到了赵穆生病的事，在黄肃喝完离场酒，匆忙离开后，他也起身跟了出去。他在酒店走廊上叫住了黄肃：“黄肃，是赵穆生病了吗？”
　　黄肃站住脚步，回身回答他：“是的。”
　　“她怎么了？”林期追问。
　　“发烧了。”黄肃耐着性子答。
　　林期闻言盯着黄肃片刻，冷声说道：“黄肃，如果你不喜欢赵穆就不要给她这些希望。她生病了，你连夜赶过去，你到底什么意图？”
　　黄肃亦冷眼打看林期，一改餐桌上的和气，严厉说道：“我不去难道你能去吗？林医生，我和穆穆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我和她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么肤浅。穆穆和遥遥对我来说，是比家人还重要的人。我在这坦白告诉你，不管我和穆穆以后会不会在一起，她选择了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会一直守护她。至于你是一时兴起，旧情未了还是心有不甘，我都请你自重，穆穆不是普通女孩，她的情况比较复杂，而你家的情况我也了解一些，门不当户不对，你最好不要招惹她和遥遥。”说罢，黄肃拂袖匆匆离开。
　　林期站在原地，这时他更能清楚看到自己是如何沉迷和赵穆的过去，耿耿于怀像个傻子，而她早已经走得很远。
　　林期再次回到酒桌，显得很沉默。
　　一旁王静业看出了他的情绪，凑过头问道：“林医生，你和黄老师之前就认识吧，是不是因为那个赵穆？”王静业后来从网上那张照片里辨认出了黄肃，他感到事情真是很有趣。
　　“王医生知道的可真多，看来没少花时间做功课。”林期冷声说道。
　　王静业低笑道：“你怎么相亲不相了？对方可是个好对象，人家对你一心一意。你偏要回头追初恋，初恋又有喜欢的人，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王静业的话说得难听，但对林期来说倒提醒了他一件事实，于是他调节情绪，疏松了眉宇，抬眉问道：“我有苦头吃，不正是王医生想看到的吗？”
　　“你想错我了，林医生，我已经不是从前的王静业，现在我一心想和你好好共事。”王静业说道。
　　“那我以后就仰仗王医生多提点了。”林期顺势，有口无心说道。
　　王静业轻笑一声坐直身体，他前两天收到林期的信息时，就猜测林期参与项目的动机不纯，真没料想到他是个痴情种。
　　这一晚，酒局散场已经很晚，林期没有喝酒绕路送了院方领导回家，他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Lucky 还在等他，进门就扑向他。
　　林期蹲下身摸了摸热情的 Lucky，却感到有些无所适从的疲惫，他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那年刚和赵穆分手的时候。他没有马上挽回她，是因为他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出在哪，他当时觉得自己时时刻刻都在喜欢着她，这么思考着问题，他慢慢地让自己要往前走，忘了对他变心的赵穆。可当他真的开始新感情，有人追求他，他答应了，却最终发现他不过是在别人身上找赵穆的影子，那种活泼快乐的感觉，所以他的新感情又很快结束了。
　　他以前不愿意承认赵穆在他心里无可替代，但后来的感情空白到重逢她之后的心心念念，都用行为直接说明了这件事。他自己都无法反驳自己。
　　现在的赵穆不像从前那么活泼，林期慢慢发现这才是真实的赵穆，他逐渐意识到她可能从来都不快乐，哪怕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真正的快乐，她只是比较乐观而已。她的生活一直没有那么容易。


第二十章 风（5）
　　赵穆躺在工作间里的床上休息，听着雨，赵平遥刷完牙跑来张嘴给她，说道：“妈妈，你看我刷得干净不干净？”
　　赵穆微微张开眼睛看了看，抬手摸了摸赵平遥的脸，笑道：“干净，刷完牙就去睡觉吧。”
　　赵平遥跑开了，隔了会又抱了本故事过来爬到床上说道：“妈妈，我给你念故事，等你睡着，我就走。”
　　“我怕传染给你，遥遥。”赵穆笑握住赵平遥的手，捏着她柔软的手心。
　　“不会的。”赵平遥摇头，认真翻开故事书读起来。
　　赵穆很疲惫又睡不着，高烧让她头疼脑涨无法思考，她半睁着眼看着赵平遥。转眼，小姑娘已经六岁多，明年夏天就能上小学了，对赵穆来说这还像一场梦。有时候赵穆和在省城的那些好朋友联系，发现他们已经有截然不同的生活，相比别人，赵穆偶尔会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些东西。
　　赵珩出事那年也是在秋季，赵穆正在准备参加一个青年画展，正在网上连载着自己的漫画，满怀热忱地工作，一步步规划着自己的人生，忽然一切都变了，她的人生改变了轨迹。如何从悲伤里重新站起来，走出去是赵穆这几年日常的功课，她其实曾经和赵平遥一样害怕睡觉，怕夜里想起赵珩，害怕安静下来。她不停让自己忙碌，努力积极承担家庭责任又害怕自己承受不住压力，终日惶惶不安，但一天天总算熬下来，赵平遥的存在给了她无尽压力，却也是勇气。赵穆曾经读过一本书叫《远山恋人》，她在里面学到一个道理：当情况很糟糕的时候，一次只解决一个危机。而赵穆当时要解决的危机是自己的恐惧感，对未来生活的恐惧，于是当她害怕什么事的时候，她就让自己积极主动先去做那件事情。
　　赵家曾经商量赵平遥以后的生活，刘晓琴身体不好带不了孩子，而赵平遥外婆家在外省乡下，没有温城条件好，孩子的去处一时成了难题。赵穆曾设想过很多种赵平遥以后寄人篱下的生活，每一种都让她焦虑害怕，充满不安，于是她将返回省城的日子推了一天又一天。当到了她不得不走的那天，赵平遥忽然试探喊了她一声“妈妈”，她就决定不走了，她决定直面内心的恐惧，要和赵平遥一起过出新生活。
　　开始的一天天过得很不容易，赵穆在努力学习扮演妈妈的角色，充满了紧张。慢慢地，全心全意爱赵平遥就成了一件自然的事情，就像孩子也全心全意爱着她信任着她一样，她不安的心因为自己的改变而渐渐安定。
　　“读完故事就去睡觉，妈妈睡一个房间遥遥睡一个房间，我们今晚都不锁门。”赵穆头疼疲惫闭上眼睛，但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温柔和笑意。现在的她每一次回想起当时的决定都感到庆幸，没有当时的坚持和努力，她或许会得到一些世俗的成就，但她的内心绝不会像现在这么宁静。
　　“妈妈，你要睡觉了吗？”赵平遥探头打看赵穆问道。
　　“嗯，妈妈吃了退烧药，药效要上来了……”赵穆徐徐说道，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退热贴。
　　赵平遥闻言合上书，侧卧到赵穆身边，低声哄道：“好妈妈，你乖乖睡觉噢……”
　　赵穆被逗笑又没力气笑，她微扬嘴角，感到身上依旧一阵阵发冷，她想如果暖和一点的话，她肯定能马上能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穆沉浸在半睡半醒之间，但不管多累，她总有一片清明的思维一直在担心着赵平遥，怕她还没有回去睡觉，躺在她边上没有盖好被子又会感冒。她很想张开眼睛和她再嘱咐两句，却没有一丝力气，直到忽然一阵门铃声把她惊醒，她的条件反射是爬起来想开门，但她身边躺着的赵平遥比她更积极，跳起来说道：“妈妈！我去开门！”
　　这话把赵穆彻底吓醒了，大半夜的谁会来按门铃，她挣扎坐起来一把拉住赵平遥说道：“别去，遥遥！大半夜没人会来！你待房间里，妈妈去看看！”
　　而赵平遥回头，兴奋高兴说道：“妈妈！是黄叔叔来了！肯定是黄叔叔来了！”
　　“黄叔叔？黄叔叔怎么会来？”赵穆很惊诧。
　　“我打电话告诉他，你生病了！他就立马赶来了！”赵平遥说道。
　　赵穆彻底惊呆了，一时结巴理不清思路：“遥遥，你，你怎么会…你为什么……”
　　“妈妈，黄叔叔又按门铃了，你快去开门呀！你不想见黄叔叔吗？”赵平遥催促道。
　　赵穆回过神，忍不住笑了声，下床套上拖鞋去开门。当赵穆透过猫眼看到门外真的站着黄肃的时候，她打开门一把用力拥抱住他。赵平遥正从房间里跑出来看到这一幕，开心叫了一声，然后跑过去说道：“我也要抱，黄叔叔！”
　　黄肃因为突如其来的拥抱浑身僵硬，措手不及怔在原地。等赵穆终于松开他，他才找回了呼吸，低头看着伸手要他抱的赵平遥。
　　黄肃缓缓弯下身抱起赵平遥，才问赵穆：“你怎么样，穆穆？遥遥说你发烧了。”
　　赵穆察觉黄肃的尴尬，知道自己越了界，也有些许微妙的尴尬说道：“还烧着，不过应该睡一觉就好了，我都不知道遥遥还给你打了电话……太惊喜了……”
　　“很不舒服就要去医院看看，不能硬熬。”黄肃见赵穆面无血色，皱了皱眉说道，“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应该是早上，浑身骨头疼，”赵穆伸手把赵平遥抱下来，让黄肃进来，关上门后，她继续道，“我已经吃了退烧药，这次这么难受是因为刚好在生理期，有点痛经更难受。”
　　黄肃第一次听到赵穆说女生秘事，不自在红了红脸，他晚上喝了酒不太在状态，显然赵穆病着也不太在状态。他们之间少了日常的安全距离感。
　　但赵穆却很喜欢此刻的氛围，她坦荡且热切注视着黄肃，看他帮她带赵平遥进房间睡觉，温柔坐在床边守着孩子入睡。
　　赵平遥睡觉前，问黄肃：“黄叔叔，你喝酒了吗？”
　　“嗯，晚上请客户吃饭了。”黄肃点头。
　　“我爸爸以前也经常喝酒。他一边喝一边说喝酒伤身。”赵平遥说道。
　　黄肃笑了笑，伸手掖了掖被角。
　　房间的门开着，床头亮着一盏小夜灯，客厅里也只点了一盏落地灯，赵平遥闭上了眼睛像把床上唯一亮着的小星星熄灭了。黄肃安静坐着，几分钟后，他以为赵平遥睡着了，谁知道她又忽然说了一句话：“黄叔叔，你当我爸爸吧，我和妈妈都很喜欢你……我会很乖很听话的……”
　　黄肃惊愕抬起头看赵平遥，她却翻了个身向里背对着他。赵穆曾经说过赵平遥其实什么都懂，她的内心比大人还明白自己的处境。黄肃忽然懂了赵穆的话，赵平遥没有因为年纪小就忘了对父母太多的记忆，以为喊谁妈妈都可以，相反她很了解叫“爸爸妈妈”的意义。
　　因为如此，黄肃失了言语不敢随便应话，他当她说梦话。他再次掖了掖赵平遥的被角，枯坐了半小时之后，才悄然起身离开房间，轻轻关上门。
　　赵穆的工作间还开着门，黄肃走到门口看到赵穆坐靠着床头闭着眼。
　　“穆穆，遥遥已经睡着了。”黄肃敲了敲门，说道。
　　赵穆张开眼对黄肃笑了笑，说道：“谢谢你，黄肃哥。”
　　“现在体温多少？”黄肃问道。
　　“没量，我晚上不想去医院，明天再看情况吧。”赵穆说道。
　　黄肃颔首。一时之间，两人相对无语。
　　“黄肃哥，你晚上能留下来吗？明天早上我怕起不来，不能送遥遥上学。说实话，这两天真的感到身体很累，我终于能明白我妈有时候不舒服，连从房间到客厅都走不动的感受。”赵穆笑说着，笑里带着一丝苦涩和无奈。
　　“我睡沙发，我也不放心你们。”黄肃答应了。
　　“嗯，我已经抱了枕头和被子放在沙发上。我哥柜子里还有些衣服，我找了套睡衣给你，也在沙发上。”赵穆的眼神明亮充满笑意。
　　黄肃一笑，有时候他真是被赵穆拿捏得死死的，她早就准备好让他留下来。除了赵穆也没有人能让他这么信任，愿意付出。
　　对赵穆而言，这两三年里，除了黄肃也没有人能让她这么安心交托，在她身心俱疲的时候，可以把担子交一些给他。
　　这晚，赵穆睡得很不安稳，但很放心，到凌晨的时候，她发了一身汗最终沉沉睡去。睡梦里，她听到有人走进房间，是赵平遥。小姑娘趴在床边亲了亲她说：“妈妈，黄叔叔送我去上学啦，我把你的钥匙先拿给黄叔叔喽。我爱你，妈妈。”
　　赵穆含糊应声，努力睁眼睛却徒劳，后来她听到关门声，渐渐再次睡着。等赵穆睡足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她浑身还是没有劲，下床踩地脚底发软。她打开房间看到黄肃坐在餐桌边写字条，而他闻声转过头。四目相对，病怏怏的赵穆先笑了，人一笑精神就来了，她高兴说：“早上好，黄肃哥。”声音清脆明亮。
　　黄肃不由也笑了，说道：“给你买了粥，正准备留信让你不要忘了吃，你就醒了。”
　　“你继续写，我要看你的纸条，我先去洗漱。”赵穆开心说着往洗手间走去。
　　黄肃笑回头继续写完纸条压在粥碗下面，然后坐等赵穆。
　　赵穆从洗手间出来，洗漱之后，她的脸色越发苍白，眼神却越发明亮。她在餐桌边坐下，欢喜看了黄肃的纸条，上面写着：穆穆，好好吃饭，身体不舒服，随时打电话给我。落款：黄肃。
　　赵穆哼着歌折起纸条放进睡衣口袋里，掀开饭盒盖子，拿起勺子喝了口粥，才甜甜对黄肃道：“谢谢黄肃哥。”
　　黄肃温柔笑看着赵穆，他一面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还给她，一面回道：“不客气，吃过饭量下体温，我要去上班了。”
　　“嗯，去吧，不要担心我，我已经没发烧了。”赵穆舀起一勺粥凉着，笑盈盈。
　　黄肃闻言，自然伸手摸了摸赵穆的额头，说道：“是没发烧了，但要小心会不会反复。”
　　“嗯。”赵穆乖顺点头。
　　“走了。”黄肃徐徐起身。
　　赵穆见状飞快把勺子里的粥送到了嘴里，随即她也站起身，一把拉住了黄肃的手，拽他弯下腰，探过身吻在了黄肃脸颊上，认真道：“黄肃哥，我们就在一起试试看吧，好吗？”但下一秒，她被黄肃猛然用力推开，跌坐在椅子上，她甚至没看清楚黄肃的表情，等她回神，他已经落荒而逃。
　　突如其来的吻让黄肃措手不及，令他内心充满了害怕，他逃离赵穆，冲出门等不及电梯，一路从十二楼跑下去。他听到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说：“你不喜欢她，这不是喜欢！”


第二十一章 霜（1）
　　黄肃落荒而跑之后，赵穆坐回餐桌边吃完了粥，冷静下来之后，她主动联系过他，向他道歉说自己的行为太急进了，冒犯了他。
　　赵穆不是执迷的人，喜欢黄肃这么些年，她从没有想过占有他，她敬佩他欣赏他，知道他喜欢赵珩之后，她也心疼他。从前她是热烈又简单喜欢着他，她表白他拒绝，她也从来不会过分自怜难过，心里始终感恩着他在她高中时期给予的帮助；而这两三年，他们经历着相同的痛苦，一直在彼此身边，赵穆就心想他们一定是最适合彼此的那个人，他们的情感堪比亲情坚固，她想这就是真正的爱。结果，他完全接受不了她，他推开她的时候，她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他比她痛苦。所以，她不想为难他，也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黄肃看到赵穆的信息，心里十分难过，在他心里赵穆是最好的人，好到没有性别的界限，但他时常在她面前感到自己的无能。
　　好久，黄肃才回复：“没有，穆穆，是我不好。”
　　“黄肃哥，我能理解，我以后不提这事了，再不会让你不自在烦恼了。”赵穆打断无用的互相道歉，她不希望黄肃自责。
　　黄肃的车子停在路边，他抱头靠在方向盘上，直到手机再次震动，他才抬起头。黄肃以为是赵穆的信息，不想是一封邮件，发件人是 yang，内容是：“我下个月回国，我想和你见一面，可以吗？”这封信让黄肃眼神沉重，他缓缓坐起身，面色变得苍白痛苦，仿佛一瞬间忘了当下的纠结。
　　赵穆恢复了些精神，就像平时一样开始画稿。下午的时候，赵张贤从医院里回了趟家，他回来取一些换洗的衣服，还带给赵穆一个很坏的消息，一直容易头疼的刘晓琴在医院做了个全面的检查，发现脑袋里长了一个瘤。
　　这事对赵穆来说毫无心理准备，她低了低头看到自己手上粘了颜料，从沙发上站起身赶忙去洗手间洗手。等她洗完手出来之后，她才能问道：“妈的脑瘤，是良性还是恶性？”
　　“现在不确定，我打算后天带她去省城找医生看看。”赵张贤坐在沙发上，抬头看向赵穆说道。
　　“省城哪个医院，哪个医生？”赵穆不肯再坐下，站着问道。
　　“病房里一个病友的儿子介绍了一位专家医生，在人民医院。”
　　赵穆听着微微垂眼，静默片刻后，她抬起头认真说道：“嗯，先去看看，我相信会没事的。你们放心去看病，我会好好照顾遥遥，你好好照顾妈，爸。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
　　赵张贤颔首，他又看了眼赵穆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也低头看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他想起昨晚刘晓琴说的话：“不管我脑里长的东西是好是坏，我都不会用赵穆的钱，你也不要让她出钱，她存起来的钱是她自己的。”他明白刘晓琴的意思，这个家已经拖累赵穆太多了。
　　赵张贤拿上衣服就走了，赵穆回到工作间继续画画，她的人生信奉四个字：不能迷惘。再糟糕也不能想太多，做好当下的事情最重要，画画赚钱养家对她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隔天还在下雨，天气预报说雨会一直下到周末，赵穆画稿画到灵感有些枯竭疲惫，她放下画笔，起身拉开窗帘看雨。看了会，她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这时她想起林期发的照片里的风景，也想起了还欠他一顿饭。赵穆心想这事应该就作罢了，不料下一秒她就收到林期的信息，好像他感应到她的想法了，他问她：“中午有空吗？我们一起吃饭。”
　　“好，我请客。”赵穆回复道。
　　“没问题，我订地方。”林期大方同意。
　　林期下午还要上班，他开车接上赵穆之后就往午餐地点开。
　　“我们去哪吃饭？”赵穆系上安全带问道。
　　“一会到了你就知道了。”林期看了眼赵穆，见她今天气色不错，他不由有些愉悦，笑了笑说道。
　　赵穆则在担心林期挑选的餐厅会太贵，她的记忆里他的吃穿用度从来都是按他自己的标准来。她高一的时候，他给她送了条米色的围巾，戴了几天弄脏了，她塞进书包里准备带回家洗。前桌杨依容和她说：“这么贵的羊绒围巾送去干洗店洗吧，你可别回家丢洗衣机了。”
　　“很贵吗？”赵穆当时认为的贵在几百块。
　　“是啊，专柜卖两三千一条你不觉得贵吗？你真不知道吗？”杨依容打量赵穆，语气有些无奈的嘲弄。
　　赵穆闻言没再说什么，她把围巾带回家自己小心手洗，用毛巾吸干水，晾在阳台上。洗完围巾，她抬头看着围巾挂在晾衣杆上随微风轻轻摆动，心想林期为什么要买那么贵的围巾给她，几十块的围巾也很温暖。
　　于是第二天，赵穆便和林期说：“07，我听说围巾很贵，你以后不要买那么贵的东西给我。”
　　林期答应了，笑捏着她的脸轻描淡写说：“我只是觉得颜色很适合你。而且我是用奖学金给你买的，没什么关系。”
　　赵穆听到这个简单的原因很惊讶，她一直以来听到刘晓琴告诉她最多的话就是：好看也不行，太贵了别买。买什么不是用？
　　赵穆当时知道林期对她很好，她很清楚林期家境和她不一样，她不能勉强拉他到和她一样的消费水平，而他也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异，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对她好。所以，她换了种方式，笑说道：“你下次真想给我送东西，就给我买本漫画书吧。”
　　“不要。”林期想也不想拒绝了。
　　赵穆撇嘴。林期又揉了揉她的脸，和她勾肩搭背笑闹，他那时候觉得赵穆不仅是他女朋友，还是他好兄弟好朋友。
　　林期找的吃饭地是间小面馆，这家店就在两人高中附近，开了十来年了。
　　“今天忽然很想吃这家店的牛肉面，不确定是不是还开着，想来碰碰运气，结果运气真好。”林期一面停车一面笑和赵穆说道。
　　“你可以问我嘛，遥遥学射箭的地方就在这附近，我们经常有来。”赵穆说道。
　　林期笑而不语，对他来说是记忆深处的回忆，对赵穆来说只是现在的平常。
　　两人走进面馆，在收银台各自点了单，赵穆付了钱。等面的时候，两人随意聊了两句面馆的变化，赵穆猜测林期回来不久，身边的同学朋友都分散了，他能叙旧的人不多。
　　热腾腾的面端上桌，赵穆第一件事情是伸手拿辣椒，林期见状问道：“你发烧好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发烧了？”赵穆感到奇怪。
　　“听黄肃说的。我们医院有个项目和黄肃公司有合作，前晚我们在一起吃饭。”林期不紧不慢说道，拿起筷子，低头看不清表情。
　　“噢，这么巧。我的病已经好了。”赵穆了然。
　　“这事黄肃没有告诉你吗？”
　　“黄肃哥很少说他工作上的事情。”
　　“那是我爸的医院。”林期看了眼赵穆说道。
　　“这也是第一次听说。”赵穆笑道。
　　“嗯，不重要，以前也没有聊过。”
　　赵穆点点头，舀起一勺辣椒又放下，她想到这次经期的痛经难受，决定吃的清淡些。
　　林期吃了两口面，发觉和记忆里的味道并不一样，顿时没有了胃口停了筷子。他抬眼看对面的赵穆，她低着头在认真吃面，眉眼里依稀还有几分旧时的清秀单纯。
　　“赵穆。”林期唤了一声。
　　赵穆咬断面，抬起头等待他说话。
　　“问你一件事。”
　　“嗯，什么事？”赵穆咽下嘴里的面，点头。
　　“是黄肃吗？”
　　“什么？”
　　“那年你和我分手说喜欢上别人了，那个人是黄肃吗？”林期放下筷子，端坐着严肃问道，问出了他心底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赵穆很惊讶，在她的记忆里分手这事几乎褪去颜色，淡得像一朵云，她不由问：“你还在意这事吗？”
　　“是，很在意，一直很在意。”林期点头，目光灼灼看着赵穆，也审视着自己的内心。
　　“林期，你难道还……”喜欢我，这三个字赵穆没有说出来，她很快从震惊里回神，正色回答林期前面的话，“是黄肃哥。”
　　林期闻言缓缓垂眼，许久他说道：“你为什么要来拔牙？”
　　赵穆答不出来，她难以想象林期说这话的心情。
　　“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变心？我对你不好吗？”林期自嘲苦笑了一声。
　　“林期，变心是我不好，不是你不好。”赵穆接话。
　　林期抬起眼，他觉得赵穆这么说更残忍，他心里不禁有股无名火：“你很喜欢他吗？等了他这么多年，他也没有给你回应，你还要继续喜欢他吗？”
　　赵穆想了会，没有回答。
　　“在我看来，你们不会有结果。黄肃如果喜欢你，不可能让你等这么久。”林期沉声说道。
　　赵穆不想过多解释她和黄肃的关系，她思考了会说道：“我知道，所以我们会有个结果的。”
　　林期彻底火了，但他没有任何立场向赵穆发火，最后他只能感到不甘和无奈，叹了口气说道：“我还喜欢你，赵穆。”话落，面对赵穆惊诧的神情，他感到如释重负，接着说道：“哪怕只是当朋友，我也想和你保持联系，希望你不要不理我。前天知道你生病，但我却没有立场关心你，我很难过。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你可以喜欢黄肃不求他回应，我也可以这么喜欢你。”
　　赵穆听着林期说的话，震惊于他对她的长情，惊讶到失了神。
　　赵穆忽然想起高一暑假，她有天和林期去爬山，一开始他们闹了别扭，互相不搭理对方。到半山腰后，她背着画夹想到一个小坡上写生，林期还在山道上拍照。
　　赵穆费力爬到山坡上之后，才发现坡度有点陡不好画画，于是她又换地方，半坐半滑着从小坡上下去。林期听到响动转过身，放下相机，向她张开了怀抱，大声说道：“没事，下来吧。”他对她一秒钟和解。


第二十二章 霜（2）
　　一场雨后，气温骤降，这天是个阴冷的天气，天空灰灰沉沉。
　　赵穆给赵平遥穿上毛衣和外套，小姑娘问她：“妈妈，今天开始就是冬天了吗？”
　　“还没有，下周才立冬。”赵穆弯身理了理赵平遥额头微卷的碎发，笑说道。
　　“立冬也是黄叔叔的生日。爷爷和奶奶下周回来过冬天吗？”赵平遥听说今天两人要去省城做身体检查，他们幼儿园里每个学期也有体检，大家都很健康。
　　“应该会回来。”赵穆起身环顾冷清的家，嘀咕道，“早知道鸭鸭不送黄叔叔了……”平时，刘晓琴在家是个很安静的人，此刻也只会站着看赵穆带赵平遥出门而已，不想她不在竟会少了这么多人气。难怪赵珩去世的时候，他们家里有亲戚说哪怕变成植物人留下一口气也比死了好。每个人都很怕失去至亲，一口气就是希望。
　　“妈妈送人的东西不能后悔呀。”赵平遥抬头，认真说道。
　　赵穆失笑，她想起了什么，蹲下身对赵平遥道：“遥遥，爷爷奶奶去省城体检的事，你先不要告诉黄叔叔。黄叔叔最近工作很忙，我们不要让他担心。”
　　赵平遥点点头：“嗯，妈妈，我不告诉黄叔叔。”
　　赵穆微笑，而后问道：“今天晚上想吃什么菜？”
　　“豆芽汤，我想吃妈妈做的豆芽汤。”赵平遥瞬间亮起了眼睛。
　　“好，再买点牛肉，做小葱炒牛肉。买根玉米，放米饭里蒸起来给你吃。”
　　“好！”赵平遥很开心。
　　讨论好晚餐，母女俩出了门。赵穆先送赵平遥去幼儿园，之后去菜市场买菜，她买了黄豆芽配了一把芹菜煮汤，这是她最喜欢做的菜汤，口味清爽热腾腾。
　　买好菜，赵穆绕出菜市场接到了林期的电话。他开车在上班途中，想找赵穆聊天：“你送遥遥上学了吗？”
　　“送了，菜都买完了。”赵穆回答，脸上有很浅的笑意。她想起昨天林期的表白依旧觉得很奇妙，他们重逢是意外，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和林期再谈感情，直到他忽然向她表白，她才重新回头看看他们的过去。她发现林期似乎不一样了，但她也不确定以前是否了解他。他们恋爱的时候太年轻了。
　　两人聊了一会，林期到医院后挂了电话，但他还没有和她聊完，停好车一面上楼一面发信息：“听说这个周末，游乐园有万圣节主题活动，周六你和遥遥有空吗？”
　　“周末没有时间，我生病耽误了很多画稿，这周得补上。”
　　赵穆回复林期的时候，也看到自己的现状，她现在病不起，一旦生病，生活的压力就会无形加重。这两天在省城有个青年画展，她大学时期的好友蒋漫参加画展得了优秀奖，她很替她高兴，她们这两天聊了很多。蒋漫这两年没有少替赵穆可惜，她认为赵穆画画很有天赋，现在却零散画着插画，不断在内耗。她好几次建议赵穆要破釜沉舟，把赚钱的事搁一边，好好创作，变成真正有作品有价值的画家，这样她以后的路才会真正顺畅。蒋漫看不到赵穆在自由插画师这条路上的前途。
　　赵穆自己也看不到，她因为不断的画稿没有时间思考和创作，但不接画稿她的收入来源就被切断了，她只能告诉自己要耐心点，相信以后一定还会有时机。只是生活很少给人有喘息的机会。赵穆原本想等赵平遥上了小学，她买了房子搬出去，会有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去创作，结果，刘晓琴生病了。
　　赵穆回到工作间，看到工作台上画到一半的水彩画，莫名升起一些疲倦。她曾求心安，心安后又渴望成功，在这两者平衡的过程里，她看到自己的贪心。
　　林期看完信息将手机放回口袋，从办公室的衣柜里拿出大褂换上，走出办公室到诊室开始今天的工作。他今天的第一个病人是个上高中的男孩，来矫正牙齿。陪他一起来的是妈妈，一直在和林期说她儿子以后要当明星，牙齿要整漂亮些。等妈妈出去后，林期在空档问男孩：“当明星是你的梦想吗？”
　　男孩回答：“唱歌是我的梦想。”
　　“噢……”这有微妙的不同，林期笑了笑。
　　等早上忙完，林期发信息问赵穆中午吃什么，等他吃完午饭午休结束，她也没有回复，他想她在忙画稿。林期回头把她前面那条信息又看了一遍，他在想她现在画画是为了生计还是因为喜欢，他曾认为她在画着就是在做喜欢的事情。
　　林期高三毕业那个夏天，因为卸下学业的负担感到轻松，也因为即将到来的分离，他特别舍不得赵穆，经常约她见面。他那时候知道赵穆有时候不想出来，因为她不想和他到图书馆学习约会，她喜欢在家做作业，这样她就能偷懒看看漫画书。那时候看她不情不愿，但最终她愿意出来见面，围绕在他身边说说笑笑，他觉得是情侣间的小情趣，现在想想是她在迁就他，而他却没有了解过她真正的需求。
　　林期渐渐发现年少的他爱得很表面，当然因为年少不经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内在更深层的爱，他只看得到快感。
　　在他的记忆里，他和赵穆的很多美好都在夏天，毕业的夏天，他除了监督赵穆写作业，还教她游泳。游泳池里，两人嬉笑玩闹。
　　后来赵穆玩累了，林期把她套在游泳圈里，让她飘着，他则面对着她扶着她的游泳圈推着她，两人就在水面慢慢打着转。
　　赵穆的肌肤十分柔软冰凉，林期时不时揉捏她手臂上的软肉，她抬手反击捏他的脸，他笑隔着游泳圈抱了抱她。松开之后，他抬手擦了擦她湿漉漉的脸，见她累得红唇微启，轻轻娇喘，模样明艳撩人，他又压住她的游泳圈，拽着她，凑上去吻在她的唇上，他们的吻也是湿漉漉的。
　　赵穆慌忙推开林期，说道：“不是说好不在外面亲吗？这里人很多哎，会被人看到。”她黑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周围，害羞红了红脸。
　　林期闻言，一把捧住赵穆的脸，有些兴奋说道：“瓜瓜，我毕业了，已经不是早恋了，我可以在外面亲你了。”他的眼睛里都是热情，带着难以自制的热切欲望。
　　“我还是学生嘛！”赵穆被逗笑，在水下抬脚踢向林期。她柔软光滑的脚板擦在他的大腿上，她借力滑开了，他却差点被踢进了躁动的情欲里。
　　林期扑上去一把拽住赵穆的游泳圈把她拽回来，赵穆笑又踢了他两脚，被他在水下抓住了腿。他好像也累了，重喘气呼吸了会，靠过来贴着她耳朵沉声笑说：“瓜瓜，你别踢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有反应了？”
　　赵穆先是一吓，随即她红着脸笑了。她偷偷抬眼瞄他的脸，他因为压抑着情欲，漆黑的眼睛里闪着类似坚韧的光，她眼里却满是打趣的笑意。他逮住她的坏，不由捏了把她手臂上的肉，笑骂她：“你就是个坏瓜。”
　　赵穆这时还要卖乖向他讨好道：“我一会要吃西瓜。”
　　“你过两天肯定会来月经，不要吃那么冰凉的西瓜，绝对会痛经。”林期说道。他们进游泳馆前，看到有人在卖西瓜，那西瓜冰镇在冰水里，捞出一个切半就能捧着吃。赵穆吵着要吃，林期硬拉着她走了，不想她还念念不忘，到这时还问他讨，可爱撩人又缠人。
　　“我就要吃，不然我还会踢你。”赵穆露齿无害笑着。林期就在这一个瞬间想到以后一定要和她结婚，不为别的，就为了名正言顺“治治”她。
　　那天，林期还是让赵穆吃了西瓜，不过是常温的，她抱着吃了半天，时不时喂他两勺。当时的西瓜也是湿漉漉的，像他们青春里潮湿又明媚的情欲，香甜迷人。吃完西瓜的傍晚，他送她回家，道别的时候，他拉她躲进小巷里，拥吻了许久。
　　不知不觉，青春已经离他们很远，再潮湿的吻似乎也干涸了。而那时候青涩的欲望会让人念念不忘，像一条溪水缓缓前进着，漫长过后最终结冰成霜，变成暗流涌动，重新等待春天。
　　下午，赵平遥放学，赵穆接了她赶回来做晚饭。晚餐结束收拾好之后，她给赵张贤打了一个电话，问他们到省城没有。
　　赵张贤告知刘晓琴已经住进医院，问了赵穆家里的情况。
　　赵穆便把手机拿给赵平遥，让她向爷爷奶奶汇报，她到阳台上收衣服。
　　“爷爷！妈妈的豆芽汤和炒牛肉超级超级好吃！”赵平遥很开心说道，“你和奶奶晚上吃了什么？”
　　赵张贤呵呵笑，开了免提让刘晓琴一起听赵平遥童言童语。刘晓琴微笑听着，在要挂电话的时候，破天荒说：“好了，让你妈妈接电话，奶奶和她说两句。”
　　赵穆的手机也开着免提，听到这话，她纳罕放下手里叠着的衣服，应声道：“什么事？我在听，妈。”
　　“妈有个朋友，她儿子公司最近在找设计师，之前她听妈说过你学了十几年画画做过设计，今天就问了妈。报酬开得很好，如果你有兴趣可以试试看。”刘晓琴徐徐说道，语气清冷。
　　“哪方面的设计？”
　　“游戏人物设计，和你之前做过的类似。”刘晓琴说道。
　　赵穆不由挑了挑眉，因为她发现刘晓琴比赵张贤还清楚她之前做过的工作。她在省城做游戏人物设计的时候，每次回家提起工作，赵张贤都没太明白，刘晓琴很少听她说话，反而记住了。
　　“他们是游戏公司吗？”赵穆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家里很有钱，具体做什么就不清楚了。你有兴趣，自己加他微信了解下。”刘晓琴回答。
　　“加你朋友的微信吗？”
　　“她说加她儿子。”
　　“她儿子是你妈学生周清，就是上次给我们家送月饼的那个。”赵张贤补充道，他看得出来刘晓琴很在意这事，她是希望赵穆接这活并且做好。
　　“这样啊，他是老板吗？我直接找老板沟通吗？”赵穆悉心问道。
　　“这……她是说帮他儿子公司问的，说直接加就好了。”刘晓琴思索了会，想到张跃兰过于随意随性的性子，忽然感到她的引荐不靠谱。
　　“没事，那我先问问看，妈，你把号码发给我。”赵穆知道温城很多大大小小的老板，企业也是大大小小。而因为多数是家族企业，任人唯亲的现象总有，公司再大，老板妈妈推荐的，直接到老板跟前谈事也不是不可能，虽不靠谱但还是能试一试。她现在也需要接些商业订单赚几笔丰厚的酬劳。


第二十三章 霜（3）
　　赵穆给刘晓琴发来的号码打过电话，对方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声音很冷酷，在听说她是张跃兰介绍的设计师之后，对方变得敷衍且有些不耐，但还是和她说：“你下周二下午三点到我公司谈。”他报了公司张氏，以及大概地址。而下周二恰好是立冬。
　　“直接找您吗？”赵穆问道。
　　“你到前台说找我就行。”电话那头的周清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但他贵人多忘事，转头就忘了和他的秘书说加上见赵穆的行程。
　　这个周末，赵穆在家赶画稿，不得已要出门的时间就是送赵平遥去兴趣班。等待的时候，她也带着平板处理一些简单的约稿，赵平遥一下课，她们就匆匆赶回家。
　　赵穆赶画的时候，赵平遥一个人在客厅玩，自己看书看电视，和玩偶玩过家家；偶尔她还会给黄肃打电话聊天。在她的电话手表里，除了赵穆和爷爷奶奶，唯一的联系人就是黄肃。
　　赵平遥打电话给黄肃问：“黄叔叔，你这周很忙吗？”
　　黄肃正在绘图，缓缓放下笔，笑道：“怎么了，遥遥，你想叔叔了吗？”
　　“嗯，我想你了，黄叔叔，我也想鸭鸭。”赵平遥诚实道。
　　黄肃闻言站起身，他走出书房，一面下楼一面说道：“叔叔现在去院子里给你拍鸭鸭。”
　　“嗯，好，你发视频到妈妈手机上给我看。黄叔叔，再见。”赵平遥说完就挂了电话，她跑到工作间，问赵穆借手机。
　　“借手机什么用？”赵穆奇怪问道。
　　“黄叔叔给我拍了鸭鸭的视频。”赵平遥回答。
　　赵穆闻言抱赵平遥坐到怀里，拿过手机查看，她见黄肃的视频还没有发过来，便干脆拨了视频过去。赵穆隐隐觉得由着黄肃躲着她，两人之间的关系只会越拖越尴尬。
　　黄肃好一会才接起视频，他蹲在花园地上，高举着手机，对着自己和他身后用木板围起来的鸭栏。赵平遥的鸭子又长大不少，羽毛变得花白，黑溜溜的眼睛很警觉，许是忽然听到视频里的叫声和笑声，它防备缩了缩脖子又忽然伸长啄向黄肃的后背，好像在嫌弃他打扰了它。
　　黄肃吓了一跳，倏然狼狈跳起身，赵穆和赵平遥在视频里彻底大笑起来。
　　“黄叔叔，鸭鸭好凶呀！”赵平遥又笑又担心，“你要小心点呀！”
　　“是啊，它好凶，每天一早就在院子里叫，我稍微迟点下楼喂食放它出来，它就会生气。”黄肃起身走远些，无奈笑道。
　　“你肯定太让着它了，黄肃哥，抓起来打一顿就好了。”赵穆笑道。
　　“不可以打鸭鸭！”赵平遥转过身一把捂住赵穆的嘴巴。赵穆笑躲开，解释道：“妈妈开玩笑呢，你看黄叔叔被欺负不心疼吗？”
　　赵平遥闻言也对，便凑到屏幕前说道：“黄叔叔，让我和鸭鸭说两句，我让它乖一点，不要欺负你。”
　　黄肃被逗笑，顺势看了眼赵穆。他发现她神采奕奕精神不错，想来是病都好了，他不由感到心宽，这两天来的苦闷和压抑都消散了，发自内心开心了。
　　黄肃耐心拿着手机把镜头转给鸭子，三人视频了大半个小时才挂掉。挂之前，黄肃转过镜头和两人再见，他直视赵穆坦荡的直视，彻底化解了尴尬，他还约她们下周立冬，他的生日一起吃饭。
　　“好，那天我要去谈一个订单，谈完接了遥遥和你碰面。”赵穆笑道。
　　“你和谁谈订单？需要面谈？”黄肃问道。
　　“嗯，商业订单，和一个游戏公司谈，在中心区。”赵穆说道。
　　“离我那不远。”黄肃颔首。
　　“所以我想，周二我打车去中心区，那天你早点下班，我们一起去接遥遥，然后去吃饭。怎么样，黄肃哥？”赵穆笑道，她给他买了生日礼物还在路上，估计这两天会到。
　　“可以，穆穆。”黄肃听从安排。
　　通话结束后，赵平遥就乖巧爬下赵穆的膝盖，开心地离开房间不打扰她工作。赵穆忙完一段落，出去看到赵平遥趴在沙发上搂着玩偶睡着了。
　　赵穆替赵平遥盖上小毯子，然后坐在沙发边的地板上，趴着休息看赵平遥的睡颜。此刻很安静，她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深深被自己普通的生活触动，她上学的时候曾思考过什么叫做创作什么叫做灵感，曾一度渴望生活里充满惊喜和冒险，现在她觉得热爱自己的生活就是种冒险，就能收获惊喜。当她认真注视着赵平遥安稳睡颜的瞬间，她能感受到一种温柔的热情，是对未来的信心，普通且坚定。
　　赵穆也打算趴着眯一会，她这两年的睡眠质量都不太好，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陪赵平遥睡觉，另一个原因是她的确有压力。不管她多么乐观，精神上无形的压力还是存在，她的睡眠变得很浅，她有时候在想如果有一天她获得了成就和成功，可以衣食无忧，她的庆祝方式一定不是开香槟办酒会，宴请四方宾客，而是能好好安心睡一觉就满足了。
　　就在赵穆半睡半醒梦见自己在画漫画的时候，她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惊醒后，赵穆掏出手机接起电话，对方是林期。
　　林期问：“你在家吗？”
　　“在家。”
　　“你在睡觉？”林期听出了赵穆声音的困倦，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间刚过下午四点，早过了午睡的点，于是他又问道，“人不舒服？”
　　“没有，画累了眯了会。”赵穆清醒了些，她撑着沙发站起身，低声道，“遥遥还在睡觉。”她一面说一面走回工作间。
　　“下午睡到这么迟，她晚上几点睡？”林期问道。
　　“她一般九点多就躺下去了，十点半前会入睡。今天我赶画没有让她午睡，她是玩累了睡着的，平时正常两三点就醒了。”赵穆还有些迷糊，关于赵平遥的事却能事无巨细。
　　“你画画也要注意休息。”
　　赵穆应声彻底清醒了，问林期道：“你打电话给我有事吗？”
　　“有个东西想给你。我在你家小区外面，遥遥在睡觉，你肯定不方便下来了。我放门卫吧，你记得取。”林期坐在车里，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纸箱，里面是一套漫画书，他以前听赵穆说过。那时候这部漫画还没有完结，赵穆心心念念追着看，也零零散散买了几本。现在这部漫画完结了，曾经小小的一本本，每本才二十来页，将近六百话的漫画，成套后是十几册。
　　“是什么东西？”赵穆意外且好奇。
　　“普通的东西。你不要忘了取就好。”林期说道。
　　赵穆闻言，想起林期以前经常给她带早餐，因为她早上总是想多睡几分钟，出门匆匆忙忙来不及吃早餐，他就买了早餐在校门口附近等她。他总会记得她喜欢吃什么，几乎没有出错，其实他对她很用心，即便每次她和他说明天要吃什么，他嘴上总是要数落她：“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没得选，谁让你每天起不来？我毕业后，你要每天不吃早饭吗？”
　　林期把漫画书放在门卫，借了记号笔在纸箱上写了四个字：瓜瓜亲启。他今天特意跑来却没有见到她，原本想写“赵穆亲启”，最后变成了瓜瓜，是他自己对自己的补偿。
　　傍晚时分，赵穆和赵平遥吃完饭出去散步，她到门卫拿林期送的东西，看到“瓜瓜亲启”四个字的时候，她有些晃神。赵平遥天真问：“妈妈，瓜瓜是谁？”
　　赵穆笑了笑说道：“是妈妈以前的一个称呼。”
　　“你说林叔叔给你送了东西，他以前叫你瓜瓜吗？”赵平遥说罢不等赵穆回答，开心又道，“妈妈，里面是什么，给我看看！”
　　赵穆抱着有些沉甸甸的箱子的时候就有感觉里面是书，她不着急打开：“走，回家后给你看。”
　　回到家，赵穆打开箱子看到全套漫画书，忍不住笑了声。这套书她以前明示暗示林期，可以在每个他觉得需要送她礼物的日子里，买一小本就可以满足她，但他都是拒绝。没想到到了现在，他忽然给她送了全套。而这部漫画曾经因为作者停载，又经过漫画改动画，剧情魔改让她失去了兴趣，后来漫画重新更新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她却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再追完。
　　看着这样一全套勾起回忆的书，赵穆先抽出最后一册翻到最后看结局，熟悉又陌生的人物有了圆满的结局，过程肯定很曲折，她努力回想当初的故事看到哪了。
　　“妈妈，这是漫画书吗？”赵平遥问，“林叔叔为什么给你送了漫画书，他觉得你还是个小孩子吗？”
　　“可能吧，他以前把我当大人，现在把我当孩子。”赵穆笑说道。
　　“噢，那可真奇怪呀。”赵平遥有口无心。
　　赵穆拍了拿到手的漫画书发给林期和他道谢：“谢谢你的书。”
　　“我是不是买得太迟了？”林期回复。
　　“我还没有这套书，因为我后来没有追了。”
　　“我随手翻了两本，还挺有意思的。”
　　“嗯，这是个爱和勇气的故事。”
　　“你会重新读一遍吗？”
　　“会。”
　　“读完借我看。”
　　“？？”
　　“每个人都需要爱和勇气。”林期回复道。
　　赵穆看着信息笑了。那年决定和林期分手的时候，她想了一段时间。从高二第一学期开始，她家里陆陆续续发生了不少事情，赵珩因为创业的决定和赵张贤意见不合，赵穆和刘晓琴的关系也受影响日渐紧张。而那个时候，在友情方面，对年少的赵穆来说也受了挫，她和杨依容绝交，身边其他朋友有说她不好也有说杨依容不好的，她第一次经历着所谓的复杂人际关系。她也因此第一次感到厌倦，这些事情她也不想和林期说，因为难得打一次电话，总应该说些开心的事情。而林期似乎也只喜欢听她说开心的事情，因为他的生活总是很顺利，他仿佛做什么事情都很容易。
　　渐渐地，赵穆想她和林期不合适，她更需要的是一种支持和鼓励的陪伴，当时给她那种帮助的人是黄肃，而林期可能也会慢慢发现她不是适合他的人，因为她不是真正快乐的人。于是，当赵穆意识到自己开始想黄肃的时间多过想林期了，她相信自己是变心了，便提了分手。现在回头想想他们交往的点滴，她发现可能她曾忽视了他的一些好心，他比她所知道的还要用心。


第二十四章 霜（4）
　　新的一周开始。周一早晨灰蒙蒙的，送完赵平遥上幼儿园，赵穆在家做了打扫。收拾完已经将近中午，她给赵张贤打了电话了解刘晓琴的情况。
　　刘晓琴的病情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她长的瘤是良性的，坏消息是长得位置不好，要动手术的话，需要二十万左右的大笔手术费。
　　手术费的事情，赵穆在电话里问过赵张贤，但他撒了谎：“医生说位置长得算好，花不了多少钱，四五万就差不多了。”
　　赵穆直觉不怎么相信，恰好她的好友蒋漫得知她母亲住院去探病，她便委托她去问医生。蒋漫找到刘晓琴的主治医师，假装女儿向医生了解了情况。
　　赵穆知道实际情况后，在电话里叹了口气。
　　蒋漫问她：“你在担心手术费吗？”
　　赵穆还是叹了口气，她有很多话想说又不想说，人生不如之事十有八九这是常态，赵珩曾教她要常想一二。
　　最终，赵穆说道：“没事，我有存款。”
　　“这不是一笔存款能解决的事情，赵穆，术后照料是长期的，你妈身体这么不好，你还要养孩子，你一天现在能画多少稿子？你要长远去考虑。”蒋漫说道，她说话语速很快，罗列问题就像机关枪。
　　赵穆听笑了，说道：“打住吧，你不要给我增加焦虑了，关关难过关关过，我先顾好眼前的事情。”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蒋漫提醒，“你如果有好的作品，我可以帮你推荐给画商，我真的不希望你再内耗下去。”
　　“我懂的。”赵穆应声。
　　“你想创作漫画更要花费时间。”
　　“我明白，蒋漫，你别替我担心，我心里有数。”
　　赵穆挂了电话，陷入沉默。
　　这天，赵穆整理了自己的简历和之前的创作作品集，打算明天去谈业务。也在这个整理的过程中，她发现这两三年，自己的确没有一幅真正能称之为作品的画。
　　周二下午，赵穆预计谈事情要一个小时，回去赶四点半接赵平遥差不多。她比预约时间早十分钟到周清公司的前台，她报了名字，前台查了预约告诉她：“不好意思，周总的预约里没有您。您是用赵穆这个名字预约的吗？”
　　“是，我是直接和周总预约的。”赵穆解释道，“你能否转接给周总问一下？”
　　“我们的电话线不能直接转接老总办公室，是转到他秘书那儿。如果您有预约，陈秘书一定会知道。”前台微笑解释。
　　“那我能和陈秘书通话吗？”赵穆问道，她不想白跑一趟，她可以看得出来周清的公司有一定的规模。
　　“稍等，我帮你问下。”
　　前台转了电话，而后把话筒递给赵穆，电话里传出温柔沉稳的女声：“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你好，我叫赵穆，我是设计师，我和周总约了下午三点见面，他让我过来谈游戏人物设计这个项目。”赵穆简单说明事由。
　　“我们这是张氏，不是程宇游戏，周总是不是约你在程宇见，而不是张氏？”陈秘书说道。
　　“程宇是周总的游戏公司吧？这么说有可能，可能周总那天说错了。”赵穆稍加停顿，问道，“那，周总今天在张氏吗？”
　　换陈秘书停顿了片刻，她说：“在。”
　　“陈秘书，实在不好意思，是这样，其实我怕直接打电话给周总，他有事在忙会打扰他，所以先到前台问。但周总今天真的约了我谈事情，而我也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的孩子上幼儿园，到点我就得去接她。所以，你看是否方便帮我和周总确实下他下午是否有空？如果会面能继续，我可以再等下。如果需要改期，我希望有个明确的时间，这样我也好安排我的时间。”赵穆诚恳且强硬。
　　“理解，赵小姐，我个人建议你今天先回去。今天董事长来了，现在正在周总办公室里会谈，我不能去打扰。我相信今天周总一定没有时间见你了。”陈秘书如实告知情况，而她此刻隐约能听到里面办公室里传来张氏董事长张震东的怒骂声。
　　赵穆闻言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她预感这次商谈吹了，一个设计想找欣赏自己愿意出价的公司，和一个公司想找一个好设计一样难。
　　赵穆谢过陈秘书，将话筒递还给前台。她转身欲走，但低头看到自己手里提着的作品集，她犹豫停住了脚步。其实赵穆很不愿意把自己的作品集随便留给一家公司，但现在对她来说机会难得。于是，她缓缓转回身，前台则疑惑望着她等她先开口。
　　赵穆好一会没开口，当她下定决心想开口的时候，有人从背后叫了她的名字。她转过头看到林期。
　　“你怎么在这？”林期看到赵穆很惊喜，面带微笑走近。
　　赵穆也很意外，她抬了抬头反问：“你怎么在这？”
　　“你先说你为什么在这？”林期笑盈盈。
　　“我约了人谈一个设计项目，不过对方好像临时有事，谈不了了。”
　　“你约了谁？”林期说这话的时候，扫了眼前台，他直觉赵穆纯粹只是被放鸽子了。
　　前台显然认识林期，适时笑道：“林先生，赵小姐是你的朋友吗？”
　　“对，她约了谁？”林期问道。
　　“周总。”
　　“周总。”
　　赵穆和前台异口同声，一个坦然告知一个有些心虚。
　　“哪个周总，我哥？”林期向前台确认。
　　“是的。”前台露出些许为难的笑意，点了点头。
　　赵穆则很惊讶，问道：“周清是你哥？”
　　林期颔首，说道：“既然他约了你，就不能放你鸽子，走，我带你上去见他。”
　　“那个，林先生，董事长今天来了，现在应该正在总裁办公室。”前台有些慌乱，想拦林期。
　　“我知道，就是你们董事长叫我来的。”林期冷声说道。
　　“林先生，你当然可以上去，我的意思是赵小姐最好今天……”前台支吾。
　　“我心里有数，有什么问题我会承担。”林期语气一转，变得温和。
　　前台闻言不好再说什么，她低下头打算睁只眼闭只眼。
　　赵穆见状，在林期侧过头看她的时候，点点头二话没说准备跟上他。
　　在前往高层的电梯里，赵穆好奇问林期：“你和张氏什么关系？”
　　“张氏董事长是我外公，周清是我表哥。”林期说道。
　　赵穆被解惑，心里更有底，微微松了口气。她想今天是能见到周清了，好歹会面过努力过，就算谈不拢，她也不会有念想了。
　　“你怎么会找到张氏？”林期微低头看赵穆，只见她双手紧紧提着一个纸袋，里面是一叠画稿。
　　赵穆闻言，把这事的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林期听完点点头，说道：“我大姨这人说的话，可信度一向不高。所以，一会见到我哥，你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我知道，我也只是来试试看。”赵穆笑了笑。
　　“为什么出来找活？我看你每天都在画画，已经很忙了。”林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随意正常，心里却莫名有些心疼赵穆。
　　“当然是希望有更多人能认可我的画。”赵穆也轻飘飘解释笑道。
　　林期没接话，他在电梯的镜子里看着赵穆：她今天头发柔顺披在肩上，因为要商谈，她穿了衬衫和宽松的西装外套，下面是一条略微散摆的长裙，搭配白色的板鞋，知性也随性。她的气质一向如此，为人可爱直率，他对她就是很着迷。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妈曾经是我哥的老师。”林期其实想问赵穆现在和母亲的关系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前不久才知道我妈对师生情这么看重。”赵穆笑了笑。
　　“嗯，以前只听你说过你妈曾经是数学老师。”
　　赵穆在这一刻听到这句话，莫名想起了她外婆说过的话，想到现在生病的刘晓琴，忽然有些感叹说道：“是啊，听说是为了我放弃了教书。”
　　林期闻言没说话，他在想这件事情是不是她们母女两感情不和的原因。
　　电梯抵达后，林期率先走出去。这层楼的长廊很深幽，偌大的楼层里，所设的办公室和会议室都紧闭着门；到尽头有个双开门的大办公室敞着门，走进去是一个宽敞的办公大厅，设有秘书岗的办公桌和待客沙发。而门里还有扇办公大门紧关着。
　　陈秘书听到脚步声，从电脑后面探头，看清来人后，她倏然站起身，紧张看了眼身后关着的总裁办公室大门。她的举止下意识告诉来人现在里面气氛紧张。
　　“林先生，您找周总吗？现在可能不方便。”陈秘书微笑说道，她是个美丽优雅的女人。
　　“我外公在里面是吗？”林期问道。
　　“是，张董在里面，正和周总谈事……”
　　“就是张董叫我来的。”林期打断陈秘书，一面说一面走到办公室门前准备开门，回头又道，“这位是赵小姐，我朋友。她约了周总谈事，麻烦陈秘书先接待。”
　　陈秘书惊讶望着赵穆一时没接上话。
　　“你先坐会，赵穆，等我叫你。”林期话落，敲了敲办公室门，而后他应声而入。
　　办公室门开合的那一会，赵穆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骂：“你做得都是些混账事！”
　　赵穆坐在会客沙发上等候，她每隔一会就要看时间，等时间超过半小时之后，她掏出手机给黄肃打电话。
　　等待黄肃接电话的时候，林期开了门出来，身后是张震东。赵穆闻声转过头忙站起身，说道：“不好意思，我打个电话，马上就好。”
　　“不着急。”林期回身扶了扶张震东，同他一起走到沙发边坐下。
　　电话那头黄肃接起了电话，赵穆礼貌走到一边说电话：“黄肃哥，我这边还没有结束，你直接先去接遥遥放学吧，不用来接我了。嗯，你们先去餐厅，到了给我发定位，我自己打车过去。”
　　会客大厅空荡荡又安静，林期很清楚能听到赵穆说的话，他能想象到过去两三年她对他有多依赖，而他们之间的默契是他不能企及的。
　　赵穆很快说完电话，她回到沙发边看到林期身边四平八稳坐着的老人，中型身材慈眉善目，他的眉毛是很有特色的长寿眉，眼睛有神明亮。
　　林期简单互相介绍了两人，他听赵穆礼貌称张震东为张董，便纠正道：“我外公很平易近人，你和我一样叫他外公，他会更喜欢。是吧，外公？”
　　张震东扫了眼微笑的林期，一本正经接话道：“嗯，你叫我张外公吧。”
　　赵穆微怔，最终尴尬不失礼貌地笑了声：“嗯，张外公。”
　　张震东清咳一声，和蔼问赵穆：“你有孩子了？孩子多大了？”
　　“六岁了，上幼儿园了。”赵穆答，顺便解释，“我刚才打电话就是安排人先去接她。”
　　张震东闻言又扫了眼林期，随即对赵穆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林期则站起身，说道：“把你接遥遥的时间耽误了，我哥现在空了，我带你进去谈事情。”
　　“呃，应该我自己进去就行吧？”赵穆好笑道。
　　“没事，我领你进去。”林期坚持。
　　于是，赵穆没再说什么拿上资料跟着林期走进周清的办公室。
　　周清黑沉着一张脸坐在偌大的办公桌后面，他双脚翘在办公桌上，斜眼看走进来的人一言不发。
　　“哥，这是赵穆，她是我朋友。”林期开门见山说道。
　　周清放下脚伸手拿过桌上的酒杯，里面盛着琥珀色的酒，他一口喝完剩余的酒，冷声说道：“坐。”他指了指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赵穆依言走到桌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林期紧随其后坐到另一张椅子上。
　　周清脸色骤然一沉，他随手拿起桌上一物砸向林期骂道：“你滚出去，臭小子，你哥我谈事情，你还想监督？”
　　林期措手不及，慌而不乱接住了东西，发现是一个 U 盘，便揣进了兜里。他皱眉看了眼暴躁的周清，站起身对赵穆说道：“我在外面等你。”
　　赵穆被眼前的情况弄得有些凌乱，定了定心神，颔首道：“好，谢谢你。”
　　林期又看了眼赵穆，转身离开周清的办公室。
　　赵穆和周清面对面坐着，这时她看清周清的左脸有一块红，是刚被打过的痕迹，而他的表情阴沉得有些吓人。


第二十五章 霜（5）
　　办公室里异常安静，周清盯着赵穆完全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赵穆理了理思绪，先动作，低头从袋子里拿出自己的作品集和简历，起身递给周清道：“周总，我不知道您具体要开发哪类游戏，所以把我之前做的一些案例还有个人作品整理成册，先给您看看。我这边可以根据你们公司的要求和游戏的内容做设计，所以今天也想听听您的想法和思路。”
　　“嗯。”周清应声，随手接过赵穆的作品集翻看起来。
　　赵穆以前总会积极和人沟通作品的创作思路和想法，两三年没出来工作，再加上周清态度不算好，她便一时没有讲解的欲望，安静坐着等待周清看完。
　　而周清看完她作品集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很失望，他说：“你和林期是什么时候的朋友？”
　　“初中高中时候的朋友，他一直是我的学长。”赵穆回答。
　　周清闻言哼笑了声，他的目光逡巡在赵穆脸上，这时认真打量她的模样，姿色中上，不过算是个清秀佳人。他悠悠问道：“是学长还是前男友？”
　　“这和今天谈的事情有关吗？”赵穆反问。
　　“看来是了。瓜瓜？”周清好笑道，他好像忽然恢复了兴致。
　　赵穆没应，她站起身伸手拿回自己的作品集，说道：“打扰了，周总，可能我的风格和你们的要求不符合。”
　　“哎，怎么不符合了？你画得不错啊。我不就随便聊两句，怎么也不能聊？”周清不恼反笑说道，“你不说，我问林期难道问不出来？他想要给你拉活，不就一句话的事情？”
　　“不好意思，周总，我已经有孩子了。”赵穆不疾不徐说道，她看不惯周清态度的轻慢和轻浮。
　　周清闻言微怔，惊讶道：“你结婚有孩子了？”
　　赵穆颔首：“是，周总，林期如果帮我肯定是因为他认可我的才华，而我如果真的有才华也会有利于你们公司。双方有利，他可能才会去做，他是个公正的人。”自从有了赵平遥之后，很多时候在某些场合，赵穆都宁愿选择说自己已婚，因为对她和别人来说都是种无形的保护，避免很多不必要不怀好意的问询。
　　周清皱眉，好一会他道：“你把作品集留下，我再好好看看，看完给你消息。”语气里有些不耐的冰冷。
　　赵穆闻言，思索片刻，缓缓把作品集放回了桌面上，问道：“大概需要几天会有回复？”
　　“这周内吧。”周清徐徐吐字。
　　“好，那我回去等消息。”赵穆说道。她看得出来，周清今天根本没有好好谈事情的状态。
　　“嗯。”周清从鼻子里应了声。
　　赵穆离开周清的办公室，前后不过十五分钟。林期放下手里没有喝完的茶，从沙发上站起身，张震东已经离开。
　　“谈得怎么样？”林期观察着赵穆的表情。
　　“等回复。”赵穆看了眼陈秘书，对林期微微笑。
　　林期读懂了赵穆的意思，抬了抬眉：“走吧。”
　　待两人离开办公区走进电梯，林期又问道：“谈得怎么样？”
　　“你哥今天状态不太好，大概聊了下，我把作品集留在那了，他还要再看看。”赵穆说道。
　　“嗯。”林期应声点点头，几不可闻长舒一口气，抬头看着电梯上的数字。
　　“你外公已经回去了？”
　　“是的。”
　　赵穆点点头。两人搭完话，安静了一阵，赵穆犹豫了会，又开口说道：“林期，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这话让林期心头一亮，他转过头道：“没问题，你说。”
　　“其实，我不知道你哥会不会给我回复，如果这周他没有回复，或者他没有看上我的设计，你能不能帮我把作品集拿回来？我感觉我自己再来一趟要回来，可能不太容易。”赵穆说道。
　　林期闻言神色微沉，认真说道：“放心，我帮你拿回来。”
　　“谢谢你。”赵穆笑了起来。
　　林期专注又温柔看着赵穆的笑，直到她有些不自在转开了脸。
　　电梯抵达公司大堂，林期问：“你今天是不是没有开车来？”
　　“嗯，本来约了黄肃哥一起，后来时间来不及，他先去接遥遥了。我现在打车去吃饭的餐厅和他们会合。”
　　“哪家餐厅？我送你过去。”林期说道。
　　“我打车就好。”赵穆回复。
　　“你用哪个软件打车？要我注册成为司机吗？”林期一本正经。
　　赵穆被逗笑，说道：“那得算算打到你的车的概率有多少。”
　　“百分百。走吧。”林期笑道。
　　现在已经昼短夜长，刚过五点，天色已经暗下来。赵穆坐在副驾驶座回复信息，赵张贤刚发信息告诉赵穆，刘晓琴的手术时间安排在下周三。赵穆便直接给赵张贤转了十万块，她挑明说：“爸，我知道妈的手术没那么简单，费用不会低。我和遥遥这周过不去，下周我们会过去。钱你先收着，不够我再转一些。你照顾好妈。”
　　赵张贤没有收，赵穆心想晚上回家再打电话和他说。
　　林期开着车，余光看到赵穆一直在发信息，他问：“你现在一天要画几个小时？”
　　“不一定，有时间或者想画的时候就会多画一些。”赵穆收起手机，微微侧开头看车窗外。
　　“对了，一直忘了问你，上次你说你妈肺炎住院，现在好了吗？出院了吗？”林期看了眼赵穆。
　　赵穆听得问，想了片刻，轻声道：“还没，她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次住院干脆让她好好做个全面的检查。”
　　“你很担心吧？”
　　“是啊，没有什么比家人身体健康，平平安安更重要的事情了。”赵穆感叹。
　　林期听赵穆说这话，心里很难受，他很难想象她在失去至亲的时候经历了什么，以及她独自带着孩子遭受到的非议和猜疑。他有片刻完全能理解她对黄肃的感情，在她遭遇变故和困难的时候，帮助她的人是黄肃而不是他。
　　没人聊天的车厢很安静，林期放了音乐。等到赵穆要下车的时候，林期笑叫住她，问道：“这个周末有空吗？我一直想带遥遥一起出去玩，不想失信于她。所以周六，我能约你们去游乐园吗？”他想过去已经无法弥补，只能往前多给她一些快乐，他也想尝试真正读懂她的心情。
　　赵穆想了片刻，想到下周要带赵平遥去省城，到医院陪刘晓琴，还不知道情况会怎么样，当下的快乐对孩子越发重要。于是，她点头替赵平遥答应了。
　　“那周六早上九点钟，我去接你们。”林期立马定下具体时间。
　　待赵穆离开后，车厢里的歌恰好切到了周杰伦的《回到过去》，林期听了会，发动车子离开。在回家的路上，他收到一封邮件，等红灯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是张震南的特助给他发的邮件，里面写道：“林先生，这是下周一您去省城的动车票，张董让我转告您，张总已经约在周一晚上会面。”
　　林期看了看商务座的车票，回复说自己打算周二赶回来，让对方安排。他想早点回来帮赵穆从周清那拿回作品集。想到周清，林期心里骂了一句，因为周清这次做的事不厚道，他太过于聪明而利益至上，失了道德信誉，连自己的表舅都能坑，所以林期得去圆场。
　　黄肃晚上订了泰国餐厅，赵平遥和赵穆都爱吃酸辣，冬阴功汤的汤拌饭，赵平遥能吃一碗。
　　赵穆赶到的时候，刚开始上菜，她风尘仆仆放下包捏了捏赵平遥的小脸蛋，笑道：“今天是黄叔叔去接你，你是不是特别开心啊？”
　　“是啊，好惊喜啊。”赵平遥回答。
　　“黄叔叔今天生日，你有没有什么礼物送给他？”赵穆笑问道，望了眼黄肃。
　　“已经给黄叔叔了！”
　　“在我车上，她画了一张生日卡片给我，很漂亮。”黄肃笑说道。
　　赵穆探过头笑亲了亲赵平遥，而后她从包里掏出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递给黄肃，是一支钢笔。
　　“想了很多天不知道该给你送什么，虽然知道你已经有钢笔了，但万宝龙的钢笔是我哥之前一直很想买却舍不得买的，我一直想以后赚钱要给他买一支，现在没机会了，你替他收了吧。用好的钢笔签约赚更多的钱噢。”赵穆笑道。
　　赵珩以前的梦想很简单，就是把公司做大做强，改善家庭环境，他说不管什么事情什么行业只要合法能赚钱，他都会去做，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
　　黄肃第一次认识赵珩是在英语培训班，他当时刚从英国回来不久，帮一个朋友代课。来上课的都是初中生，赵珩像个例外，他根本没什么英文基础，坐在班级里学得很认真，也不怕被那些初中生笑话。课后，赵珩经常向黄肃求教问题，十分用功刻苦完成课后作业，一周能死记硬背三到四首英文诗。黄肃一开始以为赵珩是要自考什么成人大学，后来才知道他只是想做外贸，想做点自己的生意。
　　赵珩的性格很随性爽快，他见黄肃才回来没什么朋友，经常请他一起吃饭，敞开心和他交朋友。渐渐地两人越走越近，黄肃心里被人伤害过的地方慢慢被温暖治愈。
　　黄肃接过钢笔，他很喜欢赵穆送这份礼物的心意，但他不懂她的意思，他不知道她是在再次表白还是暗示什么。他抬起头看着赵穆，只在她脸上看到坦然的笑意。
　　于是，在赵平遥吃过饭，跑到餐厅的空中小花园玩的时候，他问赵穆道：“为什么给我送这支钢笔，穆穆？”
　　赵穆笑盈盈，想了会，才开口说道：“想和你说声对不起，黄肃哥，我想我对你的感情，尤其这两三年一定给了你不少的压力。我一直以为我和遥遥可以改变你，但那天我忽然明白我们只会让你很痛苦。”
　　黄肃闻言，默默低下头。
　　“其实我有私心，黄肃哥，遥遥马上要上小学了，我曾很希望在她上小学前结婚。这样的话，当她进入小学全新的生活的时候，她至少有个完整的家庭，能真正和过去的不幸道别。而这几年在我们身边的一直是你，你最合适，而我也想以此改变你。”赵穆也低下头，徐徐笑说道，“现在想想我过分了。我也想明白了，只要我们都能真正开心热爱生活，这对遥遥的成长才是最重要的。所以，黄肃哥，我们之间得有个明确的结果了，我以后会把你当我哥一样看，你真的不用再有负担。”
　　黄肃听到赵穆的坦白和放手，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就像他之前意识到的一样，其实都是赵穆在照顾他的感受，而不是他在帮助她。
　　“黄肃哥，你不要困着你自己，人生苦短，有机会呢，还是要谈恋爱啊，”赵穆抬起头笑道，“我和遥遥都希望你能开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已经代替了我哥和瑶瑶爸爸的存在，我们很感激你。你已经为我哥做得够多了。”
　　赵穆的话让黄肃忽然有点想哭，他感到眼眶温热，他那原本冰冷麻木的情感，一点点重新流动起来。


