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她是魔》 作者:熊有成竹 文案: 曾经叱咤风云的修仙界第一大派被灭门了! 重生归来,她决定背负起重建门派的重任。 可她只有,三间茅草屋,一个大魔头师父,一个被废了修为的师兄,两个奇奇怪怪的师侄,该如何重现当年辉煌的第一修仙门派? 女主(一脸懵逼):你怎么敢看我洗澡! 男主(淡然处之):承彧乃修仙之人,色是空,空是色。 女主(冷笑一声):那你也把衣服脱了! 男主(淡然处之):不妥。 女主(呵呵呵呵):有何不妥? 男主(淡然处之):怕会吓到师叔。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仙侠修真 爽文 主角:三千白芷,清墨承彧 ┃ 配角:江慕 ┃ 其它: ☆、前传(上) “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 月明星稀的夜空下,三千白芷坐在空阔的院落里,专心致志地拔着手里抓着的野鹤身上的白毛,口中念念有词。 在她的正前方上空,一个又一个御剑而行的修仙弟子从山脉间鱼跃而出,化作道道如流星般璀璨的光芒,消失于四面八方。壮丽的景色实为神奇罕见,令人叹为观止。 三千白芷显然无心欣赏美景,她更在意还要多久才能把这只野鹤身上的毛拔光,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忽然,身后传来无比熟悉以至于让她忍不住欢喜的声音。 “深更半夜的,为何与一只野鹤过不去?” 她连忙转身,只见黑暗里走出一个身着黑衣、手持黑扇的美丽男子。微卷的发丝下,正值盛年的绝世容颜足以让世间一切黯淡无光。 正是她的师父,亦是她所在的修仙门派,众生门的五大长老之一,江慕。 “师父,你终于回来了。”她道,声音忍不住发抖。 江慕原本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来到她面前,抬起扇子敲了敲她的额头,道:“众生门发生这么大的事,为师怎么能够不回来看看。” 三千白芷瞬间释放了近日来所承受的悲伤难过,啜泣道:“一个月前,掌门父亲因与凶兽莫奇战斗,死于与凶兽同归于尽。丧事才将将办完,看守试魔石的弟子突然说他让试魔石发了黑光。后来长老们也都碰了那试魔石,竟然都让试魔石发了黑光。再后来,所有人,众生门的所有弟子,都让试魔石发了黑光,包括我。试魔石是分辨人魔的石头,只有魔碰了才会发黑光,我们竟然都被判入了魔。” 江慕叹了叹,“我不过才离开一个多月,众生门竟然便遭如此变故。” 三千白芷已然泣不成声,继续道:“大师兄说,自两千多年前,天神将修仙之道传于人世,也加大了对魔的追杀力度。他们会每隔二十年降下一次天祸,用来毁灭世间的魔。天祸之下,天崩地裂,海枯石烂,无论人魔,皆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为了众生门不就此毁于一旦,也为了所有人能够存活下去,我们只有选择重生。重生之后,我们会失去记忆化作无知婴孩,但也会因此重新做回人类,不被天祸威胁。” 江慕闻此眼神微颤,道:“这些你大师兄在信中都与我说了。所以我才连夜赶回来,与你们道别。” 三千白芷连忙道:“可我不想与师父道别,我不想失去此生拥有的一切,更不想忘记师父。” 江慕面色颓然道:“然而你还是让你大师兄在你身上种下了重生术不是吗?” 三千白芷愣了愣,默然。 固然不想失去此生,可是若失去了性命,便一切都失去了。说到底,她是怕死的。 江慕报以理解的心情笑了笑,看向夜空中璀璨如流星的光芒,晓得那是众生门弟子重生时的景色,亦是他们此生最后一幕的光景。 他们会伴着那重生之术散发的光芒,前往天涯海角,在他们此生最想要去的地方,化为婴儿,或被人收为儿女,或自生自灭。 想到此,江慕又看向三千白芷,语重心长道:“一生为师终生为师。待你重生为婴儿之后,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继续做你的师父。” 三千白芷含着泪光道:“师父要说话算数。” 江慕道:“那是自然。为师要去与其他几位长老道别,你要一起吗?” 三千白芷摇了摇头,“我还想一个人多待会,便不去了。” 江慕道:“对了,你还没告诉为师,你手上的那只野鹤如何得罪了你,教你拔了它那么多毛。” 三千白芷低头看向被自己倒提着正瑟瑟发抖的秃了半个身子的野鹤,不解气道:“自半个月前,我便一直察觉有一双眼睛处处盯着我,教我毛骨悚然了好些时日。直到一个时辰前,我才找到那眼睛的主人,便是这只好似成了精的野鹤。为了惩罚它,我便想拔光他的毛,教他再也不敢跟踪我。” 江慕乐道:“你若把他的衣服都拔光了,他岂止不敢再跟踪你,连出门大约都不敢了。” 三千白芷道:“那岂不是更好?” 江慕再次抬扇打了打她的脑袋,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三千白芷哼道:“前提他得是人。” 江慕无奈摇头,拂袖御扇离去。 三千白芷正想继续坐下拔那野鹤的毛,不料野鹤突然化作了一道流光,从她手中滑落,紧接着那道流光在她面前迅速长大,竟化作了一个衣服被撕了一半的年轻男子。而她先前所拔下来的羽毛变成了无数衣服碎片。 男子一边努力地扯着剩余的布料企图遮羞,一边用眼角余光扫视目瞪口呆的她,眉头紧锁道:“我怎么不是人?” 三千白芷愣愣地看着这个仿佛被自己撕了一半衣服的男子,看着他如画的剑眉,白皙的面庞,如倒映着星河的眼眸,还有暴露的完美身材,觉得无比熟悉的同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师侄,众生门另一位长老苍古鉴的大弟子,清墨承彧。 “你,你不是与你师父下山历练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何化作一只野鹤处处盯着我?”她回过神上前逼问道。 清墨承彧放弃了扯衣服遮羞,因身子高出三千白芷一截,故用着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着她,不仅不回答她先前的问话,反用温柔的语气逼问起她来。 “师叔方才一边撕着承彧的衣服,一边说喜欢和不喜欢。可否请师叔告诉承彧,师叔所谓的喜欢和不喜欢是什么意思?难道师叔喜欢上了什么人?只是还不能确定心意?” 三千白芷心中一慌,正想否认,忽然看到清墨承彧那张近在眼前的面孔,心跳陡然加速,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出不了口。因为她喜欢上的人,就在眼前。 清墨承彧虽未得到回答,却好似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意,继续道:“这几日,承彧经常看到师叔往承彧的住处跑,还看到师叔坐在承彧的房间发呆。师叔……是不是喜欢上承彧了?” 三千白芷顿时脸上红了一片,双拳微握,下一刻,踮起脚尖,一把搂住清墨承彧的脖子,按着他的嘴唇狠狠地亲了下去。 那一刻,周围所有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耳边只留下他的呼吸声,以及自己狂热的心跳声。 ☆、前传(中) 那年,清明境中初见,她十二岁。他是被封印在一朵巨大桃花之中的罪人,沉睡的模样,安静祥和,宛如青天白日里缓缓落下的仙者,如风如云,梦幻般的美好。 一眼万年,不过是在她看到他时,心随眼动的那刻。 她趴在桃花外的结界上,轻启红唇,“醒一醒。” 桃花中的男子仿佛应着她的心愿,睁开了眼睛。 她欣喜不已,“我叫三千白芷,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只是冲她淡淡一笑,道:“你若能救我出去,我便告诉你。” 于是,她生平第一次向严肃而可怕的掌门父亲请求,请求父亲放了那个被关在清明境桃花里的男子。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 终于,掌门父亲答应了她的请求,前提却是要在他的胸膛上刺下八十一剑,将他的力量连同爱恨情仇一起于剑中封印。至于生死,便看他的造化。 她立即把这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消息告诉了他。 他却回答她,“你听好,我的名字叫清墨承彧。总有一天,我会娶你。” 那是个大雪纷纷扬扬的冬天。 她站在高高的阁楼上,俯视着大雪中被绑在梧天台上的他,看着掌门父亲一次又一次将冰冷的长剑刺入他的胸膛。鲜红的血液染红了飘飞的雪花,惊心动魄地倒映在她的眼中,她的心里。 她第一次,因为别人受伤,哭红了眼睛。 后来,他拜入了众生门,成为众生门长老苍古鉴的徒弟。他刻苦修行,斩妖除魔,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同时,他也变了,变得陌生而冰冷,甚至几乎不再理会她。 她以为他是因为受了掌门父亲的八十一剑,所以多少连带着恨了她。所以,她没事便往他的住处跑,给他送吃的,送穿的,为他诵读她所喜欢的故事。 终于,他的冷漠渐渐融化,眼中开始有了她的影子。以至于有一阵子她因为被师父带下山历练,好些日子没能去给他讲故事,他便每日每夜地跑到她平时居住的宫殿,远远地看着她的房间发呆。当他的师弟告诉她此事时,可把她乐坏了。 此后,她很少再与师父下山历练。 掌门父亲和师父都说,不会强求她修行。待她满十六岁后,若是有喜欢的人,可嫁给他。 她年年盼,日日盼,时时盼,终于盼来了十六岁。可是,她都还没来得及与掌门父亲说出嫁人的愿望,便眼睁睁看着掌门父亲与一头凶兽同归于尽。接踵而至的事,更是她始料未及。 事已至此,她也没有时间再去探明他的心意,但是她又忍不住地好奇,才做出拔毛问他心意的荒唐举动。 喜欢和不喜欢,不是她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而是她不能确定他的心意。 如今,他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她都要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他。 喜欢你,爱你,想要你,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清墨承彧在她的攻势下,渐渐从震惊转化为接受,直到她离开他的唇,依然抱着她,不舍得她离去。 “承彧,我爱你,从见你的第一眼开始,就爱上了你。”三千白芷终于说出了多年来隐藏的心意,纵然说得不够风情,却是她在语言匮乏至极时,唯一能表达她的爱慕之情的方法。 清墨承彧凝望着她的眼眸,嘴角扬起,道:“何其有幸,我爱着的人,也爱着我。” 因着忽然而至的幸福感,三千白芷忽视了他脸上有些阴郁的表情,忽视了他语气之中的冰冷,甚至忽视了他眼中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悲伤道:“可我很快便要重生了。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不能与你结一世姻缘。待我重生后,不知是否还能与你再续此缘。” 清墨承彧默了一瞬,道:“今夜,我们便成婚吧。” 三千白芷惊愕,却无法抗拒。 爱教人幸福,也使人盲目。 她与他当夜对着星空大地拜了夫妻,各自发了誓言。 “我三千白芷,今日与清墨承彧结为夫妇,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只爱他一人。天地同鉴。” “我清墨承彧,今日与三千白芷结为夫妇,无论前世今生,心中所爱唯她一人。如有一天,我不再爱她,那定是我死了,不,定是我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 如此誓言,二人心中最后一点的隔阂也消失殆尽。 他们一起回到了最初见面的桃林下,在那朵依然绽放在空中的硕大桃花中,脱下了尘世间一切阻碍,毫无顾忌地向彼此展露无遗。 她摸着他胸前滚烫的剑痕,想着他所承受的八十一剑,心疼得吻了上去。 ☆、前传(下) 璀璨的夜空中,众生门的弟子依然在陆续重生。 而他们,也在无尽的缠绵中重生。只恨春宵苦短,不能如此复一生。 缠绵了许久之后,她在一片氤氲中小憩了片刻,待醒来时,却发现身旁不见了他的身影。 外面,竟传来大师兄奈何清绝的声音。 “清墨承彧,你看我在你房间的暗格里找到了什么?!” 出于好奇,她连忙穿好衣服,拨开一片花瓣,往外望去。 竟见,昏暗的晨空,浑身散发着重生之光的大师兄奈何清绝,手中举着一块七彩的四方石头。正是试魔石。 而试魔石上,白光耀眼,宣布着大师兄是人不是魔的身份。 这怎么可能?她明明记得很清楚,昨日大师兄触碰试魔石时,试魔石还闪耀着黑光。 清墨承彧站在奈何清绝对面,忽然抬手捂面而笑,“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你现在才发现试魔石被我掉了包,不是太迟了吗?堂堂众生门,第一修仙门派,九千名弟子,竟无一识别我所制造的假试魔石。若传出去,一定遗笑万年。不,比起遗笑万年,遗臭万年更加有意思。堂堂第一修仙门派,竟然一夜之间所有弟子都入了魔,多有意思啊!够人们津津乐道几千年了!” 奈何清绝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怒吼道:“清墨师弟,你一向清心寡欲,大义凛然,怎么做得出如此荒唐之事!” 清墨承彧笑了笑,“清心寡欲什么的装一时还可以,要我装一辈子,好难啊。” 奈何清绝努力地克制自己情绪,道:“就算你不能做到清心寡欲,为何要陷害众生门,残害你的同门?” 清墨承彧道:“同门?对我而言,除了我的师父苍古鉴,和我的师弟百里辄止,其他人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故意在师父和师弟外出要回来的时候,设法拦下了他们,只独自一人回来,欣赏这难见的灭门奇景。” “你真是疯了!”奈何清绝怒吼一声,拔起长剑,便与清墨承彧打了起来。然而,只出了几招,身形便因重生之术的启动,化作无数光点,飞向夜空。 清墨承彧拾起掉落地上的试魔石,看着石上散发的白光,脸上尽是阴邪冷漠。 看到这一切、听到这一切的三千白芷,只感觉整个头皮都炸开了,脑袋嗡嗡作响,无法去思考,甚至无法呼吸。 她如行尸走肉般从桃花中爬了出来,魂不守舍地看着清墨承彧,缓缓开口道:“你方才所说,都是真的?” 清墨承彧转身看她,没有任何惊讶,甚至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道:“今夜我所说的,你所听到的,都是真的。” “为什么要害众生门?” “因为我恨所有的修仙中人,恨不得毁灭一切修仙门派。当年,我便是因此才被封印在这里。无论如何,谢谢你救我出来。如今你我既有了夫妻的名分,我更不会抛弃你不管。待你重生之后,我还会去找你,与你共续此缘。” “够了……”三千白芷下意识道,忍不住地浑身发抖,“我求求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不要再来骗我了,放过我吧。” 清墨承彧冷冷看着她,“怎么?你不爱我了吗?” 三千白芷踉跄着后退,把头遥得像个疯子。 清墨承彧声音微颤,“为什么不爱了?你可知道我等了多久才等到你说爱我?现在为何又突然说不爱我了?就因为看到了真正的我吗?你可知道,我爱你的时候,身上的剑痕有多痛,痛得刺骨……” 三千白芷凭空唤出一把长剑,指向他的脖子,“够了,不许再说爱我。你不是恨一切修仙之人吗?不是想毁灭一切修仙门派吗?我也是修仙之人,我也是修仙门派中的一员,我如其他人一样,对你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 清墨承彧徒手夺去了她手中的长剑,将一颗如珍珠光滑的白色丹药强行灌入了三千白芷的口中。 “这是忘忧丹,如果爱我真的让你这么痛苦,便忘了这份爱吧。反正,我也不稀罕这样的爱。” 三千白芷震惊地看着他,一点也不想咽下那丹药,却被他堵住了嘴。他用着舌头强行撬开了她的口齿,将丹药推进了她的喉咙,在她的耳边喃喃道:“其实我爱的,并不是你。” 随着最后一丝希望破裂,朝阳破云而出,洒在了她的身上。 她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消失,合上了眼睛。 ☆、缘来相遇 功德山山脚下,有一间名为百年难遇的客栈。 正值凌晨,客房中,三千白芷刚被突如而来的无数记忆惊醒。 那些记忆,是她前世作为众生门掌门之女、亦是众生门一名修仙弟子的一生。 她跌跌撞撞地爬下床,跑到了镜子前。 镜子里的她十五六岁的模样,白皙面庞略带一点婴儿肥,像一块没有任何瑕疵的玉。两道淡淡的眉毛微微上挑,俊俏的鼻子,粉嫩滴滴的红唇,惹人怜爱。身上碧绿的翠烟衫,衬得她在这片天地间更加轻灵活泼。 身体依然是重生后的少年之态,可她为何会突然恢复重生前的记忆? 她连忙盘腿而坐,屏息凝神,想从记忆里寻找答案。 然而,她只能记得最后重生时的些许场景,寻不出哪里不对劲。 她也仅仅恢复了前世记忆,无论是修为还是法力,皆没有恢复,身体与凡人无异。 重生之术应该没有问题,但按照修仙史册记载,修仙者的重生就等于普通人的转世,重生之后便不再与前世有任何关系,更不会有恢复前世记忆这样荒唐的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抓了抓头发,目光继续定格在镜子里的自己,又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问题。 明明重生了,她怎么还叫三千白芷? 重生之术虽与转世有着根本的区别,只是将一个人变回幼儿重新成长。但她明明记得自己被一个叫钟离生的柴夫收养了。按照凡间规矩,她不该是和他一起姓钟离的么?再者,那钟离生怎么看都只是普通人,如何晓得她前世的名字? 她得去问问钟离生。 脚步刚迈开,又收了回来。 她因着突然恢复的前世记忆,差些把现世的事情给忘了。 一个月前,钟离生教她去众生门拜师学道,给了她足够的银子后,便将她赶出了家门。她如今不在家中,而是在远离家乡的一间客栈里。 咚咚咚。有人敲门。她连忙去开门。 是客栈老板。 “小姑娘,楼下有位客人找你,说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看能不能去见见他?” 三千白芷怔了怔,心中惶恐,不会是前世仇家找上门了吧? 仔细想想,她前世里除了杀了一些妖魔鬼怪,也没做过什么很得罪人的事。最多,抢了一些小门派的法宝,劫了一些大门派的功德。没人会为了这种鸡皮蒜毛的小事特意来找她这一世的麻烦吧。因为是在功德山如此仙气弥漫之地,妖魔鬼怪更不可能了。 说不定是前世的友人呢? 难道是师父! 这样想着,她面色凝重地冲客栈老板点了点头。 刚下楼,便见楼下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客栈老板见此状甚是头疼,抬着颤抖的手指过去,无奈道:“要见你的人,大约就在那些人的中间了。” 三千白芷晃着脑袋看了看周围,手脚利索地搬起凳子堆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爬到凳子上站着,如此高度正好够她看到人群里面的情形。 只见众人中间,是个磕头拜师的场面。 跪在地上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朴素,衣服上还有补丁,可见家境并不富裕。身姿清瘦如菊,一对苍银的瞳却冷澈灿霜如梅花。神情坚定,骨子里透着傲气,是个人才。 再看被拜的,却是个邋里邋遢的醉汉,只是莫名让人感觉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再仔细去看那醉汉的模样,竟,有些眼熟! 三千白芷眨了眨眼睛,仔细从前世里记忆搜索那张脸,终于想起,前世与师父下山历练时遇到过这个人。那时,师父称呼这个人为…… 清微掌门! 竟是清微门派那个嗜酒如命的掌门,皇甫小竹! 清微是当年排名第二的修仙大派,可惜掌门十分不正干,成日在外游荡,从不过问门中之事,糟糕的名声天下皆知。 看来,找她问话的人,定是他了! 收徒完毕,人群总算散去。 三千白芷这才来到皇甫小竹面前,开门见山道:“你找我想问什么?” 刚刚拜师的少年十分生气,不等师父说话,先怒道:“臭丫头,我师父什么时候找你了!” 皇甫小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咳道:“确是我找她。” 少年悻悻地闭了嘴,退到了师父身后。 三千白芷看着穿着明明落魄却因为刚刚拜师便桀骜起来的少年,皱起了眉头。 皇甫小竹拿起酒壶边喝边问:“你就是三千白芷?” 三千白芷回过神,回道:“三千白芷确是我的名字,但看阁下应该是找错人了。” 皇甫小竹点了点头,“可能吧。不过,看在你和我认识的一位故友同名的份上,我想送你一件宝贝,要是不要?” 三千白芷一听心想还有这等好事,连忙道:“什么宝贝?” 皇甫小竹在怀里掏了掏,竟掏出了一块巴掌大的玉佩,扔到了三千白芷的手上。 玉佩通体晶莹透彻,呈紫玲珑色,上面刻印着上古的符文,一看就是了不得的宝物。 三千白芷念着这块玉佩能卖不少钱,欣喜若狂,连连道谢。 再看皇甫小竹身后的小徒弟,已经嫉妒得红了眼睛。 察觉到徒弟的不满,皇甫小竹愣了愣,却连个交代也没有,便飞身御剑出了客栈,眨眼间消失在了天空中。 众人一并高呼神仙。 而原地那个刚拜了师的少年一脸不可置信地愣在了原地。 怎么敢相信,他刚刚拜的师父,竟然就这样抛下了他! 三千白芷这也才反应过来,刚刚竟然忘了请求清微掌门帮父亲治病! 少年突然咬牙切齿地冲过来,要抢夺三千白芷手中的玉佩。 三千白芷自然不愿让他抢去,挣开了他的手后,拔腿就跑。 少年却紧随其后,一边追一边近乎哭喊:“那是我师父的东西,把它还给我!” 三千白芷则一边跑一边回道:“你师父送给我了,便是我的,岂有还你的道理!” 少年不再多言,继续追赶。 两个身影便在朝阳的衬托下,往功德山方向跑去。 最终,三千白芷还是没能跑得过高她一大截的少年,被他一下扑倒在地上。 少年坐在她身上,掐着她的脖子,气呼呼地喊:“把玉佩给我!我让你把玉佩给我!” 三千白芷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来,想要把玉佩给他,可玉佩被压在身下,根本无法取出,再加上嗓子被掐得很紧发不出声音,眼看就要一命呜呼。 想到这一世竟然就这样惨死,她忍不住难过地落了泪。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像是从天际射来。 坐在她身上的少年突然被一道强大的力量推开,重重摔在地上。 三千白芷再次睁开眼睛时,只看到一袭白衣铺天盖地般遮住了她全部的视线。 扑面而来的既视感,犹如梦临人间。 ☆、未婚夫啊 三千白芷伸出手拽了拽白衣男子的衣摆。 白衣男子回应她般,转过身看她。 刹那之间,三千白芷只觉得天地仿佛开了光,一片晕染的淡淡金色过后,那张盛世容颜渐渐如画展现在她的眼帘。 清晰如画上去的剑眉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英挺的鼻梁,玫瑰花瓣一样的嘴唇,白皙的皮肤…… 他轻轻地微笑,低掩的眉睫微微一挑,幽滟的眸光如飞雪,投落于虚无缥缈。 男子见她望着自己出神,礼貌地拱手道:“姑娘莫怕,在下是众生门修仙弟子,名叫清墨承彧。” 清墨承彧?三千白芷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众生门所有弟子的名册,从未见过这个名字。难道是众生门新收的弟子?可众生门不该是在她重生的时候便不存在了吗? 少年被那重重一摔,愣了半晌后,又爬起来,看着清墨承彧,抬手指着三千白芷,委屈不已地道:“她,她抢我东西!那是我师父的东西!” 三千白芷将玉佩紧紧握着,连忙解释道:“这是他师父给我的!我没有抢!” 清墨承彧看到少年的样貌时,眼神颤了颤,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连忙回道:“我是清微掌门的徒弟,东方临风。” 清墨承彧有些吃惊清微掌门竟然收了徒弟,接着问道:“你家住哪里?父亲是谁?” 东方临风很奇怪这个突然飞来的仙人不给他主持公道,却问他这么一大堆问题,虽然生气,却因害怕不得不乖乖回答,“家住檐下村,父亲名叫东方伯仁,不过早在七八年前就死了,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这回轮到三千白芷吃惊了,因为她也是檐下村人,没想这个蛮横不讲理的少年竟然和她是同乡。 东方伯仁?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好像父亲钟离生有和她提过。 随着记忆拨开,钟离生的声音回荡耳边。 “白芷,我接下来的话你要记住。十年前,我有一次在山上迷路,被一个叫东方伯仁的人救了。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我擅自与他约定,若我将来有个女儿,不论年纪相差多大,都许给他的儿子。只可惜,他命不好,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只留下了一个儿子还不知去向。若你将来有幸遇到他的儿子,正好那时还未成婚,而他也还保留着我与他父亲当年立下的婚约书,你定要与他结为夫妇,完成我与伯仁兄之间的约定。” 原来,这个蛮不讲理的少年还是她的未婚夫! 三千白芷尽管有了前世十几年的记忆,还是被这个真相吓出了一身冷汗。 清墨承彧在听完东方临风的自我介绍后,竟愣在了那里,眉头皱得比三千白芷还深。 东方临风有些不耐烦了,脾气再次上来,气呼呼道:“你怎么不说话?到底能不能为我主持公道?” 话音刚落,大地突然剧烈晃动,几乎一瞬间,房屋倒塌,大地崩裂,所有人都因站不稳而趴在了地上。清墨承彧在那一瞬间抱住了三千白芷和东方临风亦是扑在了地上,差些落入了地上裂开的缝隙中。 尽管被清墨承彧抱着,三千白芷还是察觉到了什么,清醒过来,却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样。大地上到处都是裂缝,人们有的趴在地上,有的被倒下的重物砸伤,有的则直接被飞落过来的屋瓦石块砸成了死状惨烈的血尸。到处一片可怕的狼藉,如同地狱之景。 远方,明亮如同太阳的耀眼火光照得人都睁不开眼睛。人界似乎变成了白天,只是照亮人间的太阳不在天上,却是落在了大地上。 三千白芷已然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都不想知道,只有无限的恐惧在心头越扩越大。 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了她,将她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她抬起头,看到了映照着明亮火光的清墨承彧的脸,终于有了那么一丝意识。 “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 即便耳边轰鸣不已,她还是听到了清墨承彧的声音,然后看到了他脸上的笑容,那样淡定自若,让人心安。 ☆、回众生门 突然发生的一切恍如一场噩梦,一觉醒来,睁开眼睛看到的依然是蓝天白云,明媚阳光。 “你醒了?”耳边竟传来清墨承彧的声音。 三千白芷一咕噜爬起,看了看脚下载着她的云彩,又看了看身旁站着的白衣,喃喃道:“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清墨承彧伸出手摸她的脸,深情款款,道:“不是梦。” 感受到真实的触摸感,三千白芷却惊惶起来,“那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清墨承彧面色微凛,点头,“是天祸。” 天祸两个字犹如惊雷教三千白芷不由浑身一颤,“可这儿为什么会有天祸?” 清墨承彧道:“功德山上的元道宗门内,有人入了魔。” 三千白芷怔了怔,“天祸之下,焉有活路。你是如何救下我的?” 清墨承彧道:“所幸那时我们并没有在天祸范围内,虽有余波波及,但不至于让你我丧命。” 三千白芷这才想起天祸发生时,清墨承彧设下结界拼命保护她与东方临风。 “那个蛮不讲理的少年呢?他还活着吗?” “他还活着,因是清微门的弟子,不久前被清微门的长老接了去。” “除了我们三个,可还有人幸存吗?” “功德山附近方圆百里,无一活物。” 三千白芷回想昏迷前看到的景象,不由腿软。她晓得天祸有多么可怕,可是亲眼所见后,才知它远比自己想象的恐怖。 清墨承彧这时微微俯身,拱手道:“众生门紫华殿弟子清墨承彧,见过师叔。奉师父之命,特来接师叔回众生门。” 三千白芷不可思议道:“紫华殿?难道你是苍古鉴师兄的徒弟?” 清墨承彧微愣,再次拱手道:“正是。” 三千白芷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当年整个众生门都选择重生时,苍古鉴和其几个弟子因下山历练皆未回来,所以得意幸存。大概便是他们重建了众生门。 他们御剑而飞,翌日凌晨方到达众生门所在的朝圣山。 不久便看到,重峦叠嶂之中,犹如镶嵌在巨大山石之间的琼楼玉宇,仿佛人间仙境。 那正是她朝思暮想的众生门! 正当她兴奋地等待降落在人间仙境里,脚下的仙剑却略过了那琼楼玉宇,飞向朝圣山更高更深处。 随着朝阳升起,他们落在了一处幽静的田园之中。 篱笆围成的院落,两三间连成一片的茅草屋,寂静中可以听见流水鸟鸣,风声鹤唳。 一个身着众生门掌门衣服的白发老者正站在门前,拿着两把仙剑组成的大剪刀咔擦咔擦地修剪着门前盆栽,十分悠闲。 老者身边,一个容貌清秀、穿着和清墨承彧很像的年轻男子正在给一群野生的仙鹤撒谷子吃,也十分悠闲。 清墨承彧收起剑,走到掌门苍古鉴身旁,拱手道:“师父,我把师叔的转世带来了。” 苍古鉴点了点头,转身看向三千白芷。 三千白芷亦吃惊地打量起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师兄在这十几年里经历了什么,竟然老成了这个样子! 苍古鉴道:“想必什么都不记得的你,一定很困惑我为何教弟子带你来这里。” 三千白芷无心与他们念旧,便装作一头雾水的天真烂漫模样。 苍古鉴叹道:“这么多年,我带着两个徒弟四处找寻你们转世后的下落,十几年来却只找到了你。你可知你和你前世的样子一模一样,教我十分吃惊哪。” 三千白芷继续装作啥都不懂的样子,笑笑。 苍古鉴见她似乎有些呆傻,不由皱起眉头,又道:“总之,从今日开始,你便与我一起修炼,直到我们有能力夺回众生门的地盘,重建众生门便有望了。” 三千白芷心中疑惑:苍师兄为何说夺回众生门的地盘?难道众生门被什么歹徒占据了? 之前喂仙鹤的男子骑着仙鹤飞到三千白芷的面前,将她上下打量,口中啧啧直叹。 ☆、魔头下落 三千白芷也好奇地抬起目光看着这个坐在仙鹤上的人。 正如给人的第一印象,他是个清秀而好看的男子,嘴角总带着一抹暖如三月阳春的微笑,一双猫儿眼轻轻上挑,带着些许天真和妩媚。美目深处却燃著明亮的烟火,耀眼生辉,惊心动魄。 不难认出,正是她生前另一个师侄,百里辄止。 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百里辄止伸出手邀请道:“跟我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仙鹤展开双翅,长鸣一声,带着二人飞入空中。 伴随着耳边风声呼啸,两边山脉的风景也快速移动。 三千白芷再次看到了那镶嵌在高山之中的琼楼玉宇,并且听到里面传来轰鸣的钟声,假装疑惑道:“那里是不是众生门?” 百里辄止闻此大笑,“那里以前确实是众生门,但现在只是一所普通的私塾。” 三千白芷按住心中惊讶,继续问道:“众生门现在在哪里?” 百里辄止笑道:“你先前所见的那几间茅草屋就是了。” 三千白芷几乎吓呆。 早料到众生门会有所变化,可这变化也太超乎想象了! 见三千白芷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百里辄止突然严肃道:“既然你决心做我众生门的弟子,便该知道一件我众生门的重大历史。” 三千白芷洗耳恭听。 “曾经,我众生门确是天下公认的修仙第一大派。然而,九年前,门中出了一个叛徒。你要记住这个叛徒的名字,这个名字值得所有众生门弟子记住并引以为戒。叛徒名叫江慕,九年前因为嫉妒上任掌门把掌门之位传给我师父苍古鉴,突然入魔,一夜之间屠戮众生门上上下下三千六百七十二人。那时,我和大师兄随着师父外出办事,才幸免于难。如今的众生门,只剩下我们师徒三人勉强撑着众生门的门面。” 三千白芷汗颜:江慕不正是她生前的亲亲师父么!这是谁编的故事,水准也太低了! 她忙问:“大魔头后来怎么样了?” 百里辄止道:“掌门师父出手制服了那大魔头,并将他永久封印关押。” 三千白芷心头咯噔一下。她那个天下第一善良、第一正义、第一好的师父竟然被冤枉成了大魔头,还被封印了! “你可知他被关在哪里了吗?”她问,心想一定要想办法去救师父。 百里辄止笑道:“你为何对那个魔头这么感兴趣?” 三千白芷汗道:“好奇而已。” 仙鹤载着二人来到一片果园中。 正值盛夏,果园一片丰硕景象。有胭脂般透红的苹果,稻谷般灿黄的梨,橙黄如朝阳的橘子,还有一片挂满青青小毛桃的桃树。 百里辄止看她馋得两眼放光的模样,笑道:“不用客气。请尽情享用。” 三千白芷便不客气地爬到树上,摘了一堆的水果,吃了个不亦乐乎。 百里辄止盘腿坐在仙鹤的背上,悠哉道:“如果你能帮我找到我那走丢的新娘子,我就告诉你那魔头被关在哪里。” 他将一个画轴铺到她面前,指着上面画的梅花鹿道:“新娘子就是这个模样。” 三千白芷瞪目结舌。 九年不见,这个小师侄不仅没有改掉与动物为亲的毛病,反而更加严重了! 只是,山上的梅花鹿何其多,她怎么确定哪条梅花鹿是他走丢的新娘子? 百里辄止又唤来了一只仙鹤,与三千白芷道:“她叫白仙子,为了找新娘子方便,暂时借给你当坐骑。放心,我会和你分头一起找。只要把新娘子找到,不管谁找到,我都会告诉你魔头的下落。” ☆、寻找师父 三千白芷想得很简单,只要骑着白仙子将整个朝圣山看遍,总能找到百里辄止的新娘子。 兴致满满上路不久,她便失去了所有动力。 从高高的云层之上俯视,整个朝圣山实在太大了。 忽然,仙鹤竟然开口道了人话。 “我知道你师父被关在哪里。”声音低沉浑厚,富有磁性,似个男儿。 三千白芷想都不想便道:“快带我去!” 白仙子带三千白芷去的地方,正是曾经的众生门。 不过,那里现在只是名叫问灵的私塾。 问灵私塾所在的山隔壁有做不起眼的小山,山中有道不起眼的密道。 密道里有足够的空阔,可容白仙子飞进去,减少了不少步行时间。 通过几扇混淆视觉的门后,三千白芷来到了问灵私塾的一处宽阔的大院子里。 幸而是上课时间,没有人注意到她。 一路顺风顺水地穿过几个回廊,钻几个狗洞,总算来到了目的地:问灵禁地,擅闯者死。 三千白芷想着还在受苦的师父,自然不在乎什么禁地不禁地的。 她手脚麻利地步了进去。 所谓的禁地像一个破落荒废了很久的四合院,所有东西和建筑都是灰蒙蒙的颜色,蜘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 地上零星地摆着几把破旧的废剑。 看到厚厚的灰尘下锈迹斑斑的长剑,三千白芷有点儿出神,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幅画面:依然是在这个院子里,像是深夜,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无数穿着修仙道袍的人举剑指着空中星辰欢呼,像是一场极大的盛宴。 白仙子抬起一扇翅膀指着前方的屋子道:“就在那间屋子里。” 面前的屋子看上去和其他屋子没什么区别,房门完好无损,而且上了厚重的枷锁。 三千白芷喃喃道:“门被锁上了。” 白仙子道:“没关系,交给我。你先从我背上下来。” 三千白芷便跳到地上,看着它飞到半空中奋力往锁上一撞,竟把锁生生撞开了。 白仙子笑道:“这等结界就想把我永远关在这里,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三千白芷听到这话终于察觉哪里不对劲,疑惑道:“你究竟是谁?” 白仙子没有理她,晕头转向地晃了几下后,推开了屋门。 三千白芷踏进屋中,只见屋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根柱子,柱子上笨重的铁链锁绑着一个男人。 是个可以用倾国倾城形容美丽男子,大约三十出头的模样,白皙的脸上,一双剑眉秀气斐然。黑色的头发如是自来卷,只在额前两边留了几缕,其余皆整齐地束在脑后。身上穿的是黑色的衣裳,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 他好像睡着了,安详地闭着眼睛。尽管整个屋子到处都是灰尘,他浑身上下却干干净净,不染一丝纤尘。 试问这世上,除了她的师父,谁能拥有如此绝世容貌。 她连忙想要上前为师父解锁,忽然看到一团黑影自白仙子身上脱离,径直飞向她的师父。 难道是什么妖怪想夺师父的肉身! 三千白芷下意识地向那团黑雾扑去,企图阻止他侵占师父的肉身。 然而,她只是扑了个空,重重摔在地上。 黑影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看她,道:“你在这里稍等我一会。” 那声音,那语气…… 师父?! ☆、美人与扇 三千白芷目瞪口呆地看着黑雾飞进了柱子上绑着的男子身体里。 之后是可以听到自己呼吸声的寂静。 紧接着,柱子上绑着的美男子睁开了眸子。 他挣开铁链,走到三千白芷面前,将她拉起,笑道:“我现在告诉你我是谁。我姓江,名慕,羡慕的慕。” 果然是师父! 原来那个黑影是师父的魂魄! 三千白芷激动得心颤,弄出了一脸害怕道:“你就是二师兄说的那个江慕?那个杀了众生门所有弟子的江慕?” 江慕看她害怕不已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笑,“我确实是那个姓百里的小子口中的江慕。不过,你这还没拜师呢,怎么擅自把二师兄都喊上了?我可告诉你,你是我江慕的徒弟,绝不能再拜别人为师!” 她连忙道:“我,我什么时候成为你徒弟了?我才不要拜你为师。你是个大坏蛋,只是长得好看而已。” 江慕摸了摸自己的脸,得意道:“长得好看就足够了。很多人想长得我这么好看还没门呢。” 三千白芷心想不愧是师父,这么大岁数竟然可以这么不要脸。 江慕俯下身子,笑问:“你真不记得为师啦?” 三千白芷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江慕一把将她直接抗在了肩膀上,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真是一刻也不给为师省心。” 三千白芷被他抗在肩上十分难受,只好挥舞着手臂求饶:“我想起来了,师父,我想起来了!快把我放下来吧……” 江慕却不理她,扛着她来到院子里,原本被弃在地上的废剑突然像是被惊醒般纷纷争鸣。 江慕感应到什么,停下脚步,挥手唤道:“好久不见,我的剑儿们。” 话音刚落,五把长剑化成五道玄光冲入空中,然后落到江慕伸出的手中,眨眼间化成了以五把两指长的剑为扇骨的扇子。黑色的扇面上,画着一个星空阵图。图仿佛活着一般,在扇面不停变化。 “五剑星仪扇,让你久等了!”江慕喃喃着武器的名字,大笑了几声,合起了扇子,继续行走。 穿过空阔的院落,他来到一扇门前,抬起一脚,便将面前的门踢了个粉碎,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这儿显然是个书库,一排排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 江慕这才把三千白芷放下,问道:“你想起什么了?” 三千白芷老老实实道:“我想起我是众生门前任掌门三千白尘的女儿,是江慕唯一的徒弟,原名,三千白芷。九年前,我不知怎么入了魔,为了躲避上天五十年降下一次的除魔天祸,选择了重生。 当时入魔的不仅我,整个众生门弟子几乎都入了魔。重生的也不仅我一个,所有入魔的众生门弟子都选择了重生。只是没想到,这会害得师父被误会成灭了众生门的罪人。” 江慕拿起扇子敲了敲三千白芷的脑袋,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你可真是为师的好徒弟。” 三千白芷道:“难道我之所以能被钟离生收养,是师父的功劳?” 江慕叹道:“除了为师,还有谁会管这个闲事。我为了见到重生后的你,找遍了生前带你走过的地方,才在一个石头缝里找到了已经变成婴儿的你。之后,我特地找到了檐下村的钟离家,把你交给钟离生抚养,并在身体被封印后,化作孤魂附在了白仙子身上。” 三千白芷感动得一塌糊涂,“对不起,徒弟让您受苦了。” 江慕无奈道:“知道就好!” 三千白芷道:“师父,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江慕把玩着手里的扇子,不经意地笑道:“众生门已经不在了。你要不要跟为师一起浪迹天涯,逍遥快活?” 三千白芷本想立马答应,忽然想起众生门如今落魄之景,又犹豫起来,道:“我想帮助师兄重建众生门。” 江慕好笑道:“你可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要建也是建魔教。” 三千白芷皱眉,“其实,我想留下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查清楚当年为什么我和众生门所有人一夜之间都变成了魔。” 江慕听此也略有所思,然后坚定道:“你必须跟我走,不能留在这里。” 三千白芷立刻放软声音,“师父难道不想还自己一个清白吗?” 江慕满不在乎道:“不想。为师觉得做坏人挺好。” ☆、心生戏弄 三千白芷知道自己拗不过师父,索性开溜。 她趁着江慕不注意,飞奔到白仙子身旁。 江慕望着她离去,并没有追。摸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他一个转身不知去了哪里。 三千白芷坐在白仙子的背上,作了番思想整理,觉得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上一世的修为和本领。 本领诸如剑法招式需要身体勤加锻炼才可恢复,没有捷径可走。 重生之术有个非常方便之处,就是会在一个人重生时,把那人一生的修为取出全放在她生前用过的武器上。 还好她生前只用过一个武器,就是天地一剑,寻音破。 只要找到寻音破,她就可以拿回生前所有修为,而不用再一点点刻苦修行积累。 由于记忆没有恢复完整,她怎么也想不起把寻音破放哪里了。 白仙子因为她转圈似的思考,而在空中漫无目的地盘旋,此刻终于累得受不住,再不顾背上之人的想法,驮着她,降落到附近的一座山上。 落脚点是山中瀑布的上游。 哗啦啦的水声震耳欲聋。 三千白芷跳到地上,摸摸白仙子的头,“你好好休息,过会再出发。” 白仙子委屈地鸣叫了一声,趴在了地上。 三千白芷环顾四周,发现这儿山灵水秀,十分适合用来修炼。 她决定要把这儿当做日后修炼福地。 站在瀑布边缘往下望,水汽蒙蒙中,可见水流像是纺织出的白绸飘然而下,溅起千朵银花,颇为壮观。 三千白芷兴奋地来到瀑布下游,却远远看到激揣翻腾的水花中端坐着一袭白衣。 水流从瀑布上方激冲下来,疯狂打在他的身上,他却纹丝不动,可见其修行境界已不一般。 原来已经有人先她一步占了这个地方做修炼之地。 正失落之际,三千白芷又意外发现,那白衣有些眼熟。 定睛一看,竟是清墨承彧! 三千白芷左右想了想,决定捉弄他一下。 她以前学过腹语,可以模仿任何声音。 回忆中一番寻找,最终选择用前任掌门的声音。毕竟那是她重生前的爹,她最熟悉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用着众生门前任掌门三千白尘的宏厚声音道:“清墨承彧,你能听到本尊的声音吗?” 水瀑下,清墨承彧如同突然收到什么命令,猛地睁开眼睛,唇角微启,“是谁?” “本尊是众生门前掌门,三千白尘。” 清墨承彧身子一怔,连忙走出瀑布,站在河水中,四下寻望。 三千白芷小心翼翼地藏匿,努力不被他发现,接着道:“本尊原已魂归三界外,可实在放心不下众生门,特回来看看。” 清墨承彧愣了片刻,随即冲着天空拱手道:“弟子承彧拜见前掌门。” “把你的衣服脱了,让本尊好好瞧瞧你的骨骼资质。” 清墨承彧左右为难道:“掌门……是不是有些不妥?” “本尊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尽管不情不愿,清墨承彧还是决定放开一切,伸出手,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了。 三千白芷躲在暗处,看得目瞪口呆。 ☆、身上剑痕 随着最后一件衣服落于水中,那原本在湿透衣服中若隐若现的身材完美暴露在天空之下,倒影在清澈的水面上。 长发如墨散落在白如瓷玉的肌肤上,浑然出水芙蓉的形容,美腻的画面教人无法直视,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隐隐乍现的肌肉那么质感知足,完美的人鱼线勾勒着身体格外如雕刻般完美。 视线忍不住地下移,却在他胸口处的一道伤疤上停住。 在完美的驱壳上,暗红的伤疤无疑更加显眼和丑陋。 看得出是剑刺入后留下的伤痕,而且不止一把剑,至少几十把剑。 伤疤对准的正是心脏! 是谁这么狠心,竟然在他的心口刺下那么多剑! 三千白芷感到万分心疼,再戏弄不下去,于是从灌木丛中走出来,向他走去。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清墨承彧连忙转身。 当看到三千白芷时,他眼神剧烈一颤,连忙想拿起衣服穿上。 三千白芷看着他捉急穿衣的模样,又忍俊不禁,“你为何好似很害怕我看你的身体?” 清墨承彧在穿好一件衣服后,淡定道:“承彧只是怕吓到师叔。” 三千白芷甚是好笑地问:“如果我说我不怕,你是不是就可以不在乎在我面前穿不穿衣服了?” 清墨承彧想了想,诚实地点头。 三千白芷彻底被他那榆木脑袋打败。 清墨承彧这时想起前任掌门,连忙对着空中作揖道:“掌门,这是承彧的师叔,您的女儿转世。” 三千白芷咳了咳,“掌门已经走了。” 清墨承彧甚是吃惊地看着她,“师叔怎么知道?” 三千白芷自是心虚,“总之,我就是知道。” 清墨承彧并不反驳,只是点了下头,“嗯。” 三千白芷抬手指向他那在一层衣服下若隐若现的胸口,“你这儿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清墨承彧在她的手指快要碰到自己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然后道:“一次降妖时,没注意被妖怪偷袭,并无大碍。” 三千白芷皱起眉头。 这个理由显然并不能说服她。毕竟,哪个妖怪会这么奇怪,专在人心口插剑。就算真有那么个别有着特殊嗜好的妖怪,以清墨承彧的本事,又怎么会允许让自己被连续插那么多剑。 清墨承彧这时道:“请问师叔怎么会在这里?二师弟呢?” 三千白芷这才想起和百里辄止的约定,心头大叫不好。 此时已经已近黄昏,夕阳的余辉染红了天角,返照山光水色,交织成一幅飘动着的画面,瑰丽无比。 三千白芷再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转身要去找新娘子。 这时,一声鹤鸣自天空划过。 百里辄止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看着水中一身衣裳凌乱的大师兄,以及满脸写着惶恐被发现似的表情的三千白芷,百里辄止不可思议地问:“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三千白芷道:“没做什么。”又问,“你找到新娘子了吗?” 百里辄止耸肩,“没有。看你无所事事的模样,也没找到?” 三千白芷忙道:“再给我一天时间,我肯定能找到。” 百里辄止看了看天色,叹道:“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于是,三人一路向来时的山上飞去。 清墨承彧御剑,百里辄止和三千白芷则御鹤。 当飞到空中时,百里辄止突然喊道:“我好像看到新娘子了!” 其余二人顺着百里辄止所指方向看去,只见地面上,迎着夕阳,一个拿着扇子、身着黑色衣裳的男子骑着一头梅花鹿,慢悠悠地走在林间。 黑衣男子悠闲的姿态,教三千白芷一眼认出,正是她的师父,江慕。 ☆、一片乱斗 三人立即落在江慕的面前。 未等打招呼,百里辄止先指着江慕,咬牙切齿道:“竟然骑在我的新娘子身上,我跟你没完!” 江慕原本看到爱徒正高兴,却见百里辄止气势汹汹地向他杀来,有点摸不着头脑。 三千白芷理解爱护动物如命的百里辄止,想要上前解释,可那二人却已打了起来。 百里辄止的武器是一把竹子雕刻的剑,名字也很简单,叫修竹剑,据说是他自己创造的,优势是可以吸纳纯天然的森林灵气,转化为攻击。植物越多的地方,剑发挥的力量越大。 这儿四周茂林修竹,自然对百里辄止很有优势。 可惜,他面对的是她的师父江慕。 别说一把修竹剑,就是再来一千把修竹剑,也对付不了师父的五剑星仪扇。 江慕显然并不想打架,面对百里辄止的攻势只是一味闪躲,偶尔出一次扇,也不为攻击,只是轻轻地将剑挡开。 江慕一边躲一边道:“你干嘛突然发那么大脾气?不就是骑了你一头梅花鹿吗?大不了,我改日多抓几头给你骑就是了。” 百里辄止哪里能容忍江慕这么侮辱他的新娘子。 修竹剑再次运气而起,直要将江慕打趴在地上。 江慕无奈,为了不让徒儿为难,索性站在那里任他打。 百里辄止自然也不是真要杀人,只是发泄愤怒,一次次把修竹剑打在江慕的身上,那姿势,就像是家里晒棉被时拍打被子的场景。 三千白芷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二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即便知道以师父的修为,百里辄止的攻击只能算挠痒痒,可还是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于是大喊:“不要打了!新娘子跑了!” 诚然,她说的是实话,新娘子真的跑了。不过跑得不算远,还可以看到它在夕阳下奔跑的曼妙背影。 百里辄止果然立即停止攻击,愤愤看了江慕一眼,便迎着夕阳向新娘子追去。 三千白芷注意到江慕脸色苍白,担心道:“师父,您没事吧?” 江慕勉强微笑,“为师能有什么事。他那几下子正好给为师打打灰尘。只是为师不久前在私塾里偷吃了点东西,肚子现在有点不舒服。你知道这儿哪里有茅厕吗?” 三千白芷抬眼看了看四周,道:“问灵私塾肯定有。” 江慕此刻已经憋得一张脸煞白煞白,叹道:“算了,我找个蔽处就地解决。你们两个快去追那个傻小子,以防他想不开。” 三千白芷疑惑道:“他怎么会想不开?” 江慕快蹦起来,“别问了,你们追就是了。” 说完,他再不顾形象捂着屁股一蹦一跳地跑去找可以方便的地方。 三千白芷看着师父浪荡不堪的离去背影,感慨万千。 剩余二人对视一眼,还是放心不下百里辄止,追了去。 新娘子毕竟是百里辄止养大的梅花鹿,自不同一般动物,真正跑起来如有神力相助,尤其察觉到身后有人追来,更是跑得跟闪电似的。 尽管如此,他们三人还是一直追到了一个山洞里。 然后,他们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新娘子正躺在草窝中,给两个幼年梅花鹿喂奶。 旁边,雄性梅花鹿正虎视眈眈望着闯入它家的陌生人,似乎随时准备为了保护妻儿殊死一战。 百里辄止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新娘子竟然跟了别的动物,还生了崽,心口仿佛遭受重重一击,再振作不起来,竟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三千白芷见百里辄止一副失恋姿态,有些好奇他究竟是怎么看待新娘子的,便想问清墨承彧,转头却发现,清墨承彧也望着梅花鹿幼儿发呆,白皙脸上竟抹上了一层红晕,两只眼睛闪闪发亮,一副和百里辄止相反的恋爱了的神情。 他该不会喜欢上了这种小小软软的东西吧? 她的三观再次被这师兄弟俩刷新了一回。 尽管再不情愿,百里辄止也只有忍痛割爱,选择默默离开。 回到那几间茅草屋时,天色已经昏黑。 掌门苍古鉴正站在院子里,提着一个灯笼在院子里来回走动,似乎在焦急地等他们。 见爱徒归来,苍古鉴连忙道:“你们两个快进屋收拾一下,连夜随我去清微。” 三人自然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么急着出发去清微。 百里辄止道:“师父,我最近心情不太好,想一个人静静,就不去了。” 苍古鉴捉急道:“魔头江慕破除封印回来了!咱们这是要逃命去!” 话音刚落,江慕的声音便如洪钟般从四面八方袭来。 “你们这是要往哪里逃?” 作者有话要说:  彧(yu),第四声哦 ☆、误会难解 苍古鉴师徒闻此皆变了脸色,变得十分警戒。 三千白芷晓得这是个天大的误会,也知道师父只是在故意吓他们,感到好笑的同时,也有些担心这个误会能不能解释清楚。 苍古鉴拧眉一番,转身嘱咐道:“你们三人快走,为师垫后!” 百里辄止此刻正处在人生的低谷,对恐惧似乎都麻木了,哼道:“我不走!我倒要看看那魔头有着什么三头六臂!大不了同归于尽!” 清墨承彧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身离开,意思很明确,要和掌门共存亡。 三千白芷这才意识到除了苍古鉴,其余两人似乎以前都没见过他的师父,于是想解释之前遇到的骑鹿之人就是江慕,可嘴唇还未张开,她的师父已经以他自创的出场方式,高调地从空中落下,伴随阵阵厉风和落叶。 苍古鉴不由自主地身体一颤,大骂道:“魔头!” 百里辄止和清墨承彧则愣在那里,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江慕走到苍古鉴面前,拿着扇子抵在苍古鉴脖子处,笑道:“别怕,我此番回来,不为复仇,只是想向你讨要一件物品,顺道蹭几顿饭。” 苍古鉴一动不动,战战兢兢道:“魔头休要猖狂!我已将你的罪名告知了各大修仙门派,只要你走出这里,立刻就会被所有修仙中人追杀。” 江慕笑道:“那不简单,我就躲你这里不出去了呗。如果他们敢追杀到这里,我就拿你们当人质。” 苍古鉴彻底怕了,“魔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江慕道:“我不是说了,向你讨要一件物品,以及,蹭饭。” 苍古鉴道:“你想讨要什么物品?” 江慕道:“天地一剑,寻音破。” 苍古鉴的脸色瞬间更加难堪。 江慕见他不说话,有些不耐烦道:“总之,寻音破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那是本魔头徒弟的宝贝。还有,本魔头快饿死了,快去做饭给本魔头和本魔头的徒弟吃!” 三千白芷心中温暖:有师父真好。 清墨承彧和百里辄止见师父被胁迫,不敢擅自动手,只站在一旁干瞪眼,伺机救人。 江慕瞅了瞅那二人,“你们两个去灶台旁打下手。饭菜做得不好吃,你们谁都别想安生!” 在掌门苍古鉴的示意下,师徒三人真就听话地去厨房做饭了。 三千白芷第一次知道原来师父的震慑力这么大,连忙跑上前,小声问:“师父,我那两个小师侄怕你,我能理解。可苍古鉴师兄怎么也这么怕你?” 江慕展开扇子遮住下半脸,小声告诉她:“八年前,你苍古鉴师兄和我大战一场,修为被我废了一大半,即便现在也虚弱得厉害,只能乖乖听我摆布。” 来到屋子里,三千白芷找到抹布想擦一擦桌子,被江慕阻止。 江慕夺过她手里的抹布道他来擦,毕竟睡了太久,他需要活动活动筋骨。 于是,三千白芷目瞪口呆地看着师父把桌子椅子都擦了一遍。 她差点忘了,师父是个十分爱干净的人,所以他即便被封印,也要想法让身上也不占一丝灰尘。 可以说这是师父最具特色的优点了。 当然,师父还有很多优点,简直数不过来。 三千白芷想了想,又小声问道:“师父,你真的不打算和他们解除误会吗?” 江慕摇了摇头,“有什么可解释的。难道你要告诉他们真相,说众生门的人全都入了魔?这要是传出去,众生门可就从此彻底堕入魔教,再扶不起来了。与其那样,倒不如让你师父我一个人背负这罪孽。” 三千白芷皱起了眉头,“可是这也太委屈师父了……” 江慕笑道:“为师可不觉得委屈。我现在再不用背负任何责任和道义,不知有多逍遥快活呢。” 三千白芷看着师父洒脱的模样却格外心疼,“可是如果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要来杀师父呢?” 江慕仰天大笑,“那也得他们有那个本事。” ☆、法宝下落 灶房那边,师徒三人如往常那般,你洗菜来我打水,你添火来我掌厨。 百里辄止越想越生气,盯着锅里的菜咬牙道:“师父,要不我们在菜里下毒,毒死那个魔头!” 苍古鉴心叹这个法子他何曾没用过,奈何那个魔头早已万毒不侵。 作为师父和掌门,他自然要正确引导徒弟,边炒菜边一本正经道:“作为修行之人,怎可说出此等卑鄙龌蹉之行!就算对方是魔头,我们也要努力感化他。” 清墨承彧默默不语地将洗好的菜置在灶台上。 不稍半个时辰,一桌子丰富多彩的素食便摆满了桌子。 江慕率先尝了一口,冲苍古鉴竖大拇指,“厨艺不仅没有退步,还进步了不少!” 三千白芷大为惊讶,“这是掌门做的?” 百里辄止冷哼了一声,“除了我师父,还有谁能做出这么美味的食物?” 三千白芷有点凌乱,看向江慕,“可师父你怎么知道?” 江慕品着从问灵私塾那里偷来的酒,笑道:“那是因为苍古师侄曾经为了杀我,不惜对我俯首称臣,甘做我的膝下奴。那一段日子可真是难忘啊!” 苍古鉴一拍桌子,怒吼道:“魔头住口!”然后他抬手指向三千白芷,“你这个小丫头怎么称呼魔头为师父?” 三千白芷愣了愣,随口道:“他本就是我师父。” 苍古鉴顿时怒火中烧,“不许再叫他师父!” 江慕眉眼一冷,“苍古鉴,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对本魔头的徒弟指手画脚了?” 苍古鉴身子一颤,没敢再言语。 清墨承彧和百里辄止一直默默吃着饭,似乎各怀心思。 默默吃了一会。 江慕突然道:“苍古师侄,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寻音破的下落了吗?” 苍古鉴拿筷子的手一抖,合目,明显不想说。 江慕一手举着酒壶,一手举起了五剑星仪扇,威胁道:“不说的话,我就杀了你两个徒弟哦。” 苍古鉴连忙道:“在我大徒弟那里!”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三千白芷看向清墨承彧,“寻音破在你那里?” 清墨承彧眼神微颤,微微摇头。 江慕这时怒着眉头道:“你是说,在欧阳茗伶手上?怎么会到了她手上?!” 三千白芷疑惑道:“欧阳茗伶是谁?” 江慕咬牙切齿道:“是苍古鉴收的第一个弟子!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女!” 三千白芷正疑惑那欧阳茗伶怎么十恶不赦了,只听江慕痛苦地道:“她曾烧了我最爱的收藏画,打碎我最珍藏了好多年的花瓶,还在我创造的武功秘籍上随意涂鸦,甚至有一次骗我吃下一整碗泻药……” 所以,她大约明白欧阳茗伶有多十恶不赦了。 苍古鉴道:“她是很调皮,但你这个魔头还没有资格说她!” 江慕停止诉苦,冷道:“快说,寻音破怎么会到了她手上?” 苍古鉴弱弱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那日她被妖怪追杀,需要一把厉害的武器护身。我终究不能袖手旁观,便把寻音破给了她。” 江慕祭出五剑星仪扇,杀意凛冽地道:“我把我徒儿的法器交给你保管,你却擅自将它给了你徒弟!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时,清墨承彧再沉不住气般站了起来,自告奋勇道:“明日我下山找大师姐要回寻音破还你便是!” 江慕看了看清墨承彧,这才收了脾气,想了想看向三千白芷,道:“徒儿,你明日和他一起下山,以防他半路逃跑或去搬救兵。” 三千白芷连忙点头,“是,师父!” 由于只有三张床,苍古鉴占了一张,清墨承彧和百里辄止占一张,只剩了一张。 江慕不想与苍古鉴睡在一块,便只能与三千白芷一屋。 三千白芷本想打地铺睡,被江慕阻止。 江慕道:“为师因为睡了太久,一点都不困。你躺床上睡吧。” 三千白芷直打哈欠,实在是困了,便不拒绝地躺在床上。 由于与师父好久不见,她临睡前忍不住想多看师父几眼。 “师父,你当初是怎么被苍古师兄封印的?” 江慕站在床边想了想,叹笑:“为师是故意让他封印的。”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早了,快睡吧,你明日还要下山。” “嗯!师父,晚安。” “徒儿晚安。” 这夜,三千白芷睡得十分香甜。 江慕守在床头,默默看着徒儿的睡容,眼神里是无尽的温柔。 ☆、下山要剑 大约因为与师父再度重逢,她不由得想起了与师父的种种过往。 其中一段记忆呈现在了梦境之中。 那是她上一世第一次见到江慕师父的情景。 白雪皑皑,冬风凛冽。 十来岁的她奔跑在雪地上,身后是十几只龇牙咧嘴要吃她的怪物。 终于,她跑得筋疲力竭,倒了下去。 以为要葬身妖怪肚子的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刹那之间,她听到无数剑划破天空的声音。 睁开眼睛时,那群妖怪已经横尸倒地。 妖怪尸体旁边站着一个黑衣男子,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那便是她后来的师父了。 当时的江慕还是二十来岁的青年模样,眉眼间少了几分现在的洒脱,多几分戾气。 他与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我来晚了。” 之后,他把她带到一个山洞里生火取暖。 她问:“你救我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他似乎不敢看她,目光一直看着篝火,生硬地点了一下头。 她自然是有些害怕的,心惊胆战地问:“你有什么目的?” 他想了想,嘴角勾扬,露出她当时觉得最好看的笑,“我想收你为徒。” 她很是吃惊,“别人都嫌我是累赘,不肯收留我。你为什么要收我为徒?不怕我给你添麻烦吗?” 他听到这话突然笑得很开心,摇摇头,道:“再大的麻烦我都不怕。我只是想收你为徒,想对你好。” 她愣愣道:“为什么?” 他说了句让她记一辈子的话。 “因为我没能有个好师父,所以我想当个好师父。” 梦境的画面止在他年轻貌美的容颜上。 她被一把扇子敲醒。 睁开眼睛,目光正对上江慕的脸。 梦境和现实两相对比,她忍不住感慨岁月不饶人。 就算是如师父这样厉害的修仙人士,岁月也毫不客气地在他身上留下了细微沧桑的痕迹。 不过,如师父这样的绝世美男,就算再过个几百年几千年,也依然能用美貌笑傲世间。 江慕见三千白芷一大早就发呆,又敲了下她的脑袋,笑道:“起床了,小懒虫。” 想起今天要下山寻回法宝寻音破,三千白芷连忙振作精神。 此时,苍古鉴师徒三人早已起床,正奉着江慕的命令,乖乖站在门外等候。 离别前,三千白芷不舍道:“师父,您可不可以换个装扮遮住身份,同我们一起去?” 江慕也十分不舍才和徒儿团聚就分离,心痛道:“为师还有重要的事要做。”说着指了指自己的扇子,“五剑星仪扇荒废了这么些年都生锈了,我得留在这里将这五把剑重新打磨一下。而且,我还得看着苍古鉴和他的徒弟百里,以防他们逃跑。” 三千白芷皱着眉头,凑到江慕耳边轻声道:“其实我是怕我应付不了清墨承彧这个小师侄。你知道我现在一点修为和法力都没有,他万一半路逃跑或者去搬救兵,我根本没法阻止。” 江慕闻此笑着摇了摇头,“傻徒弟,你忘了他的师父和师弟在我手上,他怎么可能敢乱来。再者,他的为人你还不清楚?迂腐的木头一个,不足为惧。我让你跟他下山的真正目的是督促。” 不得不承认,师父在很多事上都看得很清楚明白。 听完师父的见解,三千白芷很放心地与清墨承彧下山去了。 她无法御剑,又不能带着白仙子一起下山,只好站在清墨承彧的剑上。 路途除了风声,颇为宁静。 朝圣山外有一座名叫含笑坞的镇子,交通八达,以商贸闻名,在这片大陆上小有名气。 欧阳茗伶便是在含笑坞落的家。 清墨承彧对路线十分熟悉,刚落地上,便带着三千白芷直奔欧阳茗伶家。 很快,他们二人便走到了欧阳茗伶的宅门前。 硕大的牌匾上写着:欧阳家。 开门的绿衣丫鬟一眼便认出了清墨承彧,神色有些焦灼地将二人引了进去。 走在院子里,可见一群仆人匆进匆出,似乎都是焦灼和担心的模样。 不等清墨承彧开口问,引路的绿衣丫鬟已作答:“你们二位来得真不巧,我家主人正在生孩子。” ☆、花花公子 诚然,他们来得确实不凑巧。 三千白芷悄悄看向清墨承彧,竟发现这厮脸上又浮了一层红晕,眼神像是期待着什么而闪闪发光。 “她生的孩子该不会和你有什么关系吧?”她半开玩笑道。 清墨承彧的脸更红了,连连摇头。 绿衣丫鬟忍不住笑道“这位姑娘说的什么话,我家主人生的孩子怎么会和清墨道长有关系。清墨道长只是对新生的生命有着由衷的热情罢了。” 三千白芷甚是惊讶:“你怎么这么了解他?” 绿衣丫鬟道:“这不是我说的,是我家主人说的。我家主人怀孕期间,清墨道长曾来看望过我家主人。我家主人夸了清墨道长几句,我有意无意记下了而已。” 清墨承彧这时道:“请问我们可以在产房外面等吗?” 绿衣丫鬟点头,“当然可以。” 三千白芷实在不能理解清墨承彧到底对新生命有多么热衷,竟要在产房外面等人。 当听着产房内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喊,三千白芷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暗暗庆幸自己是个修仙的道士,不用生孩子。 清墨承彧亦是满脸写着担忧,就像在等待孩子出生的父亲。 想到父亲,三千白芷观察了一周,只看到丫鬟和仆人,随手拉了一个红衣丫鬟问道:“你家主人的相公呢?” 红衣丫鬟叹道:“大约又去花天酒地了。” 三千白芷甚是愤怒,“你家主人在这么痛苦地给他生孩子?他却在外面花天酒地?” 红衣丫鬟却一点不以为意道:“老爷一直是这样。这也是夫人允许的。” 三千白芷不知该说什么好时,清墨承彧凑过来道:“我去把他找回来。” 红衣丫鬟感激道:“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我代我家主人谢谢清墨道长。” 三千白芷很惊讶清墨承彧这么爱管闲事,不过,可以不用再在这里听一个生孩子的女人喊叫,她倒是十分乐意管这个闲事。 “师侄,等等我!”她大喊着跟了出去。 一路匆匆而过,最后竟停在了一间名为天下唯女人的妓院前。 无论前世今生,三千白芷都对这种地方没什么好印象,拉了拉清墨承彧的袖子,“你该不会要进这里找人吧?” 清墨承彧点了一下头,便走了进去。 三千白芷看得目瞪口呆,只好硬着头皮上。 对于清墨承彧的到来,妓院的老鸨自然欢迎得很。可对于姑娘打扮的三千白芷,老鸨直接下逐客令。 三千白芷只好站在外面干等。 还没站一会,就见清墨承彧也被赶了出来。 老鸨生气地叫骂:“臭道士,没钱还想来玩女人!我呸!” 看到老鸨指着清墨承彧大骂,清墨承彧却一副震惊不明所以的模样,三千白芷笑得前仰后合。 忽然,脚步没有扎稳,她撞到了身后的人。 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她已被身后之人抱在了怀里。 抱住她的人,是个模样大约二十五六的男子,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和这模样不搭的是,他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裳,给人扑面而来的花花公子之感。他的身后还站着两个搔首弄姿的女人,显然他刚刚为了接住她,而把那两个女子抛在了身后。 三千白芷看着眼前的男子,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倒不是因为花花公子容貌惊到了她,而是他那张脸,竟和她前世的大师兄奈何清绝一模一样! 她记得清清楚楚,大师兄奈何清绝和他们一起重生了,现在至多也不过是九岁的模样,除非他也遇到了和师父一样厉害的人,帮助他压制重生咒以让身体得以快速成长。 可这世上能如她师父一般厉害的人,她从未听过! “大师兄……”她呆呆地呢喃。 花花公子没听清,伸出手捏三千白芷的下巴,挑逗道:“小姑娘真漂亮,不如从了本公子,做本公子的小妾怎样?” 三千白芷瞬间清醒:这货绝不可能是那个清心寡欲、一心向道的大师兄! 她一把推开花花公子,怒道:“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修仙之人!” 花花公子被她这一推,生了气,走上前想要拉住三千白芷算账,被一袭白衣凭空出现阻止。 白衣正是清墨承彧。他抓住花花公子伸出的胳膊,道:“跟我回去!” ☆、赤泪龙吟 三千白芷震惊:难道这个花花公子就是欧阳茗伶的相公? 花花公子不屑地看了清墨承彧一眼,抽回胳膊,冷哼:“你谁啊?” 清墨承彧再次道:“请跟我回去!” 花花公子冷嗤了声,撸起袖子似乎准备要和清墨承彧打架。 清墨承彧眉头微蹙,伸出右手凭空捏出一把通身赤红如血的无弓长箭,指在花花公子的喉咙处,像是很生气。 三千白芷一眼便认出那支威胁着花花公子的箭,正是修仙界十大神器中排名第二的,赤泪龙吟。传闻是上古神兽龙的眼泪凝结所成,形体可有可无,无论斩妖除魔还是杀人,没有武器可以与之匹敌。只是威力略逊十大神器之首的五剑星仪扇。 而她的天地一剑寻音破,在十大神器中仅仅排名第六。 她不敢想象,在她不知道这九年里,清墨承彧究竟经历了何种成长,竟得到赤泪龙吟这等神器,甚至能够如此纯熟地驾驭。 花花公子吓得脸色一白,结巴道:“你,你别乱来……” 旁边的人亦皆被吓到了。 三千白芷狐假虎威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调戏修仙之人了!话说,你叫什么名字?” 花花公子见这两人是一伙的,不敢不答,于是道:“奈,奈何清绝。” 三千白芷再一次愣住,抬手指着他,气道:“你长着一张我大师兄的脸也就罢了,竟然还用和我大师兄一模一样的名字!” 察觉到清墨承彧向三千白芷投来狐疑的目光,三千白芷连忙转移话题道:“总之,我们是来带你回家见你娘子的!你知不知道你妻子今天生孩子!” 奈何清绝却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如何?反正她说过我可以想干嘛就干嘛,不用管她死活。” 三千白芷真想一个巴掌抽过去。 清墨承彧倒不为所动,只道:“跟我回去,看一看孩子。” 奈何清绝眼看那支箭都要刺破喉咙了,只好答应,“好好,我跟你回去就是。” 