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南宫北梦》 作者:三月蜜糖 文案: 三岁的时候,她不小心看到了一幅美景,于是一边吃鸡腿,一边打量着他,无限陶醉的说,小哥哥,这鸡腿真白呀。 五六岁见到了人生中第一个温暖冒着仙气的南国太子,从此开始了十年漫长的迷妹生涯。 她追他,他看她追他,然后他追她。 斩不断情丝前世种种,铺不开未来繁花似锦,静水流深,沧笙踏歌;三生阴晴圆缺,一朝悲欢离合.....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种田文 甜文 朝堂之上 主角:宫南枝 ┃ 配角:莫雨/白峥/白音/风桐/杨倾城/段飞/风北墨/等等等 ┃ 其它:南南北北究竟是谁困住了谁 ☆、就这么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可爱们,作者君的第一本书就这样悄悄完结了,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感谢对我的各种鼓励与帮助,作者君不甚荣幸ps好正式的感觉。 接下来,作者君要坐着火箭,开足马力,开新文了,此处应有掌声。 古代架空掺杂着妖魔鬼怪篇《长陵观火》于4月26日开文,戳链接收藏长陵观火 现代言情掺杂高干气息《许你三冬暖》将于6月中旬开文,戳链接收藏许你三冬暖 最后是作者君的专栏,喜欢我的小天使们,戳下面,收藏我,更新不用提醒 三月蜜糖专栏 夜,轻风细雨,一张俊俏风流的脸倒挂床栏,嘴角抹着一股讽刺的笑,“如今你也算是遂了愿,是不是过些日子就要做他的小妾了。” 宫南枝迷茫的从床上起身,伸出手想去触摸来人,半途中,却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嗖的缩了回来。 双手摸摸自己的脸,喃喃细语道,“我怕是中毒不浅,竟是一直幻觉不断。”说罢,一头撞向床帏,正要连连撞去。 旁边那人看傻一般,砰砰几声后方才如梦初醒,赶忙跳下来一手护住向南枝,死死按在怀里,嘴上却恨恨道,“你这是做什么,非要在我面前装傻,你不是一直盼着做南国太子妃吗?” 宫南枝定定的望着他,流光转动,殷红的嘴唇欲说还休,白皙的皮肤映着烛光显得格外风情。那人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轻轻抿了下宫南枝的发丝,嫩黄的披肩小裳,纯白的内衬衣裙,一抹清风袭来,忽然他惊叫出声,“宫南枝,你疯了!” 却见宫南枝不知何时伸出的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脸,顿时腮上红印满满,“这又好像不是幻觉,”她撤回手,“你来看我笑话吗,莫春风。” 莫春风捂住自己的脸,剑眉竖起,墨玉般眸子愈发生机勃勃,“对啊,我就是来看你笑话的。” “快带我走吧,莫春风,你娶我好不好,回北朝,再也不回来了,莫春风,咱们换个衣服赶紧逃吧。”宫南枝突然摇晃着莫春风,眼神竟像是着魔一般,迫切且疯狂,却又在半天没有的回复中渐渐归于平静。 “我得再睡一会,莫春风那登徒子定然不会来的,可笑我梦里居然要跟他成亲,哈哈,本就是我可笑,这么多年,左右不过一场梦,竟盼着他能真的爱我,原就是不可能......”说罢,合衣卧倒在床,闭了双眼,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神情。 莫春风皱起眉头,敛过一缕床前布料,放在鼻底轻闻,这一闻让他紧紧握住了拳头,狠狠砸到床帏上,“夜月笙,真有你的。” 那味道竟像是幻香,让人如梦如幻,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时间久了,怕是人也疯了。 那年。 “莫雨,你哥呢,不会又要逃掉李翰林的课吧。”宫南枝甩起手上的柳条,滑向空中,长廊上,两个少女嬉笑走着,迎着春日的阳光,满是年少的气息。 那个叫做莫雨的女孩一袭粉色衣裳,轻纱曼舞,“别提我三哥了,最近愈发胡闹,昨天把爹的寒冰剑扔马圈去了,今早我爹正在清理门户呢。” 宫南枝鼻底一哼,“那登徒子也是皮痒痒了,两天不修理就上房揭瓦,莫雨,停停停,回过头来。”宫南枝当即转过身来,一边拿眼神暗示莫雨不要往后看,“夜月笙过来了,咱俩可是说好了,夜月笙我的,风北墨你的,千万别乱了顺序。” 莫雨掐了她手心一把,“放心,我不好夜月笙这口,太妩媚了,消化不了。” 两人转过身来,夜月笙只见眼前一粉一黄两个人飞快的跑到身边,一阵少女的香气袭来,霎时心情莫名好起来。 “南枝,李翰林的课马上开讲了,你们两个还不速去,小心再罚站。”夜月笙剑眉一挑,墨玉流转,雪白的长衣随着和睦的春风簌簌飘起。 宫南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噗噗越跳越快,“月笙哥哥,借我你的书本一用,明天还你。”说罢不由分说一把夺过夜月笙怀中的几册书籍,拉着莫雨赶忙跃进课堂。 “宫南枝,我都还没跟风北墨说上一句话,你怎么比猴子还急。”莫雨气的一甩手,径自托了脸坐在窗边一侧的位子上。 宫南枝美滋滋的坐到莫雨旁边,“你哥今天肯定不会来了,我坐你身边,后面也不用再防备什么。”将书籍平铺到桌子上,嘴角含笑,“下次肯定让你先说话,我这不是着急吗?” “谁说我不来了,我这般好学哪能缺课!”风一般刮过,只觉得耳边窗户砰的起开又呱嗒关上,宫南枝刚一回头便看到莫春风得意的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前,两手抱胸,眉毛一挑,“枝枝你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 宫南枝憋着不说话,于是这脸便由白变成粉红,再由粉红变成了猪肝红,在莫春风面前,宫南枝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像矮了一截一样,“我警告你,不要再叫我枝枝!” “那我叫你什么,公公?不行,叫出来只怕你没脸在书院呆了,南南......”莫春风探头向前,呼出来的气喷到宫南枝脸上,狡黠的目光,藏不住想要雀跃跳起的小心思。 宫南枝怒瞪了他一眼,转身深吸了口气,瞧着桌上的书籍,刚打开扉页,就发现里面居然藏了一封信笺,悄悄看了莫雨一眼,她正一笔一笔写着小隶,偷偷去了封皮,竟是风桐写给夜月笙的长相思,真真是缘分,宫南枝想都不想就要把信揉烂,冷不防被后面那人一把抽去。 宫南枝碍于脸面不敢声张,只是着急的叫了声,“莫春风!”登徒子拿着信,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顺手指指前方,宫南枝这才发现李翰林已经站在前面,表情甚是严肃的看着她跟莫春风。 心里揣着一万只猪,七上八下,宫南枝好不容易挨到了李翰林离开,正要转身跟莫春风索要信笺,冷不防李翰林回头喊了一句,“莫春风,随老夫来一趟。” 莫春风朝她摆摆头,一溜烟跑走了。 宫南枝觉得莫春风就是老天派来专门克制自己的,以毒攻毒,屡试不爽。 ☆、这是一段孽缘 跟莫春风最早的孽缘源于宫南枝三岁的时候。 宫南枝三岁生辰,定国将军莫琊带着三个儿子还有小女儿前去赴宴。 彼时,莫春风还是个五岁大小的孩童,却已经是凤眼剑眉,玉润有泽,一身青色外衣,腰间束金边镶玉缎带,别有一番气质。 莫春风家中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哥哥,分别作莫秋北,莫冬雷,两人现均已在军营历练,下面的小妹便是莫雨,也是百般宠溺。 夏日园中不似外面那般炎热,只因有一片极大的荷花池,翠绿硕大的叶子盖住池水荡漾,偶有未开放的莲头随风轻轻曳动,大部分已经盛开,白荷红荷竞相开放,清香迷人。 所谓四面荷花三面柳即是如此,池边遍植杨柳,细嫩的枝条宛如饮醉的佳人,随风晃动。 “宫相爱女生辰,老夫携犬子爱女特来道贺!”莫琊双手拱礼,声音洪亮正气。 宫南枝站在宫展身旁,眼睛滴溜溜的看着跟自己一样大小的莫雨,又悠悠转向高一点的莫春风,只觉得真是赏心悦目。 此时莫春风假装小大人的样子,侧眼偷看一眼宫南枝,入目的便是黄莺一样满目的嫩黄,像刚抽芽的柳枝,内有白衣束体,外罩鹅黄小衫,扎着孩童双髻,分外可爱。 登时觉得这个妹妹很喜人,又不便表现的太过明显,刚想笑笑却又陡然收住,所以在宫南枝看来,这个小哥哥不是很友善,若不然,怎见得他嘴角冷笑,还一抽一抽的,模样霎是严肃。 陆陆续续来了杨太尉等朝廷重臣,都是拖家带口,杨太尉家有一女,名曰杨倾城,此番也是来贺生辰的。 美则美矣,却多了几分俗气,莫春风暗暗比较了一下,心想,一会便去逗逗这个黄色小丫头。 开宴之前,大人们都在前厅谈事,一众孩子都跑到后院池边,这是宫家最引以为豪的荷花池,大,美,风光。 因是年龄差不多,莫雨和宫南枝很快玩到了一起,倒是池中的荷花遭了殃,靠岸边的那几支都被宫南枝摘了下来,送与莫雨做见面礼。 “莫雨,看,你哥,他旁边怎么站着一个小美人。”宫南枝举起荷花指向远处。 那边是一座假山,造型独特,上面栽种着碧绿青草,更有细碎小花点缀。 莫春风跟那个女孩,好像在讨论什么,远远地仿佛能听到银铃般的笑声,女孩轻轻扯住莫春风的衣角,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莫雨冷哼一声,“这个姐姐我可不喜欢,往日杨太尉去府里找爹爹的时候,她总是跟着来,每次都不跟我玩,就是三哥的跟屁虫。” “那我们去瞧瞧,看看他俩在说什么。”宫南枝狡黠的拉住莫雨的小手,俩人一前一后往那边跑去。 莫雨很快就落后于宫南枝,索性小步踱着,宫南枝却是无比兴奋,既想看看那小美人在说什么,笑的这样春光灿烂,又想听听如何她就成了跟屁虫。 假山路途曲折,等宫南枝爬到一半的时候,再抬头却没有了俩人身影。 真是扫兴至极,前面道路甚是曲折陡峭,宫南枝低着头一手抓住前方,一手往上摸索,冷不防一抬头,莫春风正站在上方假山洞口端望自己。 眼角含笑,眸亮如星,负手而立,似是在看宫南枝想要做出什么来。 宫南枝奶声奶气的喊了声,“小哥哥,你拉我一把可好?” 少年怔了半刻,伸出手去,岂料宫南枝一手没抓住准星,嗖的一下把莫春风的裤子扯了下来。 宫南枝看着白花花的大腿,眼神自然地往上移去。 只见莫春风傻了一般,眼睛慢慢张大,嘴角颤颤巍巍的抖了三抖,这才反应过来一边提裤子一边往假山洞里面跑去。 宫南枝想,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是还继续往上爬还是就此下了假山。 一闭眼,双脚蹬了上去,小脑袋趴在洞口,眼睛骨碌骨碌转着,“小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莫春风早已变了脸色,心想小爷一世英名居然毁在一个三岁乳娃娃手中,传出去还了得。 随即恶狠狠的说,“你这丑丫头,鼻涕都流到嘴里面了,脏死了。”话不由衷,“今日之事你要是说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哥哥,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宫南枝抹了一把鼻下,咦,怎么没有鼻涕。 莫春风得意的想,小爷还是很威风的,这丑丫头倒是好唬。 “小哥哥,你的腿真白。”宫南枝吞了下口水,继续说道,“就跟剥了皮的荔枝一样。” 苍天,大地,莫春风只觉得天雷滚滚,欲哭无泪,小爷的名声啊! 宴席之上,宫南枝挨着莫雨,一旁坐了杨太尉之女杨倾城,杨倾城旁边是俊俏的莫春风,还有一个极其秀丽端庄的小姑娘,三四岁模样,乃是当今皇帝之女安宁公主风桐,依次还有莫秋北,莫冬雷,李翰林之子李元。 “春风哥哥,吃个鸡腿。”杨倾城指了指放在莫春风碗里的白斩鸡腿,嫣然一笑。 莫春风心里一阵凉风吹过,嘴角跟着又抖了三抖,宫南枝冷不丁打了个寒蝉,抬眼看去,莫春风正一双怒目正哀怨的盯着自己。 “小哥哥,这鸡腿像......”宫南枝话么说完,莫春风啪的一声撂下了筷子,“像什么?” 乌黑的眼珠转了一圈,胖嘟嘟雪白的小脸得意的说,“鸡腿自然像我家后厨那只大白鸡的,你没看到油亮亮冒着白光吗?”宫南枝咯咯笑起来。 莫春风再也吃不下去,看着一桌子的菜,仿佛自己被宫南枝这个丑丫头剥皮去骨一般,□□裸的尴尬。 “丑丫头,吃饭就你话多,最是讨厌。”莫春风自此就只跟杨倾城窃窃私语,再也不搭理其他人。 ☆、有只肥鸟叫肉肉 夏去秋来,当朝天子给自己的皇子遴选伴读,皇室人口本就凋零,索性一鼓气招了十几个孩童入宫伴读,并开设了两个班,学习诗书礼仪,乐器歌舞并有骑马射箭蹴鞠等花样。 “丑丫头,你怎么也来了。”莫春风猴子一般跳到宫南枝桌前,两手撑桌,把头凑到她面前。 “我哪里丑了,小哥哥,爹爹和娘亲都说我可爱着呢。”宫南枝不满意的嘬了嘬小嘴,因是两手托腮,露出一段皓腕,洁白如雪,润滑如玉,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把。 莫春风直起身子,“怎么看都是丑丫头!” 淡定淡定,他一定是早上出门被猫挠了,我不跟他一般计较,宫南枝默念几句,李翰林已经步入讲堂。 宫南枝最喜习字,每每铺好宣纸,提起毛笔,就觉得心旷神怡,故而很快练就一手南枝小体,隽永秀丽,风骨傲然。 秋雨缠绵,萧索之中带了丝丝寒意,宫南枝抱紧了双臂,低头疾走,冷不防撞上一人,抬手摸摸额头。 眼前之人约莫六七岁,丰神俊朗,眉目如画,着一身月白锦袍,浑然高贵。 “这位哥哥长得真好看,我怎么以前没有见过。”宫南枝咧开小嘴,登时眼睛亮堂起来。 夜月笙微微一笑,“妹妹不认得我并不足怪,我也是昨日刚到宫中。” 宫南枝看他身边还站了一个少年,湖蓝衣服,剑眉横挑,小小年纪却有一种傲视群雄的感觉。 意识到宫南枝的目光,少年也细细打量起来,夜月笙淡雅道,“他叫段飞,这个哥哥会武功的。” “你就是南国质子夜月笙?”宫南枝突然记起前些日子爹爹在府中提到南国要送他们太子到北朝做质子,而北朝的二皇子风北城则需在南国为质。 觉察到言语有失,宫南枝缩了缩头,“正是。”夜月笙点点头, “月笙哥哥你手上的笛子跟你一样好看。”宫南枝只觉得那笛子碧绿通透,映着光竟有种缥缈的意境。 “这不是笛子,它叫箫。”夜月笙耐心的与她说道。 自此以后,夜月笙与风北墨,莫春风等人一起受教于李翰林。 而宫南枝,也开启了夜月笙迷妹的光辉生涯。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斗转星移间,铜镜中一个娇俏可爱的少女,身穿粉色小夹袄,竖起的领口绣两朵毛茸茸白球,下面着素色褶裙,滴溜溜一转,宛若飞舞的蝴蝶,灵动纯洁。 这个少女就是宫南枝。 窗外不时传来扑簌簌的落雪之声,枝头积压久了饿,便再也撑不住,咯吱断掉惊走前来觅食的鸟雀。 冬日里本来鸟禽走兽就少见,偏偏宫南枝院子里植有不少四季常绿的草木,引来各种稀缺动物。 “冬青,帮我拿来那件粉色披风,我要去外面走走。”宫南枝一边往外探头一边跟侍奉的冬青吩咐道。 “小姐,这种天气,你还是在房中歇息吧,风寒刚过,大雪满地的,一会儿莫雨小姐那边来人也不迟。”冬青手里虽然已经拿了披风,却还是想阻拦一下。 一手抓过来,宫南枝自己穿上披风,冬青只得过来替她系上领口锦带,翘脚给她戴上毛绒帽子。 漫天的白雪,厚厚的积了一地,远远看去,宛如人间仙境。 宫南枝穿着小靴踏过去,伸手摸摸绿植上面的白雪,瞬间融化,手指沾着雪水,落在唇间,真甜。 桥边,荷花池畔,盈盈白雪,河面已经结冰,宫南枝小心的扶着桥栏,一步一步踏雪而上。 远远看去,柳枝挂着雪花,枝头压了一朵一朵,,煞是好看。 一只黄色的鸟儿站在冰面上,低头啄着什么,宫南枝玩性大起,悄悄下了桥,弓着身子往前走,待到冰面,宫南枝把披风一脱,只剩下粉色夹袄。 俯身趴在冰上,一蹬一蹬往前划去,唯恐惊了那只黄鸟。 越来越近,宫南枝大气不敢喘,眼见着只有一掌的距离,突然凌空探出一只手,嗖的一下把黄鸟抓在了手中,随机踏雪弹起落到一旁的柳树上。 “哪里来的登徒子!”宫南枝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回头却见莫春风一脸得意的挂在树上,一手拿着黄鸟,一手摸着它的羽毛,“宫南枝,你为什么要学乌龟冰面爬啊。” “不去找杨倾城,跑来我这里做什么,还我的黄鸟。”宫南枝因为冰滑走的甚是不稳,摇摇晃晃,眼看要跌倒,有人伸手过来拉她。 “不用你好心。”宫南枝看也不看那只手,只以为是莫春风。 “南枝,拉住我。”夜月笙淡淡的一笑,月白色裘衣愈发显得清俊不凡。 宫南枝甜甜笑道,“月笙哥哥,你怎么来了。” “李元说你邀我们赏雪,莫雨拉我们来的。”夜月笙说完指指身后,宫南枝这才发现桥上不知何时站了几排人。 正是素日里一起上课的师兄妹。 “南枝。你趴在冰上做什么”莫雨过来拉住她小手,替她哈哈气,因扶着冰面太久,两手都是寒凉。 “捉鸟啊,不过现在那鸟在莫春风手里。”宫南枝仰头看着树上一荡一荡的莫春风,现下后悔平日里怎么没学好功夫,连棵树都爬不了。 “还给你,谁稀罕这女人气的黄鸟,只不过来逗你玩罢了。”莫春风从树上跳下,将手中的鸟塞到宫南枝这,拍拍屁股上面的融雪。 几个女孩都围着黄鸟逗弄起来,冬青提了个笼子,黄鸟此时便挂在门前的柳树上。 “这鸟叫肉肉如何,看它圆滚滚的,多像一团绵软的肉球。”宫南枝对着黄鸟越看越喜欢,小心的喂它一口黄米。 黄鸟轻巧的跳过来啄几下,宫南枝便认定它很喜欢自己的名字,肉肉。 ☆、又笨又丑的肥鸟 多数人还在河畔赏雪,风桐拉着夜月笙,杨倾城伴在莫春风旁边,莫雨眉眼含笑的盯着风北墨,李元布置好纸笔,众人落座。 应景,作诗,作画。 一点鹅□□上,丰雪圆日,三两枝头漆鸦,残荷弯月。 夜月笙落笔题名,“了残” 李元评道,“清冷之中一丝暖意,简练生动。” 莫春风唇边凛然,端端望去,宫南枝正好撒丫子回来了。杨倾城念道“千里雪飘万里晴,北风吹落满冰晶,遥借银河一线牵,乌龟要寻小黄莺。” 众人皆笑起来,宫南枝刚跑到就听到杨倾城的诗,“杨倾城你怎么跟莫春风一样下流。” 杨倾城掩鼻一笑,真真是个美人。“南枝妹妹可误会我了,这诗本来就是春风所作,太应景了。” 又是莫春风,宫南枝小脚一跺,双手便掐住了莫春风的胳膊肉,用力一拧,他皱眉却没有逃开。 “也就你敢掐我,宫南枝。”莫春风声音压低,只有两人能听到。 “谁让你总是捉弄我,美人在侧你就不能安分点。”宫南枝贴在他胸前也愤愤地回过去。 “莫公子近日可是要去我南国,不知何时动身。”夜月笙放下手中茶杯,看着莫春风。 莫春风剑眉横挑,冷然一笑,“殿下倒是消息灵通,昨日皇上才下的旨,还没外宣,不知殿下从哪听来的。” 夜月笙素然抬眉,依旧是清清冷冷的温温暖暖,眉眼间素来是从容不迫,“那倒是我听错了。” “后天启程,殿下莫不是想同行?”莫春风虽是疑问,口吻确实无比肯定。 “莫公子说笑了,既为质,怎能说走就走,在下要提醒莫公子一句,此去路途遥远,还望珍重。”夜月笙星如浓墨,鼻梁□□,。 “自然,”莫春风答道。 宫南枝抬眼看向莫春风,“你怎么说话阴阳怪气,别忘了给我们学堂的师兄妹带点北朝礼品。” “全学堂就你最傻!”莫春风拂袖而去,宫南枝气的追上去又是一顿死掐折腾,众人只看得他俩背影一个打一个躲。 夜月笙皱了皱眉头,侧过脸来。 半夜雪已停,宫南枝趴在窗前看着新搜刮的闲情小说《捉鱼记》,不多会儿眼皮子便睁不开了,迷糊中手碰到了一旁的果子糕点,叮当落了一地,登时醒的差不多了。 “子夏,我的肉肉今天喂了吗。”说罢也不顾没穿鞋子,从地上捡了几块糕点往外奔去,子夏追着给她披上了外衣,又赶回屋里去拿鞋子。 蹬上小靴,宫南枝挥挥手让子夏进去了,“外面太冷了,子夏,你回去和冬青睡吧,今晚不用值夜了。” 子夏暖暖一笑,回去的时候把房门轻轻掩住,尤能听到外面风凛冽的声音。 真是一个寒冬。 肉肉激动地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你在跟我说什么肉肉,这是蜜枣团子,好吃倒是好吃,就是有点甜腻的厉害,给你了。冬青他们都喜欢。” 宫南枝掰得很细碎,一点点塞进去。 抽出腰间绿箫,放在嘴边吹起来,呜呜咽咽的声音终于惹恼了树上那人。 “宫南枝,这管箫跟你无冤无仇,你吹的这样瘆人不怕招鬼啊!”莫春风嗖的落地,俯身看她。 两人的脸挨着很近,呼吸的声音,吹起的发丝,明亮幽深的双眼,宫南枝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应该是空气都被眼前这个家伙抢走了,竟然胸口憋闷。 她伸手用力推开莫春风,“你大半夜躲在我家树上干嘛,我警告你,肉肉现在是我的了,你可别打她主意。” 莫春风冷哼一声,支起身子,目若寒星,“除了你谁还稀罕这只肥鸟,又笨又丑。” “就你聪明,就你漂亮,莫三,你不是明天要去南国,为什么在我这?”宫南枝趴上前去,想看清楚莫春风的表情,“莫非你......” “我什么,我怎么可能喜......”他话还没说完,宫南枝接着说,“莫非你良心发现,特地过来问我要带什么,总算平日里没白被你欺负,莫三,听说南国有一种丝质的布匹,薄若蝉翼,夏日里穿来轻盈凉快,还有那边有种好吃的,用几种鲜花制成,还有......” 莫春风一把抓过她的手,紧紧握住,俩人呼出的气喷到彼此脸上,宫南枝只觉得痒痒的,热热的,怪怪的。 “宫南枝,你要的东西不少呢。”他轻轻吐出这句话来,“我带这么多东西回来,你拿什么谢我?”一口气悠悠落在宫南枝耳边,她顿时觉得浑身无力,赶忙挣开莫春风的手。 宫南枝缓过神来,“你今天有点奇怪,定国将军府还缺这点钱不成,你给莫雨带的东西分我一点就好了,不用太刻意给我。” “宫南枝,我不在的时候你会不会想我...会不会觉得有那么一点点” “莫三,你今天吃错药了,麻死了,本来就够冷了,看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了。”宫南枝嫌恶的瞪他一眼,愈发觉得这家伙是故意过来寒碜自己的。 “对啊,今天多吃了点疯药,要不然我会来这吗,真是脑子烧坏了。”莫春风握紧拳头狠狠砸在了柳树上,惊起一滩水鸟,落了满地散雪。 宫南枝腰间一紧,反应过来已经跟莫春风坐在了高高的柳树上。 “你听我说,宫南枝,此次南国之行,时日不短,最快也得半年光景,”莫春风看着她,眼睛里干净的没有一点杂质,清风冷月。 “我不在的时间里,你离夜月笙远一点,多跟先生学一下轻功,以后打不过别人还能跑。” 宫南枝定定的望着他,一时没回味过来什么意思。 只好抬头看看那轮有些惨白的明月,风袭来,额前碎发飞舞,在她未动手梳理前,莫春风已经替她把头发别到耳后,手指触碰到她肌肤,点点微热,终是放下手揽住她肩头望那孤独的月亮。 ☆、马蹄空留梅花香 第二日,宫南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挂中央了。 晚上怎么回房的一点都记不起来,空留着那一轮月亮的余光在脑袋里晃啊晃。 梅岭坡,点点人群隐隐若现。 一身劲装的莫春风立于马上,湖蓝的缎衣,瘦削的身影。 “莫雨,帮我照顾好她。”吐出这一句话,莫春风扬起马鞭,已如一阵疾风奔驰而去。 马蹄空留梅花香。 “三公子,天像是要变了,今晚很可能有大雨,我们先整顿一下车马,明日启程吧。”副将马晓琳一手扶额看天。 莫春风皱了皱眉,走到山顶高处,“马副将,我们得加紧赶程,今晚不只是要下大雨,看山势如此,很有可能会有泥石滚落,我们雨下之前必须出山,通知下去,加速前进。” 走了一整天,军将们都有些疲惫,终于在天完全落黑之前来到一处庙宇。 “马副将,安排下面在此安营扎寨,将帐篷接连扎起,依次相连,今晚风大,每个帐篷留一个看守,轮流值夜。将礼品车辆悉数赶到庙前,等我吩咐。”莫春风跨步迈上台阶,叩开正红大门。 一个年轻小和尚带他来到正殿,“施主稍等片刻,住持从后院赶来。” 说罢垂头退了出去。 莫春风看着殿中的佛像,威严庄重,他取了三炷香,点燃,对着佛像拜了三拜,插在香台里。 背后传来声响,莫春风回神,却见一老年僧人,白发白须,眼睛炯炯有神,完全不似垂老之人。 “施主久等,诚心拜佛,佛庇佑之。”双手合十,老僧念了几句。 “在下冒昧,住持。”莫春风还礼,“今日大雨将至,无处可依,还请住持行个方便,暂留我们在此叨扰一夜,明日天亮即刻启程。” 老僧眉眼一弯,唇角微颤,“施主多礼了,马车所载之物可随虚影安排放置库房之中,算不上打扰。” “如此,多谢住持。”莫春风吩咐了下去,然后,仍留在殿中望着那尊佛像出神。 “施主,可是心中有所求,老衲不才,愿闻其详。”老僧此时坐于一蒲团上,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执掌。 莫春风一手扯起衣袍下摆,坦然坐于老僧对面的蒲团上。 “住持,南南北北,来来往往,我这一行,际遇如何,可有凶险。” 老僧方才睁开眼,灼灼目光看着莫春风,十四五岁的少年,剑眉横挑,墨玉般流转的双眸,高挺的鼻梁,微微凛起的薄唇。 暗叹一口气,此相分明就是人中龙凤,可惜,却又是因情所困,为情所扰,折情于此。 “施主,万物皆可过,万物皆可纵,您这一生跌宕起伏,三起三落,生死不明,若幸得拨开云雾之日,必定甲光向日,贵不可言。”老僧说完,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也。” 莫春风嘴角溢出一丝笑意,眼神一变未变的清冷,“如此说来,住持倒是泄露天机了,树欲静而风不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今日之话,且在你我之间,若第三人知晓......” 老僧抬头看他,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黯淡了许多,“老衲已是透漏太多天机,若不是施主命里高贵,却无端被一丝浊气所扰,老衲断不会向施主透漏半分您的命相。” “何谓高贵,总不过一条命一段生而已。”莫春风站起身子,负手而立,“今晚打扰了,住持。”转身离去。 “阿弥陀佛,愿施主早日得偿所愿。”老僧捻着佛珠,一遍一遍。 夜里,果然暴雨滂沱,疾风骤雨间,诸多树木都被摧毁倒下,有的被连根拔起,有的直接被硬生生劈断。 到处都是风声,雷声,呼啸的闪电燃亮这漆黑的夜空。 翌日清晨,已是大晴。 军队整顿好,即将启程。 莫春风两步跨上马,夹紧马肚,刚欲扬鞭,只听得庙里穿来低沉肃穆的钟响,一声,两声,如此反复,九声钟响,接着是庙里人群悉悉索索奔跑的声音。 “住持圆寂了!”一个洪亮悲凉的声音穿来,众僧席地而坐,神情肃穆悲伤,全都双手合十,念起经文,超度声起,沉重哀悼。 整个庙宇上空弥漫着一股肃穆的气氛,悠远怅然。 莫春风望着紧闭的庙门,扑簌的风灌了一整袖,唯感清凉刺骨。 “驾!”最终扬鞭而起,飞驰而去。 “莫雨,你觉得我需要再学一下功夫吗?”宫南枝趴在学堂的桌上,侧脸望着一身紫衣的女孩。 “你早该有这个觉悟了,整天闯祸,再不学点功夫,以后跑都跑不了。”莫雨白她一眼,“哎,我最是烦写字了,你来看看,我这个墨字写的如何?” 宫南枝双手捏住纸张,看着莫雨废了半天墨迹出的这个墨字,暗想,老天真是公道,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 莫雨一身俊俏功夫,唯独这个诗书字画样样不通。 “你教我功夫,我陪你练字可好。”宫南枝抽出自己的南枝小体,在莫雨面前摆了摆。 “我的字,李翰林可是提过好多次了啊,怎么样。” 莫雨挽了挽衣袖,继续扯出一张纸来写字,“傍晚我教你功夫,可是你别教我这个什么南枝小体了,李翰林整天在我耳边念道,现在别说看到,就算听到我也真真是头痛欲绝了。” “我爹也拿你的字给我看,哎呀,莫雨,你这一手的乌龟爬什么时候能变成南枝的南枝小体啊,看这字,这风骨劲然,哪像女子的手法,你再看看你那字你那叫字吗?南枝,你就别刺激我了。”莫雨叹了口气,继续在纸上慢慢画乌龟。 “莫雨,我发现我越来越爱你了。”宫南枝拉过莫雨的手,靠在她肩头,“傍晚在柳庭院等你,一会儿朱师傅要给我上一堂丹青,肯定又是我家那位宫师傅教导的,立志于培养我成为大家闺秀二十年不改变。” “辛苦辛苦,你快去吧,你应该庆幸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莫雨一手托腮,一手挥袖。 ☆、厚脸皮的丫头 宫南枝画了一下午的青山绿水,乌龟王八,走向柳庭院的时候只觉得右手已经抬不起来了。 酸胀麻。 耳边还是朱师傅笑眯眯的夸赞,“南枝,你是我这一生教过最有天赋的学生了,好好练习,他日必能成就一番气候。” 以后难不成还得靠卖画为生吗? 溜达到柳庭院,莫雨靠在走廊的石墩上闭目休息,双手抱胸,已经换了一身紧身衣。 宫南枝提起裙摆,蹑手蹑脚往前靠近,屏住呼吸,还未出声,莫雨已经站起,一手提剑,一手扶了下头发,“南枝,你动静太大了,那边柳树都被惊动了。” 宫南枝垂下眉毛,绞了绞衣摆,“哪有那么大动静,明明已经小心再小心了。” “要不是我哥......”莫雨说了几个字便停了下来,“你哥又说我什么了,是不是说我笨,学不会。”宫南枝一屁股蹲到石凳上。 “我哥说的真对,除了书法丹青,你还真是一无是处,哈哈哈哈哈”莫雨笑的前仰后合,“而且真的是笨死了。” 为了表示自己不笨,宫南枝每天都会学的分外认真,之前也是因为无心与功夫,所以学了那么多年毫无章法。 现在估计是受到了莫雨莫春风一系列的刺激,学起来格外认真,较劲。竟然进步神速,一月之后也能一跳至柳树上。 对付几个混混啰啰完全没有问题。 是以,又开始了弃课逃课。 莫雨仰天长啸,哥,我尽力了。 最后,师傅莫雨再也不来教课了。 柳庭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院中,一袭白衣,一袭绿装,“殿下,院中难得清闲,想是那宫南枝不会再来了,这丫头真够烦人的,若不是她,我们也不需接连两个月躲在院中不出声。” 说话的是段飞。 