第二十六章 雷（1）
　　周六，天空作美是个大晴天，但气温降到了一位数，对温城来说这已经是冬天。林期早上去接赵穆母女的时候，打电话告知人在外面的真实体感：“今天很冷，你和遥遥多穿一些。”
　　“好。”赵穆正在给赵平遥梳头，单手捏着编到一半的辫子接着电话。赵平遥则乖乖坐着，踢着脚哼着歌，脑子里在想冰激凌，充满期待。
　　出门的时候，赵平遥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个小坦克挂件塞进挎包里，赵穆问她做什么，她笑道：“今天第一次和林叔叔出去玩，我得给他送个见面礼。”
　　“你哪来的坦克？”赵穆好奇道。
　　“拿棒棒糖和嘉南换的，他是男孩子喜欢坦克，我想林叔叔也是男孩子，他也会喜欢的。”赵平遥笑嘻嘻。
　　赵穆则哈哈大笑：“林叔叔可不能说是男孩子了。”
　　“那他是什么？”
　　“啊？”赵穆没料到赵平遥会问到底，她想了会笑道，“行吧，没结婚都叫男孩子吧。”
　　“妈妈，你有没有觉得林叔叔很好看？”赵平遥问道。
　　“男孩子要说帅。”赵穆笑道。
　　“林叔叔好帅。”赵平遥学得很快。
　　赵穆笑而不语，她明白赵平遥的心思，她总是很乖巧想讨身边的人喜欢，因为没有安全感。赵穆一直在想到底要怎么样让孩子有安全感，这不仅仅需要陪伴付出，她自己也要充满安全感，她很努力让自己遇事要沉着冷静，没法长远考虑的时候就安心过好当下。但总有那么些瞬间闪过的失去和迷茫，也会让她失神，她感到人生很漫长，她内心深处可能也没法保证永远热爱。
　　林期到达后，看到赵穆和赵平遥已经在小区门口等候。他很高兴下了车，收到了赵平遥送的坦克。
　　“这是叔叔收过最好的礼物。”他蹲下身夸张向孩子道谢。
　　“林叔叔，你今天好帅。”赵平遥继续哄他开心。
　　“你今天好可爱，遥遥，”林期和她互捧，抬起头望了望赵穆，继续笑道，“妈妈今天好漂亮。”
　　“我们今天都好开心。”赵平遥总结。
　　赵穆忍俊不禁。
　　林期起身拉开后座车门让两人上车，赵穆看到他的后座新装了一个儿童座椅，惊讶道：“你专门为遥遥买了一个安全座椅吗？”
　　“嗯，比较安全。”林期笑道。
　　“她现在大了，其实偶尔一两次不坐没有关系。你还特意买一个太浪费了。”赵穆说道。
　　林期笑没搭话，弯身把赵平遥抱起来和她说：“叔叔抱你试试新的座椅，遥遥。”
　　“嗯！”赵平遥很喜欢林期，她觉得他很温柔，是个好人，她对赵穆说，“妈妈，我们以后可以经常和林叔叔出去玩，我可以每天坐叔叔新买的椅子，这样就不浪费了。”
　　“对啊，遥遥真聪明，说得很对。”林期这时笑应和。
　　赵穆笑了，其实看到林期装了安全座椅的那一刻，她心里很触动，她完全没想到他那么细心。她能感受到林期很喜欢赵平遥。
　　周末的游乐园很热闹，林期牵着赵平遥在前面走，而园区地图拿在赵平遥手上，她在给他指方向，因为他说今天都听她指挥。而林期手机里装着游乐园游玩软件，提醒着每个项目的游玩时间，他发现跟顺着一个方向去玩游玩项目，听孩子说的也没什么大问题，不如让她做主让她自由开心。
　　赵穆在两人后面跟着，她原以为游乐园的一天会很累，结果从早上到中午，她都没有操心，有些项目她不想玩，林期一个人也能带着赵平遥玩得很开心，他玩闹起来就像个大男孩。只有一次赵平遥嚷着要买冰激凌，在路边商店不肯走，她上去教育了一番。
　　赵穆拽着赵平遥让她走，赵平遥很坚持，说：“妈妈，到游乐园就是要吃冰激凌的！”
　　“夏天可以，今天都冷死了，不准吃。”赵穆严肃说道。
　　“我玩得都是汗了，我快热死了。”赵平遥抹了抹自己后颈的汗。
　　“宝贝，妈妈说了不能吃，不要闹了。走吧。”赵穆坚持原则。
　　赵平遥蹲在地上不走，赵穆便管自己往前走。结果，她没走两步，回头看到林期拉起赵平遥已经付款买了冰激凌。
　　“林期，不要给她吃冰激凌。”赵穆皱眉有些生气。
　　“我买给自己吃的。”林期立马说道。
　　赵穆一怔，语塞了，只见两人整齐无辜看着她，都是一副被冤枉的委屈状。她抿抿嘴，转身继续往前走。
　　林期则立马把冰激凌的第一口给了赵平遥吃，说道：“你最多只能吃两口，剩下给叔叔吃了，不然被你妈妈发现，连叔叔一起骂。”
　　赵平遥张嘴满足咬了一大口，拼命点点头，说道：“我不多吃，林叔叔。”
　　“我们遥遥怎么这么棒呢？”林期抬眉笑道。
　　“林叔叔，你也好棒。”赵平遥捂嘴偷笑。
　　赵穆不知道两人的秘密，回头只看到林期牵着赵平遥，若无其事吃着冰激凌。她觉得这种画面有些喜感也有一些温馨。
　　这一天，三个人都玩得很开心，游乐园里有游行，沿路里外三层站满了人在看。林期抱着赵平遥让她可以看到游行队伍，一旁的赵穆踮着脚举着手机在拍，林期时不时探头帮她调整拍摄角度。她踮脚踮累了，随口笑感慨了一句好累，他腾出一只手很轻搂了搂她的肩膀安抚她。
　　林期是无意自然流露对赵穆的亲昵和关爱，赵穆则有些意外，他的举动让她感到温暖。她抬起头看了看他，想到他那天的表白，她忽然感到世界很美好，原来人可以那么长情且认真，增加了她对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自信心。于是，分手后那么多年，赵穆在这一刻更真实感到对林期有愧歉，想起最初喜欢他的点滴感受，他的优秀和美好。
　　夕阳西下，林期背着睡着的赵平遥和赵穆并肩离开游乐园，林期问：“你累不累？”
　　“今天还好。”赵穆如实回答。
　　“嗯，你们之前来玩过吗？”今天玩碰碰车的时候，林期听到赵平遥鼓励赵穆要比第一次开得好。
　　“来过。”
　　“和黄肃吗？”林期看了看前方，仿佛在计算到出口的距离。
　　“不是，和我哥。车祸前一周，我们一起来过游乐园，就是最后一次一起玩了，遥遥还记得。”赵穆平静说道。
　　林期第一次听赵穆提起赵珩，一时忘了接话。
　　“你知道遥遥是我哥的女儿吧？平安学长应该有告诉你吧？”赵穆微微一笑，抬头看林期，见他慌乱避开，笑道，“你觉得我们很可怜吗？不忍心多问吗？”
　　林期心脏一抽，他微微皱眉，复而舒展眉心，说道：“不是可怜你们，是心疼你们。”
　　“林期，喜欢和心疼是两回事，你知道吗？”赵穆提醒道。
　　林期闻言，脸色微沉，他扫了眼赵穆，声音冷了几分说道：“这事你觉得我需要你提醒吗？哪怕遥遥是你女儿，你已经和黄肃结婚了，我也要把你抢过来。”
　　赵穆震惊站住了脚步，不可思议看着林期，怀疑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话。在这个瞬间她也记起以前对林期印象的另一部分，他的脾气里就有些桀骜不驯的点，他以前板起脸的时候，她也会不知所措。但他从不会和人解释为什么不开心，她便去猜，笑嘻嘻逗他开心。
　　林期见赵穆呆站着，他越发有些置气，说道：“我说认真的，赵穆，你来拔牙那天，我以为你已经结婚有孩子了，但我对你也有想法。”
　　赵穆回神皱了皱眉，闷不做声往前走。
　　林期认为赵穆是生气了，他也知道自己说这种话有点混账，于是一言不发默默跟上赵穆的脚步，直到走出园区后，他才再次开口转开话题问：“晚上想吃什么？”
　　“我们回家吃。”赵穆想把家里的冰箱清空，因为不知道下周去省城之后，具体要几天才能回来。
　　“你生气了？”林期问道。
　　“没有。”赵穆摇头。
　　“那一起吃饭吧。”林期说道。
　　“不行。”
　　“为什么？”
　　“就是要回家吃。”赵穆看着追问到底的林期忽然有了点小性子。
　　林期有一刻也想闹脾气，但背上渐渐下滑的赵平遥让他止住了情绪，他轻轻掂了掂孩子，没好气道：“那我和你们回家吃，总之你今天得请我吃饭。”
　　赵穆惊愕，但林期不讲理幼稚的行为又让她想发笑，不过一瞬间，等她意识到的时候，面上已经笑出来骂了林期一句：“神经。”
　　而林期见赵穆笑了，不由松了口气，也不管她是骂是夸，心情就变好了，说道：“我就想和你们一起吃晚餐。”
　　“好呀。”回答的是赵平遥，她迷迷糊糊刚醒来，趴在林期背上认真同意。
　　赵穆彻底笑了，她走上前，伸手越过林期的肩膀抚摸了把赵平遥的脸，小孩醒来一定要擦擦脸，这样不容易感冒。
　　“妈妈，你能把林叔叔的号码加到我的手表电话里吗？”赵平遥忽然提出请求，她和林期玩了一天，醒来还在他背上，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叔叔，她要和他交朋友。
　　“好。”赵穆笑道。
　　林期这时有些发愣，因为他的心被这母女两弄得柔软感动。天空中时有群鸟飞过，这是倦鸟归林的傍晚。
　　“林叔叔，你想吃肯德基吧？”赵平遥暗示林期她想吃什么。
　　赵穆读懂了赵平遥的心思，正要开口教育她，林期已经应声道：“是啊，我好想吃肯德基。走吧，遥遥，我们现在就去。”
　　赵穆看着林期驮着赵平遥转身就走，两人有说有笑，她看了会也笑了，大声道：“遥遥，下来自己走，不要让叔叔一直背着。林期，你把她放下来。”
　　两人好像都没有听见，大人背着孩子还是继续走。赵穆小跑着追上去，她有些气喘碎发有些乱，林期看了她一眼，伸手抚开她脸上的头发。她微微红了脸，想起以前他总捧着她的脸唤她瓜瓜，只有他们的时候，他总要亲亲她的脸颊，亲亲密密。当时她觉得挺正常，不过就是普通小情侣之间做的事情，现在忽然明白原来他在不停表达喜欢她。
　　三人吃完肯德基，在回家的路上，赵穆靠着赵平遥的安全座椅睡着了。一开始林期不知道，他一面开车一面想到一件事和她说：“昨天有人给我外公送了一筐柿子，明天我送一些给你和遥遥吃。”
　　赵穆没回答，赵平遥“嘘”了一声。林期看了眼后视镜，安静闭上了嘴。
　　“妈妈累了。”赵平遥说道。
　　“嗯，叔叔明天给你们送柿子吃。”林期觉得赵平遥这么懂事，他完全可以把她当朋友对待。
　　“记得一定要明天送噢，林叔叔，因为我们后天就出门不在家了。”
　　“你们要去哪？”
　　“妈妈说带我去省城看奶奶，奶奶住院了。”
　　林期一听刘晓琴到省城住院，预感她的病不是肺炎那么简单，他问：“黄叔叔有一起去吗？”
　　“没有，妈妈不让告诉黄叔叔。”赵平遥说道。
　　林期闻言，试探问道：“奶奶得了什么病？”
　　“奶奶去体检了……”赵平遥话到一半闭了嘴，因为她看到赵穆微动醒了。
　　“你们在聊什么？”赵穆打了个哈欠，问道。
　　“明天给你们送柿子。”林期接话，同时转移话题，“对了，我哥给你回复了吗？”
　　“没有。”赵穆笑了笑，意料之中。
　　“那我下周二帮你去把作品集拿回来，下周一我要去省城出差。”林期说这话的时候，通过后视镜看赵穆的反应。
　　“没事，不着急。”赵穆笑道。
　　林期见状越发肯定刘晓琴不仅仅是肺炎，而赵穆连黄肃都没告诉，他直觉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十七章 雷（2）
　　周日一早，林期到张震东家拿了柿子，顺便帮老人家院子里除了草，他在临近中午的时候离开，没多久，周清和张跃兰两母子来探望。
　　这波探望主要是周清来认错，张跃兰帮腔。周清在外有个财务公司，这几年做了不少资产包，去年，张家表舅有块问题厂地被法拍，他找周清做了局解决。一开始谈好厂地拍回来之后，周清以三千多万卖回给他，中间让周清赚个六百万。结果市场行情变动，原先表舅在这块地上半死不活的项目变成了一个收益颇丰的好项目，周清便坐地起价，一而再再而三涨价，从最初的三千万涨到了六千多万。
　　表舅气不过，找了人打周清想给他点苦头吃，没得逞。而周清因为这事，放言要把地价再抬高，并且打定主意不卖给表舅，让他准备好把基业搬走。
　　最终，这事被告到了张震东那，虽说双方都有错，但周清不讲信用在先，没有任何可辩解的余地。这让一向在张家宗室里讲究仁义和团结的张震东面子挂不住，亲自出马料理了周清，让他按原先谈好的价格把厂地让出。至于周清做这局，以及后面涨价，允诺一些人物的利益，则由周清自己去解决。于是张震东一出手，周清这一笔不仅没赚，还会大亏，搞得他敢怒不敢言，心里一肚子的火和怨气，面上还得认错道歉，十分憋屈。
　　张震东虽老，眼不花，他看得出周清的心口不一，他不认为自己那种凡事利为先的理念有错，他不会自我反省。但张震东也很清楚，他管不住周清了，他早已经羽翼丰满，不会再言听计从，阳奉阴违的那一套，他玩得非常好。
　　所以，周清来道歉，张震东接受了，还宽慰教导了他一番，话语里让他不要忘本。周清频频点头。
　　一旁的张跃兰，一向城府浅，她原以为父亲张震东会暴怒打周清，结果他这么和煦就原谅了他。在她眼里，看不到两人的暗潮汹涌，只认为他们其乐融融。只听她十分高兴，帮腔张震东教训儿子，说道：“外公原谅你了，你更要反省反省，以后常来听教诲。你学学林期，我听赵婶说林期一早来帮外公打理院子，孝顺又本分，你多学学。这次你捅的篓子，还要林期帮你去擦屁股，你也得好好谢谢他。”
　　张跃兰觉得自己这一番话说得很好，却不想张震东忽然正色皱眉，不满严厉道：“好好的提什么林期？林期有林期的好，他有他的好，你作什么比较？张口闭口擦屁股，说话这么粗鲁，一点也不文雅！”
　　“哎呦，爸，我这个人就是个粗人，从小读书就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干嘛和我计较用词？我这不是作比较，不就是想让阿清别那么混账，学学好嘛。”张跃兰大笑，她认为张震东对两个外孙各有不同的爱。
　　周清则笑了笑，说道：“妈，我哪比得上林期，不过会尽量学，如果这样能让外公开心。”他的言外之意是看透了张震东偏心林期，他做什么都是好，他则做什么都是错。而他这么多年在张氏的努力不敌林期来除个草。
　　“越说越离谱，我们在就事论事，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你们拿林期比较个什么劲？！”张震东拍了桌子，气道。他瞪着周清，看透他的善妒肚量小。
　　周清微微一笑忙再认错，一旁的张跃兰却一脸懵圈，完全不知道张震东为什么忽然就发火了。从张家离开的时候，她想想张震东的火气，还在数落周清：“我早和你说周末有空带齐齐来玩玩，你外公看到齐齐就开心，这点事情都做不到吗？你外公年纪大了，就喜欢人顺着他，你就学学林期多来走动问候，多懂事多让他舒心。”
　　周清听着张跃兰夸林期，他沉默了一阵，没忍住冷笑了一声说道：“林期懂事？妈，你也太不了解林期了，他要真懂事早该结婚成家了，不会到现在还盯着有夫之妇想入非非。林期这小子，骨子里犟得很也傲得很，你看看真要动了他的东西，他能不能做到像我这样迁就外公？还低头道歉？”
　　“什么有夫之妇？林期喜欢有夫之妇？那人是谁？”张跃兰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惊讶高声。
　　“是谁？不就是我那数学刘老师的女儿赵穆，她是林期的初恋，女儿都上幼儿园了，林期还惦记着。你还把她往我这介绍工作，是怕两人没机会见面吗？”周清冷哼。
　　“有这种事情？！我没听刘晓琴说她女儿结婚了啊？！上次我说给她女儿介绍对象，她都没说什么！”张跃兰还没了解清楚情况就开始生气了，她潜意识里认定这种事情绝对是女方先招惹林期。林期在她心里可是第二个儿子，正直优秀。
　　“呵，那可真是奇怪了，有孩子是一定的，人家亲口承认了，恐怕是离婚了不敢说。”周清冷声道，“总之，我看林期在这事上要犯糊涂，那么好的条件要吃回头草。”
　　“给人当后爸怎么行？！”张跃兰更生气了，她瞪着周清，说道，“这事我得马上去和刘晓琴了解清楚，再和你小姨通个气，你作为哥哥不能看着弟弟走错路，好好劝劝他！还有，绝不要告诉你外公！”
　　“呵，你可真是都护着林期，我的事被捅到外公那，也没见你为我伸张正义。林期才是你亲儿子。”周清冷嘲道。
　　“做大的就是要吃亏，我从小让着你小姨，你见我抱怨过吗？”张跃兰懒得和周清再多说，匆匆忙忙走了。她是个急性子，坐在车上就给刘晓琴打电话，开门见山求证问：“刘老师，你女儿已经结婚有孩子了吗？”
　　“为什么忽然这么问？”电话那头刘晓琴感到很意外。
　　张跃兰虽急躁，弯弯心思不少，有些事情她考虑得很周全，她已经担心刘晓琴一家得知林期有意赵穆就会赖上他们家，便笑道：“上回不是说了要给你们家赵穆介绍对象吗？周清夸赵穆很有才华，想给介绍公司里的青年才俊，但赵穆和周清说她结婚有孩子了，这是怎么回事呀？”
　　刘晓琴闻言思索片刻，她感觉张跃兰这个人简单直接没什么城府，而她和周清又尊重她曾经教师的职业，这是难得的礼貌修养，加之她还夸了赵穆，一时她们好像算是朋友。
　　刘晓琴问：“兰姐，你们想给赵穆介绍的对象是什么样的人？”
　　张跃兰见刘晓琴答非所问，按下焦急，笑道：“是个很优秀的男孩啊，是周清公司里的一个销售经理，年收入百万，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性格脾气很好，长得也不错。”
　　“家里什么情况？”刘晓琴又问道。
　　“家里嘛，父母双全，几个兄弟姐妹，我还不清楚，回头我问问周清。现在问题是这人能不能给赵穆介绍啊？她说自己有孩子结婚了。”张跃兰很有技巧转回了话题。
　　刘晓琴沉默片刻，深呼吸一口气，徐徐把家里情况和赵穆的情况告知张跃兰。
　　中午时分，赵穆在厨房里炒菜，她的手机在客厅响了几次，她都没有听到。后来，赵平遥举着电话手表，跑进厨房和她说：“妈妈，林叔叔来给我们送柿子啦，我让他进来了。”
　　“林叔叔要上来家里吗？”
　　“是啊，我请他上来坐了。”赵平遥笑得很开心。
　　赵穆闻言笑没法拒绝，只能说道：“有客人要来，你赶紧把客厅里的玩具收一收，不要乱糟糟的。”
　　“好！”赵平遥欢快跑出去。
　　没一会，门铃响了，赵平遥又跑进厨房喊道：“妈妈，我可以去开门吗？”
　　“不行，妈妈去。”赵穆不同意让小孩自己开门，虽然来人大概率就是林期。她关了火，将锅里的芥兰装盘，飞快洗了洗手，来不及摘围裙跑去开门。
　　门一开，林期站在门外提着一袋柿子，笑道：“事事如意。”他发自内心笑得很灿烂，俊目如星，笑容干净得仿佛不染世事。
　　赵穆见状忍不住笑了，说道：“你怎么好像来拜年？好喜感。”
　　“是拜早年。”林期笑接话道。
　　赵穆抿嘴轻笑，说道：“进来吧。你吃过饭没有？”
　　“还没有吃，不过没关系，你不留我吃饭，我回家吃就好。本来也是我临时过来打扰了。”林期一边脱鞋一边漫不经心说道。
　　“家里只有我和遥遥两个人，我没做那么多饭，不介意的话，我给你煮碗面。”赵穆打开鞋柜拿了双拖鞋给林期。
　　“谢谢你。”林期挑眉显得很开心。
　　赵平遥跑出来迎接林期，她原地蹦跳着表示开心：“林叔叔！欢迎你来我们家！”话落，她上前拉林期的手，表示要带他参观下她们家。
　　对赵平遥来说，她们小小的家很舒服可爱，她不知道林期环顾四周，看到狭小的客厅，陈旧的家具，她的玩具和小书架挤在一个角落里，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林期还“参观”了赵穆的工作间，赵平遥只让他站在房门口看，她人小鬼大告诉林期：“这是我妈妈工作赚钱的地方，她很厉害，每天在家画画就能赚钱，里面每一幅画都是宝贝，不能随便给外人看，得她同意才行。”
　　林期往里看了眼，看到书架上赵穆的手办，那些漫画人物是她的天真；她的书桌乱而有序，旁边立着画架，上面的画盖着一块布；画架旁边有一个可移动置物架，上面摆满了画具画笔，有个笔筒里插着一把削好的铅笔；置物架边上有一只小水桶，水桶里盛着半桶五彩斑斓的水插着几支画笔，看样子她有正在进行中的画。
　　这是林期第一次完整看到赵穆创作的地方。他的记忆里对她的速写本和画板有很深的印象，她以前去学画，他去过画室等她下课，还帮她削过很多铅笔，那时候他知道她喜欢画画，但真的不懂她想要画什么。此刻看到她的工作间，她努力画画的点滴痕迹，他想她要去的世界应该更宽广美好，而她连一个真正的工作间都没有。林期不由变得沉默，他回了回头，看到赵穆正在布置餐桌，她摆着菜和碗筷，心无旁骛认真做着生活里的琐事。
　　“吃饭了。”赵穆抬起头叫开饭，不期然对上林期的眼睛，他饱含温柔看着她，这让她不自觉红了红脸。
　　赵平遥拉着林期到餐桌边，说道：“林叔叔，我妈妈做的饭可好吃了。”
　　而桌上就简单的两菜一汤，份量都不多，赵穆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们最近就两个人吃饭，吃不了太多，菜分量少就不好做，你吃面吧。”
　　林期的面是一碗肉末面，卧着两个荷包蛋，洒着葱花，简单也热情。
　　赵穆见林期盯着面看，给他递过一双筷子说道：“我记得你喜欢吃牛肉，我今天没买，就一点猪肉末了，原本打算晚上给遥遥肉蒸蛋用的，你将就着吃吧。”
　　“妈妈，我不要肉蒸蛋，我晚上也想吃荷包蛋。林叔叔，你面里的荷包蛋看上去好好吃噢！”赵平遥捏着筷子开心道。
　　林期接过筷子拉开椅子坐下，他把面上鸡蛋夹了一个放在赵平遥碗里，笑道：“叔叔吃不完两个鸡蛋，分一个给你。”
　　“哎呀，她要吃，我给她再煎一个，我怕你不够吃。”赵穆好笑道。
　　“够吃。”林期笑说道。
　　赵穆记得林期吃东西还是蛮挑剔讲究的，可能让他多吃点也是比较勉强，她便释然笑了，说道：“好吧，反正不管你能不能吃饱，喜不喜欢，在我家就这些东西吃了。”
　　林期则看了眼赵穆，满足一笑说道：“就这些很好了。”
　　三个人吃着午饭，林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馨，直到赵平遥忽然说：“妈妈，我们下午什么时候去黄叔叔家看鸭鸭，林叔叔能去吗？”
　　而赵穆抬起头替他决定说：“林叔叔不去。”


第二十八章 雷（3）
　　“我想去。”林期为自己发声。
　　赵穆看着他，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她说道：“下次吧，我们今天去去就回了。”
　　林期没料到赵穆用哄赵平遥的语气和他说话，他沉默片刻说：“好吧。”
　　“嗯，下次要去前，先征求黄肃哥同意。”赵穆说道。
　　“你在教我做事？”林期气笑。
　　“那你学到了吗？”赵穆笑盈盈。
　　林期没好气：“学到了。”他心里暗暗幼稚想他现在是黄肃甲方，他没资格拒绝他。
　　吃过午饭，林期不好再逗留，起身道别。赵穆送他到门口，和他说：“谢谢你的柿子。”
　　“嗯，尽量早点吃了，不然放坏了。”林期穿着鞋子说道。
　　“知道。你回去开车注意安全。”赵穆客套，上前一步推开门。
　　林期穿好鞋子还站在门内，玄关狭窄，他和赵穆站得很近，他微微低头能闻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和他记忆里已经不一样了。
　　“赵穆，我们以后可以每天都见面吗？还是我还需要每天都想一个理由来找你？”林期问道。
　　赵穆很意外，抬起脸眼里闪过俏皮，忍不住笑了说道：“每天吗？但你明天不是要去省城出差了吗？”
　　“我会从省城赶回来见你。”林期忙说道。
　　赵穆笑而不语。
　　“这样吧，如果我明天能赶回来见你，那我们就开始以后每天都见面。”林期微微笑着，就像以前读书一样。
　　“嗯，明天先看你赶回来能不能见面吧。”赵穆忍着笑，颔首。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能见面，以后就每天都要见面。”林期装天真反套路着赵穆，重申重点。
　　“行。拜拜。”赵穆笑赶林期出门。
　　关上门之后，她在门边又靠了会，好一会，她发觉自己嘴角不自觉上扬，和林期重新接触的这几天，好像是她难得轻松自在的时候。
　　下午，赵穆带赵平遥去黄肃家看鸭鸭，黄肃早早准备了零食和玩具。傍晚离开的时候，两人还带走了很多东西，其中有一样是黄肃送给赵穆的画展门票。
　　门票是在赵穆上车发动车子之后，黄肃敲开车窗递给她的，他说：“你这段时间很辛苦，我这周忙完，下周三提案会议之后，节奏会稍缓。你妈身体不好，你可以把遥遥送来跟我住两天，你去省城看看画展见见朋友，散散心。”
　　赵穆很惊喜也很感动，她笑道：“遥遥现在大了，其实我想带她一起去看看画展。”
　　“那等寒假的时候，我们找个地方带她去看看。这段时间，我觉得你更需要一点私人空间好好休息。”黄肃柔和注视着赵穆。上次之后，赵穆的坦荡让他获得了更多爱的能力，他不知道这种爱是友情还是亲情，但点点滴滴都是为对方考虑的心情。而他心里对赵穆更有种难言的感激，她不会知道她赋予了他面对过去的勇气。
　　“好，我先安排下时间，看哪天合适。”赵穆打算等刘晓琴情况明了之后再告诉黄肃。
　　赵平遥听着两个大人安排自己，坐在后座吃着奶片，无忧无虑。
　　周一一早，赵穆一早带着赵平遥赶动车去省城，在路上她在解决一些退单的事情，因为她预计下周没有多少时间能画画，有些人催得急，她只能一一退款道歉处理。
　　王静业大概六天前和赵穆约上了稿，他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就是让赵穆给他画一幅风景画。他很爽快，赵穆报了价，他立马打了全款。上周赵穆给他看了线稿，他没说什么，这周一早，他催问：“这周画能好吗？”
　　结果赵穆告诉他要延迟七到十天。
　　“为什么？”
　　“不好意思，家里有事。”
　　王静业和赵穆约稿的动机有两个，第一喜欢她的画，第二就是因为林期。他对林期很有竞争意识，试图了解他周围的人，找到挤他出局的可能。
　　“没事，那就缓几天。”王静业善解人意，还关心赵穆家里什么事。
　　赵穆自然不会和他说太多，但对这个客户有很不错的印象。
　　动车到站，赵穆领着孩子去打车。这是赵平遥第一次到省城，在车上她一直很兴奋，对着窗外掠过的景物问东问西。后来到了医院门口，她变得有些紧张，赵穆见状抱起她。
　　赵平遥像树袋熊一样双手抱着赵穆的脖子，双脚环在她腰上，赵穆则单手托着她，另一只手推着行李箱。但即便这样，赵穆抱越来越大的赵平遥十分吃力，两人找到病房的时候，都很累。
　　这是一个三人病房，刘晓琴的病床在最里面，她坐靠在床上，陪坐在她床边的不是赵张贤，而是张跃兰。
　　赵穆几乎不认识张跃兰，上一次的一面之缘很匆忙，她对她没有印象，张跃兰却一下猜测出她就是赵穆。
　　“刘老师，你女儿赵穆吧？”张跃兰站起来，热情笑打量赵穆，而后她上前，凑过脸看赵平遥，就笑道，“你是遥遥吧？怎么这么大了还让你妈妈抱着啊？”
　　赵穆把赵平遥放在床上，礼貌笑问道：“阿姨，您是？”
　　“张阿姨是妈的朋友。”刘晓琴说道，她的脸色不算好，但心情很好。
　　“你认识周清吧？我是周清的妈妈。你妈以前是周清的老师。”张跃兰笑道。
　　赵穆很诧异，她问：“张阿姨，您是来看我妈吗？”
　　“是啊。不然能看谁？”张跃兰爽朗笑道。
　　刘晓琴微笑看了看张跃兰，她心里很感动。张跃兰昨天在电话里听说了他们家的事情之后，很动容，两人因此聊了很久的电话，聊到打开心扉，刘晓琴甚至把自己得脑瘤的事情也告诉了她。而得知这事之后，张跃兰昨天下午就让司机开车，匆匆赶来省城医院探病。这种举动无疑是有情有义的表现。刘晓琴身边朋友不多，她之前还有些排斥张跃兰过于热情略显浮夸的脾性，现在她觉得她很豪迈重情义。
　　两人昨天聊了很多梯己的话，张跃兰主动关心刘晓琴手术费的事情。刘晓琴为难告诉她，自己不想用赵穆的钱，她知道赵穆心地善良又孝顺，因此更不想拖累她。她知道赵穆努力存钱是想买房和养孩子。
　　张跃兰一听更为感动，一个劲夸刘晓琴母爱深沉，她提出要帮刘晓琴出手术费。刘晓琴一开始是拒绝，但后来在张跃兰劝说下，逐渐接受了她的好意，心里暗自想着要慢慢还张跃兰的钱和情。刘晓琴一向是个清傲的人，却一点点因为张跃兰和周清给她的尊重感，而慢慢变得温和。这是很奇怪的现象却又很正常，因为人一生所追求的价值本质就是被尊重。她做人妻子做人母亲，曾有太多付出变成理所应当，渐渐一切就少了尊重感。
　　“张阿姨昨天特意从温城赶来看妈。”刘晓琴微微起身搂过爬到她身边的赵平遥，怜爱抚摸孩子的脸。
　　赵穆笑了笑，一面弯身给赵平遥脱了鞋，想到张跃兰也是林期的大姨，一面说道：“张阿姨好有心。”
　　“哎呀，我昨天听你妈说了你的事情，赵穆，你可真是伟大啊。”张跃兰夸张说道，眼睛观察着赵穆对赵平遥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怀疑赵平遥是不是受了创伤后不算是个正常普通小孩了。
　　赵穆弯身摆鞋子的动作顿住，她在半空把鞋子丢在地上，说道：“没有什么伟大不伟大，张阿姨，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这么好，阿姨一定要给你介绍给好对象，我之前就和你妈说要给你介绍对象。周清公司里有个男孩子很优秀，我觉得和你太合适了。”张跃兰一边说一边才飞快在脑子里搜索着，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对象给赵穆。
　　张跃兰的心思很绕弯弯，她昨天了解了赵穆的事情之后，虽然少了林期会和有夫之妇沾上关系，坏了名声的顾虑，但她坚决认为赵穆的条件配不上林期。她和张跃萍说了这事，张跃萍的反应是需要时间消化，也想找机会先了解清楚林期的想法，再做打算。不过两人第一反应大致的方向是一样的，所以，张跃兰急性子不等赵跃萍回神就跑来了省城看刘晓琴。她对刘晓琴出力出钱，目的就是在笼络刘晓琴的人心，她听得出刘晓琴对家事的隐晦和自卑，她在利用她的这种心态，想先给赵穆找个对象。
　　“不用了，张阿姨，我自己的事情，我心里有数。”赵穆微笑说道，她对周清印象不好，也不太习惯张跃兰自来熟的性格，下意识对母子两都有戒备心。
　　“你有什么数？你要多给自己一些机会。”刘晓琴打断赵穆，她猜想赵穆死心眼就想和黄肃好。
　　赵穆闻言看了眼刘晓琴没答话，赵珩去世之后，她第一次听到她对她劝婚。
　　“哎呀，我太了解你们年轻人的心态了。我有个外甥，很优秀很优秀，名字叫林期，他开始听到相亲的时候，态度和你一样，一直说自己没兴趣。现在他和相亲对象见过几次面，慢慢就有感情了。他那对象也很优秀，和我们家门当户对，经常往来一起吃饭，大家生活环境相似，哪里会没话聊？我看他们明年开春肯定能成。噢，对了，我们家周清两口子也是相亲成的，好得很。所以，你们年轻人不要对相亲这事有偏见。”张跃兰这个人的嘴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死的，三分真七分编，从来不用打草稿，只要达到目的。
　　赵穆忽然听到林期的名字有些发愣，她在张跃兰嘴里听到了完全不同的林期，心口像被什么打了一下，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呆站着忘了说话。
　　“嗯，的确，相亲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知根知底总归比较靠谱。”刘晓琴难得赞同别人，她想赵穆竟然想结婚找对象，那比起她爱的黄肃，不如找个爱她的人可能会更轻松些。
　　“妈妈，林期是林叔叔吗？”每个人听别人说话，都有自己听到的重点，赵平遥懵懵懂懂也抓了一个重点，好奇问道。
　　“不是。”赵穆下意识否认。
　　“你们认识我外甥吗？噢，我想起来了，听周清说，你好像和林期是校友，都是温高的是吧？”张跃兰笑盈盈。
　　“竟有这事？”刘晓琴笑了笑，感慨事情巧合。
　　“是啊，巧合的事情很多，我们家里给林期介绍的对象也是他以前校友学妹，就是你之前见过的莫筠的女儿。其实他们早就相亲了，只是一开始两个年轻人都抵触相亲这事，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其实我家里人，林期的妈妈，我那妹妹，还有我爸他们都很喜欢莫筠家。”张跃兰四两拨千斤讲出了一幅其乐融融的联姻画面。
　　刘晓琴听到莫筠，想到她考究的穿着和细致的保养，一时便能想象到她女儿的样子。她不由笑了笑说道：“那她家是和你们家很登对。”
　　“可不是。”张跃兰很高兴，伸手拍了拍刘晓琴的手。两人相视而笑，是闺蜜之间的默契。
　　赵穆感到有些头昏脑胀，她被张跃兰搞得差点忘了来医院是要干什么。她毫无兴趣再继续听下去，尴尬枯站了会，转身离开了病房。
　　赵穆在医院走廊外面遇到了赵张贤，她上前直接问他手术的事情，也坦白了自己知道手术费很高的事情，她问：“爸，手术的钱是不是还没有交齐？你不收我的钱不行，我们要先把妈的病治好。”
　　“手术费的事情，你就不要担心了，穆穆，爸妈还没老，这事还能解决。”赵张贤和刘晓琴一样，接受了张跃兰的好意，“你妈朋友张阿姨早上已经帮忙解决了。你妈呀，也不想用你的钱，你的钱要留着给你自己和遥遥啊。”
　　赵穆很惊愕，她完全没想到张跃兰这么大方，大方好到令人不安：“这个张阿姨和妈认识多久了？”
　　“算起来其实认识好多年了，人家敬重你妈曾经教过她儿子。”赵张贤笑说道。
　　赵穆彻底傻眼了，有种遥远且陌生的感觉围绕着她，她好像双脚离地在飘，一切变得十分不真实。她感到自己心里难受，却说不出为什么，她没法像赵张贤一样，因为手术费的问题得到解决而感到开心，相反她像失去了什么东西坐立难安。
　　这种情绪一整天都笼罩在赵穆心里，她看到张跃兰能在医院陪刘晓琴一整天，真诚用心到感人，她却越发不舒服，好像喘不过气来。
　　所以，傍晚之后，当赵穆接到林期的电话，到住院楼楼下见到他时，一时一言不发默默看着他。
　　林期望着赵穆，则忐忑问她：“你怎么了？受委屈了？”他想她是不是生气他骗她。


第二十九章 雷（4）
　　“还是…你妈病得很严重？”
　　林期担忧看着赵穆。
　　“不是…”赵穆回神摇摇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妈在这住院？”
　　“遥遥昨天就告诉我了。”林期小心观察赵穆的表情，怕她会因为他从孩子那探听她家隐私而生气。其实这事，他做的时候也感到不妥，但抵不住想见赵穆的心情。
　　“噢，”赵穆闻言，垂眼好像自语道，“她自从有了电话手表每天神神秘秘的。”
　　“她也到了该有自己社交的年纪了。”林期诚恳说道。
　　许是聊起孩子，赵穆内心也开阔了些，她无奈笑了笑和林期并肩在住院楼大厅里的休息长椅上坐下。
　　“你看上去很累，你妈情况怎么样？”林期问道。
　　“她是脑瘤，现在很难说，要看手术后的情况。明天下午就动手术了。”赵穆说着低下头。
　　“你肯定很担心。”林期忍不住微微靠近赵穆，低声说道。
　　赵穆察觉到林期的亲近，她倏然避开，往旁边靠了靠拉开距离。
　　林期便也退了回去坐直，他有些失落也有些不自然的尴尬。
　　赵穆也有几分尴尬，她忽然感到她和林期之间变得有些别扭。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对林期有些矫揉的不自在，她此刻想到张跃兰说的那些话，心里还是有些闷，想怀疑林期又觉伤人。
　　好一会，林期再次开口，打破沉默：“赵穆，我方便不方便上去看看你妈？”
　　赵穆听得问，想了会，徐徐抬起头说道：“林期，你大姨在病房里。”
　　“我大姨？”林期很意外。
　　“嗯。”赵穆点头，“她昨天就从温城赶来看我妈了，好像和我妈关系很好。”
　　林期闻言，不由蹙眉，他觉得这很不像张跃兰的作风：“她和你们说什么了吗？”
　　赵穆心想话已经说到这了，便干脆道：“她说了些你相亲的事。对象是和杨依容吗？之前露营听你说结束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杨依容。你因为我来看我妈，上去见到你大姨，恐怕会尴尬。”
　　林期对张跃兰颠三倒四的脾气很了解，但真的听到这些话，他一时气得说不出话。
　　许久，他冷笑说道：“她肯定从我哥那知道我和你的事情了，知道我喜欢你了。她担心我要和你结婚，知道劝不动我，赶来当好人，其实是想给你介绍对象吧？”
　　“……”赵穆今天也一直认为张跃兰另有企图，却想不出她想做什么又觉得自己胡乱猜测很可笑，此刻听林期说出来，她感到恍然大悟又很是震撼。
　　“真有给你介绍对象吗，赵穆？”林期转过头，目光灼灼看着赵穆。
　　“刚，提起来。我没答应。”赵穆莫名结巴了片刻。
　　“介绍了谁？”林期追问，他怕张跃兰会做出很荒唐的事情，会给赵穆介绍王静业。
　　“她没说。不过不管谁，我也不可能去相亲。”赵穆扫了眼林期，语气变得果断，她开始不想谈这个无聊的话题。
　　“光一个黄肃，我就很头疼了，赵穆，你不要再有其他什么喜欢的人或者暗恋你的对象了。”林期一本正经说着幼稚的话，很认真严肃。
　　“林期？”赵穆则有些恼了，怀疑他故意要让她难为情。
　　“我没什么相亲对象，杨依容早就结束了，就见面吃过一次饭而已。”林期和盘托出，简单解释这件事。他也觉得这个话题很无聊，又不得不讲，也算勉强把话题拉了回来，给自己的小心眼圆了场。
　　“我没问你了。”赵穆皱眉，她忽然体会到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的感受。而她一向是勇往直前，不会吞吞吐吐的人，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矛盾不应该有。
　　“你不去相亲是因为黄肃吗？”林期控制不住有醋意，他的心情也很复杂，分明有很多事情要和赵穆说，他甚至想骂自己的大姨，却乘机抓住了这个点追问。
　　“有没有黄肃哥，我都不会去相亲。”赵穆越发拧着眉。
　　“这次你为什么没有告诉黄肃让他来陪你？”林期又问道。
　　赵穆没答，只是侧过脸看着林期，好像一种无形的防备，不让他逾越某一条无形的线。
　　林期感到自己在赵穆面前毫无优势，他从刚才的激进里慢慢冷静下来。他也慢慢皱起眉头，没有再开口退回了他给自己画的所谓朋友的位置里。
　　一时，两人之间的沉默很惆怅，他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许久，林期恢复理智，说道：“对不起，赵穆，我大姨这个人做事经常出人意料，她待人浮夸，好起来很好，但也讲利益。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和你妈那么亲近……我想说的是，你要让你妈不要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友情，抱太大的期望。”
　　“嗯，我知道。”赵穆的确知道，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劝说父母，她也不想把张跃兰豪迈垫付手术费的事情告诉林期。
　　林期颔首，似乎稍稍放心，又道：“我上去看看你妈吧，正好看看我大姨怎么继续圆，她很有说故事的本事，我想看看这几年是不是又进步了。”
　　赵穆想到这事觉得有些好笑，但考虑到刘晓琴现在正开心，明天要手术最好不要刺激她，便说道：“你先回去问她吧，不要上去了。”
　　林期有些闷，但也理解，说道：“那我明天早上过来看你，下午我就得回去温城了，不能陪你等待手术结果，你到时候告诉我好吗？不管结果好坏，不要一个人扛着。”
　　赵穆慢慢镇定下来，点点头：“谢谢你，林期。”
　　“后天我尽量下午赶来，”林期继续道，“后天是周三，早上黄肃公司要做第一次提案会议。”
　　“没事，工作最重要。”赵穆摇了摇头。
　　“那，我就不上去看你妈了？你会帮我和你妈解释吗？就是我大姨说的那些话不可信……”
　　“不用担心，其实也没说什么事，你家里人肯定希望你找个好对象，这很正常，至少要门当户对……”赵穆现在想想张跃兰说的话，好笑无奈说道。
　　“我外公很喜欢你。”林期打断赵穆，见她很惊讶，继续道，“他说像你这样勇敢有担当的女孩很少见了，让我要好好珍惜。”
　　一句很普通的话，但赵穆不自觉红了眼眶，她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也不知道林期这么说的原因，她只是被唤醒了一种心酸。最终，她笑了声说：“谢谢你外公。”掩饰眼睛里的酸楚。
　　“不见你妈，我想见见遥遥，可以吗？她在哪？”林期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笑问道。
　　“她在楼上，她到医院就一步也不走，就在我妈病床边晃荡。”赵穆说道。
　　“为什么？”
　　“害怕医院。”
　　林期不用赵穆解释懂了，他爱怜说：“遭遇那么大的变故，对她来说真的很不容易。”
　　林期对赵平遥的共情令赵穆侧目。事故之后，能对小孩赵平遥共情的大人只有她和黄肃，其他人或许觉得她可怜，但最终都认为她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会记得，给她一点吃的玩的，她就开心起来了，没人觉得她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去疗伤。
　　“晚上你们是不是去住酒店？”林期想了解赵穆所有的安排。
　　“没有，我们应该会在这里待上一周，一直住酒店消费太高了，所以借住我朋友家。我朋友叫蒋漫，她迟点忙完，会开车来接我和遥遥去她家，这样也有个照应。”赵穆一一告知。
　　“嗯。”林期不由微笑，他看到赵穆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令人放心也佩服。林期这两天在想，他要是赵穆忽然变成一个孩子的父亲，恐怕做不到像赵穆这样的心态。
　　两人坐着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甚至聊到了以前的事情：林期得知赵穆现在能抱着二十来公斤的赵平遥走很远的路，感到很不可思议，因为他知道赵穆以前连投篮都投不远。他说：“你以前连篮球都举不起来。”
　　“我能举起来！”赵穆反驳他的夸张说辞。
　　林期笑了，他们聊起了年少气盛的篮球赛，他在场上打球她在场下加油。
　　聊了不到半个小时，赵平遥打电话给赵穆问她在哪里，开始找妈妈。
　　聊天戛然而止，赵穆站起身，林期随之起来，他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故作轻松笑说道：“那就说定了，我周三忙完就来找你。”
　　“不用……”
　　“说好以后每天都见面的。”林期打断赵穆的拒绝，搬出两人的“赌约”，“况且，我想把作品集早点还给你。”
　　赵穆微笑不语。
　　“你上去吧，别让遥遥等了。帮我转告她，下次来给她带玩具。”林期说道。
　　“不要给她买玩具了，家里玩具真的够了。”赵穆笑皱了皱眉。
　　“林叔叔送的又没有。”
　　林期陪赵穆走到电梯口，他按了按键，回头正想和她再聊两句，结果电梯就到达了，十分不解风情。而电梯里出来的人也很不解风情，看到林期便大呼小叫：“林期！你这个臭小子怎么在这里？”
　　两人齐刷刷看着张跃兰，林期第一反应是伸手拉过她，说道：“别堵在电梯口，大姨，挡住人了。”
　　张跃兰看到林期又开心又不安，她一把挽住外甥的手，眼睛不断瞥向赵穆，不禁流露出警惕。
　　赵穆忍不住看笑了，林期也察觉了，他想了想假意寒暄，对张跃兰道：“大姨，我给你介绍个朋友，赵穆。”
　　不等张跃兰反应，林期又道：“你和我妈下次要给我介绍相亲对象，就介绍她吧。”
　　张跃兰措手不及，羞恼尴尬并存，瞪瞪林期看看赵穆，很快她露出了对赵家真实的态度，嫌弃皱眉严肃对林期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走，大姨有事和你说。”
　　赵穆这时喊住了张跃兰，说道：“张阿姨，我能先和你单独聊两句吗？”
　　“聊什么？”张跃兰下意识避开赵穆的眼神。
　　“你去吧，大姨，没事，我等你。”林期默默助攻赵穆。
　　张跃兰撇了撇嘴，同赵穆走到一边。
　　大厅里人来人往，人声嘈嘈，赵穆的声音很温和，说道：“张阿姨，谢谢您帮我妈垫付了手术费，我很感激。但是，我们不能白受您的好，您卡号给我一个，我把手术费转还给您。”
　　“我就是帮你妈，没让她还。”张跃兰说道，翻了翻眼睛。
　　“没让还就更不应该了。”赵穆说道。
　　“什么应该不应该的？二三十万又不是什么大钱，能救条人命何乐不为？”张跃兰不耐。
　　“总之，钱我一定要还给您。我们有这个钱。”赵穆坚持。
　　张跃兰目光犀利逡巡赵穆脸上，思索片刻，笑说道：“你想替你妈出手术费，是出于孝心吗？你要真孝顺就不要逆你妈的意，她心疼你赚钱辛苦，你也要体谅她，不要做让她不开心的事情。早点成家。”
　　“我不算孝顺，张阿姨，只是为人子女有赡养父母的责任而已。其他事情不可能事事顺着她意了，手术费肯定更要出了，您总不能抢了我难得尽孝的机会吧？”赵穆微笑把话挡了回去，但她说的也是真实诚实的想法，带了点无奈的冷幽默。
　　张跃兰没想到赵穆会这么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一时说不出赵穆的话有什么问题。于是，她丢下一句随便她，转身和她不欢而散。
　　“谈完了？”林期站在几步开外，抬眉越过张跃兰问赵穆。
　　赵穆笑点点头，心里的郁闷尽消。


第三十章 雷（5）
　　林期周二到医院匆匆和赵穆道别。他临走前，把他在省城房子的房卡给了赵穆。
　　赵穆谢绝，林期说道：“以备不时之需而已。”他没告诉赵穆，他出门前还留了纸条在鞋柜上面，以免赵穆真过去借住不知道怎么开电闸。虽然他知道这件事情大概率不会发生。
　　“真的不用，林期。”赵穆一再拒绝，拧着眉，“而且你不是明天会回来吗？”
　　“以防万一。你再拒绝，我会赶不上车了，赵穆。”林期正色说道。
　　赵穆闻言，伸手接过了林期的房卡，笑说道：“林期，你还记得你以前送过我一条羊绒围巾吗？我到现在都没有丢，因为太贵了。到现在对我来说那条围巾还是很贵，可见那时候压力更大。房卡，我先帮你保管，等你回来还给你。”
　　林期听懂了赵穆的意思，但他还是不想收回房卡，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
　　赵穆看着林期固执的背影，再想想他的表白和行为，她猜想骄傲的林期比她所了解的要敏感。他曾经给过她的无形压力更像是笨拙不会表达爱的表现。而她也挺笨的，不知道怎么去真正了解一个人。
　　动车上，林期也在想他和赵穆的事情，想他以前对待赵穆的方式。他曾经在潜意识里认为赵穆就是属于他的，他有很强烈的占有欲，看她和其他男生走得近就吃醋，只因为那个男生和她同一个画室学画，也爱看漫画，所以聊得来。她多提几句关于那男生的事，他就会不开心。她照顾他的感受就不提了，也不和他提太多画画的事。
　　而他嘴上说着支持她画画，夸她画得好，却真没有认真倾听过她画画的梦想，她没提说，他也不会主动关心。甚至在她很沮丧说想放弃画画的时候，他想了想也不可惜，站自己的角度就安慰她说：“那就当业余爱好了，以后真靠画画为生也很辛苦。”
　　赵穆当时听完安慰有些出神，最后她没说什么，无精打采叹了口气。他为了让她开心，带她去看了电影。她天性活泼好奇，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看了好看的电影就变得开心，和他讨论电影里的动人情节。
　　现在仔细想想，林期意识到自己的后知后觉，他习惯占主导地位，有些以自我为中心，所以忽视了很多他们会分手的信号。赵穆可能很早就想和他分手了，就在她高二的寒假。
　　那个寒假，他们异地恋后重聚，赵穆兴致勃勃向他了解他的大学生活，也迫不及待和他分享自己身边的变化。而他当时根本没有静下心来听她说话，他那时候的爱很直接也很幼稚，他只想和她亲热一些，好像就能拥有她多一些。那个寒假，有好几次他想和她去开房，进一步尝试爱情里的性，当时他认为这是他们感情的进步。而他理智里又没有真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不断增加吻她的次数和时间，那天看完电影，他也挺开心，亲了她好几次，有次他吻了她的脖子。这种行为很暧昧，他记得她那时候推开他，又羞又急，埋怨他肉麻，还“教训”他，笑话道：“07，你上大学没学好，就变色了。”
　　他有些尴尬也有些生气，问她：“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想我？”
　　“我很想你啊，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讲。”赵穆笑盈盈，却推开他搂抱着她的手。
　　“真有想我，就让我抱一下。”
　　“抱很久了。”
　　“瓜瓜，你再让我抱一下。”
　　赵穆拗不过又上前拥抱住林期，她无奈说：“你觉得这样就是想吗？”
　　他说：“是。“
　　他紧紧抱着她也抚摸着她，脑子里都是欲望，他以为这是因为他们的感情更成熟了。她当时则想的成熟是分享更多的心情，未来的规划要更明确。那一年，她应该承受着很大的家庭压力，压力大到她画不了画，她提心吊胆着失去继续学画画的机会。
　　林期从前开始就很讨厌别人说他是什么高冷男神，因为他很了解自己对赵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的欲望也自私不堪，哪有什么高冷不高冷。在赵穆面前，他就是个很普通的男孩子。
　　周清昨天就知道林期今天要来找他，但他故意躲着他，约了他下午在张氏见，自己却跑出去。结果，人还是被林期堵在了酒吧会所里。周清见躲不开林期，干脆安心坐下来继续和他的一班朋友喝酒打牌。
　　林期找到周清所在的包厢，推门进去，只见烟雾缭绕，一屋子的男男女女，不是什么正经氛围。
　　“这是我弟。”暧昧的灯光下，周清抬了抬手高声和众人介绍林期，他的指尖还燃着一根烟。林期看到那点星火，眯了眯眼，避开周围的吵闹走向周清。
　　周清身边原本坐着一个俊俏的年轻女孩，他赶走女孩让林期坐在他旁边，笑问道：“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听说这个酒吧你有出资，想想肯定是你消遣的地方。”林期说道。
　　周清一笑，把烟叼在嘴里看牌出牌，好像完全不知道林期来找他的目的。
　　“表舅那边谈好了，他同意按你们第二次谈好的价格去买地，总共是四千两百万。”林期主动开口说道。
　　周清很意外，转过头看着林期，因为他以为林期是按张震东的意思去谈三千多万的价格。
　　“怎么，你这是心疼哥？”周清拿下烟摁在烟灰缸里，笑道。
　　“你是我亲哥，合理范围内，我肯定要帮你争取利益最大化。”林期说道。
　　“你可真上道。”周清失笑，抬手拍了拍林期的肩膀，“哥还以为你是个不会变通的臭小子。你是不知道上次表舅找了哪些人来打我，都是道上的人，真亏他下得了手。真要三千万把地卖给他，你哥我真咽不下这口气，外公拦着也没用。四千两百万也不多，但多了一千多万买了我气顺。”
　　林期这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 U 盘摆在桌角，说道：“四千两百万是有要求的，哥，这个 U 盘里关于表舅找人打你的证据，我已经删除了。但我知道你肯定备份了，我希望你不要再提这事，不要再对表舅追责，你自己那的备份都删干净。”
　　“要我和你写协议吗？”周清似笑非笑。
　　“我信你，哥。”换林期抬手拍了拍周清的肩膀。
　　周清哼笑不语，他斜眼打量林期，发觉他办起事来进退有度，他低估了他的能力，原以为他就空有清高的架子和理想化的思想。
　　这么想着，周清笑给林期递了一支烟道：“要不要抽一支？”
　　林期伸手接过烟，但摆回了牌桌上，说道：“哥，你把赵穆的作品集还我。”
　　“切，你来主要是为了这事吧？”周清嗤笑，说道，“你这是着什么急？不就一个作品集，还怕我剽窃她？而且，我看上她的画了，想和她合作，不行吗？”
　　“你们合作不合作这些我就不管了，我今天就是要拿回她的作品集。”林期微笑说道。
　　“干嘛，跟哥犟？她的作品集我拿程宇去了，项目组拿去研究开会了，这两天会出结果。”周清好笑道。
　　“作品集在谁手上？我现在过去拿。”林期坚持。
　　周清见林期来劲，他“啪嗒”放下牌，端起兄长威严说道：“林期，你这是想干嘛？刚我还想夸你会办事，怎么转头就轴起来了？你这是不信任哥呢？”
　　桌上其他牌友纷纷看过来，因为周清打乱了牌局。
　　“哥，你就直接告诉我作品集现在在哪？在程宇谁那？”林期逐渐冷起脸，说道。他丝毫不怕周清。
　　周清见状，反被逼得有些尴尬，他干脆站起来，严厉对林期道：“你跟我出来。”
　　两人走出包厢进了另一个无人的小包厢，周清关上门回身就道：“你发什么疯？为了个作品集给我脸色看？”
　　“哥，我没跟你开玩笑，你赶紧把赵穆的作品集还给我。”
　　“什么还给你？我要还也是还给她！她是你的谁，让你帮她跑腿？你昏头了是不是？还是你已经把人家睡了？”周清打量林期，完全不能理解他追着赵穆跑什么，“她有孩子了，就算孩子不是她的，那她也是有孩子了！你上赶着给人当后爸呢？你想把我妈和你妈气死是不是？我妈昨晚才给我打电话骂你。还有这事你爸要知道了，能同意？你的结婚对象肯定要对你的事业有帮助，发什么神经！”
　　“我就要个作品集，你急什么，哥？”林期一句没反驳，重申自己要做的事情。
　　“她的作品集我丢了，没有了。”周清冷声道。
　　“你根本就没有拿到程宇去，是吗？何必戏弄别人。”林期沉声说道。
　　“怎么就是我戏弄她了？她来找合作，怎么的，就要人能看上她的画？”周清气道。
　　“所以你看不上她的画，就把她的作品集还给我。”
　　“没有了，还什么还？不就是打印出来的几张纸，让她自己再打印几份就好了。”周清嗤之以鼻。
　　“哥，你太过分了。我再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最迟明天下午我一定要拿回赵穆的作品集。”林期撂下话，越过周清拉开门走出去。
　　周清气得不行，心想林期真是从小被宠坏，家里大小事都以他为先，以至于他现在做什么都不用考虑其他人感受。
　　林期出门后也很恼火，他觉得周清越发不像兄长，简直面目可憎。他回到车上冷静了会，发信息给赵穆，关心刘晓琴的手术情况。
　　赵穆则回了电话过来，告诉他：“还没有从手术室里出来，你不要担心。”
　　“我怕你担心。”林期说道。
　　“我没事。”赵穆笑道。
　　“我大姨今天有去医院吗？”
　　“下午我妈进手术室前来了一趟，现在已经走了。今天什么都没有说。”
　　“嗯，有情况随时打电话给我。”林期说道。他昨晚简单和张跃兰谈过，分析了脑瘤手术的风险，让她不要去打扰赵家。张跃兰表示明白，但没有谈太多匆匆避开了林期。
　　“谢谢你。你要和遥遥说话吗？”赵穆笑问。
　　林期觉得赵穆真的很懂怎么安抚人心，明明是他在关心她，她却反过来安慰了他。他笑道：“好。”
　　赵穆和身边的赵平遥说林叔叔的电话，而后把手机放在她耳边。小姑娘高兴打招呼：“哈喽，林叔叔。”
　　林期和赵平遥说了会电话，挂断后，他感到胸口暖暖的，这种温暖是持续有力的。
　　晚上，林期回到家，家里没有 Lucky 迎接他。他出发前把 Lucky 送到张震东那寄养，他近期还会离开便暂时不打算领回来。空荡冷清的家里，好像只有赵穆的画充满生机。
　　林期的手机在茶几上响了几次，他放下手里正在调的唱片机，回身拿过手机。
　　信息是王静业发来的，他再次通知他明天会议的时间，顺便给他发了三张照片。林期点开照片看了一眼，神色震惊。
　　照片上都是黄肃和一个男人的合照：有两张照片是在国外某处沙滩上，两人相拥很亲密；另一张则是两人亲吻的照片。两人这样的举止显得过分亲密，明眼人都能看出异样。
　　“黄老师好像有特别的性取向。”王静业漫不经心在手机上输入这条信息。不等林期回复，他又发了一条：“明天会议不要迟到，林医生，很重要的会议。”
　　发完信息，王静业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明天会先去接林必成，这次会议，他也会参加。


第三十一章 闪（1）
　　王静业从小就知道一个道理：同人不同命。
　　王静业和林期相识于七八岁，那时候林必成经常带他回林家和林期作伴，希望两人成为好兄弟。他们也曾做过好几年的好玩伴，但没多久王静业就发现林期不管做什么都可以被人无限容忍，他则一步都不能错。而林必成和张跃萍看似待他很好，私心里却只希望他给林期做陪衬，两个大人虚伪的面孔是两兄弟反目最根本的原因。
　　张跃萍告诉林期，王静业的妈妈是个不入流的女人，她让他不要真的和他交朋友当兄弟，面上过得去就好了。王静业无意从林期口中得知自己母亲王梦的不堪，他回家质问，然后反从王梦母亲口里听到张跃萍的不堪。原来张跃萍曾和林必成前妻是好友，在林必成和王梦事件之后，张跃萍力劝好友离婚，结果自己却很快和林必成再婚，很难不让人怀疑她和林必成其实早就有情，她才是个真正的第三者。于是王静业以此回击林期。这上一辈理不清楚的事情让两个男孩难堪，他们渐渐变成了敌人。王静业在学业上永远比不过林期，他比他大一岁，却留级和他读一样的年级，而他越长大越发现，林必成对他和林期完全不一样。
　　两个少年开始打架，但每一次不管原由，都是王静业的错。王静业十五六岁那年生气质问林必成，他母亲和林期母亲到底差哪里，为什么林期姓林，他不能。林必成当时很愤怒打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改变了王静业年少的成长轨迹，他开始不再用心读书，开始浑浑噩噩，慢慢结交了一些坏朋友。不过他内心还是敬重畏惧父亲，不敢真的在父亲面前像个混混。但同级的林期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变化，抓到了他和校外混混厮混，便告发给了林必成。王静业永远记得那次林必成对他的愤怒和失望，他很后悔有他这个儿子。于是，王静业干脆真的成了一个混混，他染发抽烟，找林期麻烦。
　　那段年少时光是王静业最混乱的时光，而那时候的林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高高在上。王静业曾告诉林必成，林期在学校里早恋的事情。林必成闻言没说什么，反而威严看了眼王静业，警告他说道：“你不要管林期的事情，管好你自己，他比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未来要干什么。”之后，林必成对林期早恋的事情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妻子张跃萍都没有告知，只为了维护林期的好形象。
　　林必成的话深深扎在王静业心里，于是他等了很多年，终于等到林期失态，终于他和林期换了个位置。他已经是个稳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而林期却变迷茫了。
　　王静业之前知道林期喜欢赵穆，而赵穆和黄肃关系不一般之后，他就调查了黄肃，无意发现了黄肃在国外读书那几年有个男朋友，是个同性恋。王静业觉得这事蛮可笑的，他不知道林期如果得知自己喜欢的人喜欢一个同性恋，正在被一个同性恋骗着感情会作何感想。
　　林期这次没有让王静业失望。当天在会议尾声，闲聊的片刻，王静业笑和黄肃随口聊了句私事，问黄肃怎么还未婚。黄肃当时想了想笑说结婚不着急，要顺其自然。
　　“听口气，黄老师，一定是有心仪的对象了。”王静业继续问道。
　　黄肃依旧是一笑，他看了眼整场会议都黑沉着脸的林期，说道：“是有心仪对象了，认识很多年的朋友。”
　　对黄肃来说，他不喜欢林期，而他已经猜到林期就是赵穆高中时期谈的男朋友。在黄肃的印象里，他是个傲慢清高的人，考虑自己比考虑别人多。赵穆高二有段时间因为林期说要出国感到很困扰担心，她问过黄肃是不是异地恋多半会以分手告终。黄肃当时就问赵穆，林期知不知道她的家庭情况。赵穆点头说知道。黄肃便笑了笑没说什么，安慰赵穆等她上了大学就可以自己想办法赚钱，那她就能把握更多自己的人生，会有更多的选择。那时候黄肃的心里是在想林期为什么要给赵穆施加出国的压力，她连眼前都顾不上了，他是个毫不体贴的男朋友，幼稚自大。
　　如果说黄肃以前只是听赵穆说过林期只言片语，就对他有些刻板印象不太公正。那这两三次接触下来，黄肃更确定林期的傲慢：露营时的不合群，酒桌上的不随众，会议上的冲动。他不是过于理想化就是过于自我，不管是哪一种，黄肃都不认可这样的林期和赵穆在一起，更何况还有一个孩子赵平遥。
　　林期听到黄肃说起心仪的人，想到那三张照片以及赵穆对他的信赖，只感到恶心至极，他出声问：“黄老师心仪的对象是谁？”好像只是一句普通的聊天。
　　校方领导也在这时候和林必成玩笑说：“现在年轻人优秀的都单身多……”而领导这边话还没有说完，黄肃那边才回答了林期，说了句林医生也认识的话，林期就忽然站起来往黄肃脸上打了一拳。
　　事情发生得很快很突然，会议室里所有人都震惊了，连动手和被打的人在事发后的两秒也是静止的，再次沸腾起来是因为黄肃回神一把揪住林期的衣领，举起拳头准备还手。好在黄肃身边的合伙人反应很快，起身扑抱住他不让他落拳。
　　而林期见黄肃还敢抓着自己的衣领，心里的愤怒更甚，他也揪住他的衣领，怒道：“黄肃，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你这个骗人感情的混账！”
　　林期这句话激怒了黄肃，黄肃挣开束缚，拳头往林期脸上招呼。林期早有准备侧了侧脸避开，但他没躲开黄肃踹来的一脚。林期往后退了两步捂了捂腹部，他彻底怒了，冲上去又打了黄肃，他说出了伤人的话：“你这个令人恶心的同性恋！”
　　黄肃在受到一拳，脸上疼痛的同时，听到林期的话，心里也受到了重击。这句话他不是第一次听到，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听到，以前他会很受伤，现在他想起了赵穆对他的理解和爱，心里有力量的同时，深深感到林期这么狭隘的人配不上赵穆。他擦了擦嘴角摩擦出来的血，利索蓄力这次一拳准确打回在林期脸上，他怒骂回去：“你这种冲动偏激的混蛋给我离赵穆远点！”
　　两人扭打在一起，场面彻底失控混乱。
　　“林期！你这个混账，你在做什么？！你给我住手！”林必成终于回神拍了桌子，他怒急攻心站起来，一时感到有些头昏，险些跌倒。一旁的王静业忙起身扶住他。
　　会议室所有人都站起来，有人呼喊住手有人上前拉架。室内的响动引得室外大家围观，原本就是会议快结束了，有人进出留了门缝，现在门都推开了，信息盛行的年代，众人中总有人在这个时候要掏手机拍视频。
　　等两人终于被拉开的时候，他们脸上都挂了彩，慢慢有些冷静下来。这时候，全场最愤怒吼得最响的是林必成，他冲上去质问林期为什么动手。林期则没做声，冷着脸抬手擦了擦自己嘴角。
　　林期的态度让林必成很难堪，他立马处理了这件事情：“林期，从这一刻起，你就给我离开这个项目！你给我好好反省，并且向黄设计道歉！”
　　对此，林期看了眼父亲，他也看了眼林必成身边，面无表情隐藏自己的王静业。他很清楚今天发生的一切正中王静业下怀，就是他给他设的套，但他还是往里钻了。一想到如果赵穆得知黄肃是同性恋，她的感情不仅被欺骗还永远得不到回应，她将受到伤害，他就难以控制自己对黄肃的仇恨。他曾经一直讨厌黄肃，希望他永远不要接受赵穆。可当他知道黄肃真的很难接受赵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更怕赵穆受伤害。对他而言，赵穆能得偿所愿得到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这一刻，林期忽然感到厌倦，他露出了倨傲的神情，冷声回复林必成：“好，我退出。但我绝不会向黄肃道歉，他值得这顿打。”
　　“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林必成控制不住想举手当众打林期一巴掌，但手举到一半，他却停住了。他不忍心，在他心里林期是最优秀的儿子，也是最值得培养的接班人。但他这次冲动不顾大局的行为实在令他心寒失望。
　　王静业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林必成手上，看到他把手颤抖放下握成拳头，他的心就像被捏在了拳头里。同人不同命这件事情真的很嘲讽。
　　林必成见林期不仅不道歉，还抬脚就要走，他气急吼住他骂道：“林期！你今天如果就这么走出这个会议室，以后医院的任何事务，你都别想再参与！”
　　林必成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又震惊了一次，大家都心知肚明林期是林必成的儿子，多少都认为他肯定会名正言顺成为下一任牙科医院的院长。林必成此刻的警告非常严重，而林期停顿了脚步，他的回复更让人哗然。他告诉林必成：“那正好，我也不想接您的班。”
　　听到这句话，王静业忍不住动了动嘴角，他看到林必成气到发抖，便更是一言不发静待时机。
　　黄肃看到林期阔步走出会议室，他回味过来他说的话，不由嗤之以鼻哼了声。黄肃并不认为林期会不想接班，他从陈平安和其他一些途径了解到，林期在国外修过管理课程，而从他大学选择牙医这个专业开始，他就不可能对接班没有想法。所以随便说出这种话的林期，完全是个任性妄为没有责任担当的人。


第三十二章 闪（2）
　　林期走出黄肃公司所在的大厦，低头看了看手表，他原本买了今天下午去省城的动车票，现在看起来是去不了了。他不想让赵穆看到他脸上的伤，他更没有想好怎么把黄肃的事情告诉她。
　　林期坐在车上给赵穆发了条信息问刘晓琴的情况。林期昨晚就得知刘晓琴的手术很成功，但她到今早都还没有醒，虽然医生说是正常情况，赵穆还是难免担心，这个周三对赵穆来说肯定也很漫长。
　　周三午饭后，赵穆哄了赵平遥让她跟蒋漫回家，她知道孩子在医院也精神紧张，她则留下帮忙照顾。
　　赵张贤这段时间都很累，赵穆怕他身体吃不消累倒，劝他去附近找家宾馆好好睡一觉，他面上答应了，人一直没走。于是，两人枯坐着，等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胶着的疲惫感笼罩着清醒的人。
　　林期的信息让赵穆有了一些事情可做，她回复他的信息告知刘晓琴的情况，他就陪着她聊天。而赵穆在得知林期下午赶不过来的时候，心里竟有一些失落。她最近经常想起以前的事情，想起林期对她的好。回忆这种东西，如果人想忘记，那就一文不值；如果真的要细品，经历过的人事也不会辜负一个人的感情。
　　赵穆正和林期发着信息，黄肃打来了电话，他先开口说：“穆穆，你晚上有没有空？我一会去找你，有件事情想和你聊聊。”
　　“什么事，黄肃哥？”赵穆起身到外面接电话，想了想顺便乘着这时候把刘晓琴的事情告诉了他，“我们今天都不在家，黄肃哥。我妈得了脑瘤，在省城动手术。手术是昨天做的，很成功。如果我妈今天能醒来，我和遥遥这个周末应该就会先回去。”
　　黄肃闻言，心里一肚子话憋了回去，他感到很不是滋味也很难过：“我明天过去看你们。”
　　“不用了，黄肃哥，”赵穆笑道，“现在没什么事，真的。”
　　黄肃的关心第一次被赵穆拒绝，他一时忘了说话，仿佛忽然看到赵穆的背影，看到她一步步已经走远。
　　“穆穆，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件事。”
　　“我不希望你担心，黄肃哥，我不能再那么自私，纵容你围着我们家的事情转。像我那天说过的一样，你要过好自己的生活。”赵穆依旧笑说道。
　　黄肃陷入沉默。
　　“你想找我聊的是什么事，黄肃哥？着急吗？急的话，我们在电话里先说。”赵穆追问。
　　“不着急，穆穆，等你回来再说。你好好陪陪你妈，照顾好你自己。”黄肃在赵穆声音里听出了疲惫，徐徐说道。
　　“嗯，放心吧。”赵穆微笑。
　　黄肃又关心了几句刘晓琴的病情以及赵平遥的情况之后，挂断了电话。他放下手机靠倒在椅背上，感到身心俱疲，半边脸颊肿痛。他是想和赵穆聊聊林期，他不管现在林期是不是在追求赵穆，以及赵穆怎么看待林期，他都不看好林期这个人。黄肃的阅历和眼光看林期不过还是个无知冲动，浅薄偏激的青年，和他年少没什么区别。
　　从刚才那通电话里，黄肃分析赵穆还不知道今天会议上发生的事情，于是他想想也暂时按捺住，她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刘晓琴的病情。
　　赵穆挂了电话没有马上回病房，她顺道下楼去买咖啡。她走出住院楼大门，隔远看到张跃兰，她以为她来探病，结果后者接着电话往这边走了几步，转身又往停车场走。
　　赵穆感到有些奇怪，但没打算追上去问，她不喜欢张跃兰，希望她不要和刘晓琴走得太近。而刘晓琴还没有醒，她更不想接待应付她。
　　医院外的咖啡店不少人在排队，赵穆等待的时候收到林期的信息：“你妈如果醒了记得告诉我，我把我大姨叫回家了，她暂时不会去打扰你妈休息。你放心。”
　　赵穆收到这条信息，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她回复道：“谢谢你考虑得这么周全，林期。”
　　林期此刻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心都很狼狈，收到赵穆的感谢，他能感到一些温暖和温柔，但之后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他不后悔打了黄肃，但后悔在会议上冲动动了手。林期曾把父亲林必成当成榜样，他认为自己有个幸福圆满的家庭，而他以后也要肩负把牙科医院传承做好的责任。但从国外回来，再从省城到回到温城，他的理想和现实有很多的冲突，真正和父亲共事，他并不赞同他的一些想法，而他也一时很难脱离王静业的影响。王静业高中曾退学，后来林必成通过关系将他送去专科学校，也是学了牙医。他比林期毕业早，很早就出来跟在林必成身边学习积累经验。相较林期的专业知识和素养，王静业完全比不上，但医院事务的熟知程度以及他个人圆滑处事的能力是林期所没有的。
　　林期很清楚知道在不同的地方都要有不同做人做事的方法，他脑里的知识和情商都告诉他有些时候要低头，但真正去做，他发现举步维艰。他骨子里的骄傲清高让他难以真的改换思维去看待一些事情。今天在会议上动手之后，他看到自己缺乏自制力，逞一时之勇，他自己没有得到真正的好处不说，无形之中也让赵穆的处境很难堪。比如张跃萍得知了会议上发生的事情，就已经打电话过来问他情况，她说：“你怎么可以随便动手打人？是不是因为那个赵穆？”
　　林期因为母亲这句话彻底冷静下来，他的无力感就从这一刻开始，他回复说：“不是。赵穆根本不知道我的想法，她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不是因为她是因为什么？你不是冲动随便动手的人。”张跃萍很难过。林必成回到家就发了一通火，他们互相指责对方把林期宠坏了，而在这件事情之前，他们都不愿意承认林期从没有真正听过他们的话这件事。他以前之所以很乖很优秀，可能只是因为他想做的事恰好和他们的期望相吻合而已。张跃萍完全不知道如果林期不再照他们的期望走，他们该拿他怎么办，他已经是个独立的成年人。这么越想着越难过，张跃萍只能给找了个外因，她想一定是因为赵穆。
　　林期沉默片刻，说道：“先不说这事，妈，这事我晚上回去和爸谈。说起赵穆，有件事情你得先去做，大姨还在省城，你叫她回来吧，赵穆妈妈刚动了脑瘤手术，受不得刺激，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如果不小心因为我们的事情害她妈妈出事，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
　　张跃萍闻言许久没开口，最终她衡量了轻重，低声道：“我知道了，我和你大姨说。我也没有让她去做什么，她那人的脾气藏不住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今天的事先不要告诉大姨，我会和你们都交代清楚。”林期说道。
　　“你爸问了赵穆的事，他今天听人提起了吧？具体情况，我都还没有告诉你爸。妈希望你做事前考虑清楚，不要再刺激你爸了。他很爱你的，在他心里，你才是唯一的儿子。”张跃萍极力想修复父子关系。
　　林期听笑了，是苦笑，他不知道张跃萍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挂了电话，林期继续坐在车里出神，他的脑子里有时在想赵穆有时在想医院的事情，他第一次发现做一个决定真的不容易，要给自己和赵穆怎么样的未来，他原来真的不算有好好想过。
　　不知道独坐了多久，林期重新发动车子离开，他绕了一大圈回到林家。
　　已经过了晚饭的点，早上的“闹剧”已经慢慢沉淀下来，两父子情绪都已经变冷静，只是气氛有些僵持。林期进门的时候，林必成冲他微微点头还问了一句：“吃过没有？”
　　林期没吃说吃了，说道：“我们谈谈吧，爸。”
　　林必成颔首便往书房走。
　　在书房里的沙发上坐定，林必成认真打看了眼林期脸上的伤，努力心平气和先开了口：“说吧，为什么在别人公司动手打人？你和黄设计有什么过节？”
　　林期听得问，则很平静回答道：“他欺骗了我朋友的感情。”
　　“什么样的朋友值得你在合作方领导面前动手？值得你把整个医院的形象毁掉？值得你丢掉体面和修养？”林必成捏了捏拳，这三个问题让他慢慢找回早上的愤怒，他看到林期坦然到还没有知错。
　　“这是我没有自控力，是我不对，和什么样的朋友没有关系。”林期低了低头。
　　“现在认错倒是快。”林必成这一刻有些破功了，他额头青筋隐隐跳动起来，极力克制自己的怒火，双拳捏握在膝盖上。
　　“我很抱歉，今天给医院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林期徐徐说道。
　　“你说不想接班是不是你真实的想法？”林必成打断林期的官方话术，单刀直入。
　　“不是。”林期抬起头，目光如炬看着林必成答道。
　　“好！”林必成笑了笑但却是怒极反笑，因为他下一个问题才是真正的问题，“在接班和你那朋友之间选一个，你选哪个？”
　　“我不会做这种幼稚的选择，我喜欢赵穆，我要争取她，这不代表我就没有资格没有能力去管理医院。”林期说道。
　　“林期，我是院长，选谁接班我说了算。”林必成冷声说道。
　　“医院应该有健全的晋升机制，而不是凭一个人的喜好去做这么大的决策，哪怕你是院长。”
　　“我告诉你什么叫晋升机制，你今天挥出去的那一拳已经把你自己的前途打没了！随便动手打人的人有什么资格当院长？院长不能有这样的污点！”林必成不再控制情绪，愤怒拍了沙发扶手怒斥道。
　　“对婚姻不忠，婚外情私生子，就不算是院长的污点？”林期反驳，眼神凌厉看向父亲。
　　林必成没料到林期敢这么直接当面顶撞他，他并不是来认错而是来挑战他的权威，仿佛和他做的事相比，一时冲动动手打人只是小事了。林必成恼羞成怒站起身，他好像想动手，但对着一脸坚毅的林期又办不到，他始终捏着拳头，一分钟不到他就忽然力竭，跌坐回沙发里，久久没开口。
　　而林期见状又开了口，他沉声说道：“今天给医院带去的不良影响，我很抱歉，我已经深刻反省自己的行为认识到错误，所以我一定会尽全力去弥补这一过错。但是，爸，我也有自己的原则，在黄肃的事情上我不会妥协。所以你要把我开出项目组，我完全没有意见，我的确还不够成熟，能违心到和他合作共事。我还需要学习。”
　　“林期，你之所以能在我面前说这些话，只是因为你是我儿子，而不是因为你已经有多优秀！这点你知道吗？你说弥补，你拿什么去弥补医院的声誉？”林必成质问林期。
　　“爸，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绝不会再让医院抹黑。”林期站起身说道。
　　“我绝不同意你和那个赵穆在一起，我也绝不会让你去给人当后爸。你可以继续留在医院里证明你自己，但林期，爸把话放在这里，你要和赵穆在一起，院长的事你就不要想了。”林必成也表了态，抬起头目光犀利看着林期。
　　对此，林期没有再次明确表态，径自离开了书房。
　　离开林家已经是八九点钟，林期这时感到饿了，他开车找了个地方吃饭。等上餐的时候，他掏出手机想联系赵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的上一条信息还是赵穆向他道谢，谢谢他的周全，她的谢谢此刻莫名让他很难受。
　　林期想了很久，给赵穆发了一条：“对不起，瓜瓜，今天我没能遵守每天见面的约定。”