此时,欧阳家中一片喜庆。丫鬟仆人们互相告喜,道主人生了个漂亮的儿子。 三人随着丫鬟一起来到待客的正厅。 欧阳茗伶已经在那里等候。 毕竟是有所修为的女人,生完孩子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的身体便恢复如常。 她端坐在主人的椅子上,身披翠水薄烟纱,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看到清墨承彧身旁站着的奈何清绝,欧阳茗伶脸色微颤,欲言又止。而当目光下垂,又看到站在奈何清绝身后的三千白芷,她仿佛被什么刺激到了一般,猛然站起身。 清墨承彧礼貌地拱手道:“欧阳师姐,我将奈何清绝带回来,请问可否让他看一看孩子?” 欧阳茗伶扬起嘴角笑道:“到底是清绝想看孩子,还是清墨师弟想看孩子?” 清墨承彧身子僵了下,诚实道:“可否让承彧也看看孩子?” 欧阳茗伶笑道:“想看孩子的都跟我来,不想看孩子的,请滚出我的视线。” 意思明显指向奈何清绝。 奈何清绝真就没出息地滚了。 欧阳茗伶眼中悲伤之色一晃而过,随后领着剩下二人来到卧室。 刚刚出生的婴儿正被奶妈抱着哄着,哭啼个不停。 三千白芷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清墨承彧,只见他又露出仿佛看到什么至宝时惊喜到红了脸的模样。 他被吸引着般一步步走向婴孩,然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下孩子挥舞的小手,面上渐渐露出幸福的微笑。 三千白芷便也想上前抱抱婴儿。 得到欧阳茗伶同意后,奶妈才敢把孩子交给三千白芷抱。 前一刻还在哭闹个不停的婴孩,到了三千白芷怀里立刻喜笑颜开,乐个不停。 奶妈笑道:“看来孩子很喜欢这位小姑娘。” 三千白芷有些不可思议:“是,是吗?” 清墨承彧回过神,看向欧阳茗伶道:“请问孩子有名字了吗?” 欧阳茗伶点了点头,“嗯,刚刚想好,就叫他无涯吧。” 清墨承彧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这个名字不错。” 出了卧室,三人来到了后院的花园坐下。 清墨承彧这才说出来时的目的,“请师姐把天地一剑寻音破交给承彧,这也是师父的意思。” 欧阳茗伶脸色一冷,语气灼灼道:“师父既已把它给了我,怎么还能要回去?” 清墨承彧再次拱手道:“请师姐务必把寻音破交给承彧。” 欧阳茗伶把目光落在了三千白芷身上,思索了会,道:“请让我先和这位小姑娘谈一谈。” 为了要回寻音破,三千白芷不假思索地同意。 她一头雾水地跟着欧阳茗伶走到花园外面,一直入了书房。 关上门后,欧阳茗伶突然道:“你就是众生门前任掌门三千白尘的女儿,三千白芷,对不对?” 三千白芷从一开始就察觉欧阳茗伶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听到这话更加确定自己的身份已被勘破,索性承认道:“对,我就是三千白芷。” ☆、法力恢复 承认身份是为了有理由要回寻音破。 不过…… “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三千白芷问道。 欧阳茗伶莞尔一笑,“一个身负重生咒的女子来要寻音破,我实在想不出除了你,还会是谁。” 三千白芷震惊不已,“你又如何看出我身上有重生咒?” 欧阳茗伶道:“我自幼眼睛不好,得师父用以奇招治好。从此,我的眼睛可见所有咒痕。” 三千白芷开门见山道:“原来如此。那请你把我的法宝天地一剑寻音破还我。那本就不是你师父的东西。我有充分的理由把它要回来。” 欧阳茗伶冷冰冰道:“你让我给你我就给你,你把我欧阳茗伶当成什么人了?我和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修仙之人不同,我是生意人,任何事,讲究公平。有舍才有得。你想要从我这里拿走寻音破,就必须拿一样和它等值的东西换!” 三千白芷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宝贵到可以和寻音破等值,索性直接问:“你想要我拿什么换?” 欧阳茗伶拿出一张白纸,挥挥洒洒写下一行字,递到三千白芷面前,“我要你用这个和我换。” 三千白芷愣了下,只见纸上写着:我三千白芷愿意用一个愿望和欧阳茗伶交换寻音破。无论以后,欧阳茗伶向我许下何种愿望,只要我三千白芷力所能及,赴汤蹈火也要为其实现。 欧阳茗伶道:“只要你在这纸上画押,我即刻把寻音破交与你。” 三千白芷犹豫道:“你不会许下让我杀人放火之类的愿望吧?” 欧阳茗伶笑道:“放心,我绝不会许下任何邪恶之愿,必定是在你能接受的范围。” 三千白芷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向我许愿?” 欧阳茗伶道:“我还不能确定,你只管等着便是。” 想着还在等她的寻音破,三千白芷伸出大拇指,沾着红墨,按在了纸上。 欧阳茗伶小心翼翼将纸收好,满意道:“接下来,请您和清墨师弟在我欧阳家的大门外等待。” 三千白芷不可置信,“你这是要下逐客令?我的寻音破呢?” 欧阳茗伶点头,“等你们走到大门外,我自会把寻音破奉上。我们做生意的人最讲究诚信二字,既然交易已经达成,自然会把你要的东西双手奉上。” 三千白芷道:“最后一个问题,关于重生的事,你知道多少?” 欧阳茗伶道:“无可奉告。” “……” 不一会,三千白芷与清墨承彧便走出欧阳家,站在大门前等待。 关于欧阳茗伶为何突然同意将寻音破送给他们,清墨承彧只在心中略有疑惑,并未过问。 他一向对很多事都给人一种漠不关心的感觉。 在三千白芷满是期待的目光中,一把闪耀着紫光的长剑划过天空,如同有生命般,迫不及待地穿过一切阻碍,停在了三千白芷的面前。 剑长两尺一寸,玄铁铸身,薄而透着淡淡的寒光。剑柄为紫色凤凰雕案,绚丽而威严。剑刃锋利如霜,像是兴奋般发出嗡嗡的鸣动。 正是素有‘飞起凤凰三百万,搅得周天彻胆寒’之美誉的天地一剑,寻音破! 三千白芷按耐住心中的激动,伸出手,握住了剑柄。 原本鸣动不已的寻音破瞬间安静了下来,然后爆出阵阵耀眼光华,令旁人睁不开眼睛。 光华中,三千白芷前生的所有修为全部回归。 待光华消失,她御剑而飞,像是突然被放飞的小鸟,兴奋而不能自已地在天空中翱翔。 突然一股浓烈的妖气袭来,教她不由浑身发毛。 当年天神将修仙之道传于人世时,用的是普世之法,即世间万物皆可得修仙之道。 所以,除了人类,一些具有灵气的植物和动物也会得到仙道滋润,加以修炼。 只是修仙之道是天神专为人类所创,其他物种修炼不仅不能得道升仙,还会失去心智,成为嗜杀成性的怪物,即妖怪。 妖怪会散发一种独特的气息,为妖气。 只有修为达到一定等级的修仙之人才能嗅到这股妖气,而且会非常敏感。 先前她没有修为,如同凡人,才察觉不出任何异常。 妖怪虽会害人,但因修炼的乃是天神传下的道法,故而不可与魔并论。 天神为自圆其说,将除妖之事交于修仙之人,亦作为修仙之人能力与道法的考验。 自古以来,妖怪与修仙之人互为天敌,势不两立。 妖气正是来自欧阳家,且从妖气浓烈程度来看,可见是个很强大的妖怪,且不止一只。 三千白芷打了个冷颤,抬起怀疑的目光看向清墨承彧,一边抬手捂鼻一边不可思议道:“你难道嗅不到有什么奇怪的气息吗?” 清墨承彧道:“师叔是说妖气?” 三千白芷道:“不然还能是什么?” 清墨承彧点头,“承彧一直都能闻到。” 三千白芷捉急道:“那你怎么还能一直这么闲情逸致?还不快和我一起进去将那些妖怪杀了!” 清墨承彧道:“那些妖怪都是师姐养的好妖怪。” 三千白芷不敢相信,“妖怪也分好坏?” 清墨承彧点头,解释道:“一般的妖怪因为迷失心智才会嗜血滥杀。欧阳师姐创造了一种名为引心咒的法术,可帮助妖怪找回心智,做回好妖怪。事实上,你我在欧阳师姐家看到的,除了欧阳师姐一家三口以及那个负责照顾孩子的奶妈,其他人全是妖怪所变。你也看到了,他们和常人一般,并无害人之心。” 听完清墨承彧的解释,三千白芷不由对欧阳茗伶生出敬佩之心,感叹道:“你师姐真有本事!” 清墨承彧道:“只可惜,天道不容。” ☆、意外动情 三千白芷还是有点担心道:“她不怕有一天控制不住妖怪,被那些妖怪反杀吗?” 清墨承彧眼神微微颤了下,只道:“师姐做生意,需要他们帮忙。” 三千白芷叹道:“罢了,如果有一天,她控制不了那些妖怪了,我再来杀那些妖怪。”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而飞。 在法力的催动下,寻音破散发出耀眼的紫光,远远看去,犹如一只紫色的凤凰翱翔在天际。 清墨承彧看着站在紫色凤凰上的人,若有所思,似乎已猜出她的身份,可又不敢说破。 三千白芷回头看向清墨承彧,好奇道:“师侄,你可知道你师姐做的什么生意?” 清墨承彧答道:“我也只是听说一二。大约是别人出钱,她帮忙办事,这样的生意。” 三千白芷惊讶道:“只要出钱,她什么都做吗?” 却没有了回应。 三千白芷回头,只见一袭白衣从飞剑上坠落,正是清墨承彧。 她吓了一跳,连忙也从剑上跳下。 清墨承彧半跪着落在地上,像是受了什么重伤,手捂胸口,脸色苍白,汗如雨下。 三千白芷看到他那个模样,担心道:“你怎么了?” 清墨承彧蹙着眉头看了她一眼便昏倒在地。 三千白芷连忙上前扶起他,捏住他的手腕把脉,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倒是他的皮肤越来越烫。 原来是发烧了么? 她连忙施法给他治病。 辛苦了一夜,他的病情一点也没有好转,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三千白芷只好咬牙把清墨承彧背回朝圣山,找师父师兄询问可有救治的办法。 紫色凤凰越过重重高山,最终落在山中云深处,化作虚无。 三千白芷背着清墨承彧走下云头,抬头可以看见不远处,两三间茅屋前,苍古鉴与百里辄止并肩而站,在风中如同木桩,一动不动。 她背着清墨承彧继续往前走。 待走近,她才发现,苍古鉴与百里辄止被定住了。 不用想,定是师父所为。 “师父!徒弟回来了!”她大喊。 百里辄止这时开口道:“别喊了,魔头出去了,得两三日才能回来。” 原来,江慕只是定住他们的身,没有定住他们的口。 三千白芷担心道:“我师父去哪了?” 苍古鉴沧桑的声音回答:“他走前只说去找磨剑石。” 三千白芷想起离别前师父确实说过要打磨五剑星仪扇。 她抬手指向背上昏迷的人,担忧道:“师侄突然发高烧不退,你们知道怎么回事吗?” 苍古鉴道:“把他放近点我看看。” 三千白芷便走近了几步。 苍古鉴又道:“把他上衣扒掉。” 当扒掉最后一层衣服,只见清墨承彧的胸膛上,那直指心脏的剑伤如同烙铁一样赤红如血,诡异可怖。 苍古鉴叹道:“他不是生病,而是动情了!” 三千白芷不敢相信,“动情……是什么意思?” 苍古鉴叹道:“五十多年前,他曾犯下一个不可饶恕的大错。前任掌门惩罚他,在他的心口连刺了八十一剑。老夫拼了命,才将他救活。从此,那伤疤便留在了他的身上。只要他一动情,伤疤就会发作,轻则发烧,重则昏迷不醒。” 三千白芷完全惊呆了。 二十年前,她作为众生门的弟子,好像确有听过某个刚入门的男弟子因为犯下什么大错被重罚差点死掉的事。 记忆随着这个思绪渐渐清晰。 她终于全部想起来了。 ☆、官府来了 那是个大雪飞扬的冬天,十二岁的她随着师父并肩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俯视着下方,一个年轻的大哥哥被绑在可怖刑架上,接受着可怕的刑法。 几十把锋利的长剑依次穿透他的胸膛,鲜血如同绽放的花瓣,从空中落下,洒在了白白的雪里,残酷而美丽。 师父告诉她,那个人犯了修仙之人最忌讳的事情,可惜一身上好的资质,却堕入了红尘苦海,爱上了最不该爱的人。 她好奇地问师父,那个人爱上了谁? 师父嗤笑了一声,“谁知道呢。” 原来,她早便见过他么? 回忆到这里,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有治愈的办法吗?” 苍古鉴道:“我试过很多种办法,都无法消除那疤痕。幸而,这并不会有性命之忧。他睡个几天,便会醒来了。” 百里辄止却在一旁乐道:“难得大师兄动情,是不是该庆祝一下?” 苍古鉴狠狠瞪了二徒弟一眼,哀大徒弟的不幸,怒二徒弟的不争。 突然出现江慕的气息。 三千白芷迫不及待地跑出去迎接,却看到苍古鉴与百里辄止已经解除定身咒,正扶着江慕往这边走来。 江慕披着件斗篷,羸弱不堪,面色苍白如纸。 苍古鉴道:“我早料到你会因为刚刚破除封印而虚弱,但没想到你会虚弱到这个地步,竟然连天罡门的五星天镜阵都对付不了……” 江慕在封印中度过了九年,就算再厉害,破除封印后也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来恢复。以江慕目前的情况来看,修为只有以往的一成,自然对付不了天罡门引以为傲的五星天镜阵。 三千白芷又担心又疑惑,师父为什么要去闯天罡门? 江慕咳了咳,温柔的目光看向三千白芷,叹道:“本来想回来后就带你一起远走高飞,现在看来,我们还得待在这里一阵子。为师要养伤,你也要努力把前世的本事温习一下。” 看到江慕手中紧握的七彩玲珑的石头,三千白芷才明白,师父去天罡门,闯五星天镜阵,是为了拿回这块名叫云醉的磨剑石。 其实打磨五剑星仪扇并不需要多么特殊的磨剑石。只是这块名叫云醉的磨剑石是师父的师父,也就是她的师祖留下的。 师父曾说过,只有云醉才有资格打磨他的五剑星仪扇。 不知是不是苍古鉴和江慕师达成了什么共识,之后的几日里竟彼此都相安无事地平静相处。 这天阳光明媚,三千白芷正在果园专心练剑,忽一阵微风起伏,传来屡屡琴声,悠悠扬扬,不绝于耳。 循琴音望去,只见挂满红灯笼似的苹果树下,一身黑衣如风的师父正抱着一把古琴坐于地上,静静弹奏。 经过这几日的休息,江慕身体状况明显好转,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青丝悠扬,美人绝世。无论是人是琴是音,都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江慕弹奏的这首曲子,三千白芷很熟悉,也记得曲名叫,莫知莫云。 是师父以前修炼时,师祖常弹给他听的曲子。所以她修炼的时候,师父也常弹给她听。 江慕突然感应到山中来了不速之客,收起古琴,转身离去。 不久,清墨承彧急匆匆赶来,不顾三千白芷危险的剑法,走上前道:“师叔可知江师叔祖去了哪里?” 三千白芷看到清墨承彧,连忙收剑,开心道:“你终于醒了!找我师父有事吗?” 清墨承彧道:“有官府的人找来,道问灵私塾昨夜死了两个学生,怀疑与我们有关。” 三千白芷笑容僵住,“你以为那两个学生是我师父杀的?” 清墨承彧没有回答,只是拱手道:“还请师叔与师叔祖随承彧回去接受调查。” 此时,众生门那几间茅屋前已经围满了官兵,负责捉拿犯人的捕头端坐在屋里喝着茶,等着众生门掌门的回复。 屋中的角落,掌门苍古鉴正在和徒弟百里辄止以及众生门前五长老之一的江慕,商量着对策。 苍古鉴再三问江慕:“那两个学生真不是你杀的吗?” 江慕把玩着扇子,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此刻笑道:“无冤无仇,我杀他们做甚?你如此怀疑我,不如直接教他们把我抓了算了。” 苍古鉴毫不犹豫地指着江慕,与捕快头头道:“人是他杀的。” 江慕笑容僵了一下,然后拍着苍古鉴的肩膀哈哈大笑,“明明是我俩合谋杀的,你怎么可以过河拆桥全部推我一个人身上呢!” 捕头一听,放下茶杯,一声令下,官兵一拥而上,给两个人戴上了罪犯枷锁,押往山下。 ☆、问灵私塾 三千白芷和清墨承彧回来的半路上,正好看到这一幕,正要上前营救,百里辄止突然出现,拦住了他们。 百里辄止道,掌门和江慕之所以心甘情愿被抓,是为了给他们争取查清真相的时间。 清墨承彧疑惑道:“既然如此,只需一人认罪被抓便可,为何师父也被抓了?” 百里辄止道:“师父确实本只打算让大魔头认罪,可大魔头实在狡猾,硬把师父也拖下了水。” 三千白芷叹想:我师父何等聪明,怎么可能不拉个人质在手以防他们在他坐牢的时候胡来,愿意陪他们演戏已经不错了。 “总之凶手既不可能是我师父,也不可能是你们师父!我看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至于目的,很有可能是想借此彻底铲除众生门!” 百里辄止抬手指向问灵私塾道:“想铲除我众生门并把我们赶下山的,只可能是他了,问灵私塾的院长,闻人陌神。” 三千白芷一愣,“为什么这么以为?” 百里辄止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道了一遍。 原来,众生门并非苍古鉴卖给闻人陌神做私塾,而是租给他的。 当年,众生门灭门后,苍古鉴也想重建。无奈师徒力量实在浅薄,再加上曾经众生门得罪过的妖怪趁火打劫,纷纷找上门报仇,不仅把他们师徒耗得精疲力竭,还偷走了门中大量宝物。 就在苍古鉴几乎想要放弃时,一个自称前任皇帝御用巫师的男人找了过来。 这个男人便是现在问灵私塾的院长,闻人陌神。 闻人陌神虽不是修仙中人,却拥有一身修仙中人也无法企及的神力。他帮助苍古鉴师徒对付上门报仇的妖怪,让苍古鉴有时间去想重建众生门的事,代价则是,把众生门租给他十年。 他说,自前任皇帝去世,新皇帝登基,他便被罢去了官职。然而他没有因此放弃生活,选择了教书育人。无奈新皇帝对他极不信任,不仅拆除了他辛苦建立的私塾,还把他赶出了京城。幸而,他曾经教的那些学生还愿意跟随他。 所以,他急需要一个地方做私塾,为他的那些学生遮风挡雨,传授知识。 苍古鉴觉得他所行是为善事,便答应了他,这才与徒弟搬出了众生门,住在那几间茅草屋中。 如今十年期限将至,闻人陌神却没有要把问灵私塾迁出,把众生门归还之意。苍古鉴也曾因此找上门询问情况,却被闻人陌神以期限未到拒之门外。 以种种原因来看,如果真有一个人想铲除众生门把他们赶下山,这人无疑应是闻人陌神。 听完百里辄止的见解,三千白芷愤然,她原本想着如何把众生门要回来重建,不想还没动手,对方先给他们将了一军。 关于怎么查出真相,三千白芷建议从密道偷偷爬进去,然后抓几个学生严刑逼供。 清墨承彧却道:“恕承彧不能苟同,偷偷摸摸不该仙道之人所为,抓人逼供更非正义之道。” 于是,在清墨承彧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了问灵私塾大门前,敲响了门钟。 一个穿着白色禁欲道袍的男子开了门。 百里辄止一看那人身上的衣服,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抓住那人,质问道:“你们怎么敢穿我们众生门的衣服?” 男子一点也不怕,平静道:“这是院长前不久给我们定制的院服,每个学生都必须穿。” 百里辄止不依不饶,“这明明是我众生门的衣服!你当我眼瞎么!” 清墨承彧上前与那男子拱手道:“在下众生门弟子清墨承彧,有要事找贵私塾院长。请问可否通报一下?” 男子理了理衣服,没好气道:“行了,不必惺惺作态!院长知道你们要来,早就在等你们了。” 三人跟着男子进入了私塾,一路上遇到很多穿着众生门道袍的人,应该都是这里的学生,皆在二十岁左右,有男有女。而且这些学生看到他们的时候,不是指指点点,就是一脸害怕。 他们很快进入踏进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便可看到,问灵私塾的院长,闻人陌神,正端坐在掌门的座位上,一手拿着镜子,一手捏着下巴,似在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 三千白芷从未见过如此妖艳至极的人。 他穿着一身紫色直襟长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的头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高贵与典雅的凤眼,眼角微挑,妖娆媚惑。眸黑若曜石,深沉若幽渊,隐现丝丝妖艳紫绀与瑰丽的血赤。 那张雌雄莫辨的绝世容颜,残酷而潋滟魅惑,诱尽苍生。 如果说江慕是绝世美男,座上的这人则是绝世美人,像狐狸精变的那种美人。 可他身上却全无妖气,只有一股仿佛兰麝的香味,充斥了整个大殿。 清墨承彧上前一步拱手道:“我们是众生门的弟子,找您有事相求。” 闻人陌神不屑地看了他们一眼,挥手把引他们进来的学生给打了出去,又一挥手,将大门关闭。 空气瞬间凝结,安静得可以听见呼吸声。 闻人陌神这才开口道:“我知道,你们来是想问我私塾学生之死的事。其实报官的不是我,是一个爱管闲事的学生。而且,我已经将那个学生严惩了。” 清墨承彧连忙道:“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答案。我们来,是想查出一个真相。” “真相?”闻人陌神的声音陡然尖锐了起来,接着大笑声震耳欲聋。 三千白芷不解道:“你笑什么?” 闻人陌神道:“我笑你们胆子真大!竟然跑来我这里调查!” 清墨承彧拦下气得要跳起的百里辄止,依然心平气和道:“所以我们来请求院长的同意。还请院长给我们一个查清真相的机会,好帮助家师早日洗脱冤屈。” 闻人陌神双手合在一起托着下巴,饶有兴趣道:“我那两个学生死得如此凄惨,你们来跟我说冤屈?其实我对究竟是谁杀死了我的学生并不感兴趣。我只知道,杀死我学生的是你们众生门的法术。所以官府没有抓错人。因为不论是谁杀的人,你师父作为众生门掌门,都有责任。” 三千白芷格外不解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真相?” 闻人陌神一字一顿道:“不想。” 三千白芷道:“既然不想,为何还要见我们?” 闻人陌神像是被提醒了般,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字盖着手印的纸,看着堂下的三人道:“这是当初你们的掌门给我的,把众生门租给我十年的契约书。” 三人目光皆被闻人陌神手中的契约书吸引了去。 闻人陌神嘴角微微一扯,当着三人的面,用锋利如刃的指甲,将手中的纸张划成了碎条,边划边道:“我让你们进来,便是想让你们知道,这张契约书不作数了。” 百里辄止终忍不住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闻人陌神道:“意思是,众生门从今天起归我和我的学生所有。不对,应该说,众生门已经消失了,这里是问灵私塾,永远都只是问灵私塾。” 百里辄止拔出竹剑就想砍死他丫的。 闻人陌神大笑道:“怎么?想打架吗?” 清墨承彧淡淡道:“你不会是我们的对手。承彧也不希望发展到那个地步。” 闻人陌神却道:“是吗?你们可能不知道,我的学生们已经拿着武器将这儿重重包围了。就人数而言,我们是你们的几十倍。再者,你们不是修仙之人吗?难道真的要和一群学生动武吗?” 原来,他早就布好了局。他们总不至于对一群学生下手,如果真这么做了,传了出去,就算日后众生门得以重建,也再难在修仙界立足。 清墨承彧与百里辄止转身要离去时,三千白芷突然跪下,与闻人陌神拱手道:“请院长大人收我为学生。” 清墨承彧与百里辄止不解而有些震惊地看向三千白芷。 闻人陌神先开口道:“你不是众生门的弟子吗?怎么想成为我的学生了?” 三千白芷道:“正如院长大人先前所言,众生门早就消失了,现在只有问灵私塾。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闻人陌神这才正眼打量了下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娃,飞身来到她的面前,附在她耳边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既然你想玩,本座便陪你玩。” 声音仿佛换了个人,沙哑无比。 三千白芷打了个激灵,瞬间移步五米开外。 回想他说话某个瞬间,她似乎嗅到他身上隐隐有妖气! 清墨承彧将方才的细节看在了眼里,此刻走上前抓住三千白芷的手,道:“你不可以留在这里。” 三千白芷惊讶地看着他握着她的手,心中感叹:这个臭小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竟然大庭广众之下拉她的手! 若在以前拉个小手什么的她觉得没什么,可现在怎么那么在意,很在意,非常在意…… 她眉头一蹙,轻哼了声:“放肆!” ☆、惊天一舞 闻人陌神这时道:“我可以收你!” 三千白芷松了口气,目光掠过清墨承彧,看向闻人陌神,“说话算数!” 无论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收她做学生,都是她唯一能进入问灵私塾查清真相的机会。 闻人陌神道:“今天我便可以安排你入学。” 清墨承彧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三千白芷的决定,纵然一百个不放心,也只能任着她来。 大殿外,问灵私塾的七十九名学生,各个手执长剑,虎视眈眈地望着殿内,势要鱼死网破。 当清墨承彧与百里辄止走出大殿时,殿外一众学生在闻人陌神的示意下纷纷避让,目送那二人远去。 当天,三千白芷正式成为问灵私塾的学生,并被安排在独立的单人房间。 自然她并非真心想成为这里的学生,只是为了打入敌军内部,好打听消息,查清真相。 待夜色一深,她便起身偷偷溜出去,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死去学生的尸体。如果能查出那两个学生是怎么死的,离查清真相便不远了。 夜间的问灵私塾安静得出奇,仿佛是座死城,没有一点儿人气,诡异至极。 忽然,远处有飘飘渺渺的琴声传来,竟是师父常弹给她听的莫知莫云。 难道师父已经出狱了? 三千白芷欣喜不已,连忙御剑飞出了私塾,循着琴音落在附近的一座小山上。 月光下,她看到一袭白衣坐在草地上抚琴。 正疑惑师父何时喜欢穿白衣时,琴音戛然而止。 白衣起身,与三千白芷拱手道:“承彧见过师叔。” 三千白芷看着清墨承彧,出了好会的神,方惊讶道:“原来你也会弹琴?” 清墨承彧面上微热,谦和道:“承彧年少时学过一些。” 三千白芷想起师父曾说过,莫知莫云是师祖独创的曲子,更加惊讶道:“这首曲子你是跟谁学的?” 印象中的师父没那么大度也没理由把师祖流传下来的曲子教给别人。 清墨承彧道:“这首曲子是承彧年少时一时兴起之作,不知师叔喜欢吗?” 三千白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作的?什么时候作的?” “八十一年前。”清墨承彧道,一点也不像说谎的样子。 三千白芷又呆了。 不会这么巧吧? 这世上竟有两个人心有灵犀创作了同一首曲子? 往前推算八十一年,师祖尚在人世。 师父说过,师祖是个蛮横无理且无比自大的一个人,在修仙之前,还曾当过山大王,烧杀抢掠全都干过。 如此想来,这样的师祖似乎不像是能做出如莫知莫云这样宁静安详曲子的人,确只有清墨承彧这样的性格才能做出。 以师祖的为人,比起作曲,窃曲更符合她的风格。 不过,比起曲子究竟是谁做的,此刻令三千白芷更为好奇的是,清墨承彧的年纪。 “师侄,你今年多少岁了?” “刚好一百岁。” 三千白芷有些凌乱。 原来他都这么大年纪了么? “你大半夜在这里弹琴做什么?” 他薄唇微抿,淡淡而笑。 “今天是我生辰。” 月光越发明亮,洒在清墨承彧的身上,又清又冷,淡淡的,柔柔的,如流水一般,穿过眼眸,静静地泻在三千白芷的心头。 “你的生辰……”她喃喃,恍然回过神,“抱歉,我来得匆忙,没有带什么礼物……” 清墨承彧打断了她,温柔而客气道:“其实今晚承彧本打算一个人弹琴而过。师叔能来,便是给承彧最大的礼物。” 三千白芷被他这一说更加不好意思,“我是你师叔,肯定要为你的生辰做些什么。这样,你可以要求我在今天为你做一件事,例如教你法术,或者给你捶捶胳膊捏捏脚,总之只要是我现在能办到的事都可以。” 清墨承彧道:“那请师叔为承彧看完一支舞。” 三千白芷愣住,“什么?” 清墨承彧微笑道:“承彧不久前学了一支舞,一直遗憾不知跳给谁看。所以,想请师叔看看。” 三千白芷从未听说有谁在生日上要跳舞给人看,就算有舞蹈庆祝也是别人跳给过生日的人看。 可惜她练剑还行,对舞蹈却一窍不通,只好看他跳了。 “既然如此,师叔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她说完,盘腿坐在了草地上,准备全神贯注、一丝不苟地欣赏。 清墨承彧见她如此认真的模样,反而眉头微微蹙了下,欲言又止,终沉默着走到她面前,轻轻将琴放在了她的身边。 然后,他走到了距离三千白芷五步远的空旷之地,向三千白芷礼貌地鞠了一躬,唇角微颤,“师叔,请记住,这支舞名叫,众生勿忘。” “众生勿忘?”三千白芷喃喃,细细品味,“真是好名字。” 她的话音未落,他已翩然起舞。 白色的道服从风飘舞,缭绕的长袖左右交横。络绎不绝的姿态飞舞散开,曲折的身段载着无尽柔情。 清颜白衫,青丝墨染,彩扇飘逸,若仙若灵,仿佛从梦境中走来。 她从不知道,原来男子也可以把舞蹈跳得如此柔情、如此好看。 渐渐的,她仿佛沦陷在那绝美的舞姿中,情感也变得无法控制,随着他的举手投足,或失获得,或悲或喜,眼眶湿润而不自知。 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大地,他从容不迫地收起所有舞姿,静静地立在原地,任风轻抚。 然后,他走了过来,微微俯首,“师叔喜欢吗?” 三千白芷来不及思考便脱口而出,“喜欢,很喜欢,非常喜欢。” 清墨承彧露出幸福的笑,“师叔喜欢就好。” ☆、初战告捷 三千白芷看了看天边亮起的云霞,暗想不好,立刻起身离开。 问灵私塾的钟声已经响起,直接飞回去肯定会被发现。 她当机立断走了密道。 只是密道之中交叉道路足有三四条,她只是第二次走,上一次全凭师父指点,并未记清楚道路。 此刻,她只有凭着感觉去走,希望能走一条正确的道。实在不行,大不了多走几次。 结果,第一条路她就选错了,尽头没有通往任何地方,是条死路。 正准备往回走时,三千白芷突然听到尽头那面墙里传来隐隐绰绰的求救声。 声音只一瞬间便消失了。 三千白芷心头一紧,救人重要,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取出寻音破,横空挥出一剑,直接将那面堵死的石壁给辟出了个大窟窿。 瞬间,明亮的火光透过窟窿照射而来。 三千白芷揉了揉眼睛,往里一看,竟是个空旷无比的密室。 密室里摆放着零零散散的空书架,中央树立着两个染满黑色血迹的木桩,松开的铁链散落一地。木桩旁边,躺着两具满身黑血干枯可怖的尸体。从衣着上可辩是一男一女。 三千白芷连忙走上前,伸手探了探地上的尸体。 尸体是温热的,刚死不久。所以,刚才她在外面听到的求救声确是这两具尸体。 既然如此,凶手应该也没走远,甚至可能还在这密室中。 三千白芷愤怒之至,拿起寻音破便四下破坏,翻天覆地也要把凶手找出来! 不一会,密室便被毁了大半。最后一剑中,那面通往外界的墙壁轰然倒塌。 此时天已大亮。密室外竟站满了问灵私塾的学生,而问灵私塾的院长就站在前面,一脸灰白地看着密室里的景象。 三千白芷有些惊愕,看了看身旁的两具尸体,又看了看外面一脸敌意盯着自己看的人,知道自己闹得有点过,反而招来怀疑。 “我……”她向前走了两步,想要解释。 闻人陌神打断了她,咬牙切齿地道:“真没想到,我的学生猜的没错,竟真是你们众生门杀我学生!” 三千白芷眉头大皱,知道除非找出真正凶手,否则这个锅她背定了。 而要找出真正的凶手,她必须继续留在问灵私塾。一是为了调查,二也是为了不再让其他学生枉死。 既然如此,她不如就先把这个锅背了,看看他们打算怎么做。 “没错,人是我杀的!”她拿出师父惯用的表示自己是坏人的表情,阴邪地笑道,“你们想怎么样?” 学生们顿时群情激昂,大声呼喊。 “把她送官!” “杀了她!” “把她碎尸万段!” “让她灰飞烟灭!” …… 三千白芷大笑着打断他们道:“你们要把我送官?你以为凡人的那些牢狱能关得住我吗?我不怕告诉你们,还没等你们把我送过去,我便逃走了!至于,你们说想杀了我?你们尽可以试试,看看你们谁有那个本事!” 说完,她便假装要逃。 闻人陌神果然追了上来。 三千白芷为防止刀剑伤人,便空手和他打。不想这个院长还真有两下子,竟能与她不分高低地打上几招。 自然,他这几招尚不足以是她的对手。只是她现在还不能就这样逃走,于是故意挨他一掌,然后假装昏迷倒地。 闻人陌神立刻拿绳子将她牢牢绑住,然后要将她当众杀死。 然而,无论多么坚实的刀剑碰到她的身体都立刻断裂。他们根本无法杀死她。 三千白芷睁开眼睛时,已被锁链锁住全身,关在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里。 闻人陌神走了进来。他眉间发黑,双眼通红,面孔艳丽而狰狞,咬牙切齿道:“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 三千白芷懒洋洋地打哈欠道:“你随意。” 闻人陌神伸出手抓住了她的喉咙,嘶哑的声音道:“等到了晚上,我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三千白芷无所畏惧,不屑一笑。 闻人陌神愤然离去。 待门一关上,三千白芷便挣开了锁链,拍着胸脯咳嗽了几下。 方才闻人陌神的身上散发出一股令她作呕的妖气,令她差些就露馅了。 她已经可以肯定,闻人陌神和学生的死脱不了关系。目前还有一个疑点,闻人陌神若真的是妖,为何身上还有人类的气息。 她记得以前有一次闲来无聊瞎琢磨,结果琢磨出一个令师父都大跌眼镜的捉妖法阵,还给那法阵取了名字,叫天地无门。原理就和猎人在森林打猎一个意思,布置好陷阱教妖怪有进没出。 想到此,三千白芷取出寻音破,一剑划破手心,随即念咒,用自己体内的血来建造这个法阵。 霎时间,鲜红的血化成缕缕丝线,如同光线一般迅速散开,遍布了整个屋子,又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法阵最大的优点,就是能教妖怪只闻到血的馨香,而察觉不到危机。 师父虽然对此夸赞有加,却一直反对她用这个对付妖怪,理由是哪有用自己的血来勾引妖怪的,无论对妖怪还是对抓妖怪的人,都显得不尊重。 三千白芷可以在什么事上都绝对认同师父,但唯独涉及到个人努力的名誉上,她绝不会妥协。 管它尊重不尊重,能抓妖怪就是好事。 一切就绪,只等妖怪上门。 夜晚降临。 某处突然爆发的浓烈妖气令三千白芷还没醒便打了个哆嗦。 她一咕噜爬起,示意站在身后的流苏退到墙角。 此时的闻人陌神因着修仙者的血香彻底失控,恢复了作为妖怪的可憎面目,气势汹汹地闯到了三千白芷的视线里。 只见素日美艳的男子,脑袋上多出了两个山鹿的角,周身黑气萦绕,龇牙咧嘴,无比狰狞。 原来是只成了精的鹿妖。 三千白芷心下一凛,退后了三步。 “我当是谁?”鹿妖忍着食欲,大笑道,“原来是你!” 三千白芷一头雾水,“你认识我?” 鹿妖道:“三千白芷,你当真贵人多忘事!”说着,挥舞着锋刃的利爪便劈来。 三千白芷跳起避开的一瞬间,红唇微动,催动法阵天地无门。 一瞬间屋中红光暴涨,遮住了所有视线。 先前隐藏与空气中的血线,在三千白芷法力的调动下,化作无数无形的绳索,将空气中的妖气全部封锁。 光芒消失,鹿妖已被定住,动弹不得,只剩一双眼珠转来转去。 三千白芷指着鹿妖得意地大笑道:“我创造的法阵,喜欢吗?” 鹿妖终于明白过来,咬牙切齿道:“卑鄙!也不怕丢了你修仙人的脸!” 三千白芷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没丢,还在,好好的。你要不要摸摸?” 鹿妖道:“……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没变。” 三千白芷疑惑道:“你老是一副和我很熟的样子,我们以前什么时候见过?” 鹿妖哼道:“我偏不告诉你!” 三千白芷气道:“你这妖怪,死到临头却骨气起来了。” 鹿妖笑道:“你倒是敢杀我!” 三千白芷挥手取出寻音破,冷道:“我不敢杀你?你作恶多端,十恶不赦,更可恶的是害我背黑锅,我现在就杀了你!” 鹿妖突然挣脱天地无门法阵,竟徒手接下了她的剑。 “你是怎么破我法阵的?”她一边打一边疑惑道。 鹿妖大笑回应,“我确是妖怪,我的肉身可不是妖怪。” 三千白芷恍然大悟,原来是只占据了人类肉体的妖怪。 几个回合过后,三千白芷渐渐支撑不住。 就在她快要败下阵的千钧一发之际,一把竹剑穿透墙壁,将鹿妖给生生逼退了数步。 紧接着竹剑化作无数幻影,将鹿妖重重包围。 三千白芷刚刚认出那竹剑正是百里辄止的修竹剑,百里辄止便破门而入,神色紧张道:“这个妖怪太厉害,我们对付不了。趁现在快走!” 三千白芷点了点头,与百里辄止逃出了屋子。 白仙子和另一只仙鹤正在外面等候,见他们出来,长鸣一声,飞奔过来,载着二人飞向远处的大山丛林。 仙鹤背上,百里辄止一边施法给三千白芷疗伤一边道:“我与大师兄已查清那妖怪的来头。那妖是只拥有千年道行的鹿妖,除了本事高些,没有什么背景可言,倒是它所附身的人类,大有来头。” 最终,他们躲藏在山上一洞窟中。 百里辄止点燃了一堆篝火用来照明。 经过百里辄止的治疗,三千白芷身上的伤口已经止血,并开始加速愈合。 百里辄止接着道:“那鹿妖所附身之人,乃是当今皇帝的兄长。当年皇帝为了争夺皇位,利用了他,希他用神力助他一臂之力。他本只是个修为浅薄的修仙者,为了帮助皇帝,不惜断了修仙路,来到皇宫,隐姓埋名成为先皇帝的御用巫师,借机向先皇帝进言皇帝的功德,让皇帝得到先皇帝的重视。作为先皇帝的御用巫师,需要极大的神力。他能力不够,只好与妖魔为伍,让一只鹿妖住进身体。最终,皇帝得以继承皇位,却过河拆桥,不仅废除了他的地位,还要将他赶尽杀绝。他才会被逼到这里,占山为家。” 三千白芷听完心情略有复杂,叹道:“妖很可恶,人更可恶。” 百里辄止道:“今夜你便好好休息一下,待明日去牢里,见一见你我的师父。二位老家道有话要与你说。” 三千白芷点了点头,抱着跟木头睡了去。 她竟梦到了清墨承彧像只浑身雪白的凤凰,在她身边围绕起舞。 华丽而稍显诡异,悲伤又满载幸福。 ☆、牢中会师 清晨的阳光照进洞府。洞内不见了百里辄止的身影。 三千白芷一咕噜爬起,向山下飞去。 到达衙门时,已是晌午。 三千白芷利用仙术偷偷进了大牢。 终于,她见到了被关在同一间地牢的江慕与苍古鉴。 二人依然如被抓之前那般神采飞扬,丝毫没有受地牢环境影响,此刻都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三千白芷激动地喊了声,“师父!”然后飞奔到江慕的面前。 江慕睁开眼睛,看了看面前的徒儿,挥起扇子便敲在了她的脑门上,哼哼道:“这么久才来看为师,我还以为你把为师给忘了呢!” 三千白芷摸着快被敲出包的额头,委屈道:“师父,我这不是在忙着为您证明清白嘛。” 江慕道:“我本就是清白,何须你证明。” 三千白芷喜道:“那我们现在就出去吧。” 江慕抬眼瞅了瞅身旁的苍古鉴,道:“我与苍古师侄打了一个赌。在出结果前,我与他都不会踏出这里一步。” 三千白芷惊讶道:“什么赌?我可以知道吗?” 江慕晃了晃手中的扇子,明确道:“不可以。” 三千白芷无奈道,“那师父可不可以回答我几个关于除妖的问题?” 江慕早料到她有事要求于自己,一点也不意外,“说。” 三千白芷道:“师父可知道,若妖怪与人合体,该怎么在保证不伤人的情况,把妖怪驱除斩杀?” 江慕想了想道:“一般来说,若非人有此意愿,妖怪不能进入人类身体,强行进入人体只会导致玉石俱焚。而若人有意让妖怪进入身体,那这人的魂魄便会与妖怪的魂魄合为一体,妖死则人亡。” 三千白芷想起拓跋流苏对闻人陌神的的叔侄情谊,难过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救那个人了吗?” 江慕笑了笑,“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这需要那个人的觉悟。” 三千白芷疑惑道:“觉悟是什么意思?” 江慕道:“妖怪与人合体,需要以人体某个部位为媒介。只要那个人愿意舍弃自身的那个部位,便可令他的灵魂与妖怪的灵魂之间产生一道裂缝。再需一个人施加封印,将妖怪封印在那个人的身体里,便可教妖怪再无法出来作祟。然而,这只能教那个人摆脱妖怪的控制和妖力的束缚,却无法教他摆脱妖怪的灵魂。他会在接下来的人生里每日都能听到来自妖怪的恶狠狠的咒骂,一直到他死去。如果没有一定的觉悟,他最终会因受不了没日没夜的咒骂声而自杀。” 三千白芷不由打了个寒颤,“这也太残忍了……” 江慕不屑道:“总比终身受妖怪控制强上许多吧。” 三千白芷不甘心道:“就没有第二个办法了吗?” 江慕叹道:“没有了,只此一个。” 这时,清墨承彧便凭空出现,与苍古鉴拱手道了声师父,又与江慕拱手道了声师叔祖。 苍古鉴道:“你可查到什么了?” 清墨承彧道:“十年前,新皇帝不仅废除了闻人陌神的巫师地位,还毁了闻人陌神创办的私塾,杀了闻人陌神的所有学生。也就是说,问灵私塾里的学生,都是死人。” 三千白芷回想在问灵私塾里看到的那些学生,还记得他们谈笑风生的模样,怎么也无法想象他们都是死人,“你确定吗?” 清墨承彧道:“承彧特地去了趟地府,与阎王秦广王确认过,十年前确有八十一个孤魂不知何故消失。所以承彧猜测,是有人动用了上古流传下来的禁术,借尸还魂。只不过,尸体用的是他们自己的肉身。” 江慕笑道:“不用猜了,确是那鹿妖所为。准确的说,是鹿妖与闻人陌神合力所为。” 三千白芷再次惊讶,师父竟然什么都知道。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疑惑道。 江慕道:“说来倒是与我们有些渊源。一百年前,那鹿妖曾与我师父有过一战,结果被我师父打碎了肉身,差点魂飞魄散。师父好心饶他魂魄去投胎,不想他却恋于世间这么多年。他这么做的目的无外乎一个,利用闻人陌神对学生的爱,来饲养学生的魂魄,然后待时机成熟,食魂以增加修为,成为更强的妖怪。” 事情越发深奥复杂,三千白芷渐渐目瞪口呆。 苍古鉴这时终于开了口,却是与清墨承彧道:“徒儿,这件事你莫再插手。” 清墨承彧拱手道:“是,师父。” 三千白芷急了,“你们一个个都不插手,难道让我一个人解决?” 江慕笑道:“而且,你的时间可不多了,待鹿妖吃完所有学生魂魄,便是我们所有人联手都对付不了。” 江慕见徒弟剑拔弩张又左右愁苦的模样,于心不忍,装作无意地提示道:“苍古师侄,我记得众生门有个名叫锁仙殿的地方。现在那个地方还存在吗?” 苍古鉴冷道:“锁仙殿是我众生门的无上宝殿,自然还在。” 锁仙殿,顾名思义,意指可以锁住神仙的大殿,由上古神石锁仙石为基石建造。至于是否真能锁住神仙,由于没有尝试过并不知晓。不过,锁仙殿的确可封锁一切超越自然的力量,教无论妖魔鬼怪还是修仙之人进入其中,皆化作凡人。 三千白芷眼前一亮,有办法对付那只鹿妖了! 苍古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狐疑的目光看向江慕。 江慕有些心虚,强装镇定地摇晃着扇子,感叹天气真热。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个冷笑话, “三千白芷”无数次被我打成了“三千白纸”和“三片白纸” 捂脸.jpg ☆、窥心之法 乘剑而行,三千白芷很快便回到了问灵私塾。 呈现在眼前的,却不是素日里学生上课的祥和之景,只有满地形容枯槁的黑色血尸。 那些血尸,正是私塾里九九八十一名学生! 突然,一股浓烈的妖气自远方逼近。 三千白芷心中大呼不好,那鹿妖已经将学生的魂魄全部吃完,妖力增长到她完全无法抗衡的地步。 趁着鹿妖还没找来,她连忙飞向锁仙殿。 作为众生门第一宝殿,锁仙殿设立在众生门所在山脉的更高处,几乎立于山顶云层之上,外形看上去犹如一座只有三层的宝塔。由于只要进入就会失去所有法力,所以无论修仙者还是妖魔鬼怪都十分不喜它,甚至鲜有人愿意靠近它。 虽然常年无人打扫,锁仙殿却一直保持干净整洁的模样。这点似乎与它本身的神奇有关。 门没有锁,轻轻一推便推开了。 进入锁仙殿的瞬间,三千白芷只觉身体突然变得无比沉重,想是一身法力修为被封锁的缘故。 她看着空旷而整洁的大殿,虽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却仍有种被震撼的感觉。 走出锁仙殿,浑身又有了力量,如若突然飞升之感。与此同时,也嗅到了更浓烈的妖气。 正当她准备去找鹿妖时,鹿妖已经找上了门。 此时的闻人陌神几乎完全妖化,不仅额头上长出了更茁壮完整的鹿角,连眼睛也变成了兽眸。此刻站在一朵黑气形成的云层上,一身七彩衣裳分外妖娆,长长的黑发在身后张牙舞爪,分外狰狞。 洪钟般的声音道:“三千白芷,你的死期到了!我这就杀了你,以报当年之仇!” 三千白芷见他杀过来,连忙祭出寻音破抵挡,不出三招,便被对方以绝对的优势踩在了脚下。 鹿妖狂傲大笑道:“现在的你真是弱得可怜!” 三千白芷翻身一跃,退到了锁仙殿门前,道:“我方才不过是才使用一成功力和你打,如果我使出全部功力,你早就灰飞烟灭了!想杀我报仇,你倒是得有那个本事!” 成功激怒对方。 鹿妖追着三千白芷便飞进了锁仙殿。 由于突然失去法力,加上惯力,一头撞在了大殿上方的鼎炉上,直接头破血流倒在地上。 三千白芷在关上门后,从怀里掏出方才在外面拾的石块,走上前,又在他的后脑勺上补了两下。 鹿妖怒喊了一声卑鄙,彻底没了意识。 三千白芷从怀里掏出在山下时买的绳子,将鹿妖紧紧绑住。 不久,闻人陌神醒来。他挣了挣身上的身子,见挣不开,又头上一阵剧痛,一脸迷惘地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哪里?” 三千白芷谨慎道:“你是鹿妖还是闻人陌神?” 闻人陌神这才注意到坐在身边的三千白芷,大怒,“你这个可恶的女人,杀我学生不止,还想做什么!也杀了我么!” 是闻人陌神没错。 三千白芷耐着性子道:“你好好回忆一下,你的学生到底是谁杀死的?你的学生难道不是在十年前便都死去了吗?” 闻人陌神神色剧烈一颤,瞳孔收缩,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住口!” 三千白芷知道他还在自欺欺人,便将现实血淋淋地剥给他:“十年前,皇帝不仅毁了你的私塾,还杀了你的学生。你接受不了现实,所以同意鹿妖用上古禁术借尸还魂,将你的学生复活。可你知不知道,那不叫复活,那叫行尸走肉!鹿妖不过是想养你学生的魂魄,然后吃了他们来增强自己的妖力!” 闻人陌神果然还是无法接受现实,痛哭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三千白芷便一直等他冷静下来。继续道:“如今唯一救你的办法,便是封印你体内的妖怪。” 闻人陌神已然心如死灰,没有回答。 三千白芷想起以前学习的一门窥心之法,即是可以窥探别人内心的法术,或许可以帮忙解开闻人陌神的心结。 她将闻人陌神拖至门前刚刚可以脱离锁仙殿控制的地方,然后施展窥心之法,成功进入闻人陌神的内心世界。 她首先看到了闻人陌神的娘亲,那是个拥有绝世容颜的女人,也由此可见闻人陌神的容貌多半是来自她的娘亲。 这时,耳边却传来几个下人的声音。 “那就是闻人贵妃的儿子吗?怎么长得这么丑?” “可不是,很多人都怀疑他不是闻人贵妃的儿子呢!” “咱们的皇帝那样俊美,闻人贵妃也是当今世上的绝世美人,怎么就生出那么丑的皇子?” “据说是闻人贵妃十月怀胎时动了胎气所致……” 听到了这些闲言碎语得小皇子再心中哭着呐喊:“我真的是母妃的儿子,我真的是……” 时光流转,似乎过去了很多年。 当年丑巴巴的小皇子去了某处修仙归来,在同父异母的兄长帮助下,得以见到了被打入冷宫重病在床的母亲。 “娘,孩儿长大了。师父帮我修复了容颜。您看,孩儿长得和您一样好看。” ☆、他是傻子 然而,闻人贵妃只来的及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便香消玉损,魂归他处。 兄长道:“当年你走后,有小人与父皇进谗言,道闻人贵妃为了博得宠幸,假装怀孕生子,道你是不知从何处抱来的假皇子。父皇因着你以前容貌丑陋,所以听信了小人谗言,将闻人贵妃打入冷宫。我母妃生前曾受过闻人贵妃的恩惠,所以我为了报恩,这些年一直想办法帮忙照顾闻人贵妃,与闻人贵妃一起等你回来。无奈天有不测风云,闻人贵妃得了不治之病,唉……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年轻的闻人陌神坚持道:“我想证明我是母妃与父皇的儿子……” 兄长大叹:“你如今容颜已变得连我都认不出,何况父皇,你要如何证明?万一触怒了父皇,可是要掉脑袋的。” 闻人陌神道:“我不怕死!” 兄长道:“可我还不想死!父皇若追查起来,知道我这些年偷偷照顾闻人贵妃,肯定也会杀了我的!你难道想连累我吗?” 闻人陌神慌了,“我不想连累你,只想证明我是母妃的亲生儿子!” 兄长道:“我倒是有个更好的办法。” 闻人陌神道:“什么办法?” 兄长道:“助我继承皇位。到时,我再向天下公布你的身份,为你和闻人贵妃洗刷冤屈。” 接下来的记忆开始混乱不堪,应都是闻人陌神帮助兄长继承皇位的所作所为,包括与鹿妖合体。 这些记忆中最常闪现的,便是闻人陌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口中呢喃着母妃。 原来,他喜欢照镜子,喜欢看镜子里的自己,不过是怀念其母亲的一种方式,亦是对自己身份的一种肯定。 这个故事的结局无疑是悲惨的,他的兄长在他的帮助下继承了皇位,却违背了当初的约定,不仅没有为他证明身份,还将他赶尽杀绝。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是选择逃避,没有选择杀了皇帝复仇。 由此可见,他虽然与妖怪为伍,内心却没有被仇恨蒙蔽,还保持着一份善良。 就在三千白芷打算继续深追下去,突然一股可怕的力量将她的意识给弹了出来。 不好!鹿妖苏醒了! 三千白芷连忙想再次将闻人陌神搬回锁仙殿,不想鹿妖却聪明起来,挣开了绳子,逃出了锁仙殿。 “三千白芷,你真是卑鄙无耻!居然用这么阴险的手段算计我!”他站在半空中愤怒地叫骂。 三千白芷不以为意,想着方才在闻人陌神内心深处探到的善良,抱着一丝侥幸道:“闻人陌神,我知道你能听得到我说话!你该知道,你的学生魂魄都被你身体里的鹿妖吃了!你难道还要任着他借着你的身体继续做坏事吗?” 鹿妖在半空中踉跄了下,显然受到她话的影响,大喊道:“你给我住口!” 三千白芷继续道:“闻人陌神,我知道你只是无奈和不想死。放心,我不是来杀你的,只是想要帮助你摆脱鹿妖。你听我说,只要你舍弃与鹿妖共用的身体部位,就可以让你的灵魂与鹿妖的灵魂分离。然后我再施加封印,就可以让你彻底摆脱鹿妖的控制!” 鹿妖闻此大笑起来,“三千白芷,不要浪费口舌了!你可知我和他共用的是他的眼睛!他如此喜欢自己的容貌,每天都要照镜子看上几百遍!你要他舍弃自己的眼睛,便是让他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容貌,你太天真了!” 三千白芷转了转眼珠子,计上心头,喊道:“闻人陌神,皇帝因为当年照顾你的母亲,染了重病,如今已经奄奄一息,临死前只想求得你的原谅!你难道就不能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放过这个孩子,也放过你自己吗?” 鹿妖果然立刻被闻人陌神牵制住,放慢了动作。 闻人陌神夺回了神志,不敢相信的喃喃:“他快要死了?不,他不能死,他欠了我那么多,怎么可以死!” 就在鹿妖欲再度夺身之时,闻人陌神挥手附在脸上,竟生生将自己的两颗眼珠子给挖了出来。 三千白芷见状,连忙施展封印的法术,将鹿妖封死在闻人陌神的体内。 闻人陌神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般倒在地上。 三千白芷走上前,帮助闻人陌神包扎血肉模糊的眼睛。 闻人陌神一把抓住三千白芷的手,沙哑的嗓子问她:“告诉我,皇帝现在怎么样了?” 三千白芷见他如此凄惨,不好意思继续骗他,便道:“放心,皇帝还活得好好的。” 闻人陌神愣了愣,苍白的脸上却露出笑容,喃喃道:“太好了……” 三千白芷越发不能明白闻人陌神对皇帝的感情。 又或许,他只是个善良过头的傻子吧。 天空突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乌云密布,眼看暴雨将至。 三千白芷背起闻人陌神飞回了问灵私塾,不,现在应该是众生门了。 刚刚落地,大雨便倾盆而下。 三千白芷呆呆地看着大雨洗刷着院子里满地的尸体,将黑色的鲜血从地面、尸骸上冲进石缝泥土之中。 ☆、她当掌门 突然,一把油纸伞行到她的头上。 她转身,怔怔看着为她撑伞的清墨承彧。 在清墨承彧身后,还站着共打一把伞的江慕与苍古鉴。 苍古鉴皱着白眉,宣布道:“三千白芷,从今开始,你就是众生门的掌门了!” 三千白芷一头雾水,“你在胡说什么?” 江慕笑道:“他的意思是要把众生门掌门之位让给你。” 三千白芷更加迷惑,“为什么?” 江慕拿起扇子指了指自己,得意道:“因为为师打赌赢了!” 原来,江慕与苍古鉴打的赌便是,三千白芷能否做到将众生门从妖怪手中夺回来。 江慕赌的结果是她的徒弟能够做到,附带的条件是,若她做到了,苍古鉴得把掌门之位交出,让她来当掌门。 苍古鉴赌的结果自然是三千白芷做不到,附带的条件是,若他赢了,江慕要当着他的面自杀以谢罪。 三千白芷听完江慕的解释,一把将江慕拉到一旁,不解道:“师父,你在搞什么鬼?” 江慕笑了笑,道:“你不是想帮众生门恢复从前的辉煌吗?既然如此,你来当掌门不是更适合?” 三千白芷快蹦起来,“师父,我哪里能当得好掌门!” 江慕安抚她道:“放心,为师会留下来帮你。等你把众生门恢复从前,便可还为师一个清白之身。到时候,你再辞去掌门之职,与为师浪迹天涯。” 三千白芷这才冷静些。 纵然有师父在,可苍古师兄和他的两个徒弟会心甘情愿拥护她当掌门吗? 江慕打量了下四周,感叹:“接下来可有的忙了!” ☆、美人剑鞘 众生门坐落在朝圣山中最大的山脉之上,占地面积可比皇帝所住的皇城。 先前闻人陌神用作私塾的地方只不过是众生门的一隅,亦是代表众生门门面的要地。 除此之外,众生门还有九大门殿和大大小小四十九个院落。这些地方因为九年来无人使用一只保持尘封的状态。 其中,九大门殿包括,掌门所住的奈何洞天;五大长老所居住的紫华殿、洛音殿、九崇殿、赤栾殿、言冥殿;以及镇守众生门三大至宝的藏石阁、梦乩阁、点命阁。 闻人陌神租用众生门的这些年,虽然将众生门颠覆了部分摆设,却将众生门完整保存了下来。 而在闻人陌神租用之前,由于苍古鉴师徒看守不利,教众生门的三大至宝全被妖魔给盗了去。 如今藏石阁、梦乩阁、点命阁空无一物,甚是凄凉。 三千白芷想迟早有一天会教那些妖魔将盗走的宝贝全部归还! 眼下最重要的自然是先打点好众生门现有的。 江慕作为众生门五长老之一,一直是紫华殿的殿主。 三千白芷作为三千白芷时,亦是江慕的徒弟,自然也与江慕一起住在紫华殿。 苍古鉴与清墨承彧要回茅草屋搬运行李,三千白芷与江慕则搬着昏迷的叔侄二人回到以前居住的紫华殿休息。 九年无人打扫的紫华殿,到处都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不过看着一层未变的地方,师徒二人还是感慨万千,喜欢不已。 江慕将闻人陌神分别安置在客房休息后,便拉着三千白芷开始了大扫除。 傍晚时分,骤雨初停。 一阵凄厉的哀嚎声震得师徒二人皆是一惊。 可以辨出,哀嚎之人正是闻人陌神。 二人连忙奔向闻人陌神的房间,推门进去一看,只见闻人陌神在地上滚作一团,双手捂着耳朵,似在哀求。 “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啊啊啊啊!” 江慕见此情景抚扇而叹。 三千白芷默默取出了寻音破的剑鞘,用绳子将剑鞘绑在了闻人陌神的背后。 江慕疑惑道:“你这是做什么?” 三千白芷道:“寻音破的剑鞘拥有可以隔绝攻击和伤害的能力,或许能够帮助他隔绝鹿妖的声音。” 闻人陌神果然渐渐平静了下来,依然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形态颓废,犹如陷入绝望之中。 双眼失明,化作废人,失去所有,确实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绝望了。 江慕看得清楚明白,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闻人陌神,你是否想拥有那鹿妖千年的修为?若是你能拥有鹿妖千年的修为,即便没有眼睛,也可洞察万物,不仅不再是废人,甚至比以往还要厉害千万倍。” 闻人陌神这才恢复了点生气,连忙爬起来,朝向江慕道:“还请恩人帮忙。” 三千白芷很是惊喜:竟还有这样的方法? 江慕道:“这是一种移花接木的高等法术,可以将你体内鹿妖的修为全部转移到你的身上,不过由于此法术的不可控性,转移到你身上的,也许不仅仅是鹿妖的修为,还会有鹿妖千年来的记忆。你是否能够有心理准备,接受那庞大到是你本身几十倍的他人记忆?” 闻人陌神毫不犹豫道:“只要能让我不是废人,怎样我都无所谓!” 江慕点头道:“不错的决心。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个要求。” 闻人陌神道:“请说。” 江慕道:“你可知你背上绑着的是什么?” 闻人陌神怔了下,答道:“先前二位的谈话我都听见了,晓得是那位姑娘用自己的剑鞘帮我隔绝了体内鹿妖的声音。” 江慕道:“她把剑鞘给了你,她便没了剑鞘。你难道就不想为此做些什么?” 闻人陌神沉默了下,缓缓道:“不知我可以为姑娘做些什么?” 三千白芷连忙道:“我并不需要你的什么报答。” 江慕示意徒弟不要插嘴,接着与闻人陌神道:“自然是做她的剑鞘可以为她做的事了。例如随时听候她的调遣,在她战斗的时候保护她。” 闻人陌神道:“姑娘如此帮我,我肯定是要报答的。我愿意做姑娘的剑鞘。” 江慕道:“你也不用有心理压力,想去哪里还是可以去哪里,想做什么也都可以。我只在你身上下个术,让你与剑鞘的联系更加紧密些。这样,当剑鞘的主人需要的时候,你便可如剑鞘一样听到召唤,出现在她身边。” 江慕将三千白芷赶出屋子后,便开始为闻人陌神施法。 不一会,江慕便全部搞定走了出来,闻人陌神也紧跟而出。 正如江慕之前所说,闻人陌神继承了鹿妖千年修为,不仅神色好了许多,整个人都仿佛焕然一新。 三千白芷道:“你接下来有何打算?若是没有去处,可留在众生门……” 闻人陌神打断道:“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并不想再做修仙弟子,只愿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江慕道:“那样也好。” 三千白芷坚持送闻人陌神到山下。 江慕则坐在走廊上喝茶看晚霞。 ☆、虎落平阳 一个月后,众生门新掌门继任大会如期举行。 本以为会高朋满座,客人云集,却不料来者陆陆续续只几十人,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弟子。 看到客厅里那些修为甚低、交头接耳、一脸坏笑的人,三千白芷甚是气愤地去找苍古鉴理论。 苍古鉴解释道:“我确有给三百二十一个修仙门派写了邀请函,其中包括所有有名气的大派。但来不来,是他们的事,我们无法左右。” 江慕笑道:“如今的众生门早已不复从前,却是连修仙门派中那些新起的小门小派都不如,如何还能请得动那些名门大派。虎落平阳罢了!” 继任大会依然要继续。 江慕为了避人耳目,戴了款银质面具,装作哑巴。 尽管堂下来客无人认真听,苍古鉴还是一本正经地发表完有关众生门新掌门即位一事。 做了掌门,三千白芷正式从紫华殿搬到奈何洞天居住。 江慕万分地舍不得,拉着三千白芷嘱咐这嘱咐那,晚上睡觉记得盖被子,一日三餐要按时吃,要勤锻炼修行,有空多出来走走,等等。 师父才唠叨完毕,苍古鉴又跑来唠叨。 身为众生门掌门,要牢记戒律,时刻保持自身的形象,不得乱跑,不得大肆喧哗…… 待所有人离去,三千白芷看着空荡荡的大殿,长吁了口气。 入夜,一袭白衣轻而易举地穿过奈何洞天四周的结界,来来回回穿梭,忙得十分辛苦。 翌日清早,三千白芷刚刚醒来,便闻到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如此好闻,还有一丝熟悉。 难道是院子里的什么花一夜之间开放了? 花香实在太诱人了,让她都有种想把花吃了的欲望。 她连忙循着花香找去,想看看是什么花开了。 半路上,突然被一道白衣拦住。 三千白芷惊讶道:“师侄,你怎么会在这里?” 清墨承彧拱手道:“承彧特来向掌门请罪。” 三千白芷打哈欠,“如果是因为擅闯这里而请罪,大可不必,下次想来提前打声招呼就好。” 清墨承彧依然保持请罪的姿态,“承彧还有一件事要向掌门请罪。” 三千白芷道:“我正要去看花,有什么事咱们边走边说。” 清墨承彧道:“承彧想说的便是有关花的事。承彧没有通过掌门的允许,擅自连夜将九百九十九朵花植从洛音殿搬到这里,还请掌门恕罪。” 三千白芷愣了愣,“原来这花香,是你带来的?” 清墨承彧点了下头,“承彧算准今日凌晨花会全开,所以连夜将花转移到这里,想以此祝贺掌门乔迁之喜。” 三千白芷忍不住乐道:“你真有心,谢谢你。对了,你把花都放哪了,快带我去看看。” 二人追随着浓郁到令人流口水的芳香,一路来到了后院洞天院。 原本空阔只有几棵长青树的院落,此时一大半都被鲜艳欲滴的花沾满。 这些散发着绝世芳香的花儿,拥有着繁茂呈心形的绿叶,形似彼岸花的花瓣。花瓣有三色,红的艳丽,紫的惊人,白的耀眼,三色不相上下,各执其美。 它们被清墨承彧以太极八卦图的形式摆成了一个圆,在初升的骄阳下,争相斗艳,奇异迤逦,世间罕见。 ☆、借花传情 三千白芷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问道:“师侄,快与我说,这些花是什么花?为什么这么好看,这么好闻?” 清墨承彧微微一笑,似乎丝毫不受花香影响,平静无波的声音介绍道:“它们是彼岸花的亲戚,名为有岸花,虽花瓣形似却完全相反。花生叶生,花长叶长,花开叶成,花落叶枯,花叶生生不息,相伴不休。其中,红色的花期最短,只有十日,但每隔一年便会开一次。紫色的花期虽长,有十年之久,但开一次后,需得隔一百年才会开第二次,普通凡人一生只能见一次。白色的花一旦绽放,除非枝断根无,否则会一直花开到死。它们只有一起初开时,才会散发现在这样绝世的芳香,之后,香气会越来越淡,直到红色花落,香味便只有将鼻子置在花瓣上才能闻到了。而当紫色的花叶落下时,白色的花将再无香味。只待另外两色花再度齐开时,才能再次散发芳香。所以,现在是赏花闻香的最佳时候。” 三千白芷认得地听完,很是惊讶,“如此稀奇罕见的花,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清墨承彧道:“一位故友送给承彧的种子,并教给承彧种植方法,让承彧一定要和此生最重要的人一起欣赏三色花齐开的时刻。” 三千白芷甚是感动,忍不住道:“这些花可以吃吗?” 味道如此好闻,一定也很好吃吧,好想尝一尝。 清墨承彧连忙拉住她,“不可。那些花可看可闻可玩,唯独不能吃。” 三千白芷愣住,“因为有毒?” 清墨承彧摇了摇头,“无毒,但很苦。人一旦吃了,不仅再闻不到花香,还会痛哭流涕,悲伤不已。” 三千白芷疑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吃过?” 清墨承彧道:“我师父吃过。” “……” 此时,远在洛音殿打坐的苍古鉴重重打了个喷嚏。 “那我就走近看看,不吃它。”三千白芷笑道,然后跑上前,蹲下身来,仔细观摩。 真是奇怪,明明是第一次闻到这种花香,第一次看到这种花,为什么总是有一种熟悉感萦绕心头。 忽然,一丝头疼如同闪电穿过脑海。 接着,一段零碎的记忆浮现。 画面里也有一片眼前这样的花海,只是花种不同。 她飞在花海上,追杀着一只花妖。 不稍几个回合,她便将花妖降服。 花妖哀求她放过。 她冷道:“你吸食种花村上上下下九百多条人命时,那些人祈求你放过时,你可曾放过他们哪怕一个孩子?” 花妖辩解道:“他们都该死!要不是他们坏了我的法阵,我原本只需吸食九条人命便可炼化成人,便可与我的韩郎君长相厮守。可他们,他们还杀了我的韩郎君!杀人偿命,难道不是你们人类的规矩吗?” 她愤然道:“信口雌黄!你以迷惑人类为由,杀人在先,屠戮无辜在后,理当灰飞烟灭,不得好死!” 寻音破一剑劈下,直教那妖怪魂飞魄散。 在即将化为飞灰之时,花妖满面泪水地吼道:“我迷惑人类?你们这些冷血的修仙者,哪里知道什么是爱!三千白芷,我以我五百年的修为诅咒你,你将会爱上第一个向你表白的人,然后尝遍爱而说不得的滋味,永世不得安生!” 记忆随着花妖灰飞烟灭而消失。 她疑惑不解,这段记忆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为什么现在才恢复? 难道因为花香…… 三千白芷对记忆中花妖的诅咒并不在意,所以很快忘却,专心观赏花景。 清墨承彧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突然道:“承彧喜欢……喜欢……喜欢……” 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三千白芷察觉到有些奇怪,回头看他,只见他脸色苍白,捂着胸口半跪在了地上,似乎无比痛苦的模样。 她连忙上前探他的脉,结果只是探到他扑通扑通的心跳以及滚烫的肌肤。 和上次从含笑坞大师姐家回来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难道他又动情了? 看着他痛苦难耐的模样,三千白芷又是担心又是捉急,“你到底对谁动情了?” 清墨承彧渐渐红了眼睛,沙哑着声音问道:“承彧是不是很愚笨?” 三千白芷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送你回洛音殿找你师父。” 清墨承彧苦笑,“承彧果然很愚笨。喜欢了师叔这么久,却一直没能教师叔察觉。” ☆、教主归来 三千白芷将清墨承彧送回了洛音殿, 交给了苍古鉴,然后直奔紫华殿找师父。 江慕正在煮茶酿酒,见三千白芷到来,笑道:“我正打算待煮好茶与酒,给你送去,你倒先来了。” 三千白芷走到江慕身边盘腿坐下, 喃喃道:“师父, 我被诅咒了。” 江慕怒道:“谁这么大胆, 竟然敢诅咒我江慕的徒弟?” 三千白芷道:“一只花妖。” 江慕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的事?” 三千白芷叹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恢复的记忆,都感觉不像是自己的。不过, 我对这个诅咒本并不在意的。可刚刚有个臭小子竟然和我表白了。诅咒说我会爱上第一个与我表白的人,故而我才在意起来。” 江慕沉默了良久, 才道:“你怎么确定他是第一个与你表白的人?” 一言点醒梦中人。 三千白芷恍然道:“也是, 我的记忆还没有恢复完全。说不定在过去几十年的人生里, 早就有人与我表白过了, 只是我不记得。若我不记得,便是说,那诅咒是不作数的。” 虽然这么说, 她还是有些担心,万一真的从来没有人喜欢过她怎么办? 诅咒说她会爱上第一个与她表白的人,且有爱说不得。 想要验证诅咒,她只要去表一趟白, 便知道了。 三日后,清墨承彧苏醒的消息传到了三千白芷的耳朵里。 三千白芷当机立断跑到清墨承彧的面前。 此时清墨承彧正一个人在赤栾殿打坐休息。 看到三千白芷,他连忙起身要行礼。 三千白芷扶住了他,然后表白道:“师侄,你听好,我……恨你!” 她明明想说的是,我爱你…… 清墨承彧一脸问号。 三千白芷落荒而逃。 隔日,一宗卷轴被白仙子半路从另一只仙鹤口中接过,送到了众生门奈何洞天。 三千白芷听到鹤鸣,出门便看到白仙子盘旋在上空。 她接过白仙子送上的卷轴,打开看了看,当即用掌门铃召集了所有人,郑重宣布,众生门已获得仙道联盟认可。 正当她兴致高昂地准备谈论如何扩收弟子时,苍古鉴突然打断道:“接下来请掌门前往无妄洞闭关三年。” 无妄洞便建在锁仙殿下方,具体模样却是一普通的山窟,只不过里面石床、石桌、石凳什么的一应俱全,如同一间石做的大屋子。除了石头,其他什么都没有,连床褥都没有。其洞窟中间顶上有个拳头大小的洞,正对天空半夜的月亮,这也是洞窟中唯一的光线来源。 三千白芷从前只是听闻这个无妄洞很是神奇,神奇到每个掌门进入闭关出来后便可洗心革面、焕然一新,但具体怎么个神奇法,她却不得而知。 如此,她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收拾了一堆小人书藏在吃穿用品中,准备搬到无妄洞聊以遣怀。 不想洞门口被苍古鉴截获。 苍古鉴道:“无妄洞闭关不可带任何东西,吃的穿的也不能。” 三千白芷内心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江慕因为接受不了与徒弟的离别,没有来送行,一个人在紫华殿饮酒伤神。 百里辄止信誓旦旦道:“掌门放心,等你出关,我一定会收很多弟子为你接风!” 清墨承彧上前拱手道:“我等掌门回来。” 轰隆一声,洞门关闭。 无妄洞门要么不关,一关便是三年。期间任你妖魔神仙,都打不开这门。 洞外的三人转身飞回众生门,准备招收弟子事宜。 这天,三千白芷在无妄洞甚是无聊地度过。 只半天的时间,她就窒息得想抱着洞壁撞头自残。 忽然,她想起了她的剑鞘。 既然她的寻音破可以在这里随唤随到,作为她的剑鞘,应当也可以。 于是,她怀着忐忑的心情,试着用寻音破呼唤了下。 “快来陪我!” 话音刚落,背着剑鞘、脸敷白绫的美男子便凭空现身。他依然如以前一般穿着七彩的衣裳,美得不可方物。 闻人陌神对第一次召唤还不是很习惯,察觉到面前坐着的三千白芷,才明白自己被召唤了。 三千白芷看着闻人陌神一副半蹲着、手端在半空的姿态,忍不住想笑。 闻人陌神连忙站直身子,道:“这是什么地方?” 三千白芷道:“我被困在了这个山洞里,你能不能想办法救我出去?” 闻人陌神开始在洞内四处摸寻打开洞门的方法。 这个洞实在奇怪,无论使出多大的法力,都无法对洞内任何东西造成伤害,因为那些力量刚刚使出来便被什么吸去了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恰好是十五,明亮的圆月穿过层层云彩,最终来到了天空正中,与无妄洞洞顶那拳头大小的洞口正好遥遥相对。 刹那间,从洞口中撒下的月光仿佛有了灵性一般,化成屡屡白光,顺着洞口飘下,在洞中肆意游走,景色十分美腻。 三千白芷本正要昏昏欲睡,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色吓了一跳,立刻有了精神。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光线,可是碰到那些光,只会把光弄散,什么都抓不到。 就在这时,一个白衣白发却有着年轻容颜的男子自光中向她走来。 “父亲?”她喃喃道。 突然出现的男人模样确是前前任掌门三千白尘,可她明明记得三千白尘已经死了。 眼前的人影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幻觉。 她想挥手把幻觉打散,却啪的一声结实地打在了那个人的脸上。 “三千白尘”露出了愤怒的面容,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冷厉的声音吼道:“与其让众生门彻底毁在你这个魔女手上,不如我先把你毁了!” 三千白芷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却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眼看便要魂归西天。 这时,“三千白尘”却消失了。 三千白芷大口喘息地从地上爬起,又看到清墨承彧在远处弹琴。 她走到“清墨承彧”的身前,气道:“又是幻觉对不对?” “清墨承彧”起身拱手道:“承彧知道师叔一个人在这里孤独,特来陪师叔解闷。” 三千白芷一听乐了,虽说是幻觉,但若能解闷也是不错的。 闻人陌神突然出现在她身旁,板着脸道:“原来这里是无妄洞。” 三千白芷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闻人陌神道:“鹿妖的记忆中有无妄洞的资料。”紧接着又道,“你这样下去,会丧命的。” 三千白芷被吓得瞬间收回心神,看向闻人陌神。 闻人陌神道:“无妄洞之所以为无妄洞,便是只有没有妄念的人才可居住。如果妄念过深过重,便会被无妄洞惩罚。惩罚依据妄念深浅有轻有重,轻则永生囚禁,重则毁其魂魄。所谓三年门开,三年门关,也仅限于没有妄念或者在洞中消除妄念的人。没有妄念的人不仅可在三年后出关,还会在这三年里修为剧增。众生门向来只允许掌门进出无妄洞,如此看来,你当上掌门了?” 三千白芷点头,“你可有什么办法救我?” 闻人陌神想了想,道:“我这里有颗绝念丹,是曾经师父想我断绝尘世妄念送与我吃的,道是可以消除人的情念,让人专心修行。我当时不想忘却自己的情感,所以一直保留到现在。你要不要试试?”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了一颗赤红如血、红豆大小的丹药。 三千白芷一骨碌爬起,看着他手中的丹药,不可思议道:“真有那么神奇?” 闻人陌神道:“不仅如此,服下这颗丹药后,正好会沉睡三年。只是会有很多副作用……” 不等他说完,三千白芷已经拿起丹药吃下。 丹药刚刚下腹,她便趴在地上沉沉睡去。 闻人陌神无奈摇头,俯身将三千白芷抱到了石床上,然后如来时般凭空消失。 三年时间,便在三千白芷的沉睡中一晃而过。 碧草连天,大树参嵘,鸟鸣鹤唳。 众生门所有弟子站在无妄洞外,等候掌门出关,却不知,早在三个时辰前,三千白芷便被一道神秘的力量送了出去,落在山下茂密丛林之中。 午时,三千白芷嗅着花草的芳香,苏醒过来。 看着碧蓝的天空,她呆了呆,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出关了。 正巧旁边有条河流,她便想洗把脸,却被河中的倒影吓了一跳。 那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家是谁?怎么会有和她一模一样的年轻容颜! 她愣了许久,才接受原本满头青发变全白的事实。 曾经她指着前前任掌门的白发问师父,为什么掌门明明很年轻却要把头发弄得像个老人家一样白? 师父回答说如此才能突出掌门的与众不同,彰显掌门的威严。 如今她当了掌门,定然要与众不同和威严些。 想开后,三千白芷唤出寻音破,准备御剑飞回众生门。 不想,她这三年虽在睡梦中度过,修为却因着无妄洞的影响,剧增到她所不知的可怕程度。 她只稍稍一用法力,脚下的仙剑便载着她瞬间飞到了万里之外。 抬头看看乌云密布的天空,低头看看脚下密密麻麻的御剑之人,她陷入了迷茫。 这里是哪里? 原来,在她沉睡的这三年里,世间并不太平。这不太平,自很久以前便开始了。 很久以前,一个大魔头横空出世,以一人之力屠了大大小小十几个门派,获得无数追随者,建立了史上第一魔教——噬心教。 魔教自建立的二十多年间,飘忽不定,居无定所,人们只知它日益壮大,每到一处便要毁得一方寸草不生。 直到第三十年,魔教在摧毁第三届诛仙大会之后,宣布噬心教定居葬天山,并将会以毁灭世间所有修仙门派为存在意义,一直扩大,直至摧毁仙道。 从此,葬天山成为了所有门派围攻的地方。 奈何魔教实力实在强大,而大魔头更是所向披靡,可令天地变色。 这一围攻,就足足大战了数十年,各大门派折兵损将了不少,却连葬天山的毫毛都未伤着。 当人们把所有期望寄托在天祸上,希望上天降下天祸毁了这个魔头,不想在天祸前,大魔头突然于世间消失得无声无息,导致五十年一次的天祸却并未落在葬天山。 大魔头消失后,又出现一个名叫君莫修的人做了魔教教主,继续率领魔教为所欲为。 眼看魔教再次兴起,又将大举屠戮各大修仙门派,众生门新任掌门三千白尘突然站出,道他有办法彻底消灭魔教。 至今没人知道,三千白尘是用了什么办法将魔教教主君莫修制服,只知当年三千白尘一个人杀入葬天山,不出三日,便将君莫修从葬天山抓住,带回众生门处死。 没了教主君莫修,噬心教就如同没有了太阳,在各大门派围攻下成了困兽犹斗,不久其中妖魔便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 横行了数十年的噬心教,就这么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于世间销声匿迹。葬天山亦成不毛之地。 然而在后来的五十年间,噬心教残留的余党依然明里暗里兴风作浪,无法铲除干净。 半年前,噬心教的余孽四处偷抓孩童,道是要用九百九十九个孩童的骨血复活教主君莫修。 各大修仙门派日防夜防,却还是教噬心教余孽得逞。 噬心教余孽集齐了九百九十九个孩童后,于一个月前回到了葬天山,准备着六月初六零时展开施法,复活他们的教主。 各大修仙门派故意放水,让他们回到葬天山,便是准备在今日一举将他们全部消灭。 此时,三百六十二个门派弟子齐齐围在葬天山附近,只待仙道盟主一声令下,便开始进攻。 三千白芷无意之行,正好行到了这将发生旷古一战之地的上空。 忽然,一道黑气以旁人无法察觉的速度,瞬间飞入了葬天山,直逼噬心教老巢。 噬心教主殿,副教主唐溟今、护教使白书生、右护法炼无心、左护法洛卿柔,以及一个身披黑袍整张脸都隐藏在黑暗中的男子,并肩站在一起,焦急地等待着。 他们在等之人便是外面人人谈之变色的大魔头、却是他们最最敬爱的教主,君莫修。 就在昨天夜里,左护法洛卿柔打扫教主屋子的时候,在床头发现了一封署名是教主的信。 信中日期竟是一个月前所写。 右护法炼无心一眼便认出,字迹是教主的没错。 信中内容只一句话:吾会在六月初五午时归来。 说的便是今日。 他们还是觉得像在做梦,无法相信,他们的教主竟然没有死,一直活在世上! 唐溟今作为副教主,虽已年过百岁,却始终一副二十岁青年的模样,自然修为道行在几人中也最为高深。只是性子有些焦躁。 他再三问道:“炼无心,你确定那封信真的是教主所写吗?” 炼无心是个三十岁模样的妖娆女子,习得一身魅惑之术,诱尽天下男子。虽只是个护法,却自视甚高,除了心爱的教主,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面对唐溟今的提问,她十分地不耐烦,柳眉倒竖道:“我就是天下的字都不认得,也不会把教主的字迹认错。教主说今日回来,便会今日回来,我们只管等就是了。你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问,难道是不相信我吗?是不是想打架?” 护教使白书生正如他的名字,一直书生模样,却是噬心教教主的贴身死侍。 他这时站出来道:“够了,你们不要吵了。午时马上就到了,你们难道想教主一回来就看到你们两个打架吗?” 左护法洛卿柔则是个温文尔雅的女子,制得一手好毒,既可救命,亦可杀人于无形。 作为护教使白书生的妻子,她只在背后默默支持丈夫。 不一会,那闯入葬天山的黑气落在了噬心教主殿,化作身穿赤袍、头戴赤木面具的男子。 威严而冷冽的目光一扫堂下五人,那五人皆身子一颤。 副教主、护教使、左右护法齐刷刷跪在地上,唯独黑袍男子不跪,沧桑的声音怀疑道:“他戴着面具,你们怎么确定他就是你们的教主?” 经黑袍男子提醒,唐溟今也站了起来,怀疑道:“还请教主拿下面具以证身份。” 其余三人闻此皆抬起目光。 君莫修冷笑了一声,挥手拿下脸上的面具。 那张白皙的面庞,俊俏的容颜,卓尔不群的英姿,几乎与当年一模一样。要说变化,也只是比当年多了些成熟。 是他们的教主没错! 炼无心看得春心荡漾,直流口水。 她能魅惑世间所有男人。但唯独只有这个男人,可以魅惑她。 唐溟今扑通一声再次跪在地上,拱手道:“恭迎教主归来!” 黑袍男子却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你就是魔祖君莫修?可你,你不是众生门的弟子么!” 君莫修再次戴上了面具,冷嗤道:“吾是什么人,何时轮到你来多论。倒是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噬心殿?” 黑袍男子推开了帽檐,露出了苍苍白发,眉宇间尽是慈祥的笑意。 他拱手道:“在下天罡门掌门,袁勺钦。此次复活教主,是我的主意。” 君莫修道:“我说他们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原来是你在幕后唆使!” 白书生连忙解释道:“我们只是思念教主,并不知道教主还活在这个世上,才想复活教主。” 君莫修冷道:“吾当年是不是说过,噬心教就此解散,以后你们谁都不准再以噬心教的名义于世间作恶?” 洛卿柔颤颤巍巍地开口道:“我们并没有想再建噬心教,只是想再见教主一面。” 炼无心突然哭得梨花带雨,边哭边道:“当年教主连个理由都不给我们,便随着那众生门的掌门而去。第二日我们便收到掌门被杀死的消息。您可知我们当时有多伤心多难过?您既然还活在世上,为何一直不现身与我们见面,哪怕写封信报个平安也好。我们也不至于如此大费周折地想着复活您,只为见您一面。难道我们曾经同生共死的情谊,对您而言,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几句哭诉,道尽了噬心教所有成员的内心苦楚。 君莫修终于放下了冷漠的态度,面色渐渐温柔,“如今大错已著,得想办法解决。吾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死在这里。” 唐溟今笑道:“今日能见教主一面,便是死在这里也值了!” 炼无心含泪点头,“没错!” 君莫修看着四人视死如归的神情,眉头微皱,看向天罡门的掌门袁勺钦,“你身为修仙门派的掌门,为何要唆使他们复活吾?” 袁勺钦道:“因为我想加入噬心教!” 君莫修冷笑道:“且不说你是一派的掌门,我噬心教早已解散,如何容得你加入!不过,我倒是可以听听,你为何会有这个想法。” 袁勺钦从怀里掏出了一颗七彩的方石,注视着方石上闪耀的黑光,喃喃道:“便是因此。” 君莫修认出,那七彩方石正是货真价实的试魔石! “众生门的至宝怎么会在你手上?” 袁勺钦道:“是我让门中弟子假扮妖魔,从众生门中偷来的。从前我便一直觉得自己心术不正,却不敢表露。碰了试魔石才知道,我果然已入魔。上天五十年一次的天祸,不知何时便要落在我身上。我听闻,噬心教有办法可以避开天祸。所以,我才想加入噬心教。” 君莫修挥手将试魔石吸到自己手上。试魔石瞬间亮起白光。 “如你所见,这便是我噬心教当年能够避开天祸的原因。” 袁勺钦看呆了,腿一软跪在地上,“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君莫修收起了试魔石,道:“吾不会将你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也希望你能够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及吾。不然,吾会教你与天罡门立刻从这个世上消失!” 袁勺钦如同失魂落魄,苦笑道:“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成为众生门弟子的?为何当年众生门的掌门没有杀了你?” 其他四人同时竖起了耳朵,也很想知道答案。 君莫修道:“因为我想成为众生门的弟子。因为他杀不了我!” 简单的回答,却说服了在场所有人。 炼无心崇拜得两眼冒光,恨不得上前跪舔那个男人的脚。 唐溟今、白书生、洛卿柔异口同声道:“教主威武!” 君莫修道:“他们还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所以不敢冒然进攻,但最迟会在明夜子时动手。在此之前,你们先想办法把你们抓的那些孩子分批送到不同但绝对安全且易被发现的地方,以此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我先出去见一个人,晚些回来与你们会面。” 炼无心依依不舍道:“教主是要去见什么人?” 君莫修冷道:“与你无关,不必过问!” 在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众生门的现任掌门三千白芷,此次出去,自然是要去见她。 三年不见,好想她。 天边黑云压境,时有电闪雷鸣,却并不似要下雨,只压得人心惶惶。 三千白芷在上空四处游走,将下方密密麻麻的御剑弟子看了个遍,发现几乎所有门派弟子都来了。 找了许久,她终于看到了几十个身穿众生门道服的弟子。虽都是陌生面孔,但衣服是不会有错的。看来在她闭关的日子里,苍古鉴师徒以及她的师父江慕都很努力,已经收了这么多能干的弟子。 她正想上前与众生门的弟子打个招呼问一问话时,身后突然传来清墨承彧的声音。 “掌门!” 三千白芷刚刚转身,白衣已飞到她的面前,将她拥入怀中。 他摸着她的发丝,在她耳边轻轻道:“三年不见,甚是思念。” ☆、葬天一战 三千白芷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有些惊讶,“我都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能认出我?” 三年间,清墨承彧的模样分毫未变,可她已经满头白发,个头也长了一寸。 清墨承彧闻言淡淡一笑, “无论掌门变成什么模样, 承彧都认得出。” 三千白芷仰天叹道:“我还以为你们至少会被我吓一跳。” 清墨承彧道:“爱慕还来不及, 怎么会被吓到。” 三千白芷心头微暖, 夸道:“你这三年真没白过,讨人欢心的话说得越来越有味了。” 清墨承彧拱手道:“掌门过奖。” 三千白芷抬手指了指下方,“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清墨承彧走上前, 伸出手附在了她的脸上,将自己的记忆以影像传达给她。 三千白芷便看到三天前, 苍古鉴站在众生门通天大殿训话:“魔教余孽又兴风作浪, 竟抓了九百九十九个孩童想复活魔头君莫修。所有修仙门派都派出门中有能力的弟子前去葬天山围剿, 我众生门虽然刚刚重建, 弟子不多,但也需献上一份力量。承彧,四大殿中, 唯独你门中尚无一个弟子,得些清闲。我会选出八十一名弟子,便由你率领他们前去葬天山,协助其他门派围剿魔教余孽。” 影像到此结束。 三千白芷喃喃道:“原来我一不留神跑葬天山来了。” 清墨承彧道:“掌门将将出关, 便赶来这里,定是很辛苦,天色将黑,请掌门随承彧前往营棚休息。” 所谓营棚,是众门派与五十多年前围剿魔教时,合资在葬天山山脚下建立的大宅院,名为镇魔宅,供众掌门休息商讨战术所用。 三千白芷怕自己法力再不受控制,又飞往别处,索性站在了清墨承彧的剑上。 清墨承彧没有问为什么,只是伸出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这里风大,尤为邪气凝重,御剑会有所不稳,请容承彧拉着你。” 三千白芷点了点头,“嗯。” 他便顺势拉住了她的手,嘴角偷偷扬起一抹笑意。 迎风而行,不稍半个时辰,他们便来到山脚下一处闪耀着光芒的府宅前。 两个身着仙道联盟衣服的弟子守在门前,面色严肃,一丝不苟。 三千白芷出示了众生门的掌门令牌,道:“我是众生门的掌门,请让我进去。” 那两个弟子只鄙夷地看了眼令牌,异口同声道:“清墨道长可以进去,你不可以。” 三千白芷又是恼火又是不解:“为什么?” 其中一个弟子答道:“这里只有排名在前一百名的门派的掌门才可以进。” 三千白芷指着清墨承彧道:“那为什么他可以?” 另一个弟子嗤笑了声,答道:“清墨道长是何许人?怎可与你这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小门派掌门相提并论!” 三千白芷甚是气愤,以理道:“且不说清墨承彧是我众生门的弟子。我记得,门派排名五十年才排一次,如今距离下次门派排名还有十年之久,我众生门依然在榜第一,如何是没有名分的小门派?” 两个弟子相视一笑。 “作为掌门,你竟不知道众生门早已被盟主从修仙门派名策中消去?如今排名第一的乃是清微。” “我建议你还是回去多打听些消息,莫下次再说出这样的话教人笑掉大牙!” 三千白芷这才想起他众生门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已被人从门派名策中划去,心中格外气恼,却不得不大方得体的微笑,淡定地点点头,“二位说的极是,是我健忘了。” 清墨承彧上前拱手道:“承彧愿将可以进去的名额让给我众生门的掌门,还请二位通融一下。” 不等两个弟子回答,三千白芷连忙道:“规矩便是规矩,名额岂有让人之说。” 说完,她又把清墨承彧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先进去,我自有办法。” 清墨承彧进入镇魔宅后,三千白芷一个转身,来到二里外树梢上,静静注视着镇魔宅,只待天色完全黑下,化作一缕云烟,以光速冲向那里。 镇魔宅附近布满了抵御外敌入侵的结界。 她本以为会与这些结界悄无声息地纠缠一番,不想那些结界一碰即碎,结果由于力道使过了头,没能收稳,一头栽入镇魔宅院子里的水池中。 几个巡逻的修仙弟子听到动静前来查看。 三千白芷在水池底部连忙屏息,装了几声青蛙叫。 几个巡逻的修仙弟子没看到任何人影,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的信息,听着水池里一声接一声的青蛙叫,或不解,或挠头,或疑惑道:“真是奇怪,深更半夜的,哪里来的那么多青蛙。” 听到脚步声远去,三千白芷才浮出水面,蹑手蹑脚四处找屋子,看看有没有干衣服换。 倒不是她不能施法将衣服弄干,而是经过这两次教训,她已经深刻体会到自己的法力已经高深莫测到她也无法掌控的地步,万一没弄好,一个不小心弄出更大的动静就惨了。 天空半轮月亮时隐时现,她只能努力找有灯光又无人影的房间。 忽然,她听到一处较大的房间里传来数人讨论的声音。由于距离太远,声音很是微弱,听不清楚说了什么。 她便试着开启魂观,即令意识短暂离身,漂浮于外面查看情况。修为越高深,观看到的景色越宽广和清晰。 结果,整个镇魔宅的景象都呈现在了她的脑海,且清晰无比,如一幅幅逼真细腻的画。 她看清了清墨承彧所在位置,还看到几个熟悉的人,以及那最大房间里,几十个掌门齐聚一堂商讨攻打葬天山的对策。 商讨的内容大概是明日凌晨三刻开始攻打,兵分四方十六阵,天罗地网而攻之。再分一半的人力用来在战斗中搜救孩童,救出一个是一个。 正听得认真时,却不料意识离身太久产生了气息,教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察觉。 有人大喝了一声:“谁在偷窥!” 三千白芷连忙收回心神,飞身入了一间屋子躲避搜捕。 屋外果然很快传来搜人的混乱声。 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混乱声才渐熄。 三千白芷在屋中找到了一件干净的衣裳,看上面绣有祥云,辩出是清微的道服。 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实在难受,她便管不了三七二十一,手忙脚乱地把衣服换了。 衣服刚刚换好,便有人推门而入。 她躲闪不及,整个人映在了进来之人的眼中。 那人正是清微弟子,东方临风。他如今已是偏偏少年,穿着清微的道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东方临风一时没认出她来,拔剑指着她道:“你是什么人?” 三千白芷身子僵了下,抬起脸笑道:“是我是我,你不认识了吗?” 东方临风又将她打量了一番,道:“三千白芷?” 三千白芷连连点头,嘘道:“你莫叫人,我住一晚就走。” 东方临风收起了剑,冷笑道:“不过三年不见,你竟变成了这个样子。看来,你这个掌门当得十分辛苦啊。” 三千白芷尴尬笑笑,“不辛苦,这三年来我一直在睡觉。” 东方临风以为她在诓他,有些恼火,道:“我可以让你在我这里住一晚,但你必须给我一件东西!” 三千白芷疑惑道:“什么东西?” 东方临风道:“我师父的玉佩!” 三千白芷无奈道:“你既然已经做了清微的弟子,为何还要那玉佩?” 东方临风皱眉道:“你若不给,我现在便喊人来!” 他话音未落,一道红光突然闪现,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后,化作一赤色的无弓长箭停在东方临风的喉咙处,只差分毫便要取了他的性命。 是赤泪龙吟! 清墨承彧从屋顶跳下,威胁道:“若想活命,就听她的。” 东方临风一时被吓得脸色发白,僵在原地,再不敢出一声。 三千白芷看着清墨承彧犹如天兵从天而降,又惊又喜。 清墨承彧使了个咒术,教东方临风会睡至明日晌午。 三千白芷道:“今晚我就在这里睡了。” 清墨承彧却道:“请掌门到承彧的房间休息。” 三千白芷道:“明日便要开打了,你今夜便莫客气。” 清墨承彧眉头微蹙,二话不说,走上前将三千白芷懒腰抱起,径直出了门。 三千白芷被他这个举动给吓懵了,正要施法挣脱,却听他道:“莫动,我隐身了。你乱动,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便僵在了哪里。 清墨承彧看着她化石的模样,嘴角微微扬起一抹胜利的微笑。 三千白芷看着他嘴角的笑,越发背后发毛,第一次觉得他或许不如表面上那样呆愚,甚至可能想法比谁都多。 清墨承彧故意放慢了脚步,明明几步路的距离,生生走了半个时辰。 总算到了屋里,见门关上,三千白芷一下子从他的怀里挣脱,跳到地上,一边舒动筋骨一边道:“我是不是很重?才教你走得这样慢?” 清墨承彧实话实说道:“还好。” 三千白芷道:“我不困,你先去睡吧,我站一晚就好。” 清墨承彧道:“那请掌门陪承彧聊会天。” 三千白芷道:“聊什么?” 清墨承彧道:“掌门可知当年众生门是如何在门派排名中榜居第一?” 第一个话题就把三千白芷给难倒了。 虽说她曾经在众生门生活了将近五十年,可由于师父的不正干,带着她也不学无术,对众生门的历史知之甚少。 “难道……不是因为众生门的综合实力比较强吗?” 清墨承彧解释道:“门派的排名确有依据门派的综合实力,但门派的综合实力却要根据这个门派所做功德的累积分数来判断。功德的累积分数,又被称为,功德分。” 三千白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他们又怎么知道我们做了哪些功德?功德分要怎么计算?” 清墨承彧道:“每个门派都会有一本功德册。功德册中封印着名为天占的神兽。神兽不能现形于世,但可在所有功德册中游走,且拥有识遍天下之事的本领。功德分便由那神兽计算。” 三千白芷道:“原来还有这样的册子,真是不可思议。待回去,我们得想办法组织人员多出去做些善事,累积门派的功德分,这样在下次门派排名中,不至于在名次上输得太惨。” 清墨承彧道:“要想获得功德分,眼下便是个机会。” 三千白芷叹道:“你是说攻打葬天山?那么多门派一起攻打,再多的功德分平均一下,到我们众生门也所剩无几。” 清墨承彧道:“这便要看掌门如何做了。” 三千白芷想了想道:“我若连夜偷袭葬天山,杀光魔教余孽,岂不是能获得很多功德分?” 清墨承彧却道:“不可。其一太过危险。其二,掌门如此做便是不顾其他门派,是为不团结,不仅不会增加功德分,还会因为私心过重导致功德分成负数。” 三千白芷叹道:“那我该怎么做?” 清墨承彧没有回答,只道:“请掌门好好休息,承彧要为明日一战连夜做些准备,便先离开了。” 三千白芷见他转身要离开,连忙抓住了他的衣角,道:“万事小心,安全为上。” 葬天山,噬心教。 副教主、护教使、左右护法以及天罡门掌门,五人刚刚焦头烂额地忙完把九百九十九个孩童转移至不同的地方,便感受到噬心教主殿传来教主召唤。 五人立即返回主殿,便看到教主君莫修已经立于大殿之上。 君莫修依然是之前的装扮,赤色的袍子和赤色的面具,威严得让人不敢直视。 炼无心一见到教主,整个人立马精神焕发,开心道:“教主见到想见的人了吗?” 君莫修点头,道:“他们明日凌晨开始进攻这里。给你们一个任务,在明日凌晨到来之前,将吾已复活的消息散播出去,最好教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以此动摇他们的军心。明日凌晨,吾会出战,吸引对方所有主要战力,你们便趁机从防守最弱的地方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 那四人一听,连忙跪下,异口同声道:“我等愿与教主共进退!” 君莫修冷道:“现在不是你们表衷心的时候!你们的首要任务是活着出去!” 唐溟今道:“可我们也不能为了自己苟活,置教主于最危险的境地。” 君莫修仰天大笑了几声,“笑话!这个世上尚且没有谁能对吾构成危险!难道几十年不见,你们便对吾这么不信任了么!” 四人连忙跪下,齐声道:“属下不敢!” 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娃娃音从大殿门口传来:“爹,娘,我回来了。” 君莫修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大殿门前走来一身着粉色衣裳的女娃娃,大约八九岁的模样,小脸精致得好看,长长的睫毛又卷又翘,粉唇一抿,甚是可爱。她梳着圆圆的花苞头,花苞上缠着红丝绸,下面各系两个镂空金铃铛,随着她一蹦一跳的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随着女娃步入殿中,一股诱人的清香袭入所有人的鼻尖,教人不能不动容。 洛卿柔连忙跑过去将女娃娃抱在怀里,与君莫修介绍道:“这是我与书生的女儿,乳名灵香。因她一出生就身怀这奇特的香味,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女娃眨巴眨巴大眼睛,看向被母亲称为教主的红袍男子,开心地笑了起来,脸蛋儿露出浅浅的酒窝。应着这扑鼻的香味,竟让人有种忍不住想吃了她的欲望。 她从母亲的怀里挣脱,学着父母跪在地上,清脆的童音道:“初次见面,我叫白灵香,今年八岁半,最大的梦想是能成为像教主那样的人。” 一席稚语教人忍俊不禁。 白书生连忙将她拉到怀里,低声训道:“不可胡说!” 这晚,无数个声音回响葬天山。 “我噬心教教主已经复活,尔等小辈等着受死!” 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仿佛有千万人在呐喊这同一句,足足喊了一柱香时间。 君莫修复活的消息一出,惊煞了所有围攻之人。军心自有所动摇,甚至有几个不争气的小门派弟子落荒而逃。 镇魔宅中,所有门派的掌门以及仙道联盟亦被惊醒,聚在一起只对了个眼神,便倾巢出动,前往葬天山,要将这攻打时间提前。 三千白芷亦听到了那葬天山传来的声音,虽然惊讶魔教教主的复活,但更多的是好奇这教主长着什么模样,究竟厉害到什么地步。 毕竟,他当年能被她父亲三千白尘杀死,可见本事并非传闻中那样战无不胜。如今将将复活,肯定比以往还要弱些,怎么想都不为惧。 她想着既然不能提前抢分,那便坐山观虎斗,坐收其利,一直等到天亮才动身前往葬天山。 ☆、无尸谷底 葬天山的大战已近尾声。 看着一路上的逃兵败将, 三千白芷这才有所紧张,祭出寻音破,瞬间抵达战场。 远远便看见,众生门的弟子协助清微弟子护送着一批孩童,而在他们身后,尾随着三道黑影。从那三道黑影身上散发的浓烈无比的妖气可判断, 是魔教的人! 众生门与清微两派弟子正与那三个魔教人斗得不可开交, 突然见一个穿着清微道服的白发陌生女子过来帮忙, 都有些震惊。 那三个魔教人, 正是护教使白书生,以及左右护法炼无心与洛卿柔。 三千白芷见白书生和洛卿柔一副无心应战的模样,心存疑惑, 又见炼无心挥舞着如血长鞭招招狠毒嗜血直取人命,心头大怒, 便只抓着炼无心一个人打。 炼无心自不是她的对手, 被她追得满山跑, 又气又恼道:“你为何只打我一个!” 三千白芷乐道:“就看你最不顺眼!不打你打谁!” 一名身着众生门道服的弟子突然从炼无心身后跳出, 企图偷袭。 然而,炼无心早已察觉。 只眨眼的瞬间,血色长鞭横空而起, 将那想偷袭的弟子的头颅生生扭了下来。 血淋淋的头颅在空中抛过一道弧线,落在了三千白芷的脚边。 看着众生门弟子如此惨死,三千白芷只觉脑袋一阵轰鸣,双目充血, 挥起寻音破,势要将那炼无心砍做两半! 炼无心尽管很努力地逃窜,还是被突如而来的一剑砍断了右臂,痛苦地趴在了地上。 三千白芷已然杀红了眼,再次挥剑,要取炼无心的性命。 忽然一个孩子的哭声打断了她的愤怒。 她转身,只见一块硕大岩石后面躲着一个三岁模样的男童。 男童胖乎乎白嫩嫩的,眉间一抹丹砂痣,甚是漂亮。他穿着锦衣玉服,似是富人家的小少爷。 “鬼,鬼……”男童指着她边哭边喊。 三千白芷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身白衣白发,又染了满身鲜血,确像个鬼怪,铁定吓到那个孩子了。 只转身的时间,炼无心已消失不见。 三千白芷无心去追,毕竟救人重要。 她擦去脸上血迹,走过去要将男童抱走。 男童显然被她吓得不轻,拳打脚踢不要她抱,哭得撕心裂肺。 三千白芷无奈,只好将闻人陌神唤来。 闻人陌神虽是第二次收到召唤,还是没有习惯,出场便摔了个四脚朝天。 三千白芷甚是抱歉,察觉到远方传来更加浓烈的杀气与血气,来不及多做解释,只嘱咐了句好好照顾这个孩子,便飞身前往杀气与血气传来的方向。 那里,正是魔祖君莫修与众门派掌门大战之地。 战局胜败早已定下,所有掌门以及仙道盟主都已被打成重伤,趴在山顶不能动弹。君莫修只要动一动手指,便可取了他们性命。 只是不知为何,任他们怎么激将,这魔祖君莫修迟迟不肯动手。 直到,三千白芷凭空出现。 君莫修这才挥起黑色长剑,要取他们性命。 三千白芷连忙挥剑阻止,力道竟可与他相当。 一众掌门都被这突然出现的白发女子惊呆了。 仙道盟主罗雪亦被那二人变化莫测不可一世的战斗身姿惊呆,待认出那白发女子的身份,格外震惊,连忙喊道:“众生门的掌门,你不是那魔头的对手!快逃,莫管我们!” 其他掌门无比惊讶。 “她就是众生门的新掌门?” “年纪轻轻便能有此作为,真是人不可貌相!” “众生门有此掌门,或许真的重建有望了!” …… 三千白芷无心去听那些人的唠叨,只惊讶面前这个穿着红袍带着红木面具的男子,就是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 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前的战斗损耗了太多力量,君莫修渐渐有些力不从心,甚至每一招都似乎在故意放水。 他虽有意放水,她却乘胜追击,步步紧逼。 当天空划下一道惊雷,三千白芷手中的寻音破刺穿了君莫修的胸膛,正中要害! 君莫修面具下那双眼睛凝望着三千白芷,却没有任何仇恨,只有春风吹拂般的暖意。 三千白芷被他的眼睛震惊到了,以至于忘了下一步动作。 那双桃花眼,实在太熟悉,熟悉得让她觉得像身边某个最重要的人。 君莫修的身体晃了晃,往后一倾,落下悬崖。 三千白芷下意识地想要去抓住他,却什么也没抓到。 她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那些掌门,不等他们说话,也纵身跳了下去。 所落位置,正是葬天山无尸谷,一个传闻可消人修为毁人肉身的崖谷。谷底戾气神仙都要畏惧三分。 众门派的掌门将君莫修引到这里,便是想将其打落无尸谷,彻底毁去这个大魔头,不想最终却教众生门的新掌门做到了。只是不知为何,这个新掌门竟自己也跳了下去,这教所有正在欣喜若狂的掌门和盟主目瞪口呆。 难道,她不知道那是连神仙都有去无回的无尸谷吗? 事实上,无尸谷作为世上第一魔谷,三千白芷怎么可能不知道。 正因为知道,她才要跳下去。 可以听到,戾气如同千万丝线穿透衣服、皮肉、骨骼的声音。虽然很痛,但不至于致命。 她终于看到了缭绕戾气中那袭赤色长袍。 尽管已经快要撑不下去,她还是加快了落下的速度,飞到了君莫修的身边。 君莫修看到她时,亦十分吃惊。 不断下落的风景里,三千白芷伸出手,拿开了君莫修脸上的面具。 面具下的那张脸,正是她的师侄,清墨承彧。 她几乎浑身发抖,“我早该想到的,你那么笨那么傻,肯定会做一些愚笨至极的事。可是我没想到,你会愚笨到为了门派的功德分,扮作魔教让我来杀……” 清墨承彧伸出手,摸着她的脸,蹙眉道:“你怎么也跳下来了?不知道这会有多危险吗?” 三千白芷正想说话,却因戾气侵蚀太重,昏了过去。 清墨承彧连忙取出怀里的试魔石。 试魔石立即布下结界,将二人包裹其中,隔绝所有戾气。 他之所以从容地跳下无尸谷,便是因为他早知道试魔石中的力量可与无尸谷的戾气相互抗衡。而试魔石就在他的身上。 只是胸前被刺的那一剑实在太重,虽有试魔石结界保护,他却再没有了力气飞出这里,便抱着三千白芷,一直落到谷底。 传闻中可消神仙骨头的可怕无比的无尸谷谷底,竟是一片宁静的桃花源。 刚落地,清墨承彧便彻底失去了仅剩的力量,倒在地上。 他拼命睁着眼睛,不让自己睡去。因为一旦睡去,由他掌握的试魔石便要撤去结界。他还不能确定这谷底是否还有戾气存在,生怕这桃林也不过是他的幻觉。 三千白芷咳嗽着惊醒,看着身旁重伤倒在地上的清墨承彧,眼神颤了颤。 清墨承彧苍白着脸欣喜道:“掌门终于醒了?” 三千白芷连忙起身要施法为他疗伤,却被他拒绝。 “我们还在无尸谷的谷底,得留些力气想办法出去。” 三千白芷看了看四周风景如画,不敢相信,“这里竟是无尸谷的谷底?” 清墨承彧点头,“这点小伤承彧可以自行治愈。掌门只需在承彧身边,陪承彧几个时辰便可。” 三千白芷看着他胸前的伤,心疼得又恼又恨,恼他如此荒唐,竟这样欺骗她,恨自己没能早点发现他的身份,刺了他这样重的一剑。 清墨承彧察觉到她与平时不同的表情,微微一笑,“掌门可不可以把腿借承彧靠一下?” 三千白芷连忙把他的头挪到自己的大腿上。 清墨承彧闭上了眼睛,轻轻道:“你身上的气息还是那样好闻,和我娘一样。” 三千白芷忍俊不禁,道:“你还能记得你娘,我都不记得我娘长什么样子了,更不记得她有着什么样的气息。” 清墨承彧道:“我爹名叫清墨星辰,我娘名叫楚月,都本是诛心门的弟子。” 三千白芷道:“诛心门?就是那个传闻第一个被魔祖灭门的修仙门派?” 清墨承彧点头,“嗯。百年前,他们因为没有遵守诛心门的门规,相爱并且生下了承彧,被诛心门的掌门,用最残忍的刑罚,折磨致死。” 说到这里,清墨承彧的一双眼睛红得几乎出血。 他无法忘记,眼睁睁看着爹娘被诛心水浇遍全身,皮肉侵蚀致死的场景。 那天,他刚满六岁,被吓得昏迷了数次,甚至在后来得日子里夜夜噩梦。 杀人容易,诛心却难。仇恨从那时便生根发芽。 诛心门念他年幼,没有杀了他,并将他当作除魔道具抚养长大。 他们不会想到,那个一直听话的孩子,会突然有一天,用他们赐予的除魔之剑,一夜之间,将他们全部杀害。 那夜,他刚满十六岁。他站在血泊中,疯狂地大笑,自以为过了一个十年来最开心的生辰。 三千白芷万没想到,看似遇到任何事情都风轻云淡的师侄,却有着这样惨烈的身世。她亦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动容的模样,心疼道:“你是不是很恨诛心门,很恨所谓的修仙法规?” 清墨承彧默了半晌,摇头。 三千白芷突然想起以前师父说过的话。 “生而为人,开心便好。修什么仙道,你可见有人修出什么了,尽是些人云亦云的诛心之事。” 小时候觉得这样的话很混账,如今想来却再认同不过。 她想了想,道:“我发誓,我会当一个天底下最好的掌门。你们若爱便爱,若恨便恨,想要离开还是留下,我都不会阻止。” 清墨承彧笑了笑,道:“先想办法活着离开这里。” ——————————————————————————————————————————————————————————————————————————————————————————————————————————————————————————————————————————————————————— ☆、疑从心生 尽管清墨承彧不同意, 三千白芷还是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偷偷治好了他的伤。 二人直到第二天天明,才御剑飞出了无尸谷。 出来的路上,三千白芷甚是惊讶,清墨承彧布下的结界竟可抵御戾气。 清墨承彧只道他的结界异于平常,所以能够抵御戾气。 他还不能现在告诉她试魔石在他身上, 不然她若追根究底, 事情就有些难解释了。 无尸谷一日, 外面竟过去半月。 葬天山已然恢复平静, 只留了几个清微弟子看守。 三千白芷从看守葬天山的弟子口中得知,此战他们正派大获全胜,唯一可惜的是没能将魔教的人全部抓住, 只抓了一对男女,还是一个背着剑鞘的瞎子抓的。 清墨承彧听到此不为人知地皱了皱眉, 用着不经意的口吻道:“请问被抓住的两个魔教之人交给了哪个门派处置?” 那清微弟子并未认出二人身份, 甚是生气道:“那瞎子明明不是众生门的人, 却坚持要把那两个魔教余孽交给众生门处置。众生门倒也不客气, 竟就收下了!” 清墨承彧拱手道:“多谢。” 三千白芷十分高兴,闻人陌神的这个做法可给众生门争了口气! 二人很快赶回了众生门。 一排仙鹤在白仙子的带领下,围绕着朝圣山足足鸣叫了三个时辰, 以传达喜讯。 苍古鉴看到站在通天大殿上的三千白芷时,激动得老泪纵横。要知道,他三日前得知她随着魔头一起跳下无尸谷,接连三天三夜都处在魂不守舍的状态, 几乎随时要崩溃。 三千白芷看着通天大殿内外集齐的九百名弟子,兴奋又紧张。 这九百名弟子中,有七百名弟子都是言冥殿土长老百里辄止所收。 百里辄止得意道:“掌门,我可是圆了三年前的誓言,总算没让您老人家失望吧?” 三千白芷道:“弟子贵精不贵多,你可莫为了凑人数,连资质考验都省了。” 百里辄止连忙解释道:“我这是不拘一格降人才。” 三千白芷又看向苍古鉴所带的洛音殿弟子,大约有一百来名,且从资质上看,皆为中上等。可见三年来苍古鉴为了收弟子一事十分用心。 再看向紫华殿中的弟子,只有数十人,且带头的是个年纪轻轻、修为颇深的男弟子,却不见她师父江慕。 那年轻男弟子一见掌门的目光望来,连忙上前拱手道:“紫华殿张子栩见过掌门。” 三千白芷疑惑道:“我师父呢?” 张子栩愣了愣,拱手道:“掌门可是说紫华殿前任殿主江慕师叔?” 三千白芷道:“前任殿主?” 张子栩点头道:“是的。江慕师叔在掌门闭关的第二年,将火长老之位让给了子栩,之后便云游去了。” 三千白芷心中一阵不快,又不好发作,便继续问道:“你为何称我师父为师叔?不该也是师父吗?” 张子栩苦笑了一下,道:“江慕师叔只是看中我的资质,想我继承他老人家的衣钵,才收留的我,虽以师父的形式教导于我,却并不承认我这个徒弟,只教我称呼他师叔。” 三千白芷再次将张子栩仔细打量。 他大约二十五、六的年纪,黑亮垂直的发束在脑后,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孑然独立,骨骼斐然。 不愧是师父,选择的这个人的确不同凡响。 最后目光落在清墨承彧的身上。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三千白芷大为不解道:“水长老为何一个弟子都没有?” 清墨承彧拱手道:“承彧一切随缘,缘分未到,便没有收弟子。” 苍古鉴这时走上前道:“掌门,接下来将会由门中弟子向您介绍自己。” 三千白芷惊道:“全都要自我介绍吗?” 苍古鉴道:“自然。” 于是,弟子介绍大会足足进行了三天三夜。 就在三千白芷困得快要打盹时,一阵诱人的芳香袭来,拂过每个人的鼻尖,让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 原本沉寂的大殿瞬间热闹起来。 “这是什么香味?怎么这么香?” “本来站了三天三夜就有点饿,现在更饿了。” “好想吃了散发这个香味的东西……” 咕噜咕噜,一阵咽口水的声音。 三千白芷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瞬间清醒,喝道:“是谁在我众生门放迷香?” 清墨承彧眉头微蹙,拱手道:“掌门,请允许承彧出去将此人抓来。” 三千白芷点头。 清墨承彧转身离开大殿,来到众生门南门,便看到一抹熟悉的粉红身影楚楚可怜地趴在门前的结界上,一副想要进来的样子。 那个小家伙,正是噬心教护教使白书生与左护法洛卿柔的女儿,白灵香。 也只有她身上才会散发出那样奇异的香味。 由于所有弟子都聚集在通天大殿,门前并没有人看守。 清墨承彧放心地走上前,冷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灵香一眼便认出清墨承彧便是她无比崇拜的教主,鼻涕眼泪含了一大把,“教主,我爹娘被抓了,我是来救我爹娘的。” 原来,被抓住并关押在众生门的两个魔教人就是白灵香的爹娘。 清墨承彧挥手解开了结界,提着白灵香回到了通天大殿。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赤栾殿的水长老提了个浑身散发异香的八九岁的女娃娃走进来。 三千白芷嗅着愈加浓烈而诱人心脾的香味,只感觉心旷神怡,飘飘欲仙,许久才回过神,不可思议道:“这迷香难道是这个小娃娃放的?” 殿中一些修为不高又意志不坚定的弟子,一个个红了眼睛,频繁地咽口水。 这香味,实在太诱人了,好想吃了她,好想吃了她,好想吃了她…… 清墨承彧平静地拱手道:“据承彧观察,这并非迷香,而是她的体香。” 由于在路上已经与清墨承彧对好救爹娘的策略,白灵香连忙跪下来道:“禀掌门,我叫白灵香,一出生就身负这异香,每日活在要被人吃掉的惶恐中,特来仙山求师学艺,以消除这一身异香,保一生平安。” 三千白芷见她长得甚是可爱,又有不错的资质,便看向苍古鉴,问道:“木长老觉得可否收留她?” 苍古鉴却摇头道:“不可。此女身怀的异香太过诡异,会扰乱其他弟子修行。” 三千白芷觉得苍古鉴说得确有道理,可看着那女娃娃着实可怜的模样,就这样赶她出门又于心不忍。 这时,清墨承彧拱手道:“承彧与这女娃有些缘分,愿收她为徒,并保证不会让她的异香影响到其他弟子修行,还请掌门成全。” 白灵香一听大喜过望,原只是想救爹娘,没想还能拜到教主这样伟大的人为师父。 三千白芷也很高兴,立刻道:“好,那这个女娃娃便交给你照顾了!” 白灵香立即三叩九拜,与清墨承彧行了师徒之礼。 一切结束后,三千白芷便回到了奈何洞天休息。 她刚刚躺下便听到屋外传来白仙子的鸣叫。 白仙子是为送信而来。 三千白芷接过信看了看,大皱眉头。 信是仙道盟主所寄,内容是三日后她将带领二十个具有代表性的门派掌门前来众生门观摩魔界余孽处置一事。 虽然观摩事小,却明摆着给众生门压力。 如若处置魔教余孽一事稍有一点差池,都将成为其他门派笑柄,有损门派威望。 众生门将将重建,万不能在这阴沟里翻船。 三千白芷收起信,打了个哈欠,决定先睡一觉,明日再与长老们商谈处置魔教余孽之事。 这一觉她睡得十分香甜,以至于夜里什么也没察觉到。 翌日一早,看守魔教余孽的弟子慌慌张张来报,道魔教余孽不见了。 三千白芷大惊,连忙赶去牢中查看,只见牢中一切完好,没有一丝被毁坏的痕迹。 看守的弟子纷纷跪下请罪,道是夜里一时疏忽睡着了,醒来便不见了牢中的人。他们寻找的过程中,发现众生门周围的结界有一处损坏,才知那两个魔教余孽已经逃之夭夭。 三千白芷焦头烂额地想,众生门四周重重结界,绝非两个身受重伤的魔教余孽可破。 除非,众生门中出了叛徒。又或者,众生门有不好的东西混进来了。 昨日收的那个叫白灵香的女娃闪现脑海。 她立刻赶去了赤栾殿。 刚进门便听到悦耳的琴声,正是清墨承彧在弹奏莫知莫云。 一旁,女娃娃白灵香持着一把通体刻着桃花的粉色长剑练得正酣。 不难认出,那把粉色的长剑是修仙界神器排名中位列第十一名的桃仙剑。 桃仙剑以其本身的灵气所铸成的结界闻名,虽攻力不足,却可以绝对保护主人不受外界伤害,且可隔绝主人体内的气息,教外人察觉不到。 有桃仙剑在手,白灵香自不会再让人嗅到她的体香以至于对她产生妄图吃了她的欲望。 三千白芷有些吃惊这桃仙剑是从何而来,毕竟她也只在书本上看过。 清墨承彧停止了弹琴,带着徒弟一起走到三千白芷面前,拱手道:“掌门。” 三千白芷回过神,将清墨承彧拉到一旁,小声问他:“你可知昨夜魔教余孽逃了?” 清墨承彧怔了怔,道:“承彧将将得知。” 三千白芷接着道:“不瞒你说,我怀疑此事与你新收的徒儿有关。” 清墨承彧眼神微颤,道:“掌门多虑了。” 三千白芷看了看他,叹道:“希望如此。” 走出赤栾殿,三千白芷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脑海里不停徘徊自出关以来发生的事。 魔教余孽抓了九百九十九个孩童妄图复活君莫修,却一个孩子也没有杀死便道教主已复活。 清墨承彧莫名成了魔教教主,还以一人之力打败了所有门派的掌门。 无尸谷中他们竟可以安全地进出。 白灵香刚刚收入门下,魔教余孽便从牢中逃走。 这一切可疑的事情,都牵扯到同一个人,清墨承彧。 再联想到,五十年前,人人都道魔教教主君莫修被前前任掌门三千白尘带回众生门处死,可君莫修是如何处死的,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在那年也只看到清墨承彧被八剑穿心的惩罚。 难道,当年魔教教主并没有被杀死。 难道,清墨承彧便是君莫修! 这个想法让三千白芷不由浑身发抖,腿一软,被脚下的石子绊倒在地。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 “不过闭关三年,连路都走不好了吗?” 三千白芷慌忙爬起来,转身便看到江慕正站在她的面前。 ☆、簿中点命 “师父……” 三千白芷踉踉跄跄地跑过去, 如一个归家心切的孩子,抱住了江慕。 江慕乐道:“你这是怎么了?才三年不见就激动成这个样子了?九年未见也没见你有半点激动。” 三千白芷道:“师父去哪里了?不是说好会留下来帮助我的吗?为什么却把长老之位让与了他人?” 江慕道:“我当是什么事让你如此激动。为师这不是没走吗?不是长老,为师便不能帮你了?” 三千白芷连忙摇头。 江慕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道:“看为师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书有一指厚,发黑的兽皮包裹,上有三个鎏金大字, 点命簿。 正是众生门三大至宝之一的上古神书, 点命阁的镇阁之宝。 三千白芷睁大了眼睛, “师父, 这是真的吗?” 江慕笑道:“为师为了这个祝贺你出关的礼物,可是忙了这一整年,费了好些力气, 怎么到了你这里,全是假的了?” 三千白芷大喜过望, 再次抱住了江慕, 开心道:“谢谢师父!” 江慕摸了摸她的脑袋, “有你这句谢, 为师总算没白忙。把这个拿着,放回点命阁归位。” 三千白芷接过点名簿,与江慕一起走向点命阁。 “师父是从哪里寻回这点命簿的?”她好奇道。 江慕叹道:“说来也是缘分。我本想找回试魔石来为你庆祝出关, 不想追到了天罡门便断了消息。回来的路上,看到一群妖怪往一个方向聚集,便追上去查看。说巧不巧遇到了清微的掌门皇甫小竹。他喝得酩酊大醉,与我炫耀他拾到了一本旷世奇书。我一看可不正是我众生门丢失的三大至宝之一的点命簿, 便向他索要。不想那老家伙调皮得很,偏说是他拾的,说什么也不愿把书给我。我便缠了他一整年,总算是把他给缠烦了,他这才把书给了我。” 三千白芷谁都不服,唯独服她师父坚韧不拔的厚脸皮。 点命阁是为点命簿所建,其中力量息息相关。将点命簿放回点命阁原定的位置后,整个殿阁便如同活了一般瞬间明亮起来,结界也重新启动。 三千白芷看着点命簿若有所思道:“师父,我听说这点命簿可点人的命门未来,是真的吗?” 江慕道:“自然是真。只是每个人只能点一次,第二次便不能灵验了。所以不到关键时候,莫轻易去点命。” 三千白芷犹豫了会,道:“师父可以教我怎么使用吗?” 江慕愣住,“你现在想点命?” 三千白芷认真地点了下头。 本以为师父多少会说教一番,不想他爽快地道:“很简单,打开点命簿,取你手心一滴血,滴在上面,书中便会显示出你想看到的未来。只有你一人可以看到,且在那个未来到来之前,你不能与任何人说,只能藏在心里。是遵循这个命运还是改变这个命运,皆由你自己决定。” 三千白芷毫不犹豫地走到点命簿前,将点命簿打开,然后挥手取下手心血,滴在其上。 一阵金光过后,她便看到了原本空空的书纸上开始呈现一幅幅画,画的是两个人结婚的场景。而画中新娘与新郎,不难辩出,一个是她,另一个是,清墨承彧。 画只呈现了一瞬间便消失,却清晰到每个细节都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这便是点命簿给她展示的未来。 她很清楚也很肯定自己断不会与一个十恶不赦的人相爱结婚。 所以,清墨承彧绝不会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想到此,她才敢与江慕道今天发生的事。 江慕甚是吃惊,“你是说你们抓的两个魔教余孽逃走了。而两日后,仙道盟主带着二十个门派的掌门前来这里观摩处置魔教余孽一事?” 三千白芷叹道:“本想着就算处置魔教余孽不到位,最多丢丢面子,这回可不仅仅是丢面子的问题,若仙道盟主怪罪下来,实在有些不好办。” 江慕不屑道:“那魔教余孽是你们抓的,逃了又不是你们故意,谁都没有资格怪罪你们。” 三千白芷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江慕接着道:“可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你回个信骗骗他们,就道魔教余孽已经被你杀了处理了,他们难不成还特地派人过来查?” 三千白芷为师父的机智连连点赞,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劲,疑惑道:“可这只能瞒得了一时,他们终会发现那两个魔教余孽没死。” 江慕笑道:“就算哪天被他们发现那两个余孽还活着,那已是很久以后了,你可以解释当年杀的不是这两个魔教余孽。反正魔教余孽那么多,他们哪里知道你说的是哪两个?也就是说,你不能在信中写得太清楚,要写得模棱两可。” 三千白芷恍然大悟,正想动身回去写信,突然回味过来,回头看向江慕,“师父,五十年前,我那个掌门父亲是否用过同样的手段骗人?” 江慕干咳了一下,“你晓得我和三千白尘一向观点不合,话都很少说。我怎知他有没有说过谎?” “……” 回到奈何洞天,三千白芷在一番抓耳挠腮后,总算写出了一封字迹稍微像点样子的信,塞进信封后,交给了白仙子。 江慕虽然不再是火长老,却终归是紫华殿前任殿主,无论是出于义务还是个人喜欢,他都要继续住在紫华殿。 三千白芷一个人在居住在偌大的奈何洞天,实在清冷,师父不能陪她,便寻思着找其他弟子来奈何洞天陪她。 现在门中弟子近千,编个理由挑几个弟子来奈何洞天,也没什么大不了。想当年,她爹三千白尘当掌门时,身边可是站了一堆的弟子伺候。 白日里,那些弟子上课的上课,修炼的修炼,做事的做事,看门的看门,外出的外出,不好观察。 她便等到夜里,走出奈何洞天,四处转转,以观察门中各弟子。 由于是隐身,她来去得十分自由和自在。 经过数个时辰的精心筛选,她在心中暗暗选定了几名长相不错、性格也不错的男女弟子各半,决定在明日晨会时公布名单。 回去的路上,她一不留神,走到了赤栾殿的院子里。 清冷无一人的院落让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正欲快速离去,不想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这一撞,她没把持好法力现了形。 被她撞到的那个人,正是清墨承彧。 他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蹙着眉头道:“掌门为何这么晚到处跑?” 三千白芷一边后退想逃,一边尴尬道:“我闲来无事,散散步而已。” 清墨承彧却步步紧逼,“如果掌门是想找一些弟子去奈何洞天伺候,承彧想推荐新收的徒弟白灵香。若掌门不嫌弃,承彧也愿意去奈何洞天伺候掌门。” 三千白芷被他的这个自荐吓了一跳,但冷静下来想想,这或许是她与他培养感情的机会,毕竟她与他未来是要结为夫妻的。 她咳了咳,道:“奈何洞天那么大,空房间那么多,你要是想来住,搬过来就是。” 清墨承彧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嘴角微微上扬,拱手道:“谢掌门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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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教护教使白书生与左护法洛卿柔。 看着几乎是被全身穿孔而死的父母,白灵香只觉天崩地裂,悲伤绝望化作血液, 从眼睛里流出。她浑身发抖地跪在父母尸体的身边,唇白如纸,面无一丝颜色。 她太小了,无法承受这样的绝望。她还想着有教主师父的帮助, 肯定能把爹娘救出来,然后一家人继续过从前快乐无忧的生活。 那样理所当然的想象,在此刻只剩下一片黑暗。 清墨承彧不再隐身,现身在了锁仙殿。当看到死去的白书生和洛卿柔,亦震惊不已,心中泛起难以言喻的悲痛。 白灵香半走半爬地来到清墨承彧的腿脚边,紧紧抓着他的衣摆,咬牙切齿地哭道:“我要杀光众生门,为我爹娘报仇……” 清墨承彧看着小徒弟满是可怖表情的小脸,恍惚间想到了百年前的自己。他实在是太能够理解白灵香此刻心中的恨,以至于对她的说法都不在意起来。 他俯下身,将白灵香揽入怀里,缓缓开口:“我会保护你,也会保护众生门。” 白灵香顿时觉得心中唯一可以依靠的一座大山也崩塌了,一边拼命挣扎着要离开清墨承彧的怀抱,一边哭着大喊:“他们杀了我爹我娘,你还要保护他们。你不是我的教主大人,你不是,你没有资格!” 清墨承彧只是温柔地回道:“我会查清真相。杀死你爹你娘的人,必然要偿命。” 然而,这样的话并不能宽慰白灵香幼小的心灵。 她怒吼道:“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对不对!因为她,我爹我娘才会被抓,才会死。因为她,教主大人才不是教主大人。我要先杀了那个女人!” 这样的话激怒了清墨承彧。他瞬间失去了一切温柔,将白灵香从怀里推了出去,几乎下一刻就要出剑取了她性命,然而还是被她脸上的血泪换回了理智。 他转身离去,只留下冰冷的一句,“只要我活着,这世上便没人可以碰她。” 尽管生了小徒弟任性的气,他还是不能放她不管,走到殿外后,悄悄施法,将她给绑回了赤栾殿。 想到若是让三千白芷知道这件事,必定要给她添不少麻烦,他索性把白书生与洛卿柔的尸体也带走,将现场伪装成白书生与洛卿柔逃走的假象。 白灵香经过一夜的哭闹,才平静下来。 她深知自己不能再闹下去,不能再惹师父生气,不然被逐出师门,为父母报仇便难上加难了。 为了哄好师父,她一大早跑到清墨承彧的房门,一边磕头一边哭道:“师父,灵香知道错了。灵香昨晚不该说出那样的话,请师父原谅。” 清墨承彧毕竟也有百年的人生,怎会料不到这个小娃娃的心思,虽然犹豫究竟该不该留她,但念着她年幼,念着她刚刚亡去的爹娘,纵然再多顾虑,也抵不过一个不忍心。 这才有了后来,三千白芷进来时看到的和平景象。 这天早晨,清墨承彧将白灵香叫到面前,道自己要搬去掌门所在的奈何洞天去住,问她要不要一起过去。 白灵香甚是激动,不假思索地点头,“灵香要与师父一起。” 清墨承彧却从她的激动中,察觉出了浓浓杀意,无奈之至。虽知道带她过去必然要添上许多麻烦,但不带她过去,留她一人在赤栾殿,估计会有更多麻烦。 与此同时,三千白芷正带着花了一夜列出来的弟子名单,兴冲冲地跑去洛音殿找苍古鉴要人。 “你看能不能把这几个弟子调给我助我打理奈何洞天。不多,就十个人。五个男弟子五个女弟子。” 苍古鉴见她如此匆匆来找自己,以为是什么大事,在听到她的来由后,气得胡子都快炸了,一掌打掉了她递过来的名单,怒不可遏道:“你说你,自从当了掌门,有没有问过门中之事,又做了几件掌门该做的事!魔教余孽逃走这等重大之事你不找我商量,却来问我要人!你难道不知道,现在的众生门极其缺人,弟子都不够用,哪里还有多余的人去照顾你!” 三千白芷被这突然的怒骂差些吓出了魂,支支吾吾地辩解道:“我没有要人照顾我,只是想找人帮忙打理下奈何洞天。我也没有不过问门中的事。关于魔教余孽逃走的事,我也努力在查。” 苍古鉴这才消了怒火,叹道:“请掌门跟我来。” 三千白芷一头雾水,便跟着他去。 穿过几个回廊,最终来到一间空旷无一物的屋子里。 苍古鉴念了一句密语,竟有一本金光闪闪的册子凭空出现,落在了他的手上。 册子通身漆黑,有一指厚,上印金光硕硕的五个大字: 仙门功德册! 这就是不久前清墨承彧与她说过的那个可以算出各大门派功德分的神奇册子? 三千白芷睁大了好奇的眼睛,连忙上前想要看看众生门如今的功德分还剩多少。 功德册却先她一步从苍古鉴的手上飞走,如调皮的孩子般在空中绕着弯儿不让她抓到。 她又是疑惑又是好气道:“苍长老,不要闹了,让我看看。” 苍古鉴无奈笑道:“并非老夫在操控,是功德册自己的意愿。” 话音刚落,一个周身闪烁着光芒的人形影子从黑色的册子上分离了出来,洪亮的声音打着哈欠道:“谁在打扰本座睡觉?” 竟是个悦耳的少年声音。 再仔细看那人影,竟也是个少年身形。虽身体呈半透明,却可清晰看到容貌。 那清秀的眉眼,分明的轮廓,一袭飘飘的白衣,与少年时的清墨承彧一模一样! 三千白芷看呆了。 苍古鉴亦看着那半透明的人影怔了片刻。在他的眼里,那空中的人影与少年时的江慕一般无二。 这从功德册上分离出来的,正是可通天彻地的天占兽。其形状在不同人眼里各不相同,代表的是一个人的心结。 “你就是小彧彧说的天占兽?那个可以算出所有门派功德分的天占兽?”三千白芷吃惊地喃喃,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心道:这天占兽长得像谁不好,偏偏像她的小师侄。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天占兽听到这不怀好意的笑声,十分不爽,皱着眉头道:“本座便是上古神兽天占,尔等凡人休得无礼!” 苍古鉴咳了咳,示意三千白芷要放尊敬,然后与空中的人影拱手道:“还未向天占上神介绍,这位是我众生门新任掌门……” 未等他把话说完,天占已经飘到了三千白芷的面前,眨巴着一双眼睛道:“你就是三千白芷?” 苍古鉴在听到三千白芷这个名字时,眼神颤了颤,欲言又止。 三千白芷惊奇道:“你知道我?” 天占得意道:“这天下间还没有本座不知道的。” 三千白芷想想也是,连忙道:“众生门现在有多少功德分?” 天占却故意卖关道:“天下间共有大大小小三百七十多个修仙门派。你难道不想先知道其他门派的功德分?” 三千白芷道:“那你先告诉我如今排名第一的清微有多少功德分?” 天占挥动手指在空中一滑,抬眼看了看,明明空中什么都没有他却像是看到了什么,轻笑道:“三千六百万功德分,零头便没必要与你说了。” “三千六百……万?”三千白芷目瞪口呆,看向苍古鉴,明知故问,“这分,是不是特别高?” 苍古鉴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天占道:“这么和你说吧。你帮一人有一个功德分,救一个人有十个功德分。三千六百万功德分,需要你以无私之心拯救三百六十万个人才能获得。” 三千白芷怀着一丝期许道:“众生门现在有多少功德分?” 天占伸出了一个手掌,“作为重建的门派,你们表现得还不错,目前都已经累积五个功德分了。” “五,五个?”三千白芷以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苍古鉴,强忍着内心的狂澜,“苍长老,这些年你们都在做什么?” 苍古鉴眉头几乎拧成了结。 天占哈哈大笑道:“其实他们这些年做得非常不错。前不久已经帮门派累积到两千多功德分。然而,功德分有增必然也有减。做了好事要增,做了不好的事自然要减。你们在处理魔教余孽这件事上做得实在不好,所以一夜之间,功德分减去了两千。” “只是让魔教余孽逃走了,怎么就一下减去了这么多分?”三千白芷愣是算不过这笔账来。 天占道:“这便不关我事,我不可透漏。但我可以告诉你,救一个人得十个功德分,但若杀一个人,则要减一千功德分。你该庆幸,至少你的门派功德分不是负数,不像有些门派,自诩名门正派,却负了好几万的功德分,出头之日遥遥无期。” 三千白芷不解道:“就算杀的是大奸大恶之人,功德分也会减少吗?” 天占点头,“不论你杀的是多么十恶不赦之人,只要杀人了,你所在的修仙门派功德分便要减少。呵,你真以为功德分是很好赚的吗?” 苍古鉴道:“想要众生门恢复从前的辉煌,掌门现在知道要做什么了吗?” 三千白芷揉了揉脑袋,“容我回去想想。” 回到奈何洞天,三千白芷惊讶地发现原本到处都是灰尘的偌大宫殿不知何时焕然一新,处处干净地可以照人影子。 这时,走廊的尽头走来一个端着汤的女娃娃。 正是清墨承彧新收的小徒弟,白灵香。 原来是她那亲爱的师侄清墨承彧真的携家带口地搬过来了。 ☆、回归前世 白灵香可爱的小脸蛋上满载迷人的微笑, 恭敬道:“掌门,这是师父特地为您做的荷花粥,请您尝一尝,合不合胃口。” 三千白芷犹豫着接过粥,看了看粥里飘零的粉红色的荷花瓣,又看了看倒映着人影的干净地面, 疑惑道:“你们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白灵香道:“回掌门, 我们刚刚搬过来不到一个时辰。师父刚搬过来就开始打扫, 因为这儿实在太脏了。” 三千白芷有点儿尴尬, 但更多的是高兴。有这么勤快的一对师徒过来帮忙,她就不用再去和苍长老要人了。 这般喜滋滋的想着,她喝了一口白灵香递过来的荷花粥。 入口香甜, 回味无穷。 “这粥也是你师父做的?”她好奇道。 白灵香连连点头。 三千白芷正想夸厨艺,却感觉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痛, 竟有血腥味从嗓子里冒出。 粥有问题! “这粥, 真是你师父做的?”她忍着胸口的痛和心头的怒火, 再次问。 白灵香用着天真无邪的表情给了她确定的回复, “是师父亲手做的。怎么了,不好喝吗?” 察觉到体内真气开始暴走,三千白芷来不及问出个真相, 一路狼狈地跑回了自己的房中,关门打坐,努力平息乱串的真气疗伤。 种种迹象都表明,她是中了修仙之人都惧怕的毒——乱魂散。 乱魂散如其名, 对普通人并没有作用,但对修仙之人,可通过打乱修仙者体内的真气,使修仙者因真气暴走而最终丧命。 由于乱魂散制作过程之复杂,损耗修为之大,鲜有人能够将其制出。近几十年间,能够制作乱魂散的,世上只有一人,便是噬心教教主,君莫修! 清墨承彧真的就是君莫修么?可他如果真想害她,明明曾经有那么多机会,为何现在才动手? 还好,她食用的乱魂散剂量微少,远不至于丧命,最多让她三俩日不能动弹。 眼下唯一难题,是如何向师父求救。 答案还未想出,门外便传来了动静。 可清晰地辩出,是清墨承彧的脚步声。 “掌门,在吗?”清墨承彧的声音,依然如平常那般淡泊清冷,教人察不出一丝异常。 三千白芷却已汗如雨下。 清墨承彧究竟想做什么! 这一急火攻心,教她没能守住暴走的真气,胸口剧烈一扯,热流上涌,回过神时已满口血腥,瘫倒在地。 屋外的人听到动静,毫不犹豫地一掌将门推开。 三千白芷有气无力地半睁着眼睛,只看到一片茫茫白光中,清墨承彧的脸越来越清晰,然后又模糊起来,辨不出神情。 “你……究竟是谁?”她使出了全部的力气问候了这么一句,来不及听答案,便眼前一黑,徒有意识,没了知觉。 她突然想起点命簿上的内容。既然有那个未来,她现在应该还不会死。 至于清墨承彧的身份,只好等醒来再做审问。 也许是乱魂散的药效加剧,魂魄意识竟仿佛卷入了一个漩涡,挣不开,逃不掉,直要将她拖进未知深渊。 当她真掉进那个深渊时,耳边却传来了清晰的声音。 “傻丫?你在发什么呆呢?”是个妇人沙哑的嗓音。 傻丫?是在叫她? 她在上一世没有遇到师父前,似乎确实叫过这个名字。 眼前渐渐有光渗入,接着她看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圆饼似的大脸。 竟是上一世的收养她的女人。 身着花衣裳的胖妇人像是吓坏了,连忙向屋里喊道:“孩子他爹,傻丫又犯痴傻病了!你快来啊!” 三千白芷总算恢复神智,看了下四周,却又陷入迷茫。 一望无际的青草地,零散的几十户人家,红泥土盖的房子,还有远处与天相接的山林。 她此刻正站在一个熟悉但绝对不可能的地方——红土村,她上一世在遇到师父前生活的地方。 面前的这栋矮小的草顶房子,正是她上一世的家。 这时,房子的男主人,一个跛着右脚、拄着木棍的中年男子气势汹汹地从屋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七岁左右模样的男娃娃。 “傻丫又犯痴傻病了,孩子他爹快用木棍打她!”妇人的声音在耳旁那样刺耳,又那样熟悉。 这是梦? 三千白芷有点儿发懵,直到那一木棒重重打在她身上,痛得她直接倒在地上,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爹又给傻丫治病咯!”男娃在一旁蹦蹦跳跳地开心叫着。 男人看着趴在地上的女娃娃,哼哧道:“你个惹人烦的臭东西,早该把你扔了!”接着又抡起木棍打来。 三千白芷已经彻底清醒,连忙翻身躲过了木棍,爬起来便往屋后跑去。 如果她记得没错,屋后面有条清澈可照人影的小溪。 身后,男人气呼呼的咒骂声,男娃幸灾乐祸地大叫声,以及妇人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渐渐远去。 她果然找到了记忆里的那条小溪,疾步来到河边,看着河里的倒影。 十岁的稚嫩模样,灰头土脸,一身破烂不堪的衣裳,和前世的小时候一模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 她捧起河水拼命拍打着脸,以让自己清醒。然而越是清醒,一切越显得真实!她这是真的意识回到了上一世。 渐渐,她冷静下来,开始思索起上一世的事情。 她能记得上一世在这里生活的种种,也记得第一次遇到师父的情形,更记得被师父带去众生门后的一切。可唯独,她不记得当年是怎么离开的这里,并被妖怪追杀遇到师父。关于上一世,她似乎缺失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 难道便是因为未来的意识回到这里代替了过去的意识,才让过去的那一段记忆缺失? 也就是说,她现在正在上一世缺失的那段记忆时间里! 所以,只要她把这段时间过完,让一切回到正轨,她就可以回去。 尽管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她还是很快振作起来,一咕噜从地上爬起。 既然要让一切回到正轨,她便必须逃离这里,找到师父。 之前幸灾乐祸的“弟弟”不知何时跟了过来。 男娃拽了拽三千白芷的衣角,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傻丫,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哭啊?只要你哭,爹就不打你了。” 三千白芷重重叹了口气,哀想上一世的自己在遇到师父前过得真是窝囊。 她摸了摸男娃的头,“我记得,你叫小草对不对?” 察觉到姐姐的反常,小草呆了一下方点头。 三千白芷努力微笑,“你先回去吧,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因为我要离开这个村子。” 小草似乎被吓到了,瞪大了眼睛,“傻丫,你是不是又在犯傻了?你不能离开这里!山神大人不会允许的!” “山神?”三千白芷一怔,想起上一世在这里确有听过山神之说。 山神即住在这个村子所依靠的山脉的神,不过现在想来应该是什么妖怪。它以守护村子风调雨顺的名义,要求村子每个月献贡一个孩子给他。凡是献贡出去的孩子,皆有去无回,就算送回来的,也只是一副骸骨。 只可惜村子偏僻,村民愚昧,任妖怪当做食物养着。 想到此,三千白芷终于明白当年是为何被妖怪追杀,大概便是因为强行出村,惹怒了那山上的妖怪。 既然如此,她更有必要出村。 小草却不愿意放开三千白芷,哭喊着,“你不能走。要是得罪了山神大人,我们都会死的!” 三千白芷看着快闹的小孩,确不忍心放着他们不管。毕竟,修仙之人要以慈悲为怀,她上辈子把耳朵都快听出茧子的名言。 记得上一世,还未与师父学习仙法之前,师父曾教过她一招如何以凡人之身对付妖怪的法术,名为招蜂引蝶。虽然名字听着有些混账,实则干货满满,对付妖怪有用得很。 要施展这个法术,需要准备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靠她一个人收集不来。 她便与小草一起回了家。 远远看到一群身着古怪衣裳的人从家中走出。 小草害怕道:“是巫师,巫师来我们家了。难道是山神大人看中了我们家的小孩?” 三千白芷皱着眉头,猜想亦是如此。想来这一世的她痴痴傻傻,那山神定看不上的。八成是小草被看上了。 见儿女归来,这对夫妇意外地把脸上的笑容全部给了三千白芷。这反常的一幕,教三千白芷不由炸毛,开始怀疑之前的想法。 难道山神看上的是她? 小草先一步爬到爹娘面前,抱着娘的手臂撒娇道:“阿娘,巫师来我家做什么?” 妇人捂住了儿子的小嘴,慈祥地笑道:“今天我们不聊这些。娘给你们去做一顿好吃的,好不好?” 小草毕竟是孩子,立刻被哄住了,连忙点头,“好,阿娘我要吃肉!” 男人也难得地柔声道:“好好好,今晚你们想吃什么都行。” 三千白芷忍不住心中冷嗤:儿女都快被送去喂妖怪了,他们还能这样开心? 不过若是要被送的是她,他们如此开心还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她并非亲身又痴痴傻傻是个包袱。 为了验证猜想,三千白芷趁夫妇二人做饭时,悄悄躲在门前偷听。 夫妇二人果然没忍住谈起了这件事。 妇人道:“孩子他爹,傻丫虽不是我们亲生的,但终究是我们养大的,此番送出去,我还真有些心疼。” 男人哼道:“妇人之见!山神大人能看上她是她的荣耀!对了,为防止她逃跑,你可得在她的碗里加足了蒙汗药。山神大人不喜欢哭闹的孩子,我们要趁她睡着了把她送出去。” 妇人叹息声。 三千白芷站在门口,握了一番拳头后,现出身来,一字一顿道:“不必浪费蒙汗药了。我可以成全你们,并且保证不哭不闹,当是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但作为饯别,你们得为我买几样东西。” 成全他们也好,报答他们也罢,都绝不可能以牺牲自己为代价。 