白衣站在柳树下,眉清目秀,俊朗非凡,眉头微微皱起,夜月笙握紧手,许久,摊开来,一张很小的信笺,被汗水已经打湿,字迹斑驳,看不出原来写了些什么。 “段飞,马上开岁了。这已经是我们来北朝的第十个年头了。”夜月笙音色冰凉,听不清是喜是忧。 “音小姐昨日给殿下的信,是不是提到了朝堂上的事情。”段飞忍不住握紧利剑。 “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了,巴不得我死在这里,这次莫春风刚到南国,夜中庭就跟他私下碰面了。”夜月笙眸光忽转,一抹狠意爬上脸庞。 “那就别让他活着回北朝了,音小姐那边想必安排妥当了。”段飞虽然不知道信里写着什么,但是白音定然不会放任危险靠近夜月笙。 夜月笙嘴角难得温柔一笑,似是想到了最心爱的人,满面春融。 信上,“月笙,待到春花烂漫,便是你我相见时分。” 白音,我在这里,一直等你。 将手覆上心口,长睫垂下,风吹过,柳树摆枝,偶有的绿意飘过阵阵清香。 “月笙哥哥,你怎么也在这。”宫南枝上完朱师傅的丹青,出于惯性,随意溜达着就到了柳庭院。 夜月笙抬眸看她,云淡风轻的神色,不远不近,嘴角微微翘起。 段飞抢先挡到夜月笙面前,抽剑示意,“丫头,离我们殿下远一点,一个女孩一点都不知道矜持。” “那你告诉我,什么叫矜持,段飞,你怎么比杨倾城还矫情。”宫南枝径自推开他,一手拉着夜月笙的衣角,一手理所当然的挎着他的胳膊。 段飞抖了下嘴角,恨恨的说,“真不害臊!” “哈哈,段飞,你说的真对,你说什么都对,我不跟你一般计较,等你遇到心爱的姑娘,你再说这些话。”宫南枝朝他挤眉弄眼半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夜月笙轻轻拉开她的手,“南枝,你怎么在这?” 宫南枝想了想,得意的笑道,“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不对,我们还没点呢,怎么就在这里遇到了,刚下了朱师傅的课,不知怎么的就溜达到这里了。” 夜月笙跟她一起坐到石凳上,打开折扇,轻触她额头,“你啊,朱师傅的课一般人还不能上呢,我们学堂里面就你对此颇有灵性,可别辜负了师傅的一番殷勤教导。” “知道了,你能给我吹一段箫吗,你好像很久没吹过了,你也知道,乐理课的李师傅并不喜欢我,从小到现在我上的乐理课加起来不到十节。”宫南枝自顾自的抽出夜月笙腰间的长箫,一只手摸在莹绿的箫面,一手托住粉白小脸端望着他。 “太晚了,我家殿下一会儿还得去李师傅那边,开岁之时,有一些歌舞表演,殿下到时候会很忙,你就少来打扰他了。”段飞突然横亘在他俩之间,一把推开了宫南枝。 宫南枝到也不跟他生气,刚才那一推差点跌倒在地,慌乱中抓住一根葡萄枯藤才稳住。 “那你快去吧,开岁时候记得看我啊,月笙哥哥。”宫南枝朝他挥挥手,自己也一边后退一边跳着离开了。 段飞喃喃抱怨,“这丫头脸皮厚极了,真不知道莫春风看上她哪里。” 听到这话,夜月笙眉头皱了起来,“连你都看出来莫春风喜欢她,可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莫春风喜欢她。”长吁一口气,夜里风变得格外凉,沁人心骨。 ☆、无人知是旧人来 南国 凉亭月下,孤风冷影。 石桌旁两人抱臂坐着,大眼瞪小眼,一人是南国二皇子夜中庭的贴身侍卫,另一人便是莫春风的陪读陪练屈然。 房中,一盏灯幽幽地亮着,昏黄的光映在明纸窗上,投出两个硕大的黑影。 “回报是什么?你要我留住夜月笙,那你能给我什么有利条件来交换。”莫春风手中把玩着一颗透明的珠子,丝丝盈盈的绿意透过光隐隐呈现,价值连城。 夜中庭呵呵一笑,起身推开窗户,凉风吹进来,灯影摇曳。 “我不信莫琊将军能生出你这个儿子,你俩哪点像,他耿直正义,你,总让人捉摸不透。”夜中庭忽然凑过脸来,“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哦?不知让二皇子想到了谁,莫某洗耳恭听。”莫春风也探过身子,用夹子绞去了烛心黑色的余烬。 “哈哈,罢了,不可能的,你怎么会是那个人的孩子。”夜中庭想了想还是摇了头,心想自己这是中邪了似的。 那人到死都没有嫁人,怎么会有孩子。 “若你帮我留住他,将来南国若是北朝来犯,必当想方设法送你一城,只是送你,如果来的是莫琊,莫秋北,哪怕是你们风皇,我定然一城不让,唯独你。”夜中庭捏紧拳头,给他最大承诺。 “听上去很诱人,有凭证吗?”莫春风笑语盈盈。 打开桌下暗盒,夜中庭拿出一张纸笺,接到手里,莫春风凛眉细看,“寡人今送一城与春风兄,北朝元三年” 北朝元三年,也就是明年。 寡人,好大口气,还没称帝,莫春风讽刺一笑,很快消失于嘴角。 “好,那就提前恭贺新君了,莫某明日也将启程,来日方长,细水长流,我们这约定,说不定我也用不到这一城。”莫春风拂袖欲走。 “慢,明日莫兄还请带一个人去北朝。” “何人?” “白峥”夜中庭回眸看他,“他是我的人,还请莫兄一路照料好他,安全交到夜月笙手里才好。” “未来陛下的旨意,莫某自当全力以赴。”莫春风吱呀一声开了门,屈然见状赶上前去,俩人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中。 “二殿下,音姑娘去北朝,是不是有所不妥?”侍卫段天涯犹豫再三说了出来。 “哈,甚是妥当,去北朝的是白峥,不是白音。怎会不妥?”一抹冷意隐隐欲发,“希望他不会让我失望。” “二殿下和音姑娘从小青梅竹马,必不会辜负殿下一片真心。”段天涯信誓旦旦。 “音儿......”喃喃的声音随清风逐渐破碎,飘远。 但愿如此。 临近年夕,宫里府里分外热闹,小丫鬟来来回回换着窗纸,挂着灯笼,打扫院落。 冬青打开肉肉的笼子,仔细清理它的粪便,吃食。 “小姐,这肉肉才几个月时间,已经比原先大了一圈,这笼子看上去也小了,明早我们去早市买个新的吧。” 宫南枝剪了几个彩人,将其贴在一张山水图上。 又将它拿起来映着外面的太阳看了再三,调皮的撇撇嘴,眼角弯起,宛若冬日里的一个小暖炉,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画中高山,流水,丛林中隐隐有种仙气,这几个红彤彤的彩人被贴到了丛林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又有种似乎本该如此的感觉。 画的右下方,盖着宫南枝的印章。 宫家小姐 “冬青,明早跟子夏一起,我们去南门早市转一圈,我这屋里总该添一些新鲜玩意了,顺便给肉肉买个新家。” “小姐,我看别人家的印章起名字都飘飘欲仙,或是大气凛然,或是悠然一梦的,你这印章怎么就这么俗气呢,宫家小姐”子夏往窗户上挂了几朵红色彩绸花,稍稍将身子挪下来,把手里的剪纸小画贴到一旁刚换了明纸的窗户上,登时颜色鲜亮了不少。 宫南枝抄起桌上的暖炉,护在肚子上,手指微微有些泛红,青葱般点缀着梅花似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顺耳就用了。” “小姐,明天带上你的书画几幅,听说早市最近有古玩字画买卖,看看小姐的字画值几钱,可好?”子夏快步从外面闯进来,双手反复搓着,摸摸脸,掐掐耳朵,,带进来阵阵白雾,飕飕寒意。 宫南枝眼睛一亮,小嘴一翘,哈哈笑起来。 “子夏主意甚妙,你帮我选两幅,一幅字,一幅画,只两幅就好,别带印章的。” “子夏,你撺掇着小姐卖画做什么,老爷一直教导小姐锋芒不可外漏,小姐本就天真烂漫,心机不深,一心更是扑在夜殿下身上,不知哪天便是无限伤情,你没瞧见夜殿下脸上稍一挂着笑意,小姐便能回来高兴数日,我怕,我怕有一天小姐终会被情所伤,为情所困,倒不如真真随了莫三公子。”冬青私下悄悄拉了子夏,语气有些着急,又有些恼怒。 子夏熄了灯躺下,“冬青,我倒是瞧着夜殿下对咱们小姐也是有情的,此中缘分,不是你我便能决断的,早些睡吧。” 风凄凄,透过窗户一阵阵的萧索之意。 ☆、落魄少年郎 清早天还未全亮,蒙蒙雾雾中,一个清丽的身影掀开屋中厚重的门帘。 “太冷了,冬青,看我穿这身好不好。”来人正是宫南枝。 冬青和子夏惊得差点摔到床下,掩了被子,半坐起来,“小姐,你为何一身男装,又为何起的这样早?” 宫南枝跳着走到床头,一屁股坐下。 伸手撩起冬青一缕头发,肩靠着肩,眯起桃花眼,“小娘子,快跟小生郎情妾意去吧,哈哈哈哈哈。” 头发只是高高竖起,镶白玉湖蓝发带,身穿月白中衣,外罩湖蓝长衫,一手折扇,豆蔻少年,风度翩翩。 冬青和子夏快速起身换完衣服,子夏去了里间,出来时手里拿了件蓝色袍子。 “小姐,早上外面露气重,还是再套上这外袍吧。” 宫南枝低下头,稍微俯身,子夏轻轻将里面的发带拿出来,披到外面袍子上,又给她整理了微乱的发丝。 俩人俱是小厮装扮。 出了门,三人直奔南门早市。 虽是清早,早市却已经开了许久,熙熙攘攘的。 宫南枝变换了脚步,装模作样打开折扇,略微庄重的走了进去。 “小姐,这可是大冬天的,街上哪有人手持折扇的。”冬青嘀嘀咕咕了一路,宫南枝只当没有听到。 三人先是转到卖花鸟虫鱼的地方,专心给肉肉挑起新家,选好后子夏付了钱,便急急去追她家小姐。 这早市种类纷杂,只有想不到的,却没有不卖的。 你这玉佩刻的什么东西,非龙非凤,这花的模样也未曾见过。 就是,这么高的价钱,公子还是自己留着吧。 这种花看上去稀奇古怪,这倒是什么玉佩。 寻着声音,宫南枝往前探头看热闹,一群人围了一个落魄公子。 原本应该是白衣白袍的,此刻不知是遭遇了什么,破败不堪,头发也是杂乱的在脸前飘着。 那人神情倒是镇静,一脸淡然,紧抿的双唇,因为寒冷有些发紫。 脸上脏了不少,看不出原本样貌,看举止似是个落魄公子哥。 “此花名曰阚栀子,每年夏日开花,花骨朵酝酿七天后,于半夜时分悄然绽放,洁白无瑕,幽香迷人。教中...家中以此花为主花,尊贵无比,做成玉佩的,堪堪不过两枚而已,我现下遇了难,若非迫不得已,定不会以这个价钱卖掉它......”落魄少年虽看不清本来面貌,一双眼睛确是澄清无比,干净透彻。 “子夏,手中还有多少钱?”宫南枝退出来,扯过子夏手中的钱袋哗啦倒出来,估计还不够。 “子夏你在此待着,看好这个人,冬青,你我去前方卖画去。” 说罢拉着冬青急急往前奔去。 四处张望了一下,还数一白胡子老头面前收画最多,宫南枝将手中画摊开摆到他桌上。 “老爷子,帮我看看这画值几钱?” 老头子眯起眼睛,一手按住画的边缘,一手细细沿着画中颜色慢慢走下,许久,皱眉看向这小公子。 “你是朱颜顺的什么人?” 宫南枝心下一惊,却不漏声色,“怎的,这画是一朋友所赠,老爷子可是识宝之人,我这好友确实提过朱颜顺朱师傅乃其授业师傅。” 小老头笑眯眯的看着她,伸出五根手指头,“给你这个数可好?” 宫南枝一时摸不着头脑,往小了猜未免掉价,往大了猜到底多大是个大呢。 于是乎,一鸣惊人,“难道老爷子认为我这画值五万两?” 老头子两眼一睁,胡子一翘一翘,眼角的皱纹堆了一叠又一叠。 “你这小子,老夫能给你五百两已经是看在朱颜顺的面子上了,等你哪天拿来朱颜顺的画,我也不会给他五百两。这画就这价格,你卖就放着,钱两给你,不卖就赶紧快走。” 宫南枝眉开眼笑,赶紧将画退给老头子,拿了钱两打了个鞠就要走。 背后老头子喊道,“莫再轻易卖画了,本是无价宝......” 后面的话宫南枝也没听清楚,一溜烟已经到了落魄公子面前,将钱袋塞到他怀里。 宫南枝站起来拍拍手,“你这玉佩看起来很好看,好好留着,既然是尊贵无比的玉佩,就别轻易给了别人。” 少年抬头看他,那样干净澄明的眼神,飘然若仙。 “这银子也不是我的,全然就是借花献佛罢了,你也不必理亏,哪日保不准我落难了,也能遇上个好心人就好。”宫南枝言笑盈盈,身上外袍已经落到冬青手臂上挂着。 一身湖蓝色外衫衬的如皎皎明月般耀眼。 “它叫执子佩,我既说过今日要卖它,能卖给公子,也是有缘之人,钱两我收了,五百两也不多,可惜我现下实在落魄,所谓无功不受禄,公子替我好生保管好这块玉佩,如若有缘,下次见面之时在下就要拿回了。”少年起身,虽然刚才坐在台阶上,却丝毫没有一丝腌臜之感,转身欲离去。 “你等一下,真是较真的人。”宫南枝将玉佩塞到腰间,从子夏手中取出那一幅没有售卖的南枝小体,掷给少年。 他接到手中,一脸迷惑。 “这可是当朝大臣李翰林墨宝,我虽不知你为何落难,钱还是越多越好,等下次没钱了,你将这字画找个识货的人卖掉,可别少于五百两啊。”宫南枝微微一笑,折扇打开,掩住半面桃花。 少年双手抱起,微微涵身,当是谢过。 转身,悄然走远。 宫南枝抽出腰间的玉佩,放在掌中细细端看,,恍然间似乎闻到一股清香,脑清目明。 果然是极品,纳入掌心,宫南枝带着冬青子夏又逛了不少时辰,选购了花灯,还有水船,玉穗子等小玩意。 ☆、夜宴伊始 回府时已经日挂正上了。 “南枝,今夜随父入宫,除夕之夜,宫里今年分外热闹,陛下说要大办,你且跟你学堂师兄妹一起去凑个热闹吧。”宫展换上崭新便服。 “你娘给你新置办了一身衣服,去换上随我出门吧。” 傍晚时分,宫南枝着一身白色内衬,外罩正红白毛领小夹袄,下面正红褶裙,看起来分外娇艳可爱。 宫南枝听说晚上珍珠泉畔有夜市,为了庆祝开岁之夜。 她拿了个鬼面面具,跟冬青打了声招呼先出去了。 沿着泉畔正好最后可以走到皇宫正北门,到时候直接跟父亲汇合,既能游完夜市灯会,又不耽误入宫时间。 因时辰尚早,天色还只是微暗,摆摊的却早早五花八门,珍奇百变。 珍珠泉畔,各色花灯高高挂起,俏皮可爱的小兔灯,婉转可人的花鸟灯,雄壮伟岸的狮灯雄鸡灯,长龙灯,花样奇多。 夜市慢慢人多起来,宫南枝加快了脚步,虽然忙着看热闹,却也知道今晚的开岁之夜万万不能迟到。 走到游船处,鼻间窜过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不同于脂粉俗香,清爽宜人。 宫南枝望向那游船,帘幕低垂,里面隐隐有人说话。 周边几只游船飘在一边,似是若无其事,细细看来却成双翼夹击之势,肃穆慎重。 中间游船定然乘了贵人,得了这么多船暗中保护。 宫南枝刚要抬脚离开,中间船上突然声音高昂起来,仿佛有人激烈争吵。 宫南枝带着鬼面,扶着柳树站定,这热闹你说看是不看,满肚子的好奇心,算了,父亲若是等不到自己,肯定不知气成什么样子,相比之下,还是小命重要。 转身往前跳着走了几下,冷不丁一个人影朝她飞来,宫南枝直觉反应嗖的一跃,纵身飞到一旁柳树上,双手撑住树干,半蹲着,双眼警觉地看着差点撞到自己的元凶。 白衣飘飘,墨发狂舞,颇有种仙风道骨之气。 脸上带着白色鬼面,宫南枝不自觉摸摸自己的黑色鬼面,嘴角不禁抽了下,还真是面具种类太少了。 这也能撞! 白衣鬼面人倒退了几步稳住身形,一股大力自船内袭来,只觉得柳枝狂飘,船帘荡起,那股若有若无的清香此刻愈发浓烈起来。 “小心!”宫南枝看那白衣鬼面人刹那间站立不稳,似乎要落入水中,忙跃下树去,想也不想就拉住那人手臂。 对方力道太大,扯了宫南枝一个趔绁,险险的在岸边稳住身形。 “不必客气,我就是这般古道热肠之人,在下有事,先告辞了!”宫南枝冷不丁想起来父亲大人大约要生气了,不自觉打了个冷颤,慌忙提脚凌波而去,身形轻盈,晃过众人很快消失于街头。 