第三十三章 闪（3）
　　这个周三真的很漫长，刘晓琴一直还没有醒。傍晚的时候，赵张贤体力撑不住，终于听赵穆劝，出去附近宾馆洗漱睡了一觉。他八点多回来替换赵穆，让她回去看赵平遥。
　　赵穆也实在有些吃不消，也知道两边无法兼顾便暂时离开医院，回了蒋漫家。
　　蒋漫这天特意没有去工作室，在家照顾赵平遥，赵穆回来后，她才能松了口气，她觉得看孩子比画画累多了。
　　而赵平遥在蒋漫家很乖巧，她本身就是很早慧的孩子，蒋漫也很用心小心，两人还算其乐融融。但赵平遥在看到赵穆的瞬间，忽然就委屈哭了，她的眼泪像珍珠断了线，拼命掉止不住。
　　蒋漫很惊诧也很尴尬，她有些无措想解释又摸不到头脑，她一个劲问赵穆：“这是怎么了？”当赵穆告诉她是压力的时候，她更觉得不可思议，她不知道这么小的小孩有什么压力。
　　赵穆耐心安抚赵平遥的情绪，最后孩子哭累了，加之没有午睡靠在她肩头就睡着了，而赵穆自己也累得倒头就睡。蒋漫看到这个场景，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作为旁观者都能清楚感到赵穆身上的生活压力。
　　赵穆大概昏睡了一个多小时忽然惊醒了，她看了看身边熟睡的赵平遥，心想她能一觉到天亮了，替她掖了掖被角，不自觉舒了一口气。赵穆翻身探身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信息，恰好赵张贤发来了一条好消息：“你妈醒了。”
　　赵穆彻底清醒了，她回复太好了，之后她立马想到要告诉林期和黄肃。这时，赵穆看到了林期那条抱歉失约的信息，她看到“瓜瓜”的称呼感觉心头软绵绵的，好像她真的还是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赵穆给林期发了两条信息，一条是告知好消息，一条回复他：“没关系。”
　　“太好了。你晚上在医院吗？遥遥怎么安排？”林期很快回复道。
　　“我爸在医院陪。我和遥遥还住在蒋漫家。”
　　“今晚你们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嗯，是的。遥遥已经睡了。”赵穆打着字，此刻感到被窝有很踏实的安全感。
　　“你也要早点休息，瓜瓜。”林期回复。
　　“嗯。如果我妈后面两天都好，我和遥遥周末就会先回去了。”赵穆主动把行程告知林期，莫名地，她重新接受了他对她的昵称，有了种他们以前谈恋爱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赵穆感到有些害羞不好意思，所以她不由笑先退出了和林期的聊天，看了看黄肃的回复。只见黄肃也为刘晓琴醒来感到高兴，然后他问赵穆是不是会在周末回来。
　　“应该能回去了。”赵穆打完字加了个大笑脸。
　　黄肃则回复道：“好，到时候我去接你们。”
　　赵穆看到这句话，下意识退出去看林期的回复，只见他也说：“我去接你和遥遥。”
　　于是在两者间，赵穆几乎不假思索选择了林期，这就像她以前被他吸引渴望认识了解他那样。只是现在的感情不仅仅是简单的悸动，还有一种淡淡的温暖。赵穆给林期回复了好，也正视了自己的情感变化，而她喜欢这样的改变。
　　黄肃没料到赵穆拒绝了他，以前这种接送的小事非他莫属。黄肃的落差感很大，他直觉和林期有关，不安攫住了他。他忍不住直接问赵穆：“有人接你了吗？”
　　“是，林期会来接我们。黄肃哥，其实林期就是我以前的男朋友。”赵穆毫不隐瞒。
　　“你们复合了吗？”黄肃皱眉。
　　“没有，现在只是朋友。”赵穆面带着微笑，也发了笑脸。
　　黄肃可以感觉到赵穆的开心，因此他的担忧多了一分，但现在不是合适谈林期问题的时候，他便回复道：“嗯，你多认识一些朋友很好。那就让林期去接你们，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给我。等你回来休息好，我们再谈。”
　　“好呢。”
　　和赵穆聊完，黄肃听到楼下院子里鸭子在叫唤，他下楼看情况，看到今晚的月亮又圆又大。银色的月光泻满院子，鸭子浑身洁白扑棱着翅膀好像要奔月，黄肃忽觉滑稽好笑，推开院子门问鸭子叫什么，而后他沉默立在那，许久才说了第二句话：“谢谢你喊我下来赏月，你有没有想穆穆和遥遥？”
　　同样发现今晚月亮又圆又大的还有王静业，他觉得今晚夜色清朗，心头舒畅。他站在阳台上看了很久的月亮，低头的时候，他在手机里点开了一个视频，视频里是今天会议上林期和黄肃的“精彩打斗”。
　　王静业仔细看了两遍，然后将视频和之前杨依容发的关于林期和赵穆的内容一同保存，并将文档发给他一个做八卦新闻的朋友，告知对方等他通知。而他自言自语笑道：“让林医生好好火一把吧。
　　之后，王静业收起手机掏出烟来抽，他知道如果他没有持续推一推，照林必成对林期的偏爱，打人的事情迟早会翻篇。所以，他不得不为自己谋划。
　　王静业这套房子，是他自己努力很多年买下来的，至今他还背着贷款，他名下一辆五十来万的车子倒是林必成给他买的。据说当时还是张跃萍提议应该要给他买辆车，毕竟他也到了要结婚的年纪了，这样才能显示出他做父亲对孩子的关爱和支持。两夫妻认为自己从来没有亏待过王静业，后者则觉得可笑，看看他们给林期的，他的就像施舍。
　　王静业站在自家阳台上看楼下万家灯火，这个漫长的周三终于要结束。
　　新的一天，赵穆一早就醒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给林期发了一条信息。她把张跃兰帮刘晓琴付手术费的事情告诉了林期：“你大姨一直没有把卡号发来给我，我问了两次，她都没有回，你能不能帮我发一个？我今天想把钱转还给她。”
　　等林期回复的时候，赵穆轻手轻脚下床出去洗漱。
　　蒋漫也已经醒了，她正要点早餐外卖便问赵穆要吃什么，跟着她去了卫生间。赵穆在刷牙，蒋漫靠在门边看，若有所思问道：“昨天遥遥到底为什么哭？快吓死我了。”
　　赵穆刷完牙漱了口，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蒋漫笑解释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漫漫阿姨。她可能有点怕我不要她，也担心我妈的病情，她在医院有听到我们在说手术的事情，她可以感受到我们很紧张。她跟你还不算很熟，你家环境对她来说还很陌生，肯定会有很大的压力，和大人差不多的。她昨天愿意跟你回去，完全是因为信任我，但我昨天回去太晚了，她肯定会害怕。”
　　蒋漫闻言半知半解，她感叹摇了摇头，齐耳短发利落微微晃着，有很优美的弧线：“完全想不到孩子会有这种压力，她明明和我玩得很开心啊。”
　　“小孩比你想得要聪敏很多，他们承受的压力不比我们小。我们有时候大声说话起点争执，我们能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只是一种交流形式，他们不懂，无形之中都会给他们造成压力。我们小时候不是也会因为理解不了大人的行为，而感到恐惧吗？”赵穆打开水，伸手接水洗脸。
　　“具体不记得了，但偶尔畏惧的确是有。”蒋漫笑了笑。
　　“这就是压力。他们那么小，在任何一个大人面前都是弱者，他们怎么会没有压力？”赵穆飞快洗了把脸，抬起头说道。
　　蒋漫想了会，叹道：“咳，害得我好担心是自己哪里做不好了。”
　　赵穆弯眼笑道：“再多熟悉两天就好了，你肯定会是她最爱的漫漫阿姨。”
　　蒋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深刻体会到赵穆的不容易和勇敢。
　　赵穆洗完脸，不想回房间把赵平遥吵醒，便到蒋漫房间擦脸。蒋漫很慷慨把自己的护肤品和化妆品分享给赵穆。她们交流护肤心得，后来蒋漫还上手帮赵穆化妆，因为她最近学了新化妆技巧，两人说说笑笑就像回到了大学时期。
　　收拾完，时间还早，赵穆把自己的速写本拿出来给蒋漫看，问她：“你觉得我退步了吗？”
　　蒋漫翻看着画，回答道：“你的画一直很有感情，你是个很会共情的人，这是你的优势。而且你速写很强，寥寥数笔都能抓到精髓。”
　　赵穆闻言很高兴，伸手翻速写本要展示，笑道：“前面有些画，我觉得画得蛮有意思的……这幅是我妈一边头疼按着头一边给遥遥养的鸭子喂吃的，养鸭界的思考者。这是遥遥自己穿的鞋子，她老是左右脚穿错，还说不会不舒服，我说她就是鸭子转世。这个是遥遥说的医院里的大怪兽，她说怪兽其实是樱桃小嘴……”
　　蒋漫忍俊不禁，但她也因此更有些难过，她看了眼赵穆，轻声问：“你有想过结婚吗，赵穆？你一个人带孩子太累了，有没有想过有个人帮你一起？”
　　“我不想因为孩子要人帮忙而结婚，我和遥遥可以的。不过如果有喜欢合适的，我会考虑。”赵穆漫不经心回答，认真看着自己的画。
　　“你和你的黄肃哥怎么样了？你以前说自己能上大学继续画画，多亏了他。”
　　赵穆会在一些画旁边备注一些人物和地点，蒋漫看到赵穆的速写本里有黄肃抱着赵平遥的画，指了指。
　　“是啊，我从高二开始，画室学费就是黄肃哥付的，我到大学赚了钱才还给他。而且高三那年联考也是他带我去省城参加的，不然我哪里去得了。”赵穆点头。
　　“你们现在怎么样了？”蒋漫笑追问。
　　“黄肃哥一直帮了我非常多，尤其这两三年。不过我们说清楚了，他就是拿我当妹妹，我也把他当哥哥，挺好的，两个人都不会有压力。我们可能就是注定兄妹情。”赵穆回答。
　　蒋漫观察赵穆释然的表情，笑道：“其实我以前也不觉得你喜欢你黄肃哥，感觉更像感恩和崇拜。”
　　“都可以是喜欢的一部分。”赵穆笑了笑，她不爱追究自己的感情也不爱追究别人的情感，感情的事情心之所向，自然会告诉她要做什么事。
　　“你想过和他做爱的样子吗？”蒋漫犀利笑问道。
　　赵穆震惊，失笑说道：“没有。如果有感情在交往了不就自然而然会有，如果没有，干嘛去想？”
　　“好了，我知道了。那你高中在谈恋爱的时候想过吗？”蒋漫也失笑，伸手拍了拍赵穆的脑袋，她一直对赵穆的内心世界很好奇。她们以前学画学人体，找寻灵感，涉猎了各种各样的电影和书画，多多少少每个人的价值观都会受到影响发生改变。赵穆变了又像没变，她曾经说过一句话让蒋漫印象深刻，她说注意力最重要，把注意力放在正确的地方去专注，比胡乱找寻灵感求新重要。
　　赵穆闻言想起了林期，她微微红了红脸笑道：“不告诉你。”
　　蒋漫露出诧异且了然的眼神，随口笑问道：“那，如果现在让你遇到你的前男友，你会喜欢他吗？”
　　“啊！”赵穆莫名其妙叫了声。
　　“你干嘛？”蒋漫跟着惊吓。
　　“对不起，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你，我和林期重逢的事情？”赵穆歉意好笑道。
　　蒋漫愣了半晌，才回神气笑道：“你真重逢前男友了？！”
　　“是的。”赵穆不好意思笑了笑，她发现她的分享欲在这两三年因为疲于生活，几乎快消失了。此刻她却有种失而复得的快乐。
　　而也在这一刻，她听到隔壁房间赵平遥忽然放声大哭，忙从椅子上跳下来套上拖鞋跑去查看情况。


第三十四章 闪（4）
　　赵穆在省城前后待了十天。刘晓琴手术后恢复得很不错，但她还要再多留院观察一周，考虑到赵平遥要上学，而赵穆也要回去赶画稿，两人便先回了温城。下午到站，林期来接站。
　　在省城的最后一天，赵穆带着赵平遥和蒋漫一起去看了青年画展，她在画展上看了蒋漫的画，她感到又羡慕又骄傲。这是一幅水彩画，很有想法创意，画里一个画板立在山水风景之间，但真实的风景都是黑白色，唯有画板上的画彩色明亮。
　　赵穆在蒋漫的画里读到用心和快乐，她问蒋漫：“当时投入的时候很开心吧？”
　　“是啊。”蒋漫笑道。
　　赵穆低头和赵平遥说：“遥遥，你看漫漫阿姨好厉害是不是？她的画真的好漂亮是不是？”
　　“嗯。”赵平遥乖巧点头，但她又想了想，抬起头望着赵穆认真说，“妈妈，你也很厉害，你的画也很漂亮。”
　　“谢谢你，宝贝！”赵穆心头感动温暖，笑抚摸赵平遥的脸颊。
　　蒋漫也笑了，她说：“养小孩还蛮有意思的。”
　　“是啊，她无条件爱着你。我在她心里已经开了无数个画展了，每一期还都是金奖。”赵穆笑道。
　　蒋漫被逗笑，她看着一脸满足的赵穆，心里安慰也遗憾，但在真正接触过赵平遥之后，她完全能理解赵穆无法全身心投入创作的处境。蒋漫不再像在电话里那样替赵穆着急上火，而是真诚提醒道：“赵穆，我很期待看到你真正的作品，你一定不要忘了这事。”
　　“嗯。”赵穆点头。
　　在画展上，蒋漫给赵平遥买了一个纪念品，是一个小挂件，正好可以挂在她的小挎包上。赵平遥很喜欢，玩了半天，晚上睡觉都攥手上。在回温城的动车上，她也在玩着爱不释手，直到下车看到林期给她带的礼物，才松了手。
　　林期给赵平遥买了她心仪的玲娜贝儿玩偶，这让她开心得要飞起来，她高兴说林期是她最好的朋友，比嘉南还要好。
　　林期听到这话很高兴，他把赵平遥抱上安全座椅，给她系上安全带，说道：“很荣幸成为你最好的朋友，叔叔还会继续努力当你的好朋友。”
　　赵穆在一旁听笑了，说道：“你们两的友谊可真是肤浅。”她主要想笑话林期刚才一看到赵平遥，来不及先上车就迫不及待献宝的样子，她觉得他有点幼稚有点可爱。
　　“妈妈，这是玲娜贝儿！”赵平遥兴奋举了举玩偶，表示这个礼物的份量。
　　“哇！”赵穆表演了下羡慕，笑拉着行李箱往后备箱走。
　　林期确认好安全带，让赵平遥坐车里等会，然后关上门过去接手赵穆的行李。他把行李抬上后备箱，对赵穆说道：“你先上车吧。”
　　赵穆应声，却笑望着林期没走，然后蹦出一句：“谢谢你，林期。”
　　林期摆好行李箱，看了眼赵穆笑道：“不用谢，不要和我客气。”他抬手按了按键，后备箱缓缓关上。
　　“谢谢你给我发你大姨的卡号。”赵穆笑道。
　　林期闻言是这事，便说道：“别谢我，本来就是我大姨不对，应该我替大姨向你道歉才是。”
　　“没关系。”赵穆灿烂一笑，豪迈大方说道。
　　林期失笑，他望着赵穆片刻，而后柔声用商量的口吻说道：“赵穆，你以后如果有需要钱的地方，我可以帮忙。”
　　“嗯，我知道，林期，有需要我会问你帮忙。”赵穆点头。
　　“上车吧。”林期笑道。
　　两人各自上了车，林期发动车子，看了看后视镜里的母女两，内心满足。他渐渐明白爱是信任和尊重，照以前他肯定会想这钱就帮赵穆还给张跃兰了，只因为他觉得她缺钱，生活压力大。但每个人都有自己解决事情的办法和自尊心，他相信赵穆不是逞强的人，更不是需要依靠他人的弱者。
　　车子行驶在回家路上，车内放着音乐，赵穆放松了会脑袋，想到赵平遥明天要上学，转过头给她打预防针说道：“遥遥，明天早上你要去上学了噢。”
　　“嗯。”赵平遥抱着玩偶点点头。
　　“很久没见到你的同学朋友了，开心不开心？”赵穆问道。
　　“开心。”小姑娘有问必答。
　　赵穆笑伸手摸了摸赵平遥的脑袋。
　　赵平遥转过头看了看窗外，回头问：“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去找黄叔叔？”
　　“黄叔叔说明天晚上来看你。”赵穆回答。
　　“太好了，我可想黄叔叔了。”赵平遥眼里闪起了期待。
　　赵穆见状想起昨晚她们母女之间的谈话。
　　昨晚收拾回家行李的时候，赵穆告诉赵平遥明天来接她们的是林期。赵平遥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不是黄叔叔？”
　　赵穆当时心想应该和赵平遥谈谈黄肃的事情了，便和她说：“遥遥，你以后不要想着让黄叔叔当你爸爸了，好吗？他可以当你的舅舅，怎么样？”
　　“我不要舅舅。”赵平遥似懂非懂，拒绝把舅舅的称呼套在黄肃头上。
　　“不要舅舅，那就当黄叔叔。”
　　“妈妈，我想要黄叔叔当爸爸，你不喜欢黄叔叔了吗？”赵平遥不解问道。
　　“黄叔叔有他自己的生活，他这两三年一直在照顾我们，很辛苦。现在你长大能照顾自己了，妈妈赚钱也越来越厉害了，我们要独立一点，应该让黄叔叔放心了。”赵穆解释道。
　　赵平遥闻言望着赵穆，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难过，但她说道：“遥遥长大了。”好像是重复赵穆的话，也像是自我鼓励。
　　赵穆点点头，安慰道：“我们还可以和黄叔叔一起玩，像以前一样，他还是我们的好朋友。”
　　而赵平遥对这话进行了回避，她突兀转开了话题，忽然问赵穆：“妈妈，奶奶一定会回家的，是吗？”
　　“对，肯定的，妈妈保证。你放心。”赵穆接话，也不再继续谈“爸爸”的话题。她知道对大人而言，情感关系变化，在理解的基础上很容易接受，对孩子来说却比较难，而不能忽视的是，孩子的确也有自己的情感世界。就像林期之前说的一样，赵平遥也有自己的社交，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里，她也会默默在心里给所有人排序，发生情感。
　　林期开着车，听到后座提起“黄肃”，不由捏了捏方向盘，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想要怎么告诉赵穆，黄肃是同性恋，在欺骗她的感情。他每次想到这事就难过，现在他发现他的难过其实比他已经体会的难过更深，因为可能这事对赵平遥来说也是种改变和失去。
　　林期很沉默，沉默到赵平遥叫了他三声，他才回神。
　　“林期，你怎么了？”赵穆察觉林期的异样，关切问道。
　　“没什么，在想事情有点走神。”林期回了回头，问赵平遥，“遥遥，你想和叔叔说什么？”
　　“我给它取名叫娜娜可以吗？”赵平遥问道。
　　“嗯…什么取名叫娜娜？”林期依旧不太在状态。
　　“她说你送给她的玩偶。”赵穆帮忙解释。
　　“噢！娜娜啊，很好听的名字，叔叔很喜欢。”林期回神，朗声笑道。
　　“嗯！那就叫娜娜。”赵平遥很高兴，抱起玩偶蹭了蹭脸。
　　林期扬了扬嘴角没再说话。赵穆打看着林期，还是觉得他有心事。
　　车子开到，林期从副驾驶座的储物箱里拿出赵穆的作品集，递给赵穆笑道：“差点忘了这事，你的作品集还给你。”
　　赵穆接过道了谢，神色有一闪而过的黯然。
　　林期观察了会赵穆的表情，心想她被拒难免会有失落的，一时情绪更低落，心疼赵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越发有些恼张跃兰和周清自以为是的傲慢行为。
　　一旁的赵平遥看到赵穆的作品集，则忽然开口道：“妈妈，你有好多作品，你去参加比赛吧，像漫漫阿姨一样把画展在画展上，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看。”
　　赵穆抬起头失笑道：“参加比赛可没那么容易，不过妈妈会努力去试试看。”
　　“我相信你，妈妈。”赵平遥认真点点头。
　　林期转过身也在认真听，此刻应和说道：“我也相信你，赵穆。”
　　赵穆哭笑不得看了眼林期，打开车门下车。
　　林期把赵穆母女送到家门口，道别的时候，他喊住赵穆说有话想和她说。赵穆便让赵平遥先进屋，开着门和林期站在门口。
　　“你要说什么？”赵穆问林期。她从来没有见过林期心事重重的样子，倒有些期待他会和她分享一些心事。
　　结果，林期望着她半晌，只是说道：“算了，没什么，你先去照顾遥遥吧。”
　　赵穆皱眉笑道：“干嘛欲言又止？你这样让我很好奇，我感觉你有心事。”
　　林期沉默。
　　“林期，你想和我说什么？”赵穆忍不住追问。
　　林期胸腔起伏，深呼吸一口气，开口道：“赵穆，黄肃明天来找你吗？他找你有什么事？还是，你们见面本来就不要理由……”
　　赵穆闻言以为林期在吃醋，他在车上变得情绪有些奇怪就是在她们聊起黄肃之后。她有些忍俊不禁，因为他从前就喜欢吃醋，有时候她觉得他真的很小心眼，也很争强好胜。
　　赵穆以前在画室里有个好“闺蜜”，是个男生，比赵穆高一届，他们聊得特别来。男生其实不怎么喜欢画画，不过是为了高考多谋一条出路，高二才开始学画。男生经常画画偷懒找赵穆聊天，光讲话无聊，他还会顺手帮赵穆削铅笔。赵穆有次无意告诉林期，男生帮她削了十支铅笔，林期听完沉着脸很不高兴。于是，第二天他给了赵穆一个笔袋，里面是一大把削好的画画铅笔，他和她说：“你能不能不要和别的男生走得那么近？”
　　当时赵穆其实挺不开心的，因为林期限制她交友，而他自己又不陪她聊她喜欢的漫画。不过看在他高三压力大，晚上还帮她削铅笔的份上，她点点头说：“好吧。”
　　现在林期没有高三学业压力，而她内心希望林期和黄肃能成为朋友，便说道：“林期，黄肃哥对我来说就像我哥一样，你不要吃……”话至一半，赵穆忽然打住，因为她意识到她讲这话俨然把林期当成了自己的对象，好像他们已经复合。也是这一刻，赵穆看清自己的想法，不由红了脸抿嘴笑了笑。
　　“我不要什么？”林期打看赵穆，他想她肯定会维护黄肃，她总是想到他都会觉得开心吧。
　　“没什么，黄肃哥只是想看看遥遥。”赵穆有些不好意思，暂时回到原来的问题，回答了问题。
　　林期没接话，只是微微垂眼遮住眼神里对黄肃的厌恶和愤恨，他还是说不出口让赵穆受伤的话。于是，他开口和赵穆道别离开，内心多了厌恶自己的感受，他看到自己极其软弱无力的部分。
　　赵穆很惊讶林期忽然要走，她还想留他吃晚饭表示感谢，可当她抬起头在他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疲倦和受伤，这让她猝不及防忘了说话。等她回神想喊住他时，赵平遥在屋里喊了妈妈。
　　于是，赵穆有些心神不宁关上门进了屋。这天晚上，安顿好赵平遥之后，赵穆到工作间画画，但她满脑子都在想为什么林期晚上不联系她。
　　后来疲于猜想，赵穆拿过手机想打电话和林期聊聊，但有人先打了语音进来。
　　赵穆一看竟然是杨依容。


第三十五章 闪（5）
　　赵穆接起语音，喂了一声。那头沉默以对。
　　“杨依容？有什么事吗？”赵穆便又问了一句。
　　“赵穆，对不起。”杨依容终于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对不起什么？”赵穆不解。
　　“以前的事情对不起，我以前很不懂事，做了些不好的事情。”杨依容低声说道。
　　“呃…”赵穆有些尴尬，说道，“其实没必要道歉，很久前的事情了，过去就算了。”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杨依容问道。
　　赵穆感到不自在了，她说：“我和你的生活完全不一样，就这样挺好的，不可能回到高中那会了。”
　　“嗯，理解。”杨依容低声说道，“我一直知道你是最好的朋友，你不会耍心机，待人真诚。我以前很嫉妒你。”
　　赵穆闻言不再开口，她发现有些感情破裂了就很难修复，不管对方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双方都会很尴尬。
　　“我是不是说这些太突然了？”杨依容语气有些自嘲。
　　“是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说这些。真的没有必要说这些。”
　　杨依容前段时间都处在一种“裂变”的状态，她想这样的形容可能不准确，但对她来说感受就是这样。她从小到大都算顺利，自恃清高，忽然有一天在网上发表了一些言论遭受到攻击，有些攻击正好拆穿她的虚伪；有些攻击无中生有；有些攻击则不堪入目。她原本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后面迷茫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经受这些攻击，她开始改变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她发现世界一点不像她以前感知到的那么美好，她也完全没有什么能力和素质去承受不好的事情。她痛苦地发现自己以前不知道在骄傲个什么劲，她曾经一度认为自己的人生很好，她就是那个应该得到幸福的人。现在才知道，每个人都一样，没有人天生可以得到幸福。
　　杨依容在遭受网络暴力的时候，不知道该如何和身边的同事或者家人说，因为她觉得很丢脸，她的骄傲让她感到让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不应该，她开不了口向任何人寻求帮助。这时候她想起了赵穆。经历着痛苦的杨依容回头再想想赵穆，她嫉妒不起来了，她开始能体会到赵穆家庭条件不好的难处，体会到赵穆选择养孩子的不易，明白到赵穆乐观的心性是她难以企及的。她开始有点怀念那时候她们做朋友的时候，她可以很信任赵穆，而赵穆总是无条件帮助她。赵穆分明是个非常好的朋友，拥有这样的朋友对她来说就是种幸运，但是她很傻，不懂得珍惜，不懂珍惜别人美好品行带来的安全感。
　　杨依容为什么给赵穆打了这通语音，因为她就是想真实感受下坚强的存在，这就是走出去的榜样。她渴望像赵穆一样勇敢，那她就不会放弃正视自我，慢慢变好。
　　“赵穆，我以前之所以嫉妒你，是因为我喜欢林期学长。”杨依容咬咬唇说道。
　　“嗯，林期很好，那时候很多人都喜欢他，很正常。”赵穆感到杨依容的情绪有些奇怪，莫名而起的恻隐之心提醒她要耐心些。
　　“我曾经不明白为什么是你？那么多人里，为什么偏偏幸运的人是你？”杨依容长长叹了口气。她在和赵穆通话前觉得分秒难熬，网络是虚拟的，却像无形的网拖住了她的真实生活和情绪，让她无法快乐起来。但和赵穆聊出心里话之后，她开始渐渐感到能将网络慢慢割离，她又是个真实的正常人了，不用再害怕网络里那些连模样都没有的人。
　　“那你想和我换人生吗？”赵穆笑了笑。
　　杨依容嫉妒归嫉妒，羡慕也羡慕，但没想过真的去过赵穆一样的人生，她被问得发怔。
　　“你的生活和机遇比我好很多，杨依容。”赵穆再次笑了，略带无奈。
　　杨依容这时才真正意识到她并不想过赵穆的生活，她有很好的生活和人生，偏困于一处很多年。
　　“我现在能理解为什么林期学长喜欢你。”杨依容说道，难过得有些想哭，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明朗。
　　赵穆没接话，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画笔，还有手上沾上的颜料。
　　一阵沉默之后，杨依容又说了句谢谢，赵穆则道：“没什么好谢的。如果你心情不好就看看电影或者书，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些。”
　　“好，你发给我。”杨依容忽然有些开心。
　　“嗯，挂了之后我就发给你。”赵穆平和说道。
　　“那挂了，晚安。”
　　“好，晚安。”赵穆先挂断了，之后她给杨依容发了推荐，《远山恋人》和电影《海蒂和爷爷》。
　　杨依容连夜下单买了书，在网上下载了电影。看电影的时候，她很认真，虽然脑海里，依旧时不时会跳出她自己之前在网上发赵穆私事的蠢样子，会有瞬间难堪消极，但她觉得真的比前段时间的抑郁感好多了。
　　赵穆挂了电话之后，心情奇妙，她从来没有想过杨依容会就以前的事情和她道歉，因为在她心里过去的事情就没有对错了。她只记得高一军训第一次见到杨依容时，杨依容给她分享防晒霜。杨依容当时和赵穆说你那么白，晒黑了多可惜，那时候赵穆觉得她真的挺好的。而赵穆也完全没有想到骄傲的杨依容以前暗恋过林期。
　　赵穆以前和林期谈恋爱是个秘密，她身边的同学朋友除了杨依容再没有其他人知道。赵穆有时候会听身边的同学谈论起林期，说着谁谁暗恋林期的事情，少女之间的说笑。他们都说林期遥不可及，不仅仅是因为隔了一个年级，教室离得远，还有他的性格看上去很高傲，于是很多人说着暗恋喜欢，却几乎没有人敢真的去追。赵穆那时候听大家讨论到林期的时候，都很少说话，甚至左耳进右耳出，当时她只是保守秘密，现在想想那时候那么多人喜欢林期，她却从来没有不安过，是因为林期给了她很多安全感。
　　他们的感情是赵穆先提出交往开了头，但后来都是林期在主动，他经常和她表白他喜欢她，紧紧拉着她往前走。他虽然有些小脾气，会摆架子，但总是她一哄就好了。他讲究干净，她从画室里出来，偶尔带了点颜料或者铅笔灰不小心蹭在他的衣服上，他会假意不满说：“给我看看你的手哪里没洗干净。”当赵穆把手伸过去，他却在握住她的手之后，只是笑问：“画画累不累？”
　　赵穆想她重新喜欢上林期了，她在意林期的想法，原本想打的电话变成了一条信息：“林期，黄肃哥明天来我家是为了看遥遥。前段时间遥遥一直吃外卖，所以我们会在家吃晚饭，你有时间的话，也一起来吧。”
　　第二天是新的周一，黄肃提早下班来赴约，赵穆正接完赵平遥，他们在小区门口遇到。赵平遥看到黄肃就飞奔过去跳到他怀抱里，咯咯笑道：“黄叔叔！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黄肃开心抱起赵平遥，感觉她轻了些，笑对赵穆说道：“你们两个好像都瘦了。”
　　“遥遥的确瘦了，她这段时间都吃得不多。”赵穆笑道。
　　“你妈怎么样？”黄肃看到赵穆手上提着不少菜，伸手想帮忙。
　　赵穆摇摇头，笑说道：“我妈恢复得挺好的，很快能出院了。我自己提就可以，你已经抱着遥遥了。”
　　“你怎么买这么多菜？我们就三个人。”黄肃问道。
　　保安给脸熟的赵穆开了门，她往前先走进小区，回头笑道：“一部分留在明天，我不想每天都去买菜。而且晚上林期也要来吃饭，是四个人，就多准备一些。”
　　“林期也要来？”黄肃顿住脚步，停在门禁内。
　　“嗯，人多好吃饭。”赵穆微笑，有些奇怪看着黄肃道，“黄肃哥，你再不过来，门要关上了。”
　　黄肃回神，皱了皱眉走进小区。
　　赵穆察觉到黄肃对林期的排斥，她这时发现两人之间有些异常，因为林期提起黄肃也有敌意。不过赵穆能理解林期的“敌意”，却不知道黄肃为什么对林期有意见，他们接触得并不多，而且黄肃不是爱和人计较的人。于是，赵穆想到了一件事，试探问道：“黄肃哥，你和林期一起工作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我和他在工作上有接触？”黄肃也在试探赵穆对林期的想法。
　　“偶尔听林期说起过。”
　　“你和他最近经常见面吗？你妈住院，他去省城了？”
　　“他刚好在省城办事有来过两次，不过没有去到病房，有点不方便。”赵穆随意和黄肃聊着。
　　黄肃没接话。赵平遥接了，她对黄肃说：“林叔叔给我买了依娜贝尔，你想看吗，黄叔叔？”
　　黄肃笑了笑，问赵平遥：“遥遥，喜欢林叔叔吗？”
　　“喜欢，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你，黄叔叔。”赵平遥笑嘻嘻。
　　“谢谢，遥遥。”黄肃微微笑着。
　　赵穆侧头看了黄肃一眼，问道：“黄肃哥，你说有事情想和我聊聊，不会和林期有关吧？”
　　“我不知道你今天会叫他来。”黄肃眉宇里闪过冷峻。
　　赵穆愣了愣，问道：“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黄肃看了眼歪着头同样认真打看他的赵平遥，停顿了片刻，说道：“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
　　赵穆狐疑：“如果你们不方便见面，我可以让林期先不要来，他也还没有下班。”
　　“没事，有些话当面说清楚也好。”黄肃说道，神色严肃。
　　赵穆略感不安，颦眉说道：“黄肃哥，不管什么事，在林期来之前，你先和我说吧。”
　　黄肃微微颔首。
　　赵平遥感受到大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她抬手捧住黄肃的脸，问道：“黄叔叔，你要和妈妈说什么？”
　　“没什么，这件事暂时还不需要遥遥帮忙。”黄肃微笑耐心回答赵平遥。
　　“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和妈妈都要告诉我噢。”赵平遥认真说道。
　　赵穆回头笑道：“一会到家，你帮妈妈叠衣服。”
　　赵平遥高兴一口答应。
　　回到家，赵穆把阳台上的衣服收下来放在沙发上让赵平遥慢慢叠，然后她喊黄肃到厨房帮忙打下手。
　　厨房里已经炖着山药排骨汤，赵穆揭开砂锅盖子看了看，热气和香气扑面而来。她轻轻搅动了下锅底，之后盖回锅盖笑问黄肃：“黄肃哥，你要不要先尝一碗汤？”
　　“不用了，穆穆。”黄肃笑了笑，他打开冰箱帮赵穆做食材归置。
　　赵穆开始认真洗菜，并没有先开口追问林期的事。
　　厨房里安静了片刻，黄肃先开了口，他开门见山问道：“穆穆，你和林期会复合吗？”
　　赵穆想了想，诚实说道：“有机会的话，我希望可以。”
　　黄肃手里正拿着一小袋红艳艳的小米辣，一时不知道摆哪里合适，犹豫了会，他把辣椒和一个包菜放在一起，说道：“你觉得他喜欢你吗？”
　　“嗯，他对遥遥也很关心。”赵穆回答。
　　黄肃闻言，开始把那天会议上发生的事情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告诉了赵穆。说罢，他听到赵穆关了水。于是，他也关上冰箱回头看着赵穆。
　　“林期动手打了你？”赵穆愕然求证。
　　“我姑且当他是吃醋，但这也说明了他是个冲动偏激的人，他的性格会适合你吗？”黄肃颔首，严肃说道：“因为吃醋就动手打人，这种喜欢是真的喜欢吗？这样的喜欢只会让人难堪。”
　　赵穆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下意识想先避开黄肃的审视，深呼吸一口气转回身打开水继续洗菜。
　　“穆穆，”黄肃走到赵穆身后，抬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安慰拍了拍，说道，“你和林期曾经交往过，到后来性格不合分手，虽然经过很多年，每个人多少都会成长，但一个人的性格和本质很难改变。”
　　“以前分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有些事当时也没有能力和林期沟通好。”赵穆侧过脸看了眼黄肃，一念之间，她抬手利索关了水，似乎做出了选择说道，“我很抱歉他打了你，黄肃哥，可能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再大的误会也不应该在会议上动手，他太不成熟了。”黄肃凝眉，他能感到赵穆微妙的情感倾斜，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而他忍着没有把林期骂他同性恋恶心的话说给赵穆听，因为他觉得太难听也太卑劣了。赵穆光听动手就很难受了，何况人格侮辱。黄肃没有怀疑过是不是赵穆把他的隐私告诉了林期，他只认为林期把他当假想敌，用了卑劣的手段调查过他。
　　赵穆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想和他谈谈，黄肃哥。”
　　黄肃眼神深沉探究，但他说道：“我不会阻扰你，穆穆，我相信你有判断力，会为你自己和遥遥做正确的选择。”
　　赵穆则低下头，复而抬起说道：“黄肃哥，你帮我看下遥遥叠好衣服没有？现在离开饭还有时间，你可以带她去楼下玩会轮滑，她最近都没有练。”
　　黄肃明白赵穆想一个人待一会，他徐徐应声：“好。”
　　黄肃离开后，赵穆在厨房里继续准备晚餐，她的心情很乱，有些类似那年得知赵珩出事时的感受。门铃响起的时候，她放下手里的活去开门。
　　而门外站着的林期刚做好心理准备，他告诫自己看到室内的黄肃要保持冷静。可当他看到赵穆笑盈盈打开门，他对黄肃的厌恶更甚，他真的很难原谅欺骗赵穆感情的人。


第三十六章 好雨
　　赵穆把林期迎进门，不等他问，就解释家里只有她一人的原因：“黄肃哥带遥遥下楼去练习轮滑了，一会回来。”也像找话题闲聊。
　　林期来前猜测黄肃会先发制人，把他自己被打的事告诉赵穆，却不会告诉她，他是个骗人感情的同性恋。因此，林期想赵穆会生气，但他只在她脸上看到待客的笑意。
　　冬天的白昼短，屋外天色已晚，屋里飘荡着饭菜香。赵穆请林期到沙发上坐，给了他一杯水，指了指沙发一边叠得很有特色的衣服笑说道：“那个是遥遥叠的。”
　　林期愣了一秒，回神笑道：“叠得很好。”
　　赵穆也笑了，说道：“你坐会，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好。”林期颔首。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不过在赵穆回厨房后没两分钟，林期起身也进了厨房。
　　赵穆正关了火准备盛汤，听到响动回头看了看林期，问道：“怎么了？需要什么东西吗？”
　　“没有，就是想看看你。”林期靠在门边说道。
　　赵穆好笑皱了皱眉，好像嫌林期说话太直白。
　　林期看着赵穆则有种难言的难受。她冬天在家喜欢穿卫衣牛仔裤，挽着袖子扎着马尾，样子看上去就像个年轻的大学生。而她在灶台边忙碌，那么瘦小的一个人要照顾别人，他觉得非常心疼。当赵穆转过身问他要不要帮她尝尝味道的时候，他忍不住走上前一把紧紧抱住了她。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本来心乱的赵穆有些无措，她僵硬抬了抬手又放下，问道：“你怎么了，林期？”一出声，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爱你，瓜瓜。我永远爱你，瓜瓜。”林期低声说话，把赵穆抱得更紧，好像担心她太瘦，会从他的怀抱里溜走，就像悄无声息过去的那十年。
　　赵穆听到心跳声，“扑通扑通”很有力，她不知道那颗心是她的还是林期的。她忽然想起年少的时候，林期也说过会永远爱她的话，那时候她信却也不知道怎么真正去相信一个人，现在她仿佛才回神，体会到林期说那句话的真实感。
　　林期没有听到赵穆的回应，感到她身体的僵硬，心里更难过。
　　“我真后悔没有带你一起出国，我们一起学习生活，或许再也不用回来了。我们可以一起去旅游看画展，你可以到很多地方写生，你一定会过得很开心。”林期好像自言自语，越说越难过，他的声音变得低沉。
　　“林期……”赵穆呢喃，听得有些出神，仿佛她真能变回那个上高中的小女孩，她和他的人生轨迹能发生改变。
　　“对不起，瓜瓜，对不起，”林期又忽然开始道歉，好像抱歉他才说过的话，“我不应该说这些，我们应该往前看。我们结婚吧，瓜瓜，我们一起给遥遥一个完整的家。”
　　赵穆很震惊意外，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眼眶湿了，她不知道为林期哪句话感动。
　　林期感到怀里的赵穆在微颤，他松开怀抱去看赵穆的脸，看到她垂眸间落下两滴清泪，他的心不住跟着疼。他以前从来没有看过赵穆伤心脆弱，他怀疑要是从前看到她这样，他肯定会崩溃。
　　林期小心翼翼捧着赵穆的脸，轻柔用拇指指腹揩去她的泪珠，柔声说道：“别哭，瓜瓜，不要哭。”
　　赵穆并不想哭，只是她的心在低泣，她忍不住眼里泛起泪花，抿着唇努力克制颤抖。她在朦胧的泪光里看到林期也红了眼眶，她又问：“林期，你到底怎么了？”话落，她再没忍住眼泪纷纷。
　　林期再次抱紧赵穆，他实在不忍告诉赵穆，黄肃是同性恋的事，怕她受到伤害打击。
　　“瓜瓜，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会再离开。”林期紧了紧拥抱的手臂，徐徐回答赵穆的问题，“黄肃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他不会喜欢你。”
　　赵穆听到“黄肃”的名字，逐渐清醒，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在林期怀里抬起头问道：“林期，你和黄肃哥怎么了？”
　　林期看着赵穆的眼睛，说道：“那天在黄肃公司开会，我打了他。”
　　“你为什么打黄肃哥？”赵穆问道，而她本来并不打算今天就问林期这件事。
　　赵穆的眼睛里还有盈盈的泪水，这让林期愈发心疼爱怜。他小心翼翼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赵穆的额头，好像想把自己的爱意都传达给她温暖她。许久，他才说出他认为对赵穆来说很残酷的现实：“瓜瓜，黄肃是同性恋，你再等他多久也没有用。他只是在欺骗你的感情。”
　　“林期，这事你怎么知道的？”赵穆很惊愕，吓了一跳。
　　林期沉默不语，他以为赵穆不愿意相信现实，这让他感到很痛苦。
　　赵穆吸了吸鼻子，打量林期受伤的表情，她的心口不自觉抽着疼了一下，她试探问：“林期，你昨天是为了这事在难过吗？”
　　“我真的没办法看你伤心，瓜瓜，我求你不要难过，我在这，我再也不会离开你。”这句话彻底暴露了林期内心深处的软弱，赵穆是他致命的软肋，让他变清醒也让他变得无能。他又一次紧紧抱住赵穆。
　　赵穆忍不住彻底哭了，她捂着脸靠在林期怀里抽泣起来。她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她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想哭出来，哭到泣不成声，因为一种久违的被理解被爱护的安全感。
　　林期的心揉成了一团，他在她的哭声里听到了她受到的伤害，他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手足无措。他抱抱她又摸摸她的脑袋，也试图将她捂着脸的手拿开，想看清她的脸安慰她，但她不肯。他只能又用力抱住她，说道：“瓜瓜，我该怎么做，你才能不伤心？瓜瓜，你看看我，你再这么伤心，我真的很想再揍黄肃一顿……”
　　赵穆一惊，猛然抬起头，泪眼朦胧看林期，她微微推开他，抽噎着断断续续道：“林期，不是这样的…我不是伤心…你误会黄肃哥了……”
　　“瓜瓜，我没误会他，他的确是个同性恋，你要接受这个事实。”林期心疼抬手擦拭赵穆脸上的眼泪。
　　“不是…林期…”赵穆想解释，却又一下哭得不能自己。她也抬手胡乱擦着自己的眼泪，希望能停下来好好和林期说，可她越急心里那些积压着的委屈就越多涌出来，让她哭得更伤心。
　　林期再不忍心紧逼着痛苦的赵穆马上接受事实，搂抱着她的腰让她靠在胸膛有所依靠。他的心好像适应了这种剧烈的疼痛，变得无奈又温柔。他长长叹了口气，低头爱怜地抚摸赵穆的发顶，说道：“你慢慢来，瓜瓜，我陪你慢慢来……”
　　林期的话让赵穆哭得越发厉害，她甚至想放声大哭，就像年幼的孩童一样，而不需要时时刻刻那么坚强。如果不是赵平遥的声音忽然出现，赵穆真的想就这么靠在林期怀里尽情地哭一场。可是，赵平遥一声带着害怕的“妈妈”就让她找回了理智。
　　赵穆一惊抬起头，看到赵平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站在厨房门口惊慌看着她。而一旁的黄肃也看到了赵穆的哭泣，他很心疼，他神色复杂看着两人的相依，但在触到林期凌厉戒备的目光的时候，他的眼神里也涌起了愤怒，不由捏了捏拳。
　　林期和黄肃之间暗涌着较量和对对方的仇视，他们之间的气氛十分僵持，不管哪一方先动另一方都会随时反击。但下一秒赵平遥的哭声打破了一切，让三个大人都慌了神。
　　看到赵穆崩溃哭泣的样子对赵平遥的冲击很大，她的世界仿佛回到了父母车祸离开的那天，惊恐惊惧笼罩着她，她尖叫着哭起来，没人知道她的脑海里会有清晰的一幕幕事发瞬间。她哭着冲过去推开林期扑抱住赵穆。她对着赵穆大喊大叫：“妈妈不要哭！妈妈不要哭！”
　　赵穆彻底惊醒了，她一把擦了自己的眼泪，低头看着抱着她腿痛哭的赵平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颤声说道：“遥遥，妈妈没事，你别害怕。”
　　赵平遥哭得很伤心，赵穆把她抱起来，她紧紧抱住赵穆的脖子趴在她肩头不愿意松手。赵穆抱着赵平遥走到客厅安慰了大半个小时，小姑娘还没有冷静下来，不肯自己下来也不让赵穆坐下，好像赵穆做出任何一点动作上的改变也是很大的改变。
　　林期和黄肃顾不上看对方不顺眼也都上前哄赵平遥，小姑娘一开始只要妈妈，后来稍缓之后，她愿意让黄肃抱却拒绝林期靠近。
　　林期感到有些受伤，垂手站在一边看黄肃抱着赵平遥和赵穆站在一起。赵平遥抱抱黄肃又探身过去抱抱赵穆，小孩的表达很直接，她信赖谁需要谁一眼就能看出来。
　　赵穆见赵平遥终于安静下来，看了眼林期，一时之间明显感到他们之间的差距，胸口闷疼。她还有好多话想和林期说，却已经不是时候。
　　“开饭吧，穆穆。”黄肃拍着赵平遥，侧头提醒赵穆。
　　赵穆点点头，调整好情绪，转身进了厨房，她的人生回到现实里。
　　客厅里只剩下两个男人和小孩，黄肃和林期难得很默契都没有看对方也没有任何争执。
　　赵平遥还趴着，她轻声打着哭颤对黄肃说：“黄叔叔，你不要离开我和妈妈。”刚才除了看到赵穆哭害怕，看到林期那么抱着赵穆，她也觉得害怕，她怕林期会抢走赵穆。在赵平遥小小的世界里，她像个小矮人总是抬着头看大人，她记得那些大人说了很多的话。那两年总有人和她说赵穆不是她亲妈妈，早晚会结婚早晚会走会有新的小孩，然后是一阵笑，他们又说开玩笑的。赵平遥不知道什么叫开玩笑，她觉得一点也不好笑，只有赵穆会蹲下身和她说妈妈爱你，成了她的全世界。后来，她身边总有黄肃，而黄肃也会蹲下来看着她笑，陪伴着她和赵穆。在黄肃身上，赵平遥不会感到不安，她觉得他是来加入她和妈妈之间的，林期的拥抱却不一样，他好像能带走赵穆。
　　“嗯，叔叔不会离开你和妈妈。”黄肃安抚拍着赵平遥，看了眼沉着脸的林期，缓缓转过身连赵平遥的侧脸都不让他看。他还转移话题，和赵平遥聊天说道：“遥遥，最近长大不少，你的轮滑鞋小了，叔叔改天给你买双新的，好不好？”
　　林期没说话，他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忽然给赵平遥造成了无形的压力，所以他站了会，开口说道：“遥遥，林叔叔晚上有事要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赵平遥闻言抬起头，这才愿意看向林期，懵懂委屈。黄肃则微微侧目，显得有些意外，但很快他恢复了冷漠。
　　而赵穆得知林期不吃饭就要走的时候，望着林期愣了两秒，委屈难过到了然。她深呼吸笑了笑说道：“我送你到门口。”
　　两人安静走到玄关，林期穿好鞋推开门，还没来得及回身和赵穆道别，赵穆先从后一把用力抱住了他的腰。
　　“谢谢你，林期。”赵穆把脸埋在林期背上低声道谢。
　　“瓜瓜……”林期很意外，感到自己的心在颤抖。
　　但赵穆又难过说道：“对不起……”
　　“你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是拒绝我还是什么？”林期抬手握住赵穆的手，心情起起落落，苦涩笑了笑问道。
　　“我喜欢你，林期，你给我一点时间。”赵穆紧紧捏着拳，轻声又用力说道。她在此刻有一种力竭后的虚脱感，她把额头紧紧顶靠在林期背上。
　　赵穆的声音几不可闻，却在林期心田里挣扎出无穷的生命力，他激动想更紧握住赵穆的手，后者已经松开拥抱。等他转过身时，她已经对他露出灿烂的笑，眼里有明亮的泪光。


第三十七章 清风（1）
　　黄肃把赵平遥安置在餐椅上，给她端了米饭盛了汤，他不用等赵穆，就知道怎么照顾赵平遥吃饭。
　　赵穆送完林期回来，她坐回餐桌边第一句话是笑说道：“和你们两解释下。”
　　“解释什么？”黄肃笑了笑，他给赵穆也递过一碗汤。
　　赵穆接过道了声谢，看向赵平遥说道：“遥遥，妈妈刚才哭不是因为林叔叔欺负妈妈，也不是因为什么难过的事情，相反是因为高兴。所以，你不要怕。”
　　赵平遥歪了歪脑袋，眼神清澈，似懂非懂。
　　而赵穆主要是为了解释给黄肃听，她转过脸对上黄肃严肃的神情，一瞬间仿佛在面对严厉时候的赵珩。
　　“黄肃哥，林期对你有误会，我相信他在了解情况之后，肯定会主动向你道歉。”赵穆说道，“我刚才还没来得及和他说。”
　　黄肃专注听着赵穆说话，但听罢，他没有对此进行回复，而是平静说道：“穆穆，先吃饭。”
　　“嗯。”赵穆应声，目光在黄肃脸上逡巡了一圈，观察他的反应。
　　这顿饭，三个人吃得很安静，连赵平遥都没说话。吃过饭，赵穆收拾碗筷，黄肃陪着赵平遥在客厅看电视，动画片结束，两人坐在地上玩飞行棋。
　　赵穆收拾完出来，径直去整理沙发上的衣服，她把衣服稍微再叠了下，然后抱进房间里。做完琐碎的家务事，赵穆去浴室放水准备给赵平遥洗澡，她路过两人的棋局，提醒道：“黄肃哥，这盘玩好就要结束噢，遥遥得洗澡了。”
　　“好。”黄肃应声，认真投了骰子。
　　等棋局结束，黄肃整理着棋子，赵穆帮赵平遥挽起头发带去浴室洗澡。赵平遥每次洗澡都要在澡盆里玩一会，和她的玩具说会话，赵穆得了会空带上门出来找黄肃聊天。
　　黄肃正打算离开，赵穆喊住他说道：“黄肃哥，我们聊一下吧。”
　　黄肃闻言，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坐到沙发上。
　　赵穆也在沙发另一边坐下，她先开了口说道：“黄肃哥，很不好意思，我晚上把林期叫来一起吃饭，弄得你们都那么不愉快。”
　　“这不是你的错，穆穆，你也是无心的。”黄肃看向赵穆，她的脸色总是比较苍白，而她少女时期并不是这样的，辛苦还是显现在她脸上。
　　“林期误会你在欺骗我的感情，所以对你有很大的偏见和敌意，我会和他解释……”赵穆试图先向黄肃解释林期的立场。
　　黄肃打断了赵穆，他很认真严肃说道：“穆穆，根本不需要解释，这正体现了他为人的偏激狭隘。”
　　赵穆听到黄肃这么说，心里挺难过，她思索了会才说道：“他是有点冲动，但真的不是那种偏激狭隘的人，他如果有错一定会认错。我会和他解释，让他向你道歉。”
　　换黄肃思索着没有说话，他的表情像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愤怒，最后他用一种无奈且沉重的语气和赵穆说道：“穆穆，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对我来说，你和遥遥比我的家人还要亲。如果我说一句我很了解你，我相信你不会反对。”
　　“是，黄肃哥，你很了解我。”赵穆诚恳颔首。
　　“你真的非常单纯，你没有什么感情经历，所以换句话说，你也根本不懂男人，穆穆。我不知道林期晚上和你说了什么，我们也先撇开他的人品不说，就说一个现实问题。不管他现在多爱你，最终在现实和利益面前，没有几个正常男人会选择爱情。而以林期的家境，他们家不会接受你和遥遥。”黄肃极其严厉说道。
　　“他没有说什么。”赵穆无法将她从林期身上感受到的真诚传达给黄肃，有些苍白说道。
　　黄肃则只看出赵穆避而不谈现实情况，他继续道：“现在说回人品。不管林期向不向我道歉，都不会改变我对他的看法。你或许觉得他是对我有所误会而动手，是为了你而犯错，这好像是很爱你的表现，但在我看来，这恰巧是最差最恶劣表达爱的方式。他想证明什么能证明什么？不过是把自己无能冲动的过错美化了，潜意识里甚至把这个过错推给了你。他现在还爱你，以后他就会说赵穆，我为你放弃了很多。”
　　说到这，黄肃想到林期那天一副可能放弃接班的样子，不由嗤之以鼻，冷哼了一声，他相信林期那么骄傲要强的个性，很难真的放弃林必成的医院拱手让人。以后他若改变了，赵穆和感情对他来说就会成为负担，要替他的无能背锅。
　　这种事情，黄肃曾经经历过，他花了很多年才从愧疚感里解脱出来，才能肯定自己才是被伤害的那一方。他不希望赵穆重蹈覆辙。
　　赵穆听着黄肃针针见血的话，痛苦难受。理解和沟通有时候不是人和人之间互相了解的途径，反而是一种鸿沟。因为每个人的确都有自己的考量和道理，而选择去相信什么都是一场“赌博”。
　　“黄肃哥，你放心，我没有认为他为了我冲动就是爱我的表现，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我只是不希望你们之间弄得太难堪，毕竟你们之间还有合作。”
　　“我是代表公司和医院合作，而并非和他个人合作，穆穆，我不会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上。”黄肃严肃道。
　　赵穆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黄肃，冷硬固执。在林期这件事情上，他仿佛不会接受任何和他不同的立场。他认为自己的判断就是事实。
　　赵穆低了低头，说道：“黄肃哥，不管你怎么看待这事，我都会和林期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让他不要过多误会你。至于林期会不会和你道歉，你接受不接受，我强求不了，你们都有自己的想法。”
　　黄肃站起身，他低头看着赵穆，仿佛不知道怎么继续劝说她，他能看到赵穆在这件事情上对林期的偏向。
　　好一会，黄肃开口道：“穆穆，如果我能……”
　　赵穆应声抬起头望着黄肃，但他欲言又止。
　　赵穆等了会，没有听到下半句，便问道：“你能什么，黄肃哥？”
　　“没什么，穆穆，我只是希望你慎重考虑你和林期的事，我不想增加你的烦恼和压力，但你要知道这不仅仅是你个人的感情问题，对遥遥来说她也要面对很多。”黄肃说这话，拿上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挂在了手臂上。
　　“我知道，黄肃哥。”赵穆也站起身。
　　两人相对无言，最后黄肃转身先离开了。
　　黄肃走出小区，夜晚的冷风吹得他很清醒，他穿上外套抬头看了看夜空，今晚没有一颗星星，月亮也看不见，像很多年前一个夜晚。那时候他很天真，相信着真爱永恒，但转眼他们的爱情就成了原罪。他的前男友叫杨帆，多年前已经和一个女孩结婚，过上了普通正常人的生活。杨帆离开的时候，他们曾发生剧烈的争执，闹得很不愉快，杨帆把所有的失败都归于他们是同性恋，没法拥有正常的人生没法得到家人的认同。黄肃一度自我怀疑，他曾很长时间里决定孤独终老，可这两年和赵穆还有赵平遥守望相助生活着，他能感受到一种家庭温暖。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只是因为赵珩在照顾赵穆她们，等到赵穆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渴望拥有这样平静的生活。他甚至开始理解杨帆当时想逃脱的感受，每个人都渴望正常温暖的日子。但理解之后，黄肃并没有原谅杨帆，他已经拒绝了他见面的请求，依旧认为他当时懦弱逃避的行为很卑劣。
　　赵穆帮赵平遥擦干身子，给她穿上衣服，然后帮她梳理着头发。小姑娘乖巧站着，手上一只小鸭子把玩着。两人有一会没有说话，只有玩具鸭子“嘎嘎”叫着，所以赵平遥忽然问：“妈妈，你生我的气了吗？”
　　赵穆以为自己听错了，低头道：“没有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把林叔叔哭跑了。”赵平遥说道。
　　赵穆失笑放下梳子，她走到赵平遥面前蹲下身和她说道：“遥遥，林叔叔不是让你哭跑掉的，今天是妈妈不好吓到你了。”
　　“那是你把林叔叔哭跑了吗？”
　　“也不是。林叔叔只是想给我们一点空间和黄叔叔一起吃饭。”赵穆笑解释道。
　　“林叔叔不能去黄叔叔家看鸭鸭，林叔叔也不能和黄叔叔一起吃饭吗？为什么？”赵平遥很不解。
　　“因为他们暂时还不是朋友，需要一点时间去成为朋友。这就像你和不认识的小朋友不可能马上一起玩，得先花时间认识下，只是大人事情多，认识对方需要花比较长的时间。”赵穆笑道。
　　“不是因为我们哭吗？”
　　“我们想哭就哭，当然和他们没关系。”赵穆肯定道。
　　“是啊，有时候就很想哭。我很喜欢哭。”赵平遥认真说道，捏了捏鸭子。
　　赵穆也笑捏了捏鸭子，然后问道：“遥遥，你喜欢林叔叔吗？”
　　“你要让他当我爸爸吗？”赵平遥很敏感，低下头小声道。
　　“没有。是这样，妈妈想多花一点时间去更了解林叔叔，妈妈希望你也能花点时间去了解林叔叔，然后我们再做决定。”赵穆认真说道，她认为赵平遥可以听明白。
　　“我们一起决定吗？”赵平遥抬起头，眼睛里亮闪闪。
　　“是啊，之前我们和黄叔叔不也是这么慢慢了解的吗？”赵穆点头。
　　赵平遥慢慢展颜，她抬手一把抱住赵穆的脖子，高兴说道：“妈妈，我有你就好了！”
　　赵穆闻言笑道：“嗯，妈妈有你也很满足。”
　　“但是妈妈你也喜欢林叔叔，是吗？”
　　“是，但妈妈不是一定要林叔叔当你爸爸，要你现在就接受他。妈妈只是想先和他做很好的朋友，以后能经常见面。”赵穆强调重复，安抚赵平遥的不安。
　　“像我和嘉南一样。”赵平遥说道。
　　“对，差不多是这样。”赵穆笑道。
　　“妈妈，你去和林叔叔交朋友吧。”赵平遥仿佛做了一个大决定，眼神明亮望着赵穆。
　　“谢谢你支持我，遥遥。”赵穆握住赵平遥的手和她的小鸭子，开心笑道。
　　晚上在赵平遥睡下之后，赵穆没有像往常一样到工作间就开始画画，她坐在椅子上给林期拨了电话。
　　电话才响了一声，林期就接了起来。
　　赵穆笑问道：“正在玩手机呢？”
　　林期听到赵穆轻快的声音，乱了一晚上的心瞬间平静下来，他轻笑说道：“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你怎么知道我会给你打电话？”
　　“因为我希望你给我打电话，不管你会不会，我都会等。”林期说道，他想到晚上赵穆的表白，仿佛一场梦。
　　赵穆笑了一声，显得很愉快。于是，林期问她：“瓜瓜，黄肃和你说清楚了吗？”
　　“林期，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噢。”赵穆这么回答。
　　“什么事？”
　　“我早就知道了。”赵穆笑道。
　　林期愕然没说话，许久，他这段时间紧绷的神经彻底舒松下来，想笑又无奈自嘲叹了口气。


第三十八章 清风（2）
　　“林期，黄肃哥一直以来爱的人是我哥。我早就知道了，我哥去世之后不久，我就知道了。”
　　“但你一直在等他。”林期有不解也有醋意。
　　赵穆看着画板上画了大半的画，抬了抬头看着天花板说道：“黄肃哥真的给了我很多帮助。我不懂什么同性恋还是异性恋，我只是了解一点爱，黄肃哥是个很好的人，所以我等过他也不奇怪。不过，他现在之于我就是我哥，他很不容易。林期，黄肃哥其实早就拒绝我了，他没有给过我什么期待，是我自己以前有私心，现在都说明白了。我没有等他了。”
　　赵穆的声音像流水一般潺潺流动着，林期则像一块木讷的石头，静静被洗涤着。有一刻，他仿佛被点石成金想到“宝贝”两个字。在赵穆的心里藏着宝贝，那是他一直爱她的原因。她以前总是面带笑容叫他的名字，他不开心，她默默陪着他，她从来不和人争执却又善于表达自己坚持自己，温柔又坚定地热爱着世界。林期原以为挡在他和赵穆之间的是黄肃，现在忽然明白他们之间没有阻挡，有的只是他的不理解。
　　“瓜瓜，你晚上说喜欢我是真的吗？”林期问道。
　　“嗯， 真的。”赵穆很认真，隔着电话也点了点头。
　　“我先挂电话，你等我一下。”林期则说道。
　　“嗯，你去干吗？”赵穆有些好奇。
　　“去找你。”
　　林期挂了电话，拿上车钥匙就出了门。一路上，他觉得车太慢，不停看表又嫌时间过得太快，只恨不得立刻出现在赵穆家门口。
　　快到赵穆家的时候，路过一家正在收摊的花店，店主正在打扫满地被剪去的花枝绿叶，林期靠边停了车，跑进去买了最后一支红玫瑰。他原本没有打算买花，因为完全不知道该给赵穆送什么，送什么一时都没法表达他对她的喜爱。这么一支玫瑰只能笨拙描绘出他千分之一的喜爱，俗气却直白。
　　林期拿着一朵花站在门口，赵穆打开门的时候，一眼看到了花，她脸上飞过红霞，惊喜道：“好漂亮的花。”
　　“送给你，瓜瓜。”
　　林期给赵穆递过花，下一秒便紧紧拥她入怀。赵穆则靠在林期怀里笑，时不时闻一闻玫瑰花。
　　两人拥抱着，好一会，林期才舍得松开怀抱，深情看着赵穆。
　　赵穆含羞，眼波流转，笑道：“进来坐会吧。”她的语态就像在撒娇。
　　“遥遥睡了吗？”林期问道。
　　“嗯，到我工作间坐一会。”赵穆伸手拉了拉林期的手。
　　林期完全抵不住赵穆的邀请，进门换鞋，嘴角不住上扬。
　　这是林期第一次走进赵穆的工作间，他进门就仿佛被赵穆的思想和气息环绕着，心里有种安心的甜蜜和满足。他第一眼看到了赵穆最近在画的水彩风景画：画里是长长的河岸和炊烟人家的夜幕低垂，几乎天色已经全部暗了，光影交错出景致，夜晚很柔美。林期被吸引不由走上前，好奇问道：“你画的是哪里？”
　　“汇江边还没有建起河堤的时候。我小时候的家。”赵穆也走上前，靠近林期也靠近画，指了指画里的细节，说道，“这个是丝瓜棚，小时候，我哥经常带我在河边玩，在丝瓜棚里抓瓢虫。这个是红蜻蜓，夏天的傍晚河边会有很多红蜻蜓。这是我家，渺小也有光。”
　　“很漂亮。”林期由衷说道，侧头看了看赵穆，她的脸近在咫尺，她手上还拿着玫瑰花，而她的唇就像花瓣一样柔美。
　　赵穆仔细端看自己的画，这一刻神色十分专注，她说道：“还不行呢，我的色彩还要加油。”
　　林期闻言，略有沉吟，问道：“这幅画是客定吗？”
　　“嗯，是的，不过这个客人要求不多，都让我自己画。我本来想当作品画，可是，不太理想。”赵穆微笑，她伸手轻轻划了划画上粘着的一小块脏东西，动作随意却小心珍惜。
　　林期不太会鼓励人，他这两天发现到自己其实是个笨拙的人，有些聪明却微不足道。此刻站在赵穆身边看着她的画，却觉得难以亲近，甚至有种担心会破坏她的美好。
　　林期这时想起赵穆高二曾想放弃画画，感受到可惜，他庆幸她当时没有听他说的放弃画画。
　　“瓜瓜，你在高二的时候，为什么想放弃画画？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林期伸手轻轻碰了碰赵穆的脸。
　　赵穆侧过脸，看着林期笑说道：“我们以前好像都没有这么交流过，林期。”
　　“现在交流还来得及吗？”林期小心翼翼。
　　赵穆笑颔首，徐徐说道：“我高二那年，我哥刚创业，我爸不同意，觉得风险太大了，他们两个人经常吵架。而那时候我爸的担心是对的，我哥太容易信任别人了，一开始做生意还没有赚先亏了五六十万。五六十万对我家来说是很大一笔钱，那时候更是天文数字。所以，我那年画室学费都交不起了。以前我想学画，我爸妈没钱给我，我哥会给我，连哥哥都没有的时候，我感到可能真的不能再学画了。”
　　林期听到赵穆说这事感到很难过，他没有什么错，却忍不住想说：“对不起，瓜瓜。”
　　“我也对不起，以前都没有告诉你这些事。”赵穆抬手捧住林期的脸，笑说道。
　　林期也抬手覆上赵穆的手，凝视着她眼里的笑意，问道：“后来你是怎么继续学画画的？”
　　对这个问题，赵穆微笑回答：“后来都是黄肃哥帮我交的学费。我妈那时候很坚决不让我继续学画画，她说没几个人真的能成为画家，最后不过是美术老师而已。我也想过放弃，挺迷茫的，不知道自己不画画以后干嘛，后来黄肃哥让我坚持下去，他说成功的形式很多种，哪怕只是当小学美术老师，画的是自己喜欢的画，那就可以了。钱没了可以赚，赚了也可能会再亏，但热爱没了就是没了。”
　　林期神色微沉，眼帘低垂遮住眼里的不甘。
　　“那时候对我们来说很大的事情，对黄肃哥来说是小事，毕竟我们和他相差了那么多岁。”赵穆读懂了林期的心思，安慰说道。
　　林期还是没有说话，他沉默拥抱住赵穆，垂头贴靠着她的脑袋。
　　赵穆安静让林期抱着。她手上还拿着玫瑰花，现在有些花店会把玫瑰的刺剔掉，赵穆手上的那朵就是，这样或许不伤手了，但没有了刺的玫瑰也没有了玫瑰的感觉。赵穆觉得每个人身上还是要有点刺，就像林期，他的刺很真实。
　　“黄肃真的帮了你很多。”
　　许久，林期中肯承认了事实。
　　“嗯，他对我和遥遥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他很多时候代替了我哥的存在。虽然我爸妈没有说什么，但这两年如果家里有什么事，需要人帮忙，都是黄肃哥来的，逢年过节送礼送热闹的也是黄肃哥。”赵穆说道。
　　林期紧了紧拥抱，说道：“我很抱歉冲动打了黄肃。”
　　“是冲动了，你以前不是答应过我都不打架了吗？”赵穆笑了笑。
　　“我会找机会和他道歉，瓜瓜。”林期内心自然服了软。
　　“嗯，不管黄肃哥接受不接受，道歉还是要的。”赵穆赞同。
　　林期这时闷闷说道：“我那天还说了很难听的话……”
　　“说了什么？”
　　林期迟疑，最终还是把说黄肃同性恋恶心的话告诉了赵穆。
　　赵穆闻言缓缓推开林期，抬起头认真问道：“林期，你是真的这么认为吗？”
　　“因为我以为他一直在骗你。”林期的眼神里闪过内疚，抿了抿唇说道。
　　“找个机会道歉吧。”赵穆不由叹了口气。
　　林期沉默点了点头。
　　赵穆看出了林期的情绪低落，她主动靠回他怀里说道：“林期，我们一起往前看。”
　　“瓜瓜，我们复合吧。”林期用另一种方式把赵穆的话说了一遍。
　　赵穆抬起头用玫瑰轻轻点了点林期的下巴，笑道：“好，那我也送你一朵玫瑰花。”
　　在林期的眼里，赵穆的这个笑比玫瑰娇艳，是他迷失在不好不坏的人生里，往好的方向走的证明。
　　林期心动不已，他没有丝毫犹疑，捧着赵穆的脸吻了下去。他亲吻着她的唇，炙热缠绵，他无比想念着她，这个吻充满了欲望却很纯粹。而他似乎怕她再次离开，双手再次紧紧拥抱住她的腰身。
　　赵穆回应着林期的吻，他们唇舌间湿漉漉的搅动像春来到的声音。赵穆敏感想象到土壤里埋着一切在春里破土复苏，她不由摸索着找到林期的手，紧紧握住，好像在寻找依靠想止住那生命的颤抖。他们忘情不知疲倦吻着对方，入冬的寒夜寂静温暖。
　　长吻之后，林期温柔将赵穆搂在怀里，亲吻了她的脸颊和额头，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和赵穆重逢后，曾经想过，那年如果他早点把手机送出去，让他们在异地的联系更紧密，两人是不是不会分手。现在林期知道可能还是会分手，那时候照他的个性会因为赵穆和黄肃走得近，而不希望她再继续学画画。她曾问过他的意见，他却不知道她在寻求鼓励和支持。他们可能会开始吵架，开始互相不理解不信任，感情会变得痛苦，反而赵穆干脆利落承认变心分手，成了结束他们稚嫩感情最体面的方式。于是，在漫长的等待之后，到这时才是他们情感种子真正发芽，准备迎接风雨和成长的时候。