夫妇二人已经习惯了痴傻的养女,突然见养女这么有板有眼、一本正经地和他们说话,反而习惯不来了,好久才回过神。 也许是因为心里多多少少有愧疚感,夫妇二人答应了她的要求,不等晚饭做好,便去村子各处收集她要的东西。 一滴猪血,一滴鸡血,一滴狗血,一滴羊血,一滴马血,还有一两极阴散。 不到两个时辰,夫妇二人便将收集来的东西交到了三千白芷的手中。 “多谢了。”三千白芷笑道,然后拿着五血一散跑到了灶房,生火造法。 将五血一散全都撒进烧滚的热水里后,再将施法之人的血滴一滴进去,加以搅拌,念引申咒一炷香,随着热水烧干,法术便完成了。 这样奇怪的举动可吓坏了那对夫妇。 三千白芷看着他们苍白的脸,微微一笑,“接我的巫师来了吗?” 男人打了个哆嗦,答道:“刚,刚到,就在门口等你。” 三千白芷大摇大摆地走出屋子,看着门前站着四五个一身黑袍高高大大的人,礼貌道:“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荒无人烟的山上,又正值夏季,换做平时,定是虫鸣不绝,风声不止,热闹非凡。然而今夜却出奇地静。 三千白芷被五个人抬着,明显感觉到他们手在抖,抖得她浑身不舒服,索性要求自己走。可巫师们哪里放心她,把她举得更高了。 最终,巫师们将三千白芷放置在半山崖间的一块似床的巨石上,方争先恐后地离去。 待人一离开,三千白芷便爬起观察四周。 月明星稀,红如染血。果然是个阴邪的地方。 她并不害怕,只静下心来盘腿而坐。 随着阵阵簌簌的脚步声,夜的寂静被打破。 一个洪亮的声音磨着牙齿道:“人类的娃娃,为何不哭闹?” 三千白芷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月光下,山崖旁,赫然矗立着一个庞然大物。 妖怪足有十尺之高,形似老虎,毛发旺盛,四足站立,却顶着一张类人的脸,嘴巴长有像野猪一样的獠牙,更有尾长丈八尺。一双如空中月的眼睛,散发着阴邪的红光。 三千白芷看得呆了。 这哪里是妖怪,而是应只存在于修仙策中的上古凶兽,梼杌! 梼杌这是伸出巨大的舌头舔了舔獠牙,道:“人类的娃娃,我关注你很久了。你的身上有我非常讨厌,讨厌到非常想吃下肚子的气息。我本想等你再长大些吃,奈何实在控制不了胃口,只好提前将你吃了。” 三千白芷玩味地看着它,“您确定想吃的是我吗?会不会认错人了?你再好好闻闻我,哪里有什么气味。” 梼杌瞪大了眼睛,真将硕大的鼻子凑了过去,几乎贴在了三千白芷的小脸上。只嗅了一下,它便像是害怕什么般连退数步。 “你的身上怎么会有混沌的气息!”它怒吼。 三千白芷冷笑。 这便是招蜂引蝶之术的效果。此术可以让人身上发出上古凶兽的气息,从而狐假虎威,以绝对强势吓跑妖怪。 从上山开始到现在四周一片寂静,便是因为鸟虫兽怪都被吓跑了,只有梼杌因为足够强大,没有被吓到离开的地步。 既然此术主要作用是吓跑妖怪,为何还会取名招蜂引蝶呢?这便要说此术的第二大特点。此术不仅可以造出上古凶兽的气息,还会让气息以最大速度最大可能扩散,教得方圆千里甚至万里的修仙者们察觉到,吸引他们前来救人。 此术是师父原创,而师父向来不是个正经人,自然也想不出个好名字,能想到这么个最为贴近的名字已是不易。 三千白芷抬眼看了眼空中远处一闪一闪反射着月光的飞剑,知道蜂蝶已被引来。 接下来只需拖延一点时间。 “我身上为什么会有混沌的气息?”她哈哈大笑,”因为我便是混沌所化。我可不像你,把气息藏起来,小心翼翼,一点没有上古凶兽该有的样子!” 梼杌作为上古凶兽,何等聪明,自不会立刻相信她的话。它怒目圆睁,在她十步外转悠,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 “你为何还不现出真身?”它质问道。 三千白芷嗤道:“我的真身何其珍贵,从不轻易展露。” 梼杌继续转悠观察。 三千白芷见时机成熟,便要起身逃跑。 梼杌却在那瞬间看出破绽,怒吼着小小人类竟敢骗它,张开血盆大口便向她咬去。 千钧一发,一条白绫化作漫天细丝,挡在了梼杌与三千白芷之间,教梼杌的大嘴像是撞在了一块巨大的铁门上,发出震耳的轰响。 三千白芷暗喜得救,正想回头看一看救她之人,眼前突然晃过一根七彩长笛,紧接着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回过神时,她已被拉到了上空,站在之前所见的七彩长笛上。在她的面前,一袭白衣而立。发如墨,面若仙,明目郎朗,清姿飒然。额前一抹白色护绫,绫上刻着两字:众生。 竟是众生门前任掌门三千白尘的首席大弟子,奈何清绝。 “大师兄?”她呆呆地喃喃。 奈何清绝被这一声大师兄叫得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奉掌门师父之命,来接你回家。” ☆、剑中有灵 回家? 三千白芷心中慌然:怎么是大师兄来接我回众生门?不该是师父吗? 下方, 梼杌凶兽被彻底激怒,怒吼着挥起利爪打破了白丝之盾。与此同时,一个女子的尖叫声自一棵树上传来。 “啊!我的白天绫!” 接着,一袭紫衣自树上跳下,竟骑在了梼杌的脖子上,大喊道:“你这个怪物一点都不可爱, 竟然毁了我的白天绫, 看我不拔光你的毛!”说完真的挥剑斩起梼杌身上的长毛来。 梼杌拼命挣扎, 各种背后摔, 都没能让那紫衣女子从身上摔下来,在毛发飞舞中乱做一团。 看着这荒唐的一幕,三千白芷和奈何清绝都惊呆了。 “她是谁?”三千白芷指着骑在梼杌身上的女子道。 奈何清绝无奈地捂脸, 叹道:“她是我的师侄,名叫欧阳茗伶, 和我一样, 是来接你的。” 原来是清墨承彧的大师姐, 那个后来与重生后的奈何清绝结为夫妇并生下一子的女人。 “你不去帮忙吗?”三千白芷担心道。 奈何清绝点了点头, 将三千白芷送到地上安全的地方,便飞身过去帮忙。 然而看着拼命打滚、乱做一团的巨兽,他竟不知从何下手。 最终, 梼杌发了威,身上一阵金光暴涨,将身上的女子瞬间震飞了出去。 奈何清绝见状连忙想去接住欧阳茗伶,结果和她一起重摔在了地上。 梼杌看着落了一地的毛, 气得眼眶几乎崩裂,挥起爪子便要将地上的二人踩成烂泥。 奈何清绝拉起欧阳茗伶便逃,同时吹起长笛。 好听的音乐在空中化作无形的利剑,挡住了梼杌的那一击。 然而,梼杌哪肯作罢,追着二人,只教二人一边回击一边狼狈地逃窜,引得地动山摇。 欧阳茗伶突然挣开了奈何清绝的手,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银色的圈圈,默念咒语。原本巴掌大的圈圈突然扩大几十倍,在梼杌飞扑过来的瞬间套在了其身上。 梼杌身体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奈何清绝擦了把汗,看着得意洋洋的欧阳茗伶,好奇道:“你哪里来那么多宝贝?” 欧阳茗伶哼道:“这是我的秘密,我干嘛告诉你。让开,我要开始收妖了。” 奈何清绝连忙阻止道:“这是上古凶兽,你收不了的,我们只能将其封印。” 欧阳茗伶一听急了,“不行,你不能把它封印。它是我收服的,该怎么处置我说了算。” 二人争执不下时,梼杌已然挣碎了银圈,张开血盆大口向二人咬去。 眼看二人要葬身兽腹,一把如光如风的仙剑忽然拔地而起,生生刺穿了梼杌的下巴。 梼杌痛得嘶吼了一声,转瞬消失在了夜色中。 奈何清绝震惊地看着那把剑,喃喃道:“这也是你的宝贝?” 欧阳茗伶呆呆道:“我哪里会有这么厉害的宝贝。” 远处,三千白芷亦看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剑发了呆。虽然距离远,看不清剑的样子,但是那熟悉的感觉不会有错的,正是在上一世跟随了她几十年的宝剑,寻音破。 可她明明记得,寻音破是师父送给她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师父来了? 这时,寻音破突然发出嗡鸣,竟然在空中以剑光划下一个大字:滚! 欧阳茗伶吓了一跳,连忙拱手道:“我们是众生门的修仙弟子,来此地是为找人,无意冒犯前辈,还请前辈原谅。” 奈何清绝却没有拱手,只喃喃道:“不对,这剑没有主人。” 三千白芷这时也走了过来,看着熟悉的宝剑却散发出陌生的令人心中发寒的气息,皱起了眉头,心道:真的是师父来了吗?不对,师父不是个喜欢隐藏自己的人,不会到现在还不现身。 欧阳茗伶这时惊讶地看着奈何清绝,“你说这把剑没有主人,什么意思?这剑若没有主人,怎么会救我们,怎么会写字?” 奈何清绝冷静道:“是邪灵。有邪灵附着在了这把剑上。” 欧阳茗伶一听两眼冒光,“今天真是大丰收,看我先把这剑收入囊下,再去收那头蠢兽。”说着她便飞身上前,要去拿剑。 寻音破突然寒光暴涨,空中一个回旋,剑锋直指欧阳茗伶的脖子。 奈何清绝见势不妙,连忙抛出手中的笛子,挡在了寻音破与欧阳茗伶之间。 长笛瞬间化作两半,虽未能挡住寻音破,却也给了欧阳茗伶反应的时间。 在寻音破再次攻来时,欧阳茗伶已然逃回地面。 寻音破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停在上空,以强者姿态俯视三人,并再次划下字:滚!!! 奈何清绝道:“既然我们接到了人,就走吧。这个村子,以我们目前的能力救不了。” 言下之意需先回去搬救兵。 欧阳茗伶却十分不情愿。她太想得到那头上古凶兽了,如果教其他人来了,那她还有机会将它收入囊中么? “要走你们走,反正我不走!”欧阳茗伶哼道。 奈何清绝板着脸道:“你若不走,我便回去,将你私养妖怪的事告诉掌门师父。” 欧阳茗伶急红了眼,“奈何清绝,你敢!” 奈何清绝道:“叫我师叔。” 欧阳茗伶语气顿时弱了下来,“师叔,你看在人家这一路上给你洗衣做饭照顾你的份上,就帮师侄这一回好不好?” 奈何清绝道:“私养妖怪本就触犯了门规。我帮你隐瞒已经是最大的错误。且不说这上古凶兽你收不了,就算你真的收了,也不可私养。上古凶兽与普通妖怪不同,其身上的戾气自上古凝结,无法驱除。将其养在身边,会影响你修行的!” 欧阳茗伶见自己的小心思被如此轻易戳穿,无奈之至,只好道:“好吧,我放弃。” 奈何清绝松了口气,正想御剑离开,又见三千白芷纹丝不动,关切道:“你怎么了?” 三千白芷怔怔看着寻音破,想着自己的宝贝竟然被一个邪灵霸占,实在不爽。 “你能想办法让我触到那把剑吗?”她指着寻音破与奈何清绝道。 奈何清绝愣了愣,道:“你这是不要命了?” 三千白芷道:“我有把握收服那把剑。” 奈何清绝看着女娃镇定自若的神情,想着她是掌门的女儿,定然与众不同,或许可一试。 他便带着三千白芷飞到空中,小心翼翼地接近寻音破。 欧阳茗伶则静静地看着他们,满脑子想着如何收服梼杌之事。要让她放弃那么厉害的凶兽,断是不可能的。 察觉到有人靠近,寻音破发出嗡嗡争鸣,恐吓着二人再靠近便要发动攻击。 就在寻音破出窍的瞬间,三千白芷突然从奈何清绝的身旁跳下,双手紧紧握住了寻音破的剑把。 她记得师父说过,寻音破从不轻易认主,只认有缘人。这有缘人千百年才出一个,而她就是那一个。 既然如此,寻音破纵然再被邪灵控制,也不可能伤她。 奈何清绝震惊地看着原本暴戾的长剑在三千白芷的手中渐渐归于平静。 三千白芷亦有点震惊寻音破会这么快臣服于她,忽然听到一个柔柔的男子声音泣道:“太好了,我终于等到你了。” 长剑光华大涨,将三千白芷的意识吸了进去。 回过神时,三千白芷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白雪茫茫的空间。天空还下着大雪,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她的前方站着一个人,是个男人,身着单薄的青色衣服,病娇柔弱,貌若女子,在风雪中摇摇欲坠。 男人正看着她,一双眼睛满含泪水,像是开心,又满载悲伤。 “你就是附在剑中的邪灵?”三千白芷皱眉道。 男人点了点头,笑着却哭了。 三千白芷看得一头雾水,“你为什么哭?害怕我把你从剑中赶出去吗?” 男子终于开口,“我叫何以轻风,十年前死于非命。为守一人,故化作邪灵,在此等候。” 三千白芷见他对自己并无恶意,放下了警惕,好奇道:“你在守谁?又在等什么?” 何以轻风一边落泪一边微笑道:“我在守你,也在等你。对不起,当年我没能按照约定将重生后的你交给众生门。我本想把你带到这里悄悄把你抚养长大,不想遭那头凶兽袭击,死在此处。如今看着你安然长大,我也就放心了。” 三千白芷听得一头雾水。他的意思是指她的上一世也是重生的?难道她还有上上一世? 师父道她是众生门掌门三千白尘的女儿。可三千白尘修行至少百年之久,他如何与凡尘女子生下她?师父解释说是他修行时走火入魔,被妖魔迷了心智,方与凡尘女子陷入爱河并生下了她。这怎么想都不可思议。 而若她真的还有前前世,也就有可能是三千白尘在修行之前便有了她这个女儿。 比起师父的解释,这个可信度无疑更高。 三千白芷道:“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可否请你告诉我,我重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何以轻风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又笑又哭道:“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不过,都不重要了,反正你也想不起来了。只愿你这一世如上一世所愿,做个平凡的人,做一些平凡的事。看得出,你与这把剑很有缘分。只有我离开,你才能完全拥有并驾驭这把剑。所以,我要走了。” 三千白芷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丝心疼和舍不得,连忙道:“你可以不用走,留下来做我的剑灵。” 何以轻风摇了摇头,“邪灵是无法做剑灵的。你记住,千万不要去众生门,因为他们会杀了你。这也正是当年我没有如约把你交给他们的原因。” 话音刚落,何以轻风的身影便随风化作了雪,消失无踪。 三千白芷恢复意识时,已经落到地面。寻音破失去了之前的光芒和生气,如一把普通的剑掉落在她身旁。 ☆、神秘妖怪 奈何清绝看着地上的剑, 不可思议道:“邪灵消失了。” 三千白芷俯身拿起回寻音破,默了默,道:“我不能随你们回众生门。” 不论何以轻风所说是真是假,至少在找到师父前,她不想一个人先回去。 奈何清绝却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淡淡笑道:“掌门师父交代过, 绑也要把你绑回去。” 三千白芷很惊讶平时温和的大师兄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也知道以现在的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便道:“要我乖乖回去也可以, 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奈何清绝道:“什么条件?” 三千白芷道:“帮我找一个人。他叫,江慕。” 奈何清绝显然听过江慕的大名,眼神颤了颤, “你找他做什么?” 三千白芷笑道:“请他和我一起回众生门。” 奈何清绝犹豫道:“且不说我从来没见过他,这天涯海角那么大, 你要我如何找他?” 三千白芷哼道:“那我可不管。反正你找不到他, 我就不和你回去。” 奈何清绝眉头一皱, 竟从怀里掏出一根捆仙锁, 念了个咒,便将三千白芷绑了个严严实实。 三千白芷只好大喊:“有无赖绑架小孩,有无赖绑架小孩!” 奈何清绝便又念了个咒, 封了她的声音。 三千白芷欲哭无泪。这个大师兄平常看着温文尔雅,没想到这么暴力。 这时,奈何清绝才想起欧阳茗伶,回身找去, 周围已不见了欧阳茗伶,甚至连她的半点气息都察觉不到了。 他不由后怕这个调皮的师侄又去追上古凶兽去了,不过八成也确实如此了。 天边此时已经泛起了细微晨光。 奈何清绝将绑成粽子的三千白芷抗在肩上,御剑飞行千里,来到一处名叫琉璃的镇子。他们之前便是在这个镇子落脚休息时察觉到凶兽的气息。 为防人议论,他使了个障眼法,教被绑着的三千白芷隐去了身形。 之前居住的客栈客房还为他留着。 他便径直来到房内,将三千白芷放在了床上,并叫来小二要了一些吃的。 待小二离开后,他将门窗全部关上,方解开了三千白芷身上的障眼法,并将吃递到三千白芷的面前,“这些够你吃上一天了。我要回去找我的师侄,你在这里莫乱跑,更别妄想逃跑。” 说完又解开了三千白芷身上的捆仙锁。 三千白芷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大师兄,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抬起手指了指嗓子,意思把嗓子上的封印也解开。 奈何清绝如她所愿解开了封印。 三千白芷此时也确实饿得厉害,抓起桌子上的菜包子边吃边道:“你就放心去找人,我不会跑的。” 奈何清绝又怎会相信她,在房间周围布了一道普通人打不开的结界,才放心离去。 三千白芷吃饱喝足后,才慢悠悠拿起寻音破,寻找打开结界出去的办法。 结界没有任何攻击性,只是教人打不开门窗,顽固得像是周围布了一层隐形的防护罩。 不过,奈何清绝怎料到那把曾被邪灵占据的剑,乃是仙界十大神器排名第六的寻音破。 如此普通的结界,即便是凡人使用寻音破,也足以将它给破了。 三千白芷拔出寻音破,由于凡胎肉体,使出了全部力气,才将长剑挥动。幸而不负所望,结界一碰就碎。 想着得在奈何清绝与欧阳茗伶赶回来前走得越远越好,她迅速离开了客房,不想刚刚出门,便被经过的小二叫住了。不仅小二,客栈里所有人都在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 小二脸色忧冲地道:“你是哪家的女儿,不在官府里好好呆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三千白芷听得云里雾里,连忙道:“我只是和家兄家姐路过这里住店的,现在要出去一趟。” 小二连忙拉住她,压低了声音道:“既然只是路过,就好好在店里待着,然后和你的兄长姐姐快速离开这里,越快越好。我们这儿有专吃像你这么大女孩魂魄的妖怪,请了好多道长都没能捉到他呢!” 三千白芷甚是吃惊,心中感叹这么个小小的地方真是多灾多难,“那你之前为什么问我不在官府呆着?与官府有什么关系?” 小二道:“这是两天前知府下达的命令。为了保护镇上女儿的安危,所有镇民家中年十岁左右的女孩都必须送到官府,由官府隔离保护,直到抓到妖怪为止。如果你这几天都不打算离开这里,最好也去官府报个到。” 三千白芷一听来了兴趣。若不是着急离开这里,还真想帮一帮这里的人赶走妖怪。不过有她的大师兄和清墨承彧的大师姐在这里,应该没她什么事了。再者,她还急着离开这里去找师父呢。 “多谢小二哥哥好意,那我就先去和官府报个到。”她拱手道,自然说的是假话。 她向来说谎都是面不改色,风云不惊的,当然都是师父他老人家教得好。 小二却还是不放心,“你的兄长呢?就算去官府报官,也最好让大人陪着。” 三千白芷举了举手中的剑,道:“我的兄长和姐姐都出门办事去了。我有宝剑护着呢,不怕。” 说完,她便大步走出了客栈。 没想才走几步,又几个巡逻的官兵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是哪家的女儿,为何不去官府报道?”官兵喝问道。 三千白芷连忙道:“我只是路过这里,正准备离开呢,就不用你们保护了。” 官兵却一把拽住她,厉道:“不管你是路过还是要离开,既然来到这里,便必须去官府报道!” 三千白芷挣扎无效,一脸无辜地被几个官兵拖进了官府安置的宅子中。 听说有新人来,宅子里安置的近百名女孩都跑出来围观。 三千白芷看着那么多和自己现在肉身同龄的女孩子,既吃惊又觉得哪里怪怪的。那些女孩子的脸上一点害怕都没有,反而都很新奇高兴的模样,好像一点也不知道他们面临的危险,又或者说,他们太相信官府的保护力了? 最终,三千白芷被安排和一个名叫安然的女孩一个房间。 安然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体型微胖,根据穿着可知其家境中等,不是大户人家,但也不愁吃穿。 官兵刚走,安然便拿起桌上摆放成山的食物,边吃边与三千白芷道:“你怎么这么迟才过来?看你穿得破破烂烂的,应该平时都吃不饱穿不暖吧。你真应该早点过来,官府对我们可好了,你看这些吃的,都是他们准备的。” 三千白芷当真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她还要出去找她师父呢。这儿外面有重重官兵把守,她真是插翅难飞。 见三千白芷一脸忧愁的样子,安然凑过来小声道:“你是不是在担心妖怪会来吃我们啊?其实那妖怪根本没有吃过人的魂魄,都是官府瞎编的。” 三千白芷楞了,“什么意思?难道妖怪是假的?” 安然耸了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妖怪是存在的,我还见过他。他长得可好看了,绝对不是人类。也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以至于让我无比难忘,魂不守舍了多日。爹娘就说什么我的魂魄被妖怪勾走了,还找了道士来给我施法。其实我压根一点事都没有。不过,我还是希望官府能够抓到那只妖怪,因为我好想再见他一面啊。不止我,所有见过他的女孩都这么想。” 三千白芷吃惊不已。原来是个没有杀伤力的小妖,那她就不用怕了。 一个逃跑的计划在心头应用而生。 晌午,几个官兵过来挨房送食物。 三千白芷连忙拦住给她们屋子送食物的官兵,道:“麻烦您带句话给知府大人,就道我有个办法能帮他捉到妖怪。” 官兵显然不信,不耐烦道:“你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办法?快让开!” 三千白芷道:“如果你能把话带到,事成之后,知府大人必然会给我重赏。我可以一分都不要,把所有赏赐都给你。” 官兵犹豫了下,道:“那你等着,我去说说看。至于知府大人信不信,我可不能保证。” 三千白芷点头,这才让开了路。 官兵走后,安然拉住了三千白芷,不可思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三千白芷不屑一笑,道:“反正说大话不会遭雷劈,怎么说都行。” 安然甘拜下风。 那官兵对三千白芷的话虽将信将疑,但还是把话带给了知府。 当晚,便有人来找三千白芷,道知府大人要见她。 看着三千白芷随官兵离去的身影,安然佩服不已。 知府的府宅距离这里并不远,乘着马车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到了。 三千白芷刚下马车,只见迎面走来一男一女。两人皆身着黑袍,神秘兮兮。 忽然,她注意到那黑袍女子极为眼熟。 竟是先前在葬天时被她砍断了手臂的魔教恶女! 魔教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和官府勾搭上了? 三千白芷一阵后惊,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安静地跟着官兵进入了知府府邸。 ☆、形同陌路 琉璃镇的知府如通常人们印象中的大官模样, 挺着圆鼓鼓的肚子,威严中带着凌厉,让人不敢直视。 三千白芷很想问他与魔教的人有何关系,又担心因此卷入不该卷入的事件中,将一切变得更糟。最终,她只是道出了自己的计划。 “请你们以我做诱饵, 引那个妖怪出来。” 知府笑道:“你以为这么简单的计策本官会想不到吗?那妖怪何其狡猾聪明, 固然每次都能引他前来, 却没一次能抓到他。” 三千白芷冷静道:“那是因为诱饵不够聪明。这次你用我做诱饵, 我保证你们可以抓到他。” 知府确还打算继续用诱饵抓妖怪,只不过这次把选定的诱饵人换一下而已,并没什么, 便答应了。 计划很简单,只需三千白芷在夜里假装出去买东西, 吸引妖怪的目光, 然后再回到知府安排好的“家”中, 等待妖怪上钩。 随着夜色降临, 琉璃镇渐渐陷入了平静。 月明星稀,灯火璀璨。 白日里从知府府邸出来的两个黑袍立于夜空,俯视着下方悄悄隐藏在黑暗中的官兵, 低语嗤笑。 “你说,他们这次能抓到他吗?”噬心教护法炼无心皱着柳叶弯眉,声音无比娇媚。 噬心教副教主唐溟今似笑非笑道:“教主大人不许我们多管闲事,我们只管旁观着, 等时机到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些女孩子带到教主大人面前。” 炼无心叹道:“我们如此劳师动众,只为给教主大人找一个我们都不知道是谁的人,总感觉像是吃饱了撑的。我们的教主大人也不知道成天在想什么。” 唐溟今道:“教主大人的心思,我们岂能猜到。” 炼无心突然道:“你还记得白日里在知府门前看到的那个小女孩吗?我总觉得她有点不同寻常。她会不会就是教主要找的人?” 唐溟今笑道:“类似这样的话你说过可不止一次了,哪次是准的?” 炼无心气红了脸,“那我也是着急啊。你说我们成天没事吃饱了撑的全世界给教主找人,搁谁身上不急?” 唐溟今道:“若是能找到那个人,教主大人一定会很开心吧。” 炼无心瞬间熄了怒火,满满干劲,“为了教主开心,就是再撑几年也值得!” 唐溟今看着远处的灯火,神情莫测。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静。 三千白芷一番盛装打扮后,准备出门。 扮演她爹娘的是一对捉妖的道士,自称来自天仙派。 三千白芷觉得自己孤陋寡闻,没听过这个门派很正常,便没有过多追究。 她想带着寻音破一起出门,却被阻止。 两个道士一唱一和地道带剑会吓走妖怪,留给他们保管便可,事后再还给她。 她只好将寻音破暂时放在“家”里。 白日里热闹的街道在官府的安排下,空冷空冷的。 三千白芷没走多远,便察觉到黑暗中有双眼睛再看着她,紧接着周围屋顶传来淅淅索索的脚步声。 知道妖怪已上钩,她便装作害怕的模样,迅速跑回了“家”。 “爹”“娘”见她没有买回药,故意大声“呵斥”了她一番。 她便假装很委屈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 一切进行得井然有序。 熄灯后不久,原本紧闭的窗户突然被打开,一袭黑影自月光中跃入。 三千白芷翻了个身侧躺着,正好可看到那个黑影正慵懒地坐在窗前,喝着一壶没有一丝酒气的酒。迎着月光,可见他额前微卷的发丝在夜色中分外魅力。 待看清那个黑影的模样,她不由身子开始打颤。 正如安然所说,那是个非常好看的人,好看到让人怀疑他是妖怪,毕竟哪有人可以长得这般好看,拥有着如此无与伦比的魅力。 可他真的是人,是将会收她为徒的人。 师父…… 三千白芷几乎要脱口而出。 江慕早已察觉出三千白芷醒来,并不说穿,静静喝了几口酒后,方开口:“你的戏演得比之前的几个人像多了。不过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在骗我,却不知别人在骗着你。你可知,那两个扮演你爹娘的道士,此刻已拿着你的宝剑逃之夭夭了。” 什么?三千白芷心头大惊,从床上一跃而起。 江慕却笑道:“以你的本事,现在追肯定来不及了。不过,如果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帮你把宝剑追要回来,如何?” 三千白芷虽然吃惊那两个道貌岸然的道士竟然拿着她的寻音破跑了,但并不急着要回。比起寻音破,她更在乎眼前的师父。 “你想问什么,我全回答你。” 见这个女娃娃如此沉着冷静,江慕一愣,扔掉了手中的酒壶,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 三千白芷早已习惯他的美色,自不会如其他女孩那般被他的外在诱惑。 江慕越发对她感兴趣,道:“天地一剑寻音破如此宝贝,你竟然敢轻易交给别人保管,真是心大。不过,也正是这点,才让我愈加觉得你像她。道不定,你真的是……” 他似乎想到了不好的回忆,眼神落寞了一瞬,没有说下去,转而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三千白芷开始疑惑师父这是在找什么人,于是按照上一世未认识师父前的身份回答:“傻丫。” 江慕忍不住嗤笑了声,“好蠢的名字,谁给你取的?” 三千白芷道:“我爹。” 江慕紧接着道:“你是你爹娘亲生的吗?” 三千白芷诚然道:“不是。” 江慕瞬间像是被雷击了一般身体一怔,声音渐渐有些抑制不住地发抖,“你今年多大了?” 三千白芷答道:“十岁,但具体生辰我并不知道。” 几个回答似乎都应了江慕想要的答案。这样的巧合,还是巧合吗? 江慕开始在屋里频繁走动,以掩饰心中的慌张。 “最后一个问题,你,你有没有一样东西,是一个指环,古铜材质,上面刻着很多云彩,还有一些看不懂的小字,大小可以随着你的手指变化。这枚指环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天之痕。” 原来师父是在找一枚指环。 三千白芷将自己的十个手指全部伸了出来,“你看,我什么都没有,也不记得有过什么指环。” 江慕所有的激动瞬间化作了泡沫,有气无力道:“我问完了,没事了。我现在去给你追回宝剑,你在这里等着我。” 三千白芷连忙拦在他面前,“你站住!” 江慕瞪着她,“你不会也要我把你带走吧?” 三千白芷一怔,她确有这个打算。 江慕道:“很遗憾,你不是我要找的人,所以我不能带你走。” 三千白芷道:“我不是你现在要找的人,但是你以后要找的人。” 江慕从怀里取出了五剑星仪扇,敲了一下三千白芷的小脑袋,瞬间将她定住,然后纵身从窗户跳下,消失无影。 三千白芷只能在心里哭喊:师父你个大混蛋! 定身术直到一个时辰后才解开。 这次的捉“妖”行动,无疑以失败告终。 知府难得没有发脾气,只教人连夜把三千白芷送回童女宅。 三千白芷丢了夫人又折兵,几乎陷入人生的绝望低谷。她愈加困惑,当年师父是如何一眼便看中她,并坚持要收她为徒的。 还有师父口中的指环天之衡,又对师父有着什么样的重要意义,才会让师父如此苦苦追寻呢? 安然见三千白芷回来一声不吭,以为她也被那妖怪迷住了,兴奋道:“你是不是见到那个妖怪了?” 三千白芷叹道:“他不是妖怪。” 安然道:“你怎知他不是妖怪?” “因为他是……”三千白芷强忍着没把师父二字说出口。 * 凌晨时分,江慕总算追上了那两个骗吃骗喝还骗人宝剑的道士,将他们痛打了一顿后,方拿着寻音破往回赶。 半路突然被两个黑袍拦住。 “这不是君莫修腿边的两条狗吗?”江慕哈哈大笑道。 唐溟今不为所动,炼无心气得抽起鞭子便向江慕打去,然而不稍两个回合,便被江慕手中的扇子打在地上不得动弹。 江慕收回扇子,疑惑道:“君莫修不是答应过我,不会阻拦我找人的么?你们两个这是要违背他的命令?” 唐溟今扶起炼无心,平静地解释道:“我们来找你,并非是想打架,也非阻止你找人,而是因为昨晚,我们无意听到你问起仙戒天之痕。” 江慕打断道:“无意?我看你们听墙角听得十分精神。” 唐溟今耐心接着道:“天之痕是我噬心教初代教主随身佩戴的圣物,也随着初代教主一起陨世。我们只是好奇,你要找的人,以及我们教主要找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而她与我噬心教初代教主是什么关系?” 江慕嘴角微扬,“我偏不告诉你。” ☆、她又是魔 三千白芷在童女宅百无聊赖地度过了整整三日, 三日里除了吃就是睡,浑浑噩噩,几乎忘却了人生的意义。 第四日凌晨,童女宅突然来了大批官兵,将所有女孩聚集在了院中。 三千白芷打着哈欠心想,难道他们想开了准备放行了? 大师兄和欧阳茗伶竟然在这几天没有来找她, 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 安然却在她身边不停叹息美好的生活就这么结束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 两个身着黑袍的人从天而降, 落在众人的面前。 注意到那两人正是几日前在知府门前见到的魔教人, 三千白芷大吃一惊,隐隐觉得不安。 紧接着知府大人也气喘吁吁地赶到。 所有女孩停止了议论,安静地看着前方。 知府咳了咳, 道:“妖怪已被这二位上天派来的使者赶走了,大家可以安心地回家了。不过, 这二位使者此番来人间不止是为帮我们赶走妖怪, 还为找一个人。这个人可能在你们中间, 也可能不在。所以请你们配合这二位使者一下, 看看你们中是否有谁是二位使者要找的人。” 所有人瞪大了充满好奇的眼睛。 三千白芷汗汗地想,怎么一个两个都来找人?难道他们也和师父一样是来找那个什么指环的? 两个黑袍使者对视了一眼。 噬心教副教主唐溟今缓缓从怀里取出一块七彩方石。 三千白芷差些把眼珠子瞪出来。那方石不是众生门的至宝试魔石么!怎么会在魔教人的手里! 唐溟今洪亮的声音道:“麻烦你们每个人过来摸一下这个石头。若是你们谁能让这石头闪耀黑光,便是我们要找的人。” 三千白芷听此, 愈发不能明白这魔教到底想做什么。 在官兵的管理下,九十多名女孩子拍成了几列,一个个陆续过来摸石头。 三千白芷作为最后进来的,被排在了最后面。 看着一个个过来的女孩子都只是让石头闪耀白光, 炼无心无奈地直摇头,感叹这回十成又是百忙。 唐溟今倒是习惯了般从始至终都很平静,甚至脸上还挂着一丝欣慰。 这些孩子都是普通的凡人,真是太好了。 毕竟,如果让石头闪耀黑光,便说明她被天祸盯上了。而天祸的可怕,这世间没人可以承受。 想来,教主让他们如此找人,或许是早预料到了什么,才让他们先一步下手,找到那个会引来天祸的孩子,将其或是引导向善,或是为避免殃及无辜直接杀害。 安然站在三千白芷面前,满满的兴奋,似乎无比期望自己便是使者要找的人。所以,当她把手放在试魔石上,看着石头却闪耀白光时,脸上写满了失望。 终于,只剩下一个孩子了。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三千白芷身上,自然大都抱着没戏的想法看她。 三千白芷走上前,看着近在咫尺的两个魔教人,又气又怕,气自己这回没了修为法力,不能将这两个魔教人绳之以法。怕这两个魔教人突然发威,在这里大开杀戒,而她完全没有能力阻止。 这样想着,她把手放在了试魔石上。 这熟悉的触摸感,也让她更加确定这是真的试魔石。 就在所有人不抱希望,准备结束回去时,试魔石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闪耀起黑色的光芒来。 炼无心大喜。唐溟今眼神微颤。其他人更是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注视着这一幕。 三千白芷几乎不敢相信,条件反射地把手缩回,然后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她是……魔? 可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这一世明明什么都还没做,没有害人,没有杀人,甚至连一件坏事都没做过!天意怎么可以这样冤枉她! 她又想起众生门都变成魔的事,只觉得整个人生观都崩塌了。 唐溟今最先回过神来,走到三千白芷的面前,向她伸出手犹如邀请道:“可否请姑娘随我们走一趟?” 三千白芷下意识地连连摇头。不行,不可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炼无心看着趴在地上被吓傻的小孩,嗤道:“小丫头片子,别不识好歹!我们为了找你,可找了近整整十年。你该为你是我们要找的人感到自豪和幸运。” 唐溟今转身看向知府。知府大人立刻心领神会,上前道:“小姑娘,本官命令你,随二位使者走一趟。” 三千白芷这才振作精神,缓缓站起身来,看着他们扬唇一笑,然后深吸一口气,边跑边喊:“师父,大师兄,大师姐,救命啊!” 此为,最后的挣扎。 很快,她被两个官兵按到在地,并再度被绑成粽子,堵住了嘴。 唐溟今将她抗在了肩膀上,与知府道了谢,便与炼无心一起随风而去。 不愧是魔教人,乘的飞行之物都不同寻常,竟是一团天雷滚滚的乌云。 炼无心一边飞行一边开心地口中念念有词,“找了十年,我们总算是完成教主给我们的任务了。也不知教主会怎么奖赏我们,要是允我们每人一个愿望……我该许什么愿望好呢?让教主娶了我怎么样?” 唐溟今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模样,无奈地提醒道:“你别忘了,教主大人说过,就算可以让试魔石发出黑光,也未必是他要找的人,只是用此条件缩小找人的范围罢了。” 炼无心哼道:“我们可是找了十年,才找了这么一个符合条件的人。不是她还能是谁?不过……我怎么看这小娃娃都是普通人,还是招惹天祸的体质,教主大人找她做什么呢?” 唐溟今道:“要么收养她,要么,杀了她。” 炼无心嗤道:“收养她?除非教主大人疯了,才会收养这么一个会招来天祸的祸星。” 唐溟今道:“那只有杀了她了。” 炼无心顿时两眼冒光,“既然要杀了她,便让我来动手吧,省得脏了教主大人的手。”说着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 唐溟今连忙按住了她的手,蹙眉道:“莫胡来!一切还是要交由教主来定夺!” 炼无心冷哼了声,十分不甘。 三千白芷听着这段对话,感觉命运在生死之间来回了好几轮,一颗小心脏几乎卡在了嗓子眼。 由于凡胎肉体,她再承受不住这等精神打击,眼珠一翻,昏睡了过去。 乘着雷云,唐溟今、炼无心带着三千白芷很快便回到了葬天山。 炼无心兴高采烈地去找教主报告功绩,却被告知教主在半个月前率领数百名手下外出,至今未回。 噬心教也因这半个月没人主持局面,出现了不少问题。 唐溟今只能将昏迷的三千白芷放在一处,拉着炼无心一起着手处理教中的事情。 葬天山虽地势恶劣,山中却异常地宁静,没有一丝邪气。 三千白芷这一觉睡得十分舒服,甚至还做了个美梦,梦到师父来救她了。然而,梦里有多美好,醒来时便越觉得现实残酷。 看着光线昏暗的房间,她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抓到了魔教这里,连忙起身,却被脚上的镣铐绊了个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 不止脚,双手也被镣铐锁住了。 这也让她愈发明白此刻的处境有多危险,她得想办法逃走! 真是奇怪,房间里竟然没有一个看守她的人。 她便蹑手蹑脚地去开门。 门外也一个看守的都没有! 这时,一个年轻女子端着一盘点心走了过来。 女子虽身着噬心教流行的黑衣,但样貌端庄,慈眉善目的,看着十分亲切,一点不像印象中的魔教人。 见三千白芷站在门口探着脑袋看她,女子微微一笑,道:“饿了吧?我做了些点心,你吃吃看是否合胃口。” 三千白芷看着她把点心放在桌上,谨慎道:“你是什么人?” 女子道:“我叫蓝馥兮,是负责伺候教主大人的侍女。听说副教主和右护法将教主一直想找的人带回来了,所以特地来看看,教主一直想找的人,是个什么样的。原是个很可爱的小人儿,教主大人回来看到你,一定很高兴。” 这个人不仅看着和善,说话也这么和善。 三千白芷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慢慢落下,蹙眉道:“可我根本不认识你们教主,你们教主为什么要找我?” 蓝馥兮柔声轻笑,“这我便不知道了。不过,可以看出,你对教主大人来说很重要。” 三千白芷掉进了闷葫芦,“不对,你们肯定找错人了。抓我来的那两个人说找人都找了十年。十年前我才刚刚出生,怎么可能认识你们教主大人呢。所以,你们放了我好不好?” 蓝馥兮轻笑道:“不用担心,如果你不是教主要找的人,等教主回来,教主定会放了你的。” 三千白芷好奇道:“你们教主现在不在?” 蓝馥兮点头,“半个月前,有个名叫白书生的修仙之人来向教主大人求救,求教主大人救一救他的爱人。教主大人一向意气用事,想都没想便去救人了,至今还未回来。” 这段话再次刷新了三千白芷的三观。 一个修仙之人竟然向魔教求救?堂堂魔教教主竟然也会做救人这样的好事? 不,她不相信。 “那个白书生还在这里吗?” 蓝馥兮道:“他来求教主的时候,满身是伤,几乎快死了,所以被教主强行留在了这里治疗。如今,他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不过还不能下床。” 三千白芷连忙道:“我可以见见他吗?” ☆、魔教教主 蓝馥兮很是爽快地答应了三千白芷的请求, 牵着她的手来到了隔壁院子白书生所在的房间。 此时,白书生刚刚苏醒,正坐在床上吃着其他侍女送来的药。 蓝馥兮很是礼貌地敲了门后,才带着三千白芷进屋。 “白公子,这位小姑娘说想见见你,我便带她过来了, 可打扰你休息?” 床上坐着的是个双十年纪的男子, 容貌清秀, 气质上等, 然而病恹恹的模样让人心疼。 三千白芷再一仔细看,方才认出这个男子她也见过,与炼无心一起, 在各大门派合力攻打葬天山的时候。 可见,这个人最后也加入了魔教。 白书生抬眼看了看三千白芷, 有气无力地道:“没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她是谁?” 蓝馥兮道:“她便是教主大人一直想找的人, 今天才被副教主和右护法带回来。至于名字……” 三千白芷连忙道:“我爹娘叫我傻丫。” 蓝馥兮愣了下, 忍不住笑了。 白书生也难得地露了下笑容, “这名字,取得真随便。” 三千白芷则一本正经道:“请问我可以单独和你聊聊吗?” 白书生看了一眼蓝馥兮。 蓝馥兮微笑道:“若是白公子觉得方便,我们这就离开。” 白书生这才向三千白芷点头, “可以。” 待人离开后,三千白芷便开门见山道:“你是哪个门派的修仙弟子?” 白书生由于身体不适咳了咳,回答道:“玄音门。” 三千白芷吃惊道:“玄音门,那个一度成为修仙界排名前十的玄音门?” 白书生嗤笑了下, 点头,“正是。看你小小年纪,竟知道这么多。” 三千白芷心中甚寒。她岂止知道这么多,她还知道玄音门后来被魔教噬心教灭门了。 “你为什么会想到来找噬心教求救?你的爱人到底怎么了?”她好奇道。 白书生见她好似很气愤的样子,本不想回答,但又想到她是教主大人的人,不回答着实不好,便道:“我的爱人名叫洛卿柔,和我一样,都本是玄音门的弟子,潜心修炼,普度众生。可我们最后却自己都度不了。就因为我和卿柔相爱,被人告发,掌门便要将我二人关进绝望空境,让我二人永世不得超生。我们想尽办法,最后也只我一个人逃了出来。我本想不顾性命地回去救她时,一个小妖告诉我,去找噬心教的教主,他一定可以帮我。我走投无路了,想着自己死了无所谓,但一定要让卿柔活下去。所以,我才来了这里。人人都道噬心教是魔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噬心教的教主却那样温柔地和我承诺,一定会把卿柔安安全全地救回来。他们收留我,照顾我,安慰我,帮我疗伤。如果这就是所谓的魔,我也想要成为这样的魔。” 三千白芷震惊地看着他,眼神又渐渐落寞,“即便玄音门因此不复存在,你也觉得无所谓,对吗?” 白书生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门突然被推开。 蓝馥兮匆匆跑进来,满脸地喜悦,拉着三千白芷的手道:“教主大人回来了!你快随我去见他!” 白书生一听也要跟去,结果从床上翻了下来,摔在地上,楚楚可怜道:“求你们,把我也带去。” 蓝馥兮这才想起白书生,回头道:“放心,教主大人说过会把你的爱人安全救出来,就一定会做到。” 三千白芷忽然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正觉得熟悉,又听到一个悦耳如铃的女子声音从门前传来。 “书生,是你吗?” 众人望去,只见门前站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一身素衣自带仙气,清澈的眉眼自生情愫,教人望而却步,赏而忘物。 白书生堂堂男子汉在此刻落下了眼泪,拼了命爬起来,颤颤巍巍地来到那女子面前,紧紧将女子搂在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对不起,卿柔,对不起……” 洛卿柔亦双眼含了泪花,“傻瓜,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若不是为了保护我,你怎会受这么重的伤……” 如此景色,教得旁观之人十分感触。 三千白芷原本抵触魔教的心也因此渐渐开始变化。 或许,这人世间的是非曲直,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蓝馥兮道:“别发呆了,我们去迎接教主吧。” 三千白芷点了点头,随着蓝馥兮一起跑了出去。她越来越好奇那个魔教教主,好奇他长着什么模样,有着怎样的本事,是否真的就是清墨承彧。 蓝馥兮拉着她躲过了所有的目光,来到一处偌大空阔的宫殿中。 三千白芷看着冷清清的地方,疑惑道:“不是去迎接教主吗?怎么带我来了这里?” 蓝馥兮神秘兮兮地道:“这里是教主大人的寝宫。你对教主大人这么重要,教主大人一定希望在没有他人的安静场合见到你。你就当是欢迎教主大人归来的礼物,好好在这里等着他,行不行?” 三千白芷听着外面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想着也头疼,便点头答应。 蓝馥兮解开了她手脚的镣铐,便飞奔出去,迫不及待地去见她的教主大人。 等人的过程十分无聊,三千白芷耐不住寂寞,在整个大殿乱逛起来,一会摸摸柱子,一会坐坐宝座,竟有种十分怀念的感觉,甚至于觉得这里的气息都是那么好闻。 察觉到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三千白芷瞬间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终究还是有些害怕见到那个人,因着身体小的优势,索性一咕噜爬到宝座底下藏起来。 不久,大门果然打开。 噬心教教主君莫修站在门前,对着身后的人道:“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进来!” 声音洪亮生威,又带着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柔情。 三千白芷趴在宝座底下,只能看到他的下半身,辨得他身着黑衣,披着暗红色的风衣,鞋子上沾着些许红色的泥土。 不对,那不是红色的泥土,而是被血染红的泥土。 她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看着他把门关上,然后一步步往她这边的宝座走来。 忽然,他的脚步慢了下来,接着开始不稳甚至有些踉跄。再接着,他竟然半跪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吐起鲜血。 他受伤了!而且很重!只是之前因为怕手下担心一直佯装没事,此刻以为只剩他一个人,才没有再勉强。 三千白芷只感觉心一抽一抽的,虽还不知他的模样,却莫名担心起他。 君莫修擦了擦嘴角剩余的血迹,持着长剑勉强站起身来,冷笑一声后道:“还不现身,你想藏到何时?” 三千白芷心一跳,以为说的是她,正欲爬出来,却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受这么重的伤,鼻子竟然还这么灵,你属狗的么?” 师父?三千白芷大喜。 凭空出现的人,正是江慕。 君莫修看着他拿着扇子一副无所事事悠哉的模样,眼神里满是怒火,质问道:“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江慕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是听说你们找到了一直在找的人,特来看看么。我说,你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你的手下,你在找的人是谁。” 君莫修一边盘腿坐下自我疗伤,一边冷道:“与你无关!” 江慕便也跟着他坐了下来,“对,你的事也好,噬心教的事也好,都与我无关。但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人,不可能与我无关吧?” 君莫修没有再回答。 江慕笑道:“我又听说,你为了帮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只带着一百来人,便把一个有着几千名弟子的修仙门派玄音门给一锅端了。是不是真的?” 君莫修总算开口:“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杀该杀的人。” 江慕叹了口气,“那你可知斩草要除根?你只杀那几个该杀的人,而把那些所谓的无辜人放走,可是会后患无穷的。” 君莫修又没了声音。 江慕看着他专心疗伤的模样,见他脸色苍白如纸,额头青筋暴跳,叹笑道:“看你这回受的伤真的很重啊,要不要我帮帮你?” “不用!”君莫修刚说出这两个字,便又喷出一口鲜血,周身真气乱成一团,教旁人看着都可怕。 江慕神色渐渐严肃,“再不让人帮忙,你会死的。” 君莫修一边口吐鲜血一边又道:“我说过了,不用你帮忙!我自己的命,我自己救!” 江慕无奈摇头,目光扫向宝座下面藏着的人,“我说那个还在藏着的人,难道不该出来帮我劝一劝这个快要死的人吗?” 有师父在,三千白芷自然不再害怕,一咕噜从宝座下爬了出来。 终于,她看清了君莫修的模样。 那张越来越清晰的脸,与清墨承彧一模一样!只是浑身上下所散发的气质是这样陌生冰冷,让人胆寒,完全不似同一人。 江慕惊讶地看着站在那里发呆的小娃娃,“怎么又是你?” 三千白芷回过神,大步走上前,瞪着江慕,心里骂着混蛋师父,却不得不装作陌生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君莫修似乎并不知道这里还藏着个孩子,亦有些惊讶,看着三千白芷道:“你是谁?” ☆、见面不识 原来, 蓝馥兮还没来得及告诉君莫修,他一直在找的孩子就放在他的宫殿中,便被他关在了门外。 三千白芷见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便一把抱住了江慕的腿,道:“我是他徒弟,名叫傻丫。” 江慕浑身一怔, 一把推开了三千白芷, “你可别听她胡说!我江慕此生不收徒弟!” 三千白芷听此可是伤心, 鼻子一酸泪珠子就掉了出来。 江慕甩了下袖子, 哼道:“哭也没用!” 三千白芷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慢慢爬起来,再次抱住江慕的腿死也不肯放开, 放肆大喊:“师父,你个大混蛋!” 江慕气得浑身发抖, 一边想把三千白芷推开一边气呼呼道:“臭丫头, 不许叫我师父!放手!快放手!” 三千白芷这是真的伤心到了, 闭着眼道:“只要师父认我这个徒弟, 我就放手。不然你今天就是杀了我,我也不放!” 江慕生气道:“我一向觉得自己够无赖够无耻,没想到还有比我还无赖还无耻的人!” 三千白芷哼道:“我哪里敌得上师父半分。明明说要帮我追回寻音破, 结果到现在都没把寻音破给我。” 江慕这就尴尬了,咳了咳道:“天地一剑寻音破是何其珍贵的宝物,你这个凡人娃娃要它作甚。我把它给你了,改天你铁定又要把它弄丢。所以, 我思索再三,决定先帮你保存。待你哪天真的需要了,我再把它还你就是。” 三千白芷嘟囔道:“都帮我保存宝剑了,还不承认是我师父。” 江慕彻底被这个小无赖打败,伤她也不是,说又说不过她。 君莫修被这对师徒吵得眉头直皱,抬起目光再次打量三千白芷,“那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三千白芷把眼泪鼻涕往江慕裤腿上蹭了蹭,道:“当然是跟师父来的。” 江慕已经放弃争辩。 君莫修冷笑,“呵,江慕,你是不是觉得我这里是菜市口,任你来就来,去就去,这回,竟把你的徒弟都带来了。” 因着动怒,他又吐了鲜血。 江慕叹了口气,一把将抱着他大腿的小鬼拎了起来,与君莫修无奈道:“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是少动怒为好。我先把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小鬼送出去,再回来帮你疗伤。” 说罢,他便带着三千白芷一起凭空消失。 自然,他还没有修炼到可以想到哪就到哪的本事,只是隐去了身形,方便逃走。 宫殿总算安静下来,君莫修长长吐了口气。 出葬天山的一路,三千白芷十分默契地保持着安静。只要能和师父在一起,她就彻底放心了。 江慕只想着快点摆脱这个小鬼,驾驭着扇子,以闪电般的速度,将三千白芷送回了原来的地方——琉璃镇。 他将三千白芷扔在了一个胡同里,又给她扔了些碎银,生气道:“我警告你,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不许再跟着我了!” 见师父又要丢下自己,三千白芷万分委屈不能说,最后只憋了句:“如果你敢抛下我,一定会后悔的!” 江慕哈哈大笑,道:“我告诉你,这世上还没有可以让我江慕后悔的人。” 三千白芷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一直寻觅的师父从眼前飞走了,又看了看天边斜阳,赶紧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下。 夜深人静,她却辗转难眠。 师父不肯收她,这样的过去,该怎么继续? 对了,还有众生门呢。就算只有她一个人,也可以回众生门。到时候求求掌门,让她拜江慕为师。有掌门做主,她不信他江慕还不肯收她。 想来,江慕作为众生门五大长老之一,如何会与魔教教主走得这样近?似乎有太多她所不知道的事。 想到回众生门,她才想起大师兄奈何清绝和师侄欧阳茗伶,不由担忧起那二人现在状况。 翌日一早,她退去了客栈的住房,打算回红土村找大师兄二人。 刚刚踏出客栈,她便和一袭白衣撞了个满怀。 白衣白带的男子,正是奈何清绝。 看着不惊不躁的奈何清绝,三千白芷直接吓结巴。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师兄?”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奈何清绝除了有些感觉不自然,并没有过问,只冷冷地道:“这几天,你都跑哪去了?” 三千白芷回想过去几日的经历,叹道:“说来话长,日后再与你慢慢说。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奈何清绝扯起嘴角不满一笑,“早知道你是个机灵鬼,故离开时悄悄在你身上下了追踪术,这样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 三千白芷拱手道:“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好了,随我们回众生门吧。”奈何清绝道着,突然像是站不稳般,小小踉跄了下。 三千白芷这才注意到,奈何清绝脸色泛白,额头满是细微的汗珠,连忙上前扶他,关切道:“你好像受了伤,怎么回事?” 奈何清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可以行走,“我没事。” 可他那虚弱的样子实在不像没事的。 三千白芷继续追问道:“欧阳茗伶呢?你找到她了吗?” 奈何清绝道:“她也没事,在客栈里睡着呢。” 他们很快回到先前居住的客栈,果然在客房里看到床上睡得正沉的欧阳茗伶。 三千白芷道:“太阳都晒屁股了,她怎么还在睡?我去叫醒她。” 奈何清绝却拉住了她,摇头道:“让她多睡会。” 这时,欧阳茗伶像是受到什么惊吓,大喊了一声师叔快跑,从床上惊醒。 三千白芷与奈何清绝都被吓了一跳。 欧阳茗伶爬下床,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奈何清绝面前,一双眼睛通红地打量着他,忍不住地哭出声来。“你没事太好了。对不起,师叔,对不起……” 奈何清绝扶起了她,温和地微笑道:“我是你师叔,保护你是理所当然的。何况我也没事,你不必自责了。” 三千白芷感觉自己被装进了闷葫芦,为了解真相,在一旁添油加醋道:“谁说他没事,他只是装的。他其实伤得很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让他受那么重的伤?” 欧阳茗伶再次泣不成声,“都怪我,都怪我想要收服那头凶兽,结果被那凶兽吞下了肚子。师叔为了救我,和那凶兽狠斗,才受了伤。” 三千白芷甚是吃惊,“你被凶兽吃下肚子,竟然都安然无事?” 欧阳茗伶似乎愣了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是师叔砍破那凶兽的肚子,才将我救出。”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满足三千白芷的疑惑。她愈加怀疑道:“不对,以大师兄的能力,便是以死相搏,也不可能杀死上古凶兽。除非凶兽被人从内控制了,故意让大师兄砍中肚子。” 奈何清绝突然拍案而起,道:“够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许再说了。” 欧阳茗伶这时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质问了,抹着眼泪怒火中烧道:“臭丫头,一口一个大师兄,谁是你大师兄?” 三千白芷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叫顺嘴了,打圆场道:“反正他迟早是我大师兄。” 奈何清绝道:“既然醒了,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启程回众生门。” 欧阳茗伶点了点头,转身去收拾行李。 三千白芷左思右想不对劲,索性直接问道:“欧阳茗伶,你是不是拿了那凶兽的心丹?” 凡是修行过千年的妖兽,体内都会生出心丹。此丹以妖兽心脏为原料,凝结妖兽的全部修为精华。传闻,掌握了妖兽的心丹,便可以掌控妖兽。 欧阳茗伶嘴角抽搐了一番,转身道:“你一个小孩子在胡说什么?什么心丹内丹的,我什么丹都没拿。” 奈何清绝闻此亦是一愣,看似知道什么,却依然没有多问。 三千白芷联想到几十年后,欧阳茗伶控制庞大的妖怪群体形成的生意家族,终于明白前因后果,念在欧阳茗伶并没有因此做什么坏事,便不再追究下去,于是道:“我就是这么一问,你不必在意。其实,我也不懂什么心丹内丹。” 收拾好后,三人便御剑往众生门而去。 与此同时,在葬天山。 君莫修在江慕的帮助下,将身上的伤治好了一二。虽只是一二,也让他至少可以在众人面前装出无事的模样。 江慕收掌道:“你中的乃是玄音门镇门法术僵心咒。中此咒者,身体会从内向外开始僵硬腐败,最后化作一具干尸。修为浅一点的当场就毙命了。以你的修为,本来撑个十年没什么问题,可你身上还受了其他阴毒至极的招数,最多能撑两三年。真没想到,看着光明磊落的玄音门,竟会有这么多阴险狠毒的招式。换做别人,估计躲他们还来不及呢,你竟然光明磊落地主动打过去,还只是为了救一个和你不相干的人,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君莫修没有理会江慕的话,起身走了出去。 门将将打开,便有一柄利剑刺来。 君莫修只轻轻躲开,然后看着扑了空的人,面不改色道:“你便是这样报答你的恩人?” ☆、三千白尘 白书生睁着一双被仇恨染红的眼睛, 咬牙切齿道:“我只是请你去救人,你为何要屠我满门?杀我师父?” 君莫修冷笑,“你来求我的时候,便该知道我噬心教的作风。魔教之名,不是浪得虚名!” 白书生大怒,再次持剑刺来, 却被赶来的唐溟今一把按在地上。 “属下来迟了, 还请教主恕罪!” 君莫修看了看被按在地上挣扎的白书生, 合上了眼睛, 叹道:“把他与那个女子一起安全地送出葬天山。” 白书生停止了挣扎,满面颓然道:“你杀了我罢!杀了我罢!” 君莫修眉头微皱,挥起手掌, 却又放了下去,厉声道:“把他送出去, 莫再让我看到他!” 唐溟今愣了下, 方道:“是, 教主。” 江慕站在屋内看着门前发生的一幕, 玩味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魔教,呵, 魔教。” 唐溟今才离开,炼无心便匆忙赶了过来,跪在君莫修的腿边,抱着他, 黏着他,几近啜泣,“教主大人没事真是太好了。” 君莫修微皱眉头,悄悄地往一旁挪了挪,道:“我听说你们找到我要找的人了。她现在在哪里?” 炼无心一脸迷惑地指着宫殿里道:“蓝馥兮不是说,把她安排在您的宫殿里了吗?您没看到?” “什么?”君莫修微微吃惊地瞪了下眼睛,回想起先前在宫殿看到的女娃娃,愤怒的目光转向身后的江慕。 江慕亦十分吃惊,“她就是你要找的人?可你要找的人不该和我一直在找的人是同一人吗?若是同一个人,断不可能是她。你看,她都没有天之痕。” “天之痕?”君莫修道着伸出手,将一枚古铜色刻着浮云密语的指环递到江慕面前,“你说的是这个?” 江慕几乎把眼眶瞪裂,“天之痕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君莫修道:“她在重生前,将魔教之位交于我时,亦偷偷将这枚指环也送了我。” 江慕闻此怔了怔,接着露出几乎崩溃的表情,“这么说,那个孩子真的是……” 他得承认,他后悔丢下她了,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君莫修此刻已咬牙切齿,走到江慕面前,一把揪住他衣领,冰冷而可怖地道:“你说,她是你的徒弟?” 江慕面色惨白道:“我可没说,是她说的。” 君莫修接着质问道:“她是你带来的?” 江慕冷汗直冒,“我也没说过她是我带来的。我先前还疑惑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出现在你噬心教呢。只是,我没想到她就是我们都在找的人罢了。” 炼无心连忙道:“她定是教主要找的人!我们找了快十年了,见过的孩子少说也有好几万,唯有她可以让试魔石发出黑光。这几万分之一的概率,绝对错不了。” 江慕瞬间面色严肃起来,灼灼地看着君莫修,“试魔石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已经重生了,为何还会被试魔石选中?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说,你们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事?” 君莫修眼神落寞了瞬间,松开了手,转身道:“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江慕冷嗤道:“无论以前发生了什么。至少这一世的她,你休想再从我身边抢走!” 看着江慕凭空消失,君莫修知道他这是去找她了,不紧不慢地与炼无心道:“我见到那个孩子了,因为没认出她所以让她逃走了。如果教中的事处理差不多,麻烦你再次帮我去把她找回来。这一回,我不会再轻易让她离开了。” 炼无心见教主突然露出如此难以言喻的神情,甚是心疼,连忙道:“是,属下这就去把那个孩子抓回来!” 此时另一处的天空下,因着奈何清绝突然昏厥,回众生门的行程不得不中断。三人在一处名为不过关的偏僻村子落了脚。 天色才黑,村子各家各户便熄了灯火,唯有一间酒肆还开着门,满屋子的人好不热闹。 三千白芷虽是肉体凡胎,还是察觉出那酒肆有问题。欧阳茗伶却道:“救师叔要紧,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二人便扶着奈何清绝走进了酒肆。 外面看着不大的酒肆,里面却装了不少人,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三五成团地聚在一起吃吃笑笑,好不快活。 见有陌生人来,大部分目光都聚了过来。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板娘慌忙迎上前,用充满魅惑的眼神打量着三人,啧啧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昏迷了一个?” 欧阳茗伶扔给了老板娘一锭银子,道:“你们这里可有空房,我们需要住上一夜。” 老板娘掂量着银子,笑开了颜,连忙道:“有,当然有。请三位随我来。” 空房便在酒肆的二楼。 虽然楼下熙熙攘攘,进了客房便安静得仿佛隔世。 “请三位好好休息。如需要吃的喝的,到楼下找我便可。”老板娘笑嘻嘻地关上了门离去。 欧阳茗伶将奈何清绝扶到床上,便开始施法为他疗伤。 三千白芷站在一旁干看了会,觉得甚是无趣,便找话题道:“欧阳姐姐,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红土村的?” 等了好一会,欧阳茗伶才答道:“我们并不知道你在红土村,只是在跟踪魔教人时,突然察觉到一股强烈的妖气,出于好奇,才去的那里,便正巧看到了你。” 三千白芷继续问道:“那你们是怎么一眼就认出我就是掌门女儿的呢?” 欧阳茗伶道:“下山前,掌门给了我们你小时候的画像,并将你从小到大的音容笑貌全都刻印在了我们的脑海里。故而,我们一眼便认出了你。” 三千白芷疑惑道:“我从小到大的音容笑貌?是什么意思?果然我不止这一世,还有上一世?” 欧阳茗伶道:“对,你的上一世是掌门的女儿,这一世不过是掌门女儿的转世。” 三千白芷更加困惑,“既然我都转世了,便与掌门没有关系了吧?掌门为什么还要找我呢?” 欧阳茗伶开始有些不耐烦,“一日为父,终生为父。掌门如此念你这个女儿不好吗?” 三千白芷回想三千白尘那张凶巴巴的脸,怎么都欢喜不起来,皱着眉头叹道:“他是真念我还是假念我?若是真念我,为什么每次见我都板着脸,好像我欠了他几世债似的。” 欧阳茗伶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若是实在无事可做,又不愿睡觉,便去楼下拿些食物上来。等会师叔醒了,要吃些东西补充体力。” 三千白芷一听,连忙出了门去。 楼下依然热热闹闹,人竟然一丝也没有减少。 见新来的小姑娘下楼,所有的目光再次聚在一起。 老板娘笑咪咪地迎过来,问道:“小姑娘这是饿了想吃东西了?” 三千白芷连忙道:“我确实是来拿食物的。请问老板娘这里有哪些吃的?” 老板娘乐道:“有哪些吃的?那可多了,小姑娘你随我来拿。” 三千白芷点头,跟着老板娘穿过人群,往厨房走去。 刚走到门前,眼前突然阵阵白光闪耀。 紧接着一个洪亮如佛音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大胆妖怪,竟敢蛊惑我众生门的弟子!” 三千白芷连忙抬头望去,只见夜空星辰被耀眼白光取代。光芒中,一个白衣白发持着浮尘的男子立于云端,距离似近似远,威严不可直视。 老板娘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回头看了一眼酒肆里的人。 酒肆里原本悠哉喝酒的人们,无论男女老少皆像是突然得到了什么指示,一瞬间倾巢而出。 三千白芷被这么多突然跑出来的人给挤到了一个角落,差点被踩死。 只眨眼的时间,酒肆里所有人都化作了虎头妖怪,飞向天空,要与那空中道人打个你死我活。 三千白芷蹲在角落里看得呆了,正想探清楚是怎么回事,突然被白色光芒覆盖了全部视线,耳边惨叫声连绵刺耳,可怖到让她忍不住堵住耳朵。 然而,即便堵住耳朵,她还是听到了妖怪老板娘的哀嚎。 “我们只是在这里自得其乐,是你们打扰了我们!凭什么说我们蛊惑?你们这些蛮不讲理的臭道士,我就是化作厉鬼,也要将你们拉入无间地狱!” 可哀嚎声很快便被阵阵仙剑爆破的声音湮灭。 随着光芒消失,天空下了一阵尸体雨。 三千白芷抑制不住地浑身发抖,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这般害怕,无法控制。她缓缓爬起来,看着满地的妖怪尸体,又看向上空站在云端上的人,终于认出那人,正是众生门现在的掌门,她的父亲,三千白尘。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提前更新了罒ω罒 ☆、掌门父亲 原本人声鼎沸的酒肆, 只眨眼的功夫便化作森冷的空屋。 三千白尘如从天而降的神佛,载着无比的威严,落于大地,招来厉风阵阵,吹走了所有邪气。 看着许久未见的父亲,三千白芷却除了害怕, 再无其他情绪。 恐惧感支配着她迈开脚, 蹑手蹑脚想逃, 可还没来得及走几步, 便被身后的人发现。 严厉到没有一丝人情味的声音喝道:“给我站住!” 三千白芷不敢回头看他,战战兢兢地道:“我……我只是路过,刚刚我也什么都没看到……” 三千白尘道:“转过身来, 让我看看你。” 三千白芷接连摇了三次头,愣是不敢让他看, 颤颤道:“我长得很丑, 怕吓到仙人。” 三千白尘哪听她胡诌, 一个移形换影便到了她的面前。她低头不及, 教他看了个正着。 片刻沉寂后,他白眉皱起,冷哼道:“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满口谎言, 与那些妖怪无异!” 三千白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方鼓起勇气去看他的脸。那白发之下年轻气盛的容颜,冷若冰霜的眼神,和印象中一样可怖到了极致, 几乎从不曾变过。 她已然快要被吓出魂,只感觉世界都变成了灰白色。这世上,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这个人怕得要死。所谓一物降一物,大约便是如此了。 忽然,夜空中飞来一把黑色的扇子,挡在了二人中间。 “师父!”三千白芷喜出望外道。 江慕应着她的声音凭空落下,转手握住扇子指向三千白尘,身形伟岸,声音洪亮:“这个孩子,我要带走。还请掌门让一让,莫挡了路。” 三千白芷感动得差些落泪。 江慕转身看向她时,亦双眼涌动着泪花。 十年,他找了她整整十年。 如今,她正用着当年他看她时的模样和眼神,看着他。仿佛过去种种,于她而言都化作了云烟,不复存在。 可他怎能忘记。哪怕沧海桑田,只要她还在,便一切都在。 三千白尘原本便有些可怕的神情,此刻变得格外狰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便挥起浮尘与江慕动起手来。 五剑星仪扇在江慕手中变化万千,光华流转间自是威力无穷。然而三千白尘手中所持的浮尘乃是仙力所化,看似虚之实则可有削铁如泥的威力。二人从地上打到天上,光华四射,难分难解,谁也不让着谁。 终究论修为法力,江慕远不及三千白尘,只因手中在神器里排名第一的五剑星仪扇,才勉强与三千白尘抗衡,却还是渐渐败于下风。 三千白芷站在地上仰着脑袋看得脖子疼,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为何打架。 师父显然不是掌门父亲的对手,但也不至于会被杀死。可也让她陷入更糟糕的境地。毕竟师父是因她与掌门父亲起冲突,事后掌门父亲定要加责于她。那会是怎样的可怖,她光是想一下便两腿发软。