白衣鬼面人负手站立,眉头微皱,清亮的眼睛犹如一滩深泉,宁静透彻。 船上匆匆下来一个女子,上来急迫的拉住白衣人的衣袖,“师兄,你怎么样,他必然不是诚心的,因为执子佩事关重大,你们两人又各自太过固执,师傅若是知道了,也会对我们很失望的。” 女子同样身穿白衣,身形清隽优美,淡雅高贵,双手细腻洁白,扯住男子的衣袖也是那样自然。 脸上遮一条白纱,只露出两个眼睛,却足以让星辰明月黯然失色,皎洁如明月,黑亮如美玉,乍一看去便让人失了魂魄。 “我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计较。”白衣鬼面人清冷中含了一丝落寞,却依旧漫不经心间落掉了女子扯住的手。 “那你也得言出必行,这十年间,你对她也是极好,日后若有需要,尽管跟我开口,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我能做到,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既是她师兄,也应做好师兄该做的事情,这般鲁莽,若是掌门师傅知道你丢失了执子佩,怕也要言责与你。”船上的人虽然未下来,声音却是阴冷无比的落到这二人耳中。 “此时拿师傅来压我,莫不是显得你无能吗?”白衣鬼面人朝向船的方向,风袭来,衣随动,发飘舞。 “是不是压你你自己心中比谁都清楚,掌门师父当初传你二人执子佩,可不是让你随意就能丢弃的,何况执子佩力量之大,你怎可这般鲁莽?!”最后一句竟是带了十足的怒气与苛责。 “师傅赠与了我,如何处置那便是我的事情,我想送给谁就是给谁,师妹这一块,若是她想送给你,我也是没有一句怨言的。”白衣鬼面人身形微动,背离二人方向,似要离去。 “我们之间的事,从来不需要别人来插手,北朝你想留便留下,不想留,我们也不会泄露半句你的行踪。”船上人声音变得低沉却有些淡然不迫。 白衣鬼面人冷笑起来,“泄露半句行踪,只怕不是你的真心话吧,我是何人,还怕泄露行踪吗,心虚的是谁,拖人下水的又是谁,你心知肚明,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提及自己是谁,也不会泄露你半点秘密的,你虽与我无恩无怨,无情无义,既然师傅之前有所交待,我必然不会弗了老人家心意。” “师兄,对不起......”女子垂下双眸,泫然若泣。 “师妹,此后各自珍重,师兄怕是不能护你周全了,一切小心行事。”白衣鬼面人定定的望着女子,悄然间握住她的双手,“若是有一天他护你不住,还是来找师兄,保重!”说罢双脚点地,恍然间人去无踪。 女子看着漆黑的夜空,眼中清泉闪动,睫毛如扑簌的蝴蝶,师兄,终是我对你不住。 半晌回船,船上坐着一个男子,同样带着一面具,着浅碧色衣袍,起身坐近,双手轻轻捉过女子的手,放在自己膝上,小心呵护。 “你受累了,今晚随钟南他们返回南国,路上小心。”男子声音突然变得暗哑温柔。 女子专心的看着他,眼中噙满泪水,“我知道的,你自己小心。莫春风与夜中庭私下会过面,想必不会让你明年安然回南国,夜皇最近几年身体每况愈下,朝中大臣也已经开始站队。” “早就料到夜中庭会有如此一招,当年不是鸾贵妃,我也不会被送到北朝为质,夜中庭是他儿子,当然要多为他图谋。”船中男子即北朝质子夜月笙,此刻面具下露出他幽暗的双眸,神情却是云淡日暖。 “师傅从去年开始着手朝中的事,几个老臣也与师傅有故交,放心,我一直在你身边,不会离开。”白衣女子轻轻靠在夜月笙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身。 夜月笙的下巴蹭了蹭女子的头发,也是抱紧了她。 “好了,你先跟钟南他们启程,走水路,路上我会安排人帮你处理尾巴,我此刻需要进宫,晚上,不能陪你了。”夜月笙起身,松开女子的手,“保重!” 女子将手放到胸口,默默点点头,“三月初春,我们再见。” ☆、文人墨客,骚气无比 夜月笙乘了另一只船,船夫技术娴熟,很快便来到皇宫北门。 夜月笙刚下船,脚还没站稳,一个人影晃过来,他双手紧握,呈戒备状态。 “月笙哥哥,你怎么也刚到,你说我们是不是太有缘了,这样都能碰到。”宫南枝蹦跶着挂在了夜月笙身上。 夜月笙嘴角勾起淡淡笑容,柔声道,“南枝,长大了要注意点,要不然以后嫁不出去。” 宫南枝眼睛一转,“谁说我嫁不出去,你别操心了,快走吧,我爹爹刚训斥了我,再不走,估计皇帝陛下也要罚我们了。” 夜月笙悄无声息间撤开宫南枝的束缚,俩人一前一后从北门步入,高墙深巷,悠黑的夜晚伴着朵朵灯盏。 宫南枝深吸口气,理了一下自己的白色毛领,将发簪重新插了发髻。 整个宴会分为内堂外院,内堂除皇帝内妃以外,另设置了本朝二品以上官员坐席。 外院则主要是皇亲国戚,高品阶官员家眷之类。 宫展,杨广贞,莫琊李修等人早已在内堂候驾。 宫南枝蹦跶到莫雨身旁,彼此挨着坐了下来。 莫雨穿一身藕粉色春装,外罩一件清粉披风,“南枝你今天难得穿的这样艳丽,就像年画里面的娃娃一样,哈哈。” 宫南枝掐了莫雨胳膊一把,眼睛滴溜溜看了一圈,公主风桐坐在外院前几排,皇子风北墨,李修之子李元,另一排头位则是夜月笙,后面跟着段飞,再接着杨倾城等人。 宫南枝眼睛巴巴的看着夜月笙,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段飞冷冷的哼了一声,暗笑宫南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在他心里,他家殿下是天边遥不可及的明月,除了那仙女一般的人,凭是谁都是高攀不起的。 夜月笙看了眼宫南枝,嘴角微凛,眼神清凉,疏远有礼,他朝宫南枝笑笑,就像初春的迎春刹那开放,明媚了女孩一心的彷徨。 宫南枝挑衅的瞪着段飞,撅起嘴回哼了两声。 莫雨伸手挡住宫南枝的眼睛,悄悄说,“总感觉你一个热脸贴了十年的冷屁股,太煞风景。其实我三哥人挺好的,为什么你就是看不上呢,我三哥长得倾国倾城,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神武俊朗,招遍南泉桃花,武功也好,文采也是超然,偏偏你就看不上他,你说为什么呢?” 宫南枝鼻子冷哼一声,拂开莫雨的手,懒洋洋的靠在桌上,一手托腮,一手把玩桌上酒杯。“你可别开玩笑了,你是不知道你哥哥为什么对我格外另眼相待,你要是知道,保准不会这样想。” 宫南枝想到三岁多那白花花的屁股,顿时觉得浑身冷飕飕的,就像莫春风在眼前咬牙威胁一样,她可不是故意脱得他裤子,凭那一脱,俩人冤家了十多年。 “那你倒是说说啊,不是我说,你要是不快点看看我三哥,真的要被杨倾城拐到家里去了,你没见她有多殷勤,虽说将军府和太尉府只是临街,她也不必每日都借口找我转而去找我三哥呢,我也是被她弄得太烦了。”莫雨倒了一杯葡萄酿,端在鼻下轻轻嗅着。 宫南枝直接一口饮入葡萄酿,酸甜可口,微涩,入喉则是飒爽。 “还是不提你三哥了,刚喝了点葡萄酿,一提他感觉要裤子湿了。从小就怕你三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老爱跟我作对,每次不都是我吃亏,不提他了。” 莫雨笑笑,“所谓当局者迷,我看你迟早有一天后悔。” 宫南枝看看本应该属于莫春风的坐席,空空如也,去了南国三个月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未归。 心里也是空落落的,大概闹的久了,突然安静下来还真是不适应。 远远看去,风桐正和夜月笙低头说着什么,俩人时而交颈私语,时而微微一笑,相谈甚欢。 宫南枝心里顿时酸溜溜一片,不免葡萄酿多喝了几杯,“莫雨,你看我,真是伤情。” “哎呀,李德勋怎么来了,这老家伙,昨日里才跟我爹爹告我的状。”莫雨忙用手挡住脸,躲在宫南枝侧手边。 “行了,李师傅都看见你了,躲也白躲,你又惹他什么了,你也知道,他素来也不喜我,咱俩彼此了。”宫南枝衣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那人正是乐理师傅李德勋。 宫南枝自小便对乐理五谷不分,难以入门。偏偏还得修习李德勋的乐理课,偏偏夜月笙酷爱李德勋的乐理课,偏偏他又深得其中奥妙,每每获得所有人的满堂彩,偏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却非要死乞白赖学个昏天黑地。 连夜月笙都说,南枝,不喜欢就不要再习李师傅的课了,看着你痛苦,我也不好受。 诚然,上李师傅的课,真真是要把脑子废掉,手指僵硬,小嘴颤抖,却终究不得其中所以然。 后来,索性罢了李师傅的课,顿时神清气爽,天蓝蓝,树青青,草萋萋,心情真是美丽。 陆甲侧过脸来,弹了下莫雨的额头,“小雨,你不知道今晚李师傅负责所有宴会舞蹈器乐吗?” 莫雨一副白眼飘过,顿觉生无可恋。 “文人墨客,骚气无比。”莫雨冷飕飕撇出一句话。 “错,这怎么算文人墨客,我是,我是文人墨客,你忘了我的南枝小体了吗,忘了朱师傅教我的丹青了吗,我是文人墨客!他们算歌舞伶人,哈哈”宫南枝有点微微脑袋发疼,眼睛有些涩涩然。 “那一会你这个文人墨客也要上台耍弄一般吗?”莫雨拉过宫南枝的左手,松开她的杯子。 “当然,不止我,还有你,你舞剑,我作画,可好。”宫南枝眼睛突然亮的像星辰,刹那间日月失去颜色,唯独那抹幽亮深黑,炫进了所有人的呼吸。 ☆、倾城迎娶 皇帝来的时候莫雨和宫南枝已经嘻嘻哈哈饮了数杯。 众人全部静音,只听风皇朗声道,“开岁之夜,群臣共饮,只当家宴。朕这一生,风雨飘摇,君与臣,臣与君,相辅相成,舟水载之,朕只愿天下苍生,平安太平,众爱卿,举杯,第一杯酒,我们敬天,天与我朝万世开泰!我朝与天,共享福寿!” 众人起身,端起酒杯共同饮下了这杯葡萄美酒。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朝与天同福寿!” “第二杯酒,朕,要敬众爱卿,没有你们,没有北朝这般昌平盛世,民安家乐,朕,感谢你们!”风皇举起酒杯,当先饮下。 “臣惶恐!”众臣跪地,接连叩首,然后饮下第二杯酒水。 风皇环视四周,眼神光亮有神,睿智无比。 他向前起身,负手而站,许久,拿起桌上酒杯,一旁太监福禄赶忙倒进去美酒,躬身退到后面。 “第三杯酒,朕要敬曾经的敌人。”下面已是嘘声四起,众臣噤声,外院却是唏嘘不已。 宫南枝提起一颗心,掉到嗓子眼里,宫廷秘史,风皇今夜这是怎么了。 莫雨也是瞬间清醒,举杯的手哆嗦了两下。 夜月笙眸光微凛,白皙的脸庞映着灯盏的余晖悠悠清淡,看不出是何态度。 当年风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听说一度迷恋武林教派,荒废正业,而将其带上邪路的据说是他当年好友,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子,却无人知晓那人到底是谁。 因为,知道那个男子的,在风皇登基后全部秘密消失了。 自此,无人敢提当年荒唐的风皇,无人敢问那是何教派,无人可知究竟发生了何事,竟如此让人噤若寒声。 现在,风皇提到的敌人,是不是就是当年那个男子? 一时之间,众人目光齐齐看向风皇,大气不敢再出一声了。 “朕,年少时尊他,敬他,也......朕也感谢他,成全了现在的风皇,没有他,朕做不到皇帝的心狠手辣,做不到这天下独尊,现在,朕却有些......醉了,这第三杯酒,南国太子替朕饮下吧!” 众人一惊,天子赐酒,还是质子,这是何意? 段飞手心紧握,目光灼灼看着自家殿下,却不敢表漏一点痕迹。 夜月笙嘴角勾笑,眉若青山眸若寒星,起身双手作揖,“笙谢陛下赏赐!” 福禄将酒呈到夜月笙面前,“殿下,请饮美酒。” 一阵风吹来,夜月笙月白色锦袍翩然起舞,乌发卷起,仰头没有半点犹豫便一饮而尽。 福禄将空杯转给侍女,再次退身到风皇后面。 众人这才将心放下,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 李德勋编排的歌舞不得不说精彩至极,开场就是一段振奋士气的水鼓舞,院中央高起的台子上面,齐刷刷摆了九只红皮水鼓,九个妖艳的舞女着面纱上台,咚咚的鼓声带起阵阵水花,激扬澎湃。 引得众人齐齐喝彩。 接下来的节目也是鳞次栉比,有歌舞,有剑舞,花样百出。 宫南枝今晚有点心不在焉,葡萄美酒的后劲上来,只觉得脑门子都晕圈了,偏偏意志力极强,外人却也看不出什么。 夜月笙淡淡的望来,见她此时小脸微微发红,嘴唇嫣然,发丝显得有些小小的妩媚动人。 嘴唇一阵发干,愈发觉得宫南枝自不量力起来。 风皇为何会让夜月笙代他饮下这杯酒,敌人之酒。在座之人全都恍然不知,却都不敢再问什么。 杨太尉轻声同风皇商榷,“陛下,质子之期眼看马上就要到了,二皇子也在北朝历练了十年时间,您看......” 风皇精明的眸光微微眯起,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北朝太子这是在北朝的第十个年头了啊,算起来明年开春就要回去了。” “陛下,万万不可!”宫展附上轻语,杨广贞斜眼看去,忍住腹诽。 “二皇子能否回北朝只是时间问题,陛下现在鼎盛时期,无需太过冒进考虑立太子之事,目前北朝大皇子对天子之位虎视眈眈,而夜月笙正在北朝为质,若不能如期回朝,夜中庭必然会提前在北朝立太子以自立。到时,朝廷分两派,以鸾贵妃为首另立太子呼声的夜中庭一派,以老臣拥护却人在北朝的太子一派,必然势如水火。如若夜月笙如期归朝,时期太短,夜中庭需要的准备时间不充分,矛盾达不到激化状态,陛下,还请三思。” 宫展说完,抬眼看向院中夜月笙,神情肃重。 “二皇子长期在北朝为质,十年时间未接触朝政,与他来说,不只是立太子之说,只怕连朝中众人一时半会也认不全面,据探子回报,夜中庭这几年一直筹划夺位之事,若让夜月笙如期回朝,路途遥远,我想夜中庭必然早有安排。”杨广贞条理清晰,据理分析。 “夜中庭如果提前安排在北朝境内呢,夜月笙若在北朝遇袭,这必然成为北朝发兵缘由,到时我方理亏,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莫琊皱眉深思,显然赞成宫展意见。 “届时调集御林军护送,加派数千隐卫暗中保护,直至抵达南国都城燕苏,到燕苏之后,若夜月笙再遇不测,那也是南国朝政上面的事了。”杨广贞眸光聚起,嘴角噙着莫名的笑意。 “此计虽妙,陛下却不可赌上北朝太平盛世,二皇子,他既然当初自愿入南国为质,必然是抱着势大决心,陛下,臣万万不赞成此时放夜月笙归朝。”莫琊语气毋庸置疑。 风皇嗖的睁开眼睛,此时不再有任何迟疑,“风桐公主如今也有十四了,再过一年便是及笄。” 宫展心下了然,暗暗松开了握着的手。 “风桐,朕给你指一门婚事可好?”歌舞声中,风皇的声音不大不小传到风桐耳朵里。 风桐小脸一红,面上不语,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眼夜月笙。 “父皇,儿臣还小,望父皇......”