第三十九章 春意（1）
　　刘晓琴出院回来的那天，温城的天气非常冷，天空中飘着毛毛细雨。
　　房间里开着暖气，刘晓琴躺在床上休息，心情看上去很愉悦。手术将她的头疼拿走也缓解了她的焦虑神经，她感觉最近脑袋里很轻巧，行动也变得轻盈些，一种能很好控制自己身体的感受让她产生一种满足感和自信心。
　　赵穆帮赵张贤安顿好刘晓琴之后，准备出门，她今天要把完成的画送给客户。她一面穿外套一面和刘晓琴聊天。刘晓琴忽然问她送什么礼给张跃兰好，她想感谢她垫付手术费和探望之情。
　　于是说到这事，赵穆顺势坦白说道：“妈，你不用太担心，手术费我已经还给张阿姨了。”
　　刘晓琴有些发愣看着赵穆，她有些尴尬也有些高兴，有一瞬间莫名的自由感划过心头，她以前曾因为赵张贤和赵珩欠债的事情和不少朋友借过钱，借到最后身边几乎没有了朋友，她曾经很渴望自己能说还钱就还钱，这事好像在赵穆身上做到了。于是，好一会她才说：“这钱慢慢还给你。”
　　赵穆笑了笑没在这事上表态。
　　一时有些冷场的尴尬，刘晓琴下意识环顾四周，找了话题问道：“你去哪？”
　　“去送画。”
　　“现在画都你自己送吗？”刘晓琴之前没有特别留意赵穆的工作方式，只是看到她进进出出。
　　“嗯，这幅画比较大，客户就是同城的人，不放心快递就跑一趟。”赵穆回答。
　　刘晓琴点点头，她想起一件事，注视着赵穆问道：“你这么一幅画卖多少钱？在医院里听蒋漫说她的画可以买到四五万一幅了。”
　　“我和蒋漫不能比，她的画比我的画有价值，她这两年得过好多奖呢。她的画以后还会越来越值钱的。”赵穆笑摆了摆手。
　　“你肯定也可以的。”刘晓琴不冷不热说了一句，微微转开了头望着窗外。
　　赵穆略感意外，而后笑道：“对，我努力也有机会的。”
　　刘晓琴闻言想起一件关于赵穆的事情，她上小学第一次参加运动会，她根本还不会立定跳远，却报名参加了这个项目。比赛那天，她连名次都没有拿到，一路从学校哭回来。
　　刘晓琴被她哭得很烦躁，厉声说道：“不会的项目下次就不要参加了。”
　　赵穆听了很生气，跺着脚冲她喊：“我就要参加我就要参加！别人会我也要会！”
　　在刘晓琴眼里，赵穆小时候像个刺头总是劲劲的，经常和她对着来，后来她把这个劲用在学画上。动手术之前，刘晓琴曾悲观认为自己应该不会那么幸运能康复，毕竟她的人生一直很悲哀。赵珩意外去世的时候，她曾暗自想过自杀，最终软弱放弃，这两三年看着赵穆承担起家庭重担，她的心情很复杂，有种能躲避的庆幸又充满懊悔，深夜里她总是难以面对自己和赵穆。以前她极度厌恶人生，她看到女性在家庭在社会上的弱势，连带不看好赵穆的人生，现在她才忽然有些意识到赵穆不是她，她的那种劲是种坚韧，她身上的劲具有抗争性。
　　刘晓琴认真打量赵穆，见她低头拉外套拉链，头发过长遮住了半张脸，而她原本烫得微卷的头发已经差不多变直，看上去有些颓。她原本是个很爱打扮清秀的时尚女孩，现在越来越不讲究，总是忙着孩子和画画，出门套上深色的羽绒服。
　　“你的头发该重新烫了，赵穆。”
　　赵穆闻言拉平衣摆，抬起头笑说道：“已经预约了这个周六剪头发烫头发。”
　　“嗯，好好收拾收拾。”刘晓琴颔首。
　　赵穆笑而不语。
　　刘晓琴思索片刻又道：“之前张阿姨说给你介绍对象的事，你有考虑吗？”
　　“不用了，感情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赵穆回答道。她和林期刚复合，这件事还来不及也没有好的机会告诉身边的人，两人都趋向于能有个不被人关注到的独处时间，先慢慢更好地重新认识对方。
　　刘晓琴则以为赵穆还在想着黄肃，单刀直入：“你是不是一直喜欢着黄肃？”
　　赵穆有些意外刘晓琴和她聊感情话题，解释道：“没有，我就是把黄肃哥当哥哥看待。”
　　对此，刘晓琴皱了皱眉，严肃说道：“但他不是你哥。”
　　“我知道。”赵穆笑了笑。她抬手将头发简单扎了个马尾，而后交代了一句便出门了。
　　刘晓琴看着赵穆离开的背影，想到她“单亲妈妈”尴尬的感情处境，内心有些难过。
　　于是独坐了好一会，刘晓琴拿过手机给张跃兰发了一条信息：“兰姐，我出院回家了，谢谢你之前来医院探望我。”她在省城住院的这段期间，张跃兰有给她发过一两次信息关心情况，她们之间很像朋友。
　　隔了会，张跃兰回复过来：“真是太好了，刘老师，我明天过去看你！”
　　刘晓琴读到这条信息不由笑了，感到有些温暖，她发现手术后，她相对能走出自己的自困圈，发现原来很多事情都在一点点验证好人好事比坏人坏事多，她以前太悲观了。
　　但刘晓琴不知道，发着热情文字的张跃兰此刻心理正不爽。张跃兰的不爽是从上一次，林期把她的银行卡号发给赵穆，她莫名其妙收到手术费开始。她生气亲外甥向着外人，她帮人的目的不纯粹，赵穆打回来的钱简直就是打了她的脸。
　　而在这段时间里，还发生了两件更让张跃兰生气的事：第一件，林必成上次和林期谈话是不欢而散，于是林必成便真的开始疏远林期，让王静业更多参与管理事务，使他凌驾在林期之上。而王静业最近把林期从老院区调到新院区，让林期完全屈于他之下，受他调度。张跃兰看到外甥受委屈，那就相当于打她妹妹张跃萍以及张家的脸，十分愤怒。在张跃兰看来张跃萍当年嫁给林必成，张家为林家医院助益不少，想越过张家动林期的东西，林必成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挑衅张家；第二件则是大家都是趋利见风使舵的人，医院里的人都看出了两虎相争的端倪，医院董事会的股东们开始有悄悄靠向王静业的举动，连莫筠家都有变动。莫筠甚至开始打听王静业的事情，有意给女儿杨依容和王静业搭线。当然莫筠讲话很动听，她说林期看不上杨依容，所以再给女儿找个对象，装作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张跃兰看在眼里，心里冷笑莫筠的拙劣演技，开始厌恶杨依容家里，瞧不起他们家短视愚蠢的样子。
　　这些事情，张跃兰和张跃萍讨论过，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比起姐姐外向的愤怒，张跃萍显得很冷静，和她温婉的外在形象不同，真正遇事的张跃萍很果断。她认为两件事情的症结还在于赵穆的出现打乱了林期的节奏，让王静业有机可乘。于是，她想到了一个挺妙的办法：把赵穆和王静业凑一对。
　　想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张跃萍反复思量了很久，越想越觉得妙：赵穆单亲妈妈的条件和王静业私生子的条件正般配；而王静业如果要结婚，林必成肯定会掏钱，这钱绝对不会少，对家境一般的赵穆来说肯定不算吃亏；同时，她也不用担心，王静业借着现在的风头攀上什么好亲事对林期不利。除去两人条件的般配，最主要的是这件事情能一石二鸟，王静业若和赵穆能成，林期会对赵穆没了念想，王静业则会不受林必成待见。
　　于是，张跃萍让张跃兰可以和刘晓琴谈谈这事，并且打算在张跃兰去探望刘晓琴的时候一同前往。而她还打电话给王静业提了要给他介绍对象的事。
　　王静业今天约了赵穆拿画，下午的点，他还在医院上班，但抽了个空到医院附近一个地方等赵穆，他不打算让赵穆知道自己的身份。
　　等候的时候，王静业接到张跃萍的来电。当听到她要给他介绍对象时，王静业面上顺从笑说张跃萍有心，暗自里他握了握拳，有隐隐的恨意。一直以来他在林家和张家面前都没有说“不”的权利，因为他现在有的一切都是他们给的。他从来不是自由的。不过当得知张跃萍给他介绍的对象竟然是赵穆的时候，王静业有几秒出神，他是觉得这事很有趣。所以，他假意谢绝一番之后，答应了。
　　挂了电话，外面还在下雨，王静业坐在咖啡店里继续等待，门口时不时有人进来，当一个女人抱着一大幅画进来，他不动声色看了眼又低下头。直到赵穆给他打了语音，他才再次抬起头。
　　赵穆打着语音环顾四周，看到有人拿起手机接电话，她便带着笑意径直走过去。
　　这是赵穆第一次真正见到王静业，但王静业不是第一次，他对赵穆的印象很深刻。王静业以前为了找林期的麻烦，有段时间经常蹲点在学校附近，从是那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赵穆了。当时赵穆还是个初中生。


第四十章 春意（2）
　　王静业第一次蹲点林期，就发现林期很奇怪：放学出了校门口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无所事事游荡好一会；他去了附近的文具店逛逛，然后去商店里买了点零食塞进书包里。第一次看到赵穆出现的时候，王静业感到很惊讶，他看到赵穆毫不避讳拽林期的手，玩玩闹闹拉他书包，最后她抢了他的书包找出零食。她找到零食很高兴，蹦蹦跳跳很闹腾，他却没有一点脾气，还笑眯眯帮她拿书包，好让她吃东西。王静业很疑惑两人是不是在谈恋爱。
　　这个发现让王静业很吃惊，他有些不敢相信林期会早恋，于是他多观察了两天，终于肯定两个人是在谈恋爱。林期每天放学都要先送赵穆回家，一路上两人说笑打闹，赵穆是个很会来事的小姑娘，她总会想出很多方式消磨他们回家的时间。
　　有一次，赵穆和林期玩石头剪刀布，赢的人往前走一步输的则原地不动。这种游戏非常的无聊，林期却和她玩得很开心，王静业都快被磨得没耐心，因为他想知道赵穆家住哪。
　　那次赵穆输得很惨，林期一直往前走，他还被激起了好胜心，不允许赵穆输了就反悔。赵穆则有些生气了，她冲站得老远的林期喊：“07！我现在出剪刀，你要是敢出石头，我会马上冲过打你！”
　　“好，我出布！”林期笑答应。
　　结果，赵穆老实巴交出了剪刀，林期却出了石头，他又高兴往前走了一大步。
　　林期笑得前仰后翻，赵穆终于意识到林期就是在逗她玩。她气得冲过去扑向林期，两人玩闹起来。赵穆也是孩子心性，咽不下这口气，半真半假要林期道歉，否则她就要自己回家不和他说话了。林期见她真生气了，低头和她说了什么，然后哄得她背过身闭上眼睛，他则在她身后捂住她的眼睛带她往一个地方走。
　　赵穆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一条小河，小河上有一座破旧的小拱桥，桥又小又窄，但坡度很大，看上去像一座危桥，虽然时常有人走，但不会游泳，畏水的赵穆一定不会走上去。林期遮着赵穆的眼睛让她上桥，赵穆抗拒不走，林期笑和她说：“我走过了，真没事。真掉下去，我会游泳救你的。”
　　赵穆半信半疑，小心翼翼靠着林期走上桥。走到桥上，林期松了手，他让赵穆看风景，只是稍微站得高了一些，视角就变得不一样：不起眼的小河笔直流进前面一片居民区，柔软的烟火气像一艘小船缓缓飘荡在河里，河水变得分外安详，它成了一条独特有记忆的河流。
　　“给你看看好风景和你道歉。我拍照的时候发现这个位置，我想你一定要看看。”林期笑说道。
　　赵穆很好哄，她“哇”了一声就变得开心起来。
　　在这个小桥上，林期拉住赵穆的手，低头轻轻亲了下她的脸。两人都红了脸，却不由望着对方傻笑。之后，他们牵着手下了桥，开心继续回家。
　　王静业在远处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看到林期亲赵穆，他当时嫌弃作恶心状，但隐隐羡慕林期总是不孤单。他可以看出林期和赵穆在一起很开心。
　　时至今日，王静业不是羡慕林期和赵穆的感情，他更多是好奇，什么样的女孩让林期长情了这么久，兜兜转转回到年少。
　　王静业站起身，向走近的赵穆问候：“你好，赵小姐，辛苦你跑一趟送画。”
　　“不辛苦，应该的。”赵穆一边说一边把画摆在桌子上，“你看下画，王先生。”
　　“不用看了，我看过照片了，很满意。”王静业指了指面前的位置，请赵穆坐，“我请你喝咖啡，赵小姐。”
　　“不用，你太客气了，王先生。”赵穆摆手，她对王静业的印象很不错，温文尔雅讲礼节。
　　“这么雨天让你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王静业微笑坚持。
　　赵穆见状，结合王静业之前订画的行为，她直觉他不像她平时接触的客户。于是抱着尝试的心态，赵穆坐下来接受好意。
　　赵穆要了一杯摩卡，两人从画开始聊，王静业问了些关于赵穆现在做插画师的感受和她的工作情况，以及她学画的经历。聊得还算愉快，聊了会，赵穆笑问王静业：“王先生，你是画商吗？”
　　王静业微怔，随即说道：“不是。”他看到赵穆虽然面带微笑，但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失望。于是，他也笑道：“你以为我是画商，结果我不是，让你失望了？”
　　“失望谈不上，有一点点小失落。”赵穆笑道。
　　王静业不由也笑了笑，问道：“赵小姐为什么不考虑去外面更好的城市发展？”
　　“经济条件有限，还有我有孩子，改换城市急不来，等孩子大些再考虑。”赵穆说道。
　　“但是机会不等人。”
　　“嗯，是的。所以我把自己成功的年限往后延了几年，以前想着三十岁要有所成，现在想四十五岁吧。”赵穆笑说道。
　　“四十五岁不会太迟吗？”
　　“不会。”赵穆很肯定。
　　“为什么？”王静业一直认为人如果到了三十五岁还没有有所成，一生也就碌碌无为了。
　　“觉得四十五岁太迟，其实是年轻的自己嫌弃未来的自己老吧？但人老了还是自己，到了那个阶段有那个阶段的乐趣。”
　　困难和令人困扰的事情在赵穆说来就是习以为常的事情，王静业经常听到别人说要乐观积极，此刻他有了点真正的认识。他看着赵穆笑了笑，忽然感到自己欲言又止。
　　赵穆察觉到王静业奇怪的情绪，但她低头看了看表发现时间不早了，便说道：“我得去接孩子了，谢谢你请我喝咖啡，王先生。”说罢，她站起身。
　　“不客气。”王静业也忙站起身。
　　等赵穆离开后，王静业坐回去，他看了眼被包裹得很严实的画，可以感受到赵穆的用心，他忽然产生了一种相惜的情绪。撇开林期不说，赵穆和王静业很像，他们是一类人都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一点点去过出自己的人生。
　　赵穆离开咖啡店，在去接赵平遥之前先去见了林期。这个点，林期还没有下班，他在休息期间脱了大褂下来见赵穆。
　　林期工作的新院在位置宽敞的新市中心，一栋十来层高的大楼里。这栋大楼是林必成的产业，牙科医院用了顶楼三层，楼下则外租当写字楼使用。林必成牙科医院的招牌高高悬挂在楼顶上，赵穆在路边找到车位停好车，抬头看着招牌，只觉得那个高高在上招牌过于显眼过于大。她出神看了好一会，直到林期敲她车窗，她才回神。
　　林期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上车，他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搂过赵穆，亲了她的脸，笑道：“见到你真开心，瓜瓜。”
　　赵穆被逗笑，也凑过去吻了吻林期的脸。
　　“你刚才在看什么？”林期还搂着赵穆，低头贴着她的额头。
　　“没什么，就是看你爸医院的招牌。”
　　林期闻言也抬头看自家招牌，他一直觉得这个招牌做得太大了，张扬又不好看，不过倒是很有林必成的风格。想到这，林期移开目光，垂眼看赵穆，笑问：“你妈到家状态怎么样？”
　　“都很好，就是瘦了点，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真正恢复过来。”赵穆回答。
　　“嗯，脑部都是大手术，需要好好调理。画送了吗？”
　　“嗯。”赵穆笑点了点头。
　　“辛苦了。”林期抬手捧住赵穆的脸。
　　“不辛苦，没有你当医生辛苦。”
　　两人相视而笑，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起坐了十来分钟便很愉快。见过赵穆之后重返岗位，林期看上去心情愉悦，他进电梯的时候遇到了林必成。父子两一进一出，面对面没打招呼。
　　上次谈话之后，林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家，在工作场合看到林必成称之为林院，私底下遇见也没有多余的交流。因为林期不打算妥协，林必成却在等林期低头。
　　两人擦肩而过，林期站在电梯里正准备关门，看到王静业快步走来，他没有按门也没有关门，在门关上的瞬间，他看到王静业迎向林必成。
　　王静业看了眼关上的电梯门，笑问林必成去哪。
　　林必成也回头看了眼关上的电梯门，说道：“我约了医生做体检。”
　　“我送您过去。”王静业仿佛看透了林必成的心思，又道，“我有空，林期诊室里忙，他的时间没有我自由。”
　　林必成脸色稍缓，复而皱起眉头，最终他点了点头说道：“嗯，你有空的话就陪我去。”
　　“萍姨去吗？要不要回家接上萍姨一起？”王静业很周到。
　　“她不喜欢体检。”林必成摆摆手，往前走。
　　王静业笑了笑跟上林必成。
　　林期回到诊室穿上大褂戴上口罩，护士给他递了下一个患者的信息。
　　调到新院后，林期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在医院里，王静业是林必成的私生子是公开的秘密，林期难免会听到有人议论他和王静业的事情。王静业在医院里从业十余年，虽然文凭不高，只是个初级医师，但临床经验丰富，这么多年在医院颇有威望；而林期学历背景好，到哪都是主任医师级别，但在医院里是个“新”人，且他还没有站稳脚跟证明自己的实力，就闹出事情来，医院内部都对他保留了看法。真正出了社会到工作岗位上，长得好看家世好也抵不住“品行问题”，就像林必成说的那样，林期那一拳真的能把自己的前程打飞。
　　打人事件对林期来说是事业和认知的分水岭，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和身边的人事关系，除了和赵穆在一起的决心很坚定，他还没有完全想好要怎么解决其他事情。他知道光有决心远远不够，他和赵穆的家庭关系都相对复杂，他不想把赵穆和赵平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拖进他的家庭纷争里。
　　而这周林期联系过黄肃，想约他当面道歉，但黄肃拒绝了他。
　　黄肃表示知道林期要道歉，但他不需要。黄肃的态度很坚决冷硬，他警告了林期：“林期，我不会同意赵穆和你在一起。如果有可能，我会带她和遥遥离开，去更好更适合她们的地方发展。”
　　林期听得有些懵，好一会，他回味过来，冷声问黄肃：“赵穆把你当哥哥，你是以一个兄长的身份说这话吗，黄肃？”
　　黄肃在电话那头沉着脸没有回答。
　　“如果是，我很乐意受教。如果不是，你没资格，我和赵穆的事轮不到你介入。她等了你那么多年，你但凡真的对她有心，不会让她那么辛苦。你只是不甘心她放下了你而已。你真是个自私的人。”林期冷哼，他想道歉的心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肃被林期骂得有些难堪，恼羞成怒挂了电话。
　　林期心里也有火，他打定讨厌黄肃的决心。但如何成为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是林期要面对的问题。
　　赵穆在工作间整理手上的订单，这段时间她把之前堆积的订单基本上都赶完了，但因为赶单，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画得潦草。画完交付后，她的心情其实不是特别好。此刻，她手机里还有人在和她约稿，赵穆很迟疑要不要继续接单。她仔细想过蒋漫的意见，在省城那段时间她心里有犹疑也有渴望，她不知道要不要做出改变。
　　赵平遥放学回来后就欢快在家里闹腾，她许久没有见到爷爷奶奶，感到很兴奋。在外面玩了一圈之后，她跑进工作间扑到赵穆腿上和她说幼儿园里的事情，她漆黑的眸子里闪着天真，说道：“妈妈，嘉南以后要去上国际小学，我可不可以和他一起去？”
　　赵穆微怔在想要怎么回答赵平遥这个问题才好，她打算让赵平遥就在家附近普通的公立小学上学，而不是学费昂贵的国际小学。


第四十一章 春意（3）
　　刘晓琴回到家的第二天，张跃兰就上门探望了，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周清和张跃萍。赵穆打开门看到三个人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她请他们都进来，打开鞋柜拿拖鞋给客人。
　　张跃兰一边换鞋一边和赵穆嘀咕：“你家怎么没有鞋套？”
　　赵穆没接这话，她抬头看到张跃萍穿着考究的名牌套装，环看一圈之后，目光落在她脸上，冲她礼貌微微一笑。赵穆感觉张跃萍蛮亲和的，便也笑了笑。
　　周清手上提着礼物，最快换上拖鞋走进屋，他也是打看了一周，但什么都没有说光站着等着主人领进屋，显得很随意也懂界限。他的样子和之前赵穆见到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赵穆等一直在念叨拖鞋麻烦的张跃兰换好拖鞋，然后请三人到客厅坐，她去敲了敲刘晓琴的房门，听到里面传来回应，打开门说道：“妈，张阿姨他们来看你了，你出来坐一会吧。”
　　刘晓琴显然知道张跃兰今天要来，她已经穿戴好，显得很高兴。她走出房间前，路过梳妆镜探头过去理了理头发。
　　赵穆在刘晓琴出来会客之后，就进厨房帮忙泡了茶。她端着茶出来，沙发上四个人正聊得开心，三个人都在夸刘晓琴气色好，恢复得好。
　　赵穆放下茶，没有打算陪客，便悄悄退身想回工作间，不想张跃萍叫住了她。
　　“你叫赵穆是吗？听说你是个画家。”张跃萍微笑这么说道。
　　“我不是画家，只是个插画师。”赵穆不敢当。
　　“噢，插画师。”张跃萍颔首，微笑说道，“平时都在家工作吗？今天是工作日，看你也在家里。”
　　“嗯，我自己接稿。”
　　“真是很优秀。”张跃萍不吝夸奖。
　　刘晓琴听到张跃萍夸赵穆，心里挺开心，插话道：“她从小就开始学画了，很喜欢画画。以前每个教过她画画的老师都夸她有天赋，要不是现在要带孩子，她一定是个画家了。”
　　“你看，我就说刘老师女儿很优秀吧！”张跃兰笑拍张跃萍的腿，扫了眼周清。
　　周清这时笑了笑，抬头对赵穆说道：“上次真是可惜了没能和你合作成，不是你的画不够好，其实是我们当时已经和别的画师签了合作协议，我妈不知道这事。”
　　“没事，这很正常。”赵穆微微颔首。
　　张跃兰见赵穆要走，忙起身道：“赵穆，你坐会。我给你介绍下，这个是我妹妹。你不是认识林期吗？她就是林期的妈妈。”
　　“阿姨好。”赵穆向张跃萍打招呼。她感觉今天这三人来，莫名和气到让人匪夷所思。于是当听到他们来的真实目的后，赵穆松了口气。
　　张跃兰拉赵穆坐下，和她说张跃萍还有个“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她对他很好。而那个“儿子”也很优秀，想介绍给赵穆。
　　说到这个儿子的时候，张跃萍坦诚和刘晓琴道：“我们做长辈的做错事情不应该让下一辈去承担，我不承认也好承认也好，事实上那孩子就是我半子。他从小和我们家林期一起长大，很听话很懂事。现在也在林期他爸爸医院里工作，能力很强。”
　　刘晓琴觉得张跃萍的境界很高，不由侧目。她在三个人的左右夹击之下，感觉他们是真的很真心来探望她，并且看得起他们家，所以来给赵穆介绍对象。
　　但赵穆不这么想，她一直在走神，当听到林期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时，她很惊讶，因为林期从来一句都没有提起过。她完全不知道林期的家庭里，他的母亲这么有容乃大，对他父亲在外面的儿子那么好。她觉得张跃萍说得他们一家很和睦，但林期却避而不谈这个兄弟，这种情况实在很奇怪。所以赵穆保留看法。
　　而更让赵穆感到有些不适的是张跃萍他们要真的觉得她优秀，为什么不直接撮合她和林期？林期才是他们更亲的人。于是，赵穆有话直说，在张跃兰问她有没有兴趣认识张跃萍另一个“儿子”的时候，笑问：“我和林期比较熟，张阿姨，你们怎么不给我介绍林期？那会方便很多。”
　　赵穆的话一出，客厅里陷入诡异的尴尬和安静，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周清因意外饶有趣味挑了挑眉，他今天被拉着来作陪差点无聊到睡着，他以为这种事情十拿九稳，何必要他来配合演戏，结果赵穆比他想象中的厉害不少；张跃兰脸色发青发白因为愤怒；张跃萍则微微皱眉，眼里飞快闪过不悦，但她依旧保持着仪态，嘴角还噙着一缕笑意审视着看似清秀单纯的赵穆。而反应最快的是刘晓琴，她不满看了眼赵穆，觉得赵穆这时有些不识好歹，因为她以为林期已经有对象，便说道：“张阿姨上次不是说了吗，林期有对象了，也是你同学，你是不是忘了……”
　　“没有，妈，林期还没有对象。张阿姨可能也不了解情况，林期是有相过亲，但是没有对象。只是相亲吃过饭而已。我那同学和我也有联系，她没有和林期在一起。”赵穆说道。
　　“啊，是这样吗？”刘晓琴开始感到尴尬，因为她感受到张跃兰很尴尬。
　　周清这时接话，笑道：“呦，你还挑起对象来了？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家林期？”
　　张跃兰向周清飞去一记眼刀，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显然已经不想再对赵穆装和善，她觉得她不知好歹。但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教训赵穆，毕竟她自己的戏忽然被拆穿，一地的尴尬还没有收拾起来。
　　张跃萍回了神，微笑对赵穆说道：“林期现在以事业为重，我和他爸都想让他接班，找对象的事情不着急。”
　　赵穆仿佛懂了什么，她笑了笑说道：“阿姨，谢谢你给我介绍对象。不过不需要，因为我现在也以事业为重，找对象的事情不着急。”
　　场面再度陷入尴尬。最后张跃兰终于绷不住了，她心烦道：“我都已经把你联系方式给他了，交个朋友。你这条件也不好找对象，你不知道你妈多担心你……”
　　刘晓琴有些发愣看了眼张跃兰，好像不解她说的赵穆什么条件，她感到有些不舒服难受，好在这时周清转开了话题。
　　“行了，妈，年轻人的事情就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想，你不要多事了。”周清插话张跃兰，然后他和煦看着赵穆，问道，“上次听说你有个女儿，你女儿多大了？”
　　“六岁了，明年要上小学了。”赵穆心里大概清楚三人今天来的用意了，介绍对象是假，看不起她是真。赵穆猜想林期家里多少知道了他们的事情。碍于三人毕竟是来探望刘晓琴的客人，她不想做得太难看让刘晓琴受刺激，周清递了台阶，她便下了。
　　“打算去哪上小学？”周清笑问。
　　“就在我们家附近。”赵穆回答。
　　“这旁边我看是临光小学吧？”
　　“对。”
　　“孩子小学教育很重要啊，刘老师，”周清侧头和刘晓琴笑说道，“我记得您以前经常说，初中学不起来都是小学基础没打好。”
　　“嗯，小学很重要，是培养思维逻辑和学习习惯的时候。”刘晓琴点点头。
　　周清一笑，开始说起临光小学的师资，他之前因为儿子周修齐读书了解过很多学校。后来因为他儿子不受拘束的个性，选择了国际小学，现在已经是二年级的学生，成绩优异。
　　聊天的气氛逐渐回到了正常，但没多久，周清笑给赵穆传递了一个示好的信息：“你有没有考虑让孩子上国际小学？我可以帮忙。”
　　“你有名额吗？“赵穆问道。
　　周清意味深长笑点点头。
　　赵穆见状则笑道：“对我们来说一个名额没有用，学费太贵了，和我们家庭条件不符。”
　　“教育哪有说贵的？”周清不疾不徐说道，眼神犀利。
　　对此，赵穆一笑而过，她站起身说道：“我还得去工作画画，你们继续聊，失陪了。妈，你注意身体，坐累了就进去休息。”最后一句话，她看着刘晓琴说。
　　刘晓琴点点头，神色已经有点疲乏。
　　在赵穆回工作间之后，客厅里的人聊天兴致骤减。四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在刘晓琴说有点累之后，三个客人就起身道别。
　　赵穆听到客厅响动出来送客。在门口，张跃兰撇开头不想看赵穆，周清也没说什么，率先离开去按电梯，倒是张跃萍看着赵穆道别寒暄了两句，还说了一句：“今天很高兴能认识你，赵穆。”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阿姨。”赵穆微笑。
　　张跃萍颔首，在赵穆关上门之后，她的脸色变得冰冷，转身就走。
　　张跃兰跟上去，不满嘀咕道：“我很不喜欢赵穆，不知道在傲慢个什么劲。”
　　周清走进电梯听到这话，一边按住电梯门让两姐妹进来一边笑道：“还好小姨今天叫我一起来了，不然我看你要和赵穆打起来了。”
　　“谁要和她打起来？给她介绍对象她不要，好心当成驴肝肺，随她好了，搞得她自己能找到多好的对象一样。”张跃兰冷哼。
　　“我看她已经和林期在一起了。”周清似笑非笑，看了眼张跃萍，
　　张跃萍没做声，沉着脸若有所思。
　　“真的假的？”张跃兰则一惊一乍。
　　“不管真假，我觉得都别大惊小怪，年轻人谈恋爱再正常不过，你们较真才是给她脸了。就当让林期多玩两年。”周清不以为然说道。
　　“这女孩看上去不简单，就怕她玩真的。”张跃萍徐徐说道。
　　“那倒是，小姨，我好像还没有告诉你，赵穆就是以前林期高中时候的女朋友，她以前就把林期追到手了。”周清笑说道。
　　张跃萍闻言，眉头紧锁。
　　赵穆收拾客厅的茶杯，见刘晓琴还坐在沙发上，神态疲惫，便说道：“你进去休息吧，妈。”
　　刘晓琴应声点点头，她还在想刚才周清说的教育问题，想到以前她作为老师从来没有好好教过自己的孩子：赵珩上小学的时候，她忙于教班里的学生；赵穆上小学的时候，她心态不好也没有教导过赵穆。现在回想起来，她有很多的后悔，她很希望赵平遥能有个好的教育条件。于是，她忍不住和赵穆商量：“遥遥小学的事情，我们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赵穆闻言，直接打断道：“妈，遥遥上学的事情不是我们考虑，是我考虑就可以了。我会在我能力范围内给她最好的，有些事情力所不能及的就不要多想。大人如果状态勉强，小孩跟着会更累。心态放平，我相信遥遥如果自己肯努力，她会有自己的成就。”
　　“但是……”
　　“没有但是了。教育这件事情任何人站任何角度都能说一定的道理来，外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所以我会坚持自己的想法。”赵穆说道。
　　刘晓琴张嘴没出声，不知不觉这个家里的话语权已经在承担最多责任且有经济能力的赵穆身上，她没法反驳。
　　赵穆收拾完回到工作间，她掏出手机在想要不要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林期，恰好林期给她发了信息。
　　林期给赵穆分享了一张 Lucky 睡觉吐着舌头的照片，赵穆看到照片不由发笑。赵穆和林期复合在一起快十天了，但因为赵穆一个人照顾孩子和不确定的工作时间，两人都没有机会出去约会，林期没有抱怨过什么，但只要赵穆打电话发信息，他随时都在。因此，赵穆也没有真正思考过林期那边会面对什么样的压力。
　　但这一刻细细回想今天的事情，以及林期家人做事爱绕弯的做派，赵穆想林期肯定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她，他也不是没有烦恼和压力的人，他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阳光，和她分享的生活点滴变得难能可贵，十分可爱。
　　赵穆给林期回了一条信息：“07，你晚上有空吗？我想和你去约会。”


第四十二章 春意（4）
　　林期在给赵穆发 Lucky 照片前，刚在电脑面前处理完一份他写给林必成的报告建议。
　　前两天在医院里发生了一件小事，有个七八十岁的大爷来看牙，他到了林期诊室，林期给他看了牙，发现他的牙必须得拔。他问了大爷疾病史，还要见一见他的陪同家属，结果大爷说一个人来，也说不清楚疾病史。林期便不打算帮他拔牙，让他明天和家属一起来。
　　大爷很生气，一半方言一半普通话指责林期，他刚在医院里测量了血压血糖都没有问题，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林期不让他拔牙。林期和他解释拔牙后可能存在的风险，他不同意高龄的病人拔牙后独自回家。大爷很不满闹了一阵，林期许诺他明天一早第一个给他看牙，才把人安抚好送走。
　　回头林期想这事，翻阅了医院制度，写了一份建议给林必成，要求加强前台病人分流管理，像这种老年人拔牙的情况要特别注意。
　　发完报告，林期翻看手机想起了赵穆，很自然就把自己觉得有趣的东西分享给她。等赵穆回复的时候，林期接到了周清的电话。
　　周清把张跃兰和张跃萍送回家之后，他回到车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电话给林期，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林期。他开口第一句话是问：“你和赵穆还有联系吗？”
　　林期闻言有些疑惑和警惕，反问：“哥，你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今天我去看了刘老师，就是赵穆她妈妈，我妈和小姨也都去了，”周清笑说道，“闲聊了会，聊到她孩子上小学的事情……”他稍加停顿，等林期反应。
　　林期对周清已经不再像从前一样信任，听到他们三人组团去探病，他感到微妙不适，应声问道：“上小学怎么了？”
　　“是这样，哎，算了，好像也不关你的事。”周清先扬后抑。
　　“哥，你想说什么？”林期耐起性子。
　　“没什么，就是赵穆她孩子如果想上国际小学，我可以帮忙。”周清笑说道。
　　林期闻言皱了皱眉，问道：“赵穆想让遥遥上国际小学？”
　　“你没真正当过爸爸不会懂，每个家长都想让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周清说道。
　　“我不懂，那你和我说这事做什么？”林期眉头锁得越发紧。
　　“我和赵穆不是朋友吗？我看你挺在乎她的。”周清意有所指，他想到上次林期为赵穆打架的事情。
　　林期没说话，他起身走到窗边，眼神深幽望着窗外，他不知道周清到底想说什么。
　　周清见林期不说话，笑了笑继续道：“说起这事，哥给你提个醒，小姨想把赵穆介绍给王静业。”
　　“我妈跑到赵穆家里去说这事？”林期很震惊。
　　“就是去探病随便闲聊，你生气什么？”周清故作不解。
　　林期被周清玩笑的态度气到，他冷静了会说道：“在完全不了解别人的情况，随便说给她介绍对象，不是闲聊是不礼貌。”
　　“干嘛这么严肃，你不要那么敏感。”周清笑道。
　　“不是我敏感，是你们知道什么叫尊重吗？”林期冷声道。
　　“她不喜欢可以直接拒绝，就这么聊天也不行？”周清失笑，他就在等林期发火确认他的猜想，问道，“你这么激动，是不是你们在交往了？”
　　林期闻言猜透了周清的心思，他问：“是我妈让你来试探我的？”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没有什么好遮掩的吧？你谈恋爱，我们都很支持。”周清说道。
　　“我和赵穆有没有在交往，她是不是单身都轮不到你们给她介绍对象。另外，她女儿上什么学校，也不用我们操心。”林期说道。
　　“我们都是好心。”周清不以为然。
　　林期气笑挂了电话，他从未发现他的家人可以傲慢自我到这种程度，而他曾经也满身这样的毛病。
　　昨天，林期接到陈平安的电话，收到他年底结婚的消息，陈平安让林期一定要参加，他笑说：“都这么早通知你了，你一定要来参加，我还请了好些同学。”
　　林期好奇问了一句还有谁。陈平安便提起一个人：“你还记得我们班以前的学习委员傅成吗？”
　　“记得。”
　　“你们以前是奖学金竞争对手，”陈平安笑道，“他到现在还记得你，他也会来参加婚礼，说要找你喝酒单挑。”
　　“他现在怎么样？”
　　“他现在是个大老板啊。他以前很不容易，高考没考好，后来大学就上了两年，因为家里没钱辍学去打工了。”陈平安笑说道。
　　林期闻言有些沉默，他想起傅成，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情是傅成曾因为奖学金的事情找过他。傅成希望林期能把奖学金让给他，他承认林期比他优秀，但他比林期更需要钱，他希望这事他们两人可以商量。林期当时拒绝了傅成，理由就是按竞争规则来，他不喜欢让来让去，而且他当时也要这笔钱，因为他看中了一条围巾，一定要买给赵穆。
　　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林期回想起来才体会到当时处事的傲慢，他很少能体会到别人的难处。虽然这事的选择没有对错，但人和人之间应该互相有点共情和关爱。他还记得他拒绝傅成那一刻，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和尴尬，他则没说什么转身离开，还认为傅成幼稚。
　　林期挂了周清的电话看到赵穆发来的信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林期年少曾认为自己的家庭教育是优秀的，至少父母算是明白事理公正的人，结果并非如此。他的父母对他很好，却很难公正对待他人，这让他即便拥有他们的偏爱，也感到羞耻。
　　好一会，林期回复赵穆：“好，我晚上去接你。”发完文字，他觉得还不够温柔，给她发了一个拥抱。
　　下午，林期忙完换了衣服准备下班，他在电梯里碰到了也正准备下班的王静业，电梯里还有其他同事，两人各站一边没有打招呼。王静业下午收到张跃萍的信息，她“践诺”给他介绍对象，把赵穆的联系方式发给了他，他便假意不知道赵穆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因为之前联系过，赵穆接到他的电话，得知他是张跃萍介绍的对象时，显得很惊讶。两人聊了两句之后，赵穆拒绝了王静业，和他说：“我有喜欢在交往的人了。”
　　对此，王静业挺意外，他笑问：“你有对象了？”
　　赵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事情不方便聊了，再见。”说罢，她直接挂了电话。
　　王静业没料到赵穆挂电话这么干脆，她处理事情的方式异常利索。作为赵穆的客人的时候，王静业觉得她很温和耐心，而这一刻他感到她很冷酷却不失礼貌。王静业猜想赵穆的对象很可能是黄肃，他所知道的就是这样的三角关系，赵穆和黄肃有很深的感情基础，而林期出局的可能性很大。林期打人事件之后，王静业能隐约感觉到林必成和张跃萍的焦虑担忧，他其实不太确定张跃萍给他介绍赵穆的心思，不过他有想法把事情搞复杂，他很乐于见到林期求而不得痛苦。
　　电梯一直到地下停车场，林期先出了电梯，王静业紧随其后。
　　“林医生。”
　　在停车场，四下无人后，王静业从后喊住了林期。
　　林期停下脚步，略微回身侧过脸，目光清冷扫向王静业。
　　“下午林院给我看了你写的建议报告，谢谢你。”王静业微笑说道。
　　林期听完，没搭理他转身继续走。
　　“林医生，林院其实很关心你，像提建议这种事情，你当面和他说会更好。”王静业说道。
　　林期再次停下脚步，他微微低了低头依旧没开口。
　　王静业认为林期不过是心高气傲不想搭理他，他也不恼，走上前继续说道：“今天如果你能当面和林院说这事，我想他一定就会原谅你了，林医生。”
　　“那还有你什么事，王医生？”林期终于开口，抬眼徐徐看向王静业，“你这么煞费苦心就是想离间我们父子关系，我怎么能让你的辛苦白费？”
　　“林医生，说话要讲道理，”王静业故作不安，然后皱眉猜测说道，“你是指…我告诉你黄设计是同性恋的那件事吗？这事我一直没来得及和你解释。我本意是想告诉你一些事实，但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冲动，林医生，我真的没想到。这么说起来，也可以说是我的错，我高估了林医生的定力。我也完全没想到林医生那么在乎朋友。”
　　林期看着王静业演戏，他想揍他又不由替他感到悲哀，他冷笑了声说道：“王静业，你在我面前还有必要装吗？如果你真的想这么和我玩，那我们的游戏已经开始了。我乐意和你玩一玩，毕竟在我们林家，只有我一个人认可你是我爸的儿子，我觉得你还有点资格和我玩。”
　　林期的话让王静业怔了片刻，回神后，就换他想发怒了，因为他听懂了林期话里的讽刺。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王静业，你应该很了解我这个人，从小到大被宠坏，要真玩起来，除非是我赢了，否则谁也别想舒坦。”林期微微一笑说道，“我听说我妈给你介绍对象了，是赵穆吗？你真可怜，是不是我妈给你介绍任何人，你都要假装接受？我想我妈肯定没有告诉你，我爸很讨厌赵穆，他们不能接受我和赵穆在一起，却把她推给你，你明白什么意思吗？他们根本没把你当回事。”
　　王静业没料到林期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完全不像人前人后都要装正直的林期。他震惊之余，内心很恼怒，因为林期点到了他的痛处，他内心深处过度渴望被父亲家庭接受认可，而产生的自卑一直无法消除。
　　林期见王静业开始色变，态度里显露出难堪，他话锋一转，沉声说道：“拿捏别人短处的时候，先动脑子想想你自己有没有短处。玩阴的，其实最简单。王医生，你不要以为你能调查黄肃那些事，我查不出你的途径，你以前身边有哪些朋友，这几年身边往来哪些人，我也能查得清清楚楚，你当混混的时候做过什么不得光的事，我也一清二楚。所以，你有什么招乘能出的时候尽管出，我真的想看看你一个私生子，没文凭没学识没能力，光凭一些憋足的损招要怎么名正言顺当上院长。还是，你真天真以为你能光凭父爱就当上院长？”
　　王静业知道林期在激怒他，但他也像林期一样在自己敏感的点上有些冲动捏起了拳，他涨红了脸，目光变得阴狠，不再伪装。而他脑子里不断闪过林期方才说的一句话：玩阴的，其实最简单。的确是很简单，每个人都有阴暗面，自私自利是人性一部分，放下品格和自尊心，玩阴的其实就是人最基本的本能，你能玩别人，你也将很容易被别人玩。王静业仿佛看到自己再次被人踢到阴暗的角落里，悲哀可怜。
　　林期再次扫了眼王静业，见他一时半会不会回神想到反驳的话便抬脚欲走，他对身边这些亲人乱七八糟的想法和匪夷所思的行为已经感到厌倦和不耐。
　　可王静业回神了，他对林期的背影喊了一句：“林医生，听说赵穆已经有交往对象了，看来你不用陷入事业和爱情两难选择的境地了。”
　　林期闻言猛然转过身。
　　王静业以为这话刺激到林期了，他感到挽回了一些自尊心，冷笑不已等着看林期伤心发火。结果，林期瞪着他半晌，又转身快步离开了。
　　王静业看着林期匆忙离开的背影嗤笑出声，他想林期这是在掩饰狼狈受伤。结果王静业错了，因为这天晚上，他看到林期和赵穆都发了朋友圈，官宣在一起。他们发了两张合照，宣告他们久别重逢的爱情。
　　当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静业感到自己真的彻底被林期踢回到了小时候的那个角落里，在他的阴影之下。


第四十三章 春意（5）
　　赵穆没有想到林期还留着他们以前的老照片。
　　当看到自己年少时候的照片，赵穆感到很奇妙，她低头在手机上看了很久。
　　“你在想什么？”林期也凑过去，低头看照片。
　　赵穆笑了笑放大自己的脸又是端看，照片里的她才十五六岁，那年刚考上高中，第一次穿上温高校服。林期当时提议拍照纪念，赵穆觉得挺不好意思拒绝，林期却从书包里掏出拍立得表示自己都准备好了。
　　赵穆很惊讶。
　　林期笑道：“我暑假新买的拍立得，就是准备给你入学拍照用的。”
　　赵穆有些懵，她想起过去的暑假，她以为自己考上温高，刘晓琴会很高兴，会履约一家人去旅行，结果什么都没有。刘晓琴说考上高中是应该的。赵穆的热情和积极性被打击，慢慢地，她也想或许没什么值得高兴。
　　“考上高中而已，你干嘛这么夸张？好多人都考上温高了。”赵穆不好意思笑捂了捂脸。
　　“就算大家都考上，你也是最特别的那一个。”林期拉过赵穆站好，他举起拍立得拍下他们青涩又热忱的瞬间。
　　现在的赵穆温柔注视着照片里拘谨的自己和笑得灿烂的林期。其实那时候谈恋爱，她也总是想着自己，忽视了林期那些大大小小仪式感里的爱和对他们感情的珍视。
　　赵穆的指尖轻轻点了点照片，指着年少的她，侧头问林期：“她以前是不是经常让你伤心？”
　　林期抬眼看赵穆，他们挨得很近，他听到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夜里的山风非常冷。于是，他抬手搂她入怀，拢了拢她的围巾。
　　晚上，林期接上赵穆，两人去吃了饭，之后，赵穆想去山上看夜景，他们便开车上了山。
　　在很多年前，赵穆就想看这山上的夜景。林期高三毕业的暑假，他们曾到山上来拍照和写生，但没等到太阳落山，两人就下了山，因为要赶山下末班的公交车回家。那时候的困扰到现在已经完全不是问题，赵穆坐在车子打开的后备箱看着璀璨的夜空，就笑和林期说：“现在好自由。”
　　而在林期他眼里任何人说自由，都没有赵穆说出来感人。
　　此刻，林期搂着赵穆听她问，他以前有没有为她伤过心，他感到异常平静温暖。过去都过去了，重逢的时候，他曾有过耿耿于怀的执迷，怀念年少的悸动，懊悔那年的分手，现在他抱着她，慢慢了解她，只想说：“我们以前都很可爱，伤心也是种可爱。”
　　赵穆抬起脸望着林期，说道：“林期，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会再遇见你。”
　　林期闻言，即便早就知道赵穆不像他念念不忘，心口还是不自觉抽疼了一下，说道：“我想过。”
　　赵穆听到这话，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她抱住林期，靠在他怀里，继续说完自己要说的话：“林期，其实我是个很悲观的人，以前你要出国，我以为我们必然就会分开。后来有了遥遥，我知道我的情况很难被人接受，说着顺其自然，但并没真正想过以后还会谈恋爱，我很难相信会再有人能像我这样发自内心爱遥遥，我对人充满了警惕。直到重新遇见你，我好像睡醒了一样，又有了活力和新的渴望，对未来有了新的想象。”
　　“瓜瓜…”林期没有想到赵穆会认为她自己悲观，他回想重逢赵穆的时候，他一直认为她很乐观勇敢，现在才明白她是悲观的底色，无助之后的孤勇。
　　“07，我有孩子这件事情，是不是在无形之中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压力？”赵穆抬起头微笑问道，她眼睛里有亮闪闪湿润的光。
　　“没有，瓜瓜。”林期摇头，他轻轻拂开赵穆额头上被山风吹乱的头发，眼里满是心疼和爱意。
　　“你上次因为我在会议上动手打人，回家后有没有挨批？”赵穆想连黄肃都对林期偏见那么大，林期的家人肯定接受不了他的冲动和变化，他不应该是那样的人。
　　“挨什么批？我又不是小孩。”林期被赵穆柔声哄孩子的语气逗笑，随即他认真看了眼赵穆，接着道，“不关你的事，瓜瓜，是我不够成熟，没把事情处理好。”
　　“换作是我，如果发现喜欢的人被欺骗，我也会动手。”赵穆抿嘴，她没法形容在她真正读懂林期的热烈和真挚之后，她有多喜欢他。
　　林期再次被逗笑，又莫名有些心酸，他抱住赵穆问她：“冷吗，瓜瓜？”
　　赵穆靠在林期怀里摇摇头，她知道林期不会主动把他家里的压力告诉她。今晚他们吃饭的时候都没有聊起下午的事情，林期在等赵穆先开口，赵穆则以为林期还一无所知，她便觉得自己是要先开口说。
　　于是，思忖片刻之后，赵穆试探开了口：“林期，你是不是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林期没有回答，赵穆等了会，抬起头打看林期的表情，只见他望着某一处草丛神色沉默。
　　“07，下午你妈和你大姨，还有……”赵穆再度开口。
　　林期这时打断了她：“还有我哥周清，都去了你家。我哥告诉我了。实在很抱歉，瓜瓜，他们去你家说三道四，太不礼貌了。”
　　“很难说是不是不礼貌，”赵穆有些意外，随即释然笑道，“也许他们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不礼貌。”
　　林期深呼吸一口气，说道：“他们不懂得怎么尊重别人。我是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瓜瓜，我和他关系很不好。但，其实我觉得他很可怜，我也同情他的身世，因为我爸妈对他真的不算公平。可他们是我爸妈，我是天平上被倾斜的那一方……”
　　“他姓王，你爸都不让他姓林，是吗？”
　　“嗯，其实你以前就认识他，他找我打过架，那天你也在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是我爸一夜情的意外，就是别人说的私生子。”林期徐徐撕开自己家庭的遮羞布。
　　“我记得，是那个金毛吗？”赵穆很惊讶。
　　“金毛？噢，他之前好像是染了一头金发。”林期笑了笑。
　　“他找我订过一幅画，就是那幅大的风景画。”赵穆说道。
　　林期闻言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估计是因为你才找上我的吧，难怪我说怎么什么要求都没有，我还以为他是画商看上了我的画。”换赵穆笑了笑，想到自己的画，她一闪而过失落。
　　“你画得很好，瓜瓜。”林期察觉到赵穆的失望，搂了搂她宽慰道。
　　赵穆依偎在林期怀里，默默一笑。隔了一会，赵穆说道：“林期，我从来不知道你家的关系也这么复杂，我以前很羡慕你家里有钱，以为你过得很幸福。”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说实话，瓜瓜，我是到这两年才慢慢愿意承认我父母偏心自私。”林期说道。
　　赵穆能懂林期的感受，看清亲人和看清自己都需要很大的勇气，赵穆觉得说出这种话的林期很难得。而林期在对人坦诚说出这些话之后，内心感到释然，得到了更多面对的勇气。
　　两人相拥望着山下的灯海，再次先开口的是林期，他低头碰了碰赵穆的发顶，问道：“瓜瓜，你想让遥遥去上国际小学吗？”
　　“我没有这个打算。”赵穆说道。
　　“为什么？”林期问。
　　“我要量力而行，我也相信遥遥。一直想给孩子所谓最好的东西和条件，到底是爱还是大人的焦虑，我觉得要去判断分辨。我一直很努力在工作，我相信遥遥能明白能体谅我。”赵穆抬起头说道。
　　林期闻言，思考好一会，捧着赵穆的脸说道：“瓜瓜，我对教育孩子的事情一窍不通，不知道遥遥能不能接受我？”
　　“巧了，我不知道你爸妈能不能接受我？”赵穆失笑道。
　　林期微怔，然后也笑了。他们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会有很多问题和阻扰存在，但在一起谈恋爱还是令他们开心心动。
　　林期低头亲吻赵穆的面颊，低声笑呢喃：“那我们一起解决问题。”
　　赵穆感受着林期的亲吻，内心温暖也充满安全感，她也回吻他。他们对彼此的渴望像回到青春时期的夏天，湿漉漉的敏感和热切。
　　长吻之后，林期紧紧握着赵穆的手腕，哑声问她：“瓜瓜，你能迟点回家吗？”
　　赵穆懂林期的意思，可她故意笑问：“为什么，要多迟？”
　　林期不由想捏疼赵穆的手腕：“你还是个坏瓜。”话落，他再次缠绵吻住她，直到赵穆的手机响起。
　　赵穆一看来电是赵平遥，便微微推开林期，抚平喘息接起电话。赵平遥准备睡觉了，还想等一等赵穆回家。
　　挂了电话，赵穆望着林期笑，然后她主动吻上他的唇说道：“下次吧，林期。”
　　“嗯。”林期搂住赵穆的腰，甘之如饴。


第四十四章 乍寒（1）
　　王静业每天早上起床，最烦的一件事情就是看信息，但大家都离不开社交软件，他不得不看信息。而他之所以这么抵触看信息，是因为他妈王梦。
　　王静业在十七岁之后就很少见王梦，因为林必成将他送去求学，在外给他安排了住宿。林必成认为王静业身上不好的毛病习惯都是王梦的原因，他不喜欢王梦，更不希望儿子被毁了，他想让王静业有个好的生活环境，他便让王静业远离王梦。王静业在林必成的教导下也渐渐疏远一事无成还好赌的母亲，而越长大他越厌恶总是不停伸手要钱的母亲。
　　王静业知道林必成一直定期有给王梦打生活费，而他也经常会帮王梦还一些赌债，这些事情让王静业在林家和林必成面前很难抬起头。王静业很难挣脱王梦对他的影响。在王静业工作之后，王梦除了拿走林必成的生活费，私底下更是伸手向王静业要钱，金额逐步在增加。她经常会在半夜打扰他，向他卖惨诉说自己穷困潦倒的生活，什么今天生病了没钱看病，明天朋友聚会却没有钱，更可怕的是她忽然想努力，心血来潮搞投资却被骗得分文不剩。王静业从母亲身上透彻看到一件事情：有些人救不起来。
　　今天早上也没有例外，王梦半夜给王静业发了信息，但不同于往常的借钱或者卖惨，她是欢天喜地给他发了“恭喜”信息。王梦听说了林必成和林期闹翻的事情，她让王静业要抓住机会，还说自己一直相信王静业迟早会成为院长，而她也会跟着翻身，他成功是他们母子共同的希望。
　　王静业看到这条信息，神色变得很阴霾，他一个人的时候能想象到自己的成功，但一看到王梦，他会清醒感受到可笑。他身后根本就没有能帮助他的人，而林期背后是整个张家。
　　王静业删除了王梦的信息，起身洗漱。等他坐上车打算出门的时候，时间才过八点。发动车子之后，王静业伸手打开副驾驶座前的置物柜，从里面掏出一本《论语》。学历是王静业最忌讳提的短板，但不代表他不爱学习，他其实从小就很爱看书学习，只是不擅长考试。他和林期刚认识的时候，两人经常交换书看，他羡慕林期想买什么书就买什么书，而且是成套成套的买，而林期爱看书总是被人夸，他则是让人惊讶：你也会看书啊？
　　王静业这两年都在看《论语》，他经常随手翻，里面有一句话很扎眼：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他母亲王梦就是一种耻辱的存在，而他不努力争取也是种耻辱。
　　林必成每天九点半之后会到医院，他昨天在收到林期的建议信，有些触动心软，马上叫来王静业谈了这事，让他去留意这方面的管理问题。
　　于是今天，王静业落实好林必成交代的事情之后去汇报。只是在汇报之后，他补充了一件事情，他给林必成看了林期和黄肃那天打架的视频，和他说：“上次会议上发生的事情，我发现有人拍了视频，怕被人传到网上影响了我们医院形象，所以找人买了这个视频。但可能还会存在隐患。林院，你看这事应该怎么处理？”
　　林必成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微微皱了皱眉。
　　“防患于未然，为了林期的名声，这事要有个应急方案。”王静业严肃说道，“视频里，林期还对黄设计说了些不太好的话，传出去对我们双方都会有影响。”
　　“让我想想。”林必成沉声说道。
　　“要不，我找黄设计先向他道个歉？”王静业问道。
　　林必成听到这话没有被安抚，反而更生气：“不用，他自己惹的事让他自己去解决。解决不了让他自己受着。”
　　“林院，你的意思是，真的不让林期参与项目了？我看林期其实挺用心的……”王静业试探林必成的真实想法。
　　“他本来就已经不在项目组了，从来也没有认真参与过。”林必成则冷声打断。
　　王静业见状没再多说，他把有视频的手机给了林必成，转身准备离开。
　　林必成这时抬起头，才想到说：“静业，你做得很好。”
　　王静业闻言，回身笑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和林期是兄弟，能替他想到的事情要尽量替他着想。”
　　林必成紧抿着唇，神色严肃。
　　王静业见状宽慰道：“林院，林期的事情你不用太担心，他年轻气盛还没有定性，结婚后就会好很多，男人都是先成家后立业。我看林期找到对象了，离结婚估计也不远了。”王静业猜测林必成还不知道林期和赵穆的事情，他几乎不刷朋友圈。
　　果不其然，林必成听到这事抬起头，皱眉问：“什么对象？”
　　王静业面露诧异，随即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林期的朋友圈给林必成看。
　　“这女人是谁？”林必成问这话的时候，看到林期发的两张照片，有一张是他高中时期的照片，他便已经猜到是赵穆。于是，问完话，他的表情变得更难看。
　　“看着有些眼熟，他们好像高中就在一起了……”王静业说道。
　　“你去忙吧。”林必成不想再多谈，抬了抬手。
　　王静业颔首。
　　这时，身后传来敲门声，林必成抬头，王静业转身，只见林期推门而入。三人面面相视都有些意外，且各有心思。
　　林必成到底不舍得让林期难堪，他下意识拉开抽屉，想把手边的手机收起来，不料碰到了播放键，视频里响起十分嘈杂的声音，画面里是林期和黄肃扭打在一起，场面十分难看。林必成忙关了视频，把手机丢进抽屉里，一脸正色严厉看着林期问道：“你有什么事？”
　　林期回神，不动声色看了眼王静业，问道：“那天被人拍了视频？”
　　“这需要惊讶吗？向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不懂？”林必成冷哼冷嘲。
　　对此，林期定了定神，说了一句：“爸，对不起，我错了。”
　　林期的话让林必成和王静业都很惊讶，尤其林必成完全没想到倔脾气的林期，会当着其他人的面认错。
　　“视频如果给医院造成任何影响，我都会出来承担责任。”林期说道。
　　林必成的火气上不上下不下，被亲儿子恳切的态度压在喉咙里，心里不由自主腾起一股慈爱，最终他冷声说软话：“你能帮医院承担什么责任？管好你自己就好。这视频幸好静业发现得早，已经买断了，你得谢谢他。”
　　林期闻言再次看向王静业，眼神犀利审视，面上似笑非笑。
　　王静业的面上也带着微笑，他还微微颔首谦虚，但心里有些不爽不安。
　　林期停顿了好一会才开口：“谢谢王医生，幸好有王医生在，不然换做其他人都不可能发现视频的事。”
　　林必成闻言感到林期似乎话里有话，便教育他：“你不用不服，静业身上有很多值得你学的地方。”
　　“我知道，爸。”林期微笑。
　　王静业见状莫名感到情况不妙。
　　只听林期又道：“王医生从前就朋友多，知道用很多方法和途径去了解调查一个人，他做事很细心，之前黄设计的事情也多亏王医生告知我，我才知道和黄设计之间有些误会。”
　　“什么意思？”林必成目光扫向王静业。
　　王静业有些措手不及，因为林期的变化很突然，昨天他们在医院遇见，林期还是一副倨傲清高的样子，根本不搭理他，甚至林期也不会主动搭理林必成。所以就在刚才，他屈尊主动的样子一下让林必成不自觉“受宠若惊”，王静业怀疑这是林期的把戏。
　　而林期在这时又为王静业“解围”，说道：“没什么意思，爸，我来找你是有事想汇报。”
　　林必成回神，很意外看着林期。
　　“是学院师资的事情。虽然我已经退出项目组了，但之前就联系了我研究生导师杨教授，想请他来做客座教授。这事我还想跟进下去，希望你给我机会。”林期徐徐说道。
　　林必成对林期有再多的火和不满，见他认真做事一时也发不出来，便不置一词没有明确表态。
　　林期见状当他默认，抬手拍了拍边上一直没说上话的王静业，说道：“再次谢谢你，王医生。”说罢，他先离开了林必成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再度关上之后，林必成看了眼王静业，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又忍了回去，最终他道：“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找人调查黄设计，你以前那些混混朋友，都不能再往来。”
　　“我知道，林院，我只是怕合作会出问题，提前做些背调。”王静业垂眸说道。
　　“都是些混混能调查出什么事？每个人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一面，相安无事的时候，挖别人隐私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林必成道貌岸然严厉教育王静业，他觉得这个儿子不管怎么教，似乎都有些心术不正。他也不是不知道林期和王静业之间的暗自较劲，只是这一次两个人都做得不好，都让他很不满。
　　王静业面上应声受教，心里很难堪，不管他怎么做，林必成对他的信任都不堪一击。他从林必成办公室离开，看到林期在前台查看资料，姿态自若高贵，连他的表妹黄悦都暗自爱慕林期。
　　林期看到王静业过来，放下手里的资料对他微微颔首打招呼，态度亲和。
　　王静业被林期抢走了原本的假面具，内心愤懑，冷淡点了点头维持礼貌。
　　在林期离开前台之后，黄悦走出前台，兴奋拉王静业到一边说了一件事情：“哥，刚才超精彩。”
　　“什么精彩？”
　　“那个杨依容过来美白牙齿，碰到林医生，我看她样子好尴尬，林医生倒没有什么反应。”黄悦笑说道。
　　王静业以为黄悦要说什么，他皱眉欲走。
　　“哥，你说林医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啊？我看那杨依容蛮漂亮的。”黄悦说道。
　　“他有对象了，你别想了。”王静业冷冷提醒黄悦。
　　“啊？”黄悦很震惊。
　　王静业走到候诊室，果然看到杨依容在等候。她本人比照片上看上去要稚嫩拘谨一些，很难把她的真人和她在网上发表言论的样子放在一起，人果然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第四十五章 乍寒（2）
　　杨依容在牙科医院再次见到林期，感觉和之前很不一样，就像视力不好的人，忽然有一天看清了世界。她不解为什么不久前自己那么执迷于他，甚至想过只要追到他，就能证明她的幸运和独特。结果，她只需要正视自己，世界就会平和起来。她原本对林期就没有任何情感基础，有的都是年少时的幻想，现在卸下了这些幻想，她看到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了。她尴尬自己从前自以为是的卖弄。
　　诊室叫到杨依容的号码，她回神忙站起来低头往里走。她是成长了一些，但不久前网络上的那些经历击溃了她的自信心，她还在重塑自信的过程中，这表现在她最近走路总是下意识低着头。
　　低头走路容易撞到东西，杨依容被椅子脚绊了一下，把手里的手机摔倒了地上，手机滑到不远处，有人弯腰捡起了手机。杨依容抬起头看到了王静业。
　　杨依容最近才认识王静业，莫筠和她提起过，给她看了他在医院简介栏里的照片。莫筠和杨依容说了些她听到的医院八卦，说现在牙科医院里，大家对林期的评价都不太好，王静业成了黑马。杨依容这才知道林必成有私生子的事情，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莫筠和杨依容说这事的原因是探口风，她想问问杨依容有没有兴趣和王静业相亲，不想这事让杨依容非常反感。
　　杨依容低声说：“干嘛都盯着他们家？他们家关系那么复杂，我不喜欢。”
　　莫筠闻言很惊讶，她打量女儿，感觉女儿最近变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杨依容不喜欢再相亲，但她不是讨厌素不相识的王静业，当他递过手机，她接过来之后道了一声谢。王静业微笑颔首，模样端正温柔。杨依容对他印象不差，甚至莫名有些同情他的人生，私生子这件事一定让他从小背负了很多异样目光，但他看上去还是很阳光向上。
　　这是杨依容第一次见到王静业，第二次见到他是在商场里偶遇。杨依容在一个文具商店买了一本速写本，扫码付款的时候发现手机最近经常摔被摔坏了，半天没法支付。王静业见状上前帮忙扫码付款，他看上去并不认识她，对她去过牙科医院也没有印象，却慷慨相助，她充满感激，对他印象更好了。
　　于是，杨依容主动给王静业留了电话号码，也坚持要了他的号码，表示修好手机就给他还钱。王静业笑了笑，在纸上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随口问道：“看你买速写本，是学画吗？”
　　“不是，”杨依容摇头，想了想迟疑说道，“送朋友的。”
　　“噢。”王静业应声，直觉想到了赵穆，却又觉得不可能。他完全认识杨依容，不过是在装不认识而已，他没有想接近杨依容，他对她的印象停留在网上哗众取宠的发言不是特别好，他从她的言论里能读出她的清高矛盾，她分明很嫉妒赵穆却要假装不在意，显得愚蠢幼稚。不过这点和他倒有点像。这么想着，王静业不由自嘲笑了笑写完号码，将纸条递给杨依容。
　　杨依容买的速写本是送赵穆的，她问赵穆要地址想寄过去。
　　赵穆对此心情很复杂，她知道杨依容在努力和她做回朋友，但这只让她感到负担。大概只有在学生时期，才会有谁想和谁做朋友的事情，现在大家都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勉强，比恋爱还不能勉强。于是，她婉拒了杨依容的好意。
　　赵穆最近生活工作有点忙，前段时间，她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接杂单，后来经前公司老板介绍，接了一个商单，为省城一家游戏公司设计一系列的游戏人物，她便把精力放在了这块，想多赚点钱也想看看自己现在的能力。加上临近学校寒假和年关，家里的事情也变得多起来。
　　赵平遥最近到了成长的新阶段，她的脾气好像“变大”了，经常因为一点事情就会哭。用赵张贤的话说就是：“你怎么最近变得这么任性？”
　　这天外面又降温，非常冷，天气也不好，雨夹雪。赵张贤去接赵平遥回家，路上路过一家文具店，门口的橱窗里摆着一双蹭亮的轮滑鞋，赵平遥看到了要买，赵张贤和她说：“你已经有这种鞋子了，不要再买了。”
　　“我就要买嘛。”赵平遥不肯走。
　　“好好好，可以买，但我们先回家问问你妈妈。”赵张贤哄道。
　　“不要问我妈妈，我现在就要买！”赵平遥说着哭了起来。
　　赵张贤感到莫名其妙，他试图拽着赵平遥让她走，因为路人都看过来了，可拽不走。于是，他只能打着伞蹲下身继续干巴巴哄道：“遥遥，别哭啦，爷爷给你买糖吃……”
　　“我不要！”赵平遥拒绝。
　　“糖都不要？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个鞋子？你家里有了啊。”赵张贤手足无措。
　　“我就是要这个轮滑鞋！”赵平遥哭得很伤心。
　　“爷爷说了回家先问问你妈，你妈同意买，爷爷就给你买。”赵张贤说道。
　　“我就要现在马上买！”赵平遥跺脚哭得更大声，完全不讲道理。
　　最后，赵张贤和孩子扯不清楚，只能用“武力”把她抱起来，一路让她哭闹回去。
　　两人到家的时候都有点像落汤鸡，衣服裤子头发都湿了。
　　赵穆听到赵平遥撕心裂肺的哭声，一向对孩子脾气温吞的赵张贤在大声说话，她忙放下画笔出来，看到两人狼狈的样子，问道：“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忽然发脾气，说要买轮滑鞋，怎么劝都不停，一路哭回来！”赵张贤被孩子哭得头昏脑胀，这会把负担交给了赵穆，再忍不住对孩子抱怨道，“你下次再这么闹，爷爷都不去接你了。”
　　赵平遥只管自己哭。
　　赵穆感到很奇怪，走上前一面替孩子脱去打湿的外套一面对赵张贤，道：“爸，你也先去换衣服吧，我和她聊聊。”
　　刘晓琴这时也从房间里出来，她是对赵张贤不满道：“她要买鞋子就让她买，这么让她哭闹干嘛？”
　　“家里已经有了，穆穆说不要给孩子乱买东西。”赵张贤说道。
　　“我看那双都买了好久了，肯定也小了，小姑娘喜欢漂亮的东西很正常，换一双。”刘晓琴皱了皱眉。
　　“她最近没怎么滑，可能没什么兴趣了。那鞋子尺码可以调整的，我上次已经给她调过了。”赵穆回应刘晓琴的话，眼睛观察着赵平遥。
　　赵平遥对着赵穆忽然有点哭蔫了，只是抽抽嗒嗒一脸委屈。
　　“你把鞋子脱了，遥遥，妈妈给你放水洗澡，不然会感冒的。”
　　赵穆没有继续深究这事，不想在赵平遥都是情绪的时候和她讨论这事，便无视了她的委屈，转开了话题，起身去浴室放水。
　　刘晓琴见状于心不忍，安慰道：“别哭了，遥遥，奶奶给你买。”
　　赵穆听到这话，见赵平遥因为有人撑腰忽然又哭了起来，她皱起眉头说道：“妈，你先让她冷静下。”
　　“小孩子不懂什么冷静不冷静，你去放水吧，我哄哄她。”刘晓琴坚持说道。
　　赵穆欲言又止不想和刘晓琴争执，忍了忍走进浴室。
　　刘晓琴拉过赵平遥的手，劝她道：“好了，别哭了，奶奶答应给你买了。你妈妈最近很忙，你不要任性。妈妈以后要是结婚了，你如果这么不乖，那叔叔不会喜欢你的。”
　　而赵平遥不会表达自己内心的失落，她这段时间能敏锐感觉到环境的变化：她的轮滑鞋小了，黄肃曾答应给她换一双轮滑鞋，但以前经常来看她的黄肃不来了；赵穆最近很忙，很少接送她上下学不说，也不再提起黄肃，而总是说起林期；赵平遥最近也不是一次听刘晓琴假设如果赵穆要结婚生孩子的事情。她生活的环境又要变了，她很紧张害怕，但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穆放完洗澡水，接到工作电话，她一面接电话一面把赵平遥领进浴室让她自己脱衣服先洗澡，而后她就回了工作间。
　　聊完工作，赵穆出来想去浴室帮赵平遥洗头，结果发现赵平遥根本没有洗澡，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坐在客厅地板上看书。
　　“遥遥，你怎么没有洗澡？”赵穆问道。
　　赵平遥没回答，还是捧著书看。
　　赵穆又等了几秒，走过去蹲下身打看赵平遥说道：“走，妈妈帮你洗澡。”
　　赵平遥闻言，这才有了反应，合上书点点头。
　　洗完澡吹完头发，赵平遥的心情开朗了，只是她没有自己去玩一直跟着赵穆，赵穆利用晚饭前的时间改画稿，她在一旁一直讲幼儿园里发生的事情。
　　赵穆一心两用听着，在赵平遥第无数次习惯性开场白说：“妈妈，你知道吗？”的时候，她接起林期的电话，打断了赵平遥。
　　林期在下班路上给赵穆打电话，他知道她最近接了商单，但画得不太顺利，心理压力很大，今天出初稿，他关心反馈怎么样。
　　“不太好，那边反馈没什么特点。”赵穆回答。
　　林期闻言想了片刻，安慰道：“别着急，慢慢来。”
　　“还慢慢来啊？”赵穆失笑，感叹说道，“可能我这几年真的走得太慢了。”
　　林期能感到赵穆平和背后的焦虑，说道：“瓜瓜，看天气预报，这个周末会放晴了，我们出去走走吧，你去找找灵感。”
　　“好啊。”赵穆欣然答应，她笑看了眼赵平遥，“这段时间老下雨又冷，我和遥遥都闷家里好久了，遥遥一直说想出去玩。”
　　“那我安排下。”林期笑说道。
　　赵平遥听到赵穆说到自己，好奇亮着眼睛，赵穆便顺便告诉她：“林叔叔说周末约我们出去玩，你想不想去？你自己告诉林叔叔。”说罢，赵穆把手机递给赵平遥让她说两句，就像以前一样。但赵平遥推开了她的手，一声不吭转身跑出去了。
　　林期看不到电话那头的情况，笑在等赵平遥说话，没等到，他又问了一遍：“遥遥，你想去哪里玩？告诉叔叔，叔叔来安排。”
　　“她今天心情不好跑走了。”回答的是赵穆。
　　“为什么心情不好？”林期想象不到小孩有什么特别的烦恼，笑问道。
　　“我也还不知道，等会问问她。”赵穆笑回答，但她心里有些数。
　　“好。那我们就约好周末。”林期说道。
　　“嗯。”赵穆应声。
　　挂了电话，外面赵张贤喊吃饭，赵穆起身出去，看到赵平遥打开了电视。
　　“遥遥，先别看电视，吃完饭再看。”赵穆说道。
　　“我想边吃边看。”赵平遥说道，“我让爷爷给我端过来了。”
　　“不行。”赵穆严肃否决。
　　“爷爷同意了。”赵平遥看着电视，闷声道。
　　“遥遥，妈妈之前和你说过了吃饭要坐到餐桌边好好吃，你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不要把坏习惯养成。”
　　赵穆说着走过去欲拿遥控，赵平遥一把藏在了身后。
　　刘晓琴出来见状，说道：“随她吧，她今天心情不好，现在大了有脾气了，你不能太管着她。越管越逆反。”
　　以前赵穆管孩子的时候，刘晓琴都不会介入，她甚至在家里都很少说话，但手术恢复之后，她的精神好了不少，话也开始多了。她也是赵平遥生活环境改变的一个原因。
　　“妈，你先不要护着她，我和她说说，她会明白的。”赵穆说道。
　　刘晓琴闻言一怔，随即解释说道：“我没有想护着她，但教育孩子的确是这样的。她现在有逆反心理想尝试一些和以前不一样的方式和事情，可以让她试试看。规矩不要太多了。”
　　“妈，你能不能不要在孩子面前和我争论教育方式？有什么等会再说。”赵穆看了眼刘晓琴，直接说道。
　　刘晓琴彻底懵了，她压根没想和赵穆争论什么，真不知道她到底那句话说错被扣这么一大个帽子。于是，她有些生气走开了。
　　赵穆原本想如果赵平遥现在情绪真的很大，在沟通后没有效果，就先由着她任性一次，但刘晓琴让她下不了台。她不想和赵平遥抢遥控也不想强行拽孩子到餐桌边吃饭，便说道：“遥遥，你在看电视和吃饭之间选一件。”
　　“我要看电视。”赵平遥想也不想说道。
　　“好，那你今天就不要吃晚饭了，晚上不要喊肚子饿，没有夜宵吃。”赵穆放下这句话。
　　赵平遥没回答，依旧看着电视。
　　赵穆到餐桌边坐下，她看到赵张贤正在给赵平遥的饭碗里夹菜，她按住了说道：“就先让她看电视，过了饭点不吃就算了。”
　　赵张贤闻言有些心软，但还是听了赵穆的话。刘晓琴对此没说什么，而是说道：“你最近很久没陪遥遥出去玩了，这个周末有空带她出去走走。”
　　“嗯，约了林期周末带遥遥出去玩了。”赵穆应道。
　　刘晓琴知道赵穆和林期交往是通过朋友圈，赵张贤问过赵穆这事，赵穆回复他们和林期以前就是同学。刘晓琴便有点开始明白张跃兰姐妹应该是早知道两人的关系不一般，才会那么登门拜访还介绍对象，林期家人不喜欢赵穆，也不会喜欢赵平遥。刘晓琴还不认识林期，但她已经觉得赵穆和林期在一起比和黄肃在一起更没未来。她想过劝赵穆，却发现赵穆脾气很像她，沉默且固执。
　　“你去约会吧，我和你爸周末带遥遥去商场逛逛，也快过年了，给她买点新衣服。”刘晓琴不冷不热说道。
　　“我们就是想带遥遥出去玩，妈。遥遥的衣服也一直都是我安排的。”赵穆皱了皱眉，向刘晓琴说道。
　　刘晓琴没再做声，夹了一筷子菜。
　　这天晚上，如赵穆所料没吃晚饭的赵平遥睡前肚子饿，想吃泡面。赵穆只允许她吃碗米饭垫肚子，但刘晓琴进厨房开火煮了泡面，还在面上卧了鸡蛋。
　　赵穆见状转身进了工作间，这晚她没有安顿赵平遥上床睡觉，都让刘晓琴去做了。
　　俯首工作案间，“人物没特点”五个字在赵穆脑海里转着，她握着笔看着自己的画，感到神思枯竭。