想来想去,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屏住了呼吸,蹑手蹑脚地往村子附近的森林跑去,心里想着等掌门父亲息怒了,再和师父一起回众生门。只要回到众生门,有众生门的各位长老和师兄弟护着,就不怕掌门父亲加责她了。 远处森林上空,忽有一团雷电翻滚的乌云飘来,遮住了星月。云端之上站着三个人,分别是噬心教教主君莫修,副教主唐溟今,以及大护法炼无心。他们以灵蝶捕捉三千白芷先前在葬天山留下的气息,追踪到了这里,远远便看到众生门内斗的好景。 炼无心早就注意到君莫修自攻打玄音门回来便身体有所不适,极为担心,道:“请教主放心将这里交于我们。我和唐大哥一定会把那个孩子给您抓来。还请教主早些回去休息,好好保重身体。” 君莫修咳了咳,勉强压制住涌到嗓子的血气,道:“莫打草惊蛇。我在这里等你们。” 唐溟今与炼无心对视了一眼,拱手齐声道:“是,教主!” 酒肆的客房中,奈何清绝在欧阳茗伶的治疗下,渐渐恢复意识。还未睁眼,他便听到屋外激烈的打斗声,十分疑惑,便询问发生了什么。 欧阳茗伶满脸兴奋道:“是掌门来了。大约因为那个小丫头,与赶来抢人的江师叔祖打了起来。” 奈何清绝闻言甚是吃惊,叹道:“早知便不写信提前告知掌门我们找到人了。掌门爱女心切,定然会迫不及待要过来见她。可江师叔过来凑什么热闹?” 欧阳茗伶道:“我听我师父说,江师叔祖以前是掌门女儿的徒弟。” 奈何清绝顿觉十分不可思议。他已入众生门二十年有余,别说以前从来没听说过掌门有个女儿,更加没听说过江慕师叔还有个师父。那个女娃的前世,竟然如此了不起,而他竟然从来没听过有关她的半点事迹。 听着外面愈演愈烈的打斗声,奈何清绝终觉得放心不下,起身要去劝阻。欧阳茗伶连忙拉住他,气道:“你还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打累了自然会停下来,你去凑什么热闹。” 奈何清绝想着以自己现在的状态的确即便出去了也做不了什么,便又坐在了床上,问道:“对了,那个丫头呢?” 欧阳茗伶道:“她大约在屋外被吓坏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找她。” 结果,欧阳茗伶刚刚下楼来到门口,便与同样来找人的炼无心撞上了。 二话不说,两人也打了起来。 听到身后多出来的打斗声,三千白芷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叹想今夜真是热闹,于是加快了逃跑的步伐。 最终,她气喘吁吁地在一棵大树下停止了步伐。 天边已经泛白。她也困乏到了极点,便靠着大树睡了去。 君莫修一直没有等到属下回来,十分担心,顾不了重伤在身,决定亲自去找人。他正想施法使脚下云层移动,却发现体内的真气不知何时被封锁住,大为愤怒,晓得定是那江慕在给他疗伤时偷偷下术。 江慕向来诡计多端,而他却没一次能防得住。 如今他竟被困在了这云头之上,上下不得,来去不能,不由得眉头紧蹙。 随着一缕晨光穿透了云层,由阴暗之力凝结而成的雷云没有了其他力量的供给,开始不稳定起来。 君莫修就这样笔直地从云端上摔了下去。 下方,三千白芷正在做着和师父一起回众生门的美梦,忽然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醒。她慌忙爬起来,只见五步远处趴着一个黑衣男人。而黑衣男人身下,还压着一个豹头人身的妖怪。 那妖怪好似晕了过去,而那黑衣男人好似也伤的不轻,七窍都流血了,满脸血糊糊的,甚是凄惨。 三千白芷不由开始了联想,应是那个妖怪在她睡觉的时候想偷袭她,不料这个黑衣男人突然从天而降,砸中了它。 若是如此,那黑衣男人岂不就是她的救命恩人! 想到此处,她连忙跑过去将黑衣男人从妖怪身上搬开,拼命晃他,喊道:“你可还活着?若活着,就醒醒。” 她突然注意到这个人看着有点眼熟,怀着好奇心用袖子擦去了他脸上的血迹。待看清男人的真容,她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个人,竟是魔教教主,君莫修!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从上面摔下来?还摔得如此不体面。 该不该救他呢? 正当三千白芷犹豫不定时,君莫修已经苏醒过来。 三千白芷一边往后挪一边讪讪道:“你,你醒了?” 君莫修艰难地起身,看向三千白芷,认出他就是先前在他宫殿里的女孩后,眼神剧烈一颤,又注意到她衣袖上满是血迹,心头一紧,上前关切道:“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三千白芷简直受宠若惊,忙道:“我好好的,哪里都没受伤。” 君莫修不信道:“你袖子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三千白芷甚不好意思,道:“这是你的血。” 地上的妖怪突然一跃而起,龇牙咧嘴地挥起利爪向二人打来,速度之快,教人猝不及防。 三千白芷只觉身体一轻,竟被君莫修抱在了怀里。而妖怪的利爪,生生穿透了君莫修的胸膛,直达她的头顶。 作者有话说: 罒ω罒亲爱滴童鞋们晚上好,我又来废话啦。不知童鞋们在这一章里可注意到,欧阳茗伶说咱们的大美人(江慕)是女主前世的徒弟。也就是说,女主的第一世是她师父的师父呢。^_^!我好像又写了个三生三世的故事。 嘿嘿。(*′﹃`*) ☆、所谓缘分 滴滴温热的血顺着妖怪的利爪落下, 打在三千白芷呆愣的脸上。 君莫修的脸上已经褪去全部血色,眼看奄奄一息,却拼命支撑着自己,看着怀里的她,问道:“你没事吧?” 三千白芷只感觉鼻子一酸,连连摇头表示没事。 君莫修露出一丝微笑, “没事就好。”然后抱着她, 纵身往前一跃, 挣脱了妖怪的利爪。伤口因这一挣而扩大, 眨眼间血渍浸透他的上半身。 豹头妖怪舔了舔手上的血,觉得甚是美味,再次向君莫修发起攻击, 欲将这二人全部吃下肚子。 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道红光自空中划过, 径直穿过了豹头妖怪的脑袋, 接着化作一根浑身赤红如血的利箭, 凭空消失。豹头妖怪应景倒地, 脑袋上赫然一个血窟窿。 那利箭,正是修仙界排名第二的神器,赤泪龙吟! 赤泪龙吟虽为神器, 却有自我意识,也便是所谓的箭灵,在主人受到生命威胁时,会自发地行动救主。 此时的君莫修还不能完全掌握赤泪龙吟, 所以当被赤泪龙吟救了时,很是吃惊。然而来不及弄明白,他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这回,他再不能自己醒过来了。 三千白芷怔怔地蹲下身子,推了下他,才发现他全身黑衣都被鲜血浸湿,知他命不久矣。 这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教她都不能反应过来为何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这个人为何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她? 她突然想起奈何洞天,有岸花前,清墨承彧向她表白的一幕。眼神一颤,旋即落下。 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皆为修仙大忌,也是人之魔障所在。 她再次看向君莫修,虽然知道他是修仙界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教主,也知道他在未来可能会杀了她,可她无法放下他,无法不管他的死活。 至少,这救命之恩,是要报的。 掌门父亲他们应该还没离开,所以不能回去,不然以他们所谓除魔正道的责任感,不仅不会帮忙救人,还会直接了断他的性命。 最终她拿起了君莫修随身携带的短剑,砍了些草藤,编织成网,将君莫修包裹住。这样,她便可以拖着他一起前行。 草藤毕竟不比柔软的布绳,稍有不慎,便将她的手上胳膊上勒出道道血痕。然而想着君莫修性命危在旦夕,她顾不了太多,忍着疼痛拉着草藤继续往森林另一头行走。 她记得,森林的另一头,还有个村落。既然有村落,一定有救死扶伤的大夫。 别死啊,别死啊,别死啊……她一遍遍默念着。 就在她筋疲力竭之时,迷迷糊糊看到前方有几个柴夫再砍树,连忙喊道:“救命……” 那几个柴夫连忙围了过来,便看到,一个蓬头垢面、浑身血痕的小女孩拉着一个重伤的成年男子,几乎绝望地跪在地上,却还在拼命想要往前走。 “救救他……”小女孩在喊完最后一句话后才倒在地上,彻底昏迷。 几个柴夫合力将这一大一小的两人给抬回了村子,并用小女孩携带的短剑换了些碎银请了大夫给二人看伤。 三千白芷醒来时,已是三个时辰后。 她揉着发疼的脑袋从床榻上坐起来,看了眼四周,见是个普通人家的屋舍,吃惊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回答道:“这里是我家。是我父亲把你们救了回来。” 三千白芷顺着声音低下了目光,这才注意到有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正趴在床前,用着明亮而充满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她。 这男孩虽然幼小,却有一股不同其年龄的聪明劲,浓眉大眼,甚是讨喜。 男孩见她终于看到了自己,松了口气,笑嘻嘻道:“我叫张子栩,你叫什么名字?” 三千白芷愣了愣。张子栩?好熟悉的名字。对了,那个接替师父掌管紫华殿的新任紫华殿殿主不就是叫这个名字么? 她再次仔细打量这个男孩,发现果然很像。缘分这个东西,还真是神奇。 张子栩见她不理自己,生了气,“我爹救了你,你连名字都不能告诉我吗?” 三千白芷这才回过神来,“我,我叫傻丫。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呢?” 张子栩晃着脑袋道:“你是说那个穿黑衣服的男人?他好像被妖怪攻击了,受了很重的伤,现在还在医馆医治呢。听爹说,他估计活不了了。” 三千白芷连忙下床,抓着张子栩的小手道:“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他?” 张子栩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医馆并不远,只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 此时的医馆里挤满了人,都是些好奇心重的村民。他们听说有个被妖怪攻击却没被吃掉也没死的人在医馆里医治,觉得很是不可思议,纷纷前来观摩。 三千白芷跟着张子栩刚刚到达医馆,便听到一阵惊叹,道是有人受了如此重的伤竟然还能活着,实在是奇迹。 “让一下,麻烦让一下。”张子栩人小鬼大地在前面拨开人群,让三千白芷能够进入医馆。 只见医馆中,还在昏迷中的君莫修正躺在简易搭建的木床上,上半身的衣服被扒开,可见血淋淋的胸膛上赫然两个血窟窿。伤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死死封锁住,不再往外冒血,却也没有愈合的迹象。 围在君莫修身边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郎中打扮的中年男子,一个是穿着粗布衣裳、满脸胡子的大汉。 张子栩喊了声爹,胡子大汉立马转过头来,冲着张子栩皱眉道:“臭小子,你来做什么?”显然便是张子栩的爹了。 张子栩指了指身旁的三千白芷,他爹立马会意,起身走到三千白芷面前,道:“可否进一步说话?” 三千白芷担心地看了一眼君莫修,便随着张子栩的爹来到医馆内屋。 刚刚进屋,张子栩爹便开门见山道:“姑娘和那位黑衣公子应都不是寻常人吧?” 三千白芷一愣,先拱手谢过救命之恩,再疑惑道:“请问您为什么这么问?” 张子栩爹道:“要是寻常人受了那样的伤早就毙命了,可那位黑衣公子却还活着,显然非比常人。” 三千白芷晓得瞒不住,索性道:“其实他是我哥,名叫清墨承彧,是众生门的修仙弟子。” 张子栩爹听此似乎悄悄松了口气,接着道:“不瞒你说,你哥的伤我们这里的大夫治不好,需得懂点法力的人才能治。虽然这伤暂时要不了你哥的性命,但还是越早治好越好。” 三千白芷伤心道:“我现在一不会飞二也跑不了多远,哪里能找到会法力的人。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哥哥去死吗?他是为救我而受伤,如今我却无能为力……” 张子栩爹见她甚是可怜,想了想道:“我们村子里倒是有个会点法力的,我们都叫他似神仙。你可以去找他试试。” 三千白芷大喜,“太好了,您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张子栩爹摇了摇头,“我虽不晓得,但我儿子应该知道。说来也是奇怪,这似神仙很少与人来往,却在我儿子三岁时特意跑来我家收我儿子为徒,还特地把我儿子带去他住处教修行。我儿子也是几日前才回来,对似神仙的住处应当熟悉。我去问问我儿子,可否带你们去。” 三千白芷十分感激,随着张子栩爹一起来到张子栩面前。 张子栩听了请求,毫不犹豫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师父他一定会同意帮忙救人的。” 一番整顿后,君莫修被置放在了木车上,由三千白芷与张子栩一起推行。 似神仙性格孤僻不与人往来,所以只能他们两个人去。 前往似神仙住处的路上,张子栩一再欲言又止。 三千白芷疑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张子栩点了点头。 三千白芷道:“是不是关于你师父的?” 张子栩这才鼓起勇气道:“我和你说实话,你可别害怕。其实我师父他,他不是人,是妖,孔雀妖。” 三千白芷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停下脚步,生气道:“那你还把我们带去找他?万一他妖性发作,吃了我们……” 张子栩连忙道:“不会的不会的。师父虽是妖,但是好妖,从未做过一件坏事。我们村子之所以能在这个满是妖怪居住的地方存在至今,全靠师父的保护。” 三千白芷自然相信人有好坏之分,妖也有好坏之分。更何况眼下救人紧迫,容不得她怀疑。 “你师父既然是妖,为何要收你这个凡人为徒?”她疑惑道。 张子栩挠了挠小脑袋,“师父说,我母亲年轻的时候曾经救过他一命。可惜他还未来得及报恩,我母亲便英年早逝。他只好把恩报在我身上。” ☆、妖王箬生 穿过一座低矮荒芜的山坡, 又入了森林。 三千白芷回想先前遇到的豹头妖怪,仍心有余悸,拉了拉张子栩的衣裳,“这一带森林中妖怪出奇地多。我们这样贸然行走,万一遇到坏妖怪怎么办?” 张子栩并无任何担心的样子,嘿嘿笑道:“忘了告诉你, 我师父不仅是妖, 还是这儿的妖王。我是我师父的徒弟, 纵然再邪恶的妖怪, 也不敢拦我的路。” 三千白芷惊呆,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个妖王做后盾,真不错。 沿着杂草丛生的小道走了不久, 便可看到一座通体白玉筑成的宏伟宫殿屹立在丛林中间,若隐若现, 神秘而壮观。 张子栩指着前方眉飞色舞道:“那便是师父的住处了。” 待走近, 宫殿更加宏大, 人在其中只如山中蚂蚁。 张子栩上前敲了下门, 巨大的红色石门立刻自动打开。 石门之后,一个妖里妖气的男子正站在那儿向他们微笑招手示意。那男子模样约摸二十来岁,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 漆黑的长发直垂过丘臀,如绸缎般顺滑。他头上戴着镶嵌蓝宝石的羽冠,身着深蓝色的长袍,衣袖之间绣满了紫色的花纹, 优雅又高贵。即便是人形,也让人不由立刻想到孔雀这种美丽的生物。 “师父!”张子栩高兴地大叫了一声,便扑了过去,抱住了男人的腿。 男人显然并不在意小徒儿如此撒娇似的举动,目光流离在三千白芷与木车上的人身上,似乎一眼便识穿他们的目的,淡淡笑道:“在下箬生,是这个孩子的师父,也是这座宫殿的主人,不知二位叫什么名字?”声音阴柔而好听,如风如乐。 三千白芷发了下呆才回过神,忙道:“我叫傻丫,车上的人叫……叫清墨承彧。我们来是想请神仙救命,求您救救他。” 张子栩这时放开了师父的腿,也请求道:“师父,您就救救这个人吧,他们挺可怜的。” 箬生迎着张子栩的目光,点了点头,又看向三千白芷道:“此人所受的伤十分不简单,想必也不是寻常人物。承蒙二位看得起在下的能力,在下愿帮这个忙。只不过……呵,你们先进来吧。” 三千白芷难免心中忐忑,推着木车进入了宫殿。 外面看着无比辉煌的宫殿,没想里面却如此朴素。偌大的宫殿里,满眼的植物,没一件值钱的东西。 待进入正殿,才见几个白玉铸成的桌椅床凳。 箬生轻轻一挥手,便见两个凳子飞到了三千白芷与张子栩的身后。 “请坐。”他道。 三千白芷看了一眼张子栩,与他一起坐下,然后便迫不及待道:“您之前说不过,请问不过什么?” 箬生渐渐收起笑容,看着木车上的人,若有所思道:“在下虽想帮忙,但在下实在找不出为救他人而要牺牲自己百年修为的理由。” 三千白芷怔住,“您的意思是,要救活他,需损耗您百年的修为?” 张子栩也愣住,心里开始有些后悔冒然带这两个人来找师父,毕竟损耗百年修为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箬生点头道:“此人身上所承受的,远不止看上去那么简单。玄音门臭名昭著的僵心咒,再加上其他大大小小三十多个咒术,每个咒术都直要他的性命。若不是有人封锁了他的真气,只怕他早已因再次受伤,而导致体内抗衡失平,所有咒术一起反噬,眨眼间化作一堆枯骨了,便是魂魄都难保全。若我不救他,他活不过一年。但若我救他,便要损耗我一百年修为。失去这一百年修为,我便与普通妖怪无异。你说,我有什么理由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呢?” 三千白芷闻此大惊,却不知如何作答。她不明白,君莫修作为魔教教主,应当无比厉害,如何还会受这么重的伤。受了这么多诅咒还能不死,也简直可怕。 张子栩则一再握拳头,不知该怎么办。他想救人,但是不希望因此让师父受到伤害。 一片沉默后,箬生却突然笑了,道:“这样,若是你能用一件可抵我百年修为的绝世的宝贝与我交换,我便救人。给你三天的时间找到这样的宝贝,等你找到了,在此直呼我的名字便可。我还有事,便不奉陪了。” 话音刚落,箬生便凭空消失。 三千白芷绝望地瘫坐在椅子上,仰天而叹:“我如今是傻丫,哪里有什么宝贝。”她突然想起她的天地一剑寻音破,精神一振,起身便要出去。 张子栩也起身道:“你要去哪里?” 三千白芷道:“当然是去找宝贝了。” 张子栩连忙拦住她,摇头道:“没用的。三天的时间,你连我们的村子都出不了。何况这儿方圆千里都不会有什么绝世宝贝。师父这是在有意为难你。” 三千白芷这才意识到她如今是个凡人,不能飞,要回到森林另一头找师父帮忙,光是来回就要耗去四天的时间。而且,她不能确定掌门父亲是否离去,若是她此番回去正好被掌门父亲抓个正着,别说救人了,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 绝望的目光转向木车上躺着的人。 她突然想起来,先前君莫修在村子里被人扒光上衣时,她看到他脖子上好像带着一个类似指环的东西,会不会是什么宝贝? 想到这,她二话不说,爬上马车,扒起君莫修的衣裳。 张子栩不能理解她的行为,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三千白芷已经把君莫修的衣裳扒开,准确找到了那个类似指环的项坠。 古铜材质,质地细腻,上刻丰富多变的云朵,还有几行看不懂的小字,流光溢彩,绝非凡物。 这不正是先前在琉璃镇时,师父质问她最后一个问题里提到的指环吗?名字好像叫什么天之痕。连师父都在找的东西,一定是个不得了的宝贝! 就在三千白芷看着指环发呆时,君莫修突然睁开了眼睛。 “你做什么?”有气无力的声音道。 三千白芷吓了一跳,欣喜道:“你醒了?” 君莫修咳了咳,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只得继续躺着,有气无力道:“我一直醒着,听得到你们的声音,只是没办法睁开眼睛说话。” 三千白芷乐道:“那正好,省得我解释了。你可以和我说说,这个指环是个什么宝贝吗?” 君莫修看着她手上拿着的指环,眼睛渐红,语气也变得有些急促,“你想拿它做什么?若是想用它来交换那妖怪的一百年修为,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便是我死了,你也不能把它交给别人。” 三千白芷却欣喜道:“这么说,这个指环还真是个不得了的宝贝。” 君莫修察觉到了她坚定的想法,心中一急,突破了身体的障碍,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要去夺三千白芷手上的指环。 三千白芷见状,连忙跳下木车。 君莫修便跟着摔下了木车,如一个废人,在地上挣扎着站起,一走一摔地扑向三千白芷,要将指环夺回来。 三千白芷甚是不解,一边后退一边道:“你这人怎么这样。难道这个冷冰冰的东西比你的性命还重要吗?” 君莫修再次摔在了地上,一边爬起一边道:“把它还给我!” 三千白芷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中十分心疼,急道:“清墨承彧,你给我清醒点!” 君莫修突然身子僵了下,缓缓抬起目光看向三千白芷,眼中无数情愫飘过,最后化为了星光点点的泪花。他再次爬起来,走到三千白芷面前,伸出手想要去摸她的脸,却又似乎害怕什么般把手停在了半空,颤抖的声音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名?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你果然是……” 那个名字,已经十年未曾再提。如今,他竟然说不出口。不过短短十年,却让他恍如隔世。不过短短十年,却是沧海桑田。 三千白芷趁着他发楞之际,一个转身跑到看呆的张子栩身旁,大喊道:“箬生殿主,我找到你说的宝贝了!” 箬生应着她的声音凭空出现在她面前,微笑道:“哦?这么快?” 君莫修看向箬生,眼神微颤,一字一顿道:“我不用你救!” 箬生皱眉看向他,道:“看你这满身戾气,想必犯过不少杀戮。如此,不论你是什么人,我都不想救的。” 君莫修因为体力不支半跪在地上,艰难地喘息着道:“如此甚好。请把天之痕还我。” 箬生瞬间睁大了眼睛,瞳孔急剧收缩,不可思议的语气道:“你说什么?天之痕?” 三千白芷连忙举起手里的指环道:“箬殿主,天之痕就在我手上。只要你救他,我就把它给你。” 君莫修怒视三千白芷,道:“你给我住口!” 箬生已经不在意君莫修,目光定格在三千白芷手中的指环上,久久不能移开,缓缓道:“这天之痕,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三千白芷抬手指向君莫修,诚然道:“从他身上搜来的。” ☆、千水轻陌 箬生一挥手, 不顾三千白芷的意愿,将指环夺在了手中,又一转身,来到君莫修面前,面色可怖地道:“你认识千水轻陌?她如今人在哪里?” 君莫修一双眼睛几乎溢出了血,缓缓看向三千白芷。 箬生见他久久不回答, 失去了耐性, 一手抓住了他的脖子, 逼问道:“快回答我, 她在哪里?十年前人人都道她死了,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可我不相信,她是那样一个怕死的人, 怎么会突然轻易地死了!她就是个大骗子,满口谎话, 满身谎言, 没有一句可信!她一定是藏起来了, 对不对?” 君莫修却只是一直把目光放在三千白芷的身上, 望眼欲穿的眼神,似乎想要从她的身上看出什么。 三千白芷被那道目光看得毛骨悚然,又见箬生快要将他掐死, 连忙上前拉箬生的袖子,劝道:“他显然并不知道什么千水轻陌,你快放手,有话好好说。” 张子栩见势不对, 也忙过来拉扯阻止。 君莫修苦笑了下,终于开口,“我知道她在哪里。” 三千白芷和箬生都愣住了。 君莫修踉跄着挣开了箬生的手,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眼神深邃莫测,道:“用你一百年修为来换她的消息。” 三千白芷闻此心中感叹,原来他并不笨,还知道性命是个好东西。 箬生犹豫了片刻,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君莫修道:“就凭,天之痕。” 箬生看了看手中的指环,一翻沉默,竟点头道:“好,我相信你。” 三千白芷十分好奇,先前看箬生的表现,还以为他与那个叫千水轻陌的人有着什么深仇大恨,如今他却愿意用自己百年修为来换取那个人的消息,反倒不像是寻仇的了。无论如何,此行目的算是达到了。 “不过,”箬生突然目光灼灼,“你需先告诉我,她如今在哪里。” 气氛随着这句话一度凝结。 三千白芷紧张地看着君莫修,因不知他先前所说是真是假,不由捏汗。 一番沉寂后,君莫修缓缓抬起手指,指向三千白芷,眼神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冷而颤的声音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箬生仰天大笑了几声后,咬牙切齿道:“时间虽已过去了五十多年,我却还是能记得她有着什么模样。再戏弄于我,我便杀了你!” 三千白芷也被君莫修那突如其来的一指吓得有点懵。纵然她不记得前世之事,但清楚知道自己作为三千白尘的女儿,定然姓氏也随父亲,断不可能叫什么千水轻陌。他定是想以此来哄骗箬生为他疗伤。可惜这个骗术实在太低级了。 为了迎合君莫修的谎言,三千白芷连忙道:“对,我就是千水轻陌的转世!”她故意在转世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箬生怔怔转身看她。 君莫修因体力不支半倒在地上,边用胳膊支撑着身体想坐起来边道:“天之痕不是在你手上吗?” 得到提醒的箬生精神一震,走到三千白芷的面前,将指环递给她,道:“戴上它。” 三千白芷满心疑惑地把指环戴在了大拇指上。原本大她拇指一倍多的指环在戴上拇指的瞬间,突然收缩至大小刚刚好,很是神奇。 箬生道:“天之痕是一个神仙为她量身打造之物,可招风唤雨引雷,世上只她一人可用。你若真是她的转世,便证明给我看。” 三千白芷心头直呼完蛋,但还是硬着头皮举起了大拇指,念道:“风,风来!” 话音刚落,天地便突然变色。风云变幻,如要下雨。接着,一阵狂风袭来,几乎要将众人吹飞。 三千白芷吓了一跳,赶紧摘下了指环。天地随之也变回了正常。 再看其他人。张子栩被方才一幕吓得抱着根粗粗的藤蔓不放,几乎神魂不在。君莫修躺在地上,脸上挂着似哭又似笑的表情。而箬生,则满脸写着激动,仿佛在克制着自己不要胡来。 三千白芷自也被方才之事吓一身汗,心惊胆战道:“这……算是证明了吗?” 箬生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孩子并非当年的千水轻陌,只是她的转世,脸上的激动渐渐消失,只剩了落寞,喃喃道:“原来,她真的死了。如果这还是个谎言,该多好。” 三千白芷拉高了声音道:“请问箬殿主可以救他了吗?” 箬生没再言语,转身走到君莫修身边,开始度修为给他。 阵阵光华自箬生的体内流出,在周围形成了一圈光罩,又缓缓流入君莫修的体内,为他疗伤以及清除体内的咒术。 三千白芷晓得要等上一段时间,便搬了个凳子坐着,看着手心的指环发了呆。 方才她竟可以使用此指环唤风,难道她真的是千水轻陌的转世?千水轻陌,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张子栩因着师父要损失百年修为,有些不开心,走到三千白芷面前,直言道:“我真不该带你们来。” 三千白芷想着箬生付出的代价,心有愧疚,讪讪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师父他一定会有好报的。” 张子栩抬眼偷瞄她,道:“你真的是千水轻陌的转世吗?” 三千白芷汗颜,“应,应该是吧。” 张子栩随手扯了根草在手里把玩,喃喃道:“师父真是可怜,因着那个人的一句话,在这里苦苦守候了几十年,却最终还是没能再见她一面。” 三千白芷的好奇心瞬间被勾起,道:“你师父和那个叫千水轻陌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你师父好像既恨她,又很在意她?” 张子栩哼道:“看在你是她转世的份上,我便告诉你吧。那个女人,是我师父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她改变了师父对人类的认知,让师父喜欢上了人类。” 三千白芷愈加好奇,“你是不是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可否说与我听听?” 张子栩白了她一眼,“我确实知道,不过那是我辛辛苦苦从其他妖怪那里打听来的。为什么要告诉你?” 三千白芷道:“我可是千水轻陌的转世,理所当然应该知道前世的事吧。若是你告诉我,道不定我还能想起什么,便可以回应你师父了。” 张子栩想了想,觉得有理,点头道:“那我便告诉你。” 五十多年前,箬生并非如今和善的模样,而是和其他妖怪一般,残忍嗜杀,视人类为敌人和食物,直到那天,他所在的这座森林里来了那个女人。 箬生本想按照往常一样偷袭那个女人,然后把她吃下肚子,不想还未出手,便被一道雷电击中,昏了过去。 女人也是奇怪,知他是想吃她的妖怪,却不杀他,只用藤蔓搓成的绳子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就走了。 箬生醒来后,觉得自己被捆绑的模样甚是不堪,难忍如此大辱,便追踪着那女人气味找去,竟追到自己的住处。 原来,那女人不仅赶走了周围所有妖怪,还霸占了他的住处。 他大怒,想要推门进去找那女人算账,却发现门被滚滚雷电包围,别说推不开,光是碰一下便要被电伤。 气急败坏的他索性四处搜集石头砸门,想要把门砸开。如此坚持了一天一夜,那女人终于不堪其扰,将门打开了一个缝隙。 女人站在门后,透过缝隙看着他,道:“你就这么想吃了我?” 箬生已经累得精疲力竭,毫不犹豫地点头。 女人犹豫了下,道:“你把手伸进来,想要吃我哪里,我便把哪儿的肉割下来放你手上。” 箬生因为饿得厉害,不加思考,便把手伸进了门缝。 女人却一把拉住他的手,抄起一根类似戒尺的木棍便狠狠打了起来,边打边问:“知不知错?你知不知错?” 那木棍上大约附上了什么法力,打起人来直有皮开肉绽之痛。箬生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受过这等疼痛,又因隔着扇满是雷电的门不敢挣扎,痛得哇哇直叫,“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女人却并不停止,接着问道:“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箬生只顾着疼,哪里还有心情思考,含泪哭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女人边打边道:“你错在生为妖怪,你错在既生为妖却还要吃人,你错在想吃我。” 箬生辩解道:“生为妖不是我能选择,不是我的错。人类可以吃鸟兽虫鱼,凭什么我们不能吃人类?这也不是我的错。我饿了,自然要吃你,这更不是我的错。” 女人听此却停止了动作,语气突然缓和了许多,道:“生为妖,是原罪,也是你一辈子无法弥补的错。但是后面两个错,你本可以不犯的。你说人类可以吃鸟兽虫鱼,你凭什么不能吃他们?呵,因为人类有着天神的庇护,你们妖有吗?你们妖纵然可以欺负人类,但你们打得过天神,敌得过天神的意志吗?作为弱者,便该知道迎合强者所谓的善恶对错,如此至少能够保证自己可以活着。你明白了吗?” 那时,箬生并不知道这个与自己说教的女人的人品,虽满心不甘,却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生怕她再打自己,连连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女人听到他肚子咕咕叫的声音,道:“真明白假明白?” 箬生委屈道:“明白是明白,可是我饿。” 女人犹豫了下,转身取了块烤熟的肉放在箬生的手上,道:“我说话算数,这是从我腿上割下来的肉,都帮你烤好了,吃吧。” 箬生总算可以把手缩回来,看着手上一大块烤熟的肉,愣了片刻,实在太饿,便大口吃了起来。他那时太天真,真以为这肉便是那女人的肉,所以吃得特别香。 吃饱了,他还是想要回住处,于是道:“你这样霸占着我的住处,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女人回道:“我被人追杀,才逃至此处,需在这里住上几日。待休息够了,我就会把住处归还。作为报酬,我会每日割些自己的肉烤给你吃。” ☆、转世之人 此后几日里, 箬生除了外出游玩,便是蹲守在门前,等着门打开个缝隙,伸手要吃的。渐渐的,他开始好奇女人的事。 “女人,你为什么会被人追杀啊?” “女人, 你这么厉害, 会是被什么人追杀呢?” “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 来自哪里?” “女人,你每次割肉给我吃,都不疼吗?” “女人, 你的肉是怎么长的,怎么这么好吃?” 终于, 门里的女人不耐烦, 回应了他, “我叫千水轻陌, 别再女人、女人的叫我,难听死了。” 她只回了他这么一次,便不再理他。 大约是第十日, 他再次来到门前要吃的,却发现门上的雷电消失了,伸出手要吃的,久久也等不到她过来送肉。 他以为她休息够了, 所以离开了,生平第一次有了不舍和难过的情绪,连忙推门而入。 只见原本杂草丛生、荒芜不堪的宫殿,不知何时被整理得如此干净整洁,犹如焕然一新。空荡荡的大殿里,还多出许多白玉雕琢而成的桌椅床凳。 千水轻陌并没有走,而是病了,正躺在床上,一点也不吃惊的看着箬生,有气无力道:“你来了。抱歉,我今天不能给你做好吃的了。” 箬生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床边,想要看看她怎么了,却又不敢去碰她的身体,又怕又难过道:“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吃你的肉了,只求你快点好起来。” 千水轻陌却摇头道:“我感染了疾病,怕是活不长了。” 箬生不相信道:“你那么厉害,怎么会感染疾病,又怎么会因为小小疾病就死掉?” 千水轻陌叹道:“我再厉害,终究只是凡人,逃不过生老病死。如若你能带我去人类的村庄找大夫,我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那是箬生第一次扮作人类,混入人群之中,虽然表现得像个处处小心翼翼的怪胎,终也成功将千水轻陌带去了医馆,治好了病。 也正是因为那次机缘,教他知道,原来人类并非是前辈们口中没有感情冰冷邪恶的食物。他们是那样鲜活的生命,也会哭,会笑,有同情心。 此后,箬生与千水轻陌的关系一日千里。 回到森林后,千水轻陌不再处处提防箬生,并向箬生说了自己的事。 “我原本住在一个个人人畏惧但其实一点也不可怕的山上,与我的徒弟相依为命。可两年前,我那个徒弟突然道要下山历练,学修长生之道。我知道拦不住他,便允许了他下山。他道一年后必定回来。可我等了他两年,也未等到他半点消息。他就这样在我的生命中消失了。为了找他,我便也下了山。” “你先前问我为什么会被人追杀,被什么人追杀。呵,说来也是可笑。追杀我的人,是一个个所谓名门正派,理由是我偷了他们东西。其实我并不想要那个东西的,毕竟卖不了几个钱。可那东西像是认定了我似的,追着我跑,还告诉了我一件不可思议的有关修仙的秘密,之后它便原地爆炸了,消失了,灰都不剩,只教我百口莫辩,再洗不清这偷盗的罪名。” “我如今徒弟找不到,还被一大堆修仙人士追杀,实在郁闷,才跑来这里,想清静几日。好在不算白跑,认识了你这么个朋友。不过,我还是要走的,毕竟,我还得继续找徒弟。” “箬生,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守在这里等我。等我找到了徒弟,我一定带着他一起过来,给你看看我的徒弟,也让我徒弟认识认识你。” “这一生,有太多人突然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好怕,怕一转身,你也不见了。” 看着她落寞的表情,箬生很想安慰她,可从来只有吃与被吃的妖怪生活,哪里有教他怎么去安慰女孩子。他唯有回应她,“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 几日后,千水轻陌在箬生万分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这座森林,前往外面的纷扰的世界继续寻找她的徒弟。 而箬生抱着这个与她的承诺,不敢离开这座森林半步,只为等她回来。等了一年又一年,十年又十年,无数次落日余光下的盼望,都最终化作了无与伦比的孤独。 即便,他知道当年她给他吃的肉,并非她身上的肉,只是她恐吓其他妖怪帮她捕捉的野兔山麓的肉。即便,他知道她当年其实并没有生病,只是想骗他去人类的村庄看看人类的生活。即便,他知道她教他在这里等他,只是不想他离开森林出去祸害人类。 故事在张子栩的感叹中结束。 三千白芷本听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突然听到这个孩子的叹息声,乐道:“那千水轻陌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你师父多少是因她而向善,从这点看,结局还是不错的。” 张子栩道:“她是你的前世,你自然向着她说话,殊不知我师父这些年来受了多少相思苦。” 三千白芷很遗憾这辈子没尝过什么相思苦,所以不能理解那种感觉,于是感叹道:“可惜我终究只是我,不是千水轻陌,解不了你师父的相思苦。你可莫把对她的责怪赖在我头上。我其实也很冤的。突然给我加个什么前世,弄得我现在还一个脑袋两个大呢。” 张子栩欲言又止,扭过头去。 忽有一阵凉风袭来,伴随着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自上空传来。 “找了你半天,原来你竟躲这里听故事!” 三千白芷大喜,连忙起身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高墙之上,江慕单脚踩在黑色的扇子上,悠闲地吃着手里的桃子,似乎站立已久。 张子栩此时也看到了江慕,见他一身黑衣,又踩在一个会飞的扇子上面,吓得小脸铁青,道:“你是什么妖怪,来这里作甚?” 江慕挥手将张子栩定住,从扇子上跳下,径直来到三千白芷的面前,道:“我来带你走,去哪里都可以。” 三千白芷心中稍稍感动后,回想先前师父那么冷酷地丢下她,气道:“明明说过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为什么还来找我?” 江慕甚是尴尬,目光转向君莫修与箬生,晓得她是带君莫修来这里疗伤,道:“不论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都需与我离开这里。君莫修是魔教教主,待他治好伤,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三千白芷很是惊讶,明明在葬天山时看着师父与君莫修的关系还十分要好,这才过去几日就道他坏话,疑惑道:“师父你为什么这么说?” 江慕再次听到师父二字,眉头蹙起,拿起扇子敲了下她脑袋,“你怎么总是叫我师父?我何时收你为徒了?” 三千白芷转了转眼珠子,“……反正你迟早要收我为徒的。我能预知未来,你信不信?” 江慕无奈道:“我信我信。那你能不能也信我一回,随我离开这里。” 三千白芷犹豫了下,“回众生门吗?” 江慕愣道:“回那里做什么?你又不能修道,难道去那里养老不成?” 三千白芷不解道:“我为什么不能修道?” 江慕道:“你那乱七八糟的体质,还有那破命格,注定不能修道的,修仙就莫想了。不过除了修仙,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都陪着。” 三千白芷更加不解了,她明明记得这一世的她并不是个不能修道的体质啊。 “我可是众生门掌门的女儿,怎么会不能修道?若我不能修道,掌门父亲找我做什么?带回众生门给我养老?” 江慕瞬间语塞,又拿起扇子想敲她,却将扇子停在了半空,责道:“你怎么学我说话?” 三千白芷冲他做了个鬼脸,又回到一本正经的样子道:“对了,掌门父亲呢?” 江慕道:“那晚他正与我打着,突然闯入两个魔教的人。他老人家便不屑与我打了,转身去把那两个魔教人给抓了。我便趁着他去抓魔教的人,来找你了。” 三千白芷苦恼道:“师父,你说掌门真的是我前世的父亲吗?为什么他一见到我就一脸想杀我的表情?我的前世,是不是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惹得他老人家记恨到现在?” 江慕默叹还真让她猜对了,故意卖关子道:“你若真的好奇你前世之事,便与我走。我会在日后慢慢与你说。” 三千白芷白了他一眼,随后突然欢喜地抱住了他的腿,高兴道:“师父快带我走吧。天涯海角,师父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江慕虽然头疼她一口一个师父的叫,倒也欢喜她这么说,拉着她便驭扇飞走。 与此同时,君莫修在箬生修为的治疗下,渐渐恢复力量,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二人远去的背影。 三千白芷立于江慕身旁,随他飞行,看着周围景色疾速变化,亦满怀激动,道:“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天边云彩绚丽,江慕迎风而立,沉思了片刻道:“先去云霞镇。” 三千白芷心道:云霞镇?好耳熟。对了,师父曾经说过,他就是在那里遇上师祖的。可师父为什么要带她去那里呢? “师父去云霞镇做什么?那里有师父的熟人吗?” “那里没有我的熟人,但有我最重要的记忆。你自不记得,在你的前世,我便是在那里遇见你,并被你诱骗回家的。” 诱骗?三千白芷汗颜,这不是师祖常干的事吗?怎么变成她的所为了?难道……她的前世是…… “师父,”她颤颤道,“我的前世与您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江慕呆了瞬,缓缓道:“你的前世,是我的师父。” ☆、因果之罪 如此沉缓的一句话, 却直教三千白芷如雷轰顶。她的前世竟是自己师父的师父,那个师父口中天下最坏最坏最坏的师父,竟是她。 看着三千白芷目瞪口呆的模样,江慕笑道:“你总是叫我师父,却不想其实你是我的师父。不过,谁是谁的师父, 都无所谓。如果你愿意, 这一世, 我便做你的师父。我保证, 我江慕会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三千白芷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喃喃道:“所以师父去云霞镇是为了追忆吗?” 江慕道:“不光是为了追忆,也是希望能够与你重拾过往, 让你能够想起一些往事,助你早日成为真正的自己。为此, 我不仅会带你去云霞镇, 还会带你走遍所有曾经与你走过的地方。天涯海角, 花开花落,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三千白芷目光缓缓落到手里握着的天之痕上,“师父, 我的前世,是不是叫千水轻陌?” 江慕一愣,“你怎么知道?难道君莫修什么都告诉你了?” 三千白芷摇头,“他只是说我是千水轻陌, 并未说其他。看师父的表情,千水轻陌真是我前世的名字了?”想来,师父从未与她说过师祖的名字,怕不是把她前前世的名字都忘了吧。 江慕神情之中渐渐染上一层愠色,似乎十分讨厌这个名字,道:“你的前世有很多名字,千水轻陌,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三千白芷,才是你真正的名字。你只也需记住这一个名字。” 三千白芷恍然大悟,无论今生前世还是来世,无论她有几个名字,她都只需做她自己便可。 二人将将飞出森林上空,忽感阵阵阴风自四面八方袭来。 江慕神色凝重道:“是妖气。有很多妖正往这边聚集。” 三千白芷惊道:“难道是因为这里的妖王正在把修为渡给他人,才让这些妖怪大胆放肆起来?” 江慕附身而望,注意到下方森林一处金光四射,道:“似乎有人在故意吸引妖怪。要去看看吗?” 三千白芷顺着江慕的目光,也注意到下方的异常,连忙点头。 为探清具体情况,江慕故意降低飞行高度,随手抓了一个乌鸦化成的妖怪,想要询问,却发现妖怪双眼通红而无神,嘴里留着哈喇子,不停喊着好香,好想吃。 见问不出什么,江慕便挥手将妖怪打出了原型,扔下了云端,道:“这些妖怪好似都被迷了心魂。” 三千白芷看着这一幕,忽觉十分眼熟。 白灵香的面庞渐渐浮现脑海。 她想起白灵香身上迷人心魂的异香。但凡闻到白灵香体香的生灵,也会如此模样。然而,她并没有闻到什么香味。 江慕这时身子一怔,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道了声不好,拉着三千白芷加快速度飞往妖怪聚集的方向。 待飞近散发金光之地,只见竟是个柔弱的女修士在下方布阵。不过不像是布阵吸引妖怪,反而是为阻止妖怪靠近自己。 三千白芷与江慕一同认出,那女修士正是君莫修先前从玄音门救出的玄音门女弟子,洛卿柔。 江慕道:“果真是她。” 三千白芷好奇道:“师父怎么知道是她在吸引妖怪?” 江慕道:“玄音门掌门为了快速提高门派的名次,费尽心思想要快速赚取门派的功德分。然而,他不想着普度众生,救济天下,却想着凭借杀妖来挣功德分。毕竟,救一个人所得功德分与杀一个妖怪所挣的功德分一样多,如果杀的是大妖怪,所得功德分还会是救一个人的好几倍。为了获得更多功德分,玄音门掌门拼命追杀妖怪,甚至自创了一门奇怪的咒术来吸引妖怪。该咒术以人体为根,以修为为食,不断成长,随之被吸引来的妖怪也会越来越多。这样,他们就会有杀不尽的妖怪。” 三千白芷震惊不已,“他在洛卿柔的身上下了那个咒术?” 江慕点头,“幸而这个咒术才被创造出来,功效不稳定,玄音门掌门便只在洛卿柔身上先试用。若是再过几年,这个咒术被真正完善,不知多少门派会争先效仿。届时,这修仙界估计要大乱一场了。” 三千白芷甚是气愤道:“这个玄音门真不是个东西,活该被灭门!” 江慕笑了笑,看向下方还在苦苦支撑法阵阻止妖怪靠近的洛卿柔,道:“让我们下去帮她一把!” 三千白芷连忙拉住江慕的袖子,示意了下手上戴的天之痕,眨眼道:“一切交给我吧!” 天空忽然乌云密布,道道惊雷自云层闪现,在三千白芷戴着天之痕的右手指引下,落在大地上,打得地上的妖怪挨个灰飞烟灭。 江慕震惊地看着她指挥雷电的身影,恍惚间似乎看到前世的她,不禁双眼湿润。 “师父。”他喃喃,声音很快淹没在雷电的轰鸣中。 只半柱香的时间,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妖怪全没了踪影。 三千白芷甚是满意地收起戒指,放在手心里小心摩挲,开心道:“真是个好宝贝。本来还想着还给君莫修,现在都不舍得还了。” 乌云很快散去,天地之间又一片明朗。 洛卿柔惊讶之后,抬头发现了上空帮助自己的人,感动万分。 江慕带着三千白芷落到洛卿柔的面前,问道:“你不与白书生一起,怎么一个人来了这里?” 洛卿柔慌张道:“请你们帮帮我,帮我阻止书生,他一心要杀了君教主为玄音门复仇。我怎么劝他,他都不听。我是偷跟着他来到这里的,不想忽然身上咒术发作,不得已将他跟丢了。不知他有没有找到君教主,万一要是与君教主打起来,他必死无疑。请你们救救他。” 江慕与三千白芷对视一眼,同时道:“不好!” 三人连忙一起飞向妖王箬生的住处。 此时,白书生已经循着君莫修留下的血腥气息寻到了箬生的宫殿。 因着宫殿之主还在忙着度修为给君莫修疗伤,无暇顾及宫殿四周的结界。白书生很容易便闯入了宫殿,便正好看到一个大妖怪在给君莫修疗伤的一幕,瞬间红了眼睛。 张子栩因着江慕之前施加的定身术,动弹不得,只能无助地张着嘴巴,无声地大喊。 白书生已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去看旁边被定住的小男孩,眼里只有君莫修和妖怪,迅速走上前,挥起了手中的长剑。 江慕等人尽管已经用尽全力赶路,却还是迟了那么一步,赶到的他们,便正好看到这样一幕。 白书生的长剑贯穿了妖王箬生的心脏,直取其性命。 张子栩哭红了双眼,无助的哭喊,却发不出声音。 江慕大怒,飞身上前一把摁住还想继续杀人的白书生,斥道:“你和你师父还真是像,善恶不辨,是非不分,黑白不明!我这就杀了你,让你和你师父一起去地狱赎罪!” 洛卿柔闻声连忙上前拦在江慕面前,哭道:“书生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求你放了他。一定要杀,就杀我,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江慕冷静了些许,并未对洛卿柔动手,转身走到妖王箬生的身边,扶起他,想要为他疗伤,却发现他妖心已碎,妖丹俱毁,已然回天乏术。 白书生的那一剑,是玄音门赫赫有名的除妖剑。纵然再强大的妖怪被刺中心脏也难能活,更何况是刚刚损失了几乎全部修的他。 三千白芷来到江慕身边,看到箬生奄奄一息的模样,突然心中一痛,仿佛有一股不属于她的情感自心中升腾。 泪眼迷蒙中,她恍惚看到了箬生从前的模样。 他甚是惆怅地问她,生为妖怪,真的是他的错吗? 那时的她,应是前世的她,笑道:“这个问题,等我找到徒弟后,再来回答你。” 回过神,三千白芷连忙道:“箬生,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千水轻陌。我带着徒弟回来找你了。那个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不是你的错,你听到没有,生为妖怪,不是你的错……” 然而,箬生并没有半点回应。他早已魂飞魄散。 三千白芷默了瞬,转身站起,将天之痕戴在了大拇指上。天地瞬间风云变幻,狂风凛冽,暴雷不止。她怒视着将将从地上爬起来的白书生,冷彻心扉的声音道:“当初,是你去葬天山求救。君莫修为了帮你救人身受重伤将死你视若无睹,洛卿柔因你师父所下咒术时时刻刻有生命危险,你也视而不见。做人如你,修仙至厮,真该死!” 一道惊雷落下,正中白书生的身上。 白书生只感觉全身如遭撕裂般疼痛,痛呼一声跪在了地上,尽管一再克制,还是抽搐不已,鲜血顺着嘴角流出。 洛卿柔吓坏了,连忙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求你们放过书生,求你们放过他。” 白书生虽已被方才的惊雷击伤了五脏六腑,却依旧保持着铁骨铮铮的姿态,道:“轻柔,不必求他们!今日,我便是死,也要为师父报仇,为师门报仇!” ☆、一谋即合 洛卿柔缓缓起身, 看向白书生,脸色惨白,含着眼泪却笑了,道:“你如果真想为他们报仇,该杀的不是他们,而是我。因为是我求他们杀了掌门, 灭了玄音门的。” 这一反转教众人错愕不及。 白书生亦被吓到了, “轻柔, 你在胡说什么?” 洛卿柔又哭又笑, “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大师兄,三师兄, 九师弟,他们不是被妖怪杀死的, 是被你的师父, 被掌门害死的。他们一个个都疯了, 为了研究出吸引妖怪的咒术, 拿自己的性命去尝试。我怕了,我真怕了。” 白书生瞪大了眼睛,道:“骗我, 你们都想骗我!” 江慕咳了咳,站出来道:“确实是真的。洛姑娘不想你对过去的人生产生怀疑,所以特地要求我们不要把真相告诉你。可没想你如此小心眼,又如此固执。唉, 我们真该早点把真相告诉你。如此,妖王之死,我们也有责任。” 白书生依然不相信的表情,满面颓然道:“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江慕又道:“你记住,噬心教虽为魔教,但从不会毫无道理地杀人灭门。这一点,我作为众生门的五长老之一,还是有资格证明的。而且,君教主也没有杀光你所有师兄弟,只是废了他们的修为,教他们远离玄音门罢了。你应该也有遇到一些师兄弟吧,他们除了不能再修仙,不是活得好好的?你若是还想报仇,便好好地问问自己,被君教主杀掉的那几个人,值得你报仇吗?” 白书生震惊地看向江慕,“你竟是众生门的人?” 江慕打着扇子道:“如假包换。” 白书生身子一瘫,跪在了地上,浑身发抖不已。他缓缓拿起手中的仙剑,下一刻反转剑锋,抹向自己的喉咙。然而,一道惊雷落下,打在了他的手上,长剑掉地。 他不敢相信地看向三千白芷。 洛卿柔被刚才的一幕又吓哭了,道:“你要是死了,我便也不活了!” 三千白芷看着这一幕觉得甚是好笑,道:“死?在你们眼里,生命便是这样微不足道吗?修仙?得道?这就是你们修来的道?我告诉你们,你们得活着,活到怕死的那一天再去死不迟。” 江慕看着三千白芷一本正经的模样,晓得她已经消气,便上前一把拽住了她的手,道:“你这小小年纪的,说的话倒很有哲理。不过,事情已经发展成这个样子,你我都无能为力,便不要管了,与我走吧。” 三千白芷却把目光转向满脸泪痕的张子栩。 江慕会意,解开了张子栩身上的定术, 张子栩却依然呆呆地站在那里,不说一句话。 三千白芷知道他难过,走到他面前想安慰他,却只能说:“对不起。” 张子栩依旧木头的样子,只是双眼愈来愈红。 江慕叹了叹,从怀里掏出了个木牌子塞到张子栩手上,道:“你师父的死,我们都有责任。所以,这块木牌你拿着。若是有一天,你想修仙了,便凭着这块牌子去众生门,会有人好好照顾你。” 三千白芷依旧不放心,只是也不能做些什么,便道:“师父,我想帮箬殿主入土立个墓碑,您可不可以帮我?” 张子栩瞬间回过神来,大步跑到箬生的尸体旁,冲着众人吼道:“不许你们再碰我师父!你们都给我滚!滚!!!” 三千白芷便随着江慕滚出了这座宫殿。 御扇而行,二人都有些惆怅。 三千白芷一直放心不下张子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忽然,前方一道黑影闪现。 江慕大惊,不等黑影现形,便连忙拉着三千白芷往另一方飞去。 然而才行不久,那黑影又追上了他们,并拦在他们前面。 江慕不得已,只好落地,正落在一处荒芜的山坡上。 拦住他们的黑影总算现了形,不是别人,正是噬心教教主,君莫修。已经完全康复的他,自不会再任着江慕从他眼皮底下将人带走。 三千白芷起先以为那黑影是什么妖魔鬼怪,待看清是君莫修,走上前,将手中的指环扔给了他,道:“这个还给你,别再追着我们了!” 她以为君莫修如此死追着他们,只是为了想要回天之痕。 然而…… 君莫修道:“请你与我回一趟葬天山。” 三千白芷这才想起君莫修一直派人找自己的事,额上冒汗,连忙跑到江慕身后藏起来,探出脑袋道:“我其实真不是你一直在找的人,之前是为了救你,才不得已与箬殿主说了谎。哪怕是看在我救你的份上,你能不能不要再来抓我了?” 江慕随后道:“你也听到了,她不愿与你回葬天山。你再跟着我们也无济于事。” 三千白芷连连点头。她虽然不知道君莫修找她作甚,但总感觉不是好事。 君莫修忽然凭空取出一把通体黑气缠绕的黑色长剑,冷道:“那我只能动手抢了。” 江慕看了眼三千白芷,道:“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三千白芷点头。 江慕挥起五剑星仪扇,与冲过来的君莫修噼里啪啦一路火花带闪电地打在了一处。 三千白芷此时已经对任何打斗都已经习以为常,心中晓得江慕与君莫修之间必有一段解不开的情谊,绝不会真正伤到彼此,故而也不担心什么。 夕阳西下,两个身影从地上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到地上。 三千白芷站着看累了,便坐着看,看着看着思绪又飘到了张子栩身上。 张子栩,白书生,洛卿柔,以及几十年后被抓的魔教两人,众生门莫名丢失的两千功德分。这之间似乎有着什么关系。 天占兽说过,若是杀一个人会使得门派失去一千功德分。众生门白白丢失两千功德分,正好是杀死两个人的量。 假如那两个魔教人是白书生、洛卿柔,再假如张子栩一直将妖王箬生之死的仇恨带到几十年后。 想到此,她不由打了个激灵。 清墨承彧是噬心教君莫修,不可能对两个魔教手下的死无动于衷。还有那个叫白灵香的娃娃,身上的异香有着与洛卿柔身上咒术过之不及的功效,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她与洛卿柔的关系。更何况,清墨承彧还主动收了那个孩子为徒。 原来,几十年后的众生门看上去平静无波,实则暗潮涌动,危机重重。 她必须想办法回去,解决这些事情。可她还不知道在上一世损失的记忆里,究竟有多长时间。 眼看夕阳消失,天色将黑,江慕实在不想再打下去,一边防着君莫修的攻击,一边道:“她如今已然重生失去全部记忆,再不是你心中想的那个人了,你又何必苦苦纠缠?” 君莫修见他无心再打,便也收了武器,道:“我有办法让她变回从前的样子。” 江慕心头震颤,道:“什么办法?” 君莫修道:“重生之术并非没有解除之法。我已经找到那个方法。若你还想再见到真正的她,便让我将她带走。” 江慕自是希望那个丫头能够变回他曾经的师父,道:“我凭什么信你?” 君莫修道:“你可一直陪在她身边。” 江慕在空中来回踱步了一番,最终道:“好,我便信你一回。” 三千白芷见他们突然不打了,喊道:“天都黑了,你们若是不打了,能不能下来吃个饭睡个觉先?” 江慕与君莫修对视了一眼后,转身回到地上,与三千白芷道:“我已与君莫修谈和,只要我们去一趟葬天山,之后我们去哪里他都不会再拦截我们了。” 三千白芷看着江慕脸上难以掩盖的欣喜表情,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试探道:“师父你莫不是有什么事隐瞒着我?” 江慕干笑道:“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葬天山你又不是没去过,不过走一遭,没什么大不了的。” 三千白芷又看了看上空迟迟不下来的君莫修,心中很是忐忑,坚定道:“我不去。师父想去就一个人去好了。我找个地方坐等师父回来就是。” 江慕一把将她拉起抗在肩膀上,不顾她挣扎,道:“你真是从来都不曾让人省心。总之,今日你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有我在,你还怕被吃了不成?” 三千白芷也知道自己从来拗不过师父,只能乖乖听话,任他摆布。 回葬天山的路上,君莫修一直沉默,似乎心事重重。 三千白芷趴在江慕的肩上无聊的很,便瞪着前方的君莫修道:“你如此费近心思地抓我回去,究竟有什么目的?如果是想用我威胁我那个冷酷无情的掌门父亲,那你要白费功夫了。我那个掌门父亲压根一点都不在乎我,你就是杀了我,他也不会动一下眉头。” 君莫修却语气平和地道:“我不会杀你,也不会用你威胁任何人。” 三千白芷更加好奇,“那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君莫修却不再回答。 三千白芷便看向江慕道:“师父,你可知道他有什么目的?” 江慕笑了笑,道:“等到了葬天山,再告诉你。” 这似答非答教三千白芷如坠魔窟,心中极是忐忑。 ☆、九尾神狐 抵达葬天山噬心教时, 已是深夜。 君莫修命人给江慕与三千白芷安排了住处和夜宵,这才想起唐溟今与炼无心两个手下,便询问侍女蓝馥兮。 蓝馥兮回道,他们自与教主一起出去后便再没有回来。 君莫修甚是担心,便找江慕问话。 此时,江慕将将把三千白芷哄入睡, 便被君莫修一把拉了出去。 月光如水, 二人站于院中。 君莫修道:“那晚, 你与三千白尘争斗, 可有看到我噬心教副教主与右护法?” 江慕打着扇子笑道:“我只顾着与三千白尘打架了,哪里还有闲空去关注你的两个属下?” 君莫修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挥剑威胁道:“莫与我撒谎!” 江慕甚是无奈, 不想再与他起争端,只好实话实说, “你那两个属下被三千白尘抓去了。若想救他二人, 我倒有个主意。三千白尘虽然看上去冷酷无情, 实则对我师父的转世十分上心。你不妨用我师父的转世与他换人, 他必定会同意。” 君莫修默了会,道:“多谢。” 江慕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微扬, 叹想:终究人非草木。 三千白芷一夜睡得十分香甜,醒来时方想起自己在葬天山噬心教。没见到江慕,她甚是不安地喊了几声师父。 蓝馥兮闻声推门而入,笑吟吟道:“江慕大人一大早便被教主请出去了, 并道待你醒了,再请你也去。” 三千白芷好奇道:“去哪里?” 蓝馥兮道:“请让我为你换衣梳洗,再带你前去,到时你便知道了。” 不久,三千白芷便在蓝馥兮的帮忙下,换上了新衣。是件洁白无瑕的道服,衣料轻薄柔软至极,没有任何花纹或标志的装饰,简单干净大方,套在身上飘逸又舒服。唯一也是最大的不足,就是太大了。若是她再长五六年的个头穿正好。 蓝馥兮道:“这是教主特意嘱咐要给你穿的衣服,还说你应该会很喜欢。” 三千白芷确实很中意这件衣服的款式和颜色,但穿着如此大的衣服总觉得怪怪的,皱眉道:“喜欢是喜欢,就是太大了,你可不可以帮我把它改小点?” 蓝馥兮摇了摇头,“这是用可凝集天地灵气的仙丝织成的袍子,成型后火烧不毁、剑砍不断,而且可避灰尘,常年不用清洗。所以,以我的力量,可改不来它的大小。” 三千白芷甚是吃惊,“这么宝贝的衣服,你家教主竟然舍得给我穿?” 蓝馥兮笑道:“你可是教主心尖上的人。教主可是恨不得把自己都给你呢,这件衣服算什么。” 三千白芷闻言不由脸上泛红,道:“你少诓我。我与你家教主从不相识,怎会是他心尖上的人。再说,我现在才多大岁数,他就是想找心上人也轮不到找我。他一而再地找我,鬼知道有什么目的。” 蓝馥兮道:“不论目的是什么,都不会伤害你的。” 三千白芷心道:他要是敢伤害我,师父还不扒了他的皮。 噬心教以葬天山的山脉为基石,打造出大小几十处殿宇。 在蓝馥兮的引路下,三千白芷穿过重重魔教重兵守卫之地,来到教主君莫修居住的寝殿正堂。 殿中一个人都没有。 不等三千白芷提问,蓝馥兮神色略有担忧地开口道:“方才在来的路上,教主千里传意与我,道是一直为我教圣兽的九尾神狐忽然不见了。教主怕那畜生逃出葬天山惹出祸端,正与江慕江长老一起带人寻找,让你在这里等一会。如若他们迟迟不来,便请你先回去休息。” 三千白芷在她说话间,已跑到教主的座位前,坐了上去。听完话,她打了个哈欠,道:“这衣服穿着舒服,椅子坐着也舒服。请问我可以坐着等他们吗?” 蓝馥兮看着坐在教主宝座上的白衣女娃,眼神颤了颤,道:“那是教主大人的位置,你这样坐上去确有不妥。不过我想教主大人应该不会介意。” 三千白芷便索性半躺下来,翘着二郎腿,道:“那我边睡边等他们。” 蓝馥兮看着她睡觉的模样,恍惚间想起了一幅画,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眶渐渐湿润。她转身,悄悄地离开大殿,并关上了大门。 门将将合实,三千白芷便睁开了眼睛,俯身一把握住宝座底下的狐狸尾巴,哼道:“堂堂神狐,竟然学我躲在人家座椅下面,真不害臊!” 宝座底下藏着的,正是魔教出走的圣兽,九尾神狐。只不过为方便藏身,她缩小了身躯,化成了一普通的黄毛小狐狸。 忽然被捉了尾巴,小狐狸先是全身毛都炸了一下,接着如同蔫了一般被三千白芷单手给提了出来。 看着这只毛茸茸的小东西,三千白芷心中十分欢喜,乐道:“你不会真的就是魔教的圣兽九尾神狐吧?” 小狐狸白了她一眼,嘴巴一张一合道:“不才正是本兽。快把本兽放下来。本兽可以看在你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不与你计较这等不尊行为。”竟是糯糯软软的少女声音。 三千白芷愣了下,连忙将她放到地上。 小狐狸刚刚站稳,便转身化作了一黄衣少女。少女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精致小巧的容颜极为可爱。鹅黄的罗衣裳绣着淡粉色的小花,一根浅色的腰带系着可堪一握的柳腰,配着绒绒黄色狐毛簇拥在颈边,将她衬得格外玲珑俏丽。 少女见三千白芷一直盯着自己看,便也盯着她看,撇了撇嘴道:“你就是教主带回来的那个人?” 三千白芷微微一笑,“不才正是本人。” 少女道:“我叫薛绫,你叫什么名字。” 三千白芷道:“傻丫。” 薛绫还不是很懂人类的语言,所以对傻丫这个名字也无感,道:“如此我们便算是朋友了。作为朋友,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听还是不听?” 三千白芷秉着十二分的好奇点头。她之所以看到神狐的尾巴却没有与蓝馥兮道,便是想看看这只狐狸既然出走为何哪里不去,偏偏侯在君莫修的宫殿里,如今看来,这只狐狸是有意在这里等她。 薛绫神色极为严肃地道:“那你给我听好。教主他要杀你。” 三千白芷有些吃惊,但立刻冷静下来,道:“我只有两个问题。一,你怎么知道君莫修要杀我?二,我与你素昧平生,你为何特地跑来这里告诉我这件事?” 薛绫不紧不慢道:“你可知你并没有父母,乃是由一个人重生而来?” 三千白芷甚是吃惊,僵硬地点了下头。 薛绫接着道:“教主这些年来一直在潜心研究逆重生术,也就是可破解重生术的法术。教主将你带回来,便是想用逆重生术解除你身上的重生术,教你变回另一个人。可逆重生术有个极大的缺陷,便是会让你失去这一世的所有记忆和感情,与杀了这一世的你无异。我之所以特地跑来告诉你,是因为我想阻止教主。逆重生术不仅会杀了你,还会教施法的人,也就是教主受到重创。如今各大修仙门派对噬心教虎视眈眈,随时会攻打过来,教主不可有一丝闪失。” 三千白芷呆了好一会,才将这段话理解。原来,清墨承彧早在这个时候便创造出了逆重生术。她想起几十年后她的再次重生,却早早恢复了前世记忆,并且身体也快速发生变化,难道也是清墨承彧的手笔?若是如此,可见狐狸说的并不为真。但又或许,这个时候的逆重生术还未完善,存在缺陷也可能不假。 她下意识地道:“我师父江慕,知道此事吗?” 薛绫听到江慕这个名字时,小脸蛋忽然不自然地红了一片,喃喃道:“他应该知道吧。” 三千白芷腿一软,坐回了宝座上,心中发寒:师父知道还带她来。也难怪,师父虽然口口声声道着师祖这不好那不好,实则对师祖情深义重,自然希望师祖复活,即便代价是杀了她。更何况,这时的她与师父还未成为师徒关系,更没有什么羁绊。她对师父而言,只是师祖的转世而已。 薛绫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却十分开心,道:“你这是怕了对不对?如果不想死,逃走就是了,我会帮你。” 不等三千白芷回应,大门突然被一道极大的力量轰然推开。紧接着,君莫修与江慕一前一后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薛绫吓得瞬间变回了小狐狸的模样,想要逃走,却被君莫修扔过来的一个形似宝塔的铁器给收了进去。 江慕拿着扇子敲打着宝塔铁器道:“我就说吧,狐辈一向聪明狡诈,知道啥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不过,她这不像是要离家出走,更像是故意来找人的。”说着,目光转向三千白芷。 三千白芷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师父如此陌生。还是那张绝世倾慕的容颜,还是那双风华绝代仿佛装着日月星辰的眼睛,却从中再看不到自己的存在。 如今想来,师父宠她,疼她,百般对她好,都是因为把她看做另一个人。 自然,她并不在意此刻逆重生成第一世的千水轻陌,她在意的是,这是否会影响到她这具身体里来自几十年后的魂识。若真如狐狸所言,教她失去了现有的所有记忆与情感,几十年后的她便也会随之意识消亡,众生门将会陷入何种境地,之后的一切都将不能预料。 作者有话要说:  四更完成,明日继续哦。爱你们~ ☆、逆重生术 不, 纵然师父与君莫修有千万理由想复活千水轻陌,也绝不能牺牲她为代价! 就在她这样想时,九尾神狐薛绫的声音忽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薛绫笑道:“别怕,我说过会帮你。” 三千白芷合上了眼睛,心道:你已经被君莫修关进了那个小铁塔里,如何帮我? 薛绫道:“放心, 我在被关进去之前, 偷偷留了些妖力在你身上。这些妖力足以帮你抵抗逆重生术。可能会受些痛苦, 你要多忍耐些。” 这时, 君莫修走到三千白芷面前,担心道:“这只狐狸可有伤你?” 三千白芷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摇头道:“没有。” 江慕转身将大门关闭, 与君莫修对视了一眼,神色略带担忧, 更多是期许, 道:“可以开始了。” 君莫修冲他点了点头。 三千白芷看着二人如临大敌, 又后退了几步, 咽了口唾沫,紧张道:“你们想干什么?” 江慕耐着扇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只管好好站着。君教主将会在你身上施一个法术。自然,这个法术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三千白芷如何能站得稳,躲到了宝座后面,拿出一副害怕不已的模样, 露出脑袋看着他们道:“你们先告诉我,要在我身上施什么法术?” 江慕欲言又止。 君莫修已不耐烦,抬起右手,于空中画出一道光圈推向三千白芷。 三千白芷只感觉身体一轻,回过神已飘到了半空中。她把目光投向江慕,恳求道:“师父,救我。” 江慕心头一颤,刚迈开脚又收了回去,合上了眼睛不再去看她。 君莫修盘腿而坐,开始以魂识布阵。 道道金光自三千白芷脚下的光圈射出,化成无数细流沿着三千白芷身体脉络流淌,几乎将她全部覆盖,光芒璀璨夺目,摄人心魂。 三千白芷起先只感觉身体被控制了般无法动弹,接着便感觉到狐狸薛绫的妖气忽然出现并暴涨。两股力量在体内抗衡叫嚣,爆发出的破坏力直达全身经脉,犹如无数银针在全身经脉中游走乱窜,教她痛不欲生,无助地哭喊:“师父,救我,救我……” 然而,那个曾经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信任爱慕的人,此刻却只在一旁合着眼睛,都不愿看她一眼。 很快,鲜血从皮肤里沁出,将她一身白衣染成了刺眼的红色。滴滴鲜血落在地面上,溅出无数花开。 “师父,求求你,救救我……”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用尽最后的力气哭喊。 