话没说完被风皇打断,“你自小跟月笙他们一起长大,心性脾气自然是最了解的,不如将你指给南国太子殿下夜月笙,北朝公主,南国太子,当真是绝配!” 宫南枝呆呆的看着夜月笙,整个人愣在那里,呼吸都不能继续,一颗心挂在胸口,却再也感觉不到它是否跳动,只觉得轻拂拂的飘在胸口,看不住,握不到,不能眨眼,怕化掉那一汪清泉,左手抚上胸口,似乎还在跳动,宫南枝轻轻吸了口气,定定的看着夜月笙。 风桐一张小脸愈发红润动人,娇羞似花。 “儿臣全凭父皇做主!” 夜月笙白皙的脸看不出任何变化,眉目舒展,嘴角噙笑,他起身,“公主千金贵体,万不可如此仓促。三月归朝,我定当禀告父皇,以公主之礼,倾城迎娶。” ☆、酒不醉人人自醉 倾城迎娶。 宫南枝松开手,她怕太用力,那颗心就会被抓取出来,真是矫情至极。 她笑笑,改天该去趟万佛山,求个灵签,要不然这恍惚的一年刚开岁,岂不是太太触霉头。 倾城迎娶,呵呵,自己真是一个彻头彻尾自作多情的人,难怪莫春风一直叫自己傻子。 所有人都知道宫南枝喜欢夜月笙,所有人却不知道夜月笙心里想什么。 “月笙莫急,今晚已经飞鸽传书,想必三五天后莫春风便会收到朕的信件,到时有他禀告南国夜皇,就说公主舍不得你,我朝愿意与南国修百年之好,将朕最心爱的女儿嫁到南国,你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然愿意等公主及笄之后,一起回南国,可好?”风皇虽说是商量的话语,语气却是毋庸置疑。 “如此,月笙怕是要委屈公主了,待到公主及笄之后,我定当全力安置,给公主一个盛大的仪式。”夜月笙的笑,像最温暖的月光,柔和,不带一点温度。 后面的宴会还在继续,宫南枝却是再也忍不住眼里的那一汪清泉,借口如厕,匆匆奔向绿树丛中。 歌舞消失于耳际,宫南枝斜靠着柱子,慢慢滑下来,坐到石头上。 那人对谁都是堪堪有礼,温暖谦和。 真是自作多情,自找难看,以前段飞的冷嘲热讽登时都涌上心头,宫南枝只觉得莫大的荒唐。 鼻涕眼泪一把,手下也没东西擦拭,便就着袖子抹了一把。 “脏死了!”冷不丁一个男声传来,段飞从梁上跃下,嫌弃无比的看着她。 宫南枝刚开始吓了一跳,看到是段飞,心下缓过神来,气鼓鼓的说,“要你管,脏不脏跟你有什么关系,现在你高兴了,如你愿了,我就是你家殿下的跟屁虫。” 段飞撇撇嘴,双手抱胸,“我高兴什么,我只觉得今晚月亮真好看,早就跟你说过,我家殿下岂是你能肖想的,如今早早断了念想,也是好事。” “为什么我不能肖想,我哪里不好,这还是早早断了念想吗,我做他跟屁虫十年了,只觉得再硬的心也能被我感动,如今看来,真是天下第一号傻瓜。”宫南枝愤愤不平,满腔委屈与怒火说不出来。 “殿下那是一直不愿打击你,明眼人都知道殿下对谁都是谦谦有礼,唯独你把这看成了对你的唯一,谁让你傻呢,今天明白,也算不晚。”段飞单脚点地,腾空飞到房顶,“我走了,你好自为之,若是你想让别人看你笑话,尽管在这待着吧。”说罢已不见人影。 宫南枝心下波涛汹涌,却不知源头在哪,又该流向何处,胸口像被拿走了什么,最后粗糙的堵上一团棉花,疼得丝丝透气。 若是一直在这待着,内朝外院还不一定怎么去想,不光落了话柄,还会平白的招来不少口舌之噪。 起身拍了拍屁股,宫南枝吹着微冷的北风,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面上已是看不出什么。 莫雨凑在她耳朵上,“干嘛去了,不是躲着哭了一场吧?” 宫南枝咧咧嘴,两手无所谓的搭靠在她身上,挂住脖子,嫣然一笑,“别提了,这个院的茅厕尤其难找,好不容易树后看见了,不知哪个伤天理遭雷劈的,居然门口拉了一坨屎,好死不死,我踩上了,冲了许久,如今,你闻闻,还臭吗?”说罢,将脚抬起来,作势要给莫雨闻闻。 莫雨赶紧拉开她,捏紧鼻子,眉头狠狠皱起,嫌弃的说道,“我倒是小瞧你了,他们都等着看你笑话呢,可绷住了。” 宫南枝挑挑眉,“放心,谁敢再惹我,拿脚臭死他们。” “霸气!”莫雨拍拍手,自动远离了宫南枝,仿佛真有那么一股浓浓的味道缠绕鼻间,挥之不去。 “男人如衣服,姐妹如手足,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宫南枝接着饮酒,自以为豪气冲云天,外人看来,却是另一番情景。 宫家小姐为情所困,不得心上人的喜欢,于是过分饮酒,甚是伤情,尤其面色,两腮发红,眸里含泪,好一个失了魂魄的小女子。 散场时分,众人皆已微醺,或大醉。 回去的路上,竟飘起了点点雪花,宫展掀开轿帘,若有所思,“瑞雪兆丰年,天佑北朝。” 宫南枝已经在轿子里睡了起来,脸色白皙中泛着醉人的粉色,小嘴不时嘟囔几句。 有时候,一些人,错过了,走着走着,就再也遇不到了。 此时,年轻的他们却不会明白这个道理,情,从一而终,爱,适可而止,念,终入悱恻,忘,此去经年。 子夏冬青看到醉酒的宫南枝,皆是心疼不已,子夏快速铺好被子,放了一个软枕,铺上一层熏过香的薄纱。 俩人紧接着除去了宫南枝外衣,大红扔在地上,内里还是雪白柔软。 宫南枝挣扎了几下,一头扎在床上,怎么唤也不肯醒了。 冬青轻轻拉上锦被,点了醒酒的熏香,轻轻往床边扇了扇。 子夏捡起地上的衣服,叹了声气,“小姐怕是今晚伤心了。”冬青疑惑的伸过头来,“这袖子是怎么了,怎么黏黏腻腻的?” “应是小姐的鼻涕眼泪的,开岁之夜,不知道谁让她伤心了。”子夏将衣服放到围栏上,挨着床坐了下来。 “还有谁,定是那南国太子殿下。”冬青狠狠的说,“不知道他多好,以为自己是谁,小姐配不上吗,再是铁石心肠的人,这十年,谁能经的住小姐的软磨硬泡啊,照我说,还不如莫三公子呢。” “小心点,小姐醒后,再不要提这个太子殿下了。”子夏吹灭外面的灯,独留了一盏在桌上。 ☆、好巧,你也在放灯 院中,枯藤柳树之上,雪还在下,小了很多,一个人影坐在上面,洁白的衣服,背影看上去遗世独立,清爽朗朗。 唯独脸上的鬼面面具,看上去有点唬人。 他摸了摸腰间,却发现玉佩早已不再了,嘴角怅然,“你我都是伤情之人,倒也算是知己了。只是你貌似比我陷得更深,执子佩,等我改天再来取吧。” 说罢,伸手扑去头顶上的雪花,想已是坐了大半天了。 起身一跃飞走了。 新一年,宫南枝决定,从此之后抛却儿女私情,励精图治,发愤图强。 基本上每日除了关在房里从早练到晚南枝小体之外,就是偶尔开开门,院里摆张桌子,挥洒笔墨,勾画大好院落。 这样下去的结果就是,书法愈发精粹有韵味,丹青欲发青出于蓝,想想朱颜顺也该以她为豪,这一生有这么一个有资质肯努力的学生。 宫南枝自己以为没事,可是急坏了子夏冬青,她俩心里一肚子话却不敢问出口,见小姐整日不提那人,闷头习字练画,都觉得她这次是伤透了心,性子竟然发生这么大转变。 宫展从凉亭看过来,老眸子由暗转深,嘴角微微一笑,心下叹息,自己为官二十年,眼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是福是祸,她这一生,不求多么尊贵的地位,多么富足的生活,只愿能够平安长久,有一个人真心对待,总是值得。 肉肉过了个年,愈发长得圆润了。黄色的毛现在看起来油亮亮的,尖尖的嘴巴,粉红色的小爪子,头顶撮着一缕红色毛,住在自己宽敞的笼子里,分外舒坦。 这日,宫南枝站在院子里,正是家中最引以为豪的荷池边,二月中,还是冷飕飕的。 宫南枝穿了一身白色夹袄,袖口翻着白毛,嫩绿色坎肩,蹬了双鹿皮小靴,一手拎着笼子,一手拿了吃食给它,指挥着下人将桌子凳子移到了荷池边假山旁的凉亭里。 “今日便画你了,肉肉。多大的福气啊,”宫南枝略微布了下景,只抬头看了一眼,便下笔了,只见她挥洒自如,行云流水般于宣纸上洋洋洒洒,刹那间姿态横生,精灵古怪的肉肉跃然纸上,宛若新生。 冬青看了连连称奇,“小姐,你的画愈发奇妙了,我竟瞧着比那笼子里的肉肉更是活泼婉转。” “那是,小姐现在快成大家了,冬青,我们两个得赶紧跟小姐要几幅画留着,免得日后出了名,千金也是难得了。”子夏打趣道,顺手帮宫南枝收了画完的。 宫南枝却是连续洋洒了好几幅,姿态各异,妙趣横生的肉肉,画到最后手腕也是酸了。 这些画都白白给了子夏和冬青。 捏着酸痛的手腕,宫南枝过去拿了瓜子丢给肉肉,自己也磕了一个。 “小姐,今日我们出去逛逛吧,元宵节,珍珠泉畔有灯节,顺着泉边到茗湖居里,听说如今也布置得格外好看。”冬青小心的看着宫南枝,跟子夏使了个眼色。 子夏接着说道,“是啊,小姐,快把奴婢憋出毛病来了,以前跟着小姐隔三差五能出府逛逛,现下已经大半个月没出门了,您闻闻,我这身上是否馊了?” 宫南枝噗嗤一笑,“你俩不用跟着我也可以出府呀,什么时候馊的,正好泡在泉里洗洗。” 说罢,假装把子夏往一边的一眼泉里推去。 三人闹作一团,傍晚,宫南枝携了子夏冬青去逛灯节。 元宵灯节比开岁之夜更是热闹,各色花灯五彩缤纷,人群熙熙攘攘,接踵比肩。 宫南枝挑了盏孔明灯,独自到一边的泉畔,子夏冬青还在那边挑选着新奇小玩意,宫南枝拿着笔,“父亲母亲长命百岁愿常伴膝前永享天伦” 随即用火折子点亮了灯芯,孔明灯慢慢撑大鼓了起来,慢慢飞起,旋转,飘远,追随着天边的星星,一点点靠近。 宫南枝双手合十,胸口玉佩隐隐幽香,当下觉得神清气爽,脑清目明。 这执子佩还真是一个宝贝,宫南枝一只手摸在那里,一边想,下次定要寻个方法,找到那个落难公子哥,将这玉佩还回去。 转身,抬眼,却是怔在原处。 蹁跹公子,遗世独立。 夜月笙言笑盈盈的站在对面,眸若星辰,眉似远山,白皙的脸庞映着灯火显得格外清新脱俗。 这本就是个仙人般的人物,偏偏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强迫了人家这么多年,想想被一个不喜欢的人整天拉着抱着,换做是自己早就恶心坏了,段飞如此嫌弃自己真是情有可原。 想到这,宫南枝嘴唇动了动,身子却一直僵在原地,该怎么打个招呼成了眼下最惆怅的事情。 怎么才能显得自然一点,不那么尴尬掉面子。 许久,夜月笙走过来,站在她面前,轻声道,“南枝,好巧,你在放孔明灯?” 许是他已经看到了飞至天际的孔明灯,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是的,太子殿下。”宫南枝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还太子殿下,顿时觉得自己变成了杨倾城,浑身冷冷打了个哆嗦,一阵恶寒。 夜月笙静静看着她,听到这声称呼,却是心里咯噔一下,好像少了点什么。 “刚放完孔明灯,我这边还有事,先和冬青子夏他们走了。”宫南枝提起裙角,悄悄从他身侧溜了过去。 夜月笙没有回头,只觉得胸口闷闷的,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抬手问段飞,“你说这人真能变得这么快吗?还是她本就从未对我上过心。” 段飞愕然的看着他家公子,“殿下,这样不好吗?” 夜月笙摇摇头,“你不明白,罢了,我们走吧。” 月色凄清,虽是满满一轮,看上去却是惨淡白皙,盈亏月满,此去经年。 宫南枝用手压住扑通扑通跳动的心口,暗暗想到,定力,定力,一定不能再花痴了。 ☆、两个痴儿 时间悄悄溜走,当有一日宫南枝趴到窗户边,轻轻抬起一条缝,入眼的是一抹新绿,她突然发现,春天来了。 心下突然一动,我约莫三月便可回来,是谁说过这句话。 宫南枝跑到院子里,折了一条柳枝,编成花环戴在头上,今日的太阳分外热烈。 莫雨来的时候宫南枝正蹬着秋千荡来荡去,鹅黄色的裙摆掀起阵阵芬芳,很是可爱。 她绕到背后,刚要伸手蒙住她的眼睛,宫南枝突然回头,伸长舌头,乌鲁乌鲁朝莫雨做了个鬼脸。 莫雨吓了一跳,俩个女孩同样坐在秋千上,“南枝,三月底我哥哥就要回来了,到时我们一起出城接他,好不好?” 宫南枝想了想,年前的那一场雪,树上的比肩成影,如此熟悉,现在想想,竟有那么一分美好奇妙。 “三月底,正是柳絮满城飞的时间,每到那个时候,我都有些呼吸不畅,大夫说我对柳絮有些过敏,让我务必注意。”宫南枝看着莫雨,心里不知道是去还是不去。 “你带个面纱过去就好,只要碰不到你鼻子,没事的,陪我啊。”莫雨有心撮合宫南枝和莫春风。 南朝南城的柳絮最是出名,每到三月底四月初,满城柳絮犹如冬日的雪花,飘洒而下,甚是壮观。 莫雨骑一匹枣红色骏马,双腿一夹,傲然跑在前方,宫南枝拍拍黑马的头,同样帅气夹腿,疾驰而去。 宫南枝穿着一身洁白羽衣,外罩湖蓝色披风,头上黑发高高竖起,小脸被一张面纱遮的只露出两个晶晶亮的眼睛,白皙饱满的额头。 这柳絮之于她来讲看似如雪般晶莹,却是能让她身上发痒,眼泪直流。 我如今倒是冒了生命危险来接你了,莫春风,这两排的柳树,如此欢迎我呢。 两人驰骏马半日里程,已经奔到饿狼山底。 饿狼山,顾名思义,应该有群狼出没,山下村落里的人这么多年却是半只也没见过,到不知古时谁赋予此山的名字。 如此名不副实。 下马到水边鞠了捧水,湿下沾到头发和额头上面的柳絮,宫南枝转过身来,眼睛满是迷茫。 “莫雨,我怎么感觉我们走了条错误的路呢,这里道路狭窄,且密林丛生,距北朝也不是最近的道路,你是不是记错了。”宫南枝愈发觉得有些怪异。 莫雨看了眼四周,“哥哥明明说从东面回来,由南往北,从东面转到南城。” 宫南枝颤颤巍巍的拿手戳着莫雨,哭笑不得道,“莫雨,饿狼山,在南城西南方向,我们走错路了。” “哎呀,难怪走到如今还没跟哥哥他们接上头,真是天不助我。”莫雨看着微黑的天,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若在迷了路,虽说这些年饿狼山未见一只饿狼,可是万一她们运气好,碰到一只,小命搭进去可就不值当了。 “我带了火折子,莫雨,你出门之前可曾跟莫将军提过去哪?或者有没有人知道我们往西来了。”宫南枝点了火,生了一堆暖洋洋在岸边。 莫雨脱口而出,“自然说过,我跟我爹爹说我去接三哥了,可是......” “可是没跟他们说你往西南来了。”宫南枝心想,这下子今晚可以安下心来在此过夜了,惟愿饿狼山真的没有饿狼。 “我们要不然去附近的村庄,看起来也不是很远。”莫雨一手遮在眼上,一手指着遥不可及的山里。 “这山路你觉得骑马能上去吗?况且我们不熟路况,万一有落石,有悬崖,我们遇到危险怎么办,还是安安稳稳在山下,生着明火等天亮吧。”宫南枝顺势坐到火堆旁,用手挑着枝子,将火弄的更大了一些。 莫雨挨着她坐下,宫南枝却一指对面,“坐那边去。” “为什么,挨着你坐不好吗?”莫雨疑惑。 “当然不好,我俩坐对面,这样无论谁背后有危险都能第一步察觉,还是小心点好。”宫南枝摘下面纱,瞬间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 到了大半夜,莫雨已经迷迷瞪瞪睡了过去,宫南枝掐了她腿一把,俩人又继续支撑着警醒。 远处传来马的嘶鸣声,扬起砂石的摩擦声,宫南枝站起来,重新戴上面纱,莫雨也将手中剑提起,满眼期待的看着前方。 骑马人愈来愈近,朦胧中,只见他身形紧俏,俊秀挺拔,一身黑衣束在身上,犹如天神一般,马的前蹄弹起,那人右手紧紧勒住缰绳,利索的停在两人正前方。 来人正是莫春风。 他挑眉看着下面二人,忍住笑意,“你们跑到这里安营扎寨来了吗,可是极有风情。” 