第四十六章 乍寒（3）
　　这个周末放了晴，林期带赵穆和赵平遥，还有一只狗 Lucky 去户外烧烤露营。
　　他们中午时分到达营地，营地像一个酒店，设备齐全，有房车可租，临湖靠山，风景优美。下了快一个月的雨，难得大晴温度回暖，来户外呼吸新鲜空气的人很多，营地十分热闹。
　　赵穆他们一到达就遇到了熟人：陈平安和常思思。这两人是户外活动爱好者，经常露营，顺便为露营俱乐部踩点。
　　陈平安和常思思年底就要结婚了，林期和赵穆都受邀参加，见面时赵穆就寒暄问常思思婚礼筹备得怎么样了。聊了一会，常思思笑问赵穆和林期什么时候结婚。
　　陈平安还在一旁好奇调侃林期：“上次露营就觉得你有点不对劲，你和赵穆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林期笑了笑，看了眼身旁的赵穆说道：“我们是初恋。”
　　赵穆微笑牵着赵平遥，则回答常思思：“我们结婚还不着急。”
　　林期闻言笑牵住赵穆的手，说道：“嗯，看赵穆的想法。”
　　陈平安看他们就像一家三口牵着手，不由弯身笑和赵平遥打趣道：“遥遥，你喜欢林叔叔吗？你妈妈要和林叔叔结婚了，你要有爸爸了，开心不开心？”
　　这个问题让赵平遥不由握紧赵穆的手，局促不安看着陈平安不知道怎么回答。林期今天来接人的时候，就给赵平遥送了一个漂亮的书包，因为明年她要上小学了，他想提前送个新书包。赵平遥很喜欢新书包，她看到林期不能说讨厌，但她心里总是害怕他会抢走赵穆。而且她能感受到赵穆对林期和对黄肃不一样，她在他面前像另一个人，从说话语气到神态都有微妙的不同，让孩子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而从前，不管赵穆和谁待在一起，赵平遥都能感觉到自己是赵穆的中心。
　　赵穆感受到赵平遥的紧张不安，弯身笑带过话题说道：“遥遥，你要不要先去看看我们的房车？思思阿姨说等会星棋弟弟和他爸爸妈妈也会来，我们先看了房车，一会你就可以和弟弟玩。”
　　“好。”赵平遥抬起脸点点头。
　　赵穆笑和另外三人打了个招呼，领着赵平遥去参观房车。Lucky 也兴奋跟上去。
　　陈平安的问题没被孩子回答，不觉尴尬，在人走后，他关心林期，说道：“让遥遥接受你当爸爸好像不容易。”
　　“嗯，毕竟我和她相处不多，需要点时间。”林期笑了笑。
　　常思思拍打了下陈平安的手臂，说道：“我发现你很爱多管闲事。”
　　“小孩子逗一下有什么关系？”陈平安一笑而过。
　　林期看上去没太在意陈平安的话，结束了闲聊也朝房车走去。林期租了一个大房车，能住三个人，有两个小隔间，一间是单人小床，一间是高低铺，分别在车尾和车头。林期听赵穆说起过，赵平遥很羡慕某个同学家有高低床还带滑梯，睡在高高的上铺上，所以他这次特意选了这间房车。
　　赵平遥第一次住房车，很高兴兴奋在高低铺上爬上爬下；赵穆在小小的厨房里认真清洗水果，叮嘱孩子注意安全，孩子回以调皮的笑声。林期走进房车看到这幅景象，内心涌起一股温情，他走到赵穆身边轻轻搂住她的腰，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低声笑说道：“瓜瓜，我很想你。”他们每周见面的时间并不多，甚至每次都有些匆忙，很多时候是晚上他到她家楼下，她下来坐在车上和他匆匆待一段时间。今天他们从见面到现在，他也只有这一刻才能亲近她。
　　赵穆笑继续洗着葡萄，摘了一颗塞到林期嘴里，说道：“我也很想你。”
　　林期满足双手搂住赵穆的腰身，弓背靠在赵穆肩头，脑袋亲热挨着她的脑袋，看她洗了会葡萄，然后伸手帮她一起洗，却时不时在水里揉握她的手。
　　赵平遥趴在上铺看到的是两个大人在很亲密交头接耳，赵穆整个人像被林期包裹起来，只露出一点点身影，像一抹在云头镶边的晚霞。他们还发出轻柔愉悦的笑声，像在另一个远方。
　　“妈妈，林叔叔。”赵平遥忽然出声，似乎想找到一些存在感。
　　两个大人同时应声抬起头，他们都带着坦荡的笑意望着她。
　　“什么事，遥遥？”赵穆问道。
　　赵平遥一瞬间回到真实，片刻忘了说话，好一会才道：“你们在干嘛？”
　　“洗葡萄，你要来一起帮忙吗？”赵穆笑邀请赵平遥。
　　赵平遥点点头，立马要下床。林期见状担心她摔下来，忙跨步上前接，虚护着她爬下狭窄的楼梯。
　　林期将行李箱放倒，让赵平遥站在上面可以够到洗手池。厨房的空间太小容纳不下三个人，林期便退了出去，他准备出去搭烧烤架，离开前他又亲了亲赵穆的脸，轻柔摸了摸赵平遥的脑袋。
　　“妈妈，林叔叔为什么亲你？”赵平遥扬起脸，眼神明亮望着赵穆。
　　“妈妈和林叔叔因为互相喜欢在谈恋爱，亲就是表达喜欢的一种方式。”赵穆笑回答。
　　“你喜欢林叔叔后，会不喜欢我吗？”赵平遥又问道。
　　“不会。”赵穆对赵平遥这个问题没有表现出很惊讶，面色如常，笑着肯定回答了她。
　　赵平遥没有再说什么，低下脸认真洗起葡萄。
　　“遥遥，你会因为喜欢另一个人，比如你在幼儿园认识了嘉南，每天都很高兴有他陪伴一起玩而忘记妈妈不喜欢妈妈吗？”赵穆学着赵平遥的担心，柔声问道。
　　“不会。”赵平遥抬起头，稚气又认真。
　　赵穆展颜点点头。
　　赵平遥看着赵穆，想了会好像懂了赵穆说“不会”时的心情，那是真的“不会”。于是，她不由变得开心。
　　这一天，赵平遥玩得很疯，她和常星棋追逐着 Lucky 玩闹，在两家的房车里进进出出。玩到晚上，常星棋就像拔了电池，八点多坐在椅子上靠着就睡着了。于是，他爸爸把他抱进了屋。
　　赵平遥也累了，拽了拽赵穆的手，后者正在处理工作上的事，回头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遥遥？”
　　“妈妈，我要睡觉。”赵平遥揉了揉眼睛。
　　“好，你等妈妈一下，再十分钟。”赵穆说道。
　　赵平遥点点头，打了个大哈欠。
　　“中午玩疯了没有睡，到晚上都扛不住。”常思思笑道。
　　一旁林期放下手机，对赵平遥说道：“叔叔先带你进去休息吧，遥遥。”
　　赵穆闻言，转过头看赵平遥等她反应。
　　“我要妈妈陪我睡觉。”赵平遥抱住赵穆的手臂。
　　“叔叔先带你去洗漱，”林期耐心沟通道，“等你洗漱完，妈妈工作也差不多结束了，就可以陪你睡觉了。”
　　赵平遥迟疑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赵穆顺势嘱咐道：“你的牙刷和毛巾都在你的洗漱包里，洗漱包在你的行李箱里。林叔叔不知道放在哪里，你自己找一下教一下林叔叔。”
　　“好。”赵平遥点头跳下椅子。
　　林期笑站起身，牵住赵平遥的手往房车走。
　　常思思瞅着两人走远，笑对赵穆道：“看起来林期好像很喜欢小孩。”
　　“他蛮有耐心的。”赵穆笑说道，回头看了眼他们的房车。Lucky 趴在她脚边昏昏欲睡。
　　房车里亮起灯，窗口闪烁着暖黄灯光。林期打开水试了试水温，扶赵平遥站上行李箱，给她的杯子里灌上水。
　　赵平遥将牙刷向上摆在台面上，两只手小心翼翼往刷头上挤牙膏，她费了老大的劲，只是为了控制好牙膏用量，只要那么一点点。
　　“遥遥，你要多挤一点牙膏。”林期说道。
　　“太辣啦。”赵平遥回答。
　　“你能吃辣，但是怕牙膏的辣吗？”林期感到很有趣，拿过赵平遥草莓味的儿童牙膏看了看。
　　赵平遥点头开始认真刷牙，刷完牙清洗完牙刷，她像模像样打湿小毛巾，用力拧了拧，湿答答在脸上仔细擦起来。擦完，她递过毛巾给林期，请他帮忙挂起来。
　　林期接过毛巾，重新洗了一把，拧干对折摊在手上，说道：“遥遥，叔叔帮你再擦一把，你脸上还湿的。”
　　赵平遥摸摸脸颊点点头，乖巧抬起脸让林期擦。林期轻柔仔细擦着赵平遥的脸，这是他第一次帮小孩洗脸，孩子的脸颊又小又饱满，皮肤娇嫩，让人不敢使劲。他心想赵穆平时照顾赵平遥的时候，肯定就是他现在的心情，这么小的人需要很多保护和照顾，人心不由变得柔软。
　　擦完脸，赵平遥向林期张大了嘴巴，说道：“林叔叔，你看看我的牙齿是不是刷得很干净？”
　　林期看了眼，笑道：“很干净，看牙齿叔叔是专业的，给你权威认证。”
　　“嘻嘻。”赵平遥笑了起来，从行李箱上跳下来。她再次打开洗漱包，从里面拿出一瓶黄色小鸭形状的面霜开始涂抹。她在额头鼻头脸颊下巴都点了点面霜，然后试图均匀抹开，但抹了半天还是没抹干净。林期笑给她帮忙。
　　赵穆回到房车里的时候，林期已经把赵平遥哄到上铺躺好，而他还在底下地板上铺了枕头，甚至把自己的羽绒外套脱下来铺在地上。
　　“这样你晚上摔下来就不会疼了。”林期拉平外套，严实拍了拍。
　　赵平遥趴在扶栏上，伸手摸了摸林期的头，笑道：“林叔叔，Lucky 晚上睡外面吗？它会不会害怕？”
　　“不会，叔叔一会给他搭个狗窝。”林期坐在地上抬起头看赵平遥笑道。
　　“我也想看你搭狗窝。”赵平遥好奇亮起了眼睛。
　　“你先睡觉，明天早上也可以看到。”
　　“我的鸭鸭也睡在外面院子里，在黄叔叔的院子里。黄叔叔也给它搭了一大个房子。”赵平遥比了大半个圆。
　　“嗯，快睡吧。”林期柔声笑道。
　　“我要妈妈。”赵平遥回答，揉了揉眼睛。
　　“妈妈很快就来了，叔叔先在这陪你。”林期说道。
　　赵穆就在这时走进来，看了看地上的阵仗，笑道：“林叔叔，你好夸张。”
　　“妈妈！”赵平遥看到赵穆一骨碌翻坐起来，高兴喊了起来，好像有多久没见到赵穆似的。
　　“嘘，不要喊那么大声，大家都要睡觉了。”赵穆压低声音，走过来脱了鞋子跨到下铺站在那上面，趴在上铺扶手上让赵平遥再次躺下来。
　　“乖乖睡觉了，妈妈睡下铺陪你。”赵穆抚摸女儿的脸，柔声说道。
　　“妈妈，我想听故事。”赵平遥也伸手抚摸赵穆的脸。
　　“好，你闭上眼睛听。”赵穆哄道。
　　“嗯。”赵平遥应声闭上眼，她其实已经很累了。
　　林期站在赵穆身后，在这时拿了件新外套悄声退出去，他关了其他区域的灯，留了盏小壁灯。他开门出去的时候，赵穆正开始讲“很久很久以前”，他不由嘴角微扬，忍不住有笑意。
　　林期在外面安顿好 Lucky，和陈平安又多坐了会，看看时间十点多了，他给赵穆发信息问：“遥遥睡着了吗？”
　　“睡了。”赵穆很快回复。
　　“那我回去了。”林期回复完，收起手机，很快起身和陈平安道晚安。
　　陈平安很震惊抬头道：“啊，才几点？你也这么早就睡啦？”
　　“嗯，今天有点累。风变大了，你也早点进去休息吧。”林期颔首，还嘱咐了陈平安。
　　林期回到房车里，赵穆正弯身在洗手台前准备洗脸，他往里走轻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经过她身后，转进狭小的厕所里，关上门。
　　等林期解手后冲水出来，赵穆也正洗完脸关了水，她靠在一边用纸巾慢慢擦了擦脸，冲他笑道：“憋了很久？”
　　林期似笑非笑没回答，走上前开了一半的水洗手，低声问道：“会不会吵醒遥遥？”
　　“不会，她现在睡得很熟，水开大点洗手没事。”赵穆说道。
　　“嗯。”林期应了声，但依旧没有大开水龙头。
　　赵穆觉得林期有些小心翼翼，不由笑道：“你想干嘛就干嘛，没事的，林期。”不想，她话才落，林期洗完手，关了水龙头，转过身一把拉她入怀，低头吻住了她。


第四十七章 乍寒（4）
　　林期的吻十分炽热缠绵，赵穆慢慢招架不住。他的吻从她的唇上蔓延到她的脸颊和耳朵还有脖子，他们站立拥吻所能吻到的每寸肌肤，他都要吻过。
　　林期亲吻赵穆脖子的时候，她想起他们青春期时曾有过的躁动不安，虽然那时候年纪小，但她一直懂林期有时候亲吻她时在想什么。年少赵穆看过不少漫画，在书里看过露骨的男女之事，在保守的性教育环境之下，漫画就是她的性启蒙。而懂得这些很有好处，至少她不怎么好奇了，甚至因为看过而觉得有些无趣了，毕竟真人之间的亲热总是潮湿粘乎，没有纸片上来得有美感。所以她那时候总会笑林期的躁动，成了她逗他的一个点。他却觉得她很撩。
　　现在，赵穆能理解林期的冲动和渴望了。生活永远不会像漫画，男欢女爱的纠缠缠绵就是带着汗水的臭味，爱欲的味道不是芳香的，却自有一种独特令人感到安慰快感的味道。林期的亲吻让赵穆能感受到她自己，感受到在她内心深处还有很多渴望。当林期忽然停止了热吻，她搂抱着他的脖子，主动凑上前吻他的唇，喘息低声问：“怎么了？”
　　“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瓜瓜……”林期轻又急促地回吻啄了下赵穆的唇，沉沉压着嗓音回答，“真的会吵醒遥遥……”
　　赵穆抿了抿唇，搂林期脖子的手收得越发紧，她好像在为难又像在撩拨说道：“那怎么办？你不难受吗？”
　　“你知不知道你说这话很可恨，瓜瓜……”林期有些咬牙切齿，掐了把赵穆的腰。
　　赵穆皱眉低声呼疼，看似生气却十分娇媚，眉眼嗔怪瞅着林期。
　　这让林期捧着她的脸又吻了下去，这一刻林期想彻底放弃理智，可是睡着的赵平遥忽然在梦里磕了一声，他吓得立马松开了赵穆，整个人彻底清醒了。
　　赵穆也被赵平遥的咳嗽声惊了一下，但她发现林期比她更“害怕”，不由笑出了声，五十步笑百步：“你怎么这么胆小，林期？”
　　“你小声点。我哪有胆小？”林期立马反驳道。
　　赵穆被他彻底逗笑，推了推他说道：“你就有，你这是有贼心没贼胆。”
　　“……”林期无言以对，无力再反驳赵穆。
　　“要继续吗？”赵穆轻轻抚摸林期的脸，眨眼诚恳问道。
　　“瓜瓜！”林期知道赵穆又开始逗他了。
　　赵穆再忍不住笑靠到林期怀里，她笑了会又轻叹了口气。
　　“干嘛叹气？”林期捏了捏赵穆的脸。
　　“没什么。”赵穆抬起脸笑摇摇头，说了一句，“谢谢你，林期。”
　　“为什么要谢我？”林期不解。
　　“我很爱遥遥，愿意为了她做妈妈牺牲一部分自我和自由，但我知道让别人也这样做到很难。”赵穆说道。
　　“我会好好学习怎么做一个爸爸。”林期说道。
　　赵穆听笑了，望着认真的林期半晌，忽然想到自己的画，想到客户的回复说人物没有特点，她想林期的特点是什么？为什么他说什么都能让她感到他的真诚，然后她会感到安心。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人和人之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种不同的相处方式和感情，这个特点是什么？赵穆望着林期，看到他清亮的眼睛，那里好像有魔力。
　　“你在看什么？”林期笑问道。
　　赵穆回神垂眸想了想，轻轻推开林期笑说道：“没什么，你赶紧洗漱吧，我去画个画。”
　　“还要画画吗？”林期有些意外。
　　“嗯，刚才你给了我一点灵感。”赵穆笑道。
　　“什么样的灵感？”林期欣喜好奇道。
　　“很难形容。”赵穆笑说着话就转身去找自己的背包。
　　赵穆接的游戏项目是一个经营养成游戏，治愈休闲，游戏是围绕一个小男孩或者小女孩在城市、大自然和宇宙展开冒险的际遇。贯穿游戏的主题是找宝石，主人公拥有飞行跳跃的能力，需要在每个地图里找寻一个人物或者物品去追踪，在追踪过程中发现这条故事线里隐藏的宝石。比如在一个城市一条街道，街上有行走着人、奔跑的车子、奔流的河流、天上还飘着的云，可以选定其中之一，然后沿着故事线一路下去。选择了白云就需要克服风力，努力跟着云飘荡，可能会越过高山森林遇见动物，也可能会变成雨云，雨水落在地上，宝石可能藏在雨水落过的泥土里，因为那里埋着种子会开出花朵。
　　赵穆觉得这样的游戏，人物不需要太华丽，重点在景色，但不华丽的人物不好创造，所以客户说她没有特点。此刻赵穆想到或许这个人物需要更模糊一些，她在速写本上画了几个草图，那些人物穿着飘逸或华丽的服装，但脸上没有全部的五官，有的只有眼睛嘴巴，有的只有鼻子嘴巴，有的只有眼睛鼻子。
　　林期洗漱完，躺在床上趴着看赵穆画画，他的隔间非常小，床边就是拉门，赵穆是坐在隔间外都能背靠着床。
　　赵穆一直在画画，时不时在旁边备注解释服饰和人物，十分认真。林期着迷看着，直到十二点多，他撑不住想睡着。临睡前，他和赵穆说：“我给你留个位置。”
　　赵穆回头看到他往里腾靠着墙，硬在一张一米一的床上留出大半个空间给她。
　　“好，你先睡吧。晚安。”赵穆笑道。
　　“我爱你，瓜瓜。”林期闭上眼睛道了晚安。
　　夜越来越深，赵穆越画越精神，等她停笔的时候，已经快两点多。她放下手里的笔，起身上洗手间。准备上床睡觉前，赵穆到赵平遥床头先看了圈，见小小的人抱着被子睡得很香，她便放心也去睡了。
　　第二天，赵平遥睡得早也起得早 ，天刚亮七点没到，她就精神抖擞地起床了，外面传来狗吠声，她拉开帘子趴在车窗上，擦掉玻璃上的雾气向外张望。然后，她抓着扶拦往下探头喊赵穆：“妈妈，我要出去！”结果发现下铺空空荡荡。
　　赵平遥愣了愣，起身爬下床，看到了赵穆睡在车尾隔间的小床上，隔间门半开着，正露出了赵穆的睡颜。赵平遥光脚跑过去，一把推开门，发现原来是两个大人挤在一起，林期紧紧从后拥着赵穆，赵穆则好像变成了一个孩子缩在他怀里，姿态十分亲昵。赵平遥莫名看傻了眼，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画面，但这好像很自然很正常，等她回过神，人已经伸手轻轻推了推赵穆的脸。
　　“妈妈，妈妈。”她把赵穆和林期都叫醒了。
　　赵穆醒来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就笑伸手搂过赵平遥，说道：“宝贝，你怎么起这么早？”
　　身后的林期也还迷糊，他伸手摸了摸赵穆的脸，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道：“才过七点。”
　　“妈妈，Lucky 也已经起床了，我听到它在叫，我想出去玩。”赵平遥兴奋靠在赵穆怀里说道。
　　“Lucky 怎么起这么早？”赵穆好笑抱怨，眼睛还是睁不开，她的手拍着赵平遥的背好像试图把孩子再哄睡。
　　“遥遥，你这么早就要出去玩了吗？”林期有点醒了，打了个哈欠问道。
　　“嗯，我已经睡醒了。”赵平遥继续摇了摇赵穆的手。
　　赵穆没动闭着眼睛装睡，说道：“再睡半个小时，遥遥，现在太早了。”
　　“我睡不着了，妈妈。”赵平遥委屈道。
　　林期彻底醒了，他撑着手臂半起身，低头吻了吻赵穆的头发说道：“你再睡会，我带遥遥出去遛狗。”
　　这个提议让赵穆十分欣慰，她应了一声，还是闭着眼睛低头吻了吻怀里的赵平遥，说道：“遥遥，你和林叔叔先去玩吧。”
　　赵平遥看到林期亲赵穆，又感受到赵穆对她的亲吻，心里有些异样，很温暖也有不解。她没有拒绝林期，后者这时已经惺忪坐起来，起身弯着腰跨过赵穆下了床，还对她说道：“遥遥，你先洗漱，然后换衣服，我们去遛狗。”
　　“好！”赵平遥很高兴，立马起身丢下赵穆。
　　赵穆终于能翻身换个姿势继续睡觉，这张小床忽然变得很宽敞，她可以展开手脚舒心睡觉。身后是两人洗漱说话声，他们折腾了好一会，才出门去。等房车里再度安静下来，赵穆也已经沉入梦乡里。
　　七点才过，天是亮了，但太阳还在空中看不到，月亮却还挂着。赵平遥指着那个月亮，说：“林叔叔，真奇怪，这个月亮都不回家休息吗？”
　　“它等会就回去了。”林期笑说道。
　　“它在等车吧，等它妈妈来接它回家。”赵平遥说道。
　　林期被逗笑，问赵平遥：“你早上想吃什么，遥遥？”
　　“泡面呀，出来玩就可以吃泡面。”
　　赵平遥笑嘻嘻，营区空地上风很大，吹得她的头发乱糟糟。她早上是自己扎的头发，遛着狗没跑两步，头发就快要散了。林期瞅着她的模样，自告奋勇要帮她重新扎头发，他让她在身前站好，一本正经用手当梳子给她抓头发。
　　赵平遥的头发是自然卷，又软又细，林期梳了半天没梳平，他发现自己对扎头发这事有些不自量力，心里开始有些着急。赵平遥却还充满期待，说道：“林叔叔，你会梳辫子吗？你像妈妈一样帮我梳两个辫子吧。”这样的盼望让林期不好意思半途而废。
　　“如果梳辫子太难了，你就帮我扎两个马尾，黄叔叔经常帮我扎两个。”赵平遥继续说道。
　　林期一听“黄叔叔”三个字，胜负欲就起来了，他清咳一声说道：“叔叔是第一次帮人扎头发，遥遥，可能梳得不太好。不过叔叔会做造型。”
　　“什么造型？”赵平遥好奇道。
　　林期想了想，尴尬说道：“夹发夹……”
　　最后，林期只是帮赵平遥用发夹夹好了留海，和她说：“今天风大，一会叔叔给你买个帽子戴起来就不会冷了。这个发型最适合戴帽子了。”
　　“我有帽子，林叔叔，我有个红色的毛线帽子，可漂亮了，去年奶奶给我织的。”赵平遥笑说道，她觉得林期真的会做造型。
　　于是，两个人回到房车里，赵平遥在自己的小行李箱里翻出帽子，让林期帮她戴上。她戴上后，想去给赵穆看，林期拦住了她，说帮她拍照等会给赵穆看，让赵穆继续睡觉。两个人又离开了房车，到外面拍照，然后吃早餐，相处十分愉快。
　　赵穆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已经快十点钟，她洗漱完走出房车，看到林期正抱着赵平遥。
　　“你们在干嘛？”赵穆走去问道。
　　林期闻声回头笑道：“你睡醒了？”
　　“妈妈！”赵平遥看到赵穆很开心，张开手要抱她。
　　赵穆走上前由着她抱了抱，说道：“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让林叔叔抱着？”
　　“我刚才跑步摔倒了。”赵平遥踢了踢自己的左脚，膝盖的牛仔裤上有一大块泥。
　　“还疼吗？不疼就下来吧。”赵穆拍了拍赵平遥的裤子，说道。
　　“没事没事，我再抱会。”林期笑说道。
　　赵穆匪夷所思看着林期，因为他笑得真的好像一个老父亲，一副女儿愿意让他抱，他很荣幸的样子。
　　“下来吧下来吧，摔倒了不用人抱的。你学轮滑的时候，怎么摔都不需要人抱的。”赵穆好笑道。
　　赵平遥闻言，只能从林期怀里下来，林期也只能放下她。
　　“你怎么戴着这顶帽子？不是小了吗？你什么时候放进行李箱里的？”赵穆皱眉笑打量头发凌乱的赵平遥，她的脑袋上半戴着针织帽，显得很可笑。
　　“我自己放进去的，林叔叔说我戴起来很好看。”赵平遥抬手护着自己的帽子，说道。
　　赵穆再次匪夷所思看向林期，问道：“你看不出这个帽子太小了吗？”
　　“呃，我觉得她戴起来蛮可爱的，小孩子不就是有些帽子戴一半做造型的吗？”林期有些不自然说道。
　　赵穆有些气笑，对赵平遥说道：“这个帽子该扔了，真的太小了。妈妈改天再给你买顶红色的帽子。”
　　赵平遥没回答，她撅了噘嘴靠向林期身边。
　　“让她戴吧，真的挺可爱的。”林期替赵平遥说话。
　　赵穆疑惑看向林期，她不确定林期是真的看不出来大小还是睁眼说瞎话。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一个早上，赵穆觉得自己倒像破坏了两人“父女情”的局外人，于是，她不再说什么，笑打了林期一下。
　　林期被打，却笑得很开心，说道：“你饿不饿？我给你煮包泡面。”
　　“我自己煮吧，你继续带孩子。”赵穆笑道。
　　“别客气，我去煮吧，该你带了。”林期忙说道。
　　赵穆闻言好笑看了眼林期，说道：“你才带了几个小时，林叔叔。”
　　林期讨好一笑。
　　就在两人商量带孩子的事情，有人在不远处唤了一声：“遥遥。”
　　赵平遥回头看清来人就开心跑过去，喊道：“黄叔叔！”
　　林期回过头，看到黄肃正一步步向他们走来，他忽然出现，毫无预兆，仿佛从天而降，一下卷走了赵平遥所有的关注。


第四十八章 乍寒（5）
　　赵穆很意外黄肃来到营地，但更让她惊讶的是黄肃到这来之前，已经去过她们家。
　　对此，黄肃解释：“我最近刚忙完，你妈手术回家，我还没有去探望过，也很久没有见遥遥了，就去了你家。没想到你们出来露营了。”
　　赵穆笑了笑，打量黄肃发现他有些憔悴，说道：“项目还没有忙完吧？你看上去很累，黄肃哥。”
　　黄肃点点头说道：“还没有忙完。”他坐在打开的折叠椅上，赵平遥坐在腿边的小凳子上，正在试他给她新买的轮滑鞋。
　　“其实你这么忙就不要再给遥遥买东西了。”赵穆说道。
　　“我答应过遥遥了。”黄肃微微一笑看向赵穆，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看到不远处的林期正蹲在地上用卡式炉煮泡面。
　　“下次真不用买了，她的鞋子没小，可以调大的。”赵穆再次说道。
　　“你没必要和我这么客气，穆穆。”黄肃徐徐说道。
　　赵穆一笑没再言语，她和黄肃之间因为林期意见分歧，适度保持距离会比较好。
　　赵平遥没在意大人的谈话，她穿好鞋扶着黄肃站起身，高兴道：“黄叔叔，正正好，我太喜欢了，谢谢你！”
　　“你喜欢就好，遥遥。”黄肃温柔扶住赵平遥的肩膀，笑说道。
　　“走，黄叔叔，我滑给你看。”赵平遥笑去拽黄肃的手。
　　黄肃没起身，笑道：“遥遥，你先自己去滑一会，注意安全。叔叔和妈妈话还没有说完，说完就去陪你滑。”
　　赵平遥点点头，又看了眼赵穆，见她也点头，便高兴穿着新鞋，从草地往一旁的人行路上走。等她站到平坦的路上，开始滑之前，她冲林期大喊了一声：“林叔叔，我去滑旱冰了！”
　　林期回头站起身，向赵平遥挥了挥手回应道：“加油，遥遥！别滑太远了！”
　　赵平遥招了招手，开心熟练滑了出去。林期看了会她的方向，收回目光落在赵穆和黄肃身上，他们正在说话，黄肃一面说一面注视着赵穆，而赵穆看似出神在望着别处，神态却十分严肃，听得很认真。林期回过身继续煮面，他很不喜欢黄肃，但心里很清楚赵穆和黄肃的感情亲如兄妹，他还是得看在赵穆的份上给黄肃留点面子。而且之前他低估了赵穆，以为她被黄肃骗而冲动打人失了道理，使得自己处境被动，现在他也只能忍着。不过林期也相信赵穆，以她的聪慧会判断事情的对错，他不必担心黄肃对他们的感情有什么影响。
　　黄肃不会比林期不了解赵穆，从赵穆扛起照顾赵平遥的责任那时候起，他就知道赵穆很有主见和能力，他再不喜欢林期，现在也很难左右赵穆的决定。但他管不了赵穆感情上的事，赵平遥的未来，他还是一定得管。
　　“我今天听你妈说遥遥想上国际小学，她幼儿园里的好朋友也去那上学了，她经常念叨。我觉得国际小学是个不错的选择，她喜欢就让她去吧。”黄肃说道。
　　赵穆听完黄肃的话，没有马上回应，她微微皱了皱眉。
　　“穆穆，你是不是担心学费？”黄肃又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赵穆微微抬眉，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是，我当然担心学费，一年将近二十万的学费，有几家庭能负担得起？我一年也就赚这么多。但这还不是主要的原因，黄肃哥。”
　　“主要原因是什么？”
　　“遥遥她还是个孩子，她不懂什么选择，我觉得选学校这事不能听她的话。你和我说她想去国际小学，其实这话我听了很不舒服，好像真的是她想去，我却不让她去一样。事实上，她才六岁，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国际小学，只是因为她想和好朋友嘉南一起读书而已。”赵穆说道。
　　黄肃沉思片刻，说道：“你对遥遥这么好，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有私心，穆穆。不好意思，刚才是我的说话方式不对，没考虑到你的压力。”
　　对此，赵穆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生你的气，黄肃哥，其实不止你一个人和我说这种话，我妈和我爸都有说过，尤其我妈，我真的听了很不舒服，有点听烦了，但懒得和我爸妈争执。我不喜欢国际小学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经济条件跟不上，更多是我不喜欢他们学校的课程。我不是没有了解过，国际小学里面都是外教多，课程和普通学校也不一样，我还是希望遥遥能先扎实学好中国的语文历史文化。这个国际学校可以连读到高中，学生初中高中就要去省城读，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以后高考容易些，但这有个最大的前提是先要给孩子搞个国外护照，这些事情我不太想去做，也真不是我们家能负担起的。到那样的学校里去读书，我担心遥遥和身边的同学格格不入，未必是好事。”
　　“普通小学的压力也不一般，升学压力太大了，应试教育对人的要求很单一，这会让人的目标和视野都变得单一。遥遥经历过变故，虽然她现在看着很阳光，但你和我都很清楚她其实很敏感，内心很脆弱，我实在不忍心她以后被学业折磨。你哥以前经常说以后小孩要让她轻松点上学，他就是被学业压力打压了才一度失去自信心，觉得自己很笨，但换一种学习方式，他的学习能力就很强。”黄肃据理力争。
　　“黄肃哥，你不要把遥遥等同于我哥，她都还没有开始上学，也许她很擅长读书呢？”赵穆目光如炬看向黄肃。
　　“我知道，穆穆。我也知道，其实你也很担心遥遥上小学，担心学业压力会压垮她，不然你也不会试图培养她其他兴趣爱好。”
　　“黄肃哥，你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以前你也没有这么多担心，遥遥上什么小学，我早之前就和你商量过了。我希望你们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我这么多建议了。”赵穆严肃说道。
　　黄肃看到赵穆直白划出来的线，一时有些不敢上前，但犹豫片刻之后，他还是说道：“嗯，我以前是没有那么多担心，因为我曾以为我会一直陪在遥遥身边，能陪她学习，辅导她学业，不管什么压力都能陪她分担。但现在看起来不太可能了。”
　　“我和林期会陪着遥遥的。”赵穆低了低头，坚定说道，同时她的语气里有了一些对黄肃的抵触。
　　黄肃认识赵穆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她的排斥，他们之间的关系和氛围已经发生了变化。以前陈平安曾玩笑劝他接受赵穆，因为大家都看出来赵穆喜欢他。这说的好像他在主导他和赵穆之间的关系，事实上，他从前没给自己选择权，在赵穆面前也从来没有过选择权。
　　黄肃心里难受，他看向正在起锅的林期，皱了皱眉严肃对赵穆说：“林期不会是你的良人。”
　　对此，赵穆没回应，沉默反驳。这一刻，身边的黄肃站起身，转身离开去找赵平遥，林期端着面过来坐到了赵穆身边。两个男人默契避开和对方的交流，无声换了位置。
　　林期把泡面摆在他们露营用的小桌子上，给赵穆递过筷子，说道：“小心烫。”
　　赵穆道了声谢，接过筷子低头开始吃面，但她看上去没什么食欲，夹起面条又放下，好一会才又再夹起来。
　　林期隐约有听到黄肃和赵穆在聊赵平遥上学的事情。他没有过孩子，也没有真正带过赵平遥和她相处，怎么教育孩子规划孩子的未来对他来说毫无经验，但就在黄肃和赵穆说这事的时候，他也能感受到压力。这种压力可能是因为担心赵穆，也是因为感受到责任。
　　“瓜瓜，遥遥上学的事情，我很希望能帮上忙。”林期伸手握住赵穆的左手腕说道。
　　“嗯。”赵穆应声笑了笑，吃了一口面。
　　林期等了会，又继续道：“我知道你压力很大，我可以帮你分担。”
　　赵穆闻言停住筷子，侧过头看林期说道：“没事，我已经决定好让遥遥上什么小学。”
　　“嗯，环境固然重要，个人努力也很重要。”林期说道。
　　“是啊，现在焦虑也没有用。”赵穆想了想笑说道。
　　林期颔首赞同，他下意识回头去找赵平遥的身影，发现黄肃正站在路边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黄肃的眼神冷漠尖锐，而林期对黄肃也感到很不爽，但他这一刻不想针锋相对，毕竟讨厌黄肃没有用，怎么真的能帮赵穆分担生活的压力才是最实质的解决办法。所以，林期越过黄肃在看到赵平遥在玩得开心之后，他转回头继续“监督”赵穆吃早餐。
　　黄肃看到赵穆吃完早餐，和林期有说有笑开始整理东西，准备返程。他觉得自己跑来这一趟好像很多余，可他已经记不起不久前他和赵穆相伴的时光，他们曾经经常带遥遥出去玩，互相配合时间照顾孩子。那时候黄肃没想过未来要怎么样，现在想想他已经得到过安宁。
　　前两天，黄肃见到了前男友杨帆，他发现他已经不再恨杨帆，反而觉得他可怜，因为杨帆至今没有享受到片刻安宁。黄肃早在不知不觉中放下了过去，越走越远，爱赵珩也好照顾遥遥也好关心赵穆也好，他一直具备着爱和付出的能力。
　　赵穆回到房车里收拾东西，她时不时看看手机，因为她早上着急把昨晚新构思的人物草稿发给了客户，想得到一些回应。但可能是因为周末，客户一直没有回复。赵穆心里有些不太好的感觉，她想她应该跑一趟省城去面谈。这单生意是她前老板介绍的，老板在客户面前大力举荐了她，客户一开始也表现出很信任，体谅她家里事多不方便出差，所以只是开了一次视频会议聊了需求。但显然她的初稿让客户很失望，对方看了初稿之后，有种不知道从哪开始要求改的样子，这让赵穆感到压力很大。
　　林期进来帮忙，见赵穆魂不守舍，他走到她背后，她都没有反应，他拥住她关心问道：“你怎么了，瓜瓜？”
　　赵穆回过身也抱住林期。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最近的心情和状态，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但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改变，好的坏的都在不断发生。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压力，却还是慢慢感到力竭，她觉得很力不从心，而不管是养孩子还是画画，都没有人能帮她，尤其画画，她只能靠自己。
　　“没事，在等客户回复有点紧张。”赵穆靠在林期怀里汲取力量，低声说道。
　　“别担心，你一定可以的。”林期鼓励道。
　　这样的鼓励很苍白，但赵穆还是被逗笑了，她抬起头看着林期点了点头。
　　下午回到家，林期特意送赵穆和赵平遥上楼，顺便探望刘晓琴。刘晓琴和赵张贤见到林期都很意外惊喜，也被他的礼貌和风度所吸引。
　　刘晓琴在林期离开之后，热情褪去显得很沉默。这天晚上，她敲赵穆工作间的门，进来和她谈了一件事：“林期很优秀，身边肯定有很多追求者，我们家和他们家门不当户不对，就算林期不介意你的条件，他家里肯定不会同意。你们的感情很难长久，你要慎重考虑。”刘晓琴不希望赵穆吃感情的苦，更何况她还带着赵平遥。此刻的刘晓琴感到很难过，她在赵穆身上看到自己的缩影，她们女人不管怎么努力，都逃脱不了牺牲，从赵穆心软认养赵平遥开始，她就知道赵穆这辈子就要自我牺牲了。
　　而赵穆显然体会不到刘晓琴的难受，她放下手里的画笔站起身，望着母亲，隐忍着愤怒，一字一顿反问道：“妈，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觉得我很优秀？”
　　刘晓琴微怔，随即说道：“什么优秀不优秀，就在这么一个小地方，不管你做什么也就是把孩子养大……”
　　赵穆再听不下去，打断了刘晓琴说道：“你要这么说，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妈。我的事不需要你管，更不需要你担心。”
　　“我怎么能不管？这关系到遥遥。”刘晓琴皱眉，感到十分悲凉悲观。
　　“这几年一直都是我在照顾遥遥，我已经是她妈妈，我知道该怎么做。”赵穆捏了捏拳说道。
　　刘晓琴一时语塞，好一会，她试图表达自己最终的想法，说道：“不然，遥遥就让我和你爸照顾吧，你可以好好……”
　　“我是她妈妈！”赵穆再忍无可忍，提高声音说道。
　　“你并不是她亲妈妈，赵穆……”刘晓琴残忍揭开事实，她见赵穆脸色变得苍白，心一狠又道，“你总有一天会有你自己的小孩，到那时候你就会明白亲妈妈和假妈妈是不同的，爸爸更是。”
　　赵穆的心脏跳得很厉害，曾经年幼对母亲的不满，原本已经消化，此刻又涌上来，这感觉那么让人熟悉害怕，也很让人激动：“亲生差别很大吗？我是你亲生的女儿，但我觉得你当了这么久的妈妈，也没明白过来要怎么当妈妈。我只需要你看到我的优点给点鼓励就会觉得生活没那么难，可你一直以来在做什么？你只会不停增加我生活的难度！我不觉得我当遥遥妈妈会当的比你差，妈。”
　　刘晓琴被赵穆的话惊在原地，她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悲观消极，但赵穆这么直接的指责让她羞愧难当。她浑身颤抖，感到忽冷忽热，最后一言不发脸色苍白，转身打开门，仓皇离开。
　　赵穆跌坐回椅子上，她的手也不住颤抖，眼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这一刻，赵穆看到自己的思想里冒出很多偏激的坏念头，有个念头是她有点后悔当初拿钱给母亲看病，不然她现在和遥遥应该有自己的家了。
　　默默流泪哭了好一会，赵穆慢慢冷静下来，桌上的手机在震动，有信息。
　　客户还是不太满意赵穆的新设计，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接受了下周面谈。赵穆觉得面谈肯定可以解决问题，便收拾好心情保持希望。同时，赵穆做了一个决定：没钱买房子也要租房子，带着赵平遥搬出去住。她个人不想再受刘晓琴影响，也担心刘晓琴越想越多，会影响对赵平遥的教育。


第四十九章 过冬（1）
　　新的周一，赵穆下午四点多接了赵平遥放学之后，赶傍晚的动车去省城，她约了客户周二上午谈事情。林期下班后来接赵穆，送她去车站，时间恰好。
　　夜里到达省城，蒋漫来接赵穆，还请她吃夜宵。两人在蒋漫家附近的小吃摊吃海鲜粥，热气腾腾的鱼粥让赵穆奔波的心平静下来。一路在动车上，赵穆觉得恍如隔世，这些年她一直待在家里画画，生活里都是孩子，像这样出差谈项目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她再次感受到自己不太一样的价值，也因此有些难过。
　　蒋漫看出赵穆这次来状态不太一样，上次是疲惫担心这次是忧郁悲观。
　　“要不要再加点姜丝？”蒋漫问赵穆。海鲜粥加姜丝，口感清烈，她知道是赵穆喜欢的味道。
　　但赵穆摇摇头，慢慢喝着粥。
　　“明天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我明天工作室没什么事。”蒋漫问道。
　　赵穆抬起头听笑了，说道：“不需要啦，我没事。”
　　“嗯。”蒋漫点点头。
　　“不过，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蒋漫，你觉得我这次的设计怎么样？”赵穆笑问道。
　　蒋漫好像知道赵穆会问她这个问题，她垂眼沉默片刻，说道：“不管你是接商单还是散单，我觉得你在做的事情是一样的，赵穆。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太在乎别人对我这类作品的评价，因为这未必是我真正想画的东西，我只是去满足客户的需求。我不知道你客户的需求是什么，就无从说起你的设计是好还是坏。”
　　“我不在乎不行，我靠这个赚钱呢。”赵穆笑了笑，她知道蒋漫试图安慰她别因为客户而自我怀疑。
　　“我知道。”蒋漫抿嘴欲言又止。
　　“哪怕不知道客户的需求，如果设计真的好，你肯定看得出来。”赵穆说道，“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满意。”
　　“这只是一次工作。”蒋漫说道。
　　赵穆闻言想了片刻，说道：“也许，我这辈子都只能这么工作着，我不可能像你一样成为一名画家，有自己的作品。我妈有句话说的对，不是任何人都有权利和条件成为画家的。所以，这对我来说不是一次工作，而是我必须得去突破的事情。你不用怕说话伤我的心，只要对这个项目有帮助，我都想听听。”
　　蒋漫听着赵穆这番话，感到难过又惊讶，令她难过的是赵穆的悲观，令她惊讶的是不管多么悲观，赵穆都是选择直面，迎难而上。
　　“我真的不懂游戏项目，赵穆，对你也有滤镜，他们如果不喜欢你的设计，我只会觉得是他们的问题。”蒋漫认真严肃说道。
　　“我要被你笑死了。”赵穆笑道。
　　蒋漫笑不出来，问道：“你都不画漫画了吗？”
　　“我已经没日没夜在画了，但赚钱都还来不及。”赵穆笑了笑，笑容苍白。
　　说者无意闻者伤心，蒋漫忽然红了眼眶，她低头说了一句：“希望你明天一切顺利。”
　　赵穆没有注意到蒋漫的表情，点点头说道：“嗯，我相信面谈过会好一些。”
　　吃过夜宵回到蒋漫家，赵穆在睡前接到林期的视频，他和她说晚安。
　　“晚安”两个字很短，说完之后，林期还不挂视频，他打量赵穆说道：“坐车很累吧，晚上早点休息，不要想太多，明天一定会很顺利。”
　　“我不是要睡了吗？你不挂视频呀。”赵穆笑道。
　　林期笑了笑，望着镜头没说话。
　　赵穆也望着视频里的林期。他刚洗完澡穿着一件棉麻家居服，头发还带着湿意，整个人显得很放松，原本清傲的气质变得温柔，好像宽阔的河流安静流动着，一分一秒都是无声的陪伴。
　　赵穆翻个身躺下来，她侧卧着看着手机，轻声问林期道：“07，你会不会觉得我陪你的时间太少了？”
　　“你会这么问，我就很满足了，瓜瓜。”林期笑道。
　　赵穆闻言笑而不语，眼神里却多了些缠绵和脆弱。她每天都觉得时间不够用，她曾有很多梦想想去实现，每天都有很多事情想去做，但是她的世界可能就只有那么大了。她虽然一刻不愿意放弃，但已经开始放弃想象，认清生活的本质，不是每个人能做选择，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得偿所愿。
　　“07，你为什么要回温城？温城不算大，你这么优秀原本可以有更多的选择。”赵穆问道。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瓜瓜？”林期反问道。
　　“自信，有大好前程的人，可以选择做很多事情，可以很自由。”赵穆笑说道。
　　林期听笑了，说道：“这是你对自己的期望吧，瓜瓜？是你想做这样的人吧？”
　　“难道你不想吗？”
　　“没有想过，我想落叶归根想安定，我觉得人这一辈子就是要有个家，身边有喜欢的人。努力学习工作就是想有能力拥有一个温暖的家。”林期说道，“身边如果没有爱人没有家，对我来说在哪都差不多。为什么回温城，根在这。虽然和你重逢之前都没有想过再去找你，但一直以来想起温城就是会想到你，我对这里有很深的感情，希望它越来越好。”
　　赵穆出神听着林期的话，心头被触动，莫名有种想安心流泪的冲动。
　　林期见赵穆忽然流泪，心口被狠狠揪了一下，他忙问道：“你怎么了，瓜瓜？”
　　赵穆抬手遮住眼睛摇摇头，她的确说不出来为什么。
　　林期见状没有再追问，耐心等着。不过十来秒，赵穆就恢复了，她笑擦了擦眼泪，说道：“就是觉得哭一下会舒服点。”
　　“没事。”林期安慰道。
　　“睡觉了，07，”赵穆停顿片刻，对着视频说，“我爱你。”
　　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林期很惊讶，随即眉开眼笑，说道：“我也爱你，瓜瓜，我永远爱你。”
　　“你说过这话了。”赵穆笑道。
　　“嗯，是的。”林期笑点头。
　　“你先挂吧。”赵穆眨眼看着林期，她知道他绝对不会先挂。
　　“嗯，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瓜瓜。”林期答应着却又起了个话头。
　　“什么事？”
　　“你会不会考虑和我同居？我和你还有遥遥，我们一起生活试试看。”林期说道。这个想法在他心里有段时间了，他知道赵穆和赵平遥的情况比较特殊，他们需要更多时间和空间去相处磨合。他和赵穆没法像普通情侣一样谈恋爱，他们已经共同承担起照顾一个孩子的责任。
　　赵穆对林期这个提议感到很意外，她微微一笑说道：“我们还挺默契的，07，不过我只是想带着遥遥先从我家里搬出来。”
　　“那，你们搬来我家好吗？”林期试探问道。
　　赵穆想了会，摇摇头说道：“我暂时打算就在我家附近租个房子，带着遥遥先搬出去。你家太远了，遥遥上学不方便，而且遥遥也还没有完全接受你，不能太着急。”
　　“嗯，我理解。”林期有些失落。
　　“等我们搬出去，欢迎你经常来玩。”赵穆柔声说道。
　　“好，到时候我每天都去。”林期笑点头。
　　赵穆也笑说好，打了个哈欠。
　　“睡觉吧，晚安，明天一切顺利。”林期伸手轻轻碰了碰屏幕里的赵穆。
　　赵穆挂了视频，安心睡觉。但她夜里做了一个梦，梦到她还在上学，地理老师在发试卷，所有人都及格了，只有她不及格。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梦到考试了，再次回到发试卷的场景，那种担心紧张的感受一下就回来了，一幕幕十分真实。以至于她第二天早上起来，还笼罩在一种消极情绪里。
　　蒋漫在送赵穆出门的时候，发现她虽然化了妆，但没有什么首饰，便把自己的钻石耳环找出来给她戴。
　　赵穆笑道：“不用吧，我很久没戴耳环了，耳洞都快堵了。”
　　“很适合你，戴吧，去谈事情气势上不能输，又美又有品味的人，一到场就赢大半了。人靠衣装有一定道理的。”蒋漫一面帮赵穆戴耳环一面说道。
　　“谢谢你，蒋漫。”赵穆失笑，接受了蒋漫的好意。
　　“客气什么，结束后记得告诉我情况，我在家等你。下午我们去逛街吃大餐。”蒋漫笑说道。
　　“啊，逛街，太好了，好像又回到了上大学那会。”赵穆也很高兴。
　　“加油加油。”蒋漫把自己的车钥匙递给赵穆，再次给她打气。
　　赵穆开着车到达客户的游戏公司，搭电梯到达楼层，当她提着资料走出电梯前往会议室时，心里充满了希望。但现实总让人出乎意料，今天的会议室里不是只有她一个设计师，客户已经找了另一家工作室，今天一起谈方案。这种情况很明显，客户有了换设计师的想法。
　　早上的会谈大概进行了两三个小时，到中午十二点才结束，整场气氛还算融洽，但赵穆离开的时候感到心力交瘁。她认识到了差距，竞争对手工作室的设计师经验丰富，熏陶在省城的大环境下，他们对行业的敏锐度比她好很多，她已经有些跟不上现在这个行业的行情和流行。
　　客户没有明确说就要换设计师，只是让两方在这周内都出设计稿，但之前因为赵穆前老板介绍，客户看过赵穆以前的设计后，已经和价优的赵穆签了合约，也付了部分订金，所以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变卦，这种压力和挫败感让赵穆内心很煎熬。
　　赵穆驱车回蒋漫家，半路停车忍不住哭了一通。哭完，她给赵张贤打了一个电话，问赵平遥的情况。
　　“很乖很乖，昨晚你妈很早就哄睡了，一个人睡的，半夜也没有哭，没有吵着要妈妈。早上去幼儿园到门口就自己进去了。”赵张贤说道。
　　“嗯，我这边事情还没有结束，爸，原本是明天回去，现在估计回不去了。”赵穆说道。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赵穆想了想，说道：“我需要一点时间做设计，如果快的话，两三天。慢的话，可能需要一周。”
　　“工作不带回来做吗？”赵张贤不解，他看到赵穆总是在家工作。
　　“嗯，这次不好带回去。”
　　“这样啊……”赵张贤犹豫了两秒，说道，“那你在外面好好工作，遥遥没事。”
　　“好，这段时间要辛苦你和妈了。我晚上迟点给遥遥打电话。”赵穆说道。
　　挂了电话，赵穆平复情绪驱车继续前行，她打算给自己一周时间，好好把工作的事情整理了。不管怎么样，这次机会还是要努力争取。
　　下午，赵穆和蒋漫照计划去逛了街，两人漫无目的在商场里逛新衣服吃东西。蒋漫很高兴和赵穆相伴享受时光，蒋漫总无意会说：“你要是一直在省城就好了。”从她的态度里，赵穆能感受到她的惋惜。那年赵穆决定留在温城养孩子的时候，蒋漫很反对却没有立场阻止，过世的是赵穆的亲兄长，伤痛在别人身上。
　　不过，赵穆并不是后悔给赵平遥当妈妈，她只是现在有点迷茫了，她迷茫自己的人生经历是不是就对自己毫无帮助了？
　　两人逛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到家，赵穆到家来不及换衣服卸妆就给赵平遥打视频，亲自告诉她会迟点回家。
　　赵平遥看到赵穆很开心，但再次听到赵穆会迟点回家的事情，她很失落说道：“那么久啊。”
　　“也不是很久。”赵穆安慰赵平遥转移了话题，说道，“妈妈今天和漫漫阿姨逛街，给你买了件新裙子，很漂亮，我拿给你看看。”
　　赵平遥看到新衣服很快又开心起来，直到聊完视频要挂电话，她都很活泼。于是，赵穆稍稍放心，可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和孩子聊完视频，赵穆又按约定给林期拨视频。林期已经大概知道赵穆工作的情况，他估计她压力会很大，但她没有表现出沮丧只是做了计划调整，还神采奕奕地出现在视频里，林期便也不想说让她烦恼的事情。
　　林期注意到赵穆今天戴了耳环，他笑夸奖道：“瓜瓜，你今天好漂亮，我好像都没有见你戴过耳环。”
　　“好看吗？耳环是蒋漫的，她借我的，我平时戴的少。”赵穆笑道。
　　“嗯，很好看，你很适合戴耳环。”林期用力点头。
　　“平时在家多，也没什么场合戴耳环。”赵穆笑得很开心。
　　“嗯，喜欢就戴，不喜欢就不戴，反正你都很好看。”林期的嘴巴像抹了蜜。
　　赵穆笑而不语。
　　“你要迟回家，遥遥知道了吗？”林期问道。
　　“知道了，她很懂事，说会在家听爷爷奶奶的话。”
　　“遥遥真的很乖。你放心好好工作，我明天去你家看看遥遥。”林期笑道。
　　赵穆闻言，笑道：“不要买太多东西噢，尤其遥遥，你不要总是见面就给她带礼物。这个习惯很不好。”
　　“知道了。”林期的心思被看穿，有些尴尬应道。
　　“你好棒。”赵穆竖起大拇指像夸孩子一样夸林期。
　　林期没好气笑了声，说道：“你早点回来，瓜瓜，我会像遥遥一样很想你的。”
　　赵穆笑点头说尽快，可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次设计到底能不能画出来。
　　最终，赵穆这次在省城待了一周，可在这周五，她的设计就落选了。客户告诉她很遗憾，虽然她的设计没有被采用，但订金不需要她退还了，毕竟她也付出了辛苦，合作就到此为止了。
　　赵穆对这个结果，多少有心理准备，可真的发生的时候，她比想象中还要难过。客户委婉和她说：“你以前的设计真的很不错，做设计还是要在大城市，小城市空间太小了，久而久之设计师也局限了。设计这种东西价格高一点没有关系，理念和品位是最重要的。”
　　周五这天晚上，赵穆和赵平遥视频，赵平遥不懂出结果对赵穆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今天出了结果，赵穆就该回来了。所以，赵平遥很兴奋追问赵穆：“妈妈，你明天几点钟到家？”
　　“估计会晚上了。”赵穆微笑说道。
　　“耶！太好了！”赵平遥欢呼雀跃，还说道，“妈妈，你不要忘记给我带好吃的蛋挞哦。”
　　“嗯，妈妈记得。”赵穆笑点头。
　　挂了赵平遥的视频，赵穆捂脸坐在床上，她感到筋疲力尽想一个人待着。所以林期发视频过来的时候，她按断了，发了信息说：“我没事，07，等我回去再聊吧。我今天有点累了。”她本来打字也想把回去的具体时间订在明天，可心理上她对明天回家有莫名的畏惧，便删除了“明天”两个字。
　　林期很体贴没有追问不停，只回复道：“好，我们见面再聊，你先休息，瓜瓜。”
　　赵穆看到这条信息有些失落，但她没有力气再说什么，将手机放在一边躺在床上出神望着天花板。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到点爬起来洗漱，到点躺在床上睡觉。赵穆睡着了，但睡了一个多小时，她就醒了。她看了看手机，从昨晚八点多到凌晨一点多，因为她没有回复，林期也没有再给她发信息。对此，赵穆开始感到很失落，她给林期发了条信息问：“07，你真的觉得在哪都一样吗？”
　　赵穆的信息才发送，林期就回了电话过来，他说：“瓜瓜，蒋漫的家在哪？我知道大概位置，具体是哪里我找不到，你给我发个定位吧。”
　　赵穆震惊了片刻，很快回过神明白了林期说的见面再聊是什么意思，他是真的跑来省城找她见面聊了。


第五十章 过冬（2）
　　蒋漫早上醒来第一件事是看手机，她半睁开眼先看到赵穆的信息：“林期来了，我和他出去了，不在房间里，不要担心噢。”
　　蒋漫看了看时间，赵穆是在凌晨两点多发的信息。蒋漫再次看时间，早上刚过九点钟，她躺着想了会，没由来想微笑，又觉得有些惆怅。
　　蒋漫和赵穆大学是舍友，从进大学的第一天，她们就成为了朋友。蒋漫的父亲是个画家，她从小受父亲影响，对未来的方向很明确，她很骄傲也很努力，很少主动交朋友，除了赵穆。
　　蒋漫眼里的赵穆很特别，大学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在享受交友谈恋爱，一切都像在玩追逐游戏，赵穆却像只蜗牛慢慢走在路上。赵穆在大学里其实是个财迷，她总在研究怎么通过画画赚钱，还利用课余和打工业余时间创作漫画。说起来，赵穆和蒋漫对绘画的理解完全不同：一个清高将绘画视为小部分人私有的艺术和理想；一个则认为画画可以是工具，但这也妨碍不了她们看到彼此的闪光点。赵穆喜欢蒋漫的绘画技艺，蒋漫欣赏赵穆的表达力，认为她总是能画出颓败生活里温暖的一面。现实里，蒋漫看到赵穆也是这样的人，不管经历什么，她都微笑从容面对。
　　其实在蒋漫心里，她觉得没有男人配得上赵穆，尤其在赵穆养育赵平遥的这几年，她心疼赵穆更佩服她。她很难想象赵穆恋爱会怎么样，普通的男人怎么能懂赵穆的可爱和可贵？蒋漫认为大部分男人都没有美好的品味，尤其当他们落在生活的负担里时，曾经再聪明的男人也都会变得无趣，相反女性更坚韧，奋力向上，勇于付出。
　　所以，虽然赵穆一直被她自己的生活压迫着，琐碎着照顾着小孩，蒋漫看到的依旧是她的独立能干，闪闪发光。也因此，蒋漫即便也关心赵穆个人的幸福，但她始终认为谈恋爱谈感情对赵穆就是一件太过于俗气的事。
　　看到赵穆的短信，蒋漫能看到林期很在乎赵穆，连夜来找她。对此，蒋漫想祝福赵穆，又不了解林期，担心他配不上赵穆。
　　而有这种担心的还有林期自己。
　　林期开了一夜的车见到赵穆，他原本以为是赵穆需要他安慰，结果见到赵穆的一瞬间，她的笑容治愈了他的风尘仆仆和担心。
　　只见赵穆坐上车就对他说：“早知道你会这么冲动开车跑来，我昨晚就接你的视频了。不好意思，让你这么担心。”
　　林期微怔，随即笑道：“其实我更多是太想你了，也不全是担心你吧。”
　　“我也很想你，我本来准备今天下午回去。”赵穆伸手轻轻握住林期的手，笑叹了一声。
　　林期反手握住赵穆的手，侧头看她问道：“瓜瓜，你真的没事吗？”
　　“昨晚有事，但我现在看到你的这一刻，忽然想通了。”赵穆笑说道。
　　“嗯，机会还有很多。”林期颔首鼓励道。
　　赵穆也点头，说道：“对，而且机会有很多种不同形式。我始终相信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一定对我有帮助，每个人的经历都是独特的，我需要的是用自己的方式提炼出来。我一定能找到自己的特色。我可能是跟不上现在设计的一些潮流了，但我肯定有自己的节奏，我最近太浮躁了，得回去好好想想。我先继续接客单画插画赚钱吧，也要想办法好好经营下自己了。我仔细想想，我这两年也画了不少的画，大部分人都是喜欢满意的，那我肯定有可取之处，与其等着所谓商业认可让我自己的画有价值，再由商业把我的画带到终端部分群体，不如我自己想办法直接到终端，把零散的需求和肯定收集起来，成为我自己的特色。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放开心胸再耐心点，我肯定会取得部分成功的。我可以定义我自己的成功。”
　　林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听到赵穆说这番话时的心情，他看着赵穆有震惊有惊叹，回神的时候，驱车的疲惫感消失了，心头只有温暖和力量。
　　赵穆察觉到林期的眼神，她转过头看他，伸手捧住他的脸笑道：“你一定很累了，林期，赶紧回家睡觉吧。”
　　“你和我一起走吗？”林期问道。
　　“好啊。”赵穆笑道。林期为她远道而来的用心真的治愈了她，每次和林期在一起，她都能觉得他们还很年轻是少年，林期的冲动热烈还像从前一样。
　　两个人一起回了林期的家，家里因为没人住断了水电，林期照着手机电筒给赵穆照亮。在光线明暗晃动下，赵穆进门就无意看到林期上次留在鞋柜上的字条，模糊辨认到“瓜瓜”两个字，所以她鞋子脱到一半，好奇拿过纸条便看起来。
　　林期将手机随手搁在鞋柜上继续照亮，又弯身忙着从鞋柜里拿拖鞋。他一面自己换好拖鞋，一面也给赵穆脚下递了拖鞋，见她不动，以为她临进门难免有些不自在，抬起头正欲宽慰却看到赵穆在看纸条，他才想起上次留过纸条的事。
　　“你家配电箱在储物间，储物间在厨房后面噢。”赵穆掏出自己的手机照亮纸条，笑说道。
　　林期也笑了，说道：“我去通电，你在这等下。”说罢，他熟门熟路摸黑去开电闸。
　　林期打开电闸在屋里就喊：“好了，瓜瓜，你可以开灯了。”
　　赵穆一眼看到鞋柜上面的开关，随手打开一个，恰好是客厅里最亮的那盏大灯。顿时，屋里灯火通明，林期从储物间里出来，周身也像镀着光。这一刻，赵穆看着林期感到有些不真实，仿佛才知道他开车四五个小时赶来见她一样，她不由捏起纸条，走向他一把抱住了他说道：“谢谢你，07。”
　　“谢什么？”林期笑了声。
　　“谢谢你连夜赶来陪我，还有谢谢你写的纸条。”赵穆抬起头说道。她感激林期的用心，他之前就是真心实意想帮她，想让她和赵平遥住到他家，所以才会写了详细的纸条，把家里的水电安全写得明明白白。
　　林期听到赵穆的感谢则有些难受，他低头笑了笑说道：“这些都是小事，没什么好谢的……”
　　“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事了。”赵穆抬手心疼摸了摸林期的脸，明亮的灯光下，她看到了他赶路的辛苦。
　　“我觉得我能为你做的事情很少，瓜瓜，我以前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很幼稚，现在慢慢发现其实我的力量真的很渺小，不能给予你什么真正的帮助。不管是对你的事业还是对照顾遥遥这事，我都帮不上什么忙。”林期沉声说道。
　　“我也对你的事业起不了任何帮助，你生活里的很多事情，我可能也插不上手，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的人，都有自己的问题和烦恼。”赵穆说道。
　　“我很希望能照顾你保护你，瓜瓜，我希望你不要这么辛苦。”林期难过说道。
　　赵穆被逗笑，随即她红了眼眶再次抱住林期，靠在他怀里说道：“我不需要你保护照顾，林期，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互相支持。我会无条件爱你陪伴你，就像你今天赶来陪我一样。这样就足够了，我会越来越好的，你也是。”
　　林期默默抱紧赵穆，好像她是一个宝贝，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能在年少遇见她，又能在现在重逢她。
　　漫长的相拥之后，赵穆微微踮起脚，仰起脸吻上林期的唇。唇间柔软的摩挲，像一点点火苗点燃了男女之间的欲望和生命的活力。