江慕终于睁开眼睛,当看到被鲜血染红的小人儿,再抑制不住情感,大喊了声住手,飞身上前,一拳打在了君莫修身上,又一挥扇子,摧毁了空中的法阵。 没了法阵的支持,三千白芷从空中落下,被江慕接在了怀里。 看着全身是血的三千白芷,江慕几乎崩溃,连忙渡修为给她疗伤。 三千白芷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半睁着眼睛看着江慕苍白的脸,有气无力道:“师父,您终于还是救我了……” 江慕难过得双眼布满了血丝,颤着声音道:“对不起,是我错信了他人。” 三千白芷淡淡而笑,苦涩道:“师父,我便是我,你能不能只疼我宠我,不再把我看做别人?” 江慕怔住,忽然抑制不住地浑身发抖,仿佛这句话触到了他心头某个最脆弱的地方。 他想起在很多年以前,他似乎也与她说过类似的话。只是,她没有给他回答。 她是那样一个糟糕的师父,总是自高自大,做出无数荒唐之事,甚至重生之事都没有告诉他这个唯一的徒弟,还教人骗他说她已经死了。若不是他不相信执意查出真相,怕是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他如此想复活她,想再见她一面,不过是因为心中的不甘,不甘心自己作为她唯一的徒弟,却连一个外人都不如。 此生,他没能有个好师父是为最大的遗憾。 既然不能有个好师父,他便尝试着去做一个好师父吧。就算她不再是她,他也要告诉她,作为师父该有的样子。 “好,我答应你。” 三千白芷拼命让自己清醒着,终于等来了想要的答案,极为欣慰,道:“谢谢师父。” 在二人身后,君莫修半躺在地上,狼狈而不失英姿。他一直低着头,整张脸埋藏在黑暗里。 平息了三千白芷身上的伤后,江慕将她放到宝座上躺着,然后大步来到君莫修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正想说训斥的话,却发现他在大口吐着鲜血,伤得比三千白芷还要重。 “你……”江慕震惊得不知说什么好。 君莫修推开了江慕,踉跄着跪在地上,再没有力气继续施法。 看着君莫修狼狈吐血的模样,三千白芷找到了一丝平衡感,生气道:“这就是你说的不会伤害我?原来却是想杀了我?” 君莫修擦去了嘴角的血迹,看向三千白芷,道:“待你养好伤,我会用你去与三千白尘交换我魔教的人。之后,我不会再去找你。” 三千白芷想到他日后会去众生门给她当师侄,白了他一眼道:“鬼才信你。” 江慕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君莫修,看在我与你相识几十年的情分上,我也不与你为难,允许你用她去换人。” 三千白芷吃惊道:“师父,您难道不想带我去云霞镇了吗?” 江慕叹道:“哪里都不去了。既然你喊我师父,我便要尽到做师父的责任。去众生门,那里有我一席方位。以众生门长老之名义,我才能把你照顾得更好。” 三千白芷有些失落,但也知这个发展是有利于时间回到正轨,好让她的意识早日回去。 她哼道:“那我也不要被人当做物品交换。” 江慕耸肩,“这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没有君教主的允许,我可没那个能力把你带走。” 三千白芷只好放弃坚持。 江慕又眼珠子一转,道:“君教主可否看在我此番帮你的情分上,将你手中那只小狐狸送与我处置。” 君莫修毫不犹豫地将手中塔型铁器扔到了江慕手上,连句话也没有,仿佛对这只教中圣兽十分冷淡。 江慕也不吃惊,转身抱起三千白芷,走出了大殿。 蓝馥兮一直侯在门外,见江慕抱着个鲜血淋漓的人出来,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要帮忙,却被江慕阻止。 江慕道:“眼下里面的那个人更需要你。” 蓝馥兮一听,慌忙跑进了大殿。 江慕抱着三千白芷回到了先前的住处。 三千白芷感觉很累,在途中便睡了去。 将三千白芷放到床上盖好被褥后,江慕忽然眉头大皱,挥手将塔型铁器掷在了地上,拿着扇子指着它,气得浑身发抖,压低声音道:“早该猜到是你从中捣乱!” 一道白光自地上升腾,转眼化成了黄衣少女,正是九尾神狐薛绫。 看到江慕,薛绫的脸上又不自然地红成一片,捂着脸颊羞涩不已道:“原来美人还记得我。” 江慕瞬间气血上涌,但又不敢大声吵到床上睡着的人,继续压低声音道:“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叫我美人!” 薛绫却一副没听见的样子,继续羞道:“美人别生气嘛。我也只是想帮她而已。对了,只要美人愿意,我还是愿意娶美人的。” 江慕深道:“若不是看在你曾经救过我,我早把你杀了!” 薛绫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很高兴,抑扬顿挫道:“美人还记得我救过你呢。说来都是过去好久的事了。那时你刚刚离开你师父下山,因为没银子,到处骗吃骗喝,最后被人发现打了个半死。幸亏被我发现了。我救了你,想要你以身相报,你却在大婚那夜逃了。真真教我伤心。” 江慕怒道:“不准再提那些陈年破事。我现在便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放你离开。” 薛绫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不行,除了以身相许,我不接受其他任何报答。” 江慕道:“那好,我便再把你交还给君莫修。” 薛绫一听,脸色乍白,立刻化作一道青烟逃了,留下余音:“美人,我还会来找你的。” 三日后,君莫修写了封信教灵鸽送去了众生门。信的内容为:若要三千白芷,用唐溟今、炼无心二人交换。 信直达掌门三千白尘的手上。 没有任何犹豫,三千白尘立刻独身带着唐溟今与炼无心二人来了葬天山。 三千白芷身上的伤已经痊愈,换回了从前的衣服,并将那件仙灵丝织成的白衣洗干净准备还给蓝馥兮。 就在她坐在屋里等着蓝馥兮送吃的过来时,江慕突然匆匆推门而入。 “别坐着了,快与我出去。”他道。 三千白芷手里还抱着仙灵白衣来不及放下,便被江慕拉着胳膊往外走,疑惑道:“师父什么事这么急?” 江慕道:“你的掌门父亲来接你回众生门了,此刻大约已经到达葬天山山顶。” ☆、人质交换 三千白芷不由怵了下, 心中没有一丝欢喜,只有深深的恐惧,比面对君莫修还要恐惧。她一把抱住了江慕的腿,道:“师父会一直陪着我吗?” 江慕看得出她这是害怕三千白尘,无奈道:“可不能教你老爹看到我与魔教混在一起,不然等回去了, 不知道会用什么法子惩罚我呢。待会你得与君莫修一起过去, 我需找个后路悄悄离开, 先回众生门等你。” 三千白芷闻此一颗心快提到了嗓子眼, 但又无可奈何,只愿此番回去的路上,掌门父亲莫再为难她。 蓝馥兮忽然现身出现在二人面前, 道:“江长老,教主大人让我来接傻丫姑娘去山顶。” 江慕便把三千白芷交给了蓝馥兮, 并不忘嘱咐道:“回去路上切记小心, 万莫惹掌门生气。掌门虽对你有偏见, 但绝不会杀了你。” 听到杀这个词, 三千白芷更忐忑了。 江慕目送着两千白纸与蓝馥兮离去后,一个转身,向另一个方向飞去。 蓝馥兮毕竟是魔教教主的侍女, 自然本事也不一般,带着三千白芷驾着一条乌云便飞了起来。 途中,三千白芷回想之前蓝馥兮总是称呼自己傻丫姑娘十分难听,于是道:“其实我不叫傻丫, 我叫三千白芷。” 蓝馥兮呆了一下,缓缓垂下目光看着这个十岁大的孩子,几乎震惊得不能呼吸。她陪伴在教主身边多年,对于三千白芷这个名字听过一次。虽只是一次,却铭心刻骨,永生难忘,因为那是,噬心教初代教主,无人知晓的本名! 原来,这便是教主大人执着找到这个孩子的缘由。 三千白芷见她惊呆的表情,有些奇怪,道:“你难道以前听说过我?” 蓝馥兮连忙摇头,“没,没听过。你这个名字比傻丫好听多了。” 三千白芷对自己的名字也十分满意,叹道:“师父说,这名字是掌门父亲给我取的,也是掌门作为父亲送我的唯一礼物。除了给我取了个名字,他便再没有做过一件父亲该做的事。而且,他成日凶巴巴的,比恶鬼还可怕。不晓得是不是当年我那逝世过早的母亲哪里得罪了他,教他把情绪都发在我身上了。” 蓝馥兮忍不住笑了一声,道:“父亲一向都是严厉的。或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毕竟,他愿意用副教主和大护法两人换你一人,可见对你十分在意的。” 三千白芷听到这想想竟有微妙的感动。 她们很快到达山顶。 乌云密布的天空下,只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教主君莫修,还有一个便是众生门掌门三千白尘了。 君莫修身着赤红的长袍,带着龇牙咧嘴恶鬼形状的面具,于风中犹如魅影可怕。 三千白尘则一如平常朴素模样,白发与浮尘共色,立于乌云之下,气场强大到令天地无色。 二人对立而站,相距百步之远,皆神情莫测,敌意一触即发的状态。 三千白芷看着这光景,心想这还不打起来,真是奇事。 三千白尘很快把目光锁定在三千白芷的身上,挥手将装于袖中的唐溟今与炼无心给甩了出来。 唐溟今、炼无心都被困魔绳束缚地不能动弹,重重摔在地上。待看清是在葬天山山顶,二人原本视死如归的表情瞬间有了色彩,感动至极地看着前方的教主。 君莫修见两个手下无事,松了口气,将三千白芷拉到面前,道:“掌门竟孤身一人前来,如此信任于我,我自然也不能辜负。说实话,这个孩子我十分舍不得,但我信守承诺,将她给你。你带走吧。” 三千白芷回头看了看君莫修,然后便感到一股来自三千白尘的浮尘仙力将自己托起来,不由自主飞向三千白尘。 看着那张古板的脸越来越近,三千白芷不由地咽了口唾沫。 三千白尘没有多说一句话,拉着三千白芷便驾云远去。 君莫修则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似乎久久不能释怀。 蓝馥兮上前解开了唐溟今与炼无心身上的锁链,关心道:“众生门有没有为难你们?” 唐溟今脸色苍白,勉强笑道:“他们还没有那个本事。” 炼无心却红着眼咬牙切齿道:“他们这几日在我身上种下的屈辱,改日我定要他们加倍奉还!” 蓝馥兮知道二人受了极大委屈,叹了叹,又走到君莫修身前,见他还在望着空中发呆,眼神微颤,道:“教主大人好不容易找到她,为什么就这么把她送走了?” 君莫修抬手拿去了脸上的恶鬼面具,露出清秀白皙的面庞。好看的容颜上没有任何戾气,只有迷到众生的柔情。 他缓缓道:“唯有如此,我才放心。” 滚滚黑云忽然被大风吹散,阳光化成千丝万缕撒下,于空中形成极其瑰丽的画面。 三千白芷站在三千白尘的身边,低着脑袋看着怀里抱着的仙灵白衣,苦恼地皱眉:真是糟糕,竟然忘了把衣服还给君莫修了。 她很想回去一趟把衣服给还了,但无路如何也不敢与三千白尘开口,生怕惹怒了他。 三千白尘见她沉默老实得一动不动,又皱起眉头,道:“你在想什么?难不成想回去?” 三千白芷吓了一大跳,连连摇头,心道: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不会在偷窥我的思想吧?真是不一般的变态。 三千白尘又道:“那晚我去接你,你为何要逃?” 三千白芷早料到他必定会提这件事,也不敢再说谎,便实话实说道:“因为我害怕。” 三千白尘道:“害怕?你若不心虚,害怕什么?” 三千白芷心道:鬼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害怕你。 然而她只能道:“我又没有做坏事,为什么要心虚?我怕你,是因为,是因为你很可怕。” 三千白尘冷眼道:“我哪里可怕?” 三千白芷道:“哪里都可怕。” 三千白尘怒道:“满嘴胡言!” 三千白芷被吓得差些掉下云头。 一路有惊无险,总算到达了众生门。 得知掌门今日会带其女儿归来,一众长老和弟子甚是好奇地聚在奈何洞天观看,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见掌门身影。 江慕亦混迹其中,满心想着他要收的小徒弟,并打算好掌门一回来就提议收徒大典。 见一向神龙见尾不见首的紫华殿长老忽然现身,洛音殿长老苍古鉴又惊又喜,连忙上前拍他的肩膀,笑道:“江师叔,好久不见。” 江慕看了他半天愣是没认出他来,一头问号道:“你是?” 苍古鉴有些尴尬,提示道:“师叔可还记得二十年前的仙剑大会,我是当年获得那届仙剑大会第一名的弟子。” 江慕恍然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当年那个向掌门请求一定要拜我为师的小子。真没想到,二十年不见,你竟都长这么大了。看你穿的衣裳,你莫不是还当上了长老?” 苍古鉴拱手道:“正是。我如今是洛音殿的长老,不过依然十分崇拜江师叔,一直遗憾当年没能拜江师叔为师。” 江慕晃了晃手,道:“不敢当不敢当。” 苍古鉴道:“江师叔也是好奇掌门的女儿,才来这里候着的吗?” 江慕摇头笑道:“我可不好奇。我来这里找掌门是有正事。” 苍古鉴好奇道:“可否告知是什么事?” 江慕看了看他,道:“你好奇心倒挺重。告诉你也无妨。我来想找掌门要个人做徒弟。” 苍古鉴如遭雷劈地愣住,“不知何人这么幸运,能得江师叔青睐?” 江慕道:“幸运?你说得对,遇上我,确是她的幸运。至于她是谁,待我收了她,你便知道了。” 苍古鉴沉默着垂下了目光,欲言又止。 江慕走到门口看了看远方天际,叹道:“看来掌门这是知道了我们会因为好奇堵在这里,故不敢把她带回来了。” 苍古鉴顺话道:“掌门会把女儿带去哪里呢?” 江慕想了想,会意一笑,一挥扇子飞了出去。 ☆、囚禁清明 掌门喜清静, 故在朝圣山至偏之处的落仙峰上秘密造了一处修仙福祉,取名清明境,为他一人清修所用。 江慕曾经一次误打误撞,误入了清明境,方知有这么个地方。他便是猜测,三千白芷被掌门带去了那里。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 清明境由重重结界包裹成一个幽禁小世界, 中间一座飘于云雾之上的琼楼玉宇, 周围种满了常年花开不败的桃树, 偶有仙鹤飞入鸣叫, 如人间仙境宏伟而美好。 三千白芷起先还担忧着三千白尘不把她带去众生门,却在山中乱行,是想找个地方把她关起来。当来到清明境, 看着境内的美景,她瞬间抛却一切忧愁, 十分欢喜。 站在楼宇中, 眺望着四周桃花美景, 感受着微风轻拂, 三千白芷开心道:“这里是哪里?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啊?” 三千白尘道:“这里是清明境,从今往后,便是你的住处了。” 三千白芷又惊又喜, 不敢相信,“这么大的地方,都给我住了?” 三千白尘点头,“不错。” 三千白芷仰视着他那张依旧冷冰冰略带可怕的脸, 欣喜之余,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小心翼翼道:“你莫不是想把我关在这里?” 三千白尘瞅了她一眼,道:“随你理解。” 见三千白尘要走,三千白芷再没心情欣赏美景,忙道:“我只是个凡人,你把我关在这里,我没吃的没喝的,迟早饿死。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三千白尘忽然握住浮尘,转身冷眼看她,道:“我只杀妖魔,不杀人。” 三千白芷却被他的眼神吓得浑身一抖,再不敢出声。 三千白尘接着道:“白仙子会每日两次送餐过来。我也会每日来一次,教你修炼法术。这儿房间很多,你随心喜欢选一间住着休息。明日我再过来。” 不等三千白芷反应过来话中意思,三千白尘已经驾云远去,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天际。 随着三千白尘的离开,三千白芷只感觉全身绷紧的神经突然全部松懈下来,哗啦一下倒在地上,长长松了口气。 清风卷着花香袭来,拂过鼻尖,浸透全身,教人分外舒服。 三千白芷合上了眼睛,回想三千白尘方才的话,心中愈加奇怪。他若真心待她,真心想教她修行,直接将她收入众生门,给她找个师父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把她关在这里,亲自来教她?弄得像她没脸见人似的。又或者,怕她作为他的女儿给他丢脸?若是如此,那便不要告诉别人她是他女儿。却早早的把她是他女儿的消息放出,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正如三千白尘所说,这儿的房间多到手指头加脚指头都数不过来,而且每间屋子都一模一样,根本没有可选择性。三千白芷便随便择了个最东边的房子住下。 正当她无聊得拿着屋里一盘五子棋自娱自乐时,身后忽然传来江慕的声音。 “掌门果然将你带来了这里。” 三千白芷惊喜万分,连忙起身回头,正看到江慕衣着有些凌乱的站在窗户前,身上头上还沾着些许花瓣,似乎方才为了进入这里,做了一番不小的举动。 “师父!”她忍不住地双眼染了一层雾花。 江慕整理了下衣服,从窗户跳了进来,风轻云淡地笑道:“一个人下棋多没意思,为师陪你一起下如何?” 他终于以师父自居了,虽然有些不自然,但是这样亲切。 三千白芷连连点头。 师徒二人便对面而坐,下起了五子棋。 江慕放下了一颗黑子,询问道:“回来的路上,掌门可有为难你?” 三千白芷跟着落下一颗白子,道:“没有,不过还是把我吓得够呛。” 江慕哈哈大笑,“你怎么和众生门新来的弟子一个样。那个老家伙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个面瘫,外冷内热。待你与他熟悉了,便知道了。” 三千白芷回想后来的几十年里,她愣是没从掌门父亲身上感受半点和蔼可亲,气馁道:“算了,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江慕乐道:“你这才与他相处几个时辰,便道习惯了?” 三千白芷没有回应,转移话题道:“师父,掌门父亲说要把我关在这里,由他亲自教我修炼法术。我虽然很想师父亲自教我,但也并不介意由他来教我。只是,我不想一直被关在这里。师父你能不能想办法说服掌门,把我收入门下,让我去众生门修炼啊?” 江慕愣了半晌,嗤笑道:“掌门明知你体质异常,命格克仙,不能修炼法术,竟还说要教你,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体质异常?命格克仙?不能修炼?”三千白芷甚是疑惑,“师父,你确定是在说我吗?” 她可清楚地记得,她明明是正常体质,命格大顺,是修仙的奇才。 江慕道:“固然遗憾,但确是在说你。罢了,待会我回去找掌门谈谈,问问他到底什么打算。” 三千白芷依然疑惑重重,道:“嗯,麻烦师父了。” 江慕落下黑子吃了一局,乐道:“我既是你师父,便要对你一生负责,不存在麻烦不麻烦。” 桃花灼灼,其叶蓁蓁。清风徐来,仙雾寥寥。 虽只是五子棋,二人也兴致盎然地下了足足半日,直到日落。 江慕挥手凭空取出了一颗夜明珠给三千白芷照明,嘱咐她早些睡下后,方放心离去。 虽被囚禁于此,三千白芷却因着有江慕在,不再惧怕孤独。 生之幸事,莫过有师父。 屋外忽然传来仙鹤的鸣叫。三千白芷知道是送吃的来了,连忙跑出去迎接。 送吃的仙鹤正是白仙子,只不过此时的白仙子与她还不熟悉,见到她也不会与她做亲昵态,将一篮子食物放到她面前,便转身飞走。 三千白芷看着白仙子消失在黄昏之中,突发奇想,既然白仙子可以自由往来这里,她若是骑上白仙子的背,定能离开这里! 所以,就算师父说服不了掌门父亲,她还是有机会离开这里的。首先,她需要先把白仙子给驯服。这对她来说,实是小菜一碟。 众生门,奈何洞天一如往常气氛威严不可侵犯,不过今夜因着江慕的突然到来,气氛稍微有一点变化。 江慕没有事先通报,便一路闯到书库,来到掌门三千白尘的面前。 面对闯入者,三千白尘并未动容,依然我行我素地坐在一处看书。 江慕搬了一摞书当做凳子坐下来,尽量心平气和道:“我晓得你观察透彻,定然知道我今夜来找你所为何事。” 三千白尘翻了一下书,道:“我将她关在那里,是为她好。” 江慕抚着扇子叹道:“你还在为她重生以前所做的事耿耿于怀?无论如何,那已成过去,她的重生也等同于死了一回。如今,她与过去可以说是半点关系都没有。你要还是耿耿于怀,便去和仙道盟主商量如何彻底消灭魔教。为难一个小孩子,可没意思。” 三千白尘道:“消灭魔教一事自有其他门派去做。我对那种事并不感兴趣,自然也不会对什么事耿耿于怀。” 江慕乐道:“那你为何对她那么凶?” 三千白尘道:“难道要本掌门对她笑?” 江慕想了想道:“确实,你不是那种喜欢对人笑的人。” 忽然注意到掌门正在看的书乃是记录修仙异事的禁书,江慕大为诧异,“真是罕事,掌门什么时候喜欢看这类书籍了?” 三千白尘又翻了一页书纸,道:“最近。” 江慕终于想明白其用心,“你是想找出改变体质与命格之法,让她能够修仙?” 三千白尘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看书道:“方法我早就找到了。” 江慕面色渐渐严肃,“代价是什么?” 这些禁书之所以被禁,便是因为其中所记载的都是大逆不道之事。若学其而行,必会因此而付出惨重代价。 三千白尘没有回答,换了本书边翻开边道:“你若是怕她一个人无聊,可常去清明境看她。” 江慕起身行至掌门面前,拱手道:“请掌门将她让与我教导。” 三千白尘默了下,道:“你没资格做她师父。” 江慕闻言手指微握,道:“有没有资格对她来说都没有关系。我会做一个好师父,不教她受半点委屈。” 三千白尘没再理他。 江慕等了一会没等到回答,道:“我便当掌门默认了。” 当江慕转身准备离开时,三千白尘忽然开口道:“什么都不准与她说。” 江慕笑了笑,道:“她不问,我便不会说。她若问了,即便我不与她说,她也会想尽办法查出真相。她的性情,不会因为重生一次两次就变了。还有,她不会乖乖任你囚禁,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受委屈。” 清晨,清明境内。 三千白芷还在睡梦中便被仙鹤的鸣声唤醒,立刻从床上爬起。 白仙子一如昨日放下装着食物的篮子便想离开。哪料刚刚铺开翅膀,便被三千白芷猛地扑倒在地。它挣扎了几下,有些懵。 ☆、桃林打坐 三千白芷趁白仙子还没反应过来, 又连忙趴在了它的背上,抱紧了它的脖子,道:“我晓得你通灵性,听得懂人话。我是众生门掌门的女儿,现在命令你,乖乖听我的话, 让我骑在你的背上, 带我飞去我想去的地方。” 她记得, 几十年前的她就是这么驯服白仙子的。故技重施, 应该没差。 不想这回,白仙子却不吃这套,一个扑腾, 将三千白芷给生生震飞了出去。 三千白芷重重摔在地上,痛得厉害, 正疑惑这回白仙子怎么如此暴躁, 一抬头, 竟看见白仙子不仅没有飞走, 还一边好似愤怒地鸣叫一边飞奔向她而来。 作为仙家宝鸟,白仙子从未受过今日之屈辱,可是气坏了, 跑到三千白芷面前,便用长长的喙按着三千白芷的小脑袋拼命啄。 三千白芷怎么也想不到白仙子还有如此攻击性,被啄得痛极了,一边抱头逃跑一边喊求饶。 白仙子并不解气, 也为了给自己立威,扑腾着翅膀追着她啄。 三千白尘赶到时正看到这一幕,眉头大皱,怒道:“胡闹!” 三千白芷与白仙子不约而同地被吓得僵在了原地,这才注意到掌门来了。 白仙子抬起翅膀指着三千白芷,冲三千白尘哀怨地鸣叫了几声,像是在告状。 三千白尘听不懂鹤语,蹙眉道:“送了早膳还不快快离去,在这里作甚?” 白仙子十分委屈,无精打采地飞走了。 三千白芷理了理衣裳,尴尬道:“掌门父亲来了。”然后瞪大眼睛往三千白尘身后看。 三千白尘晓得她的心思,冷面道:“江慕这些日子都不会再来了。” 三千白芷先是对三千白尘晓得江慕来过这里吃了一惊,接着又为江慕不能再来陪她而失落,鼓起勇气嘟囔道:“师父为什么不能来?” 三千白尘道:“他被我罚在紫华殿面壁思过,哪里也去不了。” 三千白芷浑身一颤,心中哀哉:师父终究不是掌门父亲的对手。 此时,众生门紫华殿中,江慕正十分后悔昨晚的冲动之言,面对三千白尘所布下的困住他的结界,百思破解之法而不得。 紫华殿外,掌门大徒弟奈何清绝正奉命看守在门前,防止江慕逃走。 忽然一个紫衣少女自一方飞来,落在奈何清绝面前,道:“师叔在这里做什么?” 正是洛音殿长老苍古鉴的大徒弟,欧阳茗伶。 奈何清绝道:“我奉掌门命令在这里看着江长老。你不在洛音殿好好修炼,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欧阳茗伶嘻嘻笑道:“我突然想师叔你了,听说师叔在这儿,所以特来看看。” 奈何清绝并不解风情,一本正经道:“不过三两日不见,如何会想我?” 欧阳茗伶晓得他愚钝,叹了叹,换话题道:“你方才说江长老?就是我那个江师叔祖吗?” 奈何清绝点头。 欧阳茗伶激动道:“师叔,可以让我看看他吗?就看一眼。江师叔祖的容颜美若天仙,上次天色太黑没能看清,我一直觉得遗憾。” 说完,她便想闯进紫华殿。 奈何清绝连忙拉住她,道:“真想见他,不必特意跑进去。” 欧阳茗伶疑惑地看他,“那怎么看?” 奈何清绝挥手在空中结出一道屏障来,立刻有画像显示在屏障上,画面中正是紫华殿内的景象。 当看到屋中拿着扇子在空中敲来敲去的黑衣卷发男子时,欧阳茗伶兴奋地喃喃道:“我小时候不懂事误入紫华殿,见到个长得特好看的大哥哥,一时没忍住做了诸多调戏。后来师父告诉我那个大哥哥就是江师叔祖,可是吓了我一大跳呢。” 奈何清绝忍不住想笑,好奇道:“你是怎么调戏江长老的?” 欧阳茗伶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些小孩子常玩的恶作剧,诸如下泻药、损毁一些小东小西的。” 奈何清绝哭笑不得道:“江长老竟被你的这些小把戏给调戏了?据说江长老为人颇为小气,你以后可得尽可能躲着他点。” 欧阳茗伶哼哼道:“他都被掌门关起来了,我怕什么。话说,掌门为什么要关他?” 奈何清绝叹道:“昨夜江长老擅闯奈何洞天,大约与掌门说了些混账话得罪了掌门。” 欧阳茗伶忽然想起了什么,拉起奈何清绝的手道:“师叔,你给我看了江师叔祖,我也想给你看一样宝贝。你可不可以随我来?” 奈何清绝连忙道:“不行,我还要看着江长老。” 欧阳茗伶耍性道:“掌门有意关江师叔祖,江师叔祖是逃不走的。何况江师叔祖若是能逃走,你也拦不住。所以你就离开一小会,就一小会。” 奈何清绝终抵不住欧阳茗伶热情的恳求,只好随着她而去。 清明境中,三千白芷一路默默跟着三千白尘,一直来到桃林之中。纵然景色美如画,万分紧张的她,却无暇欣赏。她满肚子疑惑和担忧,不知掌门父亲说要教她修炼,会是个怎样的修炼之法。 忽然,三千白尘停下了脚步,道:“今日就选这里吧。” 三千白芷疑惑地望了望四周,忽然有光芒自脚下大地射出,穿过眼帘。她连忙低下头看,只见脚下不知何时被画了一个方圆几十米的法阵。这等强大而纹路诡异的法阵,她闻所未闻,不由从心底里害怕。不过法阵似乎对她并没有伤害的意思,反而教她感觉有股舒服的暖流从脚底板往上涌流。 三千白尘道:“原地打坐。” 三千白芷连忙听话地坐在了地上,拿出打坐的姿势,疑惑道:“掌门这是要做什么?” 三千白尘却不回答,只道:“专心打坐。” 三千白芷一向喜动,如何能专心,安静了一会后,还是忍不住道:“请问掌门,我要打坐到什么时候?” 三千白尘一直背对着她而站,道:“三个时辰便可。” 三千白芷见他终于回答自己的问题,连忙追问:“是不是每天都要这样打坐啊?” 很是意外的,三千白尘再次回答了她,“嗯,直到你能感觉到身体变化。” 三千白芷愈加困惑,“身体会有什么变化呢?”难道是忽然长大?难道是变成怪物? 三千白尘声音忽然严厉道:“一切用心感受!莫再多问!” 三千白芷吓得立刻闭上了嘴巴。 三千白尘虽要三千白芷打坐三个时辰,他却在一个时辰后便离去了。只是即便他离去,法阵一直没有消失。 三千白芷本以为这无聊的打坐会让她昏昏欲睡,不想越来越有精神,完全不觉困意或疲倦。而且整个身体仿佛适应了这个状态,甚至三千白尘走了,也没有偷懒起身去玩的想法。像是有股无形的力量教她心甘情愿地被牢牢束缚。 又过了一个时辰。 大地忽然微微震动,紧接着两个身影凭空出现在了桃林中。 三千白芷一眼便认出那两人正是大师兄奈何清绝以及苍古鉴现在的女弟子欧阳茗伶。只不过她能看到他们,他们却好似完全看不到她,仿佛将她困住的这个法阵有着隐身的功能,将她隐藏了起来。 这两个人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并闯进来的? 三千白芷好奇着,屏息凝神去听他们谈话。 只听奈何清绝道:“我来众生门二十载有余,竟不知还有这个地方。你是怎么发现的?” 欧阳茗伶开心道:“是我偷偷饲养的一只妖怪告诉我的。我便将这里暂时作为我的秘密基地了。” 奈何清绝道:“你的秘密基地?什么意思?” 欧阳茗伶道:“众生门规矩老多,不许饲养妖怪。那些小妖怪我可以装进瓶子里随身带着,可大妖怪装不了瓶子,我只得寻个地方放着。这儿灵气极盛,什么妖魔鬼怪到了这里都会立刻被净化得一点气息都没有,可是存放大妖怪的好去处呢。” 奈何清绝脸色一阵难看,道:“我晓得你是驱魔师的后代,饲养妖怪是家族流传已久的秘术。可你现在毕竟成为了众生门的弟子,应当遵守众生门的规矩,不该再继续饲养妖怪了。” 欧阳茗伶道:“这样的话你都与我说了不下百次了。可是你也知道这是我家族世代相传的秘术,我又是家族的独苗,可不能教秘术到我这里断绝。您就理解理解我,不要再唠叨众生门的规矩了成不成?” 奈何清绝无奈地扶额,道:“你说要给我看的宝贝就在这里?” 欧阳茗伶抬手指着不远处的琼楼玉宇,道:“我把它藏在那。” 三千白芷十分好奇欧阳茗伶藏在这里的宝贝是什么,可又怕惊扰到他们,再者三个时辰未到也不好违背掌门的命令,便只能目送他们离去,心想待他们离去她可以慢慢找。 奈何清绝随着欧阳茗伶一路飞行,进入清明境的楼宇之中,来到最东边的屋子门前。 欧阳茗伶并未推门,而是挥手撕开了一层透明的结界,立刻有一扇半透明的门影为二人打开。 “为双重保险,我又设了层空灵之境。”欧阳茗伶笑道。 奈何清绝脸上却越来越严肃,心中极是担忧这个小师侄到底藏了什么。 ☆、饲养妖神 两人跨过空灵之门, 便入了一片空无之境。 看到欧阳茗伶所谓的宝贝,奈何清绝几乎目瞪口呆,道:“你,你怎么在这里养了一个孩子?” 欧阳茗伶扑哧一声笑了,道:“你再仔细看看,他可长着犄角呢, 哪里是个孩子。” 奈何清绝却再次震惊, “他是……妖王?” 欧阳茗伶得意道:“准确地说, 是妖王之王, 即为妖神。百年才能出世一个的。” 奈何清绝闻言立刻挥剑要将那妖神斩杀。 欧阳茗伶连忙拦住他,气道:“你做什么?” 奈何清绝决绝道:“杀他!妖神出世,必将为祸四方, 天下大乱!这是修仙界老祖宗留下的遗训!” 欧阳茗伶道:“管他什么狗屁遗训!这妖神是我抓到的,便是属于我的, 其他人休想擅自处置!你也不行!要是想杀他, 你得先杀了我!” 奈何清绝道:“欧阳茗伶, 你到底想做什么?妖神不是你能控制的, 饲养不得!” 欧阳茗伶道:“我并非是要饲养他,而是要等他再长大些,剖开他胸膛, 取他内丹,以修炼我驱魔家族第一术法,万妖朝宗!我把他给师叔看,便是相信师叔, 会一直支持我。” 奈何清绝渐渐冷静下来,道:“三年。你必须在三年内杀了他,否则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欧阳茗伶长长松了口气,渐渐喜笑颜开道:“我就知道师叔最支持我了!谢谢师叔!” 奈何清绝看了看四周,道:“你确定这里可以关得住妖神吗?” 欧阳茗伶道:“师叔放心,我在妖神的身上下了我驱魔家族世代相传的驱魔咒,封印了他所有妖力。再加上这儿灵气无比纯净,可让妖神全身麻痹。就是再给妖神十年时间,他也逃不了。况且,他现在实在太小了,内丹都还未成形,不然我早将他开膛破肚了。” 奈何清绝不忍再看那个孩子形状的妖神,拉着欧阳茗伶走出了空灵之境。 来到外面,欧阳茗伶愈加得意道:“怎样,是个大宝贝吧?” 奈何清绝生气道:“哪里是个宝贝,分明是个大祸害!” 欧阳茗伶捂嘴笑道:“看师叔担心得生气的表情,真是有意思。总之,师叔放心啦,只要他内丹一成形,我立刻就杀了他,绝对不会让他为祸世间的。” 奈何清绝看了看天道:“不早了,我得回去继续看守江师叔。不然若是让掌门发现我偷溜出来,我又要被罚了。” 欧阳茗伶连连点头,“我陪师叔一起回去!” 两人化作一道白光自桃林飞过,正好被三千白芷看在了眼里。 此时,掌门给她限定的三个时辰已过。她拍了拍身上落的花瓣,立即起身回楼宇,去找欧阳茗伶口中的宝贝。 众生门紫华殿,江慕因为无法破除掌门布下的结界,索性躺下睡了会。忽然结界变弱的气息扑面而来,将他惊醒。 他伸了个懒腰,轻松便破除了结界,赶在奈何清绝回来前飞了出去,却没有去清明境,而是来到了奈何洞天。 奈何洞天的弟子已经习惯了江慕的闯入,佯装拦了一下,拦不住便直接放行了。如此,江慕一直跑到了掌门面前。 见掌门正脸色苍白地坐在大殿中央调息,江慕上前幸灾乐祸道:“不过半日,掌门怎么突然虚弱成了这个样子?” 三千白尘紧闭双眼,额头渐渐有汗渗出,缓缓开口道:“渡命已经开始,需十日才能完成。这十日里,你便安分些,莫去打扰她。” “渡命?”江慕怔了怔,笑容渐渐僵住,“你……你果真要为她改命格?那样做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三千白尘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江慕默默看了他会,转身去了书库。 既然他不告诉他,他只好亲自去查。 清明境内,三千白芷为了找到欧阳茗伶所说的宝贝翻遍了所有屋子,却一无所获,甚是失落。 就在她回屋准备歇下时,忽然一个小男孩脆朗的声音自她头顶上方传来。 “你在找我吗?” 三千白芷浑身一怔,道:“你是谁?” 男孩道:“我就是欧阳茗伶所说的宝贝。” 三千白芷甚惊讶,原来宝贝是个活物! “你在哪里?如何知道我在找你?” 男孩道:“我就在你的房间里,不过被欧阳茗伶封印在了空灵之境中。方才我见你一直在屋子里翻找东西,便猜想是不是在找我。你想见我吗?” 三千白芷很好奇这个声音的主人长着什么模样,为何会被欧阳茗伶关起来并称呼为宝贝,于是点头道:“我找了你半天,自然是想见你。” 男孩道:“我可以让你来见我。作为回报,你可不可以每日把吃的分我一些?” 三千白芷毫不犹豫道:“这个完全没有问题。” 反正白仙子每次送来的食物那么多,她一天分六餐都吃不完,剩着都浪费了。 一扇半透明的门凭空出现在三千白芷的面前,大小正好可容她一人进入。 男孩道:“推开你面前的门,进来便可以看到我了。” 三千白芷便鼓起勇气推开了门,只见门内没有地面,上下全是布满星星的夜空,四方则无边无际,极为奇妙。踏入门中,便可看到,不远处坐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她连忙跑上前观看。每一脚落下,都在虚空中荡起圈圈涟漪。 待走近,终于看清男孩的模样。约摸人类三岁儿童的长相,眉清目秀,一双猫眼上挑着,甚是灵动可爱。他没有穿衣服,一头长且直的黑发几乎覆盖了整个身体。腿脚皆被粗重铁链锁住。铁链的另一端四方延伸,不知尽头。 三千白芷正心生可怜,想要上前帮他解开绳索,又注意到,他额头两边长着一对小小的犄角,仔细一看,竟是龙角。而在他的眉间,一抹似火似云的金色印记时隐时现,闪烁着微弱的金光。 龙角,金色印记,是上古神策中记载的妖神才会有的标记! 见三千白芷愣在那里,妖神嘻嘻笑了两声,道:“你也被我吓到了吗?” 三千白芷回过神,后退了两步,却为了面子道:“说什么大话,我怎会被你一个小孩子吓到。” 妖神抬手扣了扣脸,道:“其实当我知道自己是妖神的时候,我自己都怕我自己呢。” 三千白芷汗,“我都说了,我没有被吓到,也不怕你。” 主要是他既然能被欧阳茗伶关在这里,可见一点也不厉害。再者他那三岁幼子的可爱模样,也实在让人害怕不起来。 妖神道:“总之,我让你见我了,你可要说话算数,每日都把吃的分一些给我。我虽然是妖神,不用吃也不会被饿死,可是还是会饿的,饿得可难受了。” 三千白芷点点头,“嗯,这个自然。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欧阳茗伶为什么把你关在这里而不是把你杀了?修仙之人一向见妖就杀,你是妖神,她怎会不杀你?” 妖神仰天叹道:“她不是不杀我,而是想等我长大些,好给我开膛破肚,取我内丹。” 三千白芷见他小小年纪竟然能够如此平静地说出这般话,不由打从心里佩服,好奇道:“你不怕死吗?为什么不求我救你出去?” 妖神白了她一眼,道:“你自己都出不去,怎么救我出去?其实你没有想要杀我,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三千白芷对这个小家伙愈加感兴趣了,“都说妖神出世,天下大乱。我怎么看你一点儿也不可怕,一点也不像会让天下大乱的样子。” 妖神撇了撇嘴,嘟囔道:“我也不晓得你们从哪里得来的谣言。我从小到大,可一件坏事也没做过,以后若是能活着,也不会做。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够修炼成人。这样,我就不用再东躲西藏,可以去人类的集市上买好玩的,吃好吃的,玩一整天都不怕。” 三千白芷想了想道:“你真想变成人类?” 妖神点头,“当然是真的。” 三千白芷道:“我知道有个法子可以让妖怪变成人。” 妖神大喜,“真的吗?” 三千白芷指了指他手脚上的铁链,道:“不过,我们得先想办法逃出这里。” 外面传来仙鹤的鸣声。 妖神哈喇子流了一地,喜悦道:“送吃的来了。” 三千白芷见他没出息的样,忍不了笑笑,飞身出去拿晚膳。 经得早上的教训,白仙子这回送餐送得极为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将食物放至门前,在三千白芷打开门的瞬间,扑腾掉头飞走,留下三千白芷惊愕的面孔。 看来想要驯服白仙子,愈加困难了。 三千白芷叹了叹,拿着食物回到了空灵之境。 今日的食物是桂花水晶糕,依然是她最爱吃的。妖神似乎也很爱吃。两个人便你一块我一块地吃了起来。 三千白芷道:“这样,我们便算是朋友了吧?” 妖神吃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 三千白芷放下了手中的糕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妖神,“可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傻丫,你叫什么?” 妖神愣住,羞愧道:“我没有父母,也不知是如何出生在这世上,所以也没有名字。” ☆、为他取名 三千白芷想了想, 道:“要不,我给你取个名字,怎样?” 妖神抬目看她,抑制不住的欣喜,“真的?” 三千白芷点头,“自然是真的。我叫傻丫, 你便叫白痴如何?如此我俩一起, 很是搭配。” 妖神顿时一张小脸都憋红了, 显然对名字十分的不满。 三千白芷捂嘴偷笑, 抬手点了下妖神的小脑袋,道:“与你开玩笑呢!” 妖神扭头哼道:“一点都不好笑。” 三千白芷道:“那给你取什么名字好呢?白……白……白什么好呢?对了,你在这世上可有喜欢的东西?或者喜欢做的事?” 妖神瞥了瞥她, 生怕她又拿自己开玩笑,默了半晌才道:“我从没有喜欢过什么东西, 不过, 在被欧阳茗伶抓到这里之前, 我常常在夜里看着月亮发呆, 幻想自己有一天可以飞到月亮上去。” 三千白芷愈发觉得这个小妖神可爱,喃喃道:“月亮,有点像女孩子的名字。月亮, 月光……白……”双手一锤定音,“你就叫白月光吧?” 妖神挠了挠脑袋,道:“这名字好听是好听,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三千白芷乐道:“不怪, 一点都不怪,感觉特配你。白月光,从今天开始我就这么叫你了。” 白月光硬着头皮点了一下脑袋,“随你喜欢好了。” 三千白芷蹲下身子,碰了碰白月光手脚上的铁链,却发现这些铁链竟徒有外表,并无实体。 白月光道:“这是驱魔法术凝结而成的锁链,只锁妖魔。你碰不到,故而也解不开。” 三千白芷笑道:“那可未必。我既是你朋友,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这里等人开膛破肚。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 白月光怔怔看着她的笑,在她目光迎过来时,却又低下了脑袋,匆匆吃着糕点,眼中却有层水花打转。 吃完糕点,三千白芷又回屋拿了盘白子琪要与白月光一起玩。遗憾白月光并不懂人类的棋局,她只好先手把手教他,一直教到了晚上,他也才懂了点皮毛。 入夜,三千白芷正躺在床上睡着。忽然有凉风吹入,一袭黑影从月光中跃入。 一把黑色的扇子伸到三千白芷的脑袋上,轻轻落下。 “醒一醒。”轻柔的男儿声。 “师父!”三千白芷猛地睁开眼睛,不待看清床前的人,便起身抱住了他,激动不已,“我就知道,掌门父亲是困不住师父您的。” 江慕被这么亲昵的一抱惊得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直到三千白芷松开他,满脸笑容地看着他,问道:“师父,您为什么晚上过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江慕这才回过神,笑了笑,“我能有什么急事,不过突然是想你了,就过来看你了。白日里掌门看得紧,只有晚上才能得空。打扰你睡觉了,真抱歉。” 三千白芷连连摇头,“师父来得正及时。我正想向师父讨一把剑。” 江慕道:“寻音破?” 三千白芷道:“对。” 江慕道:“那武器对现在的你而言太过危险,你要它做什么?” 三千白芷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把妖神的事说出来省得师父多想,便道:“掌门父亲教我法术,我总得有把法器在手,所以就想起寻音破了。” 江慕挥手将寻音破凭空取出,递到三千白芷的面前,又不放心道:“你可别和掌门耍什么小心思,至少这十日里要好好待在这里。十日后,我再同掌门说说情,他若还是不同意放你出去,我便是与掌门撕破脸,也会把你从这里救出去。” 三千白芷感动地点头,“谨记师父的话!” 借着月光,江慕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欣慰道:“看你没事,为师就放心了。对了,你在这里可觉得无聊,有没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告诉为师。为师去山下镇子上买,明晚给你送来。” 三千白芷抱着寻音破,想了想,道:“掌门父亲天天送的不是糕点就是素菜,固然好吃,天天吃也会腻……” 江慕打断她道:“烤猪,烤鸡,烤鸭,烤鹅,烤羊,烤牛肉,你想吃哪个?” 三千白芷眨了眨眼,“都要。” 江慕拿起扇子又敲了下三千白芷的脑袋,叹道:“为了你,为师又要破戒了。” 三千白芷开心道:“谢谢师父!” 江慕道:“继续睡吧。明晚为师早点过来。” 三千白芷点头,“嗯!” 翌日,与昨日一般,三千白尘再次把三千白芷带去桃林打坐了三个时辰,只是这次一直等到三千白芷打坐完毕才离去。 三千白尘前脚刚走,三千白芷便跑回了屋子里,喊道:“白月光,快开门。” 空灵之境的门便浮现在了她眼前。 她拿起放在床头的寻音破,便推开门进入了空灵之境。 看到三千白芷抱着把仙气凛然的剑进来,白月光吓得缩在一处瑟瑟发抖地看她,道:“你,你拿剑做什么?” 三千白芷边拔剑边道:“帮你砍断腿脚上的锁链,救你出去。” 白月光依然很害怕的样子,道:“那剑看上去是很厉害,可你一个凡人,如何能正确使用它?” 三千白芷确实废了老大的劲才把剑举过头顶,气喘吁吁道:“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一剑挥下,剑锋与锁链碰在一处,花火四溅。 白月光因为腿脚的锁链突然剧烈晃动,吓得差些魂飞魄散,半睁着眼睛颤颤道:“砍,砍断了吗?” 三千白芷放下剑,蹲下来将方才砍过的地方仔细观摩,道:“果然如我所料,我虽碰不到那锁链,但这把剑可以。虽然没砍断,不过上面有一道清晰的剑锋摩擦过的痕迹。如此,只要我每日坚持砍下去,准能将其砍断。” 白月光不敢相信,“真的吗?你可莫骗我。” “放心吧,这种事我没必要骗你。”三千白芷边说着,再次举起寻音破,又一剑挥下。 这日,她接连挥了十次剑,皆砍在同一根锁链上的同一位置,直到累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幸而不算白忙,虽然没把锁链砍断,也教锁链上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纹。 白月光从一开始害怕不已,渐渐习以为常,最后跟着三千白芷一起欣喜。 由于疲累,三千白芷刚回到屋子,晚膳都未去拿,便趴在床上睡了去,这让在黄昏时分赶到的江慕十分疑惑。 看床上睡着的小人,江慕似乎感知到了她的疲惫,叹想不知掌门教了她什么,竟把她累成了这个样子。 这回,他没有叫醒她,只把买好的荤菜施了保鲜的法术放在桌上,便悄悄离去。 凌晨,三千白芷看到桌子上的荤菜,晓得师父来过,很是开心,但为了不被掌门发现,不得不先把食物藏起来,等掌门走了再拿出来与白月光共享。 这日,在三个时辰打坐后,她又到空灵之境砍锁链。虽只是按着掌门的要求打坐,身体却每日变化明显。昨日不过砍了十剑便身体再无法承受而倒下,今日却砍了十五剑还有些许力气,最终砍了二十多剑。 后来每日挥剑次数几乎以十增长。 直到掌门教打坐的第九日,三千白芷在第七十三次挥剑时,终于将其中一根锁链砍断。一人一妖开心地抱在一起,又笑又叫。 “砍断了,终于砍断了!” 白月光摸着三千白芷手上因挥剑而长出来的茧子,感恩而心疼,道:“等我出去了,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三千白芷乐道:“我不要你报答,只要你好好地活着,永不做坏事就行。” 白月光含泪点头,“我发誓,这辈子都听姐姐的话,绝不做坏事。” 三千白芷瞧了瞧剩余三根锁链,伸了个懒腰道:“近来我觉得身体越来越轻盈,用起剑来也愈发得心应手。剩下的三根锁链,我想再使把劲,一天砍断一根不成问题。” 说完,她拿起昨晚江慕送来的两只烤鸡,递了一只给白月光。 翌日,三千白芷再次被三千白尘带去了桃林打坐。 这一回,三千白芷在打坐的过程中突然觉得身体愈来愈热,仿佛有股滚烫的热流自丹田处随着经脉四处流淌乱串,其中痛苦不言而喻。 “父亲,”她终因忍受不了痛苦,大汗淋漓地开口,“我好难受,可不可以停止……” 三千白尘一如往常,始终背对着她,决绝道:“不可以!” 三千白芷根本不想再听他的,想要起身逃走,却发现身体早已被束缚得动弹不得,只能忍着无与伦比的痛苦继续。 三个时辰从未如此漫长,仿佛每过去一刻都犹如度过半个世纪。 终于,她还是撑到了最后一刻。法阵消失的刹那,她只感觉胸口一阵爆破,嗓子一热,大口的黑血喷涌而出,吐了一地。 与此同时,三千白尘也突然身体踉跄了下,吐了一口鲜血。 “到底怎么回事?”三千白芷勉强撑着意识,看向三千白尘质问。 三千白尘却没有回应她,转瞬凭空消失。 看到不远处地上被血染红的落花,三千白芷才意识到,三千白尘也受了重伤。她愈加疑惑,这些天来,三千白尘教她的打坐,到底是什么。 ☆、金龙现世 身上的不适很快消失, 随之而来的是无与伦比的舒畅快感,仿佛每一个呼吸都能感知天地灵气,每一个步伐都能踏风踏雾。 这让三千白芷欣喜若狂,才知这十日来三千白尘真教了她不小的本事。 想到与白月光的约定,她很快回到了屋子,将将拿起寻音破, 空灵之境的大门便在面前呈现。 白月光看到三千白芷进来, 一脸害怕道:“欧阳茗伶来了, 我能感应到她的气息, 她已经进入桃林了。若是让她看到断开的锁链,定会怀疑,甚至直接杀了我。” 三千白芷一听也焦灼起来, 顾不了三七二十一,拿起寻音破便向剩下的三根锁链砍去。 奇迹再次发生, 竟只一剑便砍断了一根锁链。 白月光看呆了, 三千白芷也呆了下。 情况危急, 容不得多想, 三千白芷又连续挥剑砍断了剩下的两根锁链。 白月光终于获得自由,激动着站起来,拉着三千白芷要走出这里。 三千白芷一边跟他跑一边道:“这样出去不妥, 你既是妖,是否会变化之术?” 白月光放慢了脚步,道:“我可以变化世间万物。” 果然不愧是妖神。 三千白芷举起手中的宝剑,道:“那你变个吊坠, 配在我的剑上,以掩她耳目。” 妖神点了点头,只眨眼的功夫,便化作了一块龙形玉坠,落在三千白芷手中。这让三千白芷越来越敬佩这强大的妖神之力。 将将出了空灵之境,便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 三千白芷连忙将剑放到床头,然后倒在床上装睡。 下一刻,门便被推开。来人果然是欧阳茗伶。 看到床上睡着的小人时,欧阳茗伶吓了一大跳,连忙拔剑道:“什么人?” 三千白芷应声睁开眼睛,打着哈欠坐起身来,拿出很是吃惊的表情道:“欧阳姐姐,你怎么来这里了?” 欧阳茗伶亦实实在在吃了一惊,神色慌张道:“这话该我问你,你既回了众生门,不与掌门在一处,在这里作甚?” 三千白芷一脸迷惑道:“这儿是掌门父亲送与我修炼的地方,我在这里,自然是为了修炼。” 欧阳茗伶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你,你说什么?这儿是……是掌门的?” 三千白芷点了点头,“是啊。欧阳姐姐来这里,是奉了掌门父亲的命令,来接我出去的吗?” 欧阳茗伶因为惊吓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尽量把语气放缓和,“不,不是。呵,我是误打误撞闯入了这里。你可否替我保密,不要与掌门提及此事?” 三千白芷装作为难地皱了皱眉,方道:“可以吧。” 欧阳茗伶拱手道:“你继续休息吧,我便不打搅了,先行告辞。” 看着欧阳茗伶仓惶离去,三千白芷长长吁了口气。 她拿起床头的寻音破,看着剑上龙形吊坠道:“待我找到出去的办法,带你出去了,你再变回来。” 作为回应,吊坠跳了两跳,表示同意。 白仙子又来送食物,如往常一样小心翼翼地将食物放到门前便想离去,不料三千白芷早已看穿它的举动,藏在了门框之上,只等它铺开翅膀之际,纵身一跃,跳到了它的背上。 三千白芷顺势勒住了白仙子的脖子,威胁道:“把我从这里带出去,不然我扭断你的脖子!” 白仙子瞪大了圆圆的小眼睛,直接吓摊在了地上。很快,它又恢复了精神,用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背后的人,似乎在将她重新审视一般。 三千白芷恼道:“你看我做什么,快飞啊!” 江慕忽然从远处飞来,笑道:“你这么着急,是想飞去哪里?” 三千白芷看着江慕落在面前,虽然喜悦,也很尴尬,故作生气道:“师父说要救我出去却迟迟不见动静,我自然着急了。” 江慕挥扇敲了下三千白芷的小脑袋,道:“我这不是来带你出去了吗?” 三千白芷大喜,“真的吗?” 江慕道:“自然是真的,而且我是奉掌门的命令来带你去众生门。掌门终于同意让我收你为徒。恭喜你,你很快就能成为众生门的弟子了。” 三千白芷虽然知道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还是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仙鹤背上一跃而起,抱住了江慕,又蹦又跳,“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叫你师父了!” 江慕已然习惯被她这么抱着,笑了笑,道:“拜师大典在三日后举行。三日后,你叫我师父才算名正言顺。” 为不引人耳目,二人极其低调地回到众生门紫华殿。 作为众生门火长老,紫华殿之主,江慕却从未收过一个弟子,故而紫华殿向来极为清冷。 三千白芷早已习惯了这份清冷,看着熟悉的大殿摆设,只有无限的温暖和感慨。 江慕从院子里取出收藏已久的桂花酿,与三千白芷共饮。 酒后微醺,江慕便被奈何洞天的弟子请去与掌门商量三日后的拜师大典。 江慕虽为众生门的长老,却几乎从未参加过众生门的任何会议,此番却去得极为殷勤,教奈何洞天的弟子皆觉忒不可思议。 三千白芷在江慕走后,便从微醉中清醒过来,拿起寻音破对着吊坠道:“我现在便带你去找变成人类的办法。” 众生门是为修仙门派,自然少不了对丹药的研究,自建门以来已研制出不少神奇的丹药,其中包括让妖怪变成人类的人魂丹。这些丹药都被放置在苍古鉴所主掌的洛音殿藏丹屋中。三千白芷以前在同师父学习众生门历史时,有幸参观一次,故而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因对众生门地图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三千白芷很快便摸出了紫华殿,直奔洛音殿。 由于个头小不易被发现,加上走的是偏路,没被人发现,少了不少麻烦。然而,到了洛音殿门前,她便再不能躲藏,只能正面面对。 负责看门的洛音殿弟子将她拦下,见她不过十岁的孩童模样,猜道:“你莫不就是最近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掌门女儿?” 三千白芷本就打算亮出身份,礼貌地拱手道:“正是。我找苍长老有事,请问二位哥哥可否通融一下,让我进去?” 两个看门弟子见小小年纪的女娃竟如此乖巧,甚是喜欢。一个弟子乐道:“你来迟一步,苍长老不久前被掌门叫去奈何洞天议事去了。你可晚些时候来,或者明日再来。” 三千白芷早猜到如此,再次拱手道:“请问二位哥哥可否让我进去等候?因为真有急事。” 另一弟子好奇道:“你个小娃娃,找苍长老会有什么急事?” 三千白芷道:“实在不方便告诉二位哥哥。” 两个弟子互相望望,无奈扑哧一笑,想着她是掌门的女儿,还是通融放了行,并将她带去了正殿等候,嘱咐她莫要乱跑。 三千白芷处处装作一副听话懂事的模样,自然很容易便博得信任,只待那弟子离开后,立刻起身溜了出去。 藏丹屋地处极为隐秘,又有强大的结界相护,故而若不是事先晓得地点,极难寻到。即便是晓得地点,到达那里,也需一番周折。 出了正殿七拐八拐行了大约一个时辰,行至一片草泥地上。 江慕与她说过,这片草泥地看着普通,实则里面机关重重,走错一步,便是修为再强大,轻则重伤不能动弹等死,重则顷刻间丧命。 藏丹屋便隐形在这片草泥地的中间。正因为如此,藏丹屋附近才无需看弟子看守。 三千白芷咽了口唾沫,仔细回忆着上次师父带她来时走的方式,一步一探的前行。 第一步,正确。 第二步,安全。 第三步,应该踏在哪里来着? 三千白芷耗尽脑汁去想,却因为一直抬着脚,体力耗尽,身体一倾,摔入泥泽。几乎来不及反应,泥泽中便爆出一阵黑雾,将她的视线全部遮掩。 接着,泥泽中似乎蹿出来了数条大虫,将她的身体紧紧缠绕,要将她拖入地底。而随着身体的沦陷,身体也愈来愈僵硬,仿佛有无数虫蚁爬于皮肤之上,牢牢控制着她,啃食着她的肌肤。 就在她感觉全身血液都要凝结之时,手中一直紧握的长剑忽然剧烈颤抖,挣脱飞到空中。紧接着一道金光刺破了黑暗,剑上的龙形玉坠在金光中越长越大,最后化作一条金色巨龙,冲着大地怒吼一声,喷出如注的水花,与黑雾相抗。 三千白芷震惊不已,感觉到身体可以动弹,连忙站起,便被扑打过来的水花托了起来。 金龙嘴巴一张一合道:“快到我背上来。” 三千白芷听得出那是白月光的声音,点了点头,在水花将她托到足够高时,纵身一跃,跳在了龙背上。 金龙载着她一甩尾巴,冲破了一道无形的结界,直入藏丹屋中。 如此巨大的动静,不仅惊到了洛音殿的弟子,便是连奈何洞天正在商议拜师大典的众掌门和诸位长老也被吓了一跳。 众人纷纷赶往洛音殿,直赴藏丹屋查探究竟。 ☆、罚不当罪 藏丹屋中, 三千白芷已安全落地,金龙也化成了原先三岁孩童的模样。 “你方才救了我。”三千白芷心有余悸后喃喃。 白月光知道自己此番现形闯了大祸,蹲在地上瑟瑟发抖道:“我不能对你见死不救。现在怎么办,他们发现我了,我不想死。” 三千白芷拍了皮身上的泥土,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道:“你那么厉害, 真动起手来, 他们联手也未必杀得了你。我真是越来越困惑, 你当初是怎么被欧阳茗伶抓住的?” 白月光没有回答,只道:“我不喜欢使用妖神的力量。那太可怕了,我好害怕。” 自己怕自己?三千白芷还是头一次见, 忍不住笑,拉起白月光, 跑进了放置丹药的里屋。 能放在藏丹屋里的丹药自然都不是一般的丹药, 故而也不会太多, 只三百来颗, 整洁利落地摆在内屋货架上,且每种丹药都用结界形成的透明球体护着,上面贴着丹药的名称以及功效。 三千白芷要找的人魂丹却不在货架上, 而是藏在墙角之中,这也是江慕告诉她的。 数百年前,众生门的初代掌门因实在不忍杀戮,即便是妖怪也有心想要救赎, 故铤而走险使用禁术研制了人魂丹,想要把妖怪都变成人类。然而,他历经千难万险终于研制出了人魂丹,也确实教其中一只妖怪化作了人类,却不想,那妖怪为妖时嗜杀成性,为人时依然不改本性,四处屠杀无辜,最终还是被他亲手处决。从此,初代掌门再也不提人魂丹之事,并一气之下将研制人魂丹的方法毁去,只留下两颗人魂丹藏在藏丹屋的东南墙角之中。 江慕因一时好奇读了本被列为禁书的众生门野史,才知晓了此事,并以知道此秘密为傲,带着三千白芷参观藏丹屋时,偷偷告诉了她。 为验证野史记录之事的真假,二人还曾偷偷在墙角摸索了一番,果真摸到一颗被强大结界球保护起来的丹药,但也只摸到一颗,并无第二颗。 三千白芷来到东南墙角处,蹲下身子,将手伸向墙中,轻而易举地便穿过了有形无实的墙体,在里面摩挲起来。 意外的,她摸到了两颗结界球,取出来一看,确是两颗泛着七彩光芒的丹药。此刻她终于明白,另一颗丹药去了哪里。 她将其中一颗丹药还回了墙中,然后拿着另一颗丹药走到白月光面前,递给他道:“吃下它,你就可以变成人类,但是从此再也不能使用妖力。你要想清楚了。” 白月光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轻而易举地便穿透强大的结界,取出了其中的丹药,服入口中。 药效很快便发挥作用。只见白月光忽然通体呈现白光,额头上的两个龙角渐渐消失,金色兽眸也开始变化,最终化成了普通人的黑眸。 随着白光消失,白月光完全变成了人类,再没有一丝妖怪的气息。 “我变成人了吗?”白月光对方才的变化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此刻用着小手一会摸摸额头,一会摸摸耳朵。 三千白芷开心道:“别摸了,你确实已经完全变成人类了。” 白月光闻此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就在这时,无数脚步声自屋外四面八方袭来。 还不等二人有所反应,藏丹屋的门已经轰然大开。 只眨眼的功夫,掌门三千白尘以及五位长老已经到达三千白芷、白月光的面前。 白月光吓得一头扎进了三千白芷的怀里,吓得魂都快没了。 三千白芷则很是冷静,只是在看到三千白尘时下意识地眼神颤了下,道:“我听说这里有很多神奇的丹药,服用可以增加修为,所以好奇特来看看,不想惊动了你们,真是抱歉啊。” 江慕绝望地抬手捂脸,心叹这个师父的转世真是一点也不给他争气,刚来众生门便惹出这等大乱子,这下可是大麻烦了。 其他几位长老则同掌门一般,脸色铁青,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两个抱在一处的孩子。 “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三千白尘缓缓开口道,冰冷无情的语气此刻更显威严可怕,“又是谁告诉你这里藏着丹药的?” 三千白芷连忙道:“是一条金龙。那条龙告诉我这里有可以增加修为的丹药,也是它把我带来这里的。” 苍古鉴再忍不住厉声道:“那不单是条龙,而是妖神!妖神出世,天下大乱,必除不可!快说,那妖神现去了何处?” 白月光吓得直接把脸掩在了三千白芷的怀里,不敢再去看他们。 三千白芷装出惊恐不已的表情,“这么可怕啊。他把我送到了这里,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下次他再来找我的时候,我一定告诉你们。” 三千白尘闻此眉眼一怒,挥手一掌打在了三千白芷的身上,道:“混账!” 三千白芷被这突然的一击打趴在地上,只感觉全身骨头都要震碎了,痛得惊心,明明想哭一哭博一下同情,却愣是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只好继续趴着装死,右手紧紧握住白月光,安慰他莫要乱来。 白月光此时已经吓呆,跪在三千白芷的身旁,动也不敢动。 江慕看着三千白芷被打,甚是心疼,连忙走上前道:“白芷,告诉为师,你身旁的这个孩子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三千白尘听到“为师”二字,甚是不爽地蹙起了眉头,目光凛冽地扫了一眼江慕。 江慕晓得掌门的心思,悄悄汗颜。 三千白芷听到师父出来说话,不再装死,连忙起身道:“他叫白月光,是个可怜的孤儿,被那金龙,不对,被那妖神附身,才来了这里。还请掌门和长老们莫要伤害这个孩子,将他送回山下便可。” 白月光一听,连忙转身向三千白尘等人磕了一个头,楚楚可怜道:“我生来是没爹没娘之人,是奶奶将我抚养长大。几日前奶奶因年迈去世,我便再没了亲人。还请诸位神仙可怜,莫把我送走,让我陪在姐姐身边。大恩大德,愿当牛做马回报。” 三千白芷很是吃惊。他竟要留在这满是要杀他之人的地方,小脑袋瓜怎么如此想不开。 “不行!”她连忙道,“我才不要他陪在我身边。我也只是个孩子,照顾不了他的。” 江慕道:“我看他虽然小小年纪,但资质不错,是个可塑的人才,众生门未尝不可留他。你照顾不来,别人可以。”说着看向苍古鉴,“我看苍古师侄便很会照顾人。当年欧阳茗伶被收入众生门时比他大不了几岁,不是被苍古师侄照顾得十分好。” 苍古鉴一听被无比崇拜的江师叔夸了,甚是高兴,连忙上前与三千白尘道:“掌门,我愿意收留这个孩子。” 三千白尘点头道:“那孩子便交你了。若是发现他有何不同寻常之处,立即与我禀报。” 苍古鉴拱手道:“是,掌门。” 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三千白芷的意料,她呆呆地看着白月光被苍古鉴牵走,脑海里满是欧阳茗伶看到白月光后可怕的画面。 三千白尘这是又怒视地上跪着的三千白芷,冷道:“三千白芷既为本掌门之女,入了众生门,便要行众生门的规矩。她如今擅闯藏丹屋,企图偷丹,犯了大规,自该受罚。即刻起将她关入天牢,待明日罚九道魂鞭之苦,以示规威。任何人不得求情!” 江慕本要说话,被掌门最后一句给绝了回去,重重叹了叹。 三千白芷只感觉脑子砰地一声爆炸,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不去害怕。 九道魂鞭,伤在身更伤在魂,虽不会要人性命,但其中痛苦堪比上刀山下油锅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惩罚力度为上上等。 不过是偷个丹药,而且还没偷成,最多算是下等罪行,却要让她承受上上等的惩罚。明显,掌门父亲这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有意与她为难。 三千白芷知道此时的师父也很为难,所以这回没有向他求救,只是静静地看着三千白尘,心中愈发凄凉。 所谓父亲,所谓女儿,所谓亲人,原来不过如此。既然是她犯了错,领罚便是! 很快,两个弟子奉命进来,将三千白芷押去了天牢。 江慕恨不能与她一起被关进去,却只能装作熟视无睹。 所谓天牢,是浮在山崖间的类似鸟笼的大笼子。一旦有人想要逃走,只要一打开笼子,笼子便会坠入深渊。等待他的,将是崖底深处的无数只地狱野兽。 笼子依据犯人所犯的罪行程度,分为木笼,石笼,铁笼。且笼子所浮的位置也与罪行有关。 三千白芷被关在了其中一只木制的笼子,浮在悬崖边上。由于笼子上都附有结界,她看不到其他笼子里的情形,也并不好奇。 木笼负责关押罪行较轻者,里面环境除了有些阴冷,尚在身体可承受范围。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床,只有铺了满地的干草。 入夜,三千白芷想着明日要受的刑罚,心中难以安宁,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木笼之外,三千白尘悄然而至,看着笼子里躺着的小人,眼神中流淌着诸多隐忍的情绪。 那些情绪,是他作为众生门掌门所不能让别人看到的。 他伸出手,按在笼子上,轻声喃喃:“好久不见,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童鞋们是否看明白,章节末尾三千白尘为何突然喊姐姐?(*^▽^*)没错啦,其实,三千白尘不是三千白芷的父亲,而是她的亲弟弟哦。白尘,白芷,从名字便可以看出来啦。至于他为什么向外界宣布说他是她父亲呢?答案后面揭晓哦! ☆、前世身份 随着姐姐二字喊出口, 他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确认周遭无人看到后,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 为什么?一切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以为她重生了,不记得一切,便可以回到从前吗?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便是阻止她再步前世的后尘。所以, 他会以一个严父的身份, 好好教导她, 管着她,弥补她。 想到此,三千白尘克制住了所有情感, 挥手一团火焰,将脸上的泪瞬间烘干。 忽然传来笼门被打开的声音。 三千白芷以为是师父来救她了, 兴奋地爬起身望去, 却正好迎上掌门三千白尘冰冷的目光, 不由打了个冷颤。 三千白尘看出了她脸上分明的失落, 锁眉道:“这么不想见到我?” 出于敬畏,三千白芷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三千白尘忽然声音严厉道:“你可知错?” 三千白芷身子一抖,小心翼翼道:“知错你就会放过我吗?” 三千白尘决绝道:“不会。” 三千白芷无奈道:“你既认为我错了, 便是我错了。” 三千白尘声音愈加冷酷道:“妖神一事如此重大,你竟都敢撒谎!可知这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三千白芷心头一跳,下意识道:“你如何知道……” 三千白尘转身要走, 眼角余光看着身后的她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如此冥顽不灵,罚你九道魂鞭,一点也不为过。望你好自为之!” 三千白芷愈加困惑,心中惶恐:难道掌门什么都知道?不会吧?若他什么都知道,为何还会允许苍长老收下白月光? 应是她多虑了。 掌门终于离去,笼门再次关上。 三千白芷松了口气,正欲躺下,又听到一个阴冷可怖的声音激动道:“千水轻陌?你是不是千水轻陌?” 她连忙环顾四周,并未看到可疑的人影。 那声音又道:“你看不到我的。我被关在距离涯边最远处的铁笼子里,因嗅到你的气息,用尽所有力气,才能与你说上话。” 由此,三千白芷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众生门关押的重犯,出于好奇回道:“你是谁?如何晓得我前世的名字?” “前世?”那声音迟疑了一下,接着沙沙笑了两声,“你果然还是选择了重生。” 三千白芷有些吃惊,又因无聊,激动道:“这么说你认识重生前的我?那你可否与我说说我重生前的事?比如,我重生前是怎样的人,做了哪些事。总之只要你知道的,可否都告诉我?” 那声音似乎十分虚弱,剧烈咳嗽了两声后才道:“你既然已经什么都不记得,我说再多故事又有什么意义。若是真想知道重生前的事情,光是问我可不够,倒不如自己去查查书本。众生门的书库里应该有记载关于你的传闻。” 三千白芷原本对自己以前的事情并不想过问,如今被他人这么一引导,心中大为迷惑和好奇,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如何晓得我?” 那声音笑道:“人?我可不是人。我不过是曾经的你,千水轻陌的一方坐骑。因一次饥饿难耐,吃了几个人,被你一怒之下赶出了葬天山。之后,我便被那三千白尘抓住,关在了这里几十年。” “坐骑?”三千白芷脑海里迅速飘过牛、马、骆驼等牲物。 那声音又道:“你既然已经重生,为何还会被抓来这里?” 三千白芷伸了个懒腰道:“你不用担心,我明日便可离开这里了。”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耳边恢复了死寂,再没有声音传来。 翌日一早,便有弟子过来押解三千白芷去梧天台受罚。 掌门没有来,江慕也没有来,甚至台上台下一个观摩的人都没有。只有几个负责此刑罚的弟子零星地站在四周。 三千白芷本想着此番受罚有人看到,如此心里或多或少有些安慰,没想一个观看的人都没有,有些不甘心,正想说话,却发现嘴巴早已被封住。不仅嘴巴,身体也被捆得结结实实。 紧接着,一个凶神恶煞的人拿着一根黑气与紫电缭绕的鞭子,气势汹汹地向她走来。 她知道那鞭子便是魂鞭了,吓得直接闭上了眼睛。 魂鞭很快便落下,打在身上,痛到骨子里,且疼痛久久不散,可以清晰感觉到全身血液被抽得爆流,似乎每一鞭都犹如无数利刃割在身上,插入骨头里。很快全身都被鲜血浸湿。 只落了三鞭,她便七荤八素,快没了意识。 负责行刑的弟子却一点也不看她是掌门之女的面子,一桶冰水泼下,教她又恢复了意识。 再三鞭落下,她痛得快窒息,再闭不上眼睛,眸子里布满了血丝,想哭又哭不出来,想叫又叫不出来,只有大口喘息着,祈求快点结束。 最后三鞭落下。她已然痛得麻木,随着身上的绳子被解开,腿一软,跪在了血泊里。 江慕终于现身,飞快来到梧天台,将血泊中的小人抱起。 三千白芷看着江慕铁青的脸庞,笑了笑,有气无力道:“师父,你终于来了。请替我转告掌门父亲,下次他要是想杀了我,就直接动手,莫再如此拐弯抹角!我不怕他了,一点都不怕他了!” 江慕晓得她这是痛得脑子已经开始混乱,如喝醉酒般开始胡话,抱着她一边飞向紫华殿一边道:“他不会杀你,我也不会让他杀你。是我无能,没能帮你躲过今日的惩罚。” 他昨晚本想趁夜将她从天牢中救出,带着她远走高飞,不想早早便被掌门察觉。掌门以她的性命为要挟,将他困在了紫华殿。不仅如此,掌门还下令不许任何人来梧天台看罚,以防有人暗中施法助她度刑。 掌门如此严厉,自是为她好,毕竟,谁都不希望她再步前世的后尘。 如若严厉的管教真能帮她收敛心性,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是,这样真的有用吗? 回到紫华殿后,江慕立刻施法为三千白芷疗伤,减轻其痛苦。 三千白芷早已筋疲力竭,在身体上的痛苦削弱后,便沉沉睡去。 大约傍晚时分,三千白芷方从昏昏沉沉中苏醒。此时,她身上受罚的伤已经痊愈,衣服上的血迹也都干涸。 床头放着新做好的众生门道服。 她便撑着软绵绵的身体,勉强换了衣服。 道服尺寸正合她的身高,显然为她所做。衣服下竟还放着一条写着众生二字的抹额。 抹额是众生门尊贵弟子的象征,只有如大师兄奈何清绝那样上上等的弟子才有资格佩戴。 三千白芷看着抹额愣了愣。 江慕似乎预料到了她这时候会醒,端着热腾腾的粥和糕点推门而入,见她正站在镜子前整理抹额,笑道:“这道服和抹额果然都十分适合你。” 三千白芷闻言脸上红了一红,一把将抹额扯下,道:“我还是不习惯戴抹额,像戴孝似的。” 