莫雨瞪他一眼,“三哥,还不都是怪你,若不是来接你,我们又怎会困在这穷山僻壤间。还来笑话我们,真真是罪大恶极。” 莫春风跳下马来,将马栓到一旁两匹骏马身边,走回来立在宫南枝左手边。 眼睛定定的看着宫南枝,仿佛冬日的温泉,暖的人心里孜孜流淌。 许久,他伸出手去,摸着宫南枝的头,顺势滑到面纱之上,微微一笑,“天都黑了,你就别戴面纱了,不会吓到别人的,放心好了,我跟莫雨抵抗力都是极好的,实在不行,还可运功疗伤。” 宫南枝一把拍掉他的手,歹声歹气道,“一见面就知道嘲弄我,我都快痒死了,这南城的柳絮真是跟我有仇,我都包的这么严密了,还是这么无孔不入。” 莫春风脸色一紧,关切的问道,“严不严重,让我看看。” 宫南枝偏过头去,“不用你看,定是长了一脸红点子,丑死了,过个几天自己就消去了,你都来了,我们赶紧回去吧,这路你最是熟悉。” 莫春风捏紧拳头,心里尤为担心,面上却是吊儿郎当,“本来就丑,这下更不用见人了。” “莫春风,我最讨厌你,最最讨厌你。”宫南枝一屁股蹲到地上,拨弄火堆的手力气大了不少,弄的火星子乱飞。 莫春风坐到她旁边,一只手突然握上她的,双眼柔情,宫南枝心口跳得厉害,回眸看向莫春风,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还是那样傻,明知道自己对柳絮过敏,还巴巴的跑来做什么?”莫春风轻轻吐出这句话,握住的手拉到自己膝上。 宫南枝静静的任由他握着,只觉得脸烫得厉害,手心里汗渍渍的,余下的手悄悄摸着心口。 ☆、你肯定是爱我的 莫雨不知何时走远了。 夜,静的厉害,能听得见火苗子噗噗的声音,继而辟哩啪啦的破碎。 “你拉着我手做什么?”宫南枝似乎没听见莫春风说了什么。 莫春风握住的手紧了一紧,同样出了一手汗,看得出他的紧张。 两人俱是初次这样的亲近,不免年少,难得青涩。 “你为什么来了,即便柳絮过敏,你还是来接我了,你心里,是不是也一直在意我的。”莫春风说着这句话,犹疑却不自信,问出来的话明眼人听来就能听出猫腻,什么时候,骄傲如然的他竟这样小心翼翼,不敢冒失。 宫南枝覆上面纱,只觉得心愈跳愈快,“我就是跟着莫雨过来看热闹的,你别多想。” 莫春风嗖的扯下她的面纱,宫南枝恼羞不已,“果然丑极了!”莫春风哈哈笑起来。 宫南枝想要挣出自己的手,莫春风忽然用力一拉,宫南枝大半个身子已然落到他怀里,他俯身,看她,明眸皓齿。 同样的面色绯红,同样呼吸粗重,莫春风的黑发顺势缠上了她的发,宫南枝定定的看着他,两手推拒到胸口,半分力气也没有了。 “莫春风,我怕是中了什么迷药,怎么浑身提不起劲来。”宫南枝喃喃自语。 莫春风笑笑,眼睛里像化开的春水,碧波荡漾。 “我也是,这到底是什么迷药,竟如此厉害。”说罢,双唇颤颤巍巍却毫不犹豫准确无误的覆到了宫南枝的唇上,仿佛吃到人间最美好的食物一般,香软细腻,令人流连忘返。 宫南枝睁大眼睛,却不知道作何是好。她想推开,却是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想接受,又觉得浑身燥热,难以自持。 莫春风点点双唇,从唇边吻到唇中,仔细描摹,悉心勾画,一点一点,眼睛闭起,能感觉到他的颤抖,她又何尝不是。 两人描摹了半天,莫春风突然抬起头来,如墨的眸子在黑夜里显得分外迷人。 脸上都是红透的果子一般,宫南枝看着他,不知道是恼怒,还是气愤,或是其他什么。 只觉得话也说不出,浑身软绵绵的,“我会对你负责的。”莫春风悠悠吐出这句话,将宫南枝往怀里抱紧了,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反复确认。 “你干嘛这样对我?!”宫南枝突然回过神一般,用力一抹嘴唇,像是要擦掉莫春风刚刚留下的痕迹。 莫春风眸色一紧,用力攥住她的手,“天下不止你一个傻子,那么多人都能看出来我喜欢你,从小到大,每次捉弄你,气你,恼你,莫不是因为我太过喜欢你,我喜欢你穿鹅黄色的裙子,喜欢你跟我斗气噘嘴的样子,喜欢你写书法时认真投入的脸,喜欢你画画时挥洒一气的气概,喜欢看你笑,喜欢你跟我生气,喜欢你对我发脾气,现在,我喜欢你靠在我怀里,喜欢你,宫南枝,我喜欢你这么久了,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宫南枝听着,着实很意外,难道是因为自己三岁脱了他的裤子,他便一直耿耿于怀? 可是,这又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了吧,从他嘴里说了出来,只觉得心神荡漾,从心底到眼睛,都像被冬日的暖阳晒过,汩汩温泉遍地流淌,莫春风竟会说出如此动人的情话,还是对她。 他不是一直和杨倾城不清不楚吗,想到这里,宫南枝只觉得心底膈应,从内而外冒着酸气。 “你不是跟杨倾城在一块吗?怎么跑来跟我说这些胡话?”明明生气的话语,说出来却软绵绵,柔声细语一般,惊了宫南枝一下。 莫春风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跟她在一起过,这样乱点鸳鸯谱,可要冤枉死我。要知道,我五岁就被某人脱了裤子,那人是不是该对我负责到底,只可惜我巴巴追了她这十几年的,她还认为我跟别人有一腿,不光这人傻,到头来好像我才是最傻的。” 宫南枝噗嗤一笑,瞬间想到当年假山上失手脱掉了莫春风的裤子,从此对他讳莫如深。 “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明明是你没拉住我。”宫南枝此时的话语在莫春风听来,都是黏糯可口的。 “都是我的错,南枝,那你告诉我,你也喜欢我的,好不好?”莫春风双手握住她窄窄的肩膀,迫切的想要确认。 宫南枝转了转眼睛,“我不知道,可是,我只觉得,刚才你亲我的时候,我并没有多么的厌恶,人家常说,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亲吻也会觉得恶心无比。你亲我的时候,我觉得头顶的树要发芽了,而且好像一旁的花也要开了,我的心跳的很快,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如果不是中了迷药,我觉得,我可能也是喜欢你的。” 说完,羞涩的低下头去,两手玩弄莫春风胸前的玉带。 莫春风一把揽过她,只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可望而可及,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竟有可能一直也是喜欢自己的,想想,都觉得苍天慈悲。 “可是,你说我是不是太滥情了,我之前明明一直追着夜月笙喜欢的,怎么你一亲我,我就觉得自己也是喜欢你的呢,这算脚踏两条船吗?”宫南枝探出头来,心下也平静了不少。 莫春风也淡淡一笑,“你是被他虚伪的外貌迷惑了,分不清喜欢和崇拜,他对于你来说,更像可望不可即的谪仙,你仰慕他却不一定是爱慕他,如今跟了我,万万再不可被他诱惑了去,切记。” 听他这样一讲,宫南枝觉得这也是有可能的,夜月笙真的像谪仙,飘飘然可望而出手不得。 心下一甜,,抬头看向莫春风,此刻突然发现,他何时竟这样好看,剑眉星眸,鼻梁高挺,嘴唇愈发艳丽勾魂。 难怪杨倾城一直对他步步紧追,以后自己也不能大意了去,想到这,她双手紧紧环上他的腰,莫春风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如今你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以后再不可被别人迷了心智,只能对我一心一意,万不可做那水性杨花之人。”莫春风一字一句警告道。 宫南枝掐了一把他的精肉,“那你以后别再气我,要爱我护我,眼里只有我,有好吃的第一个想到我,有好玩的第一个叫我,洁身自好,不许跟其他女子交往过密。” “当然,这过去的十几年,我都是这么做的,可惜榆木头死活不开窍。”莫春风弹弹她的鬓角。 ☆、给你讲讲小八卦 “三哥,回去请我喝喜酒,看我,为了给你们创造机会,都跑出了十里地,可还是被你俩麻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莫雨不知何时蹦到他俩身后。 “三哥多谢你了,回去请你喝后院泉底的雪花酿。”莫春风的牙齿很白,笑起来爽朗大方。 “带上我一起,对了,你这一去,为何今日才返回南城。”宫南枝数着他这一去差不多小有半年之久。 虽说路上来回差不多就有两月之多,可是在北朝停留最多也就一个月,照理算来,空空多出来三个月,不知道莫春风忙活了什么。 圆月一轮,星星点点,清风徐来,映着河边水波荡漾,一圈圈,一年年,画不出的宁静淡然。 莫春风紧了紧怀里的人,轻声道,“有一些事情需要解决,所以耽误了时间,无非是南北朝互为质子之事。对了,回来的时候经过了中庸,那边最近新皇登基,更换通关文牒的时候,见到他们的皇后,听说也是跟新皇青梅竹马的,像不像我们两个,哈哈哈” 宫南枝嘴上跟着笑,心里想抹了蜜一般,到处都是滑溜溜的滋润。 “皇后好看吗?难道她给你换的通关文牒吗?莫不是看你英俊潇洒,一表人才,想留你入宫做个大监什么的?”宫南枝邪恶的笑笑,下意识看看他。 “还真让你说对了,小爷我偏偏就是英俊潇洒,气朗不凡,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皇后名叫隋宛蓉,本是中庸丞相之嫡女,新皇的母亲之前是先皇宠妃,隋玉。”莫春风还未说完,宫南枝想起了什么。 “隋玉不是那个传说中的美人吗,听我爹娘说过,之前中庸和东胡两国皇帝都为之倾倒,东胡的那老儿不是为她兴建了玉碎宫,传闻金壁煌煌,可惜美人最后却抛弃了他,跟中庸皇帝过起了神仙眷侣般的生活,中庸皇帝此生只有一位宠妃,那便是这位隋玉美人。”宫南枝颇为惊讶,想想这位美人是该怎么倾国倾城,竟这样迷了两个皇帝。 莫春风松开她,伸手拨了拨火,火焰慢慢的烧着,烤的人心里暖暖的。“大家最后只记得了中庸皇帝终生只有这一位美人,却不知道东胡皇帝在那之后,陆续纳了两千名侍妾和妃子,一生荒诞,夜夜笙歌。” “想是那东胡皇帝性子太过奢靡,隋玉看不上他也是情理之中。”宫南枝听到这些,第一反应便是如此,一个男人,两千多名侍妾妃子,当真有多么淫靡悱恻。 哪个女子也不会爱上这样的男人的。 莫春风笑笑,这种事情,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具体实情,传言如此可怕,一传十,十传百,传来传去,早就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中庸新帝高培,与隋宛蓉是表兄妹,高培十岁被立为太子,随后隋宛蓉被封为太子妃,今年先皇去世,太子即位,太子妃摇身变成中庸皇后,可是,中庸太后却出家为尼了,这倒是奇事了。” 莫雨皱了皱眉,抽出长剑,在地上划了几圈,“那太后为何在她儿子登基后出家为尼,难道堪透情事种种,不能身随先帝而去,只盼长伴青灯左右吗?” “大概他们二人一生恩爱,难舍彼此吧。”宫南枝打了个哈欠,微微眯了眼睛。 “今晚我们都要饿肚子了,明早天一亮就启程吧,宫丞今晚怕是不能安稳入睡了。”莫雨靠在宫南枝身上,俩人搂着手臂,默契说道,“莫春风,你守夜吧,下半夜叫醒我们俩,万一这饿狼山真有狼呢,仔细看着火,可千万别灭了。” 说罢,两人抱团酣睡起来,从早上跑到现在,两人早已精疲力尽。 莫春风将身上的黑色披风解下,盖在两人身上,此番归朝,从二月走到了三月,从南国走回了北朝,今日满心欢喜快马加鞭回到府上,还未来得及去宫相府上,便听下人说小姐带着宫家小姐一起去迎接他们归朝了。 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他只觉得要快点,再快点,赶到那个人身边,看看她,只是看看他就好,一颗心止不住的扑通扑通,柳絮翻飞,马儿也是跑得气喘吁吁,一路扬尘,一路心喜,她居然去接他了。 少年的整个人整颗心都挂在宫南枝身上,映着火光,那白皙的小脸莹亮美丽,平日里总是含笑的眼睛此刻闭着却还是微微弯起,殷红的嘴唇,让莫春风情不自禁摸到自己的唇。 这十年,总算真心没有白付。 直到天蒙蒙亮,莫春风都没有叫醒二人,火堆早已熄灭。清晨的树格外嫩绿,草泛着清香,河水沉静深邃。 莫雨跟宫南枝几乎同时醒来,清晨还是有些微冷的,看着身上的黑色披风,顿时暖洋洋。 俩人起身,“我们赶紧往回赶吧,爹娘不知道该急死了。”宫南枝这才想起来一夜未归,却还没通知府里。 “我已经让屈然去宫相府送信了,知道你与莫雨一起,不会太过担心。”莫春风签过来黑马,摸摸马鬃,马儿轻轻嘶鸣。 “昨晚我们就该回去的,反正已经那么累了,不如索性奔回去,这一夜你也没睡,现在回去还撑得住吗?”宫南枝略有担心的望向莫春风,也是解了马绳。 “还算有点良心,我们现在启程吧,约莫中午就能到,回去先都好好睡一觉。”说罢,三人帅气上马,莫春风打头,扬鞭奔驰在杨柳林间,春风四起,不辨东西。 春寒料峭,入夜便是一场急雨,冷风袭来,沿着打开的窗户丝丝侵入骨髓,宫南枝打了个寒蝉,猛然间惊醒。 ☆、小甜蜜 已经半夜,从昨日中午便开始昏睡,足足睡了六七个时辰,这会子神清气爽,愣是半点也睡不着了。 子夏和冬青在外间睡得正香,宫南枝蹑手蹑脚的起来,随手披上一件罩衣,刚想将窗户放下,不妨看到外面有个黑影。 心里突然晃过一个人,小声问道,“莫三,是你吗?” 那影子震了一下,转过身来,明亮的眼睛,俊朗清瘦的身影,果然是莫春风。 她看着他,他也在看她,俩人怔怔的望着彼此,嘴角均露出怀春少年傻傻的笑意。 宫南枝从外间撑了把伞,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莫春风远远接了伞柄,一手揽过宫南枝的肩膀,一手执伞,缓步向着荷池边凉亭步去。 雨点打在伞面上,清清冷冷,砰砰次次,一旁的柳条轻轻摆动,水面浸过石板桥,暖流划过两颗心。 “你怎么不睡觉半夜来这里,什么时候有了这夜猫子习性?”宫南枝一只手挽着他胳膊,抬头问到。 “这雨下的真是时候,刚开始下的时候我初醒,脑中一直想着河边你我二人亲密画面,却还是怀疑莫不是一场梦吗?那样不真实,便索性穿了衣服,过来瞧瞧你,如今看来,你我二人是郎有情妾有意,天造地设,最是般配。”莫春风收起雨伞,倒立起来靠在一旁廊柱上。 水珠顺着伞页簌簌滑下,凉亭内,深色木椅,莫春风轻轻用衣袖擦拭,末了,扯过宫南枝一同坐下。 “等明年,你及笄,我便让我爹来跟宫相提亲,省的夜长梦多。”莫春风言笑盈盈,柔声细语。 宫南枝面上一红,“我明年及笄,还小呢,再说,怎么这样着急,我得仔细想想。” “我巴不得你现在就跟我一处,每天睁眼第一个就能看到,闭眼最后看到的也是你,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不是我一直追着你不放,是不是我们两个根本就是两道平衡的线,永远也无法相交。