第五十一章 过冬（3）
　　今天是个阴天，如天气预报所说又降温了，明天有雨加雪；大街上有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坏了，在交警到来之前，交通有些混乱，赶时间的人情绪暴躁，开始按喇叭；路边便利店小吃店人来人往，菜市场里熙熙攘攘，每个人的面目在忙碌的清晨中都有些模糊不清。这样寻常又有些意外的上午，是这个城市里最普通的一天。
　　赵穆也在这个普通的清晨里，她和爱人相拥而眠，在梦境里穿梭而过，那也是一场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太阳还藏在阴云后看不见，天色依旧像清晨不明也不亮，只是城市的节奏已经慢慢平缓进入下午。
　　赵穆从被窝里坐起身，发现林期已经不在床上，房间里很安静。室内的加湿器“咕噜”发出声响，赵穆掀开被子下床，她身上穿着林期的短袖，光腿赤脚走在温暖的地板上。
　　赵穆走进浴室洗漱，浴室里的洗衣篓里还丢着他们的内衫和裤子，外套和毛衣已经不见。赵穆一面拆新牙刷一面猜想林期是把外套毛衣送去干洗了，将牙刷包装丢进垃圾桶，她往杯子里灌了半杯水，挤出牙膏开始刷牙，顺便照镜子。
　　赵穆在镜子里看到面色红润的自己，也看到了脖子上星星点点和林期欢爱留下的痕迹。她没想到林期的吻痕那么深，便拉开领口查看，发现胸口也都是印记。
　　看到这些吻痕想起清晨那场情到深处的性爱，赵穆感到腿间又不由发软，她觉得因爱而性的亲密真的令人感到愉悦。她忽然开始想念林期，所以刷完牙漱了口，草草洗了把脸就离开了房间，到客厅等林期。
　　林期如赵穆所想是把外套毛衣送去干洗了，他们决定明天下午再回温城，衣服让干洗店加急处理明天可以拿。之后，林期去附近超市买了蔬菜水果和一个小蛋糕，回去的路上，他走在行人之中是普通的一员，但他的心里充满了美好，周遭都变得美丽，身边有路人在打电话吵架，愤怒咒骂着，他却没有听见，低头看看大袋小袋惋惜想少了一束花。
　　回家开门的时候，林期有些匆忙，因为迫不及待想见到赵穆，好像他们很久没见。所以当林期打开门进屋就看到赵穆穿着他的衣裳站在客厅里对他笑，他放下手里的袋子就快步走向她抱住了她，然后亲吻她。
　　“你去哪了？”
　　赵穆的话语短促，像一个灵感瞬间消弭在两人唇间，他们都感受到对彼此莫名没有由来的想念。林期吻着赵穆把她托包起来，往房间走，他又把她丢上床，倾身覆上她。
　　他们上一次做爱就在清晨不久前，彼此的肉体亲密熟悉也依旧陌生，所以他们熟练交缠着，也摸索探索着新的体验。
　　林期对赵穆有无限的冲动，从他悸动的青春期开始，前段时间他也一度忍耐，他原本以为当自己的渴望被赵穆所满足，欲望会得到缓解。结果，一旦满足之后，只会越来越渴望。赵穆如春水般柔情娇软，他则心甘情愿溺死在溶溶春水中。
　　缱绻缠绵之后，林期还拥着赵穆，他的手游走抚摸过她的每一寸肌肤，无声无息将她抱紧揉进怀里。
　　赵穆依偎在林期的胸口得到喘息，恍然觉得时间又拨回了清晨，他们第一次身体交合体会到彼此的奇妙，一次次迷失在情欲中，又一次次清醒试图记住每一刻。这一天，他们仿佛拥有时光机，一切和爱欲相关的灵感和感知再不断重复，直到傍晚来临，两人彻底筋疲力尽。
　　晚餐时间，两人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便一起认真准备饭菜。林期买了不少菜，赵穆估计是两三天的量，他们明天离开的时候还吃不完得带回去。她想到晚上要去蒋漫家拿行李，便多做了一些放在食盒里，打算送给蒋漫。借在蒋漫家的这一周，赵穆没什么能感谢的，就是每天给她做饭，蒋漫不食人间烟火很少自己开火，一个人的时候都是在外吃的多，赵穆的家常菜让她很喜欢。
　　厨房里，林期负责洗菜切菜，赵穆炒菜，他们亲亲密密，说说笑笑年少趣事，无忧无虑。
　　饭后收拾完，林期开车送赵穆去蒋漫家，赵穆上楼后，他就等在车里。
　　蒋漫见赵穆只有一个人上来，问道：“林期呢？”
　　“我让他在车里等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外人随便来你家。”赵穆笑道。
　　蒋漫闻言开心笑了笑，说道：“看来你也不算重色轻友。”
　　“下次有时间在外面介绍你们认识。”赵穆笑说道。
　　蒋漫点点头打量赵穆，她身上穿着偌大的羽绒服，一看就是男士款，虽然不太合身，但架不住她神采奕奕容光焕发，整个人显得很快乐美丽。蒋漫觉得这才是年轻赵穆该有的样子。
　　赵穆内心也是这么觉得的，这个意乱情迷的一天，让她忘了很多烦恼，很多触动和灵感不断冒出来。昨天晚上她还在想可能需要耐心等待自己的灵感，而她内心深处多少有因为失败而对画画产生的恐惧和抵触，不想放松跳出来之后，有些“病”就不药而愈了。赵穆开始明白为什么有时候有的人把爱情看得那么重，因为爱情属于一个人很隐私只能自我享受的一件事，感受到爱情可以让人短暂感受到个体价值。
　　可惜这种时光永远太短暂的，赵穆在蒋漫家还没有收拾完行李就接到赵张贤的电话。看到父亲来电，赵穆就想到肯定和赵平遥有关，便忙接起来。
　　赵张贤在电话里焦急生气，他和赵穆说：“遥遥听说你今天不回来，一直发脾气摔东西，我和你妈都没辙了。你说她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坏？任性得不得了，你赶紧骂她两句，让她听话点！”
　　可赵平遥并不接赵穆的电话，就是大哭大闹。
　　对此，赵穆以自己对赵平遥的了解，她不认为赵平遥会因为她临时回不去就发这么大的火，直到她听到赵张贤和刘晓琴恐吓式安慰赵平遥，他们一唱一和表出来的意思是：“你再这么闹，谁都怕了你，你妈就不要你不回来了，以后都跟爷爷奶奶过了算了。”
　　赵穆对这种话生气愤怒又无奈，她挂了赵张贤的电话，给赵平遥的电话手表打了电话，听女儿委屈大哭。
　　“妈妈不会不要你的，妈妈只是有事迟回家一天，怎么可能是因为不要你而不回去？妈妈不守信用，今天没回去，你可以生气，发发脾气哭一哭都能理解，但你不要以为是妈妈不要你了。妈妈最爱你了。”赵穆对赵平遥说道。
　　赵平遥能明白赵穆的话，但毕竟年幼已经控制不住情绪，崩溃大哭，她足足哭了半个多小时后才慢慢止住，问了赵穆一句：“妈妈，你明天真的会回来吗？”
　　赵穆的心像被针狠狠刺了一下，不安内疚悔恨涌上心头，她无声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妈妈明天一早就回去呀，中午就到家。”
　　终于，赵平遥慢慢平静下来，她低声和赵穆说：“我不喜欢爷爷奶奶，妈妈。”
　　对此，赵穆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孩子了，她年幼受很深的思想禁锢，不喜欢刘晓琴却因为她是母亲而不由自主爱着她，渴望得到她的认可。这种矛盾和痛苦很难排解，赵穆不希望赵平遥如此，但她又已经了解到恨和不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事等妈妈回去再说吧，如果爷爷奶奶做得不对，妈妈让他们给你道歉，你这么哭闹也不对，所以先停止吧。“赵穆说道。
　　“妈妈，我可以去黄叔叔家吗？我想去看鸭鸭。”赵平遥吸着鼻子，难过说道。她已经有想逃离的念头。
　　“嗯，妈妈先问问黄叔叔是不是有空。”赵穆爱怜说道。
　　“妈妈，我爱你，你早点回来吧。”赵平遥对赵穆表白，因为只有赵穆能让她真的感到安心，她不会表达，只能表白。
　　“妈妈也爱你。”
　　挂了电话，赵穆出神呆坐了会才继续把不多的行李收拾好，然后她给黄肃打了一个电话，问他能不能照顾赵平遥一个晚上。
　　黄肃这才知道赵穆已经一周多没在家，赵平遥跟着爷爷奶奶，大人小孩都忍得快崩溃，赵穆失约没回家就成了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嗯，我去接遥遥吧。”黄肃很快答应。
　　“谢谢你，黄肃哥，我明天中午就去接她。”赵穆说道。
　　“没事。你的项目谈得怎么样？”黄肃问道。
　　“没谈好，结束了。”赵穆说道。
　　黄肃陷入沉默，许久他说道：“这几年你在画画上是耽误了很多，穆穆。”
　　赵穆对此没说什么，只是又说了一句：“给你麻烦了，黄肃哥。”
　　挂了电话，赵穆起身走出房间和蒋漫道别。
　　林期在车上等了很久，但他一直没有催赵穆，等赵穆的时候，他在手机上看资料。林期有件事情没有和赵穆说，上次他去赵穆家探望赵平遥，刘晓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和他说了一句话：“以后遥遥可能会跟我，毕竟她也不是赵穆的亲生孩子。”
　　林期对此笑了笑，说道：“我和赵穆一样，很希望能照顾遥遥。”
　　刘晓琴没说什么，她对林期保持着距离感，很冷淡说道：“你们要真的在一起了，以后就会有自己的孩子，不差遥遥一个孩子。”
　　林期能感觉得到刘晓琴是个很难以琢磨的人，她有些压抑，犀利直白。
　　不过刘晓琴的话也是种提醒，养育孩子是很现实的问题，林期这段时间经常能感受到来自外界的质疑，他看到自己年少所有的光环褪去，他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比起赵穆，他对生活要承受什么样的压力好像一无所知。林期最近关注了一些育儿的内容，开始研究重组家庭的孩子心理，至少在理论这方面上要先补上。当赵穆终于下来上了车，告诉他赵平遥情绪崩溃，她已经让黄肃去接孩子的时候，他点点头说：“遥遥如果想去黄肃家住一晚，那就让她住一晚，我们明天早点回去接她。”
　　“我以为你会不高兴，因为你很不喜欢黄肃哥。”赵穆有些意外打量林期说道。
　　“我是不喜欢黄肃，但我没那要么幼稚，赵穆。”林期好笑道。
　　赵穆闻言想了片刻也笑了：“嗯，不好意思，是我把你想幼稚了。”
　　林期无奈笑看了眼赵穆，觉得她是故意取笑他，假意生气说道：“我就原谅你这一次。”
　　“那太难了，再给我十次机会吧。”赵穆软声求道。
　　林期被气笑了，说道：“你不要这么想我好不好，赵穆？你要这样的话，我才真的会生气的，好吧？我真不会为了遥遥的事情和黄肃较劲，他如果真心对遥遥好，我才不会拦着。”
　　赵穆再忍不住笑起来，她确定她就是喜欢和林期在一起，他们的思想是同步的，他能理解她，也愿意包容她，更愿意和她一起成长。在他身边，她感受不到任何压迫，只有他对她从容的信任和尊重。
　　晚上，赵穆到家没多久就睡了，她最近真的累了，很久没有睡一个好觉。林期在赵穆睡着之后还很清醒，他便从床上起来到书房工作。
　　林期最近一直在想自己的工作和医院接班的事情。林必成在知道林期和赵穆复合交往之后，在公事上没有很大的反应，维持着之前的决定，只把林期当医院的普通优秀医生对待；但在私事上，他和张跃萍都开始给林期压力，林期名下的财产除了省城的房子和车子是他通过工作奋斗积攒下来的财产，其他大部分的名利都是来自他的家庭，而他以前之所以都感受不到什么生活压力，也全是因为他的家庭作为后盾。他的父母现在想深刻教育他，“任性妄为”想享受家庭红利而不去承担责任是不可能的，离了家庭，他的能力没有想象中大。
　　林期在温城的房子是父母早年以他名义买的，他以前不觉得拥有一套父母买的房子有什么问题，现在当他想组建自己的家庭想给爱人很好的生活条件，想不受到任何限制，他才发现一切没那么容易。他知道赵穆不是追求物质条件的人，但对他来说给不了赵穆优渥的生活，会感到沮丧窘迫。
　　林期设想过最好的方式是带赵穆和赵平遥到省城生活，虽然他说过在哪都一样，但细想下来，他个人的经济基础还是在省城。不过现在离开温城对赵穆和赵平遥来说是大事，对他也是大事了，意味着放弃所有再次开始。和自己原生家庭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做割断，才是一个人独立的开始，林期觉得自己意识到太迟了。他最近看过去的自己，总觉得好像白活了好长一段时间，他的路还很长。
　　林期盯着电脑屏幕上自己的简历许久，最后没有发送出去，暂存进邮箱草稿箱。


第五十二章 过冬（4）
　　第二天早上，赵穆七点多醒来发现林期已经起床，她走出房间找人，发现林期在客厅锻炼做俯卧撑。
　　“你都不用睡觉吗？”赵穆抱胸笑打量林期做运动，心想他的精力真是好，昨晚很迟才上床睡觉，一大早又醒了。
　　林期笑了笑没回答，数着数做完最后几个俯卧撑才翻坐起来，他喘了喘气起身摸了摸赵穆的脸笑说道：“睡了，怎么可能没睡觉？”
　　赵穆打了个哈欠，说道：“感觉你睡得好少。”
　　“你睡得怎么样？”林期观察赵穆的脸色，关切问道。
　　“睡得很好啊，不过这两天好像怎么都睡不够。”赵穆笑道。
　　林期搂过赵穆的腰，亲了亲她的脸颊说道：“我先冲个澡出去买点早餐，再去拿干洗的衣服，你收拾收拾行李，我们早点出发回家。”
　　赵穆点点头，捂嘴又打了一个哈欠。
　　从省城到温城有四五百个公里，途中只停了一次服务站，等两人回到温城的时候，时间是下午一点多。
　　车子停在黄肃家小区外，外来车辆不能进入，赵穆下车登记步行进小区。她半小时前给黄肃发了信息说自己马上到，黄肃没有回复，估计在忙。
　　等赵穆到黄肃家门口，恰好黄肃回拨了电话。
　　“穆穆，你到了吗？我刚在陪遥遥午睡，她刚睡着。”黄肃说道。
　　“我到你家门口了，黄肃哥。”赵穆说道。
　　“我给你开门。”
　　黄肃挂了电话，快步下楼开门。他打开门，看到赵穆微笑站在门口，她递过来一个礼盒袋子，上面画着甘蔗，是温城附近一个城市的特产甘蔗。
　　赵穆笑说道：“我回来路上，路过服务区在卖甘蔗就给你买了一小箱，很脆很甜。”
　　“你这次是开车去省城吗？”黄肃很惊讶。
　　“林期开的车。”赵穆回答。
　　黄肃听到林期的名字就皱眉，他侧过身让赵穆进来，说道：“你去谈项目，他跟着你一起去？一周没上班？”他想林期可真有为搏红颜笑，烽火戏诸侯的潜质，这种好法好到令人不舒服。
　　“不是，他是周五晚上才来的。”赵穆进屋摇摇头。
　　“你今天就回来了，他真的就差这么一两天见不到你会难受？是会难受到死吗？除了你以外，他这个人没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吗？没有事业的吗？”黄肃冷哼，心想林期实在是浮夸矫情，又不是十七八岁的人。
　　“……”赵穆无语片刻，侧头看了眼黄肃，说道，“黄肃哥，你对林期偏见好大。”
　　“这不是偏见，是事实。”黄肃说道。
　　赵穆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再说，转开话题说道：“我上楼叫遥遥回家。”
　　“她刚睡着，你让她先睡，也就一两个小时。”黄肃不同意。
　　“我抱她睡，没事。不然晚点我又要来接，或者你要送一趟太麻烦了。”赵穆笑道。
　　“穆穆，你在我家待一会都不想了吗？”黄肃望着赵穆，语速缓慢轻柔问道。
　　赵穆又笑了笑，回答：“不是，我下午还有事，而且林期还在外面车上等。”
　　黄肃闻言，即刻变了脸，冷声说道：“那你们先走吧，我等遥遥睡醒后自然会送她回去。我不觉得麻烦。”
　　赵穆哭笑不得，说道：“行了，黄肃哥，遥遥是我女儿，我现在就得带她走了。我去叫她。”
　　黄肃语塞，一时有些尴尬。
　　赵穆上楼叫醒了赵平遥。赵平遥迷迷糊糊看到赵穆很开心，坐起来就抱住她，眯着眼睛。
　　“遥遥，你把外套穿起来，妈妈抱你走，我们回家了哈，林叔叔也在外面等我们呢。”赵穆拿过外套给赵平遥套上，柔声笑说道。
　　“林叔叔也来了吗？”赵平遥闭着眼睛笑眯眯，由着赵穆帮她穿上外套。
　　“是啊。来，妈妈抱你，你继续睡。”赵穆把自己脖子上围巾取下来将赵平遥又裹了一层，然后就把她抱到怀里。
　　赵平遥很配合抱住赵穆的脖子，软软靠在她肩头，很听话闭上眼睛还是睡觉。
　　赵穆起身，看了眼站房间门口的黄肃，说道：“黄肃哥，你帮我把遥遥的书包拿一下。”
　　黄肃愣了会，最终上前拿赵平遥的行李，低声说道：“你这么抱来抱去，小心她感冒……”
　　“不会，没那么脆弱。”赵穆拍了拍赵平遥，又拉了拉围巾，笑说道。
　　黄肃没话可说，沉着脸拿上书包跟着赵穆下楼，送她到小区门口。
　　林期看到赵穆抱着赵平遥出来，便下车帮忙开门，他原本打开装有儿童座椅的那侧门，想了想又关上，绕过去又开了另一侧的门。
　　“我也想就抱着她睡好了，最多半小时就到家了。”赵穆一面抱着孩子上车一面笑对林期说道。
　　林期一笑没说什么，回身去接黄肃手上的书包。
　　但黄肃没递给他，而是自顾拉开副驾驶座，将赵平遥的书包放到了座位上，关上了门。
　　林期见状替赵穆关上后座的门之后，干脆径直回了驾驶座，把空间留给黄肃。
　　赵穆放下车窗向黄肃道：“谢谢你，黄肃哥，我们先走了。”
　　黄肃微微颔首注视着赵穆。
　　“你回去吧。”赵穆笑了笑准备升起车窗。
　　“穆穆。”黄肃喊住了赵穆。
　　“还有什么事吗，黄肃哥？”赵穆问道。
　　黄肃却欲言又止，最终摇摇头说道：“没事了，我改天再找你谈。”
　　“嗯，那我们走了。谢谢你帮我照顾遥遥。”赵穆再洗道谢。
　　林期回头看了眼，见黄肃已经向赵穆挥了挥手，他便一言不发升起了车窗。
　　车子开出后，林期想着黄肃刚才对他视而不见的态度有些好笑，不由笑了声问赵穆：“瓜瓜，你说我幼稚还是黄肃幼稚？”
　　赵穆笑了声说道：“都很幼稚。”
　　林期笑而不语。隔了会，林期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又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出去，瓜瓜？”
　　“已经委托中介找房子了，找到就搬出去。”
　　“估计合适的搬家时间要年后了。”林期想了想说道。
　　“年前有找到合适，我年前就会搬，我和我妈需要保持距离。”赵穆不疾不徐说道。
　　林期点头表示理解，他又道：“对了，我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
　　“我的户口之前迁到省城了。”
　　赵穆不解，笑道：“你这么没头没脑和我说这事干嘛？”
　　“我是有个想法，如果我们结婚了，就可以把遥遥户口迁过去，让她到省城上学，我们一起去省城生活。”林期看了看后视镜笑说道。
　　赵穆闻言陷入了思考，她下意识轻轻拍抚着已经熟睡的赵平遥。
　　林期见赵穆没说话，心里有些打鼓，问道：“怎么，你不想去省城吗？”
　　赵穆这才说道：“我曾经很想带遥遥去省城，那里条件好机会多，但之前我妈身体不好，遥遥也还小刚遭受变故，我又没什么钱，所以没去留在了这里。这两年慢慢地，这个念头有些磨掉了，钱怎么都赚不够，所以就想存点钱过得安稳些，让遥遥平安健康长大。”
　　“那你现在重新开始考虑一下搬去省城的计划，可以吗？”林期回了回头笑道。
　　赵穆沉默片刻，说道：“林期，你不要你的事业了吗？”
　　“我到哪个医院都会有发展的。”林期说道。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直接留在省城？你之所以这个年纪回来，是想接你爸的班，想把你家的医院做好的吧？”赵穆轻叹一口气说道。
　　“人的想法会一直在改变，因为重要的事情不一样了。”林期笑说道。
　　赵穆没再接话。车厢里安静了片刻，林期又道：“这现在只是我的一个想法，是另一种选择，我们都可以考虑下。”
　　“嗯，我会考虑考虑，听起来其实不错。”赵穆微笑说道。
　　林期点点头从后视镜看了眼赵穆，猜想她的真实想法。
　　车子到达，赵穆抱着赵平遥下车，林期拿了行李送她们上楼。
　　家里只有赵张贤在，刘晓琴出门了，赵穆一面进门一面问道：“妈去哪了？”
　　赵张贤下意识看了眼林期，欲言又止，随即说道：“约了朋友吃饭。”
　　赵穆有些意外，笑说道：“挺好的，多出去走走心情好，对妈身体好。”
　　“你先把遥遥抱进去。”赵张贤点头这么说着，却下意识伸手想接过孩子。
　　赵穆把赵平遥抱进房间放在床上，她坐在床边替赵平遥盖好被子，示意林期把行李和书包都放在一旁。
　　林期摆好行李，走到床边和赵穆低语：“遥遥还要睡多久？”
　　“怎么，你想等她起床吗？”赵穆笑问道，她拉林期也坐到床边。
　　“嗯，和她玩一会。”林期轻轻搂抱住赵穆靠在她肩头说道。
　　“你先回去吧，她说不准的。”赵穆抬手摸了摸林期的脸。
　　林期没说话也没动，只是注视着赵平遥稚嫩的睡颜。
　　“回去吧，早点回去休息。”赵穆又说道。
　　“遥遥很可爱，”林期答非所问，说道，“她头发本来就是卷的吧？我以为是你带她去做了卷发。”
　　“我不会带她去卷发的。”赵穆好笑道。
　　林期低笑了一声，停顿片刻，叹息般说道：“我想不出比遥遥更可爱的女儿了，赵穆。”
　　赵穆侧过脸吻了吻林期。林期顺势捧住赵穆的脸，凑过去吻她的唇。短暂缠绵的热吻之后，两个人克制分开，林期握着赵穆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肌肤。他已经暗示赵穆想结婚，但她没有给正面的回应，他内心深处其实很着急想和她有个家。
　　赵穆抽回手，林期的抚摸就是调情，她嗔怪看了他一眼，推了推他的手臂说道：“你先回去吧，林叔叔。”
　　“嗯，知道了。”林期靠过去贴上赵穆的额头，许久不愿意分开。
　　从赵穆家出来，林期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去了外公张震东家，他周五临时把 Lucky 送到了张家，现在过去领狗，也去探望老人家。
　　张震东刚午睡起来，看到林期有些意外，说道：“我以为你至少要下周才会来领狗。刚回来？”
　　林期点点头往沙发上一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茶几上玻璃瓶里的水已经凉了，一杯下肚透心凉。
　　“如果忙，狗就放外公这养，也给外公有个伴。”张震东笑眯眯，也坐在了沙发上。
　　“不忙。”林期笑说道。
　　“我看你现在工作是不忙，谈恋爱也不忙？”张震东目光洞悉打量林期。
　　“我和赵穆感情很稳定。”林期笑答道。
　　“噢，赵穆，我记得是叫赵穆，就是上回在公司，我见过的那个女孩。”张震东缓声说道，“我听说他们都不怎么喜欢你这个对象。”
　　“对，他们看不上她的条件。”林期直言说道。
　　张震东微微颔首没说话，神态却变得有所思，略显威严。
　　而林期似乎没有想知道张震东对他和赵穆交往这事的看法，坐了会就起身打算去领狗。可张震东叫住了他，说道：“如果大家都不喜欢都反对呢，你也要听听意见不能一意孤行。”
　　“知道，外公，我听过他们的意见了。”林期笑了笑。
　　张震东再次不言，林期却缓缓坐了回去。
　　好一会，张震东才再次开口，他看向林期，眼神里多了些慈爱，说道：“外公知道你的脾气，认定的事情不会回头。现在呢，你不喜欢你妈他们的做事方式，和你爸也闹得很僵，但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一个人活着除了自己的欲望要得到满足，也有其他的责任的。”
　　“我知道的，外公。”林期低了低头。
　　“外公是老了，但还没有痴呆。你很需要成长，你爸正壮年有精力，医院很多事情可以放手教你。这几年很关键，做决定要慎重，会影响你一辈子。”张震东语重心长说道。
　　林期没回答，他感到自己心里的矛盾被张震东看穿了。
　　“路靠自己去走，方向也你自己去把控。”张震东又补充说了一句，见林期又要倒水喝，他制止了，叫来家里保姆换上温水，说道，“审时度势，什么天气喝什么水，不要死犟不要任性。”
　　林期听懂了张震东的话，依旧没接话，不言语。
　　张震东没再说什么，拍了拍林期的肩头。
　　周清周末也来看张震东，他停好车就看到了林期的车，走进院子看到 Lucky 冲着他叫了声，他便在院子里喊：“林期！你怎么在这？”
　　林期起身出来，问周清道：“我在这怎么了？”
　　两人面面相视，一个似笑非笑抱胸似看戏，一个不解却已经心生疑窦。
　　只见周清笑说道：“听我妈说，小姨下午约了刘老师，我以为是你们双方见家长了，怎么你还在这？”


第五十三章 过冬（5）
　　张跃萍约刘晓琴见面前，两人已经通过电话，双方“相谈甚欢”，她们发现对方都不怎么看好赵穆和林期在一起的未来。于是，约见面的时候，一开始两人都很客气，张跃萍知道刘晓琴身体不太好，还特意来接她。
　　两人在一家酒店下午茶，张跃萍处事优雅得体，晓之情动之理，她说：“我没法接受不是林期亲生的孩子作为孙子，我相信换作是你也很难接受。我没有那么博爱，所以你女儿带着孩子嫁进我家不会幸福的。我很坦白告诉你，是考虑到为人父母都希望孩子幸福，你肯定不愿意你家孩子孙子受委屈，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希望你也能理解我。我很佩服赵穆的担当为人，所以也希望她能幸福，但是她的幸福不会是林期。”
　　刘晓琴听着，一言不发。
　　张跃萍停顿片刻，又起了一个话题打破沉默僵局说道：“上次听说你们在为孩子读书的事情烦恼，如果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上忙的，我很愿意帮忙。”
　　刘晓琴这时抬起脸看着打扮精致的张跃萍，张了张嘴，说道：“不需要，我今天来不是想和你谈条件，是想了解你们家的真实想法。林期看上去是个很有教养的孩子，相信一定都是你们教育的好。你今天这么坦诚，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说实话，我们家虽然条件不好，但赵穆是个很优秀的女孩，我相信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像她一样无私。你们看不上我们的家境，我能理解，但你不要误会我们对你们家有什么企图，我只是希望赵穆和遥遥幸福。如果门不当户不对，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在一起阻碍重重，我也不愿意我的孩子受别人眼色，话说开了也好。只是能不能劝说他们分开，也不是我或者你能决定的，还是要看他们自己。”
　　张跃萍细品刘晓琴的这番话，脸色渐沉，但她还是笑了笑说道：“你的话说了好像等于没说，如果我们不能决定不就是听之任之？我想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白，赵穆嫁进林家不会幸福的。”
　　“我知道你们家的态度，但在我们家，话语权在赵穆，我已经劝过她了。所以我的意思也很清楚，就是你可以劝林期离开赵穆。我们家赵穆会以孩子和事业为重，如果林期不刻意靠近，她很快就能抽身。”刘晓琴说这话时，缓缓避开张跃萍审视的目光，低头喝了口咖啡。
　　“你的意思是我们家林期在缠着赵穆？是他活该吗？”张跃萍没想到刘晓琴真实想法是这样，她竟然还摆出看不上林期的样子，这让张跃萍很惊讶。
　　“和赵穆在一起怎么会是活该？我的意思是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我的确不赞同他们在一起，有很多担心，但我真的无能为力。今天出来也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希望你可以劝林期放弃赵穆，但你要我们家摆出知难而退的样子是没有必要的。不说家境，我女儿配得上任何人，她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都能过上幸福的日子。林期出现之前，她们就过得井井有条，我们家的生活起居都是她安排照顾的，她还是个插画师能赚钱养家。”刘晓琴徐徐说道。她一直以来心里都有很多不满，觉得命运和社会对女性是那么不公平，当她看到生活优渥如张跃萍也困于孩子和家庭不自知，她只感到很可悲，除了家庭和孩子，女性似乎再思考不出创造不出其他价值了。她越来越发现只有赵穆一直在努力。
　　张跃萍被刘晓琴这番话激怒了，她莫名感到自己被藐视了，她觉得她和刘晓琴是在说同一件事情，却又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如果林期争气，他可以离开任何一个人，也可以做任何的选择，应该不需要你担心，就像我已经对赵穆的人生没有任何权利一样，担心也没有用。”刘晓琴杀人诛心，补充了一句。
　　张跃萍不由冷笑，她看来刘晓琴原来很不简单。之前刘晓琴给她的印象是安静，好像很明事理也很清高，只消点了点两家的差距，她自然会退。不想对方不仅仅不退，还把清高用错了地方，瞧不上林期。张跃萍的火气别提有多大。
　　“林期当然能离开任何一个人，从小到大，他都很优秀很独立，为人正直善良，他只是在可怜赵穆。”张跃萍冷声说道。
　　“善良用错地方就不是善良，感情是不需要可怜的。你的孩子如果连这事都不明白，他今天可怜赵穆，明天也可以可怜其他人，你忙得过来吗？”刘晓琴微微一笑说道。
　　“刘晓琴，你不要认为我现在这么礼貌和你说话，你就可以和我谈判。如果你们家打定主意要缠着林期，我会用一切办法让你们不得安生。”张跃萍说道。
　　刘晓琴嘴角还挂着笑，说道：“我没有和你谈判，林期妈妈，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我已经把我的孩子教育的有主见有判断力有责任感，我希望你的孩子也是。如果林期和赵穆一样是懂事的人，我就算再不喜欢他们在一起，我也会尽量去尊重，这是我的态度。你不要认为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们还能左右他们的人生。如果林期还是愿意被你左右的人，我们家也真的看不上他，我会力劝赵穆分手，但她如果不肯听我的，也是她的人生，我没办法。”
　　“你们想挑拨林期和我的关系？”张跃萍从刘晓琴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咬牙说道。
　　刘晓琴闻言没有马上回答，她的目光如炬打量着张跃萍，隔了会她说道：“我会力劝赵穆和林期分手。”
　　谈话忽然峰回路转，张跃萍却感到有些不自在和不安，她皱眉干巴巴说道：“那是最好不过了。”
　　刘晓琴颔首站起身，说道：“我先走了，很高兴今天能和你面谈。”
　　张跃萍也站起身，她极力维持自己的仪态，却莫名很尴尬，心里十分不舒服，为了挽回面子，她说道：“赵穆很优秀，我祝她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这话留给林期吧，我们家赵穆不一定需要另一半。”刘晓琴似笑非笑说道。
　　“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你是想让赵穆一直养着她亡兄的孩子是不是？”张跃萍蹙眉。
　　“那也是赵穆自己的决定，和我自私不自私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与其嫁人嫁不对，不如不嫁而已，她的人生还有很多种可能，可不要被别人给拖累了。”刘晓琴不疾不徐，柔声说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刘晓琴？”张跃萍眉头皱得越深，说道，“如果你们家看不上林期，那最好照你说的那样，让赵穆离开林期。”
　　对此，刘晓琴没有任何表态，转身走了。
　　张跃萍站在原地，心里越想越不舒服，也越想越气，她总觉得赵家不会让赵穆就那么简单离开林期。
　　刘晓琴回到家，赵平遥已经睡醒，异常快乐在客厅沙发上蹦跳看电视，赵张贤坐在一旁看着，赵穆在厨房里炒菜。
　　赵平遥一看到刘晓琴回来就冲她喊道：“奶奶，妈妈回来了！”
　　刘晓琴笑了笑说道：“那你也不用在沙发上跳，跳坏了还要买新的。”
　　赵平遥笑嘻嘻，跳着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说道：“妈妈晚上做蛋炒饭，奶奶，我好喜欢吃。”
　　赵平遥话才落，赵穆端着一盘炒饭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刘晓琴说道：“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吃饭吧，妈。”
　　刘晓琴看了眼赵穆，点点头。
　　晚餐之后，赵平遥和赵张贤出门到小区楼下消食散步，剩下赵穆和刘晓琴食物扫尾收拾。刘晓琴难得想帮赵穆洗碗，平时她们两人之中只要有一个人在厨房，另一个人都不会参与。
　　“不用了，妈，你去休息吧，就几个碗，我收拾下很快。”赵穆起身收拾碗筷说道。
　　刘晓琴闻言便坐在椅子上没动看着赵穆。
　　赵穆觉得母亲的行为有些奇怪，随口问道：“你下午和什么朋友聚会？”
　　“不是什么朋友，是林期他妈妈。”刘晓琴没有隐瞒，直接说道。
　　赵穆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问道：“林期他妈妈约你什么事？”
　　“林期有告诉你，他们家对你的态度吗？”刘晓琴反问。
　　“我们还没有打算结婚，只是在交往，没必要问那么多。”赵穆回答。
　　“上次我和你说过了，我不太赞成你们交往。林期妈妈也不怎么赞成。”刘晓琴想起上次和赵穆之间的不愉快，一面起身一面说道，她的这句话说得很快也很随意的样子。
　　赵穆心似明镜，她知道林期家里肯定不喜欢他们在一起，不然上次林期的妈妈以及大姨他们不会来她家演一出。
　　“如果你以后非要和林期结婚，遥遥就留下让我和你爸带，她现在长大了，也该接受现实了。”刘晓琴说道。
　　赵穆闻言，缓缓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说道：“我已经在找房子，找到就会带着遥遥搬出去住。我自己的感情问题，我知道怎么解决，我既然已经是遥遥的妈妈，我一定会尽到责任，这是可以平衡的事情。你们大可不必插手，做的事情很多余。”
　　对这事，刘晓琴感到很惊讶，她问道：“你要搬出去？你自己还是和林期？”
　　“就我和遥遥。本来我也打算买房子搬出去，我们需要独立空间。”赵穆回答。
　　刘晓琴再忍不住，撕开现实问赵穆：“林期是在他们自己家医院上班吧？他们家那么大的家业，肯定要人接班。你觉得他会选择你和遥遥还是事业？”
　　对此，赵穆没有回答，她只是望着刘晓琴许久，然后低头管自己继续收拾。
　　刘晓琴觉得赵穆的态度是在说她就是要飞蛾扑火，而赵穆是在想没法沟通了，长辈的思想和做事方式已经没法改变了，难怪林期提出去省城的方案。赵穆不怕林期选择事业，她反而怕他会为她们做出太多的妥协，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赵穆，你觉得林期会选择你吗？”刘晓琴又一次问题，她不希望看到赵穆期望又失望。
　　“他现在做什么选择都可以啊，”赵穆无奈回答，“我们又没有结婚，他是自由的，我也是。”
　　刘晓琴微怔，她完全不知道赵穆在想什么。


第五十四章 过冬（6）
　　赵平遥最近在幼儿园从好朋友嘉南那学会了一件事情：睡前许愿。嘉南还给她送了一盏姆明小灯，告诉她可以对着灯许愿。
　　赵平遥把灯带回家之后，每天睡前都很有仪式感，双手合十对着一盏灯许愿。她的愿望有很多，各种各样涉及到方方面面，有些很小有些很大，小的如她希望明天早上能吃什么早餐，大的如希望整个世界变成游乐园，大家都能玩得很开心。
　　赵穆这两周看了不少房子，最终她确定了一家，签了合同，打算等赵平遥放假就搬过去。
　　赵穆落实好房子，回家告诉刘晓琴，后者板着脸没说什么。赵张贤接了赵平遥回到家，进门就发现家里气氛不太对，他到房间看到刘晓琴躺在床上，又像做手术前那样郁郁寡欢。
　　“你妈怎么了？”赵张贤出来，小声问赵穆。
　　赵穆正在客厅看赵平遥从幼儿园带回来的元旦汇演通知，抬了抬回答：“爸，我和遥遥打算搬出去住，我已经看好房子，等遥遥放假就搬过去。”
　　赵穆的话没有直接回答赵张贤的问题，但赵张贤一下就明白了，他皱眉说道：“好端端的干嘛搬出去？”
　　“遥遥大了上小学了，有些事情她能自己照顾自己了，我一个人也带得过来了。你和妈过点清静的日子，周末我带她回来看你们。”赵穆说道。
　　“你以为孩子上小学能轻松啊？补习班，兴趣班，平时还要辅导作业，你忙得过来？”赵张贤很不高兴。
　　“忙得过来。”赵穆点点头。
　　“又不是没有地方住，干嘛浪费租金？你在家住得不开心吗？”赵张贤追问道。
　　“没有不开心。”赵穆无奈笑了笑。
　　赵张贤想了想，打量着赵穆，试探问道：“你是想和林期一起住？打算结婚了？”
　　“还没有结婚的打算。我想要一点独立的空间，林期没有一起住，不过这样的话，他是会比较方便经常来看看遥遥。”赵穆耐心回答道。
　　赵张贤闻言显得坐立难安，他受刘晓琴影响，对赵穆和林期的感情也充满担忧，不认为两人的婚姻能给赵平遥带来什么幸福。
　　“如果你需要独立空间，你可以搬出去住一段时间轻松下，遥遥在家由我和你妈照顾。”赵张贤说道。
　　“遥遥肯定要跟着我搬出去的。”
　　赵穆一口回绝了赵张贤的提议，她站起身回了房间。
　　赵平遥一个人在房间里玩玩具，看到赵穆进来，她抬起头望着赵穆。
　　“怎么了？”赵穆笑问道，将元旦汇演的通知折好放回赵平遥的书包里。
　　“妈妈，你和爷爷在吵架吗？”赵平遥问道。
　　“没有啊，就是在聊天。”
　　“你和爷爷好像很不开心。”赵平遥说道。
　　“噢，我和爷爷说我们要搬出去住，爷爷有点舍不得而已。”赵穆蹲下身看着赵平遥说道。
　　赵平遥第一次听到要搬出去住的事情，她很惊讶：“我们要搬哪里去，妈妈？”
　　“离这里不远，就在附近小区，周末可以回来。”
　　赵平遥点点头没说什么，低头继续玩玩具。
　　赵穆摸了摸赵平遥的脑袋，正准备起身，只听赵平遥忽然开口说了一句：“林叔叔和我们一起吗？他会做我爸爸吗？”
　　“遥遥，你喜欢林叔叔吗？”赵穆坐到了地板上看着赵平遥反问。
　　“妈妈喜欢林叔叔，我也会喜欢林叔叔，我只要和妈妈在一起。”赵平遥抬起头说道。孩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好像这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但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光和渴望。
　　“嗯，我们两人在一起最重要。”赵穆笑道，她觉得被赵平遥莫名安慰到。
　　这天晚上，赵穆听到赵平遥很认真虔诚对着灯许愿：“我希望妈妈可以开心一点。”
　　赵穆面带微笑眼眶温热，她心想：“这样的经历怎么会没有意义？”她在想一定会有办法提炼表达出来，成为她事业的一部分。
　　赵穆最近恢复了接单，将工作的步调调回了之前，前段时间她虽然也一直在接单，但心中难免有疑虑和困惑，放缓了速度，想着要寻找自己的作品。现在她想通了，各种客单她都接，也开始在网上坚持每天画一幅属于今天的画，讲述她自己的生活。
　　转眼到了元旦，汇演那天，赵平遥班级里安排统一化妆，每个参加表演的孩子的家长都过来帮忙。林期在那天也接到了工作，他负责拍照摄影。
　　林期会接到这个活是上个周末，他陪赵穆和赵平遥逛商场遇到了赵平遥的老师。那天逛商场，赵穆想去为新家买点家居用品，赵平遥走不动了想玩商场里的充气城堡，三人兵分两路，赵穆独自去买东西，林期就带着孩子到充气城堡里玩。
　　粉红色的充气城堡，除了滑梯旋转木马还有一片粉色白色的海洋球，林期一直在用手机给赵平遥拍照录像，两个人玩得很开心。赵平遥爬到滑梯上，朝下面的林期招手表示自己准备好了，林期趴在海洋球里找好位置举着手机挥挥手，冲她喊：“好了，遥遥，你开始滑下来！”
　　赵平遥很配合，麻溜从上面滑下来，还高兴挥着手。
　　等拍完，两个人坐在海洋球里看视频，有一会赵平遥忽然问林期：“林叔叔，今天是你陪我玩充气城堡，还是我在陪你玩摄影？”
　　“哈？”林期哭笑不得，他原本没有想拍照，但觉得难得陪赵平遥出来玩一趟，还玩得这么开心不记录太可惜了，便拍了起来，越拍越多。
　　就在两人看视频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声赵平遥，赵平遥一回头看到了自己的老师，高兴站起来跑过去。
　　老师周末也带孩子出来玩，她的小孩比赵平遥还小一些，正从滑梯上滑下来。
　　“遥遥，你今天不是和妈妈一起出来吗？是谁带你出来玩？”老师看到陌生的林期，笑问赵平遥。
　　“林叔叔，我妈妈最好的朋友。”赵平遥说道。
　　老师闻言，心里有些数，冲林期笑打招呼：“你好，遥遥叔叔，我是遥遥班的老师。”
　　“林叔叔，这是 CiCi 老师，她对我可好了。”赵平遥拉过林期的手，和他介绍道。
　　林期闻言忙和老师打招呼：“你好，CiCi 老师，遥遥在学校里让你费心了。”
　　“不会，遥遥叔叔，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遥遥在学校很热心，我们每个老师都很喜欢她。刚才看到你一直在给遥遥拍照，看上去很专业，你是不是摄影师？”老师很健谈。
　　“我是牙医，摄影只是业余爱好，懂一些。”林期回答。
　　“太好了，你有没有兴趣元旦节过来帮遥遥他们演出拍照？我这两天一直在群里找家长帮忙拍照，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老师笑问道。
　　“我可以安排时间。”林期颔首。他看到赵平遥因为他接受这个提议而眼睛发亮很开心，不由也变得高兴展颜。
　　赵穆回来听说这事，笑对林期说道：“那你得好好拍照，这是遥遥他们在幼儿园里的最后一次元旦了，意义非凡。”
　　“林叔叔，我相信你！”赵平遥加油道。
　　林期备受鼓舞。
　　为了参加赵平遥的元旦汇演，林期调了班，他的调班申请是王静业批的，批得很干脆。但因为这么一件调班的事情，林期看到了林家于他已经像个牢笼。
　　林期的调班申请是个人私事，就这么四个字也在林家被无限放大，林必成知道这事就猜到赵穆身上。之前张跃萍找刘晓琴的谈话不欢而散，张跃萍感觉赵穆家不简单，都存了心思吃准林期，这让林必成开始对赵家感到愤怒。因此林期和赵穆相关的一举一动对他来说都很扎眼。
　　林必成把批复林期调班申请的王静业骂了一顿，王静业虚心受教表示以后一定会通过工作对林期的举动多加约束。而王静业被骂表面看着很委屈，内心却很平静，他心里很清楚林必成对林期的期望，他只要反其道而行之，林期和林必成的关系就会越来越疏远。
　　王静业从林必成办公室离开后，他就去找了林期，到他办公室告知：“林医生，院长很生气你无故调班，我因为批了你的调班，被骂了。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林期一听这话，心里很厌恶，他知道王静业安的什么心，但事实的确如此，他的一举一动就像被人监视着。他越来越认识到在父母那，他还没有凭自己的本事得到真正的尊重。
　　王静业见林期不说话，他猜想着林期的想法，也继续激化他的情绪说道：“林医生，现在真的是沉得住气，不过我要是你也会冷静考虑眼下的情况。爱情肯定没有事业重要，如果你没有这么好的家庭条件，也没有资本追求爱情。”
　　“说完了吗？”林期看了眼王静业，放下笔。
　　“说完了。”王静业微笑。
　　“我有问题，爸却骂你，你不委屈吗？还是他骂了你之后给了你更大的权限在医院里管我，这让你很爽是吗？”林期问道。
　　换王静业笑而不语。
　　林期笑了笑，他站起身说道：“王静业，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王静业笑意渐微，他不太喜欢态度随和的林期，让人捉摸不透。
　　“这个交易很简单。我有意向离开医院了，我和你一样在爸那里根本么有得到尊重和认可，说实话我不想再被他管着，你从小习惯了这种模式，你愿意留下等着接班，你就继续等着，我不会再参与。照现在这种情况看来，我去了别的医院，以我的能力更有发展前途。但我离开前要确保一件事。”林期徐徐认真说道。
　　王静业完全不信林期的话，但林期这番话又击到了他的心里，他来不及细想，复杂的情绪之后有种不可抑制的激动穿流过他的身体。他不由暗暗捏了捏拳，他在等林期说话。
　　但林期一直没有再说话。
　　终于，王静业忍不住，冷声问道：“什么事？”
　　“你肯定知道我的顾虑。”林期没有明确回答。
　　“我根本不会相信你说的话，我不信你会离开这里。”王静业冷哼道，他心里已经明白林期要的是打架的视频，那关系到他的名声。所以这一刻，王静业猜想林期是想诈他。
　　林期没多做解释，只是看着王静业。
　　“那个视频我早就已经删除，我已经没有任何留存。”王静业说道。
　　“是吗？”林期反问。
　　“如果你不相信，我没有办法，林医生。”王静业微笑说道。
　　离开林期的办公室，王静业心里有些乱，不仅仅是因为林期说要离开的话起了作用，更是因为林期说的那句他们都没有得到林必成的认可和尊重。林期可能真的有勇气选择跳出去重新开始，但他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勇气，他对此感到愤怒无力，恨自己从来没有设想过离开更恨林期。
　　王静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掏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他之前把林期打架的视频发给了一个做八卦新闻的朋友，就在等着有一天林必成真要让林期当院长的时候，可以再放出来给林期痛击难堪。此刻他有些犹疑，发信息确认那个视频是不是暂时没有再流出去。
　　“没有，不是等你通知吗？”对方回复过来。
　　王静业看完信息，心里稍定，但对方下一条信息又让他皱起了眉头：“你妈最近好像又赌钱输了，上次跑新闻在地下赌场遇到你妈，你多注意一点，小心她被抓。”
　　王静业生气锁上手机，他被再次提醒离不开这里的原因。
　　林期对王静业的判断和顾忌没有错，他肯定会牢牢捏着他的把柄。在林期给赵平遥表演拍摄的那天，他忽然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勒索信息和他打架的视频，对方说如果林期这周内不给他一百万，他就会把视频传播出去，让林期这个歧视同性恋群体还动手打人的医生名誉扫地。


第五十五章 过冬（7）
　　幼儿园的舞台很热闹，赵平遥班级表演的是时装秀。林期为了拍摄出效果，特意带了相机，他看完短信把手机塞回口袋，继续认真调相机。
　　赵穆在后台帮忙忙完化妆的事，此刻坐在台下看节目休息，她昨晚赶画稿睡得很晚，忙了一天到下午节目开始已经非常疲惫。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强打精神不敢睡，今天因为林期在场，周围很喧闹，她靠着椅背看着节目都睡着了。
　　林期拍摄完赵平遥的节目去了后台，小朋友们刚下台，其他父母也蜂拥而至。林期在人堆里找到赵平遥，小姑娘很高兴扑上去问：“林叔叔，我们表演得怎么样？”
　　“很棒。”林期笑着把相机打开给赵平遥看，说道，“你看看，你真的好像一个模特。”
　　“哇。”赵平遥看录像发出惊叹声。
　　“叔叔回去剪辑下，成片后再给你们老师。”林期笑道。
　　“林叔叔，你好棒。”赵平遥抓着林期的手腕，两眼放光赞叹道。
　　“你也很棒。”林期很高兴。
　　这时，老师让孩子过来简单卸妆归还一些道具，赵平遥忙要走开，林期笑拉住她说道：“叔叔到外面等你，你这里结束直接到座位找我们。”
　　“妈妈也在外面是吗？”赵平遥忽然发现赵穆没出现。
　　“对，她刚才一直在台下看你表演呢。”林期回答。
　　赵平遥很开心点头挥挥手，转身跑向老师。
　　林期离开后台回到座位，发现赵穆靠着就睡着了，他悄声坐到她旁边没有叫醒她。但赵穆没一会惊醒了，她看到林期看看舞台上已经是下个节目，不可思议说道：“我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今天看你就很累的样子。”林期从相机里抬起头，侧头笑说道。
　　“昨晚在画画，睡太迟了，”赵穆笑了笑，她准备起身，“遥遥节目都结束了，我去后台看看她。”
　　“我去看过了，老师带去卸妆了，我和她说了在这里等她。”林期拉住赵穆，握住她的手。
　　赵穆一听，欣然坐定，说实话她感到很累，手脚都好像不是自己的。
　　林期抬手轻搂住赵穆的肩膀，他很想给赵穆一个安逸的生活环境。手机里那条莫名其妙的信息，让林期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王静业，但仔细想想，他认为以王静业的手段和心机，一个视频只勒索他一百万是少了，不太像王静业的作风。这么发一条信息就来勒索，林期觉得对方有些着急。
　　林期刚才乘着空档把视频重新看了遍，视频里的他的确是面目可憎，好像就是一个不分清红皂白举拳动粗的人，他那天但凡多思虑片刻，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么难堪的地步。同时，林期终于有机会认真研究了下视频的拍摄角度，可以看出拍摄的人站在什么位置。林期一直猜测视频就是王静业拍的，而非像王静业说的是别人凑热闹好奇拍的，但他一直没有这个视频没法很好判断，现在有了，倒能看出很多事情。
　　视频也带给林期困扰，如果说这个视频的始作俑者就是王静业，那他的确存在会搞臭他名声作风的可能。林期想要离开林必成医院去往更好的大医院，医德和医术一样重要，甚至关键时刻医德更重要。这个视频的存在对他的事业有很多未知的威胁。
　　赵穆靠着林期，感到他忽然心事重重，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不是也累了，林期？”
　　林期回神摇摇头笑道：“没有，只是在想回去怎么剪片子。”
　　“其实遥遥老师要求很简单，有完整视频做记录就好了。”赵穆笑道。
　　“今天拍了不少素材，还是好好剪一剪。”林期微笑说道。
　　赵穆闻言想到了什么，笑道：“你做事都好认真，林期，以前也是这样。不管什么事，你一旦要做都想做到最好。”
　　“你觉得这样好吗？”林期问道。
　　“当然好。”赵穆察觉到林期莫名的不自信，她伸手握住他的手问道，“你最近都在想去省城的事吗？”
　　“没有，我在等你的意见，毕竟是件大事，关系到我们还有遥遥的未来。”林期说道。
　　“其实我也想找机会和你聊聊这事，不过最近太忙了。”赵穆点点头。
　　“你房子已经找了，我估计现在让你马上离开温城不太可能。”林期微微一笑。
　　赵穆闻言低了低头，随即抬头问林期：“你怎么想的，林期？你去省城是不是只是为了我和遥遥？”
　　林期还没来得及回答，舞台上音响出了问题，忽然发出很尖锐刺耳的声音，两人都被吸引了目光去看。等音响恢复，赵平遥跟着班级的小队伍出来，她穿过拥挤的看台走道，回到两人身边。
　　林期把赵平遥抱起来坐在腿上，教她玩相机。赵穆旁观着两人互动，她看到林期的笑容总觉得他有心事。她知道他们在一起，他也有很大的家庭压力。
　　赵平遥就着林期的手举着相机，她环顾全场找着拍摄对象，当她拍到好朋友嘉南，她便从林期腿上下来，挤过去找嘉南。赵穆和林期则转过头向嘉南的父母点头微笑打招呼，对方爸爸礼貌笑了笑，妈妈则低头在看手机好像没有注意到赵平遥过去。
　　没一会，赵平遥牵着嘉南的手，带他到自己位置上看林期相机里的照片，交头接耳。嘉南是个圆头圆脑的男孩子，长得很可爱，他有一会抬头看林期忽然问道：“叔叔，你要给遥遥当爸爸吗？”赵平遥也抬起头看着林期，眼睛里似乎有期待。
　　林期有些意外，他看了眼微笑的赵穆，随即笑点了点头。
　　“你能不能送遥遥去国际小学？我还想和她一起上学。”嘉南又说道。
　　林期想了想，说道：“就算没有一起上学，你们以后也一样能是朋友，放假可以一起玩。叔叔很欢迎你常来我们家做客。”
　　嘉南闻言有些失望，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妈妈说遥遥要去的小学不太好。”
　　林期听到这话不由和赵穆对视了一眼，赵穆对嘉南说的话没有太惊讶只是一笑。林期则瞬间领悟到家长之间一些微妙的攀比。
　　赵平遥听到嘉南说她的小学不太好显得有些不开心，她呆站着等林期和赵穆对嘉南的解释。
　　“哪里不好？”林期把赵平遥抱回膝头，继续和嘉南闲聊一般问道。
　　“我妈妈说遥遥的小学排名很靠后，去那里的老师都不好。”嘉南头头是道。
　　“嗯，原来是这样。遥遥还是会先去那里读书，因为离家近。不过如果学校真的像你妈说的那样不好，遥遥在那里不开心，叔叔阿姨会帮她转学的。谢谢你这么关心遥遥。”林期笑说道。
　　“林叔叔，我如果不喜欢那个学校，真的可以转学吗？”赵平遥瞅着林期问道。
　　“当然。”林期肯定点了点头。
　　赵平遥还是不太相信，转过脸看赵穆。
　　“你放心去上学。学校肯定有好有坏，好的学校不一定适合每一个人，排名落后的学校也不是一无是处。”赵穆笑道。
　　赵平遥点头，脸上却还是有些忧愁，直到嘉南拉过她的手要拽她出去玩，她才重新开心起来。两个小孩拉着手跑出礼堂到外面，外面就是幼儿园的操场，赵穆便没有拦着由着他们。倒是林期坐了会不放心，他把相机交给了赵穆，起身出去找孩子。
　　赵平遥和嘉南在操场上荡秋千，追逐打闹。林期隔远看了会，走到一边看手机，礼堂里面太吵了，他没法思考。
　　林期把给他发威胁信息的号码复制下来，找人帮忙查查这个号码。之后林期接了一个患者电话，咨询种牙的问题。他耐心和患者聊了大半天，眼睛时不时找两个小孩，有一会他再抬起头时，看到黄肃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操场边，赵平遥和嘉南都很高兴向他跑去。
　　林期的电话还没有聊完，他看到黄肃朝他看了眼，估计是看到他了，便没有上前，干脆放心接电话。等他好不容易打完电话，赵平遥和嘉南已经和黄肃回到了礼堂。
　　林期也回到礼堂内，演出已经快要结束，他回到位置上，看到黄肃坐在赵平遥原来的位置上，赵平遥和嘉南两个人则挤坐在林期的位置上。
　　赵穆抬头看到林期回来欲起身，林期则按住她的肩膀说道：“你们继续看，我去车上等。”话落，他扫了眼眼黄肃。
　　赵穆还是坚持站起身，拉过林期的手说道：“我和你一起出去，这里有黄肃哥。”
　　“没事，你看着点遥遥，不要麻烦黄设计。”林期抬手笑摸了摸赵穆的脸。
　　赵穆闻言理解了林期的意思，她笑握了握林期的手说道：“那你先去吧，这里也快结束了。”
　　“嗯，遥遥的书包和换下的衣服先给我。”林期说道。
　　赵穆觉得林期真的很细心，回身把脚边一堆东西递给了他：“辛苦了。”
　　“不会。”林期摇头，拿上东西转身就走了。
　　赵穆坐回去，黄肃还看着舞台一言不发。赵平遥倒是隔着黄肃问赵穆：“妈妈，林叔叔是不是没有位置了？我和嘉南可以让给他。”
　　“不用了，林叔叔看完你的节目就满意了，他去车上等我们了。等这里结束，我们一起去吃饭。”赵穆笑说道。
　　赵平遥点点头，她顺势把头靠在了黄肃身上，说道：“黄叔叔，今天林叔叔帮我们拍了好多照片和视频，你没有看到我们班表演节目，我让林叔叔发给你看噢。”
　　“不好意思，遥遥，叔叔今天有事来迟了。”黄肃笑摸了摸赵平遥的脑袋。
　　赵穆这时侧过头，对赵平遥适时教育说道：“遥遥，黄叔叔工作很忙，你以后不要随便给叔叔打电话麻烦叔叔了。”
　　“但是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幼儿园里的表演了嘛。”赵平遥有些委屈。
　　赵穆伸手摸了摸赵平遥的脑袋，但眼神依旧严厉。
　　黄肃则看了眼赵穆，一言不发的沉默，直到表演彻底结束的时候，他才转过头和赵穆说道：“穆穆，其实我今天主要是来找你的。我有个朋友的公司在找设计师，我把你的画发给他看了，他很有兴趣，你要不要去试试看？”
　　赵穆微怔，摇摇头说道：“我没打算去公司上班。”
　　“待遇很不错，遥遥就上小学了，你可以考虑出去工作考虑自己的事业了。”黄肃说道。
　　“算了吧，黄肃哥，谢谢你。”赵穆笑了笑。
　　“你不想稳定一点吗？”
　　“想，我现在已经习惯了接插画，可能就在这条路上发展，不做他想了。”
　　“我听你妈说你年底想带遥遥搬出去住。”黄肃不疾不徐又说道。
　　“我之前就想买房搬出去，你知道的。”赵穆回复。
　　这时，嘉南的父母起身离场，过来接嘉南离开。两个小孩依依不舍，嘉南爸爸便笑说：“遥遥，你有空和你妈妈一起到我们家里来玩。”
　　嘉南妈妈听到这句话没有应和，而是忽然看起了手机，在嘉南兴奋摇着她的手让她也邀请赵平遥的时候，她才皱了皱眉说道：“你以后上小学就很忙了，就不要来家里玩了吧，有空再说吧。”
　　嘉南失落撅了噘嘴。嘉南爸爸尴尬一笑，一家人便离开了。
　　赵平遥在人走后，问赵穆：“妈妈，嘉南的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不想我去他们家玩？”
　　赵穆一直不太喜欢嘉南的妈妈，她在幼儿园家长中是出了名的傲慢，有家长背后说她看不起人，嫌贫爱富，谁家里有钱，她就会对谁热情。面对赵平遥的难过，赵穆回答她：“那我们就不去了，遥遥。”
　　赵平遥没想到赵穆对这事回答得这么干脆决绝，她脸上充满了失落和不解。
　　黄肃看着赵平遥敏感的样子特别难过，他想林期的家人对赵平遥的态度肯定不会好过嘉南的妈妈。
　　赵穆却没把赵平遥这点敏感当回事，她牵住赵平遥的手，笑说道：“走吧，遥遥，我们去找林叔叔，该去吃饭了。”
　　“黄叔叔能一起吗？”赵平遥回头拉住黄肃的手，期盼问赵穆。
　　赵穆回头笑看了眼黄肃，问道：“黄肃哥，你要一起吗？”
　　当她以为黄肃会拒绝的时候，谁想黄肃一口答应了。
　　于是，两个大人牵着孩子从礼堂出来，冬天天黑得快，这会已经说黑就黑了。
　　林期打开车灯，看到赵穆他们过来，得知黄肃要一起去吃饭，他若无其事点点头说：“好。”


第五十六章 过冬（8）
　　每隔一段时间，赵穆都会很想吃泰餐。温城前两个月开了一家泰国餐厅，网上评风很好，很快成为新的网红必打卡餐厅，林期在早两天就预约了这家餐厅的包厢。
　　四人到达餐厅才落座，赵平遥就要上厕所，赵穆便带她去，包厢里留下林期和黄肃。
　　林期翻看菜单，黄肃回了条信息之后，抬起头注视着林期。林期感受到他的目光，也抬起头，四目相对，林期先开口问道：“黄设计，有什么忌口吗？”
　　对此，黄肃的回复是：“林期，你家里同意你和赵穆的事吗？”
　　“这是我和赵穆之间的事情，黄设计，你不觉得自己多事了吗？”林期不动声色反问。
　　“赵珩走了之后，赵穆就是我的亲妹妹，她也视我为兄长，遥遥更是我半个女儿。赵穆的婚事，我一定会管。你为什么不敢直接回答我的问题？”黄肃严肃问道。
　　“这些事情我会直接和赵穆商量，不劳你担心。”林期说着话，翻过一页菜单，顺手按了服务铃。
　　黄肃对林期的傲慢态度感到生气，但他没有发作而是说起了另一个话题：“遥遥明年要上小学，你有什么打算？”
　　对这个问题，林期没抬头但笑了笑，说道：“遥遥的事，赵穆已经安排好了，她做的决定我都会支持她。”
　　林期的回答很敷衍，黄肃猜想他的内心是真的这么想不关心赵平遥还是在针对他而已。前两天，黄肃接到刘晓琴的电话，这么多年，刘晓琴从来没有联系过他，也没有找他帮过忙，这次她却主动找他，希望他能劝一劝赵穆，劝她不要搬出去也不要急着和林期结婚。黄肃这才得知，赵穆已经租了房子打算搬出去住。
　　其实对这事，黄肃不能完全理解赵穆的行为，他认为搬出去住只会增加她的生活成本，而且考虑到赵平遥上小学，赵穆租的地方离家并不远，这样的行为完全多此一举。黄肃只能理解为赵穆想在结婚前和林期同居。而林期在做什么？他好像什么都不做，就等着赵穆解决问题和付出。
　　想到这事，黄肃心里有气，就在这时，林期看了看手机里的一条新短信，神色微变。黄肃敏锐观察到林期的微妙态度，而林期察觉到黄肃对他的眼神监视，有些躲闪镇定恢复常色。但很快，林期又站起身说了句有事打个电话，人就离开了包厢。
　　赵穆牵着赵平遥回到包厢只看到黄肃在和服务员点菜，她随口问了一句：“林期呢？”
　　“菜点到一半，忽然出去打电话了。”黄肃点完菜回了一句，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
　　“估计有什么重要的事。”赵穆说道。
　　黄肃没接话，看向赵平遥笑道：“遥遥，寒假有没有想去哪里玩？”
　　赵平遥听到这个问题第一反应看向赵穆，充满期待。
　　“估计今年没有时间带她出去玩。”赵穆笑侧头看着赵平遥，说道，“不过奶奶住院的时候，我们去过省城了，妈妈也带你出去玩了，我们还去看了画展。”
　　“对！漫漫阿姨还给我买了挂件！”赵平遥很开心。
　　“还有，平安叔叔和思思阿姨年底要结婚，到时候我们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妈妈，我是不是还没有参加过婚礼？”赵平遥问道。
　　赵穆想了想回答：“是啊，这还是你第一次参加婚礼哎。”
　　“太好了！”
　　赵平遥不知道婚礼是什么样的，但已经很好奇，她想那就是王子和公主在一起的画面。想象了会，赵平遥问赵穆：“妈妈，你和林叔叔结婚的时候，也会有婚礼吗？”
　　赵穆和黄肃都没有想到赵平遥忽然会这么问，两个大人神色各异：一个大人笑了，因为她觉得孩子是不知不觉接受了她和林期的关系；一个则微微沉下脸。
　　好一会，黄肃恢复常色，柔声对赵平遥说道：“遥遥，结婚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赵平遥似懂非懂转过脸看着黄肃，她看到他的眼神很温柔充满了耐心，这让她犹豫片刻，小声问出了一句话：“黄叔叔，是因为遥遥吗？”
　　孩子的这句话让两个大人都有些意外，气氛有片刻陷入沉默。
　　“遥遥，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黄肃打破尴尬。
　　而赵穆不等赵平遥回答，打断这个问题，伸手摸了把赵平遥的脸，说道：“好了，不要谈这些了，妈妈和你说过了不管奶奶他们怎么说，妈妈结不结婚，你都是妈妈的孩子。林叔叔也很喜欢你，想陪着你长大。结婚是种形式，不是每个人都要结婚。”
　　黄肃闻言抬起头，皱眉看向赵穆问道：“林期也是这么想的？他没有想和你结婚？”
　　“你们到底是想他和我结婚呢，还是不想？”赵穆好笑反问。
　　黄肃细思这话竟一时回答不出来。
　　赵穆笑了笑，她从很早之前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人总是很奇怪矛盾，立场总是摇摆不定，比如：刘晓琴一开始从来没有关心过她的未来，现在却担心她和林期是否合适，想替她承担养赵平遥的责任；黄肃不喜欢林期，但听到他们未必会结婚的时候又愤怒，而他对她的感情也似乎和从前不一样。赵穆想这些改变和摇摆造成的矛盾，都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诚实面对过自己的内心。黄肃和刘晓琴连他们自己的人生都还没有过明白，他们更不可能看明白她和林期的事情，但他们可能永远想不到这一点，会继续为她操不必要的心。
　　“你们可能希望我结婚希望我幸福，但又希望对象不是林期。就算不是林期，以后也还会有其他问题，林期很适合我，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结婚的事，我们还在商量，你们不用太担心。大家都忙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黄肃哥。”
　　赵穆把黄肃想说的话都说了，这让黄肃再次陷入沉默，然后他站起身离开了包厢。
　　黄肃的离场有些突然，赵平遥都察觉到他有些不开心，她便问赵穆：“妈妈，黄叔叔和林叔叔还不是朋友吗？提到林叔叔，黄叔叔就会不开心。”
　　赵穆不以为然耸肩一笑，说道：“没事，他们可能就成不了朋友。”
　　“啊，为什么？我希望他们成为朋友。”赵平遥撅了撅嘴。
　　“没有人必须要成为朋友的，他们就这样也挺好的。不可能什么都像我们希望的那样。”赵穆回答。
　　“可黄叔叔不开心。”
　　“你也总有不开心的时候，很正常。“
　　赵平遥听听很有道理，她想了会，嘀咕道：“但我最后总会开心起来，黄叔叔也会这样吧？”
　　“没错。”赵穆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点点头。
　　赵平遥不由笑了，她靠过去，靠在赵穆手臂上，只要和赵穆在一起，她就会感到很安心。在她的心里赵穆无所不能，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她妈妈，只要赵穆在，一切都会好起来。
　　黄肃出去抽了支烟回来，服务员正上了两碟小菜，他重新坐回去，扫了眼林期的位置问道：“林期还没回来？”
　　黄肃的话才落，林期推门进来，看到已经开始上菜，笑对赵穆道：“刚才有个病人给我发信息，他是昨天刚拔的牙，说今天疼得厉害有点担心，我给他回了电话聊了半天。”
　　“没事，快坐下吃饭吧。”对于林期的主动解释，赵穆没太在意。
　　“林叔叔，是不是和你打完电话，他的牙就不疼了？”赵平遥认真在听大人说话，搭话问道。
　　林期被逗笑回道：“叔叔没有那么神，不过病人伤口疼，需要找医生聊聊，他们会比较安心而已。”
　　“就像我摔倒哭了，把哪里摔疼了说出来，妈妈帮我吹吹就好了。”赵平遥笑道。
　　“对，就是这样，遥遥好聪明。”林期笑伸手揉了揉赵平遥的脑袋。
　　赵平遥的位置在林期和赵穆之间，她得到夸奖很开心，冲林期一笑，又转过头看赵穆希望她能再夸一次。
　　赵穆笑了声说道：“你形容得非常对，很形象。”
　　黄肃看着三个人的其乐融融，想到赵穆刚才的那番话刚柔并济，她就差没有直接说他们管闲事了，而她又说的很对，他连自己的事情都没有搞清楚就想继续插手赵穆的事情，真的很可笑。黄肃忽然意识到自己像个小丑，从前到现在都是，原本他可以让自己的人生过得轻松些，早两年前，他本来就可以拥有一个家的温暖，就像此刻林期和赵穆那样。
　　这顿饭，黄肃吃得索然无味，还被林期结了账。他只能在道别离开的时候，又问了赵穆一次关于工作的事情，让她再考虑下去公司上班的事情。
　　对此，赵穆回复：“好，黄肃哥，我会慎重再考虑。”
　　回去的车上，林期因此问了赵穆：“你有想出去上班吗，瓜瓜？”
　　“没有，不过黄肃哥好意，我明天再回复他，显得比较慎重。”赵穆笑说道。
　　林期闻言点点头，笑了声，又说道：“不过如果你真的想出去上班，省城的机会会比较多。”
　　“嗯，我知道。你最近几句话不离省城，你是不是已经决定好了？”赵穆笑试探问道，把在礼堂看表演时没能聊完的话续上。
　　“没有完全决定好，看你什么时候比较有空，我们找时间聊聊。”林期笑说道。
　　“晚上就有空，等会到家，我先把遥遥送上去，然后再下来。”赵穆答复。
　　“啊？”
　　赵穆的太过于干脆让林期愣了愣，而后他失笑道：“那不用这么急，你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我们改天再聊。我这两天也还有点事情没有解决好，等解决好再找你聊。”
　　“什么事？晚上看你吃饭有点走神。”赵穆伸手拍了拍驾驶座的椅背。
　　“没什么大事，等处理完出结果，我再告诉你。”林期笑了笑。
　　晚上吃饭的时候，林期的手机响了好几次，都是那个敲诈短信，那边一直催促林期回复，看得出来对方很着急。林期感觉对方没什么章法，便故意一直不回复，等着对方再焦急。
　　赵穆到家，在她下车前，林期解开安全带转过身朝她伸手。赵穆便把手放在林期手上，被他轻拽着靠上前，他探头吻了吻她的唇。亲吻之后，赵穆笑向他说了句晚安，回头看到赵平遥自己解开了安全带，小脸的神情有些茫然，好像非礼勿视又很好奇。赵穆便笑凑过去用力亲了亲赵平遥的脸颊，和她说：“我爱你。”
　　赵平遥一下笑了，指了指林期说道：“那林叔叔亲妈妈也是爱妈妈。”
　　“遥遥，你真的太聪明了。”林期笑道。
　　赵平遥莫名很开心，伸手搂过赵穆的脖子，猛亲了下赵穆的脸颊。
　　这时，林期的手机又响了，他一开敲诈人竟着急打电话过来了，他便没有下车送赵穆，解释说道：“我还有点事得赶回家，瓜瓜，不和你们一起上去了，晚点和你联系。”
　　“好，你先忙，开车注意安全。”赵穆推开车门下了车。
　　林期坐在车上看两人走进小区，他才缓缓升起车窗拿起手机。刚才的电话已经挂断，他便回拨回去，等那头接起电话的时候，他松开刹车加了油门。
　　不知道是不是林期的回拨让那边感到太突然，对方在快挂断的时候才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却底气不足，是个男人。
　　“就是你给我发的敲诈短信？你是这段时间第四个给我发这种信息和视频的人，我凭什么要给你钱买这个到处都是的视频？”林期冷声说道，开门见山。
　　那边的人懵了，电话里传来悉数声，而后竟是低语商量声，男人惶恐问：“这，这怎么办？”
　　“把电话挂了！”说这句话的是个女人，声音着急。很快，电话便被挂断。
　　林期没有想到这个敲诈人一点都不专业，他原本想诈对方是不是原视频，结果对方一下就慌了。林期推测对方敲诈是临时起意而不是蓄谋已久。会临时起意敲诈他的人，多半应该是有些知道他最近想离开林必成医院往外走，那范围就很小。
　　林期想到王静业，再次揣测这件事情是不是和他有关，而王静业的确和这事有关。