江慕闻言哈哈大笑,道:“你这话可别让掌门听见了,不然小心又要受罚。” 三千白芷不由打了个颤,乖乖把抹额戴好。 两人便一起坐下吃晚膳。 江慕道:“明日便要举办拜师大典,你今晚要早些睡。” 三千白芷道:“不过拜师而已。我与你磕几个头不就成了,举办什么大典。” 江慕道:“我大小也是众生门的长老,平生就收你这么一个弟子,将来便是要将长老之位传于你的,自然这收徒仪式要隆重些。更何况,你是掌门的女儿,岂能拜师拜得人不知鬼不觉?” 三千白芷咕哝道:“我才不要当什么长老呢。” 江慕乐道:“不当长老,你还想当掌门不成?” 三千白芷一怔,埋头吃饭。 这晚,三千白芷并没有听江慕的话早睡,而是偷偷溜到了奈何洞天门前,想去书库查找有关自己前世的事。 奈何洞天不比其他长老的宫殿森严,门前并没有弟子看着,门内弟子也十分少。只要她小心些,到书库并不成问题。 正当她准备踏入门中时,忽然一把扇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江慕站在她身后道:“这么晚不睡,跑来这里做什么?” 三千白芷转身看着江慕,索性与他说了实话,“我想知道有关我前世的事。我晓得你们都不愿与我说,只好自己去查。” 江慕神色僵住,道:“所以你想去书库查?” 三千白芷点头,“没错。” 江慕却笑了笑,无奈道:“既然你如此想知道,我便也不再瞒你了。你随我回去,我慢慢与你说。” 三千白芷却后退道:“我知道师父向来擅长编故事。只是这次,我不想再听故事,我想知道真相,所以请恕我这次不能只听师父说。” 江慕合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冷静,缓缓道:“千水轻陌,是魔教噬心教初代教主的名讳。” “什么?”三千白芷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慕深深叹了口气,接着道:“因为掌门不想看到有关你前世的事迹,所以书库中所有记载你前世之事的书籍,都被掌门烧了个干净。你即便去了书库,也查不到什么,倒不如去噬心教查,那里才有更多关于你的记载。” 三千白芷彻底愣在那里,第一次感觉师父说的话这么荒唐却如此真实。 噬心教的人不惜一切代价找她,噬心教教主君莫修对她态度神秘莫测,掌门父亲那么憎恶她,她前世的坐骑说曾被她赶出葬天山。无一不说明她与噬心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江慕道:“现在可以与我回去了吗?” 三千白芷木讷地点了点头。 刚回到紫华殿,三千白芷便迫不及待与江慕道:“师父,我想去一趟葬天山。您可否带我去?” 江慕怔怔看着她,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前世的她正在慢慢与他疏远的身影,悄悄握紧了拳头,合眼道:“你若执意去查前世之事,我便不能再收你为徒了。我与噬心教,你只能选一个。” 三千白芷心头一颤,道:“师父,你莫不是也嫌弃我以前的身份?” 江慕字字清晰道:“不是嫌弃,而是不能忍受。” 不能忍受…… 三千白芷怔怔站在那里。 江慕道:“你好好考虑一晚。明日拜师大典,我等你。” ☆、误入梦乩 屋门轰然合上。 江慕离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最后消失。 三千白芷回过神时,叹了叹。她竟不知道,曾经的自己竟是那样可恶。 夜深之后,三千白芷找到了仙鹤白仙子,一番纠缠总算教白仙子听话,于是连夜骑着白仙子离开了众生门。 在未弄清真正身份之前, 她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拜入众生门。 她本想教白仙子一口作气将她送到葬天山, 不想白仙子脾气忽然上来, 半路便将她丢下离去。幸而她在离开前偷了些银子, 便想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下。然而,找了半天也未找到村庄,倒看到了个似乎刚刚被灭门的修仙门派, 可见门前血尸遍地。被血染红的石匾之上刻着三个大字:有生门。 有生门虽不在修仙门派前十,但曾经因一次抓到魔教教主而小有名气, 不过很快便被噬心教灭门。 三千白芷不由为自己竟赶上这历史性的一刻而有些激动。 门内似乎有动静。 难道还有活着的人么? 三千白芷在好奇心的催使下, 悄悄溜了进去, 便看到门内满院子的噬心教黑衣人。 噬心教副教主与大护法炼无心正在审问着有生门被活抓的几百名弟子。那些弟子倒是个个骨气, 愣是一字不答。噬心教的人也不是有耐心的主,每审问一个便杀一个,血腥景象甚是惨烈。 三千白芷虽有心想救人, 奈何无能为力,只能躲在一处偷偷观看,屏息凝听,总算听出个大概。 原来那噬心教的人是在审问有生门的弟子把他们的教主关哪了。 可怜有生门固然有能力抓得住魔教教主, 却对抗不了魔教的进攻。 此时魔教教主被抓的消息应该已经传扬了出去。大约很快便有仙道联盟的人过来。这儿不久应又有一场混战。 三千白芷并不想卷入这场混战,摸了摸饿坏了的肚子,转身跑去找有生门的灶房,想找些吃的同时也躲一躲,等混战结束再坐收渔翁之利,抓个半死不遂的噬心教人问问有关她前世之事。 有生门虽是小门派,其中建筑构造却复杂得很。她七拐八拐,一直摸到天黑,也未找到灶房。 忽然,她注意到前方有个屋子隐隐闪烁着光芒,出于好奇便前去查看。 推开屋门,可见空旷无物的屋内只放置着一块巨大的圆形石台,也正是那石台在发着光。 这是什么宝贝? 三千白芷大为好奇地上前观摩。 忽然光芒暴涨,掩盖了她所有视线。待视线恢复,她竟看到了魔教教主君莫修正站在她的面前,冲她微笑。 “你来了。”他道。 此时的君莫修不再一身黑衣,他穿着锦衣玉服,风度翩翩如是个风华正茂的公子哥,微笑间尽是流水柔情,完全不似先前冷酷模样。 他这个样子实在太迷人了,教三千白芷许久未动过的心,悄无声息地动了一下。 “你,你怎么在这里?”她努力冷静道。 君莫修步步逼近她,红唇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道:“你说我为什么在这里?” 三千白芷这才发现不对劲,她竟什么时候长高了?虽然还是比君莫修矮了半个脑袋,但她清楚记得先前的身高明明只到他腰部。 这时,身旁突然响起了一个妇人的声音。 “这位小姐,您是不是来相亲的?若是来相亲,为何还问公子怎么在这里?” 相亲? 三千白芷目瞪口袋,这才看清周围景色。 她不知何时到了另一处屋中,满屋子绫罗绸缎,仆人婢女,极尽奢华。方才说话的是个打扮花枝招展像是媒婆的妇人。 原来,她竟一不小心掉入了幻境之中么。 既是幻境,她所看到的便应是心中之景,可她从未想过如眼前此等荒唐之事。除非,她掉进的是他人之心凝结的幻境。 想起先前在光芒之中看到的君莫修,她恍然明白自己这是掉进了君莫修的幻境之中。所以眼前之景皆为幻象,唯有君莫修是真。 堂堂魔教教主,却因沉迷于幻境不能自拔,竟被小小修仙门派困于此处多日。 她愈发好奇,“君莫修,这里有什么值得你如此沉迷?” 君莫修抬手摸着她的脸,声音温柔,“有你足够。” “我?”三千白芷一头雾水。 君莫修接着道:“我听闻有生门得一名为梦乩的宝贝,可以让人在幻象中实现平生所愿,所以特来此处。我在这个幻象里等了你好久,也找了你好久,几乎快要绝望了。还好,我还是将你等来了。” 三千白芷很是惊讶。 梦乩石不是众生门梦乩阁的镇阁之宝吗?众生门怎么总是乱丢宝贝? 这宝贝确有帮人在幻象中实现平生所愿的能力,从而可助修道之人解除平生执念,专注修行。人一旦陷入梦乩石的幻境中,便很难再出来,直到实现愿望为止。 三千白芷一边后退一边汗道:“我只是误打误撞,不小心闯入你幻境的。你如此喜欢这里,便继续等你要等的人好了。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她得去找实现她愿望的方法,不然便要被永远困在这里了。 一旁的媒婆和仆人一听,立刻围了过来,将她的去路挡了个水泄不通。 媒婆严肃道:“还请小姐与公子好好聊一聊再走,这是相亲大会,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三千白芷生了气,转身怒视着还在微笑的君莫修,道:“你好好看看我,我不是你的幻象,是真实的人!” 目光忽然停在君莫修身后的大镜子上。 镜子里反射的她,竟是长大后的模样,约摸十七八岁,穿着仙白的衣服,及腰的长发亦白如雪,与真正的她一模一样。 原来是因在幻境中,呈现的便是她真实的样貌。因着这样貌,便让君莫修更加认定她只是个幻象。 她知道这下子怎么解释都是徒劳,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道:“好,聊吧,想聊什么!” 君莫修却一把将她拉起来,道:“我喜欢你,你可喜欢我?” 三千白芷早便知道他喜欢她,自然应不是现在这个她,而是第一世的她,那个叫千水轻陌的人。故而听到这句话,她并不吃惊,只想着早点帮他实现愿望,送他出去,她也好早日脱身。 如此,她尽量拿出开心的表情,答道:“自然喜欢。” 君莫修却如个纯良少年,害羞了起来,沉默许久才道:“那我娶你,可好?” 三千白芷虽然没经历过情爱之事,但关于情爱的故事看过的可不少,故而晓得男女之间若是互相喜欢了,便要谈嫁娶之事。 君莫修如此喜欢千水轻陌,愿望便是想要娶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如此,为了实现他的愿望,她点点头,“好。” 好字的话音刚落,周围的景象便如星月交替般突然变换了个天地。满屋子的大红绸缎,喜庆气息满满,如是个洞房花烛夜。 三千白芷眨了眨眼,再看君莫修,他已换了一身的大红衣裳,做了新郎的模样。而她自己也一身红袍头冠加身,做了新娘的模样。 她正与他坐在床边,目目相视。 君莫修满心的欢喜。三千白芷则差点把心脏给跳出来。这发展未免也太快了! 然而,这里是君莫修的幻境,自然一切皆由着他内心所想。发展快,说明他心急了。等了这么久才将她等来,必然会有些心急的。 这样也好,早点把他愿望了结了,也好早日出去。 三千白芷正这样想着,君莫修忽然将身子贴过来,伸出手摘去了她头上的珠冠。 “如此,我们便是夫妻了。”他道,意外地没了之前的羞涩,多了一些沉稳。 却轮到三千白芷紧张了。 她咽了咽唾沫,道:“成为夫妻后又当如何?” 君莫修默了会,方道:“你可记得曾给我看过一个画本。那时我尚年少,不懂画本上所画之事,只晓得其中故事十分动人,后来也渐渐忘怀了。直到今时今日,我又想起了那画本上的画,方明白动人的不仅是其中故事。” 三千白芷好奇道:“还有什么?” 君莫修道:“还有,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 三千白芷这时也终于明白过来了,幽幽道:“难道是……双修?” 她亦从情爱故事中知晓,男女成亲拜了天地之后,便要行双修之事,如此才能有孩子。只是,这双修究竟是个怎么修法,她却从未听过了,也曾猜想大约便是同一张床睡一觉那么简单吧。也因着这个猜想,她从来不与别人同床睡觉。 君莫修忽然将她按在床上,呆呆看了她好一会,问道:“我可以吻你吗?” 三千白芷叹想反正一切只是幻境,只要能帮他实现愿望,他想怎样便怎样吧。于是她眼一闭,腿一蹬,道:“既然已经与我是夫妻,你想做什么都行。” 然而,她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他下一步动作,不由得不耐烦。 “你这人怎么这么墨迹!”她生气道,却刚刚睁开眼睛,还未来得及看清他贴过来的脸,便被他冰冷又火热的唇堵住了嘴。 她愣住了。 原来,这就是那些情爱故事里所说的被亲的感觉啊。虽然是幻觉,却如此真实。 心跳得好快,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等等,他怎么忽然开始咬她了! 三千白芷吓出了一声冷汗,拼命想推开他,却不想这个举动却似乎惹到了他。他不仅更卖力地咬她,竟还要脱她衣服! 好个清墨承彧,从前怎么就没看出他竟有咬人和脱人衣服的习惯! ☆、与君双修 在羞耻心的警告下, 三千白芷挥舞起四肢开始打他,因嘴被堵着只能呜呜呜的喊:“你干什么不好,为什么要脱我衣服!” 好在,君莫修终于停下了动作,却依然将她压在身底下,双手按住了她的双手, 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三千白芷这才注意到他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 正想问他什么时候脱的衣服, 忽然有股热流自下半身涌入, 些许疼痛中带着几分酥麻,教她瞬间忘却了开口。 她大约这时才真正明白,何为双修。 故事中说, 双修必须是一对极为恩爱的人一起做,才能获得这世上最大的快乐, 不然便是无尽的痛苦和折磨。 如今看来故事毕竟只是故事, 真假参半。例如, 她虽与君莫修之间并无恩爱之说, 但双修时也并没有觉得丝毫痛苦和折磨。但要说快乐,也谈不上。更多的是紧张和不知所措,以及做到销魂之时的忘我。 一切结束之后, 周围景象再次变化。 她与他换回了先前的衣服,躺在一片赤红的花海之上。只闻花香四溢,只见彩蝶翩舞,只听鸟鸣清脆。 三千白芷还有些从方才的双修中回不过神, 故有些呆,久久没有说话。 君莫修虽最为劳累,却精神许多,看着蓝天白云,缓缓道:“我爱你,胜过爱世间万物,胜过爱自己。你呢,可曾爱过我?” 三千白芷不知为何有些心慌,冷静了许久,才能说话,自然还是要说假话。 “爱,当然爱,我最爱你了。” 君莫修闻言却叹了叹,扭头看她,含情脉脉,低语道:“我晓得你只是我心中的一个幻象,故而只会说我想听到的话。不论真假,我都要与你说声谢谢。谢谢你成全了我。” 三千白芷亦扭头看他,却看到他已经站了起来,越行越远。 忽然起风,漫天花瓣飘零。 幻境开崩塌。 三千白芷只觉眼前一黑,想着是不是要回到自己的幻境里,睁开眼,却发现回到了现实。 她正趴在冰冷的梦乩石上,周围漆黑,有些许月光透过窗户撒入,虚虚渺渺。 难道方才她只是一不小心睡着了,然后做了个春梦?不然,她明明没有实现愿望,如何可以从梦乩石的幻境里出来? 可梦见什么不好,偏偏梦见与魔教教主行那种难以启齿的事。她这是怎么了? 屋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三千白芷慌忙爬起,努力回想师父教过她的御物之术,将梦乩石以大化小,藏入袖中。 门被推开,却只一个身着黑衣的人走了进来。 三千白芷躲在暗处,隐约辩出那背影似君莫修。他似乎是为梦乩石而来,满屋子寻找。 见隐藏不住,她索性站出来道:“晚上好,你,你是君莫修君教主吗?” 黑衣转身看她,眼神微颤。 借着月光,她也完全看清他的面容,认出他正是魔教教主君莫修。再回想先前那羞耻的梦境,心不由跳得厉害。 “你怎么在这里?”君莫修道,却是关切的语气。 三千白芷便实话实说道:“师父与我说,我曾经的身份千水轻陌,是噬心教的初代教主。所以我特地来找你,想从你这里打听一些有关我的过往。” 君莫修似乎有些吃惊,喃喃道:“他如何什么都与你说……” 三千白芷接着道:“我曾经果真是你噬心教的初代教主?” 君莫修面色微微凝重,点头。 三千白芷一时间心情五味陈杂,不知情何以堪,便道:“那你可否把我带去葬天山,详细与我说说我曾经的事迹?” 君莫修默了半晌方道:“你若真的好奇,自然可以。” 其实对上次在葬天山被君莫修施的逆重生术,三千白芷还有些心悸,但又觉得一些事情若不弄出个明明白白,活着也是白活,索性赌他一回。 君莫修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瞬,道:“梦乩石是不是在你哪里?” 三千白芷连忙摇头。这梦乩石可是众生门的宝贝,她还想着日后带回众生门向师父与掌门父亲邀功呢,可不能现在教君莫修抢了去。 君莫修竟也没有怀疑她,只向她伸出手道:“与我走吧。” 三千白芷便把小手递给了他。触摸到他温热的肌肤时,她再次想起了那个梦,小脸蛋瞬间红了个通透。 察觉到仙道联盟的人即将到来,魔教迅速整顿撤退,连夜飞回了葬天山。 再次看到三千白芷,唐溟今与炼无心都倍感吃惊。加上三千白芷穿着一身众生门的道服,头上还系着众生门的抹额,直教所有魔教人都看着不爽,但因着教主君莫修的威严,没人敢多问什么。 三千白芷一直被君莫修牵着回到了噬心教宫殿。 蓝馥兮早早得了消息,侯在宫殿门前。看到三千白芷时,她一点儿也不吃惊,只微笑着迎上前,道:“恭迎教主回家。” 君莫修面色有些疲倦,目光一直放在三千白芷身上,道:“在我的宫殿附近给她寻个住处,让她歇下。再给她准备些吃的。” 说完,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转身离去。 三千白芷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喊道:“你别忘了要给我讲故事的。” 蓝馥兮拉住她道:“教主大人累了。你要听什么故事,我说给你听。” 三千白芷疑虑地看了看她,道:“你可知道初代教主千水轻陌?” 蓝馥兮愣了好会方开口道:“知道。” 三千白芷喜道:“可否与我说说她的故事?” 蓝馥兮点头,“当然可以。我先给你安排好住处,备好吃的,再与你说。” 因着君莫修的吩咐,蓝馥兮给三千白芷安排了距离教主宫殿最近处的一处阁楼中。 待吃的也端来放好后,三千白芷便迫不及待地拉起蓝馥兮的衣服,缠着她讲故事。 蓝馥兮叹了叹,微笑道:“我若告诉你初代教主的事,你可否作为报答,帮我一个小忙?” 三千白芷不假思索道:“当然可以。你想我帮你什么?” 蓝馥兮微微惆怅道:“其实,我是初代教主献给教主大人的女人。初代教主希望我能尽到一个做人妻的责任,照顾教主大人一生。我自以为已经很努力了,却始终无法走进教主大人的心里,无法完全尽到做人妻的责任。我便是希望你帮我,帮我走进教主大人的心。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是在教主大人心中停留一小会也好。” 三千白芷闻此不知为何心里一阵子酸楚,努力振作道:“好,我答应你。你可以与我说故事了吗?” 蓝馥兮却道:“梦乩石,在你那里对不对?你方才拽着我时,我在你的袖子里看到了它的边角。” 三千白芷一怔,知道自己瞒不住了,便道:“梦乩石确在我这里。不过这是众生门的宝贝,我是要还给众生门的。” 蓝馥兮轻笑了一下,道:“放心,我不会与你要它,也不会与教主大人说它在你那里。我只是想告诉你,梦乩石中藏着一段初代教主未能圆满的愿望梦。我曾经有缘得以进入梦乩石,看到了初代教主的那段梦境。那梦境里几乎包含了初代教主的一生。我可以教你怎么使用梦乩石并进入初代教主的那段梦境中,观看初代教主的一生。毕竟听我说远不如亲眼所见。” 三千白芷吃惊道:“我晓得梦乩石会把人们在里面实现愿望的梦境永久保留。可你方才说未能圆满的愿望梦,梦乩石不是只有帮人圆梦后才会放人出来吗?” 蓝馥兮道:“确实本应如此。可初代教主毕竟不同寻常人。她大约是从古至今唯一一个在梦乩石中未能实现愿望便走出来的人。” 三千白芷不由敬佩起曾经的自己,点头表示同意进入梦乩石梦境里亲眼去看。 进入梦乩石要看完那段梦境,至少需要十多天的时间。不过还好在梦乩石的幻境中,人并不需要吃喝。 蓝馥兮教给她启动梦乩石的咒语后,她便取出梦乩石,将它变回正常大小,然后站立其上,念动咒语。 梦乩石霎时间光芒暴涨,湮没了她的身躯,将她拉入了石中幻境。 三千白芷消失不久,蓝馥兮也跑到了梦乩石上,念动咒语,寻找起石中梦境。 她早便听说教主去有生门,是为找梦乩石,便猜想教主一去这么多天才回,是不是因在梦乩石中做了梦。 结果也正如她所料。 她在梦乩石中看到了君莫修的梦境。 因为是梦境,她再不用顾任何仪表,跑上前,明知碰不到他,还是假装抱住他,努力想感受他的气息。 忽然,梦境变化。 她看到了君莫修与三千白芷成亲的画面,缠绵在一起的画面,互诉爱慕的画面。 原来,这便是教主大人心心念念想要实现的梦吗? 蓝馥兮回过神已泪流满面,却还是保持着平日里惯有的微笑。 原来,不是她走不进教主大人的心,而是教主大人的心里早已住了人,再容不下她。 ☆、梦幻一生 三千白芷只觉眼前忽然被光芒覆盖, 不多久便落在一处农家院落中。 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将她的视线拉到了一间房屋前。 因是梦境,一切景色都显得虚无缥缈。 她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推开门,从门里的接生婆手上接过一个婴孩,欢喜道:“太好了,我终于有孩子了,还是个女儿。我最喜欢女儿了。从今往后, 你就叫白芷好不好?我的女儿, 三千白芷。” 这时, 屋里又传来婴儿的啼哭。 接生婆推门而出, 将另一个婴孩递到男子面前,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夫人怀的是龙凤胎,又给您添了个男娃!” 男子一手抱着一个婴儿, 开心不已, 道:“好好, 都是爹的好孩子。姐姐叫白芷, 弟弟便叫白尘吧。一尘一土一世界,一草一木一菩提。愿你二人一生得神眷顾,活得幸福快乐。” 龙凤胎?弟弟? 三千白芷满头问号,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梦境里说她的掌门父亲是她的孪生弟弟? 不过,从名字看,他的确像她的兄弟而不是父亲。 梦境迅速变化,转瞬间似乎过去了很多年。 依然是那个院子, 依然是模糊的景色,只是视觉置在了院门外。 三千白芷刚刚立稳,便看到一个穿着朴素的少女抱着一堆东西从远处匆匆走来。 她有些好奇那少女是谁,便走近去看,可还未将少女面容看清,眼前忽然天旋地转起来。 回过神时,她竟变成了那少女,周围景色也随之清晰。 原来,这里既是她前世的梦境,她便是这梦境的主人。所以,当梦乩石识别出她的身份后,立即将梦境以第一人视觉还给了她。 在外人看来不过几个短短的画面,对于梦境的主人来说,却是漫长的一生。展现给三千白芷的,亦是如此。 在这个梦境里,她的父亲是个以卖布匹为生的商人,母亲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她的双生弟弟则生性活泼,聪明伶俐。而她,在母亲的教导下,是个琴棋书画皆通的大小姐。 寻常的大小姐应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她的父母相较别人的父母开明许多,不仅允许她女扮男装与弟弟一起去私塾上课,更给了她充足的自由,允许她上街下市,做一切想做的事。 十八岁生辰这天,她为了给弟弟买生辰礼物,逛遍了集市,终于寻得一把名为佑尘的宝剑。 佑尘,佑尘,保佑白尘。 回到家,待父母给他们举办成人礼之后,她悄悄把弟弟拉到里屋,将用白布精心包装好的宝剑递到弟弟面前,微笑道:“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快拆开看看是什么。” 三千白尘有些吃惊,待拆开布匹看到里面崭新的宝剑时,更吃惊。 三千白芷对弟弟的表情很是满足,开心道:“我晓得你一直想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宝剑,做个扬名万世的大侠,所以特地给你寻来了此剑。虽然爹娘不同意你学武,你也可以拿着这剑感受一下做大侠的感觉。这事可千万不能让爹娘知道,不然我就惨了。” 三千白尘一把抱住了三千白芷,激动道:“谢谢姐姐!” 三千白芷欣慰道:“你喜欢这个礼物就好。” 三千白尘连连点头,“喜欢,非常喜欢。这是我自出生以来收到的第二好的礼物。” 三千白芷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满,“那你收到的第一好礼物是什么?” 三千白尘抱着宝剑却害羞了起来,手指在剑鞘的纹路上扣啊扣,一番忸怩后才开口:“我此生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就是,我有个姐姐。” 三千白芷愣了一下,也跟着脸红起来,道:“真是,你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我是你姐姐,你是我弟弟,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怎么可以说是礼物……” 虽然口上这么说,她其实心里欢喜的很。 三千白尘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下,又面露愧色,道:“姐姐给我准备了这么好的礼物,我却什么也没为姐姐准备。现在去买也来不及了。” 三千白芷笑了笑,道:“没事,礼物这东西什么时候送都不迟。”其实,她还是蛮好奇如果是弟弟送她礼物,会送什么样的礼物呢。 三千白尘想了想道:“对了,你知不知道,爹娘给你寻了门婚事。” 三千白芷抬手扣了扣脸,“嗯,爹娘昨日与我说了。他叫何以轻风,是个秀才,家中是卖花的。” 三千白尘道:“其实我见过那个秀才,长相还可以,就是从小体弱多病,且性格懦弱不堪,动不动就哭鼻子。姐姐,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三千白芷见弟弟如此认真的模样,忍俊不禁,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我拒绝的份。他性格懦弱些也好,至少以后只有我欺负他的份。” 三千白尘松了口气,道:“姐姐喜欢就好。那等等姐姐嫁人那天,我再送姐姐礼物。我一定会准备这世上最好的礼物送给姐姐。” 三千白芷想到先前弟弟说的话,笑道:“你说我是你此生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其实你又何尝不是我此生最好的礼物。所以,无论你送什么礼物,都是最好的。” 时光匆匆划过。她与何以轻风定下婚事,但因何以轻风要上京赶考状元,成亲日期便推迟到一年后。 而因定下婚事,三千白芷再不能去私塾上课,便每日沉迷于市井之中,扮作男儿身份吃喝嫖赌。 爹娘晓得她也只这一年快活了,便事事由着她,只要她不做过分出格的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日,她一如往常走出家门。路过一巷子时,忽然看到前方几个人绑着一个小孩,似乎在做什么交易。 她便悄悄走近,躲在一旁的堆积的木桶后面偷听。 原来,竟是两方人贩子在交易买卖。 “你好好看这个孩子,看他这张漂亮的小脸蛋,绝对世上罕见,长大了定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美人。五十两可实在买不到这样的。” “行行行,一百两就一百两。最近一鸿院刚刚开张,极其缺人,容不得再耽误了。” “听说这一鸿院里全是男妓,个个小白脸,如花似玉的,比隔壁春蔓楼里的姑娘还要精致百倍。是真的吗?” “可不就是真的。你问这个,莫不是也有龙阳之好?” “不不不,我只是好奇,想去看看。” “一鸿院只为那些不安分的贵妇和一些有龙阳之好的男人服务,因为见不得光,所以只在夜间开门。你若真想去看,可在半夜的时候去。” 眼看人贩子要将那个被绑的无辜小孩带走,三千白芷立刻站出来,使用平时在私塾里与教武术的先生偷学的本事,三两下赶走了那几个人贩子。 再看那个被绑着的小孩,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小孩一点也不害怕的模样,只瞪大了眼睛看她。 三千白芷温柔地笑了笑,帮小孩解开了身上的绳子,道:“不用怕,坏人已经被我赶跑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小孩却摇头道:“我不想回家。我想拜你为师。如果我像你那么厉害,就再不怕坏人绑架我了。” 三千白芷愣了好会,方摇头道:“我连我自己都管不好,所以没资格教别人。我也不想当别人的师父。所以,你就乖乖回家,好不好?” 小孩很是失落,但还是点了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江,单名一个慕字。” 令三千白芷吃惊的是,这个叫江慕的小孩竟是朝廷大将军江堰之子。 皇帝微服私访来了这儿,江堰作为将军,护驾来此,不想小儿子顽皮,也偷偷跟了来,结果,半路被人贩子看上偷了去。 三千白芷将江慕偷偷送回了江堰所住的府邸,出来时,看到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府邸周围乱窜。她便一口作气将那几个身影全部抓住,拿了根绳子绑在一起。 不想这几个看着人样的东西,却不是人,而是妖怪。 就在妖怪将要现出原形之时,一个除妖的道士闻声赶来,将妖怪统统收下。 作为对三千白芷见义勇为的奖励,道士送了她一枚名为天之痕的戒指。 “此戒可呼风唤雨引雷,只送有缘之人。望你日后用此戒多多除妖行善,不负老夫期望。” 三千白芷戴上戒指试着唤来一阵风,觉得很爽,但想到自己以后将要嫁人,要做个贤妻良母,还是将戒指还给了那道士。 “我虽不是坏人,但也不想做多么好的人。我只想做个平凡的人,所以除妖行善这类事果然还是不适合我。” 道士会意地笑了笑,不再勉强,收起戒指远去。 天色已黑。想着今日连行两件好事,三千白芷觉得太损元气了,便决定犒劳一下自己,去先前人贩子口中所说的一鸿院听听小曲,赏赏美男。 凡是进一鸿院的人都不想被人看到模样,故而除了男妓,每个人都戴着面具。 三千白芷戴了个笑脸小丑的面具,白木简单雕刻而成,上映几瓣桃花,看着甚是可爱。 正如人贩子所言,这一鸿院里的男妓个个貌美如花,风情万千,别有一番趣味。 只是,三千白芷看了江慕那个小孩美艳的容颜后,难免会拿来与这些男妓作比较。这一比较,她便不再觉得这些男妓有多么惊艳了。故而,她拒绝了一个个迎上来的男妓,最后坐在一处吃着酒听着小曲。 忽然,小曲换做了袅袅琴音,周围也在这一瞬间如同静止了般没了声音。 三千白芷此时已微有醉意,抬起朦胧的视线,朝众人都在眺望的方向望去。 只见戏台上,原本唱小曲的两个男子不知何时退下,换做了一个黑衣无暇的男子在弹琴。 那弹琴的男子好似有佛光照着,周身光彩夺目,面如桃花,眸若星河,宛若仙子下凡。 当琴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鼓掌起来,争先恐后地要与台上弹琴的男子处一晚上。 一鸿楼的老板立刻站出来道:“大家安静,安静一下。这位公子并非是我一鸿楼的男妓,只是这里的琴师。所以,处一晚上没有问题,但你们不可以勉强他,一切皆由着他自己的意愿。” 即便老板如此说,依然有很多人报名。 三千白芷觉得有几分可笑,既然来了这里工作,哪里还容得他清白之身。趁着醉意,她在空中一个翻身,来到台上,一把抱住琴师的小蛮腰,打着酒嗝道:“你虽然长得不是世上最好看的,却是这世上最有骨气的。本大爷欣赏你,想要你。你就从了本大爷,如何?” 琴师看着她,目光微颤,竟点了头,“好。” ☆、爱之即来 琴师竟然同意了, 一鸿楼的老板吃惊了片刻后,立刻为二人准备了房间。 三千白芷先前喝了太多的酒,这会酒劲愈加上头。 她迷迷糊糊地拉着琴师进了老板准备好的屋子,把门关上后,缠着琴师教她弹琴。 然而,平日里可以把琴弹得很好的她, 这会却怎么也拨不好琴弦, 弄出一阵又一阵的怪音。 琴师却很耐心地执着她的手, 一点点教她, 直到她再支撑不住一头栽在他怀里。 “要睡了吗?”琴师问,声音无比温柔。 三千白芷摇了摇头,嘿嘿笑道:“你身上的气味真好闻。” 琴师疑惑道:“我身上的气味?” 三千白芷继续傻笑,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琴师道:“清墨承彧。” 三千白芷怔了怔, 又笑道:“好好听的名字。清墨, 嘿嘿, 清墨, 和我的名字好配啊。你知道我的名字叫什么吗?” 清墨承彧摇头,“不知。” 三千白芷道:“我叫白纸,白纸的白, 白纸的纸。你是墨,我是纸。我们是天生的一对。” 清墨承彧晓得她醉得不轻,所以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在意。 三千白芷趴在他怀里蹭了蹭, 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弹琴啊?” 清墨承彧道:“我爹娘希望我去修仙。我虽不想修仙,但也不想让爹娘伤心,所以以修仙的名义离开了家。因为身上所带的盘缠花光了,便找了这份工作,等挣足了盘缠,再继续上路。” 三千白芷同情道:“之后你要去哪里呢?” 清墨承彧道:“四海为家。” 三千白芷道:“四海怎么可以为家?不如,我给你一个家怎么样?” 清墨承彧默了半晌,没有回答。 三千白芷道:“怎么不说话了?” 清墨承彧这才开口,“白姑娘……白公子可有所爱之人?” 三千白芷笑了笑,“我啊,我是个天生无爱之人。爹娘说,我刚刚出生时,他们找过一个道士给我算命。那道士说,我命格不好,天生带咒。但还好,这咒的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咒我自己天生无爱,不能对任何人谈情说爱。例如,我即便再喜欢你,也不能对你说,我爱你。” 清墨承彧道:“可你刚刚不是说出口了吗?” 三千白芷愣住,“是是是吗?我刚刚说了?” 清墨承彧点头,“嗯,你若不信,可以再说一次。” 三千白芷便道:“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因为兴奋,她接连说了一晚上,直到睡着了还在说。 清墨承彧则一直陪在她身边,听着她的诉说。 翌日,她醒来却是在家中。 弟弟告诉她,是一个背着琴的男人将她抱回来的,道她昨晚在酒楼喝过了头。 她想起昨晚的事,顿时面红耳赤,一把拉起弟弟的手,甚是慌张地道:“白尘,我完了,我真完了。” 三千白尘一头雾水道:“姐姐为什么这么说?” 三千白芷道:“爹娘说过,我这辈子不能与人谈情说爱。但是一旦说了,便要与那人爱得死去活来。我昨晚喝醉了,好像和一个人说了,而且说了好多次。” 三千白尘无奈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姐姐,没事的,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教别人知道,不就行了?” 三千白芷蹙眉道:“可纸终究包不住火,要是轻风知道我爱上别人了,一定会恨不得杀了我的。” 三千白尘忙道:“不会的。我会保护姐姐。” 三千白芷终于冷静下来,叹了叹,“想来轻风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如果他真的在意,大不了把那一纸婚约作废。” 三千白尘连连点头,“那样也好。他为了考取功名,冷酷地丢下姐姐不管,至今连封信都没有,可见对姐姐并没有用心。姐姐只管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就好。” 三千白芷很是高兴听到弟弟这么说,便更加放肆大胆起来。每夜每夜地去一鸿楼听琴。 琴师自与她那晚之后,再不愿接客。这连续几日后,终于把所有客人都得罪了。一鸿楼的老板也生了气,要将他赶走。 最后一夜,三千白芷听到琴师要离开的消息,甚是难过,再次喝了许多酒。 酒劲一上来,她又如变了一个人,大肆耍酒疯,爬到戏台上,当着众人的面调戏起琴师来。 她趴在清墨承彧的背上,搂着清墨承彧的脖子,喃喃道:“听说你要走了。呵呵,惹了本大爷就想跑,你想得可真美。” 清墨承彧僵着身子,没有回应,只是双手一直在弹琴。 见他不理她,三千白芷急了,将清墨承彧推倒在地,然后扑在他身上,一把扯开脸上的面具,便按着他的脸,亲吻起他的唇来。 他起先还做了些挣扎,之后便不再动弹。 三千白芷却因着他不再反抗,失去了兴趣,抚摸着他的胸膛,目光灼灼道:“虽然本大爷很不想,但本大爷就是爱上你了。告诉本大爷,本大爷怎么做才能不爱你。” 清墨承彧道:“你爱上我什么,我舍弃什么便是。” 三千白芷冷哼道:“你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本大爷不爱的。你要把你的身体全部舍弃吗?” 清墨承彧却道:“我要去修仙了。” 三千白芷瞬间酒醒,松开了他,起身逃一般离去。 她真是笨,真是蠢,明明已经与人有婚约了,怎么可以还去爱别人。 两个月后,一鸿楼倒闭,清墨承彧彻底从她的生命消失。她也渐渐恢复平静。 原来,爱真的像爹娘说的那样可怕,可怕到可以让一个人失去理智。 但还好,她又把理智找了回来。 一年后,何以轻风高中状元归来。两方父母立刻为他们筹办婚事。 因着成亲前新郎新娘不得见面,所以一直到洞房花烛夜,她才得以看到何以轻风。 比起去年,这个柔弱的公子似乎壮实了不少,却还是个爱哭包,明明大喜日子,却哭成了个泪人。 她很是疑惑,问他:“你为什么哭?” 何以轻风难过道:“因为你不爱我,却还要坚持嫁给我。” 她震惊,“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你?” 何以轻风道:“如果你爱我,请告诉我,用你的声音告诉我。” 她深吸了口气,看着他,努力地想说我爱你,却发现嗓子根本出不了声音。此刻,她的心里,脑子里,满满的都是别人,都是那个叫清墨承彧的人。虽然她很不想承认这点,可是她控制不了她自己。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三千白尘站在门外道:“姐姐是我。我说过,会在你嫁人的时候,送你世上最好的礼物。现在我把它送来了,请开一下门。” 她起身想去开门,却被何以轻风按住。 何以轻风道:“我去开门。” 看着何以轻风的背影,她不知为何突然无限惶恐起来,仿佛门外有着令她无比害怕的东西。 “不要……”她下意识地喊道,“不要……不要把门打开……不要!!!!!!!” 然而,门还是被何以轻风打开了。 一阵白光自门外涌入,湮没了一切。 梦境随之结束。 梦乩石上,三千白芷被一阵白光送了出来,那漫长而过于逼真的梦境,历历在目,教她犹如又经历一个轮回。 蓝馥兮推门而入,看着她发呆的模样,微笑道:“梦境看完了吗?” 三千白芷呆呆地点了下头,从梦乩石上走下,出神地喃喃道:“这个梦……有多少是真的?” 蓝馥兮道:“亦真亦假,半真半假。不过这是你的梦境,不,是你前世的梦境,我并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三千白芷道:“那,那掌门父亲,三千白尘,真的是我胞弟吗?” 蓝馥兮道:“嗯,是真的。” 三千白芷愣了下,心中极是庆幸看了这个梦境,不然还不知要被骗多少年。 她又道:“那我师父,江慕,真的是大将军江堰的儿子?” 蓝馥兮道:“大将军江堰?我并不晓得他有没有儿子或者儿子是谁。我只知道,几十年前,他护着先皇帝外出时,遭妖族袭击,与先皇帝一起殒命火海。后来新皇帝继位,下令诛他九族,以赎护驾不利之罪。” 由此,三千白芷知道,那个梦境中的这一段情节既是荒诞的,又是假的。 “最后一个问题,我在梦境里的感情,都是真的吗?” 她真的爱过清墨承彧吗? 不,不止是爱过。即便是现在,她对他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蓝馥兮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若认为是真的,便是真的吧。” 三千白芷瞪大了眼睛。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那她先前在有生门时做的那个梦,也是因为她日有所思? 她竟然,真的动情了? 蓝馥兮见她脸色苍白,道:“入了这么久的梦境,你应该累了。快躺床上好好休息。我去为你拿些吃的过来。” 三千白芷连忙抓住蓝馥兮,道:“可不可以带我去见他?去见你们的教主。” 蓝馥兮回头看她,“现在吗?” 三千白芷点头,坚定道:“非现在不可。” 她得去告诉他,她的心意。 ☆、缠绵一吻 对于三千白芷坚定的请求, 蓝馥兮嘴角抽了抽,似乎在努力平和,道:“你在梦境里呆了足足十日,可知这十日里,外面发生了很多事。” 三千白芷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蓝馥兮道:“你进入梦境的第二日, 葬天山便被以仙道联盟为首的诸多修仙门派包围了。教主和副教主率人拼死相抗, 连日来已与他们大战数百回合。教主几乎以一人之力, 敌对方数万人, 才令目前局势平衡。可就在昨日,众生门的掌门,你的好胞弟, 忽然闯入我噬心教。因他是一个人来,来得悄无声息, 没人察觉。他偷袭并重伤了教主, 甚至差点杀了教主。所幸副教主他们及时赶到, 才与教主合力打败了他, 将他活捉。你如今穿着众生门的道服,戴着众生门弟子引以为傲的抹额,说要去见教主?你让我们如何相信, 你是去见他,而不是去杀他!” 说到这里,蓝馥兮已然不复初时温柔的模样,而是双眼通红, 满脸憎恶。 三千白芷早知道这一刻会来,但没想一切来得这么快,震惊了片刻后道:“如果你不能把我带去见你们的教主,至少带我去见另一个人,我的胞弟,三千白尘。” 蓝馥兮愤怒道:“这个时候,你还在关心着你的弟弟?教主说得果然没错,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身在葬天心在众生。葬天山是你一口命名,噬心教是你一手建立,可你的心却从未在这里。为什么?” “因为众生门里有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因为他是我弟弟!”三千白芷几乎不加犹豫地回答,甚至这个回答让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但随后冷静下来,“谢谢你让我看了那段梦境,教我明白,我原来一直在怕他,不是因为他是严厉的父亲,而是因为我心虚。我心虚自己的所作所为给他造成了多少困扰,我怕他因为这些困扰会与我反目成仇,怕我与他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是我最好的弟弟,是我一生中最好的礼物,我不关心他,难道要关心你们吗?” 蓝馥兮显然并不能理解,质问道:“那教主呢?教主在你的心里算什么?” 三千白芷道:“也是很重要的人,只是,不是最重要的罢了。我可以和他一起死,但即便我死了,也要让我弟弟活着。” 蓝馥兮几乎眼睛冒火,咬牙切齿道:“你就是个冷血无情、卑鄙无耻、无比自私的小人!” 三千白芷没有半点情绪,神情冰冷地看着蓝馥兮,声音凛冽而迟缓道:“蓝馥兮,你别忘了,我不仅是三千白芷,还是噬心教的初代教主。你用如此态度与我说这样的话,甚至妄加评论我的为人,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蓝馥兮对此只是嗤之以鼻,虽然满心想杀了眼前之人,可深深晓得不能这么做,教主大人会难过的。 “好,”她深吸着气,努力冷静道,“我可以带你去见三千白尘。” 三千白芷忙道:“慢着,我需要准备一下。” 蓝馥兮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三千白芷道:“你可会一种名为障眼法的法术,将我变回作为千水轻陌时的模样。” 蓝馥兮不解道:“我自然会。但你为什么要变回曾经的样子?” 三千白芷有些不好意思道:“以前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遂处处表现得像个孩子。如今,我晓得我是他姐姐了,便总觉得要拿出点作为姐姐的样子。可我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像话。” 蓝馥兮愣了愣,同意了她的请求。 三千白尘刺杀君莫修失败后,又被君莫修重伤,接着便被赶来的噬心教众人设下陷阱活抓,关进了无间地狱。 所谓无间地狱,是一个环形结界,以满是诅咒与戾气的魔骨为基,可困世间万物的魔锁为界。人一旦困于其中,除非用钥匙打开,不然便永生都不能出来,且在里面受尽戾气折磨。如若强行摧毁无间地狱,那里面关着的人也将随之一起消散。 当看到无间地狱里被折磨得浑身血迹斑驳的三千白尘时,三千白芷差些失去理智,想要冲上前救人。 脚步已经迈开,又收了回来。 她想她得冷静,转身看向蓝馥兮,道:“怎样才能放了他?” 蓝馥兮冷笑,“自然等你拿到钥匙,便可放了他。不然,他只有死路一条。” 三千白芷虽然一再隐忍,还是红了眼睛,问道:“钥匙呢?” 蓝馥兮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道:“我把钥匙放在我的心口。也就是说,你只有杀了我,才能拿到钥匙。” “你!”三千白芷原本并不想与她生气,可此刻再难以控制情绪,杀意油然而生。 无间地狱里,三千白尘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当看到外面那穿着他众生门道服,头戴众生门抹额的熟悉身影时,眸子剧颤,明明很开心,却用着冷酷的语气开口道:“千水轻陌,你来做什么?” 三千白芷一怔,看向三千白尘,晓得自己如今是长大的模样,他才会叫她另一个名字。她漫步走上前,道:“为什么不叫我真正的名字?” 三千白尘道:“看你如今长大的模样,想必是破解了重生之术,那也应该记起了一切,便该知道,你没有资格叫三千白芷。” 三千白芷无奈叹道:“臭小子,都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你从来不过问魔教之事,此番又是一个人来,想必都是因为我这个姐姐吧。你不想与魔教起冲突,因为不想与我打起来。你此番一个人过来,大约也只是因为知道我来了这里,担心我出事,想来带我回众生门吧?” 三千白芷瞪大了眼睛,几乎青筋都要冒出来了。 三千白芷见他生气的模样,却乐道:“被我说中了,所以生气?那你听好,我不想再做你众生门的弟子了,也不想与你回众生门。” 说罢,她扯掉了头上的抹额,扔在了地上。 三千白尘怔怔看着抹额掉地,答不上一句话来。 三千白芷道:“此次我会救你。但从此以后,请你莫再来管我的事。” 三千白尘终于开口,却是更冷酷的语气,“我此番来便没想活着回去。我必须杀了君莫修,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我以前确实太优柔寡断,一直没能与你做个了结。今次,也是最后一次,三千白芷,我和噬心教,你只能选一个。” 三千白芷顿时气不打一处,道:“你也逼我选择,他也逼我选择!你们真以为任何事都可以选择的吗?” 忽然,君莫修凭空出现在了蓝馥兮身后。 蓝馥兮连忙道:“教主大人!” 君莫修挥手示意她不用解释他们为什么会在这儿,然后看向三千白芷,眼神微颤,缓缓道:“轻陌,你终于回来了。” 三千白芷怔怔看着君莫修,走到他面前,近乎祈求道:“请你放了我弟弟,放了他。” 君莫修冷漠道:“他要杀我,所以我不能放他。” 三千白芷晓得如此坚持下去,不会有结果,面色一凛,道:“我想拿回我的教主之位。” 君莫修虽然晓得她的目的还是仅仅为救三千白尘,不过依然很高兴她这么说,点头道:“可以,但需三日的准备时间。我需要召集全部噬心教弟子,举行禅位仪式。” 对于君莫修毫不犹豫的同意,三千白芷吃惊得下巴差些掉地上。 蓝馥兮则一脸不敢相信,连忙跪在地上,哭着求道:“请教主大人三思,万不可以把教主之位给她。” 君莫修道:“我意已决。” 离开关押三千白尘之地后,三千白芷一直默默跟在君莫修身后。 君莫修忍不住道:“不回去休息,跟着我做什么?” 三千白芷慌道:“我……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君莫修道:“什么事?” 三千白芷道:“其实梦乩石确实在我这里。” 君莫修并不吃惊,道:“你究竟想与我说什么?” 三千白芷从袖子里取出了梦乩石,递到君莫修面前,道:“这块石头里有一段我作为千水轻陌时的梦境。我想给你看这段梦境。等你看完了,我再与你说,我真正想与你说的话。” 君莫修点头,“好。” 二人一直行到了教主宫殿。 三千白芷按照先前蓝馥兮教她的方法找到千水轻陌的梦境后,才想起这梦境看完需要十日时间,看向君莫修道:“这个梦境很长,需要十日的时间才能看完。你能不能不要看完,捡重点的看就行。” 君莫修道:“什么是重点?” 三千白芷不由脸开始发烫,道:“就是有你出场的部分。” 君莫修怔了下,道:“嗯。” 看着君莫修在梦乩石光芒中消失,三千白芷脸红得冒火的同时,一颗心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她的前世竟然在梦境里把他杜撰成在风月场所工作的琴师。他看后会不会生气?万一生气了怎么办? 怀着如此忐忑的心情,她开始了漫长等待。期间,不断有人在门外求见君莫修。可从那些人的声音依次辨出是炼无心,唐溟今,以及白书生、洛卿柔二人。 对于白书生与洛卿柔二人加入了噬心教,三千白芷并不吃惊,毕竟早就知道会如此了。 对于他们的求见,她没敢回复。他们便一直站在门外等候。 大约三个时辰后,随着梦乩石再次发光,君莫修从梦境中走了出来。 三千白芷身体一僵,脸再次红得冒光,慌道:“你,你都看到了?” 君莫修眼神中闪烁着微微光芒,点头。 三千白芷见他没有生气,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道:“所以,我想与你说的是……呜……” 不等她把话说完,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未尽的言语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里。 君莫修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捧着她的脸,不顾一切地亲吻她,教她逃无可逃。 渐渐,她放弃了抵抗,感受着舌齿之间每一丝缠绵的碰撞。 若不是门外再次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求见,他们二人大约想要此刻直到地老天荒。 君莫修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唇,深邃的眸子注视着她,缓缓道:“何其有幸,我爱着的人,也爱着我。” 三千白芷抬手搂住了君莫修的脖子,微微抬头,望着他那近在咫尺的脸,可以听到他错落有致的呼吸声。 “不要再管修仙界的事了。我们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一起隐居,只做快活的事,一辈子不离不弃。”她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 ☆、谁是谁非 这样羞耻的话, 是三千白芷于心中斟酌再三,使出平生最大的勇气,才决定说出来的。 她以为,如果两个人真心相爱,就可以为彼此抛弃一切。例如,她只想弟弟活着, 但可以在救他之后完全抛弃他。不仅可以抛弃他, 还可以抛弃众生门和师父, 以及之后种种。 蓝馥兮说得没错, 她是自私的,自私到此刻只想与他一起隐居,再不问世事。 可他毕竟不是她, 会怎么想呢?答案又会是什么呢? 她满心紧张地盯着他的唇,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 只祈祷他快快开口。 终于, 他的唇动了。 “抱歉, 我不能……”他没有说下去, 但拒绝的意思已经传达得淋漓尽致。 一语天堂,一语地狱,不过如此。 三千白芷只感觉心口突然一阵难以言喻的疼痛, 不如受伤流血时痛得清晰。这种痛很模糊,教人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却因为不知痛的究竟在哪里,而无法下手去治。 “没事, ”她努力地去笑,努力地表现很轻松不在意的样子,尽管声音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打颤,“其实是我方才唐突了。外面有好多人要求见你呢,我就不打搅了。我,我先走了。” 她如一个刚刚打了败仗的人,狼狈地逃出了宫殿。 宫殿门前站了很多人,她可以感觉到很多双眼睛诧异地看着她,更感尴尬,简直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因为走得匆忙,没有好好看路,她兜兜转转,阴差阳错地竟摸到了白日里去过的关押三千白尘的山洞。 她本不想进去,但看到洞内灯火摇曳,想着亲爱的弟弟在里面受苦,于心不忍,还是决定进去看望一下。 因有无间地狱的绝对力量,噬心教的人都很放心,没有派一个人看守。她很顺利地便来到里面,看到被困在戾气中依然保持铮铮风骨的三千白尘。 “睡着了吗?”三千白芷见他闭着眼睛,喃喃道。 三千白尘却开口道:“你还来做什么?” 三千白芷吓了一跳,道:“我想来看看你,与你聊聊天,不可以吗?” 三千白尘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她,道:“事到如今,你觉得我们还有话题可聊吗?” 三千白芷一头雾水,道:“为何没有?例如,我很想问你,你明明是我的弟弟,为什么要假扮我父亲?” 三千白尘苦笑了下,道:“我以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听我的话。可我错了。” 三千白芷愣道:“让我听你的话做什么?” 三千白尘又合上了眼睛,反问道:“你想与我聊的只有这些吗?” 三千白芷认真地想了想,道:“我可曾送过你一件礼物,是一把剑,名叫佑尘的剑。” 三千白尘在那一瞬间忽然瞪大了眼睛,脸上堆起神秘莫测的笑。 他现在多么希望,当初她没有送他那剑。或许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见三千白尘瞪着眼睛沉默了许久,三千白芷猜道:“你这算是默认吗?那我再问你,你可曾送过我礼物?” 三千白尘依然没有回答。 其实,三千白芷只是实在无聊,才会聊这些。虽然不是很在乎答案,但多少对那个梦境里的事还是有些好奇的。 “你又在默认。你肯定送过对不对?能不能告诉我,你送我的是什么啊?” 三千白尘似乎打算将沉默进行到底。 三千白芷叹了叹,“不愿回答算了。总之,你放心,我会救你的,一定会救你的。等我拿回教主身份,我会第一时间下达命令放了你。” 三千白尘终于有了反应,开口道:“你若救了我,我会杀了你。” 三千白芷瞪了瞪他,“反正你的话我是一个字也不会信,你吓不到我的。”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三千白芷连忙转身,正看到蓝馥兮往这边走来。 “你怎么在这里?”蓝馥兮冷道。 三千白芷伸了个懒腰,“我是为了看望我弟弟。你这么晚来做什么?不怕我杀了你取走你身上的钥匙吗?” 蓝馥兮道:“你倒是得有那个本事。” 三千白芷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虽然身体因着蓝馥兮的幻术长大了,却一点修为法力都没有,不由怀念起那枚叫天之痕的戒指。 她得去问君莫修要。 就在她准备离去时,蓝馥兮突然道:“我告诉你,我今晚来这里的目的。我是为了杀死众生门掌门而来。” 三千白芷几乎下意识地转身,怒喝道:“你敢!” 蓝馥兮神情异常阴森,抬手指向三千白尘,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救他才会向教主大人索要教主之位。教主大人宽心仁厚,自然不会与你争位。如此,阻止你的办法,只有杀了他!” 话音未落,她的胸口突然开始冒起蓝光,那是她在催动无间地狱的钥匙,教无间地狱释放毁灭之力。 三千白尘随之暴吐鲜血,周身经脉皆乱,痛苦不堪,形象可怖。 三千白芷见状,瞬间红了眼睛,再无任何理智,拔出腰间佩戴的寻音破,便向蓝馥兮砍去。 然而,她将将把剑挥到半空,身体便动弹不得起来,接着又不受控制地倒向一边。 “怎么回事?”她怒喊,挣扎却无济于事。 蓝馥兮静静看着她,脸上尽是胜者的讽笑,道:“你别忘了,你身上可有着我下的术,不仅是让你变回从前模样的幻术,还有傀儡之术。幻术是应你的要求下的,傀儡术是我偷偷下的,便是为了预防现在的局面。” 三千白芷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眼睁睁看着三千白尘在无间地狱受惊将亡的痛苦,只能无助地大喊:“住手!我答应你,我不要教主之位了,只要你不杀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然而,蓝馥兮一点没有停手的意思。 这时,君莫修的声音突然传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蓝馥兮身体一颤。 三千白芷感觉身体可以动弹了,红着眼睛看向君莫修,正欲说话,忽然身体再次失控。 她竟然持着寻音破向君莫修走去。 蓝馥兮究竟想做什么! 步行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一跃而起,长剑划破当空。 君莫修却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只是震惊地站在那里。 长剑落下,刺入的,却不是君莫修的身体,而是在那一瞬间赶来挡剑的蓝馥兮身上。剑直入蓝馥兮的心脏,狠准而有力。 三千白芷简直不敢相信眼前之景,呆呆地问:“为什么?” 蓝馥兮抬起血淋淋的手指向三千白芷的眉间,微微一笑,通过意念向她传达了最后的话。 “你说过,会帮我的。帮我走进教主大人的心里,哪怕只有一瞬间。你做到了。你曾经于危难中救过我,所以我无法去妒你伤你。只有我死了,无间地狱才能打开,因为我就是那把钥匙。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话语传完,蓝馥兮便倒了下去。 君莫修终于回过神,连忙抱住她,想要救她,却眼睁睁看着她在怀里化成了飞灰。 随着蓝馥兮的逝去,三千白芷身上的幻术消失。她得到身体自由的同时,也变回了孩童的模样。 而无间地狱也与蓝馥兮一起,化成飞灰,消失殆尽。 君莫修抬头怔怔看着三千白芷,看着那如此陌生的小孩,尽管早便知道她只是因幻术才变回从前的模样,并且一再骗自己,是她回来了。可当看到她还是孩子模样时,他再无法去骗自己。 “你终究不是她。”君莫修自嘲地笑了一下,无比悲伤绝望,“她不会杀我,更不会滥杀无辜。” 三千白芷知道他正因蓝馥兮的死极度难过,连忙想要解释,“你听我说,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不是我要杀她的……” “住口!”君莫修一声怒吼打断她的话,挥手推了一个法阵,指向三千白芷。 三千白芷认得那个法阵,是逆重生术的法阵。她吓得连连后退,可还是被法阵拖到了空中。 如今没了九尾神狐薛绫的相助,三千白芷深知自己再无力抵抗这个法阵,惶恐道:“你想对我做什么?” 君莫修忽然踉跄了一下,竟吐起血来。 这个逆重生术十分伤身。他上一次被伤之后许久未能恢复,此次又再次动用,必然伤上加伤。 可是,他等不了了,一刻也等不了了。 他恨眼前这个娃娃,无比地恨,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以报蓝馥兮的仇。可是,他又不能杀她,因为她的身体里,藏着一个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女人的灵魂。所以,他只有这么做,只有用逆重生术杀了她,再复活她。 三千白芷只感头痛欲裂,脑海中似乎闪过无数陌生的记忆,最终却什么也记不住。 “不要,不要……”她看着他不断吐血的模样,无比心疼,吼道,“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你会没命的!” 落在地上的寻音破忽然拔地而起,凭空汇出无数光刃,冲破了困住三千白芷的法阵。 与此同时,从无间地狱解脱重获自由的三千白尘,已经恢复了精力,满怀杀意地向君莫修走去。 随着法阵的消失,三千白芷重重摔在地上。 君莫修也因法阵再次被破,暴吐鲜血倒地。 三千白芷来不及去掸身上的灰尘,便连忙起身向君莫修跑去。因为方才落下的瞬间,她看到了三千白尘向君莫修举起了化成利剑的白尘。 她知道,她无法阻止一心想要杀人的弟弟。来不及多想,她扑在了君莫修的身上。 大约是她的动作太快了,快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所以她的弟弟也没能反应过来,没能及时收剑。 她只感到后背至前胸,一阵被贯穿的清晰的痛,有温热的液体喷出,带着如火的灼烧感。 不得不承认,仙家的宝贝就是厉害,教她的血都沸腾起来。 为了不伤及君莫修,她一把推开了他,然后往一侧的地上趴去。 痛觉渐渐消失,意识也模糊起来。 可是,她还不想死。她应该还有救吧。她还能感觉到白尘剑从身体里抽出来时的冰冷,还能感受到君莫修近在鼻尖的气息。 这夜过后,第二日凌晨,三千白尘走出了葬天山,向退居百里之外的数百家修仙门派传音,道魔教教主君莫修已为他所捉,便不再过问之后的事,回到了众生门。 不出三日,噬心教被灭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修仙界。 ☆、终天之恨 因为三千白芷的拼死相护, 三千白尘没有杀死君莫修,只是将他封印在了清明境内。又为了让天下安宁,他违背了自己的道心,向世人撒了谎,道君莫修已被他杀死。 所有风波似乎就这样平息了下来。 春去冬来,转眼半年过去, 三千白芷终于从昏迷中清醒。 这半年的梦里, 她想起了许多曾经被遗忘、最不愿记起的过往。 原来, 她早在很久以前便喜欢上了君莫修。 原来, 她在点命簿里看到的并非未来,而是过去的某个瞬间。在那个瞬间,他与她成了婚。 可是, 他爱的不是她,还做出了那样的事。 不可原谅, 不可原谅, 不可原谅! 紫华殿中空无一人, 那样安静, 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牙齿咬得嘣嘣作响的声音。 不久,一身着众生门道服的小男孩推门而进,看到她坐在床上, 欣喜道:“姐姐终于醒了。” 三千白芷悄悄收回愤怒的面容,抬起微笑的面庞看向那个小男孩,呆了一下方认出他就是妖神白月光,乐道:“苍长老果然收了你做徒弟。” 白月光得意道:“师父不仅收留了我, 还给我取了个新名字。” 三千白芷好奇道:“什么新名字?” 白月光道:“百里辄止。” 三千白芷怔了好会,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原来百里那小子是这么来的。难怪他这么喜爱动物,这么不同寻常。 百里辄止有些不明白她笑什么,道:“你睡了这么久,一定又饿又渴吧,我去请人给你送些吃的来,再把你醒来的事告诉掌门和师父。” 三千白芷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后,下了床。 她径直来到江慕的住处,跪在门前,喊了声师父。 江慕确在屋内,也知她今日会醒来,固然在她昏迷的时候每日都去看她,现在却一点也不想见到她。 那日拜师大典,他等了她那么久也没有等到她,已然气坏,再也不想理她。 三千白芷自然也猜到师父会因她没能去拜师大典而生气,索性继续跪着。 忽然,她注意到自己的手上正戴着天之痕,念头一动,唤起一阵雷雨。 听到屋外雷声大作,狂风暴雨,江慕果然再坐不住,起身推门而出。看到跪在大雨里的小小身影时,他哪里还生得了气,立刻走过去,将她抱进了屋中。 “既然不想认我这个师父了,为何还来找我?”他一边气呼呼道,一边挥扇弄出一阵火风,为她吹干衣服,避免她着凉。 三千白芷努力地冷静道:“这件事我可以解释。只请师父一定要相信我接下来说的话。” 江慕一愣,搬了个凳子坐下,道:“你说,我听着。” 三千白芷便将自己是从未来几十年后来的事说了一遍。 江慕听完几乎目瞪口呆。 三千白芷接着道:“我知道自己一定会被师父收为徒弟,但不是在上次的拜师大典,而是在下一次的拜师大典上。可否请师父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江慕此刻已然不在乎什么时候收她为徒的事,而是震惊道:“你是说,六年后众生门会被灭门?” 三千白芷面色严肃道:“如果上天让我回到这里是希望我做些什么,我想改变这一切。” 江慕道:“怎么改变?” 三千白芷道:“在六年后,掌门会因凶兽莫奇而死。众生门会因君莫修而消失。要改变这一切,自然是在一切发生之前,将因抹去。” 江慕道:“你是说杀了凶兽莫奇和君莫修?” 三千白芷点头。 江慕怔了下,抚扇道:“这莫奇虽为凶兽,确是你前世的坐骑。而君莫修更是你前世时最重要的人。你下得了手吗?” 三千白芷拳头微握,声音微颤道:“为何下不了手?” 江慕无奈笑了笑,起身道:“那好,我这就带你去见君莫修。他现在被封印得不能动弹,而你手上有寻音破和天之痕,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三千白芷回屋拿了寻音破,便与江慕飞入了清明境。 一如当年之景,桃花树下,一朵被巨大化的桃花漂浮于空中,清墨承彧坐在其中,周身封印的光芒围绕。宁静得仿佛美好。 江慕拉着三千白芷上前,敲了敲桃花周围的结界,喊道:“君莫修,睁开眼睛,看看谁来了。” 君莫修便睁开了眼睛,看到三千白芷安然无恙时,眼神微颤,欣喜在脸上一闪而过,最后目光冰冷地定格在三千白芷手中的剑上。 江慕道:“我虽不明白掌门为何不杀你,只将你关在这么个好地方。但我知道,必然有人会杀你。说句实话,与你认识这么多年,我虽知你满手血腥,杀人无数,却从未动过想你死的念头。可今时不同往日,因为是她想杀你,所以我不会阻止。” 三千白芷缓缓拔出了剑,抬起了带着天之痕的手。 一道雷电应着她的召唤从天而降,托起了她扔出去的长剑。在雷电的力量下,长剑如离弦之箭,直逼君莫修,却在他的面前戛然而止。 “你可有话说?”三千白芷道,声音在狂风中犹如洪钟回荡。 君莫修怔怔看着她,眼睛愈来愈红,终于开口,“为何救我?为何杀我?可曾爱过我?” 三千白芷不知为何手突然止不住地发抖,泪珠一颗一颗地落。救他是因失忆,杀他是因他将会毁了众生门。至于是否爱过他?她不知道,也不想回答。 这时,远处忽然爆出一片红光,景色可怖到刺眼。 江慕惊道:“不好,是凶兽莫奇从铁笼中逃出来了!” 三千白芷闻言,再顾不得杀君莫修,连忙收剑,与江慕赶去爆发红光之地。 然而,他们还是去迟了一步,到达之时,凶兽已然逃之夭夭。 三千白芷慌道:“不可以就这么让它逃了,必须找到它,杀了它。不然掌门,不然我弟弟会被它害死的。” 江慕按住她发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我知道它将会去哪里。我们这就去追它!” 三千白芷感激地点头,随着江慕立刻飞向远方。 江慕道:“我还记得师父第一次遇见那凶兽时,是在一座千年雪山之上。后来师父将它收为坐骑,它多次出逃,皆是回到那座雪山上。所以我猜测它还会回到那里。”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飞行了一天一夜,快要到达雪山时,三千白芷突然感到意识有些模糊,身子一瘫,从飞行的扇子上坠落。 江慕连忙跳下接住了她,抱着她落在了大地上,想起她自醒来滴水未进,又连日奔波,自责不已,连忙停下赶路,想找一处人类居住的村庄寻个吃住。 三千白芷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似乎在身体里进进出出,极为不稳定,知道自己并非是因饥渴或劳累而这样,而是因为期限将至,慌忙抓住江慕的胳膊道:“师父,没有时间了,赶快找到凶兽莫奇,赶快杀了它。” 江慕叹了叹,寻了个山洞堆起篝火,又用山上的冰雪融化成水,抓了几只野味烤好,将水与食物放在三千白芷身旁,道:“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找凶兽。待杀了那凶兽,再来接你回去。” 三千白芷看着江慕离去的背影,又看向洞外纷飞的大雪,终于把一切都与记忆连接起来。 时间,真的到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突然。 待意识稍稍稳定,她吃下了食物饮下了水,然后走出了洞外。 恍恍惚惚中,她感觉这片山脉以及眼前的路都如此熟悉,熟悉得以至于让她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她就这么一直走着,直到被一群龇牙咧嘴的怪物围在中间,才回过神,她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妖怪的巢穴之中。 “是她!”“真的是她!”“她又来了!” 妖怪们交头接耳,蠢蠢欲动。 忽然,一声回荡山间嘶吼镇下了所有声音。 三千白芷抬起头,便看到一座巨大的怪物身影缓缓向她走来。 竟是一头巨大化了几十倍的狮子,长而茂盛的纯白皮毛,赤红如血的兽眸,背后一双由灵气化成的半透明的翅膀几乎遮住了半边天。简直震撼人心。 正是凶兽莫奇。 不自觉地,她竟生出坐在它身上的念头,一定无比风光。 凶兽莫奇张大了血盆大口,开合道:“你已经不再是千水轻陌,也不再拥有作为她时的野心,还来找我作甚?” 三千白芷抬起戴着天之痕的右手,开门见山道:“杀你。” 莫奇哈哈大笑,震得地动山摇,道:“你们这些修仙之人真是有意思,不论善恶,只要是妖怪,便一定要杀是吗?” 三千白芷道:“对不起。我虽不晓得你是善是恶,但我知道你将来会杀害我此生最重要之人,所以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你必须死。” 莫奇道:“我只有在极度饥饿之时才会无法控制自己,不然不会杀一个人。如今我在这里丰衣足食,自不会再伤害人类。只要你们不再来打搅我们,我可以保证,你所说之事绝不会发生。” 三千白芷道:“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莫奇道:“你自忘了,早在几十年前,我的身上便被你下了名为言灵的咒术,此生只能听从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是你,一个是现如今噬心教教主君莫修。那次,我因饥渴难耐吃了几个人,你为防止我再犯,给我下了绝对命令,教我不能再以人类为食,或者杀害人类,否则我便会自毁元神,灰飞烟灭。所以,除非你或者君莫修教我杀人,否则我断不会再杀人。” 为证说辞,凶手莫奇强行将身上的言灵咒逼出身形。 三千白芷认出,那缠绕在莫奇身上的无比强大的咒术,正是言灵咒。 她自然信了莫奇,可也更怕了,怕得浑身发抖。 弟弟三千白尘确是与凶兽莫奇同归于尽而死,而她不可能向莫奇下达那样的命令。 只有他,君莫修,才会下达那样的命令!只有君莫修才会想杀了她的弟弟! 仇上加仇,恨上加恨。 她应该毫不犹豫地杀了他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千白芷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她不该沉迷于虚幻的爱,不该对他抱有希望,不该对他心软,不该的,都不该的…… 意识又开始离体,眼前的景色也模糊起来。 不行,现在还不可以回去。