因为你从来没有向我靠近过,哪怕有你对夜月笙十分之一的热情,你都一点都不给我,但是想过之后又不禁自嘲,想这么多干嘛,感情里面,本来就是你情我愿,我就是喜欢你,喜欢追着你,闹你,惹你,每天这样,我都是开心的,南枝,有时候没有得到反而更好,起码我没有现在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终日惶恐。” 宫南枝看着眼前风流俊朗的人,好看的眉眼,不知何时起浓厚清澈的眸,晕起层层水光,不禁伸出手去,托住他的脸,认真的一字一字说道,“还说我傻,我看你才是第一号傻瓜,你我有了最亲密的举动,我自然要对你负责的,只要你不离开,我也不会随便抛弃你,哈哈,再说,如果你离开,我会找个小绳,将你绑到我床头,哪都去不了。直到我厌倦了,再也不喜欢你了,那你以后,无论招谁惹谁,或者爱上谁,大都是与我无关了,那一天,就算再困难,我也会将你从我心里拿出来,扔到我看不到的地方,永不爱你。” 莫春风将她剩下的话淹没在轻柔温和的亲吻里,辗转缠绵,极度爱怜。 末了,他将唇印在她的额头,轻喘道,“我发誓,此生挚爱,宫南枝。” 两人揽坐在一起,细雨霏霏,如针尖,如冰晶,柳枝抽出了新芽,荷叶吐出了嫩蕊,浮上水面的露珠,淘气的一个个滚来滚去,最后,纷纷落入池里,再也不见。 静水流深,沧笙踏歌,三生阴晴圆缺,一朝悲欢离合。 南城有八大庭院,凤凰苑,梨花苑,百鸟苑,芳若苑,莺歌苑,三石苑,梧桐苑,思情苑。 这八大庭院只有一个主人,相传他身价不菲,黑道白道朝廷江湖都有势力存在,出入非常神秘,就连苑中人也极少有见过他本尊的,遂关于他的传说愈演愈烈。 坊间居然流传出,这人实际是某位大臣的私生子,更有甚者,还有人大胆臆断,这人贵不可言,极有可能是真龙之子,因母亲身份原因,流落民间,却受皇帝庇佑。 凤凰苑,莺歌苑,百鸟苑是当地有名的怡情之地,风花雪月之所;梨花苑,梧桐苑,芳若苑是远播在外的制香卖香,采茶制茶庭院;三石苑,思情苑是贩卖情报的交易庭院。 三石苑二楼雅间,一男子坐在靠窗位子,蓝衣少年站在楼梯口抱肩皱眉看着一楼来往。 一中年男子将手中信件匆匆搁到男子所在桌上,“少主,这是关于南国近几年的宫廷秘史,关于皇后孟惠君的私档却是费了好大人力也无从查起。” 男子并无太大表情,依旧淡漠平静,“三日之后,若再查不到,不如你就散了三石苑吧。” 风轻云淡一句话,中年男子忙躬身行礼,态度谨慎,“属下自当全力以赴,不负少主所托。” “屈然,你将梧桐苑新制的花茶给我每样准备几份,尤其是荷叶茶。”男子回头,是莫春风不错,此刻脸上却是与往常不同,没有轻佻明朗,看上去深沉肃穆。 “梧桐苑檀香姑娘刚改良了这款茶,据说加了决明子,红枣,荷叶,冬瓜皮,还有一种秘制鲜花,喝上去清爽幽香,夏日里最合适不过,消脂润肠,公子约是送给宫家小姐的吧。”屈然说起来赞不绝口,小心翼翼的看着桌前的男人,心想,这恋爱中的公子连以往作风都变了不少。 “那便多准备些这款茶,想必她拿到手后会分给房里丫头,自己能喝多少还不曾知道。”说起宫南枝,莫春风总觉得心中柔软无比。 “公子,老爷那边说是晚上有事,让你过去一趟。”屈然突然想起来什么。 莫春风脸色微变,森冷寒意袭上面来,声音已经不悦,“他最近不知道听了什么,三番两头召见我,屈然,你说,我这做的对还是不对。” 屈然心头慌慌,想到,你们家务事,我一个外人怎么评断,谁是谁非,人已不在,怎么分晓。 “罢了,问你还不如问我自己,人总是自己犯了错,当时不去承认,却在无可弥补之时,做些不恰当的举动,仿佛那些错事本来没有发生,那些混账事情不是他做的一般,这样自欺欺人,到头来真是可怜。”莫春风冷冷撇下几句话,眸色巨变,屈然只觉得周身三尺之外都如冰窖一般,冒着层层寒意。 ☆、七里坡观战 北朝皇宫,上书房。 两男子各占一隅,中年男子居正首位,年轻男子位于下手五米开外一张红木椅子。 “皇上召见臣不知有何事,虽是晚上,视线不清,容易混淆耳目,然百密一疏,若是无事,臣还是尽量少见皇上为妙。”年轻男子虽句句恭敬有礼,说出来的语气却是冷若冰霜,句句疏离。 良久,中年男子不说话,座下年轻男子抬眼,此人正是莫琊之子莫春风。 不知道过了多久,中年男子长长叹了口气,略带感伤的望着男子,此刻竟然发现,二人是如此相像。 “做父亲的想看一下自己的儿子,有什么过错?” 莫春风冷哼一声,不答话。 “你只知道我辜负了你母亲,个中缘由你清楚吗?当年我对她倾心付出,唯恐令她不满,我当年是太子,为了她,我甚至想过放弃太子之位,随她......”风皇话没说完,莫春风一声冷笑打断。 他双手撑椅站了起来,带动桌上的绿枝险些摔到地上,茶杯打翻,茶水撒了一桌,衣袖沾了不少,全然不在意。 “我没空听你忆当年,既然当初选择让我待在将军府,就已然料到会有今天,北城大哥就是你的皇子,我还是我的莫家三公子,我不计较身份地位,烦请皇上不要再提这些琐事,对于我来说,我根本不想听到,因为那只会让我恶心。” 风皇神情一凛,脸色森然,“你真是愈来愈放肆了,朕宠你,不代表可以任由你胡作非为下去,你是朕的皇子,有一天也是有可能继承大统的,至于北城,我定当会好好补偿,莫琊跟随朕一生,征战疆场,带领战士们抛热血撒头颅,忠心不二,我定不会委屈了将军府。” “我说过了,这皇宫,本就不是我的该来之地,之前答应你去南国,无非是看在母亲的份上,你说母亲跟你寄情于南国,我也只是想去看一下母亲当年生活的地方,并无其他意思,这皇位,我也是不稀罕的。”狠狠抛下这些话,莫春风跟风皇大眼瞪小眼,情绪已然激愤到极致。 风皇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个儿子,自己对他是什么样的心情,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每次私下见面,说不了几句就要开呛,任他是谁,他每一个儿子莫不是巴着他,仰望他,盼着他把这尊贵皇位拱手相送。 唯独这个儿子,恨不得,爱不了,不能弃,更无法管教。 偏偏他像极了他母亲的性格,自由洒脱,天真任性。 “身为皇家子嗣,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你从出生就注定,很多事情不能任性妄为,你不要以为在这跟朕吵几句,朕便会恼你,李修曾说过,他自授课与你,发现你灵气过人,几可过目不忘,又有深明大义,体恤民情之心,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开阔之心,又有上天安排的天资聪慧,你莫要让我失望。”风皇喝了口茶,目光悠然,淡淡开口道。 “你如果真敢公布我身份,真敢传位于我,我定会败了你的江山,让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莫春风一气之下,口不择言,只觉得这人真是无理取闹,强人所难。 风皇不怒反笑,“你这性子,仿佛让朕又看到了你母亲。” 最后两人依旧是不欢而散。 自从跟随李修入宫习课以来,莫春风便屡屡被风皇召见,几岁便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不是莫琊,自己的父亲就是一直高高俯视自己,威严尊贵的皇帝陛下。 每次跟师兄妹习完课,总会被李修叫到宫里单独辟出的一处庭院,听雨阁,单独教习。 每每只觉得厌烦之极,却还是认真接受。 他想,只要皇帝别认自己,只要自己还是自由的莫家三少,多学点多费点脑子也无妨。 索性,该胡闹还是胡闹,有自己喜欢的骑马蹴鞠,喜欢的弓箭军事,也有自己心爱喜欢的女子,这身份,还是莫琊之子,这样就足够。 却不料这几年,风皇频频召见,每次都说莫名其妙的继承大统,子承父业,恢复身份,让他愈来愈烦,恨不得赶紧逃离北朝,有多远,逃多远。 夜黑风高,天气已经微微转暖,宫南枝换上男装,束了高高发髻,招呼了一下子夏冬青就出门了。 刚转出后门,一个影子蹭的窜出来,一把拉住她,继而团团包住,宫南枝先是一惊,随后松下神来。 “你吓死我了,毛毛躁躁,我以为遇到地痞流氓了。” 莫春风得意的笑笑,“那也是帅气冲天,风流屌炸酷的小流氓。”说罢用手指勾勾她下巴,迫她抬头靠近自己的脸。 宫南枝一把拍掉他的手,起身先往前走,“快走啦,要不然七里坡那边该偃旗息鼓了。” 莫春风小跑几步,跟上后便拉住她手双脚点地,腾空飞起,一跃几百米。 “莫三,这个时候的你最让我欢喜,哈哈。”宫南枝双手搂上他脖子,大大啦啦挂在他身上,心情无比畅快。 俩人到的时候,七里破正是热闹时候,周边绿树环绕,芳草萋萋,大部分人抱臂站在一旁,此时场上一男一女正在过招。 男的一身白衣,手拿长剑,女的着一身紫衣,却不见武器在哪。 就在众人到处寻找武器的时候,女子快速抽出腰间软剑,银蛇舞动,招式变化迅猛,软剑急急刺向男子胸口,逼得对方不住后退。 最后知道无路可退,双脚抵住后面树干,飞身起来,迅速将手中剑打横展开,对面软剑噌的一声,正中剑面。 刀光剑影中,女子玄身弹起,一脚蹬开男子剑面,弓步跨开,银蛇已然落在男子脖颈。 “承让!”女子利落收剑,几个眨眼间,那剑便已经缠在了腰间,若不是细看,绝技发现不了。 男子面上一红,却还是抱手躬身,“姑娘好剑法,路某甘拜下风。” 众人议论纷纷,莫不赞赏这女子高深剑法。 男子自称路某,身着的也是当下十分流行的蚕丝白衣,看手中长剑,若非猜错,这人应是七里坡路家公子。 场上顷刻间已经换了人比试,两个男子,一黑一白,一人使箫,一人用琴,不出片刻,众人只觉得耳膜震响,嗡嗡作疼,莫春风伸手捂住宫南枝耳朵,俯身说道,“你武功太弱,听到这琴箫合奏,定会损伤内力,专心沉息定气,排除杂念。” 宫南枝赶忙闭眼修整,这才觉得好受一点。 原来二人是借乐器鸣高深内功。 最后吹箫之人略微不敌弹琴男子,胸口一震,一手扶胸,硬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如此来来回回,待到看完已是深夜。 ☆、美人梨树下,空自多情 宫南枝半点睡意没有,越看越兴奋。 众人散去之时,莫春风长长打了个哈欠,半个人倚靠在宫南枝身上,双手摸摸她耳垂,宫南枝浑身一痒。 猛的一脚跺在莫春风脚面上,那人悲愤的抬眼看她,略有些梨花带雨。 一人悄无声息落到二人面前,带一张银色面具,只露出两个眼睛一个嘴巴,气质却是极好的。 莫春风警惕的将宫南枝拉到身后。 那人微微笑道,“宫家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宫南枝一头雾水,又仔细盯着那人看了几眼,“这位兄才,你怎知道我是女的,你说又见面了,莫不是我们以前是故友,可是故友见面,不应该坦诚相见吗,你为何遮遮掩掩,这般见不得人。” 那人定定望着她,许久,叹一口气,“我以为这样你也能将我认出来,罢了。” 说完,自己伸手摘下了面具。 一张超凡脱俗的清新面孔,无比清澈,清冷淡然,只是,任凭宫南枝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在脑子里飞速把自己认识的人,能想到的人都过了一遍,也没能认出这人来。 “这位兄才,想必你是认错人了,我反复看你许久,竟丝毫不记得在哪见过。” 男子怅然若失,又往前一步,“那你再仔细将我看上一看,可真的不记得了。” 莫春风双手不经意间将她往后再扯一下,面上已是泛了怒意。 宫南枝伸过头去,当真又仔细看了半天,许久摇摇头,“兄才莫要开玩笑了,你定是认错人了。” 男子整整衣衫,宫南枝望见他腰间夹了一管玉笛,突然激动的问到,“你莫不是江湖人称玉笛公子的夏瑾年?” 男子只觉得胸口翻腾,波涛汹涌间双手扶额,重重叹息道,“在下不才,却不是那玉笛公子,只是会吹几首曲子罢了。” 宫南枝眼神暗暗,心想,这是哪家痴情男子,半夜眼神不好,将自己错认了谁去。 “罢了,宫家小姐,我们后会有期,既是有缘,定会再见,下一次,唯盼你能将我认出。”说罢身形轻盈,顷刻间已飞离众人视线。 这人轻功是极高的,就算莫春风,也不一定能胜之。 “真是个古怪的人。”宫南枝低低嘟囔。 莫春风心里翻江过海,不知在想什么。 是敌是友,虽摘下面具,却藏头露尾,明里暗里,引人注意,却不泄露半点自己名讳。 怕是不知何时南枝见过他,却没了印象。 莫春风将宫南枝送到宫相后门,她轻轻扣了三声,冬青红着眼开了门,“小姐,你可困死奴婢了。” 宫南枝回头冲莫春风一笑,“莫三,快回去吧,明天别来了,我要睡个好觉。” 莫春风含情脉脉,伸手一掐她的粉脸,只觉得光滑莹润,喉咙不自觉咕咚了几下。 “快回去吧,等你睡够了我再来。” 进房间之后,子夏半眯着眼点了一盏灯,两人一起服侍着给宫南枝换了贴身亵衣,又都迷迷瞪瞪回了床上,灯一吹,便没了声响。 梨花苑内,梨花树下,这个季节梨花居然还在竞相开放,朵朵似雪,飘飘然落下。 树下石桌,一女子粉色衣裳,虽已经是初夏,这女子依旧披着锦缎披风,眉色凄清。 肩膀上落了几朵梨花,更显清高独立,伊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远远看见一个男子意气风发,大步走了过来,眉目俊朗,女子连忙起身,对着男子微微俯身作揖。 男子一甩下袍大喇喇坐在方才女子的位子,随手端起桌上一杯清茶,咕咚一口饮了个干净。 方抬眼望向女子,“檀香,坐。”伸手指指一旁石凳,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檀香轻悠悠坐了下去,凄清的眸光默默看着眼前男子,启唇倾吐,“公子,何事如此匆忙,梨花苑比外面清冷不少,檀香去房中给公子取条绒毯。” 男子摆手制止,“无妨,我坐一会就走。”檀香站起,又给他倒了杯清茶,“那公子多饮此茶,里面搁了红枣桂圆枸杞等物,亦可暖身滋补气血。” 男子端起茶又喝了一杯,朗声道,“难怪我喝着此茶觉得清香入口,甘甜入肺,回味悠长,檀香手艺越来越好了。” 檀香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方绢帕,极其自然的递到他面前,轻轻擦掉下巴上的茶渍。 “这绢帕倒是精致,你自己绣的吗?上面图案可是兰花,跟你是极像的。”男子盯着绢帕,不知道想到什么,眉眼间全是笑意。 檀香将绢帕握在掌中,心中自然一动,“公子若是喜欢,檀香愿意为公子再绣一条,只需告知我喜欢的图案......” “不用不用,听说这绢帕不能随便赠与他人,唯有倾心相付的男女,才可交换帕子,等檀香找到自己心许的那个男人,再送不迟。”男子想到什么,起身吩咐。 “檀香,你上次送我的香料极好,涂上后,蚊虫鼠蚁都不敢近前,这夏日里用着最是合适,你多给我备上几盒,一会我带走。” 檀香垂目道声,“是,公子。”婀娜多姿的进房准备东西去了。 回去便让宫南枝给自己绣方帕子,绣什么好呢,都说那水鸟鸳鸯情定三生,可是难度极高,想必那丫头憋上一年也只能马虎绣个鸭子出来,不如就绣上两人名字,主意甚好。 想到这,不自觉心中美滋滋,提起茶壶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檀香出来的时候,莫春风已经喝了一茶壶的水,张嘴想说什么,想想还是委婉道,“公子,此茶虽好,万不能贪杯,这是三盒迷谷香,公子平常可在房中塌前点此香,万保蛇虫不敢靠前。” 