第五十七章 江南无所有（1）
　　被短信勒索的第二天，林期就查到发短信的号码持有者姓张，名叫张实。而这个张实不是别人，是王静业的表舅。林期查到这层关系的时候，想到电话里的女声，第一反应便想到了王梦。林期对王梦的印象很少，最多知道她是王静业的妈妈，也耳闻了一些她好赌的事情。
　　这段时间，林期按着心里的猜疑，照常去上班，观察着王静业。很快，林期发现王静业这两天心神不宁，在元旦假期后的新年第一季度启动会议上，他当众走神，林必成让他把学校合作项目的计划加快推进，他竟是慌张回复：“啊？院长，你刚才在说什么？”
　　林必成皱眉，打量王静业，有些生气道：“你在想什么？”
　　王静业欲言又止，试图扯开话题：“您在问院校大楼设计情况吧？”
　　林必成的眉头皱得愈发深。
　　王静业见状赶忙将现在大楼设计以及校方和工程方的情况进度一一汇报，而这些在不久前的年终会上他已经汇报过。所以，他说完看到林必成脸色愈发差就知道自己猜得有偏差，林必成只是要他一个回复好的，保证会加快推进项目进程。
　　林期在这时适时插话，将他自己跟的院校师资情况做了个明确汇报：“杨教授已经答应来新院校做客座教授，我下周出差去拜访面谈具体事项。”
　　林必成闻言眉头稍舒，对林期点了点头，然后他宣布散会。
　　这句话落，王静业第一反应急匆匆站起了身几欲先走，但在林必成目光的注视下，他将自己钉在座位上不敢动，直到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都离开。
　　林期起身的时候，看到了王静业迫于父亲一个眼神就不自觉坐回去的样子，他不由冷笑了一下，但随即他心里涌起一种令人不适的悲哀。这种悲哀之感让林期变得神色越发冷漠，情绪也更为冷静，他回到办公室看着自己手机里的信息。信息有关王梦，林期已经调查了解到王梦因为赌最近在外欠了一大笔债。
　　林期这几天一直在想要怎么对付王静业，毕竟从他回来进入医院开始，两人就不对付，王静业给他添了很多堵。但林期也一直在想，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在对付王静业，他们之间仿佛还是年少不懂事的较劲拉扯，只为了在别人尤其是父亲面前挣个认可，可以说他们无形之中都活在父亲的权威之下。
　　这天温城很冷，下了一场雪加雨，林期眼神严肃，心里却有片刻茫然。林期望着窗外的坏天气很久，最近的很多种坏念头从他心里闪过，直到他忽然想起昨天赵平遥对他的夸奖，他才回神找回一些生活的真实感。
　　昨天，林期剪好赵平遥班级的元旦汇演视频，他发给赵穆，得到了母女俩轰炸式的夸奖，赵平遥认真高兴夸奖他说：“林叔叔，你好优秀好棒，你真是太能干了。”
　　“优秀”这样的夸奖对林期来说不陌生，年少的时候，他有些习以为常，但近两年他仔细想想并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优秀。在重逢赵穆之前，他只有在病人和他说谢谢医生的一瞬间感到自己真实的价值感，所以他决定回来接班，他以为自己如果能经营好一个牙科医院，帮更多病患解决牙齿的问题，他就能获得更多的价值，获得更多的自我满足。结果这看似高尚的理想，在他因为和赵穆的感情而一点点发现家人的虚伪之后，他总是间接性地对继承医院这事感到索然无味。林期想原来他一度想回来接班的冲动，可能很大的因素，只是因为从小受传统的教育影响，股子里摆脱不了子承父业是应该的想法，而非他真的有理想。
　　护士敲门而入，打断了林期的思维，他抬眼看到黄悦，手上提着一挂粽子。
　　黄悦走近林期办公桌说道：“林医生，刚才有个阿姨之前是你的病人，说找过你做了假牙，非要留下这提粽子给你，我看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看她那么有心就收下了。”
　　林期闻言脸色微沉，说道：“哪个阿姨？姓什么叫什么？”
　　“她，她没留名字，看着挺面熟。”黄悦看到林期严肃的神情有些紧张，她觉得他会生气。
　　照平时，林期的确会生气，会不近人情，坚持遵守医院规矩让黄悦想办法把粽子送回去，但此刻他转念一想，神色一缓，平静说道：“放着吧，下次有这类事情坚决不能收，还要留下病人名字，我好电话致谢。”
　　黄悦一惊一喜，赶忙上前将粽子轻轻放在了林期桌子上：“林医生，你的病人都很喜欢你，我们护士也常说要是看牙肯定要预约你。”
　　“嗯。”林期应了声，看似漫不经心接了一句，“王医生也很优秀。”
　　“是的是的。”黄悦听到林期夸自己的表哥王静业很高兴，拼命点头，她忽然感觉林期远比他们看到的要有亲和力，难怪病人都喜欢他。
　　“但是他这两天好像心神不宁，你们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是不是需要帮忙？”林期徐徐抬起头，注视着黄悦，好似很诚恳。
　　黄悦很意外，毫无防备在脸上露出了惊讶随即是尴尬，而后是为难，最后她面色担忧试探看着林期，说道：“林医生，院长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
　　林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阿姨最近怎么样？”
　　黄悦听到林期主动问起王梦，感觉王梦赌博的事情，林家八成已经知道了，这段时间她也被这事烦得不行。王梦欠了将近百万的赌债，到处在借钱，还找到黄悦家借钱，黄悦当时就劝王静业是不是可以找林必成帮忙，被王静业断然拒绝说不能让林家知道这事。可现在已经瞒不住，且林期表现出了愿意帮忙的样子，所以黄悦犹豫了片刻说道：“听说她怕被人追债躲起来了，现在那些追债的人找上我哥了，威胁我哥说要来医院闹。我哥很担心他们真的会找上门来。林医生，你能不能帮帮我阿姨帮帮我哥？”
　　林期沉默片刻，说道：“这事让你哥来找我谈。”
　　黄悦听到这话很高兴，一面离开一面说道：“好，我现在就去找我哥。”
　　王静业从黄悦口中听说林期知道王梦近期又欠赌债的事情，他很生气，他骂了黄悦多嘴。黄悦很委屈，生气道：“纸包不住火，林医生都知道，院长肯定知道了！你干嘛打肿脸充胖子，你又没有那么多钱可以解决问题，林医生愿意帮忙，你就去找他呗！”
　　“他是愿意帮忙吗？他只是想让我去求他！”王静业很生气。
　　“你这个人真的是很偏激，林医生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人。”黄悦翻白眼。
　　“你懂个屁！”王静业愤怒瞪了眼黄悦。
　　黄悦受不了这个气，说道：“那你就等着他们闹到医院来，林医生这么在乎医院，他愿意帮你肯定也是不想医院闹丑闻！不管你信不信，我懒得管你了！”
　　说罢，黄悦拉开王静业办公室门扬长而去，留下王静业想摔杯子。
　　这事让王静业气到下班，他在停车场拦住了林期，直接质问他：“林期，我警告你不要再调查我妈的事。”
　　林期提着粽子正拉开车门，闻言转过身看着身后的王静业，皱了皱眉说道：“我没那么闲。”
　　“你不用在我面前装。”王静业冷声说道。
　　对此，林期把粽子丢到副驾驶座上，关上车门说道：“听说你妈出去躲债不知道在哪，是不是在你表舅家？”
　　“你还说没有调查我妈？”王静业恼怒欲上前。
　　林期见状掏出手机微微举起朝向王静业：“所以你知道你妈躲在你表舅家，是吗？”
　　王静业不知道林期忽然亮手机是什么意思，他被迫停下了脚步，凝神看林期的手机。
　　“这个号码你认识吗？我查过了是你表舅张实的号码，我不知道你妈有没有直接参与，但这视频肯定和你们脱不了干系。”林期说道。
　　王静业面红耳赤，他还想再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是勒索敲诈。”林期徐徐说道。说罢，林期转回身再次拉开车门。
　　王静业刚才好像被施了法不能动，等林期发动车子，他从回神上前拍车窗。
　　林期缓缓放下车窗，等着王静业说话。
　　“你想要什么，林期？”王静业捏拳问道。
　　林期闻言，想了想说道：“王医生，你妈害了你这么多年，你还有帮她的必要？你真是愚孝。我暂时不会告诉爸这事，你好自为之。”
　　王静业被林期的那句愚孝听愣住了，直到他驱车离开，还在原地没有回神。王静业何尝不知道自己愚孝，他也怨恨自己为什么一次次要对王梦这样的母亲心软，但她是他的来处，有时候好像否定她就是否定了他自己。
　　林期下班没有回家，他直接去找赵穆。
　　赵穆这两天已经开始蚂蚁搬家，她找的房子离家很近，隔了一条街，在正式搬家前，她会隔两天去租来的房子里打扫添置些东西。林期到的时候，赵穆正从那边回来，拖着一个空箱子。
　　林期在车上看到赵穆，见她微微低头拖着行李箱过马路，周围路过的人都会打看一下她的行李箱似乎觉得有些奇怪，但她心无旁骛。
　　林期想到之前他关心赵穆租房要多少钱，赵穆回答：“虽然多了一笔开销，但还算在我能接受的范围，一年多花个四五万买自由，值得。”四五万对赵穆来说一年不算小花费，她身边的亲人朋友都觉得没有必要，赵穆却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林期眼里的赵穆很果敢，她不畏惧别人的说法，让他很欣赏。
　　赵穆到达马路对面发现了林期，他已经下车站在马路牙子上冲她笑。
　　“你刚到？”赵穆抬头笑问道。
　　林期颔首，伸手替赵穆理了理围巾，接过她的行李箱说道：“今天下过雨，外面这么冷，你有什么东西要搬等我来了再说，跑来跑去担心冻生病。”
　　“哪里会？”赵穆觉得林期说的话很好笑，说道，“怎么可能这么脆弱？”
　　林期笑而不语，他把另一只手上的粽子递给赵穆，然后牵住她空着的另一只手。
　　“哎，其实你的粽子比我的空行李箱重。”赵穆笑说道。
　　林期失笑，看了眼赵穆问：“要换回来吗？”
　　赵穆笑了声，问道：“你哪来的粽子？”
　　“一个病人阿姨送的，拒绝不了就收下了，带来给你们尝一尝。”林期回答。
　　“你们医院还允许医生收红包啊？”赵穆笑道。
　　“院长下午不在，没人管吧。”林期胡诌，半真半假应答。
　　赵穆听到林期提起林必成，笑意微滞。林期恰好侧头看到赵穆表情微妙的变化，便问道：“怎么了？”
　　赵穆笑了笑，想了片刻说道：“没什么，你爸下午来找过我。”
　　林期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
　　“我们聊了会，他看上去挺开明。”赵穆说道。
　　林期还是皱眉，他爸和蔼可亲的时候都是志在必得的时候。他不知道林必成越过他找赵穆有什么企图，估计像他妈一样想用不同方式劝退赵穆。林期忽然有些担心，果不其然赵穆后面的话把他气笑了。
　　“他说如果你和我在一起，可能这辈子就是个普通的牙医。所以，他让我自己想清楚。”赵穆微笑说道。
　　林期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像有什么压在他的头顶和胸口，父亲的权威像头顶的阴云笼罩在他们之上。
　　“你不要听他胡说。”林期捏了捏赵穆的手，安慰道。
　　赵穆闻言侧过头观察林期的表情，说道：“我倒不觉得你爸胡说，林期，他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如果你不在他的医院接班，想很年轻就当上院长的确很难。而且，如果你有抱负，接替你爸当院长能把医院发展得更好，我觉得你以事业为重，没什么不好。”
　　赵穆的话让林期有些意外难过，他停下脚步看着赵穆问道：“你这么说什么意思，赵穆？你对我爸也是这么说的？”
　　“我还没说完。”赵穆笑了笑说道。
　　林期闻言扭头继续往前走，手还紧紧牵着赵穆，沉默等她说完。
　　“不过如果你只是对你父母的权威低头，害怕失去现在有的一切，我会看不起你，我也不稀罕你。所以我和你爸说，决定权都在你，你做什么决定，对我来说都没关系。关键在你做事的出发点是哪种。”赵穆停顿片刻，继续问道，“所以，你是怎么想的，林期？”
　　林期觉得赵穆的话绝情也温暖，他深呼吸一口气再次看了眼赵穆，但还是没有开口。
　　“你最近是有心事，老提说要去省城，我不知道你是想逃避还是真的想清楚了。如果你不明确告诉我，我会一直猜，心里也不好受。你爸今天来找我，我想你在家里是有明确表态了吗？所以你父母那么着急，轮番来我家劝说。”赵穆扯了扯林期的手。
　　两人拐到小区，赵穆把粽子递给了林期，掏出口袋里的卡刷了刷，听到林期说了句对不起。
　　赵穆笑了声，说道：“没事，我可以理解，我这么可爱优秀，让你爸妈都看得出来你根本离不开我，这很正常。”
　　林期被逗得也笑了一声，随即叹了口气承认说道：“是我离不开你，瓜瓜。”
　　“你好好想想，林期。”赵穆说道。
　　“我知道。”林期点头。
　　“晚上在我家吃饭吧。”赵穆笑邀请林期。
　　“好。”林期笑了笑应承。
　　这天晚上，林期在赵穆家和她家人一起吃了晚饭，饭后，他陪赵平遥玩，表现得很自然十分能融入他们的家庭生活。
　　有一会，赵平遥让林期坐在地上，用她自己的小橡皮筋给林期扎头发。刘晓琴路过看不过眼，说道：“遥遥，你不要随便动别人的头发。”
　　林期回了回头笑说道：“没事，阿姨，我们在玩过家家。”
　　刘晓琴尴尬一笑，狐疑看着林期为了配合赵平遥驼着背低头的背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林期低着头只是很认真在配合赵平遥，这让他感到内心平静。


第五十八章 江南无所有（2）
　　上次从省城回来之后，赵穆和林期几乎每天见面，但除了这次她留林期在家吃饭之外，平时他们碰面的时间都不长，因为很多时候他们之间还有个孩子赵平遥。不过虽然相处总是短暂，但每次都很愉快，他们之间的感情很默契。而这次，赵穆更是对着林期把自己的顾虑担忧说开了，她觉得他们之间又进了一步。赵穆相信林期会有他自己的决定和答案。
　　赵穆在林必成联系她的时候，感到很意外，不过在对方用一种慢条斯理却冷傲的语气约她面谈的一瞬间，她便觉得这事在情理之中了。
　　赵穆以前一直觉得她和刘晓琴的母女关系应该是很僵硬奇怪了，而她以前和林期交往的时候，从来没听林期抱怨过家里人。当她第一次听林期说他爸妈从小到大没打骂过他的时候，她一度觉得他吹牛，之后转念一想，林期成绩好在学校表现出色，做他的父母应该很骄傲，不打不骂也不是不可能。赵穆想象过林期的父母一定是很优雅有素质的人，言语温柔耐心，她暗自羡慕过林期。
　　而林必成和张跃萍在外形上的确很符合赵穆的猜想，但经过几次接触，他们的为人处事方式，赵穆不敢恭维。
　　林必成面对赵穆表现得很客气，但他说了两句话之后，赵穆觉得他不像一个父亲。他一面吓唬赵穆，说她不了解林期，现在的林期只是一时糊涂想恋爱，迟早会离开她；一面他像一种权威表示只要林期和赵穆在一起，他就不会让林期接班。
　　赵穆听得一愣一愣，硬是没法理解林必成的想法，她说道：“叔叔，如果林期迟早会离开我，那你就不用太担心我们的事，你这么特意跑一趟，难道是因为你担心我受伤害？你不让林期接班损害的是林期的利益，和我什么关系？”
　　林必成听到赵穆这么说，不由皱起眉头，他觉得赵穆根本不关心林期的前途。
　　“你如果真的爱林期就应该为他的前程着想。”林必成沉声说道。
　　“你把这事告诉林期了吗？如果他和我在一起就不能接你的班这事？”赵穆好奇问道。
　　林必成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或者摇头，赵穆看出那是默认。
　　“这完全是林期个人的选择，我们没有结婚也没有什么山盟海誓，不管他做什么决定对我来说都可以理解。你要给他制造选择题，那要面对问题的是他而不是我，你找我没有用，叔叔。”赵穆抿嘴说道。
　　林必成惊讶看着眼前看似文弱又异常强硬的赵穆，他觉得她的逻辑没有错，但是又完全不是他的逻辑，所以他只能怀疑赵穆没有那么爱林期。
　　“你既然是这样的态度，为什么不直接离开林期？”
　　“我为什么要离开林期？和他在一起对我的人生没有冲突和影响，而我们现在感情很稳定，我也爱他，我为什么要离开他？”赵穆望着林必成认真严肃说道。
　　“你的意思是如果林期影响你的人生，你就会踢开他吗？”林必成皱眉，忽然被赵穆惹生气。
　　“林期如果觉得我影响他的人生，他要离开，我完全可以理解。其实，我的意思就是你们不用担心我会缠着林期不放，属于林期自己的问题和选择，你们应该尊重林期，而不是来找我，叔叔。”赵穆丝毫不退让说道。
　　“这些话是你父母教你的吗？”林必成越听越生气，他之所以今天来找赵穆，是因为张跃萍找过刘晓琴，发现对方完全就是一个不通情理的人，而且极其护短。林必成想刘晓琴市侩想让女儿攀高枝，劝说不了，那赵穆年轻，让她知难而退应该不难。结果，赵穆也丝毫不怯场。
　　赵穆对林必成这句话感到很惊讶，她想从林必成的态度里可以看出，他是个很强权的父亲，他的潜意识里，不管多大的孩子依旧在家庭的掌控中。赵穆不由皱了皱眉，说道：“如果没有尊重，我家就我说了算，我自己的事情更是我自己说了算。”
　　林必成知道该怎么形容赵穆了，她是个目无尊长的人，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这样的赵穆以后拿捏林期也不是不可能。
　　“谢谢你的坦诚，赵小姐，我已经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为人，我们家是绝不会接受像你这样的人。”林必成站起身冷声说道。
　　赵穆则不解抬起头，反问道：“我怎么样的人？”
　　林必成懒得再和赵穆说话，拂袖而去。
　　赵穆这时也站起身，叫住了林必成说道：“叔叔，如果林期做出了选择，他是选择了我而不是你们，那问题绝对不在我身上，而是在你们身上。因为你们这样的做法只会伤害林期，伤害不到我，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件事。”
　　林必成觉得被赵穆教训了，一时面红耳赤，再次转过身急急离去。
　　赵穆看着林必成的背影，心里有些难过，刚才林必成为了彰显他们严谨的家风，无意和赵穆提起了他从前对林期的教育。林必成说林期从小很优秀离不开他们的教育，从林期懂事起，用的每一分零花钱都是靠他自己的学分得来的，而林期从小就应该懂得想要自由就必须要有能力。林必成的意思是林期现在所有的，大部分还是来自家里，如果他切断了给林期的一切，林期现在就还是个普通的牙科医生，他或许应该像其他年轻人一样背着房贷和车贷，他没有那么多自由。林必成想吓唬赵穆，她家所想要的金龟婿不可能是林期。
　　赵穆听完这些话，第一感觉就是原来林期的家庭环境也让人窒息，他的父亲打从心里不认可他的能力，表面上夸着自己的孩子优秀，心里却沾沾自喜自己的教育多成功，自得孩子所有的都是他给的。赵穆有了赵平遥之后，她觉得教育应该是件很自然的事情，她的存在和教育不是让赵平遥成为她所期望的那种人，只是帮助赵平遥慢慢找到她自己而已，她应该鼓励孩子独立，而不是希望孩子最终还是依附回到原本的家庭。赵穆认可传承，但一直不太不认可传统的家族概念，传下去的应该是精神而不是某个姓氏。
　　而赵穆的第二个感受是原来以前林期学生时期给她买的那些东西，都是他一点点努力换过来的，他优先满足她的需求，然后才是他自己，赵穆很感动，更心疼林期。这个看似天之骄子的男孩，也活在他家庭的阴影之下，也要很努力才能突破长辈的权威。而相比林期，她变得幸运了，她的父母虽然没有多大的成就，但恰恰是因为如此，她比较容易就能突破他们的桎梏和权威。林期如果因为从前的教育还渴望得到父母的认可，那他要走的路还非常长，他只有比他的父母更优秀，他才能得到他那种父母的真正认可，毕竟他父母对优秀的定义很狭隘。
　　见过林必成之后，赵穆想了很多，想她和林期年少单纯快乐的爱恋，想未来还那么漫长，他们要如何走下去。有片刻，赵穆想到了意外去世的赵珩，她的人生经历过无常，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应该很难获得幸福，因为活在害怕失去害怕无常的恐惧里。直到有一次赵平遥生日，四岁大的孩子对着蜡烛虔诚许愿说：“我希望妈妈幸福开心，我们一家人都幸福开心。”赵穆忽然又相信了爱的力量，她决定让自己开心起来，她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变化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没有了恐惧。
　　赵穆在画板上画下了今天，她画的是赵平遥给林期扎头发，她刚才去阳台收了衣服，进屋就看到林期短短的头发上扎着两个小揪揪，赵平遥正在给他扎第三个。等三个小揪揪都扎好，林期掏出手机笑和他的发型设计师赵平遥合影，两个人都很开心。赵穆觉得这样的林期真的幼稚得可爱。
　　林期在赵穆家待到赵平遥该休息了才起身离开，赵穆送他出门，到了电梯口四下无人，赵穆拥抱了林期。
　　林期也笑抱住赵穆，问道：“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赵穆笑点点头，说道：“你回去慢点开，注意安全，林期。”
　　“我知道，谢谢你，瓜瓜。”林期低头吻了吻赵穆的发顶。
　　“谢我什么？”赵穆听出林期的话外之音，她抬起头笑问道。
　　“谢谢你鼓励我，给我时间。”林期捧着赵穆的脸，柔声笑道，他看到她的脸庞像一颗珍珠，闪着光芒。
　　“希望你能找到自己最想要的生活，林期。”赵穆微笑再次抱住林期。
　　林期轻笑一声，此刻他不需要张口承诺，心里却充满了信心。
　　回家的路上，林期看了看时间给林必成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那头才接起来，林必成的声音有些严肃甚至透着谨慎，徐徐说了一句：“喂，林期，这么晚有什么事？”他认为林期是来兴师问罪。
　　而林期一字未提有关赵穆的事，只是和林必成聊了公事，仿佛只是挂心医院和院校的合作项目。
　　两人聊了好一会，林必成对于林期表现出对工作积极的一面总是很开心，但他不知道的是林期在这一刻决定离职。
　　挂了电话，林期对父亲的做事方式彻底失望，他这个电话是一个台阶，如果林必成有一点反省能对他坦白背着他找赵穆的事情，他也许还会继续和父亲沟通，可父亲没有。林必成很难尊重他。林期知道林必成还会继续打着为他好的名义伤害他和赵穆的情感。
　　林期感到从未有过的清醒，原来他的心底深处曾经也很软弱，因为他也曾不自觉认为父母的最终是他的，现在他明白父母也是外人，他们的始终是他们的，不会是他的。很多东西他们能出于爱给了，也能出于自私收回去，他们都是常人。而他没有真正的独立，也是仰人鼻息，所以他的父母可以越过他，直接找到他爱人家里指手画脚，却不会认为这是在给他难堪伤害他的自尊心。
　　第二天，林期给省城的一家口腔医院投了简历，可在明年开春后入职。隔了一天，林期就收到医院的回复让他过去面试。林期把这事告诉了赵穆，他的想法是赵穆和赵平遥先可以继续在温城，赵平遥明年照常在家附近的小学入学，第二个学期可以考虑转去省城读书。
　　“我们到省城发展吧，瓜瓜，对我们的事业对孩子的教育都有好处。”林期说道。
　　赵穆笑了声，说道：“这可是很大的决定哎。”
　　“嗯，你好好考虑考虑，瓜瓜。面试我会先去，这也还不是结果，我等你的答复。”林期笑道。
　　“面试当然要先去。”赵穆支持笑道，“我很喜欢省城。”
　　林期闻言心头一舒，不由笑了。两人在电话里没说什么就这么笑了会，然后才说再见。
　　第二周，林期向医院请了两天假准备去省城面试。而在他出发的那天，他才出门就接到医院的电话，医院护士站的一个护士在电话里焦急忙慌告诉他：“林医生，院长现在不在，有人来医院闹事，好像王医生出事了，现在该怎么办？”
　　林期很惊讶，很快又镇定下来，因为他知道事情的始末。在冷静下来之后，林期说道：“马上报警，然后打给院长。”
　　说罢，林期挂了电话，照自己的行程往省城去。


第五十九章 江南无所有（3）
　　赵穆在事业方面经受过一些打击，但她依旧相信自己用心的画会有人喜欢，所以她除了接画稿为生，更是挤出时间创作。
　　赵穆上次从省城回来之后，就开始重新画漫画。重拾漫画创作让赵穆十分开心享受，她记忆里的热爱又回来了。她再次想起以前无数个炎炎夏日暑假，她躲起来看漫画书，别人以为她只是在看故事，但每一次阅读，赵穆都会仔细看不同画家的分镜处理，若是看到优秀有趣的，她总会感慨：“还能这么处理，真是太厉害了！”然后，她也好希望能画出不同的故事不同的场景不同的人物。
　　这三四年的经历对赵穆来说太宝贵了，生活的压力一直压着她，但在重新开始画漫画的瞬间，神奇就发生了，她的思维变得很活跃，经历过看过想过的东西自然在她的画笔下流露：她能画出她那个复杂的母亲，提炼出她特有的形态；她能画出可爱的小孩，真实娇憨；她还能画出美好真挚的情感，热烈的爱情，深沉的亲情还有温暖的友情。每个人物每个故事场景并不是赵穆的亲身经历，点点滴滴的感触却无比真实。所以，赵穆的漫画连载后不久，就有不少人表示很喜欢，有人开始推荐她的漫画，让她慢慢一点点收获属于她自己的小成就。
　　赵穆没有一夜爆红，但一夜之间，她就有了不少粉丝，相比很多还在默默努力的漫画家，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而这件事，赵穆只放在自己心里化为动力去创作，她甚至都没有告诉林期，她很享受独自收获事业成就的时刻。
　　也因为这事，赵穆注册了现在流行的社交网账号，这两天在网上搜索素材无意刷到了自己的一张照片，那张她抱赵平遥上黄肃车被偷拍的照片，更发现了之前杨依容在网上说她和林期的事情，而现在原账号已经注销。
　　赵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截了图直接发给杨依容问她：“网上这个人真的是你吗？”
　　杨依容今天在林必成牙科医院做牙齿美白疗程，正遇上几个社会模样的人来找王静业，差点在医院里闹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当事人王静业最为狼狈，在和人争执推搡间，伤了胳膊。后来警察赶到，把人都带走了，留下议论纷纷的看戏人。
　　杨依容在诊室里听两个小护士说了王静业在外欠赌债的事情，这让她感到有些惊讶，她想起之前和王静业的两面之缘，他慷慨出手帮过素不相识的她，她总觉得他不像是个会赌博的人。就在杨依容感到讶异的时候，一个女医生走进来打断了两个护士的嚼舌根，严肃说道：“王医生怎么可能赌博？你们不要在诊室里乱说。”
　　两个护士赶忙噤声。
　　杨依容躺在牙椅上接了一句话：“我看王医生人挺好的。”
　　女医生走过来戴上手套，说道：“是啊，王医生人挺好的，我在这里工作快十年了，对他的人品很了解。就算外面有什么欠债，估计也都是他妈妈的问题。”
　　杨依容闻言好奇道：“他妈妈赌博吗？”
　　对此，女医生讳莫如深笑了笑没有接话，转开了话题问杨依容上次美白疗程做了之后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杨依容识趣没再继续八卦，等她做完这次的美白疗程，离开的时候在停车场遇到了刚从警局回来的王静业。
　　王静业心情很差，伤了胳膊也没有去看，而是单手开车准备出去，因为他才回到医院，林必成就打电话来让他去林家找他。他的车从车位里拐出来，转弯的时候不慎撞上了杨依容的车。
　　“砰”的一声，让王静业觉得这一天真是糟糕透了。
　　杨依容下车看撞车情况，当她看清对方是王静业，而且他完全没有要下车处理撞车问题的样子，稳坐在车里时，她走上前敲了敲他的车窗。
　　王静业透过车窗看到来人是杨依容，他脸色稍缓，缓缓放下车窗说道：“不好意思，我赶时间，我们私了。”
　　“我是直行……”
　　“我全责。”王静业不耐打断了杨依容。
　　杨依容闻言没再说什么，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看了眼，看到赵穆给她发的信息，顿时她面红耳赤。杨依容转身匆匆回到车上，想把车倒开，结果挂错档，一脚油门有往前撞上了王静业的车。
　　这一次，双方都很惊愕，原本不算严重的刮擦变成了真正的碰撞。
　　最终两人叫了保险，等待的时候，王静业打电话告诉林必成自己撞车了，可能要迟点过去。林必成有气不能发，说了一句：“你能办成什么事你？”
　　在这一刻，焦躁害怕见父亲怕被父亲责骂的王静业忽然冷静了，他想起那天林期说要离开医院的事情，他仿佛忽然能明白林期做决定的出发点。
　　杨依容坐在自己车里给赵穆回信息，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赵穆则回复：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心态在网上说这些事，揣测我和我的家人。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哥不是什么坏人，他很早就工作生活压力很大，他工作中碰到各色各样的人，对不同的人，他有耐心的一面也有暴躁的一面，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记得那次他在电话里骂人的事情。事实上每个人都有生气想骂人的时候。另外我是不是圣母养不养我哥的孩子是我个人选择，不需要你和你的网友去评价讨论，关你们屁事。林期的为人也和你想象中不一样。关于我的事情，你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瞎揣测还发到网上实在很伤人。你之前忽然说什么要和我做回朋友，是内疚吗？我不会也不可能和你做回朋友。
　　赵穆的话让杨依容无地自容，她只能和赵穆又一次道歉，但赵穆没有回复，等她再次想发点什么解释自己的愚蠢的时候，她发现赵穆已经把她删除了。一时间，杨依容有些失神，她想起不久前发这些动态博取关注，活在她自己营造的小世界里的自得，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是真快乐也是真愚蠢。
　　放下手机，杨依容靠着椅背出神，忍不住难受红了眼眶。
　　保险来了，王静业见杨依容没下车，上前敲车窗看到她坐在里面哭，不由皱了皱眉头。
　　杨依容回神看了眼车窗外的王静业，尴尬擦了擦眼泪，强作若无其事下了车。
　　两人站在一边，各怀心事。王静业的手机又响了，林必成失去了耐心打电话给他说：“你不用来了。你妈这事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次还闹到医院，已经不能原谅。我早告诉过你，离你妈远一点。”
　　王静业听着，什么都没说，等林必成说完一句话的空档，他挂了电话。
　　杨依容隐约听到电话里的暴怒，她抬起眼看了眼王静业，嘴巴快于脑袋说了一句：“真烦是不是？”
　　王静业略微惊讶看向杨依容，见她不自在尴尬红了脸，想起她在网上爱自我炫耀的样子，冷冷说了一句：“像你这样被家里娇宠的人有什么可烦的？”
　　“你，认识我？”杨依容诧异片刻，随即脸更红了，她想是不是上次她妈提起相亲的时候，王静业也已经知道了。
　　思索片刻，杨依容见王静业没回答默认，她又道：“之前你之所以帮我付钱，是因为你认识我？”
　　“我不认识你。”王静业冷声说道。
　　“那你怎么知道我被家里娇宠……”
　　“我看过你在网上发的那些东西，真的很可笑。”王静业打断杨依容，他感到很烦躁想停止聊天，无情不耐说道。
　　杨依容措手不及呆愣着，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没一会，她的脸好像烧了起来，慌忙低头走开，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的世界里彻底破碎了。
　　王静业其实也大概知道杨依容后来在网上，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操作，说完伤人的话，见对方落荒而走，他心里不免有些过意不去。他知道自己是在转移怒气。
　　于是，两个还不算认识的人忽然变得很尴尬，王静业觉得他的人生一直就是这么尴尬。
　　林期在省城面试待了两天，期间他接到林必成的电话追问他为什么请假去省城，也告诉他王静业的事情，表达自己对王静业的失望。
　　“这么多年了，我和他说了多少次，如果他妈还是好赌成性，他就应该要远离她。我花了那么多的时间栽培他，结果他还是不长进。只怕他长久在医院里待下去不是办法。”林必成忧心忡忡，他这两天有种危机感，一种自己恐怕要服老的危机感，这通电话他是在和自己的儿子谈话，也无疑是种示弱。他前段时间以为林期肯定会知道他找赵穆的事，他们多少会害怕会服软，结果林期毫无动静，与他猜测的完全不一样，让他难以琢磨。
　　“是他亲妈妈怎么可能想远离就远离？”林期不冷不淡说道。
　　“这就是他的软弱。”林必成恨铁不成钢，随即他也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转而又问林期，“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去省城是不是因为那个赵穆？”
　　“明天就回去。”林期避而不谈赵穆。
　　“嗯，早点回来，静业这事已经闹到新闻上了，爸需要你回来处理下，免得影响我们和温城大学的合作。”林必成说到了重点。
　　林期应了声，没有直接答应也没有推却说：“等我回去再看。”
　　而林必成挂了电话也有所察觉，他感觉林期并不是很关心医院里发生的事情，但他说不出是什么原因。想了好一会，他猜测和赵穆有关。于是，林必成想一定要找合适的机会告诉林期，他找过赵穆认为对方对林期没有什么真心，完全不关心他的前程。
　　第二天，林期从省城回来，恰好赵穆带着赵平遥搬家，他便去帮忙。
　　赵平遥看到林期很开心，她叽叽喳喳和他说最近的趣事，林期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腿上听她说。
　　赵穆在赵平遥房间铺床，这个房子只有八十来平米，隔成两室一厅，她准备就此和赵平遥分房睡。等铺好床，赵穆喊两人进来看，赵平遥看到漂亮的新床单和她熟悉的玩偶很高兴，她扑到床上打滚。
　　赵穆见状道：“从今天开始，这个房间你说了算，遥遥。”
　　“妈妈，我长大了！”赵平遥很兴奋举手笑道。
　　“嗯，今晚你就自己睡。”赵穆笑道。
　　“耶……”赵平遥感到很新鲜，但很快她想到了什么又忽然安静下来。
　　林期和赵穆面面相视。
　　“遥遥，你怎么了？”林期站在门边，开口笑问道。
　　“我怕我会害怕。”赵平遥抱过一只玩偶，忽然认真说道。
　　赵穆闻言走上前坐到床上，说道：“嗯，妈妈小时候第一次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也很害怕。”
　　赵平遥腾出一只手抱住赵穆，环顾四周说道：“妈妈，你到新家会害怕吗？”
　　“不会害怕，只是有点不习惯。”赵穆说道。
　　林期这时走上前，他在床边蹲下身伸手握住赵穆的手，看着赵平遥说道：“林叔叔晚上过来陪你们，好不好？”
　　赵穆笑了声，反手轻轻握住林期的手。
　　赵平遥想了会，看了看赵穆又看了看林期，最后点了点头，说道：“好！”
　　赵穆伸手摸了摸林期的脸，说道：“你不是说要去接 Lucky，晚上还要去趟你爸妈家吗？”
　　“Lucky 我打算先寄养在我外公家。晚上我办完事回来，行李就放你这吧，以后我每天来。”林期笑道。
　　赵穆笑而不语，低头亲了亲林期的额头。
　　“妈妈，我也要亲亲。”赵平遥搂住赵穆的脖子，撒娇说道。她看到两个大人这样亲亲密密，心里对新环境若有似无的恐惧和不安一下都消失了。
　　赵穆笑侧过头也亲了亲赵平遥的脸颊。
　　这天晚上，赵平遥直到睡前都在等林期，后来撑不住了，赵穆帮她给林期打了一个电话道晚安，她才放心去睡觉。
　　另一头林期还在林家谈事情，因为这通电话，他从僵硬的气氛里喘过气，内心变得柔软。等从林家离开已经是深夜，他赶回赵穆家，进门就看到赵穆在客厅伏案画画等他，她为他亮起了一盏灯。
　　“瓜瓜。”林期轻唤赵穆。
　　女孩从书案间抬起头，缓缓单手撑起脸颊，柔声笑道：“回来啦。”
　　简短的三个字，像有一种力量紧紧拥抱住林期，使得他不由趋步向前热切回抱她，吻就细密地落在她的脸上。


第六十章 江南无所有（4）
　　床头暖黄的灯光下，两具年轻的肉体在缱绻缠绵着，散发出浓郁的气味和暧昧压抑的声息充斥着整个房间。林期像一头小野兽，不停顶撞着赵穆，将她锁在怀里，赵穆则像不屈不挠的藤蔓紧紧缠着林期，两人交缠着，像在床上缓缓绽放开的花朵。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安静，情欲却攀升到顶峰高潮，在渴望的极限瞬间喷发的时候，两人都失神望着对方，呼吸和汗水交缠着，分不清彼此。
　　等待回神的时候，赵穆感觉床头那盏灯似乎一直亮在她的脑门上很晃眼，她不由抬手遮了遮眼睛。林期看在眼里是种娇羞，他低头吻了吻赵穆的横在眼睛上的手臂，低语：“瓜瓜，你真美。”他的呼吸还很粗重，磨人耳朵。
　　赵穆低笑一声，抬手轻轻推了推压在她身上的林期，得了这空隙她扭过腰身伸手想去关灯。她这么背过身的姿势颇妖娆，林期见状扶着她的腰，将她整个翻过来趴着，从后又贴抱上来。赵穆一惊，回头说道：“我关灯呢，你别了。”
　　林期闻言伸手按住赵穆的手不让她关灯，随即低头亲吻她的背。赵穆不由缓缓放松收回手，她安静趴着侧过脸，享受着温存缓缓闭上眼，灯光在她脸上投下细腻柔美的阴影。
　　林期一路吻到赵穆的腰际，抬起头见赵穆合着眼面色潮红，性感又疲倦，他犹豫了片刻抬起身吻了赵穆的脸，在她耳边问：“今天搬家是不是很累？”
　　赵穆摇摇头，抬了抬眼皮轻声说道：“就是有点困了。”说着话，她扭过身抬手环抱住林期的脖子，问道：“你今天很累吧？”
　　对这个话，林期回答：“我还能再做一次。”
　　赵穆被逗笑也赶忙翻过身，合拢双腿脚腕交缠说道：“我是累了，明天还要一早起来给遥遥做早餐，她放假了，早上要带她出去走走。”
　　“嗯。”林期应了一声一把捞起赵穆的腰，搂抱着她，身体紧紧和她贴合在一起，亲吻她的唇，和她接吻。
　　热吻之后，他又难舍难分吻了吻赵穆的发鬓，和她说：“你经常熬夜画画，早上多睡会，我会起来给遥遥做早饭。”
　　“嗯。”赵穆撑着手肘起身也推着林期坐起来，娇笑说道，“你先去洗澡吧，我换下床单。”
　　“一起洗。”
　　林期起身拉起赵穆的手，抱小孩似得把她竖抱起来，托着她的臀，让她的腿缠绕在腰间。
　　赵穆吓到了，他们都是光溜溜的，家里只有一个公用的外卫，要他们这样出去忽然撞上起夜的赵平遥就是惊悚片了。
　　“不要开玩笑了，放我下来。”赵穆捏了捏林期的脸，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爬回床上拉过被子把自己盖起来，又道，“你去洗澡吧。”
　　林期也只是逗赵穆，见她难得会害羞紧张红了脸，他扑到被面上笑道：“一起洗吧，瓜瓜，我们先一起换床单。”
　　“不要。”赵穆笑说道。
　　“就是洗澡，不做什么。”林期伸手抚摸着赵穆裸露圆润的肩头。
　　对这话，赵穆先是笑而不语望着林期半晌，然后她隔着被子踢了踢他的腰，说道：“我先去洗了，你换床单吧。”话落，她利索从被子里钻出来，从另一边跳下床，拾起地上的睡裙急忙忙往身上套。
　　林期见赵穆要逃去堵她，两人不可避免在狭窄的床尾相遇，赵穆被林期逮住又抱起来，他们便笑闹纠缠起来。有一会赵穆控制不住大笑起来，又赶忙捂住嘴怕吵醒了隔壁房间的赵平遥，她嗔怪打了一拳在林期肩上，怪他挠她痒。
　　几下打闹下来，林期又已经脸红耳热胸膛起伏喘粗气，他又将赵穆放倒躺在床上，撩起她的睡裙说：“瓜瓜，人生苦短。”
　　赵穆哭笑不得：“你在说什么呀……”
　　他们的手紧扣在一起，安静的暖黄灯光下又一次荡起缠绵的波涛，克制也放纵的喘息和呻吟如一阵阵涟漪在室内响起。
　　第二天早上，赵穆一觉醒来，鼻尖都是新床单干净舒爽的味道，身边的林期已经起床，隔着房门听到房外传来阵阵说笑声。
　　赵穆下床感到有些腰疼腰酸，她打开房门看到林期和赵平遥并排坐在餐桌边吃早饭。
　　赵平遥看到赵穆很开心，拿着筷子就举起手喊道：“妈妈，早上好！你终于睡醒啦？”
　　“早，遥遥，你们在吃什么？”赵穆笑问道。
　　“林叔叔给我煮了饺子，好好吃。”赵平遥笑说道。
　　一旁的林期神清气爽，单手撑着下巴，笑盈盈望着赵穆问道：“瓜瓜，你早餐想吃什么？冰箱里还有速冻饺子。”
　　赵穆看到林期想到昨晚他们的放纵享受，脸一红又不由笑了，说道：“你们吃就好了，我迟点再吃。你不去上班吗，林期？”
　　林期闻言看了看表，说道：“还有点时间，我等遥遥吃完收拾好就走。”
　　赵穆笑了笑走进卫生间洗漱。
　　林期低头伸手摸了摸赵平遥装饺子的碗，提醒吃着又走神的赵平遥：“饺子都凉了，遥遥，快点吃。”
　　“好。”赵平遥应声，低头夹起一个饺子，张大嘴巴一口塞了进去，腮帮鼓鼓给林期看。
　　“慢慢吃，一口口吃。”林期被逗笑，又矛盾叫孩子慢慢吃。
　　赵平遥又是点头，一个饺子在嘴巴里吃半天。
　　林期微笑看着赵平遥吃早餐，他看到她拿筷子的手很小，他一直知道赵平遥在同龄小孩里偏瘦小，但真的相处下来，认真看到她细细瘦瘦的胳膊和腿，他会有担心和心疼。
　　赵穆简单洗漱完出来到餐桌边，她拉开椅子坐在赵平遥和林期对面，也看赵平遥吃早餐，顺便问林期：“你们早上几点起的？”
　　“遥遥七点多来敲门的。”林期回答。
　　赵穆有些惊讶，笑道：“我怎么一点都没听到？”
　　林期一笑，目光宠溺看了眼赵穆，说道：“你太累了，睡太沉了。”
　　“妈妈，我一敲门，林叔叔就打开了门，我吓了一大跳，”赵平遥插话绘声绘色说起来，“我以为你忽然就变成林叔叔了。然后林叔叔说你还在睡觉，他就起床陪我玩了。”
　　“我怎么可能会变成林叔叔？”赵穆好笑道。
　　“是啊，所以我吓了一大跳，我不知道林叔叔昨晚什么时候来的呀。”赵平遥歪头笑道。
　　赵穆好笑看了眼林期，又关心问他：“昨晚睡的迟，早上又起这么早，你会不会困？”
　　“不会，我等会去买杯咖啡，中午有午休。”林期笑道，伸手隔着餐桌握了握赵穆的手。
　　赵穆瞄了眼林期手腕上的表，看了眼分针指向，抬起头说道：“你快去上班吧，这里交给我来收拾。”
　　林期也再次看了看表，点头起身摸了摸赵平遥的脑袋说道：“遥遥，叔叔去上班了，等下班回来再陪你玩。对了，你想不想吃蛋糕？叔叔晚上给你带。”
　　“要！我要吃草莓蛋糕！”赵平遥兴奋得立马回答道。
　　“没问题。”林期笑道。
　　赵穆也站起身打算送林期出门，林期回房拿了外套，出门前亲吻了赵穆的脸颊，赵穆也亲了亲他的脸。
　　赵平遥吃着饺子看着这一幕，好奇问赵穆：“妈妈，嘉南说他爸爸从来不亲他妈妈，为什么你和林叔叔会亲来亲去？”
　　“每个人表达方式不一样，我也经常亲你，不是吗？”赵穆关上门，回身笑道。
　　“嗯，我喜欢看到你和林叔叔这样高兴的样子。”赵平遥认真稚气笑道。
　　赵穆听到这话，感到心头变得极软，她给林期发了信息，转述了赵平遥说的话。
　　林期才取了车，看到赵穆的信息，笑着打字回复道：“遥遥怎么这么暖！”他的心里也很暖。
　　赵穆吃过早饭，带赵平遥去超市逛了一趟，她们买了点零食也买了点菜。之后回到家，赵穆就开始工作，赵平遥自己在一边看书玩玩具。
　　将近中午时分，赵张贤来了一趟，给两人送了刘晓琴做的炖猪蹄，因为赵平遥前两天说有点腿疼，正在长身体。
　　“让妈不用太担心，遥遥这两天吃了钙片好多了，医生说她就是缺钙，还要多吃蔬菜。”赵穆让赵张贤进屋，一面说着一面接过他手上的食盒。
　　赵张贤被赵平遥拉着坐到客厅沙发上，他侧头无意看到阳台上挂着男士衬衫和长裤，他有些尴尬不是滋味，犹豫了片刻，他问赵穆：“那个，林期也会住这吗？”
　　赵穆把食盒摆在餐桌上，心想中午只需要再炒个菜就好了，听到赵张贤这话，她抬起脸回答道：“以后偶尔会来，昨天他来帮我搬家了。”
　　“咳，”赵张贤尴尬更甚，清咳了一声道，“要是真合适就早点结婚吧。”
　　“再过段时间，我和林期会好好商量结婚的事。”赵穆点头说道。
　　“妈妈，你和林叔叔要结婚了吗？我可以当花童吗？”赵平遥问道。
　　“遥遥，这个林叔叔给你当爸爸，好不好？”赵张贤低头看赵平遥问道。
　　对这个问题，赵平遥想了片刻没回答，但她忽然站起身跑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赵平遥的反应是两个大人都没有想到的，赵穆和赵张贤面面相视，最后赵穆先回神说道：“没事，她和林期相处得挺好的，不过还需要更多时间适应。”
　　赵张贤点点头，喃喃自语道：“你结婚对她来说事件大事，她还不知道你结婚对她意味着什么。”
　　赵穆没做声，看了眼赵平遥关上的房门。
　　傍晚，林期准时下班回到家，他提着一个小蛋糕，还带回了一个小男孩：周清的儿子，周修齐。
　　林期进门就向赵穆解释带人回来的原因：“这小子今天下午来补牙，他爸就把他丢那了，结果他也不等他爸了，非要跟我回来，我想着介绍给遥遥认识认识，以后多个玩伴。”
　　而周修齐一进门就冲赵穆喊：“小婶婶好，打扰了。”十分机灵大胆有礼貌。
　　林期笑抬脚轻轻踢了他屁股一下，说道：“知道打扰了，晚上记得干活，帮忙洗碗。”
　　“小婶婶肯定舍不得，我是客人。我想见妹妹。”周修齐扬脸冲赵穆笑道。
　　赵穆看到这么个虎头虎脑的男孩，不由有些喜欢，她忙让周修齐进门，也冲屋里喊：“遥遥，林叔叔回来了，还来了个小哥哥，你快过来看看。”
　　赵平遥正在看电视，听到新鲜事暂停了电视，从沙发上跳下来就冲出来，喊道：“哪里来的小哥哥？”但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周修齐，就到林期手上的草莓蛋糕，又高兴跳起来道：“林叔叔！我的草莓蛋糕！”
　　“先别看蛋糕，哥哥是客人，你先向哥哥问好。”赵穆笑拉回扑向林期的女儿。
　　赵平遥这才站稳脚望向周修齐，瞅了他半晌说道：“哥哥好，我叫赵平遥。”但说完话，她就藏到赵穆身后去了，只露出半张脸。
　　“遥遥怎么害羞了？”林期回身关上门笑问道。
　　“小叔，她叫什么遥遥？”周修齐探头打量藏起来的赵平遥，抬头好奇问林期。
　　“赵平遥，平安的平，遥远的遥。”林期回答。
　　“噢，遥遥妹妹，我叫周修齐，很高兴认识你。”周修齐十足大人气派，笑对赵平遥说道。
　　赵平遥对上周修齐的眼睛，感到有些不自在，当她看到赵穆和林期对着周修齐都笑得很开心，她忽然有些不开心便转身跑开了。
　　“怎么了？”林期敏锐发现赵平遥的不开心，忙低声问赵穆。
　　赵穆今天也有些不明白赵平遥的情绪，笑了笑说道：“没事，可能有点陌生。”
　　“没事，一会就熟悉了。”说这话的是周修齐，他自若脱掉了自己的鞋子。
　　赵穆和林期又被周修齐逗笑，林期上前亲了亲赵穆，这才来得及在她耳边柔声说一句：“我回来了。”
　　“嗯。”赵穆也亲了亲林期。
　　“你们可真恩爱。”周修齐人小鬼大说了一句，然后往里走。
　　“你侄子怎么这么有意思？”赵穆问林期。
　　林期笑了声说道：“我外公说他聪明得不得了，像我小时候。”
　　“是吗？”赵穆挑眉不信。
　　周修齐走进客厅，很自然就在赵平遥身边坐下，也看起了电视。
　　赵穆热情给周修齐拿了一瓶牛奶，周修齐接过说了谢谢，然后先递给赵平遥问：“遥遥妹妹，你要喝吗？”
　　赵穆见状笑道：“修齐，你好乖，妹妹也有，你自己喝吧。”
　　赵平遥就在这时，忽然抬手一把打开了周修齐的手。
　　赵穆和林期都看到了这一幕，小小的屋子里四个人都很意外这一举动，包括打人的赵平遥。
　　突然安静下来的这两秒钟里，赵平遥涨红了脸，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讨厌一个人。


第六十一章 江南无所有（5）
　　“遥遥，你为什么忽然打哥哥？”赵穆开口打破了屋里的沉默，她看着赵平遥。
　　赵平遥没说话抿着嘴也看着赵穆，手上紧紧捏着遥控器。
　　屋里又有些对峙的沉默，周修齐忽然抬起头笑说道：“没事，小婶婶，一点都不疼。”
　　林期也笑了，他拉了拉赵穆的袖子说道：“好了，开饭吧。”
　　赵穆不太喜欢林期这个时候打圆场，她轻轻挥开他的手，还是对赵平遥问道：“遥遥，你为什么打哥哥？”
　　“小婶婶，我看妹妹不是故意的。”周修齐稳坐在沙发上，还是笑说道。
　　赵平遥还是不做声，就看着赵穆。
　　林期见状，又不自觉圆场说道：“你可以先不说理由，遥遥，等会私底下再和妈妈解释。但先动手打人不对，你向哥哥道个歉，好吗？”
　　“不需要道歉啊，小叔，没事啊。”周修齐笑嘻嘻，他还侧过头看着赵平遥，说道，“遥遥妹妹，我想和你做朋友……”
　　赵平遥不等周修齐话说完，在这个时候，拿起遥控器对着电视机一下把音量开到了最大。
　　震耳欲聋的音量让赵穆皱起了眉头，她走上前一把拿走赵平遥手上的遥控器，把音量调小，回头对赵平遥说道：“遥遥，妈妈不知道你现在是怎么了，但你再这么不礼貌，妈妈会生气。”
　　赵平遥听到这话，眼睛瞪得圆溜溜，神情却更倔强。
　　“小婶婶，你别生遥遥妹妹的气啊，我……”
　　周修齐又开口说话，但他话还没有说完，被林期打断：“你闭嘴。”
　　林期是看出来了，赵平遥讨厌周修齐，虽然他还不能很确定原因是什么，但他也觉得这小子在这一刻嘴巴太能说了。
　　“小叔，你骂我干嘛？”周修齐黑溜溜的眼睛转到林期身上，摆起了委屈。
　　林期把周修齐从沙发上拽下来，拍了拍他脑袋说道：“帮忙开饭去。”
　　“好吧。”周修齐认怂，拽着林期的手一边和他玩拉力一边跟着他去厨房。
　　林期被周修齐的搞怪逗笑，再板不起脸，单手把他提起来，惹得小孩玩得更起劲，“嘿嘿哈哈”地打起了拳。
　　赵穆回头看了眼两人玩闹，觉得林期真是幼稚，难免感到好笑。而她转回脸看到赵平遥还在瞪着自己，一脸委屈和生气，她不由皱了皱眉，耐起性子蹲下身望着赵平遥问道：“你为什么忽然不开心，遥遥？”
　　赵平遥还是不肯说话。
　　赵穆便猜测道：“是因为修齐哥哥吗？”
　　赵平遥眼神微动，躲闪了一下。
　　赵穆明白了，伸手握了握赵平遥的手，说道：“修齐哥哥是林叔叔的侄子，他来我们家就是做客，等会就走了。”
　　赵平遥似不相信这事，低下头撅起嘴巴更较劲了。
　　赵穆见状没再说什么，她知道孩子的叛逆期和内心世界的形成都是在一瞬间的，就像大人某一天忽然明白一个道理接受某一个事实。
　　“吃饭吧，”赵穆劝赵平遥，笑道，“妈妈本来还想有机会请嘉南来家里玩，看来还是不要请他了。”
　　“要请嘉南来玩！”赵平遥这下抬起了头，忙说道。
　　“嘉南来玩和修齐哥哥来玩一样，都是客人噢，要接待客人很麻烦的噢。”赵穆微笑说道。
　　“嘉南和修齐哥哥不一样。”赵平遥撅嘴委屈说道，但她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她已经尽力在表达。
　　“一样的，妈妈很肯定。吃饭吧，我们在自己家是主人，应该开心自在才是。”赵穆又劝说道，她知道赵平遥没有安全感。
　　赵平遥慢慢点了点头，说道：“嗯，这是我和妈妈的家。”
　　赵穆笑了笑，握了握赵平遥的小手。
　　餐桌上，赵穆和赵平遥坐一边，林期和周修齐坐一边。周修齐是个胃口很好，大口吃饭的孩子，他捧着饭碗吃得香喷喷的样子让人食欲大开，他还一个劲夸赵穆做的菜好吃，很难让人不喜欢。
　　在这样的孩子面前，赵平遥显得很无趣，她半天吃不了几口饭，瞅着周修齐更没了胃口。
　　周修齐扒拉了一口饭抬起头看到赵平遥在看自己，他也盯着她看了会，笑对赵穆问道：“小婶婶，妹妹去烫卷了头发吗？”
　　“没有，她是自然卷。”赵穆笑说道，抬手摸了摸赵平遥卷贴在额头的碎发。
　　“妹妹的自然卷真可爱。”周修齐夸道。
　　林期听笑了，侧头警告侄子：“别花言巧语了，赶紧吃饭。”
　　“小叔，我没花言巧语，我是真的觉得妹妹可爱。”周修齐一本正经说道，“难道夸别人就是花言巧语吗？那你夸小婶婶的时候也是在花言巧语吗？”
　　林期被反将一军，差点噎着，哭笑不得看了眼周修齐问道：“你这能说会道的嘴巴是像谁？怎么长的？”
　　“你不是说像你吗？”赵穆徐徐笑搭腔。
　　林期吃瘪，只能又催促周修齐多吃饭少说话。
　　而周修齐真的话很多，吃完饭，还记得和赵穆说：“谢谢你，小婶婶，我很久没吃得这么开心了。”
　　“怎么这么官方？”赵穆再忍不住被逗笑，又道，“别客气，修齐。”
　　“搞得你家里没给你吃的一样。”林期哼笑一声，不客气拆穿自己的侄子。
　　“小叔，我爸和我妈可能要离婚了，他们现在每天在家里吵架说离婚，我不喜欢在家里吃饭。”周修齐用一种天真又严肃的语气说出了一件大事。
　　林期和赵穆都怔住了片刻，赵穆向林期投去询问的目光，但后者显然也才知道这事，向周修齐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这两周开始的，我妈想和我爸离婚，她昨天回外婆家了，肯定是为离婚的事。”周修齐眼睛乌黑，平静成熟得不像一个小孩。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吗？”林期又问道。
　　周修齐耸肩摇头，说道：“肯定是我爸不好呗。他们要离婚了，我肯定跟我妈。”
　　林期缓缓放下筷子，说道：“修齐，夫妻吵架总有的，过两天等他们冷静下来，也不一定会离婚，你不用太担心。”
　　“你和小婶婶就不见得会吵架，要不我就在你们这住两天吧，小叔，我不想听他们吵架。我要是去我奶奶家或者阿太家，他们肯定就会知道我爸妈吵架的事情。”周修齐眨巴着眼睛，诚恳说道。
　　而他的话才落，坐他对面的赵平遥就朝他丢了一把勺子，飞带起菜汁和米饭，勺子又恰好砸在一盘菜汤里，溅得满桌都是。
　　“遥遥！”赵穆为这事吼了赵平遥，一把抓住赵平遥还要丢东西的手。
　　林期忙站起来抽过纸巾擦桌子，按住赵穆要打赵平遥手背的手，说道：“没事没事，遥遥，哥哥不会住在这，他要留下，林叔叔也会带他回家。哥哥现在心情不好，你别和他计较。”
　　“我不允许你住我家！”赵平遥在这时，抬起另一只手指着周修齐大声说道。
　　“你这么激动干嘛？哥哥只是这么说，妈妈也没有答应他，大家只是在聊天。”赵穆皱眉一把按下赵平遥指人的手。
　　“我讨厌他！”赵平遥很生气，她挣脱开赵穆的手，跳下了餐椅丢下一句话，她跑回房间用力关上了门。
　　这是赵平遥今天第二次把自己关房间里，赵穆忽然感觉孩子长得好快，变化好大。赵穆不知道赵平遥原来性格里有这么固执急进的一面，但想想也是，她曾经也是这么一点点被生活触发出很多内心深处的想法和情绪。
　　赵穆回头看周修齐，只见他对赵平遥的所为没有太大的反应，还是像个客人端坐着，当他对上赵穆的目光，还问了一句：“遥遥妹妹已经把我小叔当爸爸了吗？”
　　赵穆没法替赵平遥回答这个问题，她无奈一笑转开话题说道：“修齐，你要不要看电视？”
　　“你先去看会电视，迟点你要回家还是去小叔家，我们再商量。”林期拍了拍周修齐的肩膀说道。
　　对此，周修齐没说什么，下了餐椅往沙发走。赵穆瞅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觉得周修齐这个孩子早熟聪慧，很讨人喜欢，却过得并不开心。
　　赵穆看了眼在收周修齐碗筷的林期，低声问道：“你哥和你嫂子闹离婚这事，你真的不知道吗？”
　　林期点点头，说道：“我对这事感到很意外也不意外。我嫂子一直脾气很好，每次家庭聚会，几乎都很少开口说话，我哥说什么她都没反应，我觉得她很能忍，要么就是太爱我哥要么就是对他没指望没要求，现在看来是对我哥没什么指望。”
　　“那你的意思是，他们离婚的可能性很大？”赵穆试探问道。
　　林期想了想说道：“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事吵架，连我嫂子都不能忍生气了，肯定是大事了。”
　　赵穆闻言不禁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林期问道。
　　“我在想为什么会有结婚这种事情？”赵穆笑了笑说道，“两个人好不结婚也是有家，两个人不好，结了婚也不像家。”
　　“我还是想结婚。”林期看着赵穆说道。
　　“嗯，我知道。”赵穆回答。
　　林期似乎对赵穆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他又打量了她一番，拿过她手里收拾的碗筷，说道：“我来收，你去看看遥遥。”
　　赵穆便放下手里的活，抬手拍了拍林期的胳膊笑道：“辛苦噢。”
　　林期笑了笑，端着碗盘进了厨房。
　　赵穆到赵平遥房间门口敲了敲门，等了会没听到回应，她就推门而入，只见赵平遥趴躺在地板上好像在哭。
　　“遥遥，你在哭吗？”赵穆问道。
　　赵平遥甩了甩脚，表示自己是在伤心。
　　“修齐哥哥是不会住在我们家的，他有自己的家。”赵穆蹲在赵平遥旁边，摸了摸她的头发，发现她竟默默哭得满头大汗。
　　赵平遥还是哭。
　　“你能不能告诉妈妈，你在担心害怕什么？”赵穆问道。
　　赵平遥这下哭出了声，委屈得不得了。
　　“你是不愿意这个家里有其他小孩，你觉得如果有其他小孩，妈妈就不爱你不要你了是吗？”赵穆又问道。
　　赵穆的这句话让赵平遥开始哇哇大哭。
　　赵穆等赵平遥哭了会，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坐好，一面给她擦眼泪一面认真说道：“遥遥，你这么想会伤了妈妈的心，不管发生什么事，妈妈都会爱你。”
　　赵平遥豆大的眼泪不断往下掉，她哭得很厉害，颤抖着伸手要赵穆抱。
　　赵穆把赵平遥抱了起来没再说什么，只是抱着她在房间里转悠，好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直到孩子慢慢平静下来。
　　母女俩在房间里待了很久，直到林期来敲门，告知：“赵穆，修齐妈妈来接他回家了，我先送他下楼。”
　　“他妈妈来了？”赵穆有些惊讶。
　　林期颔首说道：“他妈给他打电话得知他没在家，还不想回家，就来接他了。”
　　“他们是回家还是回他外婆家？”赵穆问道。
　　“我没问那么清楚。”林期回答。
　　赵穆点点头：“去吧。”
　　林期看了眼趴在赵穆肩头的赵平遥，轻轻关上了门。
　　林期把周修齐送到小区门口，杨茉的车已经停在路边，他把周修齐送上车和杨茉打了个招呼。
　　“给你们添麻烦了，林期，今天刚好有点事，让你哥带一天，想不到他就把孩子丢给你了。”杨茉笑说道。
　　“哥知道你来接孩子了吗？”林期也笑问道。
　　“我一会和他说，他那个人知道你带着孩子，如果孩子没找他，他也不会想到来接。”杨茉说道。
　　“辛苦你了，嫂子。”林期说道。
　　杨茉对这句话想礼貌笑一笑又笑不出来，最后她发动车子直接道别离开了。车子开动后，周修齐忽然放下车窗，钻出头冲林期喊道：“小叔，我明天还来找你！”
　　林期听到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他能感受到周修齐想逃离的心情。
　　这天晚上，林期还是在赵穆家里留宿，赵平遥在周修齐离开后，情绪变得稳定，晚上很早就回房间睡觉了，睡前赵穆给她读了两个故事。
　　孩子入睡后，夜还很长，赵穆回到客厅角落的工作台赶画稿，林期洗完澡出来换她，她说着好，迟迟未动。林期便坐到她身边看她画画。
　　“你别管我了，早点休息吧。”赵穆看了眼林期笑道。
　　林期笑而不语，望着赵穆。一个画一个看，安静了十来分钟，林期开口说道：“瓜瓜，我今天接到面试回复了，我已经通过了。”
　　“太好了。”赵穆笑道。
　　林期点点头，停顿了片刻，他说道：“瓜瓜，我们结婚好不好？”
　　赵穆闻言停顿了画笔，微微侧过脸看着林期，灯光下，他的神色严肃眼神温和，正坚定认真望着她，但他不自觉捏拳的动作出卖了他的紧张。
　　“我和我的家庭是两回事，我知道你对我家里人有顾虑，但你只是和我结婚，而且我们两都有能力过我们自己的生活。”林期见赵穆没有回答，又补充了一句。
　　赵穆还是没有说话，她低头看着画板，握着画笔。
　　林期等着赵穆回答，脑海里闪过很多事情，他想现在的他在赵穆眼里，是不是比以前要让赵穆跟他一起出国的那个他，值得她去信任？


第六十二章 聊赠一枝春（1）
　　赵穆在画板上点开一张新纸，落笔在上面图画着，画完她举起来看林期看，只见上面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好”字。
　　林期看到这个字，紧张的心情一下得到缓解，随即他忍不住笑起来，嘴角不住上扬，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最终，他说道：“我明年开春会去省城上班，给我一点时间落实遥遥的学校。”
　　赵穆点点头，说道：“其实我这段时间已经让蒋漫帮我留意学校了，我整理好列给你看看，到时候你好去学校了解情况。”
　　“好。”林期笑伸手握住赵穆的手。
　　“你去睡觉吧，我还要画一会。”赵穆笑抽回手，推了推林期。
　　林期点着头，人却不动，还是坐在赵穆身边聊天：“周修齐明天还想来玩。”
　　“让他来。今天是遥遥太敏感了。”赵穆说道。
　　“遥遥比我想象中的没有安全感。”林期颔首。
　　“事故之后，一直是我在带遥遥，那时候她刚受过创伤，我们对她都很小心翼翼，而她很怕我离开她，一直小心讨好大人扮演好孩子。之前黄肃哥对遥遥很疼爱，我除了画画也没有其他事情，所以我们的关注和重心几乎都在遥遥一个人身上，如果环境一直不变，她看上去很开心，但环境一旦改变，她就会很焦虑紧张。我想光我给她爱是不够的，她还得靠自己真正独立坚强起来，不过要时间。”赵穆长舒一口气笑说道。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林期说道。
　　“今天我本来要打她手的，你把我拦住了，以后我要教育她，你不要拦着。”赵穆想起这事，扫了眼林期。
　　林期立马正襟危坐，说道：“今天是条件反射，也是第一次看到遥遥忽然发那么大的脾气。”
　　“你给唬住了？”赵穆好笑问道。
　　“你看她那么瘦小……”
　　“不要可怜她。”赵穆打断林期的思路，说道，“以后她做错了，我们该批评教育的还是要批评教育，她越来越大了，我们不能再像疼孩子一样疼她了。我们越可怜她，她只会觉得自己越可怜，而不是觉得我们爱她。”
　　“我没可怜她……”林期有些没底气解释道，却也找不到疼爱赵平遥的要领。
　　“你或许不是想可怜她，但养而不教就是一种可怜吧。”
　　林期闻言想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是，养不教父之过。”
　　说罢，林期又回味思考了一番父之过的责任。
　　赵穆见林期忽然沉默，伸手推了推他又催促道：“早点休息吧。明天等瑶瑶起床，我会再和她谈谈，你放心让修齐过来玩。”
　　林期回神笑颔首，他凑过去吻住了赵穆的唇，热吻过后，他才舍得起身离开。
　　第二天，林期下班又带回了周修齐，而周修齐是下午就去医院等林期下班了。一回生二回熟，周修齐今天有备而来，身上背着一个深蓝色的书包，里面装着换洗的衣服，他一进门就问赵穆：“小婶婶，我在你家住两天可以吗？”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要留宿的话，晚上跟我回家。”林期捏了把周修齐的脸，说道。
　　“你家就我们两个大男人，多冷清，Lucky 都在阿太家。”周修齐苦着脸，还问林期，“你舍得离开小婶婶吗？”
　　“……那你回家吧。”林期好笑道。
　　周修齐听到这话，抬起头渴望诚恳望着赵穆。
　　“你今天从家里出来，你爸妈知道吗？”赵穆微微弯身看着周修齐问道。
　　“呃，知道……”周修齐有些闪烁其词。
　　“他爸今天把他送我外公家去了，结果他自己坐公车偷跑出来了。”林期毫不留情揭穿道。
　　“我是关心你呀，小叔，我听阿太说你们医院的事情闹得很大，今天都上新闻了。”周修齐大声道。
　　林期给整得一愣，一旁赵穆忙问道：“你们医院出什么事了？”
　　林期看了赵穆一眼，说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担心。”
　　赵穆见林期的样子是暂时不想讲，便没有急着追问，先把周修齐领进了屋。
　　“遥遥妹妹呢？”周修齐进屋就找赵平遥。
　　“她今天去她爷爷奶奶家玩了，等会就回来了。”赵穆回答。
　　“噢，”周修齐点点头，一边卸下肩头的书包一边说道，“我给她带了礼物。”
　　“你想的真周到。”赵穆很意外，说心里话她很喜欢周修齐这个孩子。
　　“还知道带礼物，”林期笑拍了拍周修齐的脑袋，认真问了句，“你还真打算晚上住这了？”
　　“嗯，我喜欢小婶婶，她好温柔。”周修齐眨巴眼睛望着赵穆。
　　赵穆失笑，说道：“你爸妈都同意的话，你就留下吧。”
　　“为什么我不能自己做决定，要我爸妈帮我决定？我爸经常不管我，我妈没有主见，他们自己都活不明白。我可以决定自己的事情，我很独立。”周修齐转过身坐到了沙发上，姿态好像一个骄傲的小国王。
　　林期听到这话有些触动，也坐到沙发上，还微微弯身好能缩小和周修齐的体型差距，平视他说道：“独立哪有这么简单？独立不是你背个书包出来就能独立，你得先明白自己的责任是什么。你现在的责任是什么？”
　　周修齐答不出来也不太明白林期的意思，便反问了他一句：“那大人的责任是什么？我爸每天那么忙，连陪我的时间都没有，教育子女陪伴子女不是他的责任吗？”
　　“我不知道你爸是怎么想的，但我可以说你爸在家庭上的确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林期想到周清的放浪，微微皱了皱眉。
　　“所以我可以不听他的话吧？”周修齐耸肩，说道，“就像小叔你不听姨婆姨公的话，你连阿太的话也不听。”
　　林期听到这话，转头看了眼赵穆站起身说道：“教孩子真难，我去厨房做饭吧。”
　　赵穆似笑非笑，点点头，她对周修齐说：“修齐，你自己看会电视或者看书。”说着，她指了指客厅一面墙边的小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绘本和故事书，书本上还立着一两个小玩偶。
　　周修齐好奇看了眼书架，起身走过去：“我看看书。”
　　赵平遥回来的时候，周修齐正在坐在地板上看她的绘本。一看到这个场景，赵平遥很想生气，但又想起早上赵穆的告诫，她便气鼓鼓走过去，硬邦邦说道：“你不能看我的书。”
　　周修齐听到玄关响动就抬起头了，他看到赵平遥独自一人进门来，门外送她回来的是奶奶，但奶奶没有进门的意思，她便和奶奶说了再见关上门。周修齐对这事感到很奇怪，便答非所问道：“遥遥妹妹，为什么你奶奶不进来？”
　　赵平遥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想了会说道：“因为我奶奶和我妈妈会吵架。”
　　周修齐点点头合上书，递给赵平遥说道：“看来大人总是会吵架，他们身体里面都有情绪小怪兽。书还给你，遥遥妹妹。”
　　赵平遥有些出神接过《我的情绪小怪兽》，早上赵穆陪她重新看了这本书，问她昨天看到周修齐的时候是哪只怪兽出来了，她们聊了很久，后来赵平遥便决定今天再看到周修齐的时候，要召唤绿色小怪兽和黄色小怪兽，要平和。
　　“给你看吧。”赵平遥板着脸又把书塞回到周修齐手上。
　　“我已经看完了。”周修齐抬起头笑道。
　　赵平遥没理会他这话，侧过身抱着胸，心里还是有点生气。但她余光看到周修齐把书放回书架，又把早上她拿乱的书一本本塞平，她有些气不起来了，扭过头说道：“我还有很多书，你可以看其他的，修齐哥哥。”
　　周修齐摇摇头说道：“我家里也有这些书，但没有人陪我看。”
　　“我陪你一起看。”赵平遥走到书架边，仔细看了圈抽出一本绘本，大方坐到周修齐旁边。
　　赵穆和林期在厨房里做饭，等他们忙完出来就看到赵平遥和周修齐坐在地上一起看书，赵平遥因为是自己的书都学过，所以她给周修齐一边读一边教他识字，她不知道周修齐已经上小学，识字比她多。
　　林期看到两人相处得这么好很开心，摆好碗筷舍不得喊开饭。
　　等到开饭的时候，赵平遥和周修齐已经成为了好朋友，两人牵着手到餐桌边吃饭，赵穆给他们都夹了一筷子鱼肉，对赵平遥说道：“你今天是个好主人，遥遥，妈妈为你感到骄傲。”
　　“嗯，”赵平遥抬起手腕让赵穆看，说道，“修齐哥哥给我送了一个发圈，我明天睡醒了扎，现在我头上已经有发圈了。”
　　“真漂亮，谢谢你，修齐。”赵穆冲周修齐笑道。
　　“不用谢，小婶婶。”周修齐有礼有节回复。
　　林期笑摸了摸周修齐的脑袋。
　　这天晚上，赵平遥和周修齐彻底熟悉了，赵平遥开始玩得很疯，两个孩子平时在家都没有玩伴，现在凑在一起闹得不可开交，在家里追逐打闹，玩过家家。就这样，周修齐晚上自然留在了赵穆家里睡觉，赵平遥还开心帮他打地铺。
　　睡前，两个人一个躺床上一个躺地板上还聊个不停，周修齐在和赵平遥说上小学好，比上幼儿园自由，下了课就可以到处跑。赵平遥听了对小学很向往。
　　林期进来关灯催促睡觉，周修齐忽然坐起来问他：“小叔，你和小婶婶为什么不让遥遥妹妹去上国际小学？我可以在学校里每天照顾她。”
　　赵平遥也从床上坐了起来，亮着眼睛期待看着林期，等他回答。
　　林期想了想走进来坐在周修齐的地铺上，抬起头对赵平遥说道：“遥遥，你妈妈和林叔叔打算以后带你去省城读书，在这边上学只是暂时的。”
　　“小叔，你要去省城吗？”周修齐惊讶道。
　　“是啊。”林期笑了笑，坦然回答。
　　周修齐感到很疑惑，问道：“你不在医院上班了吗？”
　　林期点点头。
　　“可那不是你家自己的医院吗？”周修齐不解。
　　赵平遥这时从床上爬下来，坐到林期面前，扬起小脸问道：“林叔叔，我们真的要去省城吗？”
　　“你想去吗？”林期笑反问赵平遥。
　　赵平遥眼睛里亮起一点点光，抿嘴点点头说道：“妈妈说她以前也在省城读书。”她披散着卷卷的头发，神采奕奕好像一颗调皮的小星星。
　　“小叔小叔，”周修齐也爬出被子挤到林期跟前，说道，“你去省城是因为小婶婶吗？我告诉你，今天姨婆也在阿太家，阿太骂了姨婆。阿太说姨婆他们不让你和小婶婶结婚不对，所以你们不用逃到省城去，你去找阿太，阿太肯定会帮你们的。我也会支持你们的。”
　　“林叔叔，他们为什么不让你和我妈妈结婚？我奶奶也和我说过，如果你们结婚的话，就让我回家和她过，然后我奶奶就被妈妈骂了。”赵平遥歪头又往前挤了一点，伸手抓住林期的手。
　　林期被两个小孩搞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笑把赵平遥抱坐在怀里，说道：“这些都是大人的事情，我们不需要任何人帮忙，你们两个不要问这么多了，早点睡觉吧。”
　　“小叔，你和小婶婶会结婚吗？”周修齐好奇问道。
　　“会结婚。”林期低头看了看赵平遥，赵平遥也正仰着脸看着他，小女孩脸上也是好奇更多是懵懂。
　　这个答案让周修齐很高兴，他对赵平遥说道：“遥遥妹妹，我小叔很快就是你新爸爸了。”
　　“爸爸”两个字让赵平遥有些回神过来，她一直懵懵懂懂赵穆结婚和她有新爸爸的关系，以前她是喜欢黄肃认为是自己先有爸爸才是赵穆结婚，现在是赵穆要先结婚，她就要有爸爸，她莫名感到有些紧张。
　　“遥遥，叔叔会好好照顾你和妈妈。”林期搂抱着赵平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赵平遥还是望着林期，目光一瞬不瞬盯着他，好像要把他看个明白。
　　赵穆见林期进孩子房间关个灯大半天，打算进来看情况，结果也站在门口听里面说话，她没有等到赵平遥的回答，推门进来说道：“怎么还不睡觉？林期，赶紧关灯了。”
　　林期忙点头，起身把赵平遥抱上床，把周修齐塞回被窝，和两个孩子道了晚安关了灯。
　　赵穆晚上没有赶画稿，和林期一起回了房间。进屋门一关，林期就抱住赵穆，和她相拥相吻跌到床上，他还没有解开赵穆的衣扣，就被赵穆一句话打住：“等会吧，隔壁孩子还没有睡呢。”
　　林期闻言捧住赵穆的脸吻了吻她的唇笑说道：“瓜瓜，我们好像结婚很多年了。”说罢，他从她身上滚下来躺到一边，胸膛起伏。
　　赵穆轻笑一声，侧过身蜷腿卧着看着林期的侧脸，脑海里想起他们的青春时期，的确遥远得像是一场梦，隔了很多年，而眼前的林期还是那个林期，又已经不是年少的林期。
　　“07，和我说说医院里发生什么事了？”赵穆伸手抚摸林期的下巴问道。
　　林期想了片刻，把王静业被人追债到医院闹事的事情告诉了赵穆。
　　赵穆听罢思索了半晌，问道：“这，对你来说是个机会吗？”
　　林期闻言望着天花板许久，徐徐转过头望着赵穆，眼神明亮，但没有说话。