她得回清明境杀了他,杀了他才能回去! 三千白芷摇摇晃晃地站起,踉踉跄跄地向远处跑去。 身后,无数红了眼的妖怪在愣了一瞬后,悄悄跟上。 ☆、回到现世 前有风雪交加, 后有群妖追逐。 一切都越来越熟悉,也越来越模糊。 时间,真的到了。 三千白芷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意识脱离了肉身。 她看到自己的身体倒在雪地上,看到师父急速赶来救她, 看到她一脸茫然地问师父是谁, 为什么要救她。 渐渐, 视觉与听觉都归于沉寂。只有难平的情绪在胸腔升腾, 愈来愈盛,教她几乎生不如死。 几十年后,众生门, 奈何洞天。 掌门三千白芷在中毒昏迷了一天一夜后终于苏醒。 床边,三位长老, 江慕, 苍古鉴, 百里辄止一直紧绷的面容总算得以舒展。 三千白芷呆呆地看着他们, 知道自己这是回来了,心中一激,吐了口血。 江慕连忙上前扶她, 施法给她疗伤,关切道:“乱魂散刚刚清除干净,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万不能动气。” 三千白芷努力地平息心火, 咳道:“师父可查出是谁下的毒?” 苍古鉴欲言又止,大叹了一声,拂袖离去。 江慕这才开口:“清墨承彧与他的徒弟白灵香已经在外面跪了一天一夜了。” 百里辄止忙道:“大师兄不是为自己请罪,而是为她那不懂事的小徒弟请罪。因为下毒之人,正是他的徒弟。” “请罪?”三千白芷喃喃,忍不住想笑,却又因动气而大吐鲜血。 江慕又责备又心疼:“叫你不要动气,你怎么回事?就算是他徒弟下的毒,你也没必要气到与自己过不去。待养好伤,你再慢慢审问他们不迟。放心,他们逃不了。” 三千白芷却一鼓作气推开了江慕,下了床,踉踉跄跄地向门走去。 江慕与百里辄止连忙追上她,不解地问她到底想做什么。 三千白芷勉强撑着身子,看着紧闭的大门,道:“帮我把门打开。” 百里辄止一愣,乐道:“掌门这么迫不及待想见大师兄?” 江慕拿扇子敲了一下百里辄止的脑袋,示意他闭嘴,然后走过去将门拉开。 只见,灰蒙蒙的天空下,清墨承彧拉着被绑成粽子的白灵香跪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 见到门后面的三千白芷,清墨承彧将脑袋重重磕在地上,不说任何辩解之词,只道:“请掌门责罚!” 三千白芷再次红了眼圈,嘴角抽搐不已,似哭死笑。 责罚?事到如今,试问什么样的刑罚才够? 她缓缓道:“江长老,百里长老,听本掌门之令,将魔教教主君莫修拿下,打入死牢!” 江慕与百里辄止不约而同地身子一怔。 清墨承彧亦身子一僵,也红了眼睛。 白灵香显然被封了声音,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叫骂着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是……”江慕无比震惊,“难道你已经恢复了全部记忆?” 百里辄止则求情道:“大师兄早已不是魔教噬心教的教主,也早就改过自新,如今只是一个心系天下苍生的众生门弟子,还请掌门明察,莫错怪了他!” 三千白芷满脑子都是死去的弟弟,覆灭的众生门,以及那夜他冷酷无情的脸,虽然不明白他现在又想演什么戏,但也不想知道了。 “怎么?”她笑道,眼中满是泪水,“二位长老连本掌门的话也不听了吗?若是如此,我要这掌门之位何用,自己直接动手杀他更好!” 江慕一听连忙拉住她,道:“我们听你的便是,你别再动气了!” 百里辄止固然不情愿,但想缓兵之计,还是与江慕一起将清墨承彧押入了众生门的死牢。 清墨承彧始终一言不发,似乎已经知道她想起了一切。 门前便只剩下了三千白芷与依然被绑着不能动弹的白灵香。 三千白芷挥手解开了白灵香舌头上令她不能出声的咒术,问道:“你可是白书生与洛卿柔的女儿?” 白灵香一听到父母的名字,顿时崩溃,满脸是泪地大吼:“是你们杀了我爹和我娘,我要杀光你们,为我爹我娘报仇!” 三千白芷轻叹,果然一切如她所料。 这时,紫华殿新长老张子栩走了过来,跪在三千白芷的面前道:“张子栩特来向掌门请罪。” 三千白芷冷眼瞧了瞧他,道:“来得正好。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白灵香急道:“子栩哥哥,你来做什么?” 张子栩缓缓抬起目光,看向白灵香,一字一顿道:“是我杀了你的爹娘。” 白灵香怔了片刻,声音发抖道:“子栩哥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子栩点头道:“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对不起。” 白灵香依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爹娘?” 张子栩道:“因为当年,你爹杀了我的师父,而你娘,引来了很多妖怪,将我的村子,包括我爹,共一百二十三人,害死。这么多的仇,我不能不报。” 白灵香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仍是一脸不可置信,喃喃道:“可那日,我被妖怪追杀,你救我,还送我桃仙剑……” 张子栩打断道:“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是他们的女儿!如果我知道,我绝不会救你!” 白灵香笑了笑,转瞬间泪流满面。她缓缓站起,向张子栩举起了桃仙剑,缓缓道:“我……杀了你!” 张子栩也站了起来,却闭上了眼睛,一副任杀的样子。 白灵香大吼了一声,将桃仙剑刺入了张子栩的胸膛。鲜血溅了她一脸,与她脸上的泪融在一起,落在地上。 “你知不知道……”她又哭又喊,“你那日救了我,送了我这把剑,我便在心里暗暗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找到你,然后嫁给你,一辈子爱你。当我在这里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还想着等救出爹娘,把你介绍给他们。可是,你杀了我爹,杀了我娘,也杀了那个我。” 张子栩因为重伤踉跄了一下,脸上在血色褪尽的同时却露出一抹欣慰的笑,道:“杀了我你便是报了仇。之后,能不能不要再伤害其他人?” “啊啊啊!”白灵香大喊着,再次往张子栩的身上刺下重重一剑,看着张子栩倒在血泊中,却又将手中的剑反转,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三千白芷始终冷眼漠视着这一切,内心不起丝毫波澜。 既然恨,便杀。恨他,杀他,恨自己,杀自己,就这么简单。这世上,哪有什么爱。 心,是最虚假的东西。 江慕与百里辄止赶回来时,看到门前血泊中的两人,都吃了一惊。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三千白芷漠然道:“不过死了两个人,与我无关,也与你们无关。只管将这两具尸体抬出去,扔出众生门,莫污染了这里。” 百里辄止被眼前之人的冷漠几乎冻住,甚至不由怀疑道:“你是谁?是掌门吗?” 江慕走上前,一把将三千白芷拉进了屋子,并反手把门锁上。 “你到底是怎么了?”他道,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的责备。 三千白芷看了看江慕,冷笑了下,道:“师父为什么这么问?” 江慕挥手变了面镜子递到三千白芷的面前,道:“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便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问了。” 三千白芷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努力堆笑道:“除了脸色不太好,挺正常的啊。师父莫要担心了。” 江慕气得直接将镜子摔在地上,深吸了口气才冷静下来,道:“就因为清墨承彧?就因为他是魔教教主,你就心灰意冷成这个样子?我一直以为我的徒弟,是个异常坚强之人,任何事情都不能打倒她。如今,我才知道我错了。” 三千白芷闻此却心口一痛,痛到无法呼吸,喃喃道:“你知道错了?你真知道错了吗?为什么?我那么不顾一切地把什么都告诉你,你为什么却什么也不做?为什么不阻止那个十二岁的我救他出来?为什么不帮我弟弟对付凶兽?为什么?” 江慕一头雾水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三千白芷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装失忆的师父好陌生,一边后退一边道:“是我疯了,是我在胡说八道,你自然听不懂。” 说完,她夺门而出,留下惊愕的江慕呆在那儿。 不过一天一夜,一切好像都变了。又或者,只是她变了。 可那些记忆,却分毫不变地不断向她涌来,将她的心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了洛音殿前。 忽然一少年的声音自殿里传来。 “你错怪江慕长老了。” 三千白芷下意识道:“谁在说话?” 那声音道:“是我,住在功德册里的,还有印象?” 三千白芷道:“天占?” 声音回道:“正是本神兽。如果想知道真相,便过来见我,我们好好聊聊。” 下一刻,三千白芷便出现在了放置功德册的屋中,目光冷冽地打量着半空中打哈欠的陌生男子,道:“你是谁?” 陌生男子飘到三千白芷面前,眨了眨眼睛,笑道:“怎么才过了这么一小会,又不认识我了?” 三千白芷识出了声音,道:“天占?” 男子道:“可不正是本神兽。” 三千白芷疑惑道:“可我明明记得上次见到的你,不是这个样子?” 天占饶有兴趣道:“快说说看,你上次见到的我是什么样子?这次见到的我又是什么样子?” 三千白芷一点也不想回忆他上次的模样,便道:“我不记得你上次什么样子了。我只知道,现在的你,穿着一身大红大紫的衣裳,五官倒是精致好看,就是眼睛绿得可怕。整体看上去像是个很没品味的妖精。” 天占闻此大为惊讶,“天啊,你可知,你方才描述的,是我真正的样子!一千年了,整整一千年没人看到我原本的样子了。三千白芷,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一定是上天选中之人,才会如此传奇。” 三千白芷没空听他瞎扯,道:“你先前说我错怪我师父了,是什么意思?” 天占嘿嘿一笑,“你以为你是怎么忽然穿越到过去的?” 三千白芷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天占得意道:“我不是说过了,这天下间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更何况,是我将你的魂魄送到过去的。” 三千白芷震惊不已,“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天占嘘道:“天机不可泄露。” 三千白芷道:“那这与我错怪师父有什么关系?” 天占道:“我都说了,天机不可泄露。你回到过去,把未来将要发生的事告诉江慕长老,可不就是泄露天机了么。所以,当时的我只好消除江慕长老这部分记忆了。如此,他便不记得你与他说了什么。你可不就是错怪他了?” 三千白芷只觉脑袋轰隆一声,怒道:“原来是你,是你从中捣鬼,才让我没能改变这一切!” 天占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又飘到上空,辩解道:“我这可不是捣鬼,我这是顺应天理。” 三千白芷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把我送到过去?让我眼睁睁再看着历史上演一次,很好玩,是不是?” 天占白了她一眼,道:“我活了这么久,从不知好玩是何物。反正我把真相都告诉你了,接下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婚约而至 为了拿回天之痕, 三千白芷找到了苍古鉴。 身为紫华殿的长老,清墨承彧的师父,苍古鉴此时却在打坐入定。 三千白芷看着他,冷道:“你早就知道清墨承彧是魔教教主?” 苍古鉴点了下头,“我还知道,你曾经也是魔教教主。可那又如何?我依然让你做了掌门。” 三千白芷道:“我只是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 并没有第一世的记忆。” 苍古鉴道:“过去对你而言, 就这么重要吗?” 三千白芷道:“没有重要与不重要。只是有些人, 总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苍古鉴笑了笑, “那你又该付出怎样的代价?” 三千白芷道:“已经付出的,正在付出的,以及将来要付出的。” 苍古鉴叹道:“承彧早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 你为何不能尝试给他一次机会?” “住口!”三千白芷怒道。“我不准再有任何人被他所骗,为他辩解!我来找你, 只是想拿回天之痕。当年我的弟弟从我手上取下天之痕藏了起来。我想你应当知道藏在哪里。” 苍古鉴面色一僵, 怔怔道:“你要天之痕做什么?” 三千白芷摸索着腰间的长剑寻音破, 道:“雷电之力可以激发出寻音破最大威力, 用来杀人,不仅可以毁其肉身,还可以让他魂飞魄散。” 苍古鉴一听气得浑身发抖, 面色铁青道:“你这不是为天下除害,只是为报自己的私仇!” 三千白芷冷眼看他,语气愈发无情,“哦?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为天下做什么了?我什么时候在你心中成了那么大公无私的人了?” “你!”苍古鉴气得语结。 三千白芷道:“我知道你想说我不配做这个掌门。我也实话告诉你, 我一点也不在乎这个掌门之位。待为我的弟弟报了仇,我便会把这个掌门之位让出。之后,我不会再踏进这里半步。” 苍古鉴却脱口而出道:“你不可以杀他!” 三千白芷怒道:“是你们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 苍古鉴道:“难道这些年来,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我这个做师父的不清楚吗?他纵然曾经千错万错,可如今早已改过,重新为人。他的彬彬有礼,他的谦恭仁厚,他的高山景行,这些年来我看得一清二楚。” “呵……”三千白芷忍不住笑出了声,“彬彬有礼?谦恭仁厚?高山景行?他也配?我一直以为我眼瞎,没想到你的眼睛比我还瞎。苍长老,苍师兄,我不想再与你废话了。天之痕,你今天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如若不然,我只有以掌门的身份,命令所有弟子,将整个众生门翻个底朝天!” 苍古鉴浑身打颤道:“好,我给。不过,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莫再犯下杀戮,不然你会后悔的!”说着,他起身从袖子里掏出了指环,递到三千白芷的面前。 三千白芷挥手接过天之痕,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众生门的死牢里,清墨承彧静静地打坐着,却满脑子都是最后看到的她生气愤怒悲伤的模样。 她真的想起一切了么?还是,只是想起了一半,不,一小半,不,可能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呵…… 那么,她依然不是她。 想到这里,清墨承彧再也忍不住,抬手捂住了眼,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 三千白芷悄然而至,看着死牢里,他大笑的模样,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个夜里,他对着奈何清绝时冷酷模样,不由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你笑什么!” 清墨承彧早察觉到她来,并不吃惊,放下手,起身看她,道:“我笑你想杀我,我笑你杀不了我。” 三千白芷眉头大皱,“你终于卸下伪装了。” 清墨承彧道:“伪装?究竟是谁在伪装?究竟谁才是真实?恐怕谁也不能绝对。曾经并肩而行的人,却没了往日的模样。曾经手握长剑披靡天下,所守护之人如今又在何方。于我而言的沧海桑田,白云苍狗,于你而言不过沧海一粟,庄周梦蝶。你再也不是她,也许我也不再是曾经的我。” 三千白芷一点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直到他最后一句话,才反应过来,“你这是在向我求情么?” 清墨承彧微微俯首,柔声道:“无需我求情,你自会放了我。” 三千白芷冷笑,“三日后,梧天台,我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你斩首示众!” 清墨承彧微笑道:“请便。” 那样淡定自若的笑容,那样不在意一切的冷漠模样,真是令人作恶!三千白芷这样愤愤想着,离开了死牢。 三千白芷前脚刚离开,江慕便现了身。 “为什么不逃走?”江慕甚是不解地道,“以你的能力,想要离开这里,没人能拦得住你。” 清墨承彧也不吃惊江慕的到来,静如止水地道:“我不会逃走的。” 江慕更加困惑,“你难道方才没有听到,她说要将你斩首示众!你应当了解她的脾气,她向来说一不二,一根筋死磕到底。” 清墨承彧却笑了,道:“她难道没有与你们说眀为何突然这样对我吗?” 江慕道:“这还用她说?换做任何人做掌门,发现了你曾经的身份,都会恨不得将你斩首示众!” 清墨承彧默了默,道:“江慕,你可还记得五十多年前,我与你曾打过一个赌,赌你的师父,我的教主,会先爱上谁。我说是我,你说是你。一赌就是数十年,如今答案终于快要水落石出了。” 江慕怔了怔,“什么意思?” 清墨承彧道:“若是能赢得这场赌局,我死一次又何妨。” 江慕气坏了,“你倒是乐在其中。可看她的架势,不像是仅仅只要杀了你,而是要与你同归于尽。不然,以她的脾气,大可以立马杀了你,何苦要等到三日后!你死了不打紧,她若也死了,我该怎么办?我可还想着等众生门再辉煌些,便让她辞去掌门之位,带着她云游四海,逍遥快活。你可别给我添乱子!” 清墨承彧喃喃:“同归于尽?呵,她想得倒美。” 江慕:“……我不管你有何打算,但一定别再让她绝望了。” 清墨承彧叹:“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翌日,众生门全体弟子齐聚一堂。 听闻掌门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宣布,除了知事的长老们,所有弟子都满心好奇,睁大了眼睛注视着上方掌门的身影。 三千白芷缓缓开口道:“当年,前任掌门三千白尘宅心仁厚,抓了魔教教主君莫修后,向外宣布已将他杀死,然而实则并未将其处死。” 一席话令在场所有人如同炸开了锅,震惊不已,议论纷纷。 三千白芷接着道:“前掌门不仅没有杀他,还令洛音殿苍长老收留了他,妄图引导他向道。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魔就是魔。幸而,我不久前知晓了这件事,为绝后患,决心要将他斩首示众。日期便定在三日后。”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赞叹掌门英明。唯有三位长老脸色越来越难看。 百里辄止终于忍不住,站出来斥道:“三千白芷,你真是疯了!” 三千白芷冷漠道:“怎么?百里长老这是要与本掌门挑衅吗?” 百里辄止被她如冰如霜的眼神冻得不由自主抖了一下,握起了拳头道:“我绝不会让你杀害大师兄!” 三千白芷不屑道:“前提是你能打得过本掌门。” 百里辄止终是怕了,转身道:“我不想与你打架,但一定会阻止你。从今日起,我百里辄止辞去长老职位,不再是众生门弟子。告辞。” 众人惊愕地看着百里辄止脱下众生门的道服,御鹤离去。 江慕闭目抚扇而叹,苍古鉴满面颓然,悲哀之至。 三千白芷亦有些吃惊,但很快平复下来。 这时,白仙子飞入殿中,口中含着一信封。 三千白芷接过信封打开,里面装着两样东西,一样是婚约书,一样是只写了一句话的信。 信上道:清微弟子东方临风明日将来贵派求亲,望掌门允见。 东方临风?三千白芷想了许久,直到看到婚约书上钟离生与东方伯仁的名字,才想起来,那个曾经追着她要清微掌门玉佩的少年。 有因就有果。既然,当年作为她这一世的养父的钟离生,给她定了这门婚约,她总要面对和解决。 于是,她挥手在信上添了一行字,教白仙子送回。 她如此回道:承蒙清微弟子不嫌弃,明日定当欢迎。 江慕通过法术灵视,得知了信中内容,大为不爽,待大会一结束,立刻找上三千白芷。 “我说,你不会真要嫁给那个臭小子吧?”他满脸写着不相信。 三千白芷微微一笑,“师父觉得呢?” 江慕上前一步道:“你既仍喊我师父,便要听为师的话,万莫嫁给那个臭小子,毁了前程!” 三千白芷轻叹:“我想,东方临风的师父也是这么想的。” 江慕微怔。原来,她并没有被清墨承彧是魔教教主的事气昏头脑,看事情依然通透得很。 ☆、天降儿子 百里辄止离开众生门后, 径直来到了含笑坞,欧阳家。 “百里辄止求见,事关大师兄的生死。”他如此教接待他的侍女传达给欧阳茗伶。 欧阳茗伶果然立刻接见了他。 看到曾经雷厉风行的大师姐在院子里哄着一个三岁小儿吃东西时,百里辄止有些吃惊。尤为,看到那个三岁孩子的眉眼酷似清墨承彧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欧阳茗伶将儿子交给侍女哄带后, 来到百里辄止面前, 不紧不慢地道:“说吧, 清墨承彧怎么了?” 百里辄止这才收回心神, 面色难过道:“新掌门发现了大师兄的真实身份,要在三天后将大师兄斩首示众。大师兄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也不逃走, 一心赴死。我特来求师姐,帮忙劝劝新掌门和大师兄。师姐一向主意多, 一定有办法的。” 欧阳茗伶左右斟酌了一番, 道:“我确实有个办法。不过, 你也知道, 我欧阳家是做生意的,从来都没有帮忙之说。你既有求于我,必然要付出报酬。” 百里辄止早猜到会是如此, 道:“师姐想要什么报酬?” 欧阳茗伶笑了一笑,看着百里辄止的目光渐灼,道:“你的生命。不,准确的说, 是你的内丹。这么多年过去,想必你的内丹早已炉火纯青了吧。” 百里辄止这回可吃了惊,“师姐,你……” “没错,”欧阳茗伶笑得愈发得意,“我早就知道你就是当年我抓到的那个妖神。你知不知道,那些年,你作为我的师弟,天天在我面前转悠,教我几次差些没忍住将你生吞活剥。” 百里辄止不由寒毛直竖,喃喃:“难过那些年我只要一靠近师姐,就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 欧阳茗伶道:“如此,这个生意,你做是不做?” 百里辄止深吸了口气,道:“大师兄曾经多次救过我的性命,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不报。请师姐一定救他。” 欧阳茗伶伸出手,抚摸着百里辄止的胸膛,感受着他体内封印已久蠢蠢欲动的妖神内丹,脸上挂起了满意的表情,笑道:“成交。” 夜色降临。 三千白芷为选拔新长老的事忙了一天,刚回到奈何洞天准备歇下,便有弟子来报,道含笑坞欧阳茗伶求见。 含笑坞?欧阳茗伶?她又想了许久,才想起曾经与清墨承彧一起下山要剑的事,也才想起他还有个师姐叫欧阳茗伶。 想必又是来为他求情的。 三千白芷本不想见,可还未来得及回复来报的弟子,欧阳茗伶便推门而入,手上还牵着一个三岁小孩。 “掌门,好久不见。”欧阳茗伶笑道,那么风轻云淡,如唠家常。 三千白芷教弟子们退下,合上门后,方道:“有话直说,莫在这里拐弯抹角。” 欧阳茗伶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道:“掌门可还记得曾经许过我一个愿望。如今,我便是要愿望来了。” 三千白芷接过她手中的纸,看着上面的字和自己曾经按下的手印,道:“愿望什么时候来要不好,偏偏挑这个时候,如此捉急,想必是为了清墨承彧吧?” 欧阳茗伶道:“掌门如此聪慧,自然猜得到。” 三千白芷道:“你当时可说过,许下的愿望定然在我可接受的范围内。” 欧阳茗伶点头,“没错,我当时确是这么说的。” 三千白芷道:“那你可知,你今日想许的愿望,远超出了我所能接受的范围。” 欧阳茗伶却笑了,道:“不,我今日要许的愿望,你一定可以接受。放了清墨承彧,饶他一命,你绝对可以做到。” 三千白芷努力平息油然而生的怒火,道:“抱歉,唯独这件事我做不到。还请欧阳夫人换一个愿望。” 欧阳茗伶摇了摇头,道:“那可否请掌门仔细看一看我身边的这个孩子?看看他长得像谁。” 三千白芷这才把目光放在了欧阳茗伶牵着的孩子身上,当注意到孩子那双像极了清墨承彧的眼睛时,眼神剧烈一颤,整个脑子都快炸糊了,脸色苍白道:“这个孩子,是谁?” 欧阳茗伶见她有了该有的反应,欣慰地笑了笑,“他刚出生的时候,你可是见过他的。他是我的儿子,奈何无涯。” 三千白芷只感觉胸腔一阵灼热,难过得几乎窒息,“他……他的父亲,究竟是谁?” 欧阳茗伶道:“正如你所见,这个孩子的父亲,是清墨承彧。” 三千白芷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啊的一声抱头蹲了下来。 再一次,她的世界一片空白。 原来,她还是这么地在意他,在意到可以让她再度陷入绝望的程度。 欧阳茗伶对她的反应过激终是吃了点惊,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枚原形白石,缓缓道:“再请掌门看一看这是什么?” 三千白芷一眼认出,那正是她众生门丢失已久的至宝,梦乩石。 “梦乩石怎么会在你那里?”她瞬间恢复如常,质问道。 欧阳茗伶边回忆边道:“十几年前,清墨承彧突然找上我,用梦乩石作为报酬,让我为他做一件事。他说,梦乩石里有一个刚刚诞生不久的孤魂,没有肉身,希望我能给他一个肉身。那个孤魂,便是我牵着的这个孩子了。” 三千白芷越听越迷糊,“什么意思?这个孩子难道并不是你与他的……” 欧阳茗伶打断道:“你想多了。我与他之间清清白白,或者说,我与他不过是雇佣关系,他雇我做事罢了。你再仔细看看这个孩子,除了很明显地像清墨承彧之外,难道没有一点像你吗?” 三千白芷震惊不已,再度仔细打量起这个孩子。 那孩子却已经不耐烦,跑上前,小小年纪却皱着眉头,难过道:“娘亲,您还是不肯认孩儿吗?” 三千白芷不由自主地身体抖了一抖,喃喃:“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欧阳茗伶嗤笑道:“谁知道当年你与清墨承彧在梦乩石中做了什么好事,竟教梦乩石孕育出了这么个孤魂野鬼。” 三千白芷不由想起意识穿越到过去时,在梦乩石旁做的那个梦。 原来,那竟不是梦吗? 她确实听闻过,如果两个灵魂在梦乩石中进行双修,便如同在现实中双修,会孕育出新生的魂魄。由于孕育出的只能是个没有肉身的魂魄,所以没人敢在梦乩石中乱行双修。 孩子接着道:“娘亲不认我这个孩子没有关系,但至少不要杀我爹。求你了,孩儿求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孩哭得甚是凄凉,三千白芷精神一阵恍惚,终于点头答应,“好,我会给他一次逃走的机会。” 孩子这才笑逐颜开,拉着三千白芷的衣角道:“谢谢娘亲。” 三千白芷低下目光看着小孩,终于发现,他的嘴角有十分像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蹲下身子,摸着他的恼道:“对不起,还有,谢谢你,谢谢你出生在这个世上。” 她又看向欧阳茗伶,诚恳道:“拜托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抚养他长大。” 欧阳茗伶走上前将儿子拉到怀里,道:“这倒不用你说,他虽不是我所创造,终究是我生的,我既给了他肉身,又给了他名字,自然会把他当亲儿子养。你们便是想把他要回去,都没门。” 三千白芷点了点头,道:“那我便放心了。有你照顾他,一定会比我照顾得更好。” 欧阳茗伶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了清墨承彧?” 三千白芷道:“后天,我会想办法调开所有弟子的注意力。届时,你只管带着人来众生门救走他,不会有一个人拦你们的路。毕竟,我已经向众人公开了他的身份,冒然放走他,不仅会引起所有众生门弟子的反对,还会遭其他门派的是非。” 欧阳茗伶自然理解,道:“就按照你说的办。” 三千白芷接着道:“我只给他这一次机会。日后,如果他敢再踏入众生门,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定不会再放过他,定将他斩首示众!也请你把这句话转达给他。” 欧阳茗伶点头。 夜很快过去,凌晨的太阳又升起。 一大早,清微弟子东方临风便来到了众生门,说是为求亲而来,却孑然一人。 为不引人耳目,三千白芷于偏殿单独接见了他。 看到三千白芷时,东方临风眼神微颤,拱手道:“我不久前才从师父那里得知,你便是我心心念念的未婚妻。从前多有得罪的地方,还请你宽宏大量莫记恨。” 三千白芷一本正经道:“如你所见,如今我已经是众生门的掌门,你也入了仙道,这红尘之事,也当断了干净。你此番说来求亲,是为何意?” 东方临风混不在意地一笑置之,道:“红尘之事,并非想断便可断。掌门可听过,抽刀断水水更流?” 三千白芷蹙眉,不解道:“你果真有意要与我成亲?” 东方临风道:“自然。” 三千白芷更加困惑,“难道你的师父没有与你说些什么?” 东方临风道:“师父除了告诉我你是我的未婚妻,自然还与我说了很多。师父说,你是我修道上的一道劫,我只有度过你的劫,才能继续修行下去。渡劫的方法,便是渡你。而渡你的方式也有很多,与你成亲,也是方式之一。” 看着曾经蛮横的少年突然满口佛话道理,三千白芷掉了一地鸡皮疙瘩。想那清微掌门皇甫小竹平常看着混不正经,教起徒弟来却条条是道,甚是厉害。 三千白芷冷笑,“渡我?你还是想想怎么渡你自己吧。” 东方临风淡淡一笑,认真道:“渡你便是渡我。” 当天,三千白芷再度召集所有众生门弟子开会,道出要退位让贤,以及要完成与清微弟子婚约之事。 此话一出,自又引起一阵剧烈回应。然而,无论旁人怎么看怎么说怎么怒不可遏,终都抵不过三千白芷一句:“谁敢阻我,我便杀谁!” 他们终究还是都太不了解这个掌门了。 ☆、前世今生 退位让贤也好, 成亲也好,都足以教众生门的弟子将注意力从清墨承彧是魔教教主一事上得到转移。目的都不外乎一个,完成对欧阳茗伶的约定。 而下一任掌门人选,她心中早有定数。 大会进行一半,三千白芷突然拉着江慕单独来到里屋。 “师父,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她恳切道。 江慕已然对她失望透顶, 叹笑道:“如今, 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哪里还需要我的帮忙?” 三千白芷知道师父此时一定非常生气, 索性跪了下来, 道:“师父不是希望我放下过去,放过清墨承彧吗?我现在做的事,正是按照师父所希望的。” 江慕一头雾水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三千白芷道:“请师父接受掌门之位, 然后在我与东方临风大婚那夜,邀请所有弟子去参加我的婚礼。这样, 欧阳茗伶便可以带人顺利地把清墨承彧救走。” 江慕恍然大悟, “所以你并非是想嫁给那个清微弟子?” 三千白芷点了下头, “嗯。” 江慕乐道:“原来如此。这个忙, 师父愿意帮!不过,你真的愿意放下过去一切?” 三千白芷悄悄握拳道:“请师父相信我。” 回到正殿后,三千白芷正式宣布, 自今日起,紫华殿江慕长老继任众生门掌门之位。 由江慕这么个德高望重的长老做掌门,自然比这个总是乱来的女人做掌门要让人放心得多,故而无人反对, 甚至很多弟子为此窃喜欢呼。 与东方临风的成亲时间定在明日,地点则在含笑坞,欧阳茗伶提供的一处名为风花雪月的宅子。成亲的一切事宜,也皆由欧阳茗伶安排。 当其他人忙得焦头烂额时,三千白芷却被东方临风拉着飞到了远离地面的云层之上。 东方临风道:“师父让我在与你成亲前,给你看一个幻境。” 说话间,他施法将眼前的云层化作叠峦起伏的山脉。 三千白芷有些吃惊东方临风的法术什么时候精进至此,以及,那清微掌门皇甫小竹如何知晓那么多事。 东方临风道:“这是师父结下的幻境,我不过是代为打开。还请三千姑娘随我进入幻境之中。” 三千白芷对姑娘一称有些混不自然,但还是点了头,随他入了幻境之中,来到那大山之中。 脚刚落地,二人便换了模样。 三千白芷只不过换了衣服和发型,头发也变回了黑色,五官与身材倒没什么变化。东方临风则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且模样如此熟悉。三千白芷认了半天方想起来,惊讶道:“你是何以轻风?” 前世里遇到的,原本寄宿在寻音破里的邪灵,何以轻风?梦乩石中,千水轻陌的梦境里,那个未婚夫何以轻风? 东方临风点头道:“我的前世之名,正是叫这个名字。” 原来,所谓因果,这便是因果。所谓缘分,这便是缘分。 东方临风指着山脉间错落有致的房屋,道:“你仔细看看这些景色,可有熟悉之感?” 三千白芷这才认真打量起四周景色,竟真的从中感觉到无以伦比的亲切与熟悉,仿佛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 “这里难道就是我第一世时生活过的地方?”她猜道。 东方临风道:“这里是你第一世时的家,亦是我前世时的家。你我曾经都是土匪,从小生活在这里,以打劫为生。” 三千白震惊不已,喃喃:“原来,最初的我竟是土匪吗……” 东方临风接着道:“师父告诉我,当年前世的我与第一世的你成亲那晚,发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导致你我未能完成婚礼,故而那份姻缘延续至今。至于当时发生了什么,师父没有说,只教我给你看这个幻境,说你可以给我答案。” 三千白芷叹:“我并没有第一世的记忆,如何给你答案?” 东方临风道:“你再好好看看这里,或许能想起些什么。毕竟,你只是重生,并未如我一样轮回转世。故而你还是你,记忆也一定都在。” 三千白芷点头,“我试试看。” 然后,她便开始在这个幻境里漫行。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也就此铺展开来。 古老的大树下,一个貌美如花的妇人在缝制衣服,而少时的她站在一旁,满是愧疚地道:“娘,对不起,都是我不小心,又把衣服弄坏了……” 妇人摸着她的脑袋笑道:“没事。是你爹对你太严厉了,天天带着你舞刀弄枪,没伤着已是万幸了。” 空旷的草棚下,一个威严的中年男人耐心地教她使用刀法,冲她大吼:“你以后是要继承东边山脉的,万不能因为是女儿身就教人看不起!你要记住你是我三千义的女儿,只有你看不起别人的份!” 月光如水的院子里,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年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我此生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就是姐姐。” 接着,同样的院子里,同样的少年,场景不断变化。 少年道:“姐姐,我想去城镇的私塾里上学。” 妇人道:“我们虽是土匪,但若能识点字,必然是好的。” 男人高兴道:“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通过关系找到一个私塾的先生。那先生表示愿意收留我们的孩子去他那里念书。可惜的是,只有一个名额。” 少年开心道:“姐姐是说愿意把这个名额让给我?谢谢姐姐,我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 男人叹道:“我晓得你想去修仙,可我们找过算命先生给你算过命格,你的命格太特殊,人家的命格再不好,最多克父克母克兄弟,可你的命格,克仙。故而,你天生就不是修仙的命。你还是打消修仙这个念头,待成年后与何以轻风成亲,继承东边的山脉。” 时光飞速流转。 当初天真的小小少年已然长大。他穿着一身锦衣玉服,激动地道:“姐姐,我考上武状元了!皇上非常看中我,还让我一个月后随着大将军江堰出征边疆保家卫国呢!” 妇人亦很激动,“没想到我的儿竟然会如此有出息。” 男人却陷入了沉默,满面愁容,不知所思。 又似乎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当初的少年穿着铠甲气势浩荡地归来,高兴道:“姐姐,我打了很多次胜仗,皇上要封我做大官了。听说姐姐要出嫁了,所以我特地回来看看。姐姐是除了爹娘,对我最好的人。多亏了姐姐送我的宝剑佑尘,我才能在战场上战无不胜。所以等姐姐嫁人那天,我一定要送姐姐世上最好的礼物。” 回忆到此,三千白芷突然感觉心中一阵难过,跑出了这里,来到一处断崖边。 记忆的碎片再次袭来。 身着貂裘大衣的何以轻风站在涯边看着风景。他似乎身体不好,不断咳嗽着,感叹:“上天为什么安排我生而为匪?明明,我最想要的生活,并不在这里。” 那时的她走到他身边,问道:“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何以轻风感慨道:“日出而耕,日落而息,日复一日的平民生活,足够。这样,便不用因吃着打劫而来的粮食而受良心的谴责,活得日日不安。” 她道:“可惜,你爹你娘我爹我娘都不会允许的。不过,你放心,待你与我成婚后,我们便可独占一方山脉。那时,我们便可以不再打劫,改做其他为生。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如何?” 何以轻风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道:“今生能娶到你为妻,定是我三世修来的福分。” 随着记忆碎片的消失,另一段记忆却涌来。 记忆里,她穿着大红的袍子,端坐在挂满喜字的房间里,满怀期待地等着她的新郎来接她。 忽然,门外传来激烈的厮杀声和惨叫声。愈来愈浓的血腥气味穿过门缝,四面八方向她袭来。 她知道自己今日是新娘,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等到新郎到来。可愈演愈烈的可怕声音还是教她忍不住起身,跑出了屋子去看发生了什么。 结果,她看到了漫山血红的火焰,还有满地血流成河的尸体。 远处,映照在火光下的朝廷大军还在肆无忌惮地举刀砍杀毫无准备反击的人,明晃晃的铠甲照得人眼睛生疼。 她慌乱地跑着,想去拿武器加入战斗,却在一路的跌跌拌拌中,看到了无数熟悉的尸体,有爹,有娘,有大叔大伯,还有,原本应该是来迎亲的何以轻风。 天崩地裂,海枯石烂,给人的绝望大约也不过如此。 身后,厮杀还在上演着。 她缓缓转身,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战斗景象。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跳入了眼帘。那个身影只着了一身朴素的黑衣,却可以从他身上清晰地嗅到死去亲人的气息。 她知道,就是这个人杀了她所有的亲人。所以,她努力地想去看清他的模样。 可就在这时,所有画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维持幻境的时间已过,脚下的云层恢复了原样。记忆似乎也因此终止。 她回过神时,已经泪流满面。 东方临风见她如此神态,激动道:“你果然想起了什么,对不对?” 三千白芷仿佛没有听到,只出神地喃喃道:“是谁……到底谁杀了我爹我娘,杀了我所有至亲之人!” 忽然,清墨承彧的模样渐渐浮现脑海,与记忆里那个杀了她所有亲人的黑衣重叠。 是他吗?又是他吗?! ☆、生如逆流 她很抱歉不能给东方临风答案, 唯一能做的,便是嫁给她,完成两世父母的心愿。 即便,这只是为帮他渡劫。至于自己,怕是这辈子都渡不了了。 婚礼如期举行。 三千白芷端坐在喜妆台前。几个欧阳茗伶派来的侍女在她身边忙碌着,为她化妆帮她穿戴。 绣着金丝凤凰的大红的衣裳, 浓妆艳抹的妆容, 几乎与第一世的那夜一模一样。红得如血教人心痛, 艳得如梦教人魂碎。唯一不同的是, 她没了那年的少时青丝,一头长发白得如银如雪,搭配着红色处处显着诡异。 “我还是第一次见白发的新娘。”侍女不小心吐露出了心声。另一个侍女急忙嘘了一声。 三千白芷并不在意。也正是这白色的发, 教她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境并非当年, 她亦并非当年。 一切, 再也回不去了。 屋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身着金色锦衣的幼童走了进来, 不顾侍女的阻拦, 跑到三千白芷的面前,苦着一张脸道:“听说娘亲要嫁人了,孩儿特来看看。” 正是欧阳茗伶的儿子, 奈何无涯。 三千白芷看他一眼便无法控制地心伤,然而还是无法移开目光,努力地微笑,转移话题道:“你叫我娘亲, 那你叫欧阳茗伶什么?” 无涯不假思索道:“也叫娘亲。她是生我的娘亲,您是给我灵魂的娘亲。” 三千白芷被逗乐了,当侧眼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笑容又僵住,道:“你还是莫叫我娘亲了,我……没资格。” 无涯的小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执意道:“不,我就要叫您娘亲。” 三千白芷没再理他,继续让侍女给她打扮。 无涯便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待她完全化好妆后,才开口,问道:“成亲不应该是一件让人很快活的事吗?娘亲为何一点也不开心?” 三千白芷不由感叹这个孩子小小年纪便如此知事,也不知那欧阳茗伶平日里都教了他什么。 无涯见娘亲还是不理自己,自顾自道:“娘亲要嫁的人,果然不是喜欢之人。” 三千白芷为安这个小孩的心,谎道:“谁说娘亲要嫁的不是喜欢的人?” 无涯睁大了眼睛认真道:“若是喜欢的人,娘亲一定很快乐,就像娘亲和爹创造我那天那样快乐。” 三千白芷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又气又火,捂脸心叹:那个欧阳茗伶到底教了他多少这等不知所云之事。看来日后,得找她好好聊聊教孩子之道。 屋外,在掌门江慕的邀约下,几乎所有众生门弟子都来了,甚至一些看守重地的弟子也悄悄偷跟而来,要亲眼睹一睹前掌门嫁人。 与此同时,欧阳茗伶已带着两个魔教人偷偷来到众生门救人。 那两个魔教人正是曾经的魔教副教主与右护法,唐溟今与炼无心。 不等三人抵达众生门死牢,便在半路遇到了他们要救之人,清墨承彧。 “教主!”炼无心轻呼了一声,扑上前跪下,激动得一脸眼泪鼻涕。 唐溟今则冷静许多,走上前拱手道:“听闻众生门发现了教主身份,要杀了教主,属下便想法赶来救教主了。” 清墨承彧怀疑道:“只来了你们两个吗?” 欧阳茗伶冷嘲道:“你的这两个手下能干的很,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三千多死士要来血洗众生门救你。还好我及时将他们拦下,不然,你现在估计看到的就不止这两个了。” 清墨承彧眼神微颤,与欧阳茗伶拱手道谢,“多谢师姐相助。” 欧阳茗伶笑了笑,“你既喊我师姐,又何须言谢。更何况,有人本就有意放你。” 清墨承彧却眉头皱起,面色阴沉道:“可否请师姐再帮一个忙?” 欧阳茗伶道:“先说说你能付出的报酬。” 清墨承彧凭空取出了一支赤红色的利箭,递到欧阳茗伶面前,“此为报酬。” “赤泪龙吟?”欧阳茗伶喃喃,喜形于色,“成交!” 一个时辰后,清墨承彧四人出现在了含笑坞。为避人耳目,欧阳茗伶将清墨承彧藏在了自己府宅之中,然后独自一人找到了正准备迎亲的新郎东方临风。 “我来找你,只是想给你看一样东西。”她开门见山道。 东方临风此时已然放下了清微道服,换上一身大红的新郎服,清风飒爽的姿态揽尽红尘风华。 他似乎已经打算好放下一切,与将要迎娶之人偕老余生。至于情爱究竟该是如何的模样,他现在也许还不是很清楚,但想定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明白。 见到欧阳茗伶,他很是感激,道:“您想给我看什么?” 欧阳茗伶取出了梦矶石,道:“三千白芷的梦境。” 东方临风显然是知道梦矶石的,疑惑道:“为何这个时候要给我看她的梦境?” 欧阳茗戏笑伶道:“为了让你更了解她啊。” 东方临风想想觉得很有道理,便应了欧阳茗伶的邀请,进入了梦矶石的幻境之中。 当看到梦境里那缠绵在一起的两人时,他不自觉地把手指握起,指甲陷进肉里弄得鲜血淋漓而不自知。 他想他终于明白情爱是何物了。 原来,情爱不是从前他对她身上那块玉佩的心心念念,也不是对她三年的朝思暮想,更不是得知与她的两世情缘时的激动,而是此刻,心痛的感觉。 他没有看完便匆匆离开了那梦境,回到现实,质问欧阳茗伶:“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 欧阳茗伶道:“我不是说了,为了让你更加了解她,当然,也为了让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是否真要娶她。” 东方临风顷刻间明白了什么,冷笑道:“是清墨承彧让你这么做的吧?” 欧阳茗伶摇头笑道:“他没这么委婉。你只需回答我,是否还是要娶她?” 东方临风道:“今天,我娶定了她。” 欧阳茗伶无奈道:“那我只好不再委婉了。我也实话告诉你,无论你怎么想,今日的新郎都不可能是你。” 话音刚落,两只青面獠牙的妖兽凭空出现,向东方临风扑去。 东方临风大惊失色,连忙祭出仙剑阻挡,却被妖兽吐出的两道青烟迷昏了过去。 欧阳茗伶看着趴在地上的他,叹道:“资质不错,可惜火候未到。你还是回清微好好修炼个几十年再出来谈情说爱吧。” 吉时已到。 三千白芷头上盖着红绸,在媒婆的搀扶下,跳下了婚轿,然后新郎便迎了过来,接过她的手,搀着她走向高堂。 江慕作为长辈和证婚人,坐在高堂之上,看着那一对新人走向自己,却满脸写着不爽,摸着五剑星仪扇,一心想着如何在他们拜堂前义正言辞地阻止。 就在江慕准备起身之时,屋外突然传来阵阵惊呼,接着一个洪亮的声音道:“众生门的掌门,请出来一见。” 江慕心颤,立即携着正看热闹的弟子们走出了屋门。 只见屋外上空,密密麻麻的御剑之人遮天蔽日,而带头之人,正是仙道联盟的盟主罗雪。 江慕连忙御扇迎上前道:“盟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多多见谅。” 罗雪道:“你当知道我是为何而来,便莫与我客气了。” 江慕装楞道:“盟主这是高看我了不是,我怎么知道盟主是为何而来呢。” 罗雪冷哼了一声,道:“听闻当年众生门的掌门三千白尘抓到魔教教主君莫修后,并未将其杀死,而是留在门中做了弟子,便是你门中苍古鉴长老所收的大徒弟清墨承彧,是也不是?” 江慕怔了下,知道此事再瞒不住,笑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盟主应当也听说了,我们将在明日将魔教教主斩首示众的消息。” 罗雪道:“经上次之事,恕我门不能再信任众生门。还请你们将魔教教主交与我们斩杀。” 江慕苦恼道:“您这不是成心要让我们众生门难看么?还请盟主给我们一次将功赎过的机会,让我们来斩杀魔教教主,不然我众生门怕是日后很难再在修仙界立足。” 罗雪作为盟主心胸倒也不狭窄,思虑了一番后道:“那请众生门的掌门今日便将魔教教主斩杀于我们面前,好让我们安心离去。” 江慕再次为难道:“您也看到了,今日是我徒弟的大婚之日,我如何能在今日大开杀戒?” 这回,同行而来的其他门派掌门再看不下去,纷纷开口。 “究竟是天下安危重要,还是你徒弟的婚礼重要!孰轻孰重,众生门的掌门难道还掂量不清楚吗?” “堂堂众生门的掌门竟然教徒弟入了红尘,本就见不得光,竟然还有脸当做搪塞此事的借口!” “必须在今日将魔教教主斩杀,以安天下!” 这些声音,全部传到屋内三千白芷的耳中。 她掀开了头上遮住目光的红绸,看向对面而战的新郎,看着他依然镇定自若的神情,渐红了眼睛,咬牙切齿道:“果然是你。” 清墨承彧撕开脸上扮作东方临风的面具,风轻云淡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三千白芷道:“你用手牵着我的时候,我便怀疑了。”那熟悉的触摸感,绝不可能是东方临风。而除了东方临风,她满脑子只有他。 清墨承彧笑得几分得意,道:“你的心里果然还是有我的。” 三千白芷挥手拔剑,指向清墨承彧的喉咙,道:“我本想放你一次,你却自投罗网!我只好现在便杀了你。” 清墨承彧丝毫不畏惧,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道:“到屋外当着那些人的面再杀我如何?” 三千白芷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手。 清墨承彧却已飞身向屋外。 三千白芷见状连忙追过去。 就在天上御剑而行的那些人快要用唾沫淹没众生门时,清墨承彧忽然载着一身黑气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缭绕在他身上如鬼如魅的邪煞黑气教众人立刻认出,他正是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教主君莫修! 随着魔教教主的现身,众人一瞬间都没了声音,甚至仙道盟主都吓得倒吸了口冷气,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江慕则惶惶而叹:这下可不好收场了! 清墨承彧飞在空中大笑,“想杀我?你们还不够资格!” 赶来的三千白芷抬头看着空中那一团可怖的黑气,恍惚间似乎看到了第一世里的那夜,斩杀她全部家人的黑影。 如今,那黑影的模样似乎越来越接近了,几乎下一秒,她就会看到清墨承彧的脸。 终于最后一丝不忍被快要接近真相时的不安与愤怒淹没殆尽。 随着狂风忽起,天空瞬间乌云密布,无数惊雷闪现,吓坏了地上的众人。 “是神怒了!魔教教主今日必死!”有人顺势而喊。 就在天上众人纷纷拔出仙剑准备与魔教教主大战时,忽然一道白光划过众人眼帘。紧接着,一道闪电从天空落下,载着一把灵光闪闪的仙剑,穿透了魔教教主的胸膛。 也许是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也许是那闪电与剑的力量太强大,以至于那魔教教主应接不暇,也没有能力反抗,才会被这么轻而易举的击中。 然而,那只是那一刻众人的猜测罢了。 只有三千白芷知道,他是故意让她杀他的。而她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手中握着刺穿他胸膛的剑。 鲜血顺着剑棱流到她的手上,融入倾泻而下的大雨中,落到大地上,染红了仰头而望之人的眼,冰冷的气息蔓延至天际。 她的记忆里,那个杀害她全家的黑影,终于完全清晰,却不是清墨承彧的脸,而是她的弟弟,三千白尘的脸。 他说:“姐姐,这是我能送你的,最好的礼物。” ☆、何为错对 在叫三千白芷之前, 她叫千水轻陌。 在叫千水轻陌之前,她只是白芷,一张什么都没有的白纸。 直到那夜,她的弟弟用全家人的鲜血在她这张白纸上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她才知道,原来人活在这世上, 须知两个很重要的字, 一字是善, 一字是恶。善得善终, 恶得恶果。他们是恶,所以得了恶果。 后来,一位自称来自众生门的修仙长者告诉她, 她的弟弟是奉皇帝的命令剿匪,如果他拒绝, 皇帝便会派别人去。她们的土匪窝里出了叛徒, 将他们所有人的名单都告诉了皇上, 其中包括作为土匪头的她的一家老小。所以, 若是派别人去,他们一个也逃不了。 她的弟弟确实送给了她最好的礼物,便是她的性命。因为少了她的头颅, 皇帝削去了他的官位,并罚他三百军棍,将他贬作平民。 那三百军棍教他全身筋骨俱碎,几乎死去。幸而游历在外的众生门初代掌门看到了他, 得知他的过去后,不仅救了他,还收了他为徒。 修仙长者说完这些后,又道很想收她为徒,然知她命格不适合修仙,便送了她指环天之痕以护她一生。 后来,漫长的漂泊中,她遇到了还是个孩子的江慕。这个可怜的孩子不知因为受到什么打击而失去记忆,痴痴傻傻的,可惜了一副漂亮的皮囊。所以,她以收他为徒的名义,将他当做弟弟疼爱,抚养他长大。 通缉她的画纸很快遍布了她所生活的地方。她只好带着江慕藏身在了葬天山,并在那里遇到了借着妖怪力量复活的何以轻风。 因为无法控制妖怪之力,何以轻风除了给他们送吃的和穿的,几乎不和他们说话,也极少现身与他们见面。 小孩子终要长大,然后离开养她的人。 她看着江慕离去,以为自己可以做那在家等候之人,却终究忍受不了孤独,选择了下山寻他。 然而,人海茫茫,何处去寻。她寻了大半年,也未打听到有关他的蛛丝马迹。 听闻诛心门有个可以寻人下落的宝贝,她便想去偷来一用,也因此阴差阳错地认识了诛心门引以为傲的弟子,清墨承彧。 这个孤冷寡语的少年一身戾气,十分吓人,却对她偷物一事视若无睹,不仅对她,似乎对一切都视若无睹。 因着好奇,她扮作诛心门的弟子混入其中,从其他弟子那里打听出了清墨承彧的身世,得知他的父母惨死于诛心门掌门手上之事。 或许同病相怜的缘故,她对这个少年充满了同情,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已经得知徒弟的下落,她准备动身离开。 不想她准备离去的那夜,诛心门中发生了动乱,起因是诛心门的一大半弟子被试魔石验出入了魔道。没入魔的弟子为求自保,与入魔的弟子展开了厮杀。而诛心门的掌门,便是入魔的那方。 在掌门率领下,没入魔的弟子全部被杀死。 清墨承彧自然是没入魔的那方,但并没有加入那场战斗,而是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精神,等一切结束后,才拿起手中的剑,将还活着的一方屠杀了个干净。 从始至终,她只是趴在墙上,瑟瑟发抖地看着这一切。 诛心门的掌门在死前以全部的力气告诉了他们一件很可笑的事。 他说,他们不是魔,天祸要毁灭的也不是魔,而是会威胁到诸神统治的人。所以这一切不过是天神的阴谋。 说完,他就死在了清墨承彧的手中。 虽然觉得诛心门掌门临死前的那些话很可笑,却令人细思极恐。 后来,她忘却了找徒弟的事,与清墨承彧一起拿着试魔石去找世间至恶之人与至善之人,以验证诛心门掌门所言真假,也因此认识了诸多有此疑惑之人。他们结成了队伍,并不断扩大,形成了人们口中的魔教。 在一次目睹一个十分和善的门派被天祸毁灭之后,他们相信了诛心门掌门的话,并为阻止天祸悲剧的继续发生,开始破坏各大修仙门派。 他们也想用真相说服那些修仙门派,然而没人相信他们。他们也索性不再解释,直接动手。 这便是魔教噬心教的由来。至于是善是恶,是对是错,她已然分不清,只知道,噬心教建立后,她便成了被天祸盯上的魔。 再次与徒弟江慕见面,她已成了噬心教教主,而江慕成了众生门的长老。 江慕耗尽三寸不烂之舌想说服她解散魔教,却被她无数次拒绝,甚至最后被她拒之门外。 她这才发现,原来她一直以来,不过是把江慕看做弟弟三千白尘的替代。所以,有了清墨承彧,她便觉得他没那么重要了。清墨承彧成了另一个替代。 至少,她本是这么以为的。直到,有一天,清墨承彧在得知她被花妖诅咒会爱上第一个向她表白的人,立即向她表了白,说喜欢她,想要娶她。 要知道,如清墨承彧那样一个寡言少语的冷漠之人,说出那样的话,多么教人惊讶。 她被震惊到了,然后为了表明自己的心意,她对他说了句我爱你,并解释道:“因为花妖的诅咒,我若是爱上一个人,断说不出类似我爱你这样的话。所以可见我并不爱你。所以那诅咒也是不作数的,你便莫担心我了。” 虽然口上这么说,她还是很担心花妖的诅咒会成真,故而每日都要与清墨承彧说一句违心的我爱你,才能安心。 也许违心的话说多了,不知不觉间自己都信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也说不出那原本轻易就能说出来的话,幸而,他似乎也不喜欢听到那三个字,所以对她什么时候开始不说了也不在意。 再后来,天祸将至,她本想找个无人之地独自静静等待天祸,却在途中得知了一门重生的法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重生。 这便是她第一世的一生,也是所有真相。 “终于想起来了么?”清墨承彧看着她陡变的神情,有气无力地喃喃道。 那张脸上,终于出现了他所熟悉的模样。那双眼睛里,终于有了他的光芒。所以,他如此确定,她终于是她了。 三千白芷颤抖着拔出了剑,然后在他倒下的瞬间抱住了他。 心痛得无法呼吸。整个脑子都在打转。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 她究竟做了什么!怎么可以误会他,怎么可以杀他,怎么可以…… 如今想来,他骗众生门重生,只是不想众生门有天被天祸所害,又没有办法解散众生门,只能这么做。 而当年她的弟弟三千白尘与凶兽莫奇大战时,莫奇身上已然没有言灵咒,所以不可能受人指使。 为什么?为什么她现在才想起这些! 不过,事到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 “清墨,你爱的人,究竟是谁?”她缓缓开口道。 那夜,他与她说,他爱的并不是她。其实一直以来,这才是她最大的心结。 清墨承彧的身体已经开始透明化,周身缭绕的黑气化作星星点点如同萤火虫的光芒,在空中消散。 他努力地抬起唇角,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爱的,始终不过一个你罢了。能娶你的,始终不过一个我罢了。” 风卷着残云散开,缕缕金色的阳光洒下大地,落在他若有若无的脸上。 他依然是那么镇定自若,那么淡漠如水,载着风轻云淡后的笑,却说着痛彻心骨的话。 “这一生,我找你找得好辛苦。来生,你可不可以试着找一找我。” 随着话音落下,他便化作了虚无,徒留她跪在满是血水的泥地上,感受着他余留的那一丝温暖。 所有人都唏嘘不已。堂堂魔教教主竟就这么没骨气地死在了一个女人的怀里,实在不可思议。 江慕在懵了一阵后,与仙道联盟道:“诸位也亲眼看到了,魔教教主已被我徒弟三千白芷斩杀,你们还不满足吗?” 罗雪满意地点头道:“如此,我们便不再打搅掌门徒弟的婚礼了。望各自珍重。” 天上众人在一片欢呼声中渐渐散去。 一场本应是旷古的决战,却在众人错愕的瞬间终结,实在是令人欢喜的事啊。 江慕走上前,按了按三千白芷的肩膀,道:“人都死了,你还坐在这里作甚?” 三千白芷不为所动,喃喃道:“慕儿,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江慕被那一句慕儿惊得半天才回过神,道:“师父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世上哪有绝对的错与对。有错就有对,有对就有错,就如光与暗如影随形,” 所以,若不去做自以为对的事,便不会有错。 三千白芷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水,没有看江慕,而是惆怅地望着远方道:“慕儿,我累了,再也不想管天下间任何事了。接下来一切都交给你吧。” 江慕握着扇子的手一僵,心中一阵苦涩,若换做平常,定要与三千白芷理论一番何为把一切都交给他。然而,眼下这个光景,他如何忍心拒绝。 “请师父放心地把一切都交给我。”他如此回道。 七日后,江慕看着白仙子不知从何处叼来的婴儿,感觉整个人都炸毛了。 ☆、再世重逢 自魔教教主死后数年间, 魔教余孽也彻底消失匿迹。 除了提前降下的天祸死去了几千人,世间倒也安宁平静。 为了更好地照顾再次重生成婴儿的三千白芷,江慕辞去了掌门之位,带着她在一个偏僻的小村落安了家。 又当爹又当妈的十年,耗尽了江慕作为堂堂七尺男儿的英气,将他变成了只要一听到孩子哭就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的绝世好“爹”。 然而, 他又从不让三千白芷喊他爹, 只教她喊他师父。 三千白芷自记事起, 便知道自己的师父是神仙, 会各种法术,还会飞,很是厉害。就是师父从不愿教她那些厉害的法术, 还在她八岁的时候,把她变成男儿身, 把她送去私塾上课。 许是她长得有些不机灵, 私塾里的小伙伴经常戏弄她, 说她没爹没娘, 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人,也有说她是妖怪变的。 她甚是委屈,却不敢和江慕说, 怕惹师父不高兴。毕竟,她最喜欢看师父笑的样子了。师父的笑容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可以治愈她受过的所有的心伤。 今天是她十岁的生辰,江慕很早便与她说过, 会在她生辰这天送她一把剑作为礼物。所以她从早上就开始期待了。然而,江慕却似乎忘了这件事,一如往常地给她做好早膳,然后送她去私塾上课。 这导致她在上课的时候思想出了小差,被夫子一把揪住耳朵,狠狠地凶了一顿。 好不容易才挨到下课,她背起书包,甚是惆怅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忽然,私塾里以蛮横霸道出名的同学李小样拦住了她的去路。 李小样步步逼近她道:“老子早就看出你是女孩子了,你承不承认?” 三千白芷知道即便躲过今日,以后还是要面对,便不再退步,直言道:“对,我就是女的,怎么了?你要是想告诉夫子就去告吧,反正我也不想继续去私塾上课了。” 李小样却突然一改蛮横的姿态,跪在了她的面前,道:“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你能不能和我交往?” 三千白芷着实吓了一大跳,正想拒绝,忽然一个好听的男子声音替了她回答。 “她已经有人了,所以不能与你交往哦。” 三千白芷怔怔转身,只看到一个仿佛从天边夕阳里走出来的白衣男子正站在五步远的地方冲她微笑。那张迷人的脸上,仿佛有光芒闪耀,如此勾人心魂。他的身后背着一把古琴,似乎是个琴师。 李小样站起来,指着那男子,生气道:“我问她的,又没问你。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替她回答?” 男子学着李小样举起了手指。 李小样立刻双脚离地,在空中来了个全方位转体,然后倒栽在地上,口吐白沫地昏了过去。 三千白芷被这一幕吓呆了,喃喃道:“妖……妖怪……” 男子见误会大了,连忙走上前想解释。然而,三千白芷却被他吓得拔腿就跑,边跑边喊:“妖怪,有妖怪,师父救命。” 男子叹了叹,怕吓坏了她,没敢追去,转身飞入空中,先三千白芷一步,来到了三千白芷的家门前。 江慕此刻正在屋中拿着一把剑左右寻思着。那把剑,正是载着三千白芷前世所有修为的寻音破。 听到敲门声,他连忙起身,以为是三千白芷回来了,故而堆起了一脸的父笑,却在打开门的瞬间,笑容僵住消失,接着换做了几乎下巴掉地的吃惊表情。 “你,你没有死?” 清墨承彧看着他震惊的模样,淡然道:“我确实死了一次。” 原来,当年他在快要魂飞魄散之时,欧阳茗伶使用了妖神之力,将他散去的魂魄再次聚集并修复完好,又给他创造了肉身,花了整整七年的时间才将他复活。 他本想回到葬天山,等着三千白芷来找他,却得知她再次重生了的消息,又气又不甘心,在葬天山等待三年无果后,这才寻到了这里。 江慕听完他的故事,颇感离奇,疑惑道:“她如今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记得,你找她又能做什么呢?” 清墨承彧道:“助她恢复记忆。之后,把她留在我身边,或者我留在她身边,无论她多么讨厌我,都再也不分开。” 江慕几乎下意识道:“她从没有讨厌过你……”突然止住,重重一叹,“其实,那个赌,我早就知道我输了。只是你一直不知道你赢了而已。” 三千白芷回到家时,看到师父正在和那个妖怪男聊得甚欢,眼眸不由一颤。 和师父聊得这么投机的人,应该不是妖怪吧? 江慕起身,将三千白芷拉到清墨承彧的面前,介绍道:“他叫清墨承彧,是来……带你走的。” 三千白芷简直不敢相信,眼泪哗的一下流了一脸,喃喃道:“师父这就要把我卖了么……” 江慕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解释。 清墨承彧倒平静得很,一本正经地道:“对,你师父已经把你卖给我了。” 三千白芷抹了一把泪,努力振作道:“我知道师父虽然是神仙,但也需要银子。所以我愿意为了师父,跟你走。但是,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买了我是要做什么?” 清墨承彧嘴角微扬,道:“等你长大些再告诉你。” 江慕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对,感觉已经完全没有他解释的余地。 就这样,三千白芷跟着清墨承彧开始了云游四海的生活。而寻音破,江慕终究没有交给三千白芷,只悄悄给了清墨承彧。清墨承彧则把寻音破藏了起来,想着等她长大些再给她。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三千白芷迎来了十六岁生辰。 这天,他们来到了含笑坞。 作为她的生辰礼物,清墨承彧给她介绍了一个比她大三岁的青年。 那青年名叫奈何无涯,眉眼间有几分像清墨承彧,嘴角却有些像她。 她本以为清墨承彧这是看她长大了,要给她挑选夫婿,不想那青年才一见面,就跪在她面前,唤了她一声娘亲。 这下可把她愁惨了。突然多出一个这么大的儿子,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为此,她闷闷不乐了好些天。 离开含笑坞后,她被清墨承彧牵着手,行走在夕阳西下的街道上。 见她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清墨承彧忍不住道:“你在想什么?” 三千白芷叹了口气,道:“我在想,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属于我的如意郎君……” 清墨承彧忽然停下脚步,道:“那我娶你,可好?” 三千白芷愣住,缓缓抬起目光,看向他。 夕阳如火,灼烧了半边天,艳得如花绽放,美得醉人心魄。 寻音破在她的腰间折射着璀璨的落日余光,将二人的身影湮没在一片氤氲的光华之中。 ☆、番外三则 01 所嫁之人非人 为了挑选成亲的地方, 三千白芷不惜用寻音破换了一份世界地图,然后满世界地挑选地址。 清墨承彧对此并不知情,在逛街时,看到一个长得极其猥琐的男人竟然抱着他女人的宝剑,大为气愤,上前不问缘由便把那男人打了个半死, 然后得意洋洋地拿着宝剑去向三千白芷邀功。 三千白芷甚感欣慰, 作为奖赏, 把决定在众生门举办婚礼的想法与清墨承彧道了一番。 清墨承彧二话不说, 当晚连夜写了无数封信,邀请了世界各地的魔教朋友来参加他的婚礼,无论男女老少, 妖魔鬼怪,都邀请了个遍。 最终婚礼场地还是定在了葬天山。 成亲当日, 三千白芷看着满堂奇形怪状的异人, 一阵毛骨悚然。 她所嫁之人, 果然不是正常人。 洞房花烛夜, 她避他三尺,甚是害怕地问他:“你到底是什么妖怪变的?” 他将她推倒在床,充满魅惑地道:“待会你就知道, 我是不是妖怪变的了。” 衣服脱光光后。 她指着他的身体,愈加肯定道:“你果然是妖怪变的,身体都和我不一样。” 他愣了楞,抱住她 , 贴着她耳朵道:“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恢复记忆?” 于是,一夜的翻云覆雨后,她恢复了全部记忆。 02 爱与恨其实是一样的 自从恢复记忆,三千白芷看待清墨承彧的目光就变了。 从前,她觉得他是大她一百多岁的老者,所以处处敬畏他。现在,他只是个小她几岁的臭小子,她可不得把从前的敬畏全部收回,遂夜夜教他难眠。 结果,她却不幸中招了。呜,怀孕了。 因为怀孕,她的情绪开始变得不受控制起来,不是胡思乱想,便是莫名忧伤得不能自已。 清墨承彧为此请教名医,望得知让妻子怀孕期间开心的办法。名医告诉他,只要他每日和妻子说一句我爱你,便可让妻子的心情好过些。 于是,他便每日都要与妻子说几次我爱你。早上醒来时说一次,出门时说一次,回来时说一次,吃饭时说一次,睡觉时说一次。 作为回应,三千白芷觉得自己也该在他说我爱你之后,也说句我爱你。 于是,他们的邻居们便经常看到这样一幕。 丈夫含情脉脉地与妻子道:“我爱你。” 妻子亦含情脉脉地与丈夫道:“我恨你。” 然后,妻子高兴了,丈夫也笑了。 画面唯美是挺唯美的,就是听着怪怪的。 不过听习惯了后,就把我爱你和我恨你看做一样了。反正都是秀恩爱。 再后来,他们生了一对可爱的龙凤胎,不久便一家四口搬走了。 直到某天,魔教重现修仙界。有人说那一家四口加入了魔教,还在葬天山看到了他们活跃的身影。 03 清墨夙念,三千欢颜 为了给儿女起个好名字,三千白芷与清墨承彧夫妻俩绞尽了脑汁,翻遍各种古籍,一番唇枪舌剑后,最终在一个满天繁星的夜里,决定了儿女的名字,给儿子取名夙念,给女儿取名欢颜。 又为公平,儿子与爹姓,女儿与娘姓。于是便有了清墨夙念,三千欢颜。 夫妻俩都没有养孩子的经验,生怕把两个小可爱给养坏了,于是想到了找江慕帮忙。 江慕自清墨承彧接走三千白芷后,又回了众生门继续做紫华殿的长老。当看到三千白芷的来信时,他激动得差些和掌门打起来。 有了江慕的帮忙,养育孩子的时光平添了几分乐趣。 二十年后,清墨夙念被死灰复燃的魔教人找去做了魔教教主。三千欢颜则被清微掌门东方临风收为关门弟子。 而三千白芷与清墨承彧在天祸中飞升,入了仙界。 原来,天祸并非天神的阴谋,而是天神对修仙之人的最后考验。 本书完。 新文已开哦:《他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甜宠]》 简介: 郝苏微十七岁那年,有个自称她未来老公的男人,拼了命地追求她,要和她结婚。 游戏世界。 系统:前方高能,是否吞食? 郝苏微:是。 江洋:等等!不要啊! 系统:吞食失败。对方请求结婚,是否同意? 郝苏微:=。=你哪位? 现实世界。 江洋:我饿了。 江小盗(拿起锅铲):爸爸想吃什么? 江洋(若有所思):一个女人。 郝苏微(惊恐):别看我啊! *爆笑甜宠文 请点击作者专栏即可看到哦。 ————————————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