第六十三章 聊赠一枝春（2）
　　第二天早上，赵平遥和周修齐一早醒来，穿着睡衣就在客厅玩。赵平遥有了玩伴不再第一时间敲赵穆房间的门，因为周修齐会开电视会找动画片，两人看得津津有味。
　　而赵穆房间里，林期起床的闹钟已经响过，他关了闹钟翻过身抱住赵穆，想赖会床。
　　赵穆模糊被吵醒，半睡半醒推了推林期，把他探入她衣底的手按住。但这倒让林期来了劲，干脆埋进赵穆颈窝里亲吻起来。赵穆被闹得清醒，和林期推搡了会也燃起了清晨的欲望，两人拉起被子在被窝里缠绵。动情交合的时候，两人一面沉迷放纵一面都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紧张又刺激的氛围刺激着欲望的感官，粗重的呼吸和呻吟压抑在暧昧狭窄的空间里，有一会赵穆觉得自己要被闷死。
　　最后，两人熬过汹涌的情欲，双手紧扣筋疲力尽，他们探出被子呼吸新鲜空气，房门恰好被敲响，赵平遥在门外喊：“妈妈，你和林叔叔起床了吗？”
　　赵穆和林期都吓了一跳，他们还裸着身喘着气，交缠着的身体没有完全分开在温存，床铺凌乱，房间里更是充斥着浓郁的暧昧气息。于是，两人都在这几秒保持了沉默，缓缓亲吻着彼此胶着不舍地分开。
　　“他们还没有起床。”赵平遥站在门口说话。
　　“那我小叔上班肯定要迟到了。”接话的是周修齐，充满担忧关心。
　　赵平遥闻言忙又敲门：“林叔叔，林叔叔，起床啦！”
　　赵穆忍不住笑了，侧过头喘息道：“林叔叔，叫你呢，你快回答。”
　　“刚才叫你，你怎么不回答？”林期把脸埋在赵穆颈窝里，沉声反问她。
　　“你要上班这个点肯定要起来了，我没关系。”赵穆推了推林期，低声笑道，“快回答他们。”
　　“小叔，你上班要迟到啦！不要赖床，大懒虫！”周修齐敲着门提高了嗓门。
　　林期没法继续装死，从赵穆身上翻下身深呼吸调整气息，然后回话道：“知道了，已经起来了。”
　　两个小孩听到里面回话，莫名其妙笑起来，他们嘻嘻哈哈开始闹。
　　“林叔叔，开门开门，我要找妈妈。”赵平遥拍着门。
　　“林叔叔，你不是大懒虫了，快开门。”周修齐学着赵平遥的语气，也敲起门。
　　这门是必须得开了，赵穆坐起来弯身捡起掉地上的睡裙套在身上钻回被窝，翻过身背对房门，和林期说道：“你先出去吧，不要让他们进来，说我还在睡觉。”
　　林期只得起身套上睡裤和长衫，他准备开门的时候，赵穆忽然又道：“等下，你把房间里的垃圾袋先收下，里面有避孕套和纸巾，袋口绑起来，你出门的时候记得直接带走丢掉。”
　　林期又折回身收拾垃圾袋，他蹲在地上轻声笑道：“当父母跟做贼一样。”
　　“记得给他们准备早餐。”赵穆笑打了个哈欠，这下安心了真打算再睡一会。
　　“知道了。”林期回答。
　　“祝你今天工作顺利。”赵穆从被窝里向林期伸出一只手。
　　“好。”林期伸手握了握赵穆的手，提着垃圾袋离开。
　　林期打开房门，把两个小孩拦在门口，说道：“妈妈还在睡觉，你们两个都不要进去吵她，让她好好休息。”
　　“小婶婶变成大懒虫了。”周修齐笑道。
　　“我妈妈不是大懒虫，她每天晚上画画到很迟，她是靠画画赚钱的，很厉害的。”赵平遥立马维护赵穆。
　　“原来小婶婶是画家。”周修齐惊讶道。
　　“是啊，我给你看看我妈妈的画，画得可漂亮了。”
　　说罢，赵平遥拉过周修齐的手，带他到赵穆的工作台边，但她没有靠近，隔了一步远，虔诚小心指了指赵穆放桌上的一些画稿，说道：“你看，修齐哥哥，那些都是我妈妈画的。”
　　“我可以拿过来看看吗？”周修齐想爬上椅子。
　　林期看了眼懂规矩的赵平遥，放心之余嘱咐周修齐：“不可以，等你小婶婶醒了再看，她的画和画笔，桌上的东西都不能乱动。”
　　“是的是的，我妈妈画的很辛苦的。”赵平遥附和点头。
　　周修齐见状感觉赵穆的工作台也是个很神圣的地方，顿时不敢靠近，踮起脚看了看。
　　林期笑出声，把垃圾袋提到了玄关先摆着以免出门的时候忘记带。
　　一个大人和两个小孩简单吃了早餐，林期出门前，赵穆才从房间里出来接手两个孩子。林期听到周修齐缠着赵穆问今天能不能带他们出去玩，便揪过周修齐说道：“小婶婶在家也有工作的，你不要捣乱，等周末再带你们出去玩。”
　　周修齐闻言，说道：“小叔，你怎么这么没用？不找一个像小婶婶一样在家就能工作的活，我长大也要在家里工作，肯定很自由。”
　　“就你话多。”林期笑了声，搂过身旁赵穆的肩膀，亲了亲她的脸颊道别。
　　两个小孩都抬头看着。
　　“小叔，你是不是当了院长之后就不用每天这么早出门上班了，可以天天在家陪小婶婶？”周修齐看他对赵穆难舍难分，发出灵魂质问。
　　“但是，但是，”赵平遥听到这话有些焦急，她微微红了红脸，说道，“林叔叔不出门就不能亲妈妈了。”
　　“平时在一起不亲亲吗？”周修齐好奇抬头打量两人。
　　两个大人面面相视，赵穆微微红了脸推了推林期，说道：“赶紧走吧，垃圾带走。”
　　林期笑着出了门，家门在他身后关上，他这两天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轻松。昨晚赵穆试探问他去留的真实想法，他回答赵穆：“我已经决定要去省城独立发展，这样或许更有前途，我爸在管理和对王静业问题的处理上一直存在问题，我不看好医院的发展。在这种情况下，我不会和王静业再没意义地斗下去，损人也损己。”
　　今天，林期赶到医院刚好没有迟到，他急急忙忙去更换衣服到诊室开始工作。今天医院已经恢复正常工作，昨天向王静业追讨债的人找了一批人在医院门口拉横幅，说王静业欠钱不还，把医院都围堵上了，这才闹上了市里的新闻，医院又报了警才消停。
　　林必成为这事大发雷霆，他叫来林期商量怎么处理这事，并动了让王静业离开医院的心思。林必成在林期面前怒批王静业对王梦心软，认为他做不了大事，他还认为王静业辜负了他的栽培，他在王静业小时候就教育他要离自己母亲远点，要积极向上去生活努力，最终却还是这样的结果，王静业是这么不争气还是被王梦拖到一个尴尬的地步。
　　林期站在窗边沉默听着林必成说这番话，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等父亲说完，回头说道：“现在这事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找人写个通稿，把事情前因后果写清楚，把王医生塑造成一个孝顺在积极向上努力摆脱可悲原生家庭的人。这事本来错也不在他，赌钱欠钱的又不是他。”
　　林期的这种态度传到张跃萍耳朵里，她忙给林期打电话，她是觉得林期仁慈，而且还没有长远的目光看问题，她劝他既然林必成已经做了决定，他就不要劝林必成去原谅王静业。
　　“你爸有他自己的考量，是为了医院好，现在听你这么说，他又犹豫了。静业不在医院对你们两人以后来说都是好事，你们本来就相处不来，工作上的意见经常有分歧，一山不能容二虎。”张跃萍说道。
　　“我没有让爸原谅他，但王静业不是不可用之人，爸这么多年身边也没有特别可信的人，我看过这几年医院很多项目都是王静业在做，他对爸和医院很忠心。”林期则回复道。
　　“林期，你要长远去看这个事情，他在只会对你不利。”张跃萍说道，“你爸年纪越大越会顾及和他的父子之情，以后就怕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妈，我说了他还是可用之人。”林期平静说道。
　　张跃萍又气又急，她认为林期的态度很奇怪，又觉得儿子一贯如此，他对人对事总有他自己的见解和看法，于是她愤愤挂了电话，昨晚整夜难眠。
　　今天下午，张跃萍去了张家找自己的父亲张震东，希望他能帮忙出出主意，劝劝林期。在这个家里，如果说林期还会把哪个长辈的话放在眼里，那就是张震东了。
　　张震东听了张跃萍的话，沉吟许久，开口先道：“王静业的事情从一开始你们家林必成就办得不对。好好的一个人，被弄得孝顺他妈都不敢。”
　　“他妈就是个品行不端的赌鬼，不让他和他妈在一起，是为了他好。”张跃萍皱眉想维护丈夫。
　　“那也不见得林必成就像养林期一样养王静业，要真对儿子好，犯不着从小贬低他妈，因为他妈就认为他低人一等，容易学坏品行不端。”张震东冷哼。
　　张跃萍一时哑口无言，她以前决定要和张震东结婚的时候，张震东就很不满反对，但张震东架不住张跃萍主意大，而林必成又是个有手段能屈能伸善于逢迎讨好的人，他才不得不同意了这门婚事。这么多年以来，张跃萍每回和张震东提起有关林必成的事情，张震东都没有好脸色，哪怕林必成的事业越做越大，也没听到张震东一句夸奖。
　　“爸，我知道你对必成有成见，但这事关系到林期将来的发展，你能不能帮我想想要怎么办？”张跃萍急道。
　　“林期那么大的人了，将来需要你给他规划？你像他那个年纪的时候，我让你不要嫁人，多考虑清楚，你听了吗？”张震东还是哼声。
　　“爸！”张跃萍有些生气了，瞪着张震东说道，“很多事情林期现在是考虑不到的，你不要和我置气了，说正事行不行？”
　　“你怎么知道他考虑不到？我看林期比你稳重，他肯定有自己的考虑。”张震东扭开头不看张跃萍，烦心说道。
　　“爸，你非要这么怼我才舒服是不是？”张跃萍气坐到沙发上，她想着想着觉得自己这一生很委屈，没有什么事让她特别顺心，说道，“我和必成结婚这么多年，为了顾全必成的面子，一直在忍着王静业母子，我也不想和他们计较，就指望林期争气，那我早晚有一天不用和他们母子打什么交道。本来我以为林期这次回来，让王静业离开医院是迟早的事情，结果出了林期打人的事情，而林期竟还找了那么一个女朋友，这事让我烦得不行。现在王静业出了事，必成都想借机会让王静业离开医院，偏林期不同意，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越想越不安，越想越生气。”
　　“林期的女朋友怎么了？重情重义有担当，现在像她这样的女孩少见了，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张震东哼声。
　　“她有孩子啊，这和必成有王静业有什么不一样？林期以后自己的亲生孩子还要有个不知名的姐姐，指不定要受什么欺负。”张跃萍皱眉说道。
　　“赵穆的孩子和林必成私生子完全是不同的事情不同的情况。”张震东冷声说道，“你对人对事总是主观性很强，偏见很深，我了解过来赵穆的能力不比林期差，在吃苦耐劳这方面比他还强一些，更沉得住气一些。”
　　“我对人偏见很深？爸你才是吧？”张跃萍反驳道，“你以前总说我会对必成看走眼，但事实证明，我没有。”
　　“爸对人的标准和你不一样，爸不想和你争这个。”
　　“好，我们不说这个，你也不要再说那个赵穆好，我听到就来气。我们就说林期的事，他以后要在医院接班，留着王静业就是个隐患，王静业那种人绝对会给他搞动作。”张跃萍肯定说道。
　　“你非要林期和你一样讨厌王静业，和他水火不容，你才放心是不是？”张震东问道。
　　“他们本来就是水火不相容。”张跃萍冷哼。
　　“要真是这样，这事我不会管，林期都这么大了，连基本的判断和规划都没有，你还管他做什么？管得了这件事，能管住以后千万件事情？”张震东站起身准备离开。
　　两人正在争吵，屋外传来孩子笑声，先是周修齐喊着张震东阿太，然后是个小女孩脆生生跟着他喊阿太。两个孩子跑进屋，都扑向周震东，然后才看到了张跃萍。
　　“姨婆好！”周修齐欢快也向张跃萍问好，然后给两人介绍说道，“这个是遥遥，小婶婶的女儿。我爸今天来接我说送我到阿太家和 Lucky 玩，遥遥也想来，小婶婶就同意她来了。小叔说晚上下班过来带遥遥回家正好。”
　　张跃萍看到赵平遥就认出她是赵穆的女儿，又听周修齐一口一句叫赵穆小婶婶，她看着赵平遥眼睛里都快喷火，碍于面子，她皮笑肉不笑对周修齐说道：“修齐，你小叔都还没有结婚，你哪来的小婶婶？你乖，不要乱说。”
　　“小叔让我这么叫的，而且小叔说了肯定要和小婶婶结婚，他们现在都住在一起了呢。”周修齐抬起头，他心里想着一定要挺林期，语气严肃肯定。
　　张跃萍是第一次听到林期和赵穆同居的事情，脸色登时变得灰白，不由瞪向赵平遥。
　　赵平遥脸上的笑容顿时不见了，她看着张跃萍立马躲到了周修齐身后，她开始有些后悔跟着周修齐到这里玩了。
　　张震东生气张跃萍对一个孩子有怒气，他走上前挡开她和孩子们，弯身笑对赵平遥说道：“你好啊，遥遥。”
　　“你，你好，阿太。”赵平遥见张震东和善，小声回了一句。
　　“你好你好。”张震东乐呵呵，说道，“Lucky 在后院，后院还有秋千，你想不想去看看去玩啊？”
　　赵平遥眼睛一亮，腼腆高兴点点头，说道：“想。”
　　“那你们赶紧去吧，先去玩会，迟点进来吃点心。”张震东高兴说道。
　　周清在这时走进屋，看到周修齐和赵平遥又牵着手，赵平遥还躲在周修齐身后，他不由又将在车上的话题提了一嘴，吊儿郎当说道：“遥遥，你这么喜欢哥哥，赶紧让你妈把你送到国际小学去读书，那你以后就可以天天跟着哥哥。你妈现在给你找的学校不行。”
　　赵平遥总觉得周清的话有些不太对的味道，她还说不出来他在讽刺什么，红了脸有些无措紧紧握着周修齐的手。
　　周修齐很烦周清，挡在赵平遥面前，怼自己爸爸说道：“你少烦，小叔说了，他和小婶婶明年会带遥遥妹妹去省城读书，现在的学校都是暂时的。省城那边的学校不会比国际小学差。”
　　“你说什么？”这句话是周清和张跃萍异口同声，两人都很惊讶。
　　张震东也些许惊讶，目光如炬缓缓看向周修齐。
　　周修齐以为大家不信他，挺了挺胸膛说道：“真的，小叔亲口和我说的！”
　　张跃萍惊愕不已，但她对林期行为的困惑却有了答案。


第六十四章 聊赠一枝春 （3）
　　赵穆下午在家赶画稿，她设置了五点钟的闹钟提醒自己准备晚饭。在赵穆这一天的计划里有两个意外：一个意外是周清中午时分来接周修齐，两个孩子自己决定要去林期外公家玩。林期觉得这个决定很好，他外公喜欢孩子过去玩，场地也开阔还有保姆看护着，他下班后过去接，也让赵穆下午能专心画画。另一个意外就是张跃萍忽然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约她见面。
　　时间才过四点，赵穆正画得起劲不想起身出门，她便和张跃萍商量：“阿姨，有什么事可不可以直接在电话里沟通？”
　　“你这么忙吗？”张跃萍冷声问道。
　　“对，在赶画。”赵穆回答。
　　张跃萍吃瘪，她觉得赵穆一点也不懂得尊重长辈。
　　“关于你和林期的事情，难道没你画画重要？”
　　赵穆一听是这事，叹了口气说道：“阿姨，这事我之前和林叔叔谈过了，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和林期在一起，但我和林期彼此都不会放弃对方。我希望你们不要因为不喜欢我，反而做出一些威胁到林期伤害到林期的事情。”
　　“怎么是我们在伤害林期？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能选择喜欢你，是不是？否则我们就是害林期的坏人是不是？”张跃萍十分生气。
　　赵穆觉得张跃萍的理解有些偏差，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对，心里也不想和她有过多争执，便说道：“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林期已经选择了我，我也选择了他，请你们尊重我们的决定。”
　　“是不是你让他离职去省城的？”张跃萍越发肯定是自私的赵穆为了自己女儿的学业前途，鼓动林期离开去省城。
　　“去省城是林期自己的决定，这个你要去了解林期的想法，我只知道他和林叔叔在工作上相处得并不算好，理念应该不合。”赵穆平静说道，她还握着画笔看着自己的画有些出神。
　　“哪有两个人的理念是完全相同的？他们是亲父子，你不劝他和父亲多沟通，站在那里说什么风凉话？”张跃萍觉得赵穆的个性很冷漠，她不会关心到林期的难处，也不会调解家人之间的关系。
　　“我相信如果能沟通，林期肯定会沟通。我和他经常沟通，就算意见不合也能相互理解尊重，他是会表达会沟通的人，所以阿姨，这事你要怪我是一点怪不着。”赵穆耐起性子说道。
　　“赵穆，你是不是打定主意不出来和我面谈？”张跃萍生气问道。
　　“阿姨，如果你觉得有面谈的必要，我们可以约明天或者什么时候，我们另外再约一个时间，今天真的不行。”赵穆回复道。
　　对此，张跃萍二话没说挂了电话。
　　赵穆听着忙音，陷入片刻沉默，随后她又拿起画笔继续画画。等到六点多，赵穆准备好晚饭没有等到林期接孩子回来，她正准备打电话，林期的电话先进来了。
　　“瓜瓜，你先吃饭吧，我现在去南县接遥遥，会迟点回来，遥遥和修齐一起已经吃饭了。”林期说道。
　　“怎么跑去南县那么远？离这里要两个多小时。怎么没有一个人和我说一句？”赵穆很不解。
　　“你放心，等我先把遥遥接回来再和你解释。”林期回答。
　　赵穆很敏锐察觉到事情有些奇怪，她说道：“我给遥遥打个电话。”
　　“不用打了，瓜瓜，遥遥的电话手表在我这，我刚从我妈那拿回来。下午我刚向医院交了辞职信，我爸还没有批，我妈下午正好在我外公家，她从修齐那也听说了我要辞职的事情。”林期一面开车一面和赵穆通话，紧紧皱着眉。
　　“遥遥去南县和这事有关？你妈下午打电话给我约我见面，我没答应，因为她觉得你要离职是我的原因。她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拿我女儿的电话手表？是她把遥遥带去南县吗？她想做什么？”赵穆因为担心开始生气。
　　“遥遥没事，瓜瓜，是我哥带两个孩子去南县了。”
　　“去那么远的地方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你哥和你妈太过分了！他们现在在哪？具体地址告诉我，我也过去。”赵穆压着怒火说道。
　　“我就是怕你担心，所以先打电话告诉你，瓜瓜。”林期试图安抚赵穆，说道，“对不起，瓜瓜，遥遥和修齐在一起不会有事。”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这事是你妈安排的是不是？你妈到底在想什么？”赵穆没有被安慰到，她觉得张跃萍彻底踩到了她的底线。
　　“我已经联系上我哥，我一会把地址发给你。瓜瓜，如果你也要开车来就慢点开，我马上要上高速了，肯定会把遥遥接回来。你先冷静下，不要担心，你相信我，我晚上肯定会把遥遥接回来。”林期无声叹了口气说道，他对这事感到无力愤怒和羞愧。
　　“林期，涉及到遥遥，我没法冷静，你给我发地址。”赵穆说罢挂了电话。
　　林期捏了捏方向盘，最后一把将车靠边给赵穆发了地址定位。
　　下午，林期下班到张震东家的时候，张震东正在吃饭，老人家告诉他没留住两个小孩吃饭，他们很早就走了，因为周清提议说带他们出去玩。
　　林期便给周清打电话，结果周清不紧不慢说：“遥遥说晚上和修齐一起玩不回去了。”
　　“不可能，赵穆都不知道这事，遥遥不可能不回家。”林期说道。
　　“你去问你妈吧，反正我带他们出去玩了，至于什么时候回去就看心情了。”周清笑说道。
　　“周清，你在开什么玩笑？你们现在在哪？”林期一下就火了。
　　“赵穆不是很牛吗？让她自己出来解决这事。小姨约她见面，她都不来，目无尊长是什么态度？”周清冷哼说道。
　　“周清，你现在立刻告诉我地址，我要过去接遥遥。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情，你们没有经过赵穆同意把孩子带远，可以算是绑架了。”林期严肃说道。
　　周清听到这话不由冷笑，说道：“我只是带他们出去玩而已，我还能绑架我自己儿子？林期，你是不是因为这个赵穆太夸张了，你就那么怕她？你告诉她，我带孩子出去玩两天，怎么了？小姨下午知道你要放弃医院去省城，她都气死了。她想约赵穆谈谈，还被赵穆拒绝。你说说这个赵穆到底什么态度？你还不分青红皂白说我们绑架？”
　　“行，随便你怎么说，周清。”林期挂了电话，掉转头先去找张跃萍，同时他给张震东打了一个电话，把周清带走赵平遥的事情告诉了他。
　　张震东怒不可遏，立马给周清打电话逼问地址。
　　林期联系上张跃萍，赶到林家看到客厅茶几上摆着赵平遥的电话手表，他便质问张跃萍是不是她安排周清带走赵平遥的。张跃萍冷着脸，说道：“他们自己要去玩，和我什么关系？”
　　“那遥遥的手表为什么在你这？”林期拿起手表问道。
　　“她手表没电了，我好心带回来帮她充电，你这也能怪妈？就这么一件事情，你为了赵穆就这么怪妈？”张跃萍抬起头望着林期，很是伤心生气。
　　林期深呼吸一口气，说道：“妈，我不管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事实就是你们带走了遥遥没有通知赵穆，这会让她很担心。”
　　“她要是知道担心就应该能体谅别人的担心！”张跃萍气愤站起身，问林期道，“你为什么要去省城？你才从那回来，你已经年纪不小了，你爸等着你接班。你不能为了赵穆又去省城，她……”
　　“我离开去省城不是为了赵穆。”林期不耐打断张跃萍。
　　“那你为了什么？”张跃萍这么问，却完全不信还有其他可能。
　　在这时，玄关传来响动，林必成回到家，看到母子俩站在客厅里，气氛胶着。他想起林期下午的辞职申请，心里有些气，面上冷冷说道：“你辞职的事情，我还在考虑，你这么快就回家找你妈搬救兵了？”
　　“离职的事情我只需要通知你，爸，我肯定会走。”林期回过身答道。
　　林必成从鼻子里不屑哼了声，说道：“儿女情长，没出息。”
　　“我做这个决定和赵穆没有关系，不过起因是她，要是没有她，我还不知道自己原来什么都没做成。”林期徐徐接话说道，眼神变得深幽看着林必成。
　　“什么意思，林期？赵穆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你为什么要自我否定？”张跃萍立马紧张担忧问道。
　　林期听到这个问题，不禁无奈嘲弄笑了笑说道：“我没有自我否定。我和赵穆认识很多年，我很看重她的人品，我觉得和她在一起对我来说是一件很正确的事情，但我发现你们根本没有把我的判断和个人决定当一回事。正因为这件事情，我发现当我和你们有冲突的时候，你们就会想着拿权威来压我，因为你们是父母，你们手上掌握着能左右我的利益，这让我意识到自己做得还远远不够，我要是留在爸的医院里，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而如果因为这事错过赵穆，我肯定会后悔一辈子，这一辈子都不会真正开心，估计就和王静业一样，唯唯诺诺。”
　　林期说完见林必成和张跃萍都不可思议看着他，显然两人不能理解他的想法，果不其然张跃萍说：“我们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啊，林期。”
　　林期没接这话，弯身拿过赵平遥的手表，说道：“我得去接遥遥了。”
　　“遥遥她不是你的女儿。”林必成一开口，声音很威严说道，“你说我们用权威压你，你要这么想，说明你的心态有问题，林期。”
　　“我的心态没有问题，爸，你们要想想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不管是你还是妈都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没有和我商量就跑去找赵穆和她的家人，伤害他们的感情，你们凭什么？凭我们家比他们家有钱？因为我坚持和赵穆在一起，你们没有办法，知道我有意愿想接医院的班，你们就拿这事威胁我，那我平时的工作能力，读了这么多年的专业有什么用？你们就是这么处理我们之间的冲突的？如果这都不叫权威压迫，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词去形容你们的方式。”林期把赵平遥的手表放进口袋，看向林必成继续说道，“相比起我，王静业是个好儿子，他逆来顺受，如果你要开除他，爸，对你来说是种损失，所以我劝你慎重。”
　　林期的话让林必成感到莫名很羞耻，他腾然涨红了脸，怒意浮现在脸上说道：“林期，你这样的心态就是有问题，你实在是太固执了，我是你爸，不可能会害你！”
　　对此，林期颔首说道：“我是你儿子也不会无缘无故要和你作对。如果我们都觉得自己没有错，那只能说明我们父子两之间很多观念不一样，所以我决定换个生活方式。”
　　“林期，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张跃萍很震惊，她能感受到林期平和态度下的愤怒和讽刺。
　　林期从口袋里掏出刚放进去的手表，举起来向张跃萍说道：“妈，遥遥是赵穆的底线。遥遥还只是个孩子，你却利用她吓唬赵穆，这事也踩了我的底线。我现在要去接遥遥，你最好让哥不要再耍什么花招，我很讨厌你们这种做事方式。而且，你们完全是在做无用功。”
　　“你知不知道赵穆下午是怎么对我的？”张跃萍恼羞成怒，也涨红了脸。
　　“凭什么你约她，她就要出来赴约？她没有工作和安排的吗？”林期反问道。
　　张跃萍一时哑口无言，那句“我是长辈”的话卡在喉咙里，在看到林期眼里的气愤和厌恶，她感到非常陌生。她真的无法理解她和林期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赵穆出现之前，他们的关系不是这样的，她只能把这些问题的原因都归结为赵穆。
　　“你这是和你妈说话的语气吗？”林必成提高了声音，不怒自威。
　　“妈让哥把赵穆的女儿带走了，她可以讨厌赵穆，对赵穆睚眦必报，但她不能动遥遥，有这样的心思就很过分。”林期的语气里终于流露出愤怒，他也高声说道。
　　“她女儿是自愿跟出去玩的，就像赵穆说你是自愿要离职去省城一样，我只是在尊重她女儿的决定。”张跃萍怒道。
　　“我是个成年人，你还拿我和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去比？妈，你不觉得你自己说这话很荒唐吗？”林期冷嘲出声。
　　张跃萍一时哑口无言，面红耳赤。
　　林期将手表放回口袋，转身就要走。
　　“你今天要以这种态度离开，你以后都不用回来了！”林必成来不及判断对错，一种被折辱了权威的愤怒淹没了他，他冲着林期高傲的背影说了这句话。
　　林期没有停顿，走到门边换了鞋，推门而出。
　　赵穆驱车开在高速上，她的心里又气又急，她不是爱胡思乱想的人，但张跃萍今天这种行为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和危险，她从来没有想过和林期在一起竟要面对这样的事情。今天他们开玩笑说带赵平遥出去玩不告知她一声，明天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赵穆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
　　赵穆把油门踩得飞快，一路超车往南县赶，手机在包里一直响着。赵穆的车是老车，车机也很老，一直有蓝牙连接问题，她只能伸手去包里掏出手机，一看是黄肃打来了电话。
　　“穆穆，我下午给遥遥打过电话，她没有接。我今天在南县，上次我们去露营的地方，我看到遥遥的手表定位现在忽然也在南县，你和她一起吗？”黄肃问道，他很谨慎透露出担忧。
　　赵穆闻言忽然脑里有片刻空白，她第一个想法是让黄肃赶紧先去找赵平遥，但很快她想起林期那通道歉又坦白的电话，这一个瞬间赵穆发现因为张跃萍的事情，她对林期的信任差点瞬间全部瓦解。一时间，赵穆的心情很复杂。
　　黄肃见赵穆那头陷入沉默，他的心提了起来问道：“穆穆，是不是遥遥出什么事了？”
　　赵穆回神，深呼吸一口气，紧紧捏着方向盘，缓缓松开油门，说道：“遥遥没事，黄肃哥，她今天和林期的侄子一起去南县玩了，现在林期已经去接她了。”
　　黄肃闻言沉吟片刻，说道：“迟点你让遥遥给我回个电话吧。”
　　“好。”
　　赵穆挂了电话，望着前方的路，不自觉又踩快了油门。


第六十五章 聊赠一枝春（4）
　　赵平遥和周修齐跟着周清入住了南县一个环境优美的民宿酒店。南县这个小县城，一直在大力发展旅游业，不少人周末都会来这里避世，这里的民宿都藏在深山里，设施一样不少。
　　这家民宿有温泉泳池，两个小孩吃过饭就去玩水了，他们玩了大半个小时，周清则一直在楼上房间睡觉。
　　林期赶到的时候，看到两个孩子自己在泳池里玩耍，虽然池子里还有其他人，但自家的大人根本不在身边，他的火气一下就蹭上来了。他站在池边把两个孩子喊上岸，两孩子看到他很开心，赵平遥更是脱下泳圈就跑过来，湿漉漉地一把抱住他的腿高兴说道：“林叔叔，你怎么才来呀？”
　　“遥遥，大人不在身边，你们不能自己下水玩耍，知道吗？很危险的。”林期忙蹲下身拿过旁边架子上的浴巾把赵平遥包裹起来，一边擦拭着她的脸颊和身体，一边说道。
　　“周叔叔说你和妈妈一会肯定会来，我和修齐哥哥等了好久，我们好无聊。”赵平遥笑嘻嘻。她下午跟着周修齐出来玩很开心，但毕竟和周清不太熟悉，她总觉得有些紧张害怕，现在看到林期顿时感到发自内心的喜悦。
　　“我会游泳呀，小叔，我会照顾遥遥妹妹的。”周修齐穿着一条泳裤，昂首挺胸很骄傲。
　　“你自己也是个小孩，不要自以为是，掉以轻心。”林期看了眼周修齐，皱眉严肃说道。
　　“小叔，你生气啦？”周修齐一眼看出林期的不高兴。
　　赵平遥闻言打量林期，发现他的脸色的确黑黑的，她有些担心问道：“林叔叔，妈妈呢？”
　　“妈妈一会就到了，我们赶紧先去换衣服准备回家了。”林期说道。
　　“泳衣是周叔叔给我买的，很贵，要一百多块钱，我要还给周叔叔吗？”赵平遥低头看看自己的泳衣，小心问道。
　　“你喜欢就拿着吧。”林期笑了笑。
　　“妈妈会生气吗？”赵平遥又问道。
　　林期闻言，握住赵平遥的手，说道：“遥遥，你以后答应了妈妈是去哪就只能去哪，不要跟着任何人乱跑，知道吗？”
　　“周叔叔是修齐哥哥的爸爸，也是林叔叔的哥哥，他说林叔叔和妈妈晚上也会来，所以我就跟过来玩了。妈妈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林叔叔？”赵平遥有些委屈说道。
　　林期知道这事也怪不到赵平遥，他有些心疼搂了搂小姑娘，安抚道：“没事，是周叔叔不好，他把你们带来这里却没有告诉妈妈和林叔叔，我们很担心你。你下次自己打电话给我们，好吗？”
　　“那个奶奶说要去玩水，说帮我保管手表。”赵平遥有些意识到自己贪玩了，紧张说道。
　　“你的手表防水的，以后去哪都要带着，林叔叔和妈妈联系不上你，会很着急。”林期柔声说道。
　　赵平遥轻轻点点头，又问了一遍：“妈妈生气了吗，林叔叔？”
　　“妈妈没有生气。”林期笑回答了赵平遥这个问题。
　　“小叔，我爸没有告诉你们，我们到这玩了吗？我爸怎么这样啊，他是不是痴呆忘记了吗？”周修齐很不满嚷起来。
　　林期听到这话想气却被气笑，严厉看向周修齐说道：“下次不准你带着妹妹到处乱跑，听到没有？”
　　“听到了，我们也没有乱跑，都是我爸不好。”周修齐满脸写着委屈和生气。
　　“好了，你们去换衣服吧，小叔要带遥遥妹妹回家了。”林期慢慢起身，终于感到悬着的一颗心落回了实处。
　　“我们晚上不住这吗？房间都订好啦，是家庭房，有两个房间呢，还有儿童上下铺呢。”周修齐焦急说道。
　　“你要多玩会就和你爸在这玩吧，遥遥妹妹晚上得回家。”林期拍了拍周修齐的脑袋说道。
　　“不行，你和小婶婶也得留下来。”周修齐死死拽住林期的手。
　　“就两个房间，我们住哪？”林期好笑道。
　　“那让我爸回去。”周修齐立马说道。
　　林期真是气不起来了，再次拍了周修齐的脑袋，也给他丢了一条浴巾，说道：“别玩了，赶紧换衣服去。”
　　林期跟着两个小孩回房间换衣服，周修齐跑在最前面去按门铃。好一会，周清睡眼惺忪打开门，他看到林期挑了挑眉说道：“来得还挺快。”
　　“让两个孩子自己在泳池里玩是很危险的事情。”林期伸手一把推开门也推开了周清，冷声说道。
　　“这也危险那也危险，都多大点事，我看到你们这些神经紧张的人就烦。”周清冷哼说道，他被张震东臭骂了一顿都拜林期所赐。
　　林期看了眼周清，不想和他多说，推着两个小孩进房换衣服。等赵平遥换好衣服，林期就牵着她要离开，周修齐追出来要跟，周清拽住了他说道：“一整天在别人家像话吗？你给我乖乖待这，明天回家去。”
　　“我不要！我要去小婶婶家！”周修齐甩开周清的手，生气冲他吼。
　　“去什么小婶婶家，我们家里什么东西没有？”周清抱胸不耐瞪儿子。
　　“小叔和小婶婶不吵架，我们家里没有！”周修齐跳脚。
　　“吵架怎么了？一个男孩子别给我学那套神经敏感，吵架屁点大事有什么大不了？”周清瞪眼。
　　“哼！你们还要离婚！”周修齐冷哼，转身要跑。
　　周清被儿子轻视很生气，他伸手抓住周修齐的手不让他去追林期。周修齐挣不开周清，眼睁睁看着林期和赵平遥开门要离开，他因此难过大哭起来。
　　赵平遥听到周修齐哭，停下脚步回头心生不忍。林期也不忍心，但他回头看了眼周修齐，还是拉开了门。
　　赵穆正要按门铃，门忽然打开，她一惊一喜，立马弯身一把把赵平遥抱了起来，母女两像很多天没见一样，高兴互相搂抱住对方。
　　“妈妈，妈妈，你来啦！”赵平遥搂着赵穆脖子亲了她的脸颊，兴奋不已。
　　赵穆也开心亲了亲赵平遥，但她很快就回神了，看向林期也注意到房间里周修齐的哭闹。
　　林期也正看着赵穆，四目相对，两人之间有片刻的沉默。林期目光柔和望着赵穆，伸手虚护着抱着孩子的赵穆，先开口问道：“你吃饭没有？”
　　“没有，你也还没有吃吧？”赵穆伸手握了握林期的手。
　　“回去一起吃。”林期笑了笑。
　　赵穆也一笑，她感到林期此刻看她的目光莫名很热切，他仿佛在她脸上寻找什么答案。好在屋里的哭闹声打断了他们之间若有似无的尴尬，周修齐冲着赵穆喊：“小婶婶，我要跟你回家！”
　　“她还不是你小婶婶，你这臭小子，不要乱叫。”周清把周修齐拽过来坐在沙发上，不耐烦赶赵穆和林期说道，“你们赶紧走。”
　　赵穆看到周清心里就有火，她临走前对周修齐说道：“修齐，小婶婶家随时欢迎你来玩，你不要哭了，今天你就先住在这，明天让你小叔接你过来玩。”
　　周修齐一听这话，缓缓收住了哭。只见赵穆还对赵平遥说道：“遥遥，我们以后要和修齐哥哥做好朋友，但他爸爸周叔叔说什么，你都不要信，以后他让你去哪，你都不要跟，知道了吗？”
　　赵平遥用力点点头。
　　周清没料到赵穆当着孩子的面教唆，生气道：“赵穆，有你这么教孩子的吗？”
　　赵穆白了眼周清，随即抱着赵平遥转身离开。
　　赵穆和林期带着赵平遥下了楼，他们在酒店大堂迎面遇上了黄肃。黄肃行色匆匆看到赵穆母女就迎上来。
　　“黄叔叔，你怎么也来了？”赵平遥看到黄肃很开心，转身扑到他怀里。
　　黄肃笑了笑没回答，他是根据手表的定位来的。他下午给赵平遥打过电话，她没有接，他当时便查看了定位，见是在温城，没有想太多。到了傍晚，他无意打开定位看了看，发现赵平遥的定位忽然到了南县，他感到有些不正常，实在不放心便来了。此刻看到赵平遥活蹦乱跳的，他才真正放了心。
　　“黄肃哥，你今天又来露营吗？”赵穆笑问道。
　　黄肃含糊点点头，扫了眼一旁面无表情的林期，又注意到赵平遥手上没有戴着手表，便弯身和她说道：“遥遥，你的手表以后都要戴着，叔叔下午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有接。”
　　“我的手表被……”
　　“在这里，遥遥，叔叔帮你拿回来了。”林期适时说话，从口袋里掏出手表蹲下身给赵平遥戴起来。
　　赵穆看着这一幕，又一次想起来张跃萍和周清类似绑架的行为，她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真的是林期的亲人。他们不喜欢她，和她开了个玩笑，把她的女儿带得远远的，如果她不愤怒一点，林期又糊涂点也认为她小题大做，今天这事就会成为她心里永远过不去的坎，她和林期的感情肯定就会立马走到终点。赵穆不知道应该庆幸自己清醒还是庆幸林期足够明理，不管是哪一种，她和林期都意识到他们的感情可能比他们想象中的脆弱也比想象中的坚强。
　　林期替赵平遥戴好手表，看着她细瘦的手腕，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行人走出酒店外，黄肃发现林期和赵穆各自开了一辆车来，这让他感到很意外，但他又看不出两人吵架的痕迹。他看到林期帮赵穆把赵平遥抱上她的车，关好门之后，林期才离开去取他自己的车。
　　“穆穆，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和林期怎么了？”黄肃站在车窗外问赵穆。
　　赵穆发动车子，握住方向盘没有说话。
　　黄肃见状没有再追问，而是说道：“不要委屈你自己，穆穆。”
　　“我知道，黄肃哥，我和林期之间没事，你放心。”赵穆抬起了头，目光柔和语气也很柔和。
　　黄肃点点头，走到后座和赵平遥又道了一次别：“遥遥，下次记得接叔叔电话，想叔叔的话也可以随时给叔叔打电话。妈妈有时候会很忙，叔叔随时有时间。”
　　赵平遥点头，问道：“黄叔叔，如果我以后去省城了，也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黄肃闻言一怔，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要去省城？”他看到赵平遥的眼神单纯明亮，却像一道太亮的光让他的周围变得很暗。
　　“要也是明年了。”前排的赵穆回答，随即她又说道，“我们走了，黄肃哥。”她把后排的窗户慢慢升了上去。
　　黄肃出神站在原地，这时他又听到林期按了喇叭好像月台在催促火车离开。
　　林期的车子一直停在停车位里等赵穆先出发，他看到黄肃和她们母女在说话，他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透过车窗静静看着赵穆，她垂着眼眸，光影里她的表情很模糊，形态像一只欲飞的蝴蝶。林期忽然想起以前的事情，想起赵穆高二那年和他分手的果决，她不是那种会和人拉扯争吵的人，她向来只做明确的决定。林期在这时候忽然患得患失，下意识按了按喇叭。
　　回家的路上，赵平遥就在车上睡着了，赵穆慢慢开着车，从后视镜发现林期的车一直跟在她后面，没打算超车。赵穆便给林期打了一个电话，和他说：“你管自己先开过去吧，林期，遥遥睡着了，所以我开得比较慢。”
　　“嗯。”林期应声。
　　“你先到家就热菜吧，我饿死了。你饿不饿？”赵穆说道。
　　林期笑了声说道：“我没什么感觉。你都做好饭了，怎么不在家里吃点再出来？”
　　对这个问题，赵穆笑而不语，却叹了口气。
　　“原来你这么不放心我办事啊。”林期的语气带着玩笑，尽量轻快。
　　“没有不放心。我们回家再聊，林期，你管自己开，不用管我的车。”赵穆说道。
　　“好，我到家等你。你快到的时候给我电话，我下去抱遥遥。”
　　林期挂了电话之后，很快他的车就在高速上超过了赵穆，再看不到踪影。
　　赵穆继续照自己的速度开着，她也在看过去，看到年少和林期的错过，想着未知的未来。赵穆以前就觉得“信任”这个词很有意思，信就是相信，任却有可能是任性，决定相信一个人多少都是一种感性举动，是情绪化的任性。


第六十六章 聊赠一枝春（5）
　　赵平遥在车上睡得很沉，林期把她抱回家直接放在床上，赵穆帮她脱了衣服，她也没有醒，可见这一天真的玩累了。
　　林期把热好的菜端出来放在餐桌上，见赵穆还没有出来，他进房间又叫了一遍吃饭，而赵穆坐在赵平遥床边正帮她整理袋子。
　　赵平遥今天去了张震东家，去时两手空空，回来带了一堆东西，吃的玩的都有，而在袋子里面竟然还有一个红包。赵穆拆开红包数了数里面的钱，金额不小，有好几千块钱。
　　“你外公怎么给遥遥包了一个这么大的红包？”赵穆将红包递给林期，说道，“太多了，她只是个孩子，不需要红包。”
　　“孩子才需要红包，她头一回到我外公家，肯定会给红包。我外公向来如此，但凡是孩子第一次来他都会给他们封个红包。看来外公很喜欢遥遥。”林期看了看红包，摆回在赵平遥的书桌上。
　　“这也太多了。而且要这么说，修齐第一次来，我都没有给他红包，这个红包再转回给修齐吧。”赵穆说道。
　　“我们就不要弄这些礼节了，外公老一辈有讲究，红包收着就是让他安心开心。”林期说道。
　　赵穆听着这话没接话，只是不自觉微微皱了皱眉头，她这时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件泳衣，说道：“这估计是你哥买给遥遥的吧？”
　　林期点点头。
　　“多少钱，我转给你哥。”赵穆将泳衣放在地上准备换洗，继续说道，“明天我去给你外公买点东西，他喜欢什么？”
　　林期见赵穆要对他家分算得这么清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没回答转开话题说道：“这事明天再说吧，先吃饭吧，赵穆。”
　　“好。”赵穆也收拾好了，起身将吃的玩的东西规整放会袋子里，拾起地上的泳衣拿过桌头的红包跟林期离开了房间。
　　这顿晚餐已经是夜宵，林期见赵穆喊饿却没吃多少，便问她：“是不是饿过了？”
　　赵穆点头：“有一点，回来路上很饿，现在却有点吃不下。”
　　“那就少吃一些，等会饿了再吃。”林期说道。
　　“都这个点要睡觉了，还有等会吗？”赵穆笑道。
　　林期想想也是，一时没再说话。
　　赵穆也没有再开口，低头慢慢吃自己碗里的饭。
　　屋里很安静，林期的手机在桌面震动，他看了眼，想了想接通之后开了免提，对方是张震东，他关心林期是不是已经接到赵平遥。
　　“我们已经到家了，外公，您放心。”林期回答。
　　“赵穆知道这事是不是生气了？”张震东担忧关切说道，“遥遥第一次来玩，你哥就做出这种事情，都不考虑孩子妈妈感受，只怕赵穆她以后都不敢让孩子来玩了。”
　　林期看向赵穆，后者适时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担心肯定有。您放心，我们以后还会经常带遥遥去您那玩。”林期说道。
　　对此，张震东长长叹了口气，停顿片刻他又道：“林期，你自己的事情要慎重考虑，一家人之间没有什么问题，是非要决裂才能解决的。你要从你爸医院离职，对你爸妈来说都很难接受，你最终要接班的。不要冲动。”
　　“这事我已经慎重考虑过，外公。”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张震东又是一声叹气。他感觉自己真的老了，儿女的事情难管，孙辈的事情就更难管了，他已经有心无力。
　　挂了电话，林期又看了眼赵穆，说道：“我外公这个年纪也没有特别喜欢什么，有空去看看他，他就很高兴。”
　　“你外公人很好，他很关心你。”赵穆颔首说道。
　　“和他是见一面少一面。”
　　赵穆放下筷子表示自己吃饱了，她将筷子摆在碗上，思忖片刻抬起脸笑说道：“林期，我回来的路上想了很多，刚才又听你外公那么说，我猜想你今天是不是和你爸妈吵架了？”
　　林期抬起眼望着赵穆：“估计以后还会吵。”
　　赵穆赞同点点头，她说道：“这的确很难避免，大家想法都不一样，观念也完全不一样。你家的事情，我不好过多参与，而以后我也做不到对你父母很亲密，我也不需要你对我爸妈有多好，我们都量力而行。”
　　林期闻言笑了声，这是他坐在餐桌边第一次笑，甚至有些如释重负，他说道：“你能直接这么说出来，我就放心了，赵穆。你不说，我反而很担心。”
　　赵穆还是点头，说道：“今天的事，我心里很不舒服。你不知道，我刚开始带遥遥的时候，经常晚上睡不着，会想东想西，莫名其妙就害怕带遥遥出门会让她受伤，或者我一时没有看好让她走丢了，然后就这么想象着，我都会陷入懊悔和害怕。”
　　林期沉默倾听着。
　　“我花了很长时间调整自己的心态，周末有空就带遥遥出去逛逛走走，对她好更是对我自己好。怎么当妈妈，一开始我完全不知道，也没人能教我，现在慢慢学会了些，也还在学习的过程中。之前遥遥上小学的问题想很多人都给我提意见，然后又希望我去做一个最稳妥的决定，他们只张嘴巴说说责任压力却都是我的，我也烦过，不过发现烦和焦虑也不是办法就把他们都屏蔽了。有些事情光想想就让人难受感到窒息。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林期？”赵穆望着林期。
　　“想说什么？”林期耐心问道。
　　“今天看到你妈的做事方式，我心里真的很不安。我也在想你要离开只是出于事业上的考虑还是多半因为我们的事？你知道你爸妈的做事方式比我想象的要过分。”赵穆徐徐问道。
　　林期面对赵穆的审视缓缓放下筷子，他微微垂下眼没有看赵穆，停顿了片刻说道：“两者都有，但更多还是因为事业，因为我个人。我最近和我爸越发相处不来，我不想在他手下做事也不想依靠他的资源，他经常让我感到不被尊重。”
　　赵穆闻言不由有些惊讶，随即她有些心疼：“我以为你爸妈很疼爱你。你和你爸虽然理念不合，但双方应该是互相尊重的。”
　　“在我爸妈心里，我还就是个孩子，跟遥遥差不多大吧。”林期苦涩一笑。
　　赵穆陷入了沉默，半晌她说道：“但他们的观念肯定是改不了了。”
　　“嗯，所以我得自己改变，这样以后你和遥遥才不会受委屈。”林期说道。
　　赵穆抬起脸打量林期，看到他脸上有浅浅的笑意，她沉重的心情有些豁然开朗，她说道：“只要我们互相信任，彼此都不会受委屈。今天的事情，我没有想怪你也不是不信任你，我是自己很不安。”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瓜瓜，我也知道安全感很难一下就建立起来，我现在的确也给不了你完全的安全感。因为我自己都没有真正独立。”林期说道。他说话的语气很认真，却难掩露短的难堪。
　　“林期，你很好。”赵穆下意识安慰道。
　　林期深呼吸一口气，笑了笑说道：“我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瓜瓜。如果没有真正的独立，再在我爸妈的压力下待着，我可能也会变，变得像王静业那样，以后也不一定能像今天这样公正看待一件事情，敢做自己的决定。”
　　赵穆闻言在这一个瞬间忽然回到了年少喜欢上林期时的那道光里，她很难形容那种感受，可能就是心灵的契合。他们一直是同一种人，对自己有着无形的要求，骨子里有相同的坚韧，不愿意被同化改变，为了坚持自己和独立，可以不断去主动改变自己的方式和那些可有可无的情绪想法，坚定找到方向。赵穆也曾这么提醒过自己，她刚做赵平遥妈妈的时候，表面镇定，内心充满了惊慌，但她告诉自己不能屈服于害怕，只要她想肯定能改变这种情况。她当时的感受和现在的林期是一样的。
　　“你在想什么，赵穆？”林期见赵穆一直看着他不说话，伸手握住她的手有些担心问道。
　　赵穆回神，目光温柔望着林期，展颜笑道：“没想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今天的事情我们都不要再在意了，以后我和遥遥跟你一起往前走。”
　　“嗯，我们陪遥遥一起长大。”林期认真点点头。
　　赵穆笑而不语，感觉很奇妙。一开始她和林期谈今晚的事情的时候，她心里有疑虑有不满有生气也有些许焦虑不安，她知道家庭关系简单也很复杂，林期身处其中之后，他这个人也会变得复杂。而她原本对婚姻和情感并没有太多的渴望和期望，她如果看到他的懦弱，她肯定最终会选择离开，就像她当初决定离开放下黄肃那样，结果林期在无意中在她心里打开了另一扇门，关于感情的那条路前所未有地开始延长。这还是赵穆在情感里，第一次真正看到美满的可能，看到些许未来的轮廓，那是一个美好的雏形，风和日丽。
　　林期起身收拾碗筷，赵穆坐在桌边看着，他和她商量盘子里剩余的菜是倒了还是先搁冰箱。
　　赵穆却笑回答：“07，其实我以前没有那么相信感情，所以高二那年和你分手的时候毫不犹豫。”
　　林期闻言愣了片刻，笑了声说道：“还是先放冰箱吧。”
　　“现在我感觉我们可以白头到老。”赵穆继续笑说道。
　　“我们肯定会白头到老。”林期拿过餐桌上的保鲜膜，一面封好盘子一面笑说道。
　　赵穆的心不由软化得像春水，她轻松站起来探过身拉过林期亲了亲他的脸说道：“辛苦你收拾了，我先去画画。”
　　“去吧。”林期笑道。
　　“你给了我很多灵感，林期。”赵穆笑盈盈。
　　“真的吗？”林期挑眉，他从来没有听赵穆说过这样的话，他不由感到很高兴，以前他羡慕过她手里的画笔，因为她只有在握着画笔的时候才是最专注的。
　　“真的。”
　　赵穆认真点头，林期则笑容灿烂。
　　灯光下，赵穆埋头画画，她的事业离成功还很远，她的生活离美满也还很远，但对未来的信心和期望此刻是一种无形的财富围绕在她身边。她和林期都有自身的问题也有一些家庭的问题，往悲观看，他们在一起还会继续产生很多问题，就像天气反复无常有好有坏，但决定走出去的那一刻，就能感受到春天般的生机勃勃。


第六十七章 小尾声
　　春节前，赵穆和林期带着赵平遥去参加了陈平安和常思思的婚礼，一个普通又热闹的婚礼，地点在温城的某家大酒店。
　　婚礼现场布置得很漂亮，仪式也很热闹，陈平安和常思思站在台上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互换戒指，读了誓词。在这个过程中，常思思哭了，赵平遥奇怪问赵穆：“妈妈，思思阿姨为什么哭？”
　　“因为高兴感动。”赵穆回答。
　　“哦。”赵平遥似懂非懂应声，抬起头认真看着赵穆。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妈妈？”赵穆低头笑问道。
　　赵平遥看着婚礼的灯光闪烁落在赵穆的眼睛里，亮得好像星星，她说道：“我以为你也哭了，妈妈。”
　　“没有啊。”赵穆微笑。
　　赵平遥便转过头看林期，伸手摸了摸林期的脸说道：“林叔叔也没有哭。”
　　林期毫无防备，下意识握住赵平遥的小手，在吵杂中没有听清孩子说什么，他低下头柔声问：“怎么了，遥遥？”
　　“林叔叔，你感动吗？”赵平遥凑到林期耳边大声问。
　　林期笑点头，松开赵平遥的手也大声回答：“感动。”
　　赵平遥闻言又摸了摸林期的脸。
　　林期心头柔软，学着赵平遥的样子摸了摸她的脸。他们相处有一段时间了，赵平遥是个孩子，可能只是对林期越来越熟悉，越来越习惯和他一起生活，慢慢把他当成一个可信赖的人而已。但对林期来说，他在赵穆忙的时候照顾赵平遥的起居，带她去上课逛街，听她分享成长中的趣事，他不知不觉有了为人父的感受。他越发能理解赵穆当初的决定，是不是亲生不重要，彼此绑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就是重要的家人。
　　“你和妈妈结婚的时候，我肯定会感动哭，林叔叔。”赵平遥稚气又认真说道。
　　林期被逗笑。
　　常星棋从自己的酒桌上下来，跑来找赵平遥，跑过来就一把拽住赵平遥的手要把人从椅子上拉下来，说道：“遥遥姐姐！我们去拿蛋糕！”
　　甜品台摆在大厅外面入口处，各色蛋糕甜品摆了一桌，进来的时候，赵平遥就想拿了。所以她虽然被常星棋拽得差点摔倒，却一点不计较，很高兴回头问赵穆：“妈妈，我和星棋去拿蛋糕！”
　　“穆穆阿姨，我和遥遥姐姐出去玩会！”常星棋也凑到赵穆跟前，亮着眼睛，他还紧紧拽着赵平遥的手。
　　林期伸手过来松开常星棋的手，不等赵穆回答，他俯身对常星棋说道：“你不要老是拽遥遥姐姐，每次都快把人扯摔倒了。”
　　常星棋没有太认真在听林期说话，但还是听话松开了手，转而去抓赵穆的手，又说道：“穆穆阿姨，我要和遥遥姐姐出去玩。”
　　“去吧，就在大厅门口玩，不要跑远。”赵穆笑说道。
　　两个小孩很高兴，立马欢呼着往外跑。林期见状站起身，赵穆拉住他问道：“你去哪？”
　　“我还是去看着吧。”林期说道。
　　“没事，让他们自己玩吧。”赵穆笑道。
　　林期闻言犹豫了片刻，还是跟出去了，他不放心常星棋的冒失，担心两个孩子跑远，酒店里人员杂乱，孩子离开视线就让人不放心。
　　赵穆没有再拦着林期，回过身继续吃席，时不时给林期和赵平遥留一点他们爱吃的菜放在他们的碗盘里。
　　黄肃今天也来参加婚礼了，他就和赵穆他们坐一桌。今天落座的时候，赵平遥很高兴跑来和他打招呼，但和以前不一样，赵平遥不再见到他就粘着他要和他一起坐，而是很快就跑走回到赵穆和林期身边。她现在和林期看上去相处得很好，等着开席的时候，她拿着林期的手机看动画片，赵穆不让她一直看手机，她就把手机还回去靠在林期身上从包里掏出贴纸玩，往林期手背上贴了不少贴纸。
　　和黄肃赵穆坐一桌的都是露营俱乐部的人，这些人都知道一些赵穆和赵珩兄妹的事情，他们看到赵穆和林期感情稳定都挺高兴，追问下次酒席是不是他们两人的婚礼。
　　还有人好奇问：“遥遥现在叫林期爸爸了吗？”
　　“林期说顺其自然，那只是一个称呼而已。”赵穆微笑说道。
　　“林期看上去很喜欢小孩，你们结婚后还可以再生一个。”另一个人说道。
　　对这个话，赵穆礼貌一笑没有透露任何想法。即便结婚，她和林期这两年都没有生孩子的打算，他们的事业都在上升期，家庭也刚组建，彼此都需要更多的时间去适应。
　　“再生一个好，这样遥遥有弟弟妹妹也不会孤单。”还有人在说这个话。
　　黄肃在这时开口说道：“没有结婚了就一定要生孩子的道理。”
　　“这个怎么说，结了婚说不生孩子，分明就是不太现实的想法，要这样，不如不结婚。结了婚又不生小孩，双方家庭肯定不会同意，干嘛制造那么多麻烦？”那人笑说道。
　　眼看这个话要被当成话题说，赵穆站起了身不想参与，去了洗手间。对赵穆来说，大部分无关真理的话题讨论都是浪费时间，不过是一人想说服另一人，另一人也想说服对方，而每个人都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然后面对自己的困难，不需要任何人帮忙也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
　　赵穆从洗手间出来，看到黄肃在等她，她笑走上前问道：“黄肃哥，你过年放假有什么打算？”
　　黄肃没想到赵穆关心他的假期安排，但仔细想想也是，以前她就很关心他的假期，因为他们会一起安排带赵平遥去哪里玩。他和赵穆之前还像从前一样又和从前完全不相同。
　　“打算去趟伦敦，有两年没有回去了。”黄肃在沉默片刻后回答。
　　赵穆闻言想了想，笑道：“很好啊，祝你玩得开心。”
　　“本来一直希望有机会能带你和遥遥一起去。”黄肃说道。
　　“肯定会有机会的，林期也说以后假期都要安排起来带遥遥出去玩，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赵穆笑接话。
　　黄肃见赵穆话不离林期，不知道她是有意的还是她变成了如此，他抬眼认真打量她，仔细看着，他发现她和他记忆中的女孩已经不太一样。赵穆高三那年，黄肃带她去省城参加艺考，那时候去省城最方便的是大巴车，走走停停需要五六个小时。赵穆在车上睡睡醒醒，她醒着的时候都是兴奋拉着他说话，那时候她毫不掩饰对他的崇拜和喜欢，而他因为赵珩对她却只有兄妹之情，那时候年少，天气总是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想起来，记起了当天其实是个灰蒙蒙的阴天，一切变得真实，而他看到自己望着年少活泼的赵穆，眼里亦有柔情。
　　“黄肃哥？”赵穆见黄肃一直看着自己在出神，唤了他一声。
　　黄肃惊回神，神色有些许尴尬不安，很快他平静下来说道：“不好意思，穆穆。”他看到赵穆眼神明亮，仿佛洞悉了他的心思。
　　赵穆摇摇头，笑说道：“黄肃哥，人如果一直沉迷往事只会不断错过，我们都不应该自困。我哥已经离开很多年，我们的人生还在继续，应该过上正常的生活，希望你早日幸福。”
　　赵穆这番话说的温和随意，就像随便嘱咐了一句，黄肃却因此看到她已经彻底走远。他曾以为他和赵穆之间因为赵珩和赵平遥紧紧绑在一起，事实上只是赵穆独自带着赵平遥路过了他的人生，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拉了他一把，现在他跟不上她的脚步了。
　　“我先走了，黄肃哥，再见。”赵穆假装黄肃也要去洗手间，和他作别。
　　黄肃点点头，迟疑片刻走进了男洗手间。
　　赵穆在回宴席大厅的路上，经过另一个大厅，今天是个好日子，很多人结婚。这个大厅里刚完成婚礼仪式，两个伴娘帮扶新娘从里面出来，准备去换敬酒服。赵穆和三人迎面遇上，她看到了其中一个伴娘是杨依容，两人四目相对，赵穆面无表情略过杨依容惊喜想打招呼的眼神，径直绕开她们往前走。
　　杨依容有些失落，难过在她心里一闪而过，但她提了提裙子继续笑和新娘往前走。新娘笑和她说：“一会我们一起合影多拍几张照片。”
　　“好啊。”杨依容笑道。她最近恢复了社交圈的更新，之前她经历过的事情，部分错在她部分错在别人，她将要正视着自己的缺点和错误继续走下去，也不会再害怕被人攻击，犯错后的人生也还没有结束。只是唯一的缺憾是她彻底失去了一个朋友。
　　杨依容偷偷回头看赵穆的背影，秀丽挺拔，她默默在心里又对赵穆说了句对不起，微微低头再次提了提过长的裙摆超前走着。
　　赵穆回到大厅，在门口看到林期蹲在地上和赵平遥在说话，而赵平遥手上拿着蛋糕不断往嘴里塞，林期拉住了她拿勺的手，说道：“遥遥，叔叔在和你说话，你要尊重叔叔先不要吃。”
　　“好。”赵平遥拿开了蛋糕，笑嘻嘻望着林期。
　　“叔叔给你的东西，你放好了吗？”林期笑问道。
　　“放好了。”赵平遥点点头。
　　“很重要，先不要让妈妈知道。”林期嘱咐道。
　　“我记住啦，林叔叔。”赵平遥说完，等不及又挖了口蛋糕想往嘴里塞。
　　林期好笑松开手，正欲站起身，不想赵平遥自己吃了一口，挖了一勺递到了他的嘴边。
　　“林叔叔，蛋糕很好吃，你也吃。”赵平遥笑说道。
　　林期不爱甜食，抬手抚开赵平遥额头细软的小头发，笑道：“你自己吃吧，叔叔不吃。”
　　“哦。”赵平遥应声，毫不犹豫往自己嘴里塞了蛋糕。
　　赵穆走近问两人：“你们在干嘛？”
　　林期闻言起身回头笑道：“没什么，我和遥遥的小秘密不能告诉你。”
　　赵穆有些不解，只见赵平遥也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神神秘秘。”赵穆哼笑表示自己不好奇，管自己往里走。
　　赵平遥见状举着蛋糕追上去，问道：“妈妈，你不好奇吗？”
　　“星棋弟弟呢？”赵穆低头问道。
　　“他自己跑回去了。”赵平遥回答，她发现赵穆好像真的不好奇，不由有一点失落，甚至忍不住要直接告诉她。
　　林期看透了赵穆以退为进的小心思，也跟上来轻拍了拍赵平遥的脑袋提醒她说道：“要忍住先不能告诉妈妈噢。”
　　赵平遥回神，抬起头看着林期半晌，然后坚定用力点了点头应声：“嗯！”
　　林期因此得意看了眼赵穆，赵穆轻翻了个白眼。而在婚礼结束，回去的路上，赵穆知道了两人的小秘密，原来林期给赵穆买了一对钻石耳环，他记得她上次戴耳环很漂亮。
　　赵平遥在车上用自己的小梳妆镜戴耳环，赵穆看了眼问她：“你什么时候新买的耳环？是林叔叔给你买的吗？”
　　赵平遥点点头，得意说道：“嗯，林叔叔给我买了新的珠宝三件套。”
　　“哎呦，真是漂亮呢。”赵穆觉得赵平遥臭美的样子很好笑，伸手拍了拍林期的座椅，说道，“林叔叔，你怎么又给遥遥买东西了？这些东西她都有了。”
　　“她之前那套不是坏过了吗？”林期笑说道。
　　“以后上小学了又不能戴了，多浪费。”赵穆说道。
　　“妈妈，那我把我的珠宝三件套送给你吧，你帮我戴。”赵平遥扯下耳环，煞有介事转过身去找赵穆的耳朵。
　　“算了吧，妈妈不要你的珠宝三件套，你的东西太华丽了不适合妈妈。”赵穆说着这话却没有躲开，由着赵平遥给她戴耳环。
　　很快，赵穆意识到不对，赵平遥还没有耳洞，玩具都是耳夹，她却拿着耳环认真往她的耳洞里戴。赵穆拿过赵平遥的梳妆镜照了照，看到亮闪闪的钻石耳环，失笑道：“呦，林叔叔也给妈妈买了珠宝三件套吗？”
　　“嗯，等我长大了，你就留给我戴。”赵平遥笑说道。
　　“好。”赵穆笑道，“就为了送我一个耳环，你们搞得这么神秘吗？”
　　“妈妈，这个是魔术，是我变出来的。林叔叔说珠宝也会长大的，我的小珠宝会变成真珠宝。”赵平遥笑说道。
　　“林叔叔真是有趣。”赵穆被逗笑，探头看了眼林期。
　　开车的林期笑瞥了眼赵穆，说道：“耳环是遥遥陪我一起挑的，当然要我们一起送给你。”
　　“谢谢你们。”赵穆笑说道，她回头亲了亲赵平遥。
　　“我也要亲一下。”林期看了看后视镜笑道。
　　“等到家，你在开车呢。”赵穆柔声笑道。
　　“妈妈，你转过来再给我看看。”赵平遥很快乐，大声笑说道。
　　赵穆应声转过头给赵平遥看，她不时晃晃脑袋，感受耳环的荡漾，她也觉得很快乐。
　　过年前，赵穆和林期在家把屋里里外都打扫了一遍，虽然房子是租来的，但他们已经住得很习惯，好像就是他们自己的家，很珍惜。林期抱着赵平遥让她在门上贴“福”字，之后两人牵着手去超市买年货。
　　赵穆留在家里画画，她这两天收到一个出版社编辑的邮件，对方问她有没有意愿出一本插画集，她打算等这个事情谈妥了再告诉林期。新年还没有来，外面已经时不时有人放烟花和爆竹，赵穆回复着和插画集有关的邮件抬起头看着窗外的灯火，真实感受到幸福。
　　林期带赵平遥在超市里挤逛了一圈，他们浑身沾满了浓浓的热闹的年味，有说有笑很开心。他们在结账的时候遇到了王静业，他一个人出来买东西，和今天大部分人不一样，他只买了一袋泡面，显得很冷清。
　　林期看到王静业微微颔首，简单问了声好，王静业则看了眼紧紧跟在林期身边的赵平遥，神色冷漠且孤独。王静业的事情后来由林必成解决了，林必成又替王梦还了赌债，王静业因此在父亲面前越发抬不起头，谁说一家人之间是互相帮助，事实上很多时候也不过是强弱胜负在较量的尊严之战。在这件事情上，王静业觉得林期很奇怪，他原本以为林期也会落井下石，结果林期非但没有，还离开了医院。王静业不懂林期的做法，只看到林期变得不太一样，他想继续讨厌他却讨厌不起来，更多的只有一种说不出的羡慕。
　　王静业想像林期一样说走就走，却总觉得被自己的母亲紧紧拉着，但仔细一想林期又何尝不是有父母在紧紧拉着他，不让他走远。王静业还是不知道他和林期的不同在哪里，只能依旧认为他的出生比自己幸运，因为他有父亲的偏爱。王静业猜想林期的行为或许是在以退为进，这个想法更让他感到悲观，因为这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注定不可能继承林必成的家业。
　　林期和赵平遥先结了账，赵平遥看到林期和王静业认识，又觉得王静业一个人莫名有些可怜，手上只提着一大袋泡面，她在离开的时候从袋子里掏出了一根鱼肉肠递给了王静业。王静业对孩子的这个举动感到很意外，没有伸手接。
　　林期回头看了眼，等了片刻见王静业没有要接的意思，就将赵平遥手上的鱼肉肠接过塞回袋子里，低头说道：“遥遥，这个叔叔不喜欢吃鱼肉肠，我们走吧。”
　　赵平遥恍然大悟，原来她喜欢的东西别人不一定喜欢，她笑了笑向王静业挥了挥手，高兴拉着林期空着的手，转身离开。
　　王静业看着自己没有伸出去的手，心里说不出的失落，也像被林期打了一拳。
　　林期和赵平遥提着一大袋年货回到家，进门赵平遥就喊妈妈，赵穆坐在书桌前侧过头对两人笑问道：“外面冷不冷？超市里是不是人很多？”
　　林期放下袋子，一边脱外套一边走向赵穆笑道：“不是很冷，不过超市里人很多。”他走近后，俯身亲了亲赵穆的头发。
　　赵穆抬手摸了摸林期的脸，伸手抱起同样跑过来的赵平遥。
　　林期走到窗边看天色已晚，拉上了窗帘，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和淡淡的愉悦温馨。
　　第二天，下了一场雨，林期起床拉开窗帘，听到身后赵穆迷糊翻身问：“今天是不是下雨了？”
　　林期笑说道：“是下雨了，不过天气好得很。”
　　“我有点牙疼。”赵穆迷糊又说了一句，她最近下排牙齿的另一颗智齿经常会上火疼。
　　林期听到这话，想起他和赵穆巧合的重逢，不禁趴回床上看赵穆，油然而生一种幸运和幸福之感。
　　赵穆感受到林期的靠近，懒懒张开眼睛问他：“你在看什么？”
　　“瓜瓜，新的一年，我们越来越好。”林期笑道。
　　赵穆失笑点了点头，又闭上眼睛说道：“我再睡会。”
　　林期闻言，起身又拉上窗帘，隔绝了外面的天气和喧闹。有时候，他们的小生活和大世界好像是相隔的，但生活中的每一天，他们都在努力走向更大的世界，想要拥有更自由快乐独立的心灵去面对突发的不幸、不解和质疑，以及很多可能永远无法平衡的情感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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