莫春风结果盒子塞进前胸,拱手道,“谢了,檀香,我先走了,你这梨花开的甚好,就是这院中太冷了,不如掀了这天幕,与外面天气接壤,省的你整日穿的如此厚重。” 檀香心中悠然,“公子,檀香独爱这梨花满园,若是掀了天幕,没了梨花朵朵,只见绿叶,檀香心中怕是比挨冻受凉更难受。” 莫春风笑笑,“也是,美人梨花下,一派高雅气象,我走了。”甩袖几步跨出了梨花苑。 檀香轻悠悠的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恋恋不舍,许久,轻轻拂去肩膀上的落花,转身进了房。 ☆、莫名的身世 莫春风这番出了梨花苑,转身就去了三石苑。 还是二楼邻窗,上去便翘了腿坐着。 中年男子疾步过去,将手中信件呈到面前,沉沉道,“少主,老奴幸不辱命,终是千百辗转,还是查到了南国皇后孟惠君,这里便是孟惠君从未嫁到一步步成为皇后的秘史,其中牵扯甚广。” 莫春风眉毛一挑,将信打开,快速看了一遍,眉头紧紧皱起,“方叔,你怎么看信中所言,真假可信?” 方储信看着自己少主,犹豫一下,便坦然说道,“既然查到孟惠君与少主母亲曾是师姐妹,想必当年孟惠君,隋玉都与尊上的亡去有脱不了的干系,据密探打听,当年三人还有两名男子均是拜入宗□□,跟随宗天学艺,宗天相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堪透八卦周易,可断前情后事,这几个弟子,资质都是极好,要论最佳,应属大师兄苏里,听闻他学后大有超越宗天之势,不多久,宗天不知为了何事,竟早早离世,剩下五弟子,不多久宗□□分崩离析,不复存在。” “怎么可能,照我看,苏里很有可能将势力暗中发展,他既能窥探前情后事,定是会未雨绸缪,母亲当年为何离开,可是?”莫春风等着方储信回音。 方储信这回倒是踯躅了,这种事情,实在是秘史中的秘史了,除非问到本人,否则其他一概空穴来风。 “老奴只知道尊上当年一心随了还是太子的风皇来了北朝,却没入宫,都说风皇负了尊上,二人无夫妻之名,无旁人见证,少主一出生便被送进莫将军府中。下人都只道,尊上难产,血崩而亡。” “这些我也知晓,我母亲死去的时候,听说身边并无一人,那口口声声说着最爱母亲的人,为什么到死都不守在她身旁,母亲葬在何处,竟无人知晓。”莫春风面上凉透,攥起手掌,顷刻间桌子碎裂,茶水四溅。 这个,恐怖只有问你的皇上陛下了。当然,方储信也只敢在心里腹诽几句,这种话问出来,绝对能让莫春风暴跳如雷。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呜呼哀哉。 “现下中庸太后隋玉出家,南国皇后久居深宫,整个后宫可以说都是被鸾贵妃把持,看起来不争不抢的皇后,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这二人,想必都只道母亲当年。”莫春风起身,摸了摸胸口的盒子,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什么都不想去追究,太累,可是,身为母亲的儿子,却不知母亲葬身何处,实属不孝。待到这边事情一了,我便南下,赴中庸,南国,倒是问问这两位师姐,我母亲当年在宗□□的事情。” “少主说的极是,现下实在不易再过多追究,风皇最近频频召你进宫,风北城至今不能归朝,风北墨眼下是所有皇子中呼声最高的,手握十万御林军调兵权,又与朝中多位老臣互相勾结,少主今日务必多加小心,只有莫家三少爷的名头,方可保全。”方储信连声说道,眼下情势危急,风皇想必身体有所不适,要不然定不会如此着急频频逼迫少主。 “你们也是需多加留意,八大庭院切记低调行事,情报处尽量对购买之人多加筛选,还有,着手安排一下水上盐私一事,北朝近几年近一半的盐走运河从中庸东胡运至南城,再由南城向下调拨,其中若是出了差池,北朝必然重创。另外,开拓一条全新航线,专走盐私。”莫春风眼中精气十足,心下了然。 方储信心想,少主此番,虽说跟风皇吵得水火不容,却还是一心为着北朝,这种心计,怕是一般少主这个年纪做不来的。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而自家少主,必定能成最金光夺目那条巨龙,问鼎天下。 宫相府中,因是夏季,后院荷池荷花开了不少,阵阵清香,却也招来不少小虫,甚是烦人。 宫南枝半倚在池边亭子下,将下巴搁在双臂之上,任由凉风习习吹过,怡然自得。 冬青激动的一路小跑,手中抓了个小物件,“小姐,瞧瞧我得了什么好玩的。” 一手伸到宫南枝面前,见是一只土黄色的知了猴,宫南枝伸手接了过来,就一只吗,让小林子他们沿着柳树边多找几圈,晚上便可以享受这金蝉之美味了。 说话间,俱是懒洋洋,无精打采。 冬青听了忙缩回手,“小姐,夏日里东西已经够多新鲜了,何况我就得了这么一只知了猴,还等着明天一早看它变知了呢,你可不能吃掉。”说罢,转身颠颠的跑回了房中。 宫南枝荡着小脚,只觉得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那日说了让莫春风别来找自己,谁知他竟一连半个月都没踏进丞相府。 莫不是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觉得自己嫌他烦,让他以后都不入丞相府?不能够,那天走的时候明明两人都是眉开眼笑,没有半点恼怒。 那就是最近将军府出了什么要紧的大事,也不尽然,要是有大事,父亲早就回府论道了。 那到底这是怎么了,这人就像做了个梦,醒了就不再入梦。 生气的将脚一踢,狠狠地就要起身,冷不防后面一人环腰抱住,呵气醇香。 “干嘛一个人在这生闷气,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迷谷香,放你身上,保准小虫飞蛾离你十丈之远。”莫春风说着,径自从胸前掏出迷谷香,想塞到宫南枝怀里,却见她胸前露着一个玉髓。 颜色做工都是极好的,轻轻顺手扯了出来,宫南枝大喊一声,“你干嘛!”怀中玉佩已然落到莫春风掌中。 那人细细端量,神情疑惑,许久喃喃道,“这是什么宝贝,明明是玉佩,却散发出阵阵清香,这香虽说清淡,闻起来却让人耳清目明,格外畅快,你从何处得了这宝贝,怎么不早拿出来与我瞧瞧。” 宫南枝凑上前去,一把扯过,“我的东西自然是宝贝,既是宝贝怎么能轻易与人分享呢。” 莫春风面色一紧,醋意十足道,“这玉佩看上去竟像男子之物,莫不是你还跟谁定了三世情缘,瞒我不成。” “瞎说,你怎么知道他是男子之物,就算是,也是一个落难的人无奈之下卖给我的,哪里算定情,休得胡闹。这是执子佩,听说是根据一种阚栀子的花雕刻而成,等到下次再遇见那人,我肯定是要还给他的。”宫南枝将玉佩重新纳入怀中,连带玉髓也全都没入。 “好了,跟你开玩笑,对了,南枝,给我绣条绢帕吧,人家不是说男女相爱,赠帕示意吗,我都想好了,样子无需多复杂,就绣上春风不度,南枝可依,绕树三匝,郎情妾意,好不好。” 宫南枝面上微红,“你这脸皮真厚,谁跟你绕树三匝,郎情妾意,我从小到大连针线都没拿过,一下子绣这么多字,还不如写给你来着省事。” “不行,你多跟子夏他们学一下,过几天,我就问你取,若是没绣好,我便问旁人要,到时候你别打翻醋坛子。”莫春风得意的抱臂看她,一边哼哼几声。 “去去去,爱找谁要去就找谁,懒得理你,我娘喊我了,莫三你快走吧。”宫南枝提起裙摆,匆匆逃跑似的奔走了。 莫春风宠溺的看着她的背影,面上带着他自己都毫无察觉的傻笑,人倒是恋爱中的男女最是幸福,如今看来,真真是快活极了。 “书呆子,你想钱想疯了吧,一千两让我买这幅画!”一个中年男子一边捧着手中画,一边嘴里讥诮讽刺,眼睛却滴溜溜放着光,虽然极力隐藏哈喇子,但是聪明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他对这幅画恋恋不舍,却只能望着高价口吐狂言。 期望这穷小子能看在自己现在的困境之上,不得不压低价钱来卖。 书生急迫的看着画,生怕那人不小心撕毁,面上多了七分紧张,三分愤怒。 “你不买便放下,此画乃是朱颜顺朱师傅手笔,一千两也是迫于窘境,既然不买,就不要纠缠于此,将画还给我就是,我又不是强买强卖。” 书生伸手过来拿画,不料中年男子身形后撤,卷起手中画,扬起脸得意道,“谁能证明这画是你的,看你如此落魄,这画是真是假不说,单凭朱颜顺的名气,也是你能巴望得到的,刚才我在这假意问价,实在是因为府中最近丢了这么一副一模一样的画,你这穷书生,枉读圣贤书,人穷志短,还不如早早回了家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书生气的脸涨得通红,双眼愤怒,嘴唇哆哆嗦嗦,牙齿都能听到刺耳的摩擦声,他双手握紧垂在身侧,急声道,“你这人怎么信口雌黄,小生在此从早上摆到中午,来往的人都可为我作证,这幅画是一好友所赠,此次为了考科举,不得已卖画,我今日第一次见到你,不知道你家在何处,怎么会去偷画,再说,凭什么说你家丢了画,还丢的是我这幅。” “我说是就是,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南门丝绸埠老板,这南城一半的丝绸生意都是我做的,会为了这幅画匡你不成,看你要去科考,我也不想为难你,我拿了画走就是了。如果你当真不识抬举,我就抓了你去见官。想你入了大牢,今年的科举也不用参加了,再等三年。”中年男子颠着大肚子,肥腻的脸上露出不屑之色,看上去志在必得。 “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送我我也不会要。你分明就是见画起意,别说见官,就是见到皇上,我也不惧,北朝法纪严明,世风开化,断不会容你这般一手遮天,指鹿为马。”书生愈发慷慨陈词起来。 两人争吵惹得路人都纷纷停下看热闹,眼看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中年男子面色略急,仍淡声道,“南城知府家一直用的都是我的丝绸,你要想闹大,也得看看这些丝绸值多少钱。”声音虽低,周围还是不少人听清了。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却已是敢怒不敢言。 最多的就是可怜这个穷小子,有人也劝他适可而止,不要再追究了,安心准备科考。 “原来知府家用的是你家的丝绸,怪不得知府夫人一个夏天能换五六十件衣服,这还是大夫人,更别提他府中有多少小妾,你出手还是很阔绰的,难怪如此胆大包天。”厉声传来,众人只看得树上落下一袭白衣,翩翩公子执扇掩面,依然站在二人之间。 挑衅的看着中年男子,一脸的鄙夷。 书呆子看呆了一般,眼睛出神,嘴巴大张。 “整个南城,还没听过知府名声这么好用的,要是让李知府知道有人打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你猜,他还会不会再用你的丝绸,还是将原先你赠送的丝绸都弃而避之。”俊秀男子晃了几下扇子,收起握在左手。 中年男子目光发狠,却从上到下打量了面前男子一番,摸不清此人来路,又不肯轻易放弃手中的画。 “你莫胡说,我只是出售给知府家丝绸,不要以讹传讹,曲解本意。” “光天化日,你竟然拿着人家的画反而指责这书生偷了你家的画,那么请问,你家从何时何地买到这幅画的呢,我刚才在树上看了半天,只觉得这幅画甚是眼熟,不才,在下之前有幸见到此画,却是在那宫相府上,宫家小姐生辰,朱颜顺师傅亲自赠与的。难不成你还认识宫家小姐,宫家小姐将此画转手赠送给了你。” 男子咯咯地笑了起来,看得人眼前一亮,这笑声这容貌分明更像女子。 中年男子气哽,拿画的手也显得紧张起来。 “我只知道这画很早便在府中,你说的宫家小姐我不认识,想必你看错了,一幅画,你当真能看得这般仔细,何况方才你从树上看来,真能分辨清楚才怪。” 扇子轻轻一指,搁在画上,男子不急不躁,“哎呀呀,在下的眼睛确实好使,方圆十里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什么妖魔作祟,男盗女娼,我都能看得仔仔细细,保准不令你失望。” “你一个年轻人,说话这么不羞不臊,有伤风化!”中年男子此时只想赶紧脱身,一挥衣袖想要离开。 “慢着,把画留下,这画是我送给这位书生的,朱颜顺正是家师,你若是再不识趣,我可当真要抓你去报官了。”男子手中抓住画轴,凑上前去。 中年男子一惊,再细细端量年轻男子,身上已然满是臭汗,这样子,分明是女子,又听他讲这画是送给宫家小姐的,难不成这人便是...... 连忙松开手,脚步匆忙的离去了,背影踉跄,不小心踩空了台阶,险些跌倒,稳住,还是着急忙慌的小跑消失了。 ☆、捡回一个书呆子 宫南枝掩面一笑,倒还是个识趣的,一手握着画轴,一手拿纸扇端端对着书生,“书呆子,你不会是之前早市卖玉佩的吧?” 书生定定的看着宫南枝,从头发看到额头,从额头瞄到眼睛,再从眼睛看向鼻梁,最后落到她抿起的嘴巴上,书生眼睛一亮,“是你,公子,当初多亏公子出手相助,否则在下熬不到今天考取功名之日。” 宫南枝打量着书生,普通的脸,有些白皙,唯独那双眼睛,清澈淡然,当日那落魄公子面貌早已忘记,这眼睛却还是记得的,“给你,你怎么今日里又卖画了,可是家中遇到什么变故。” 书生接过画卷,小心的抱在怀里,谈笑间拱手拉过宫南枝,“不瞒公子,在下姓苏,单字白,自幼没见过父母,吃百家饭长大,后来随缘住在一个道观,观里师傅共我日常花销,助我读书习字,多日之前带着师傅给我的盘缠,一直觉得南城民风淳朴,哪料刚进城,便被偷了盘缠,一路半是乞讨半是流亡般过来了,那日早市遇见,完全是走投无路,我那执子佩在那摆了半天,唯独公子一人相信我是真的不得已卖掉,并给与我重金,这份情谊,在下着实感怀于心。” “好了好了,你这书呆子说的也太酸里酸气了,哎呀,弄得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刚才我听你说这次来是为了科考,现如今离科考还有差不多三个月,你这又开始卖画了,看来你的盘查又被偷了。”宫南枝想着五百两也能够花一年半载了,这才多长时间,这人竟又沦落到当街售卖字画。 书生不好意思,嘴上仍旧逞强,“古语说得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可是我的银两分明都被我藏在客栈床底下,那日里外出回客栈,老板让我续交房费,可等我翻看床底,哪还有半点银两,肯定哪个小贼趁我离开,偷偷潜入房间盗走了,世风不古啊!” 宫南枝赶紧打断他的长篇大论,“那你怎么打算,我觉得就算你今日卖了字画,取得银两,不出三日,还得被人盗了去,这样吧,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了,不如随我回府,等你有朝一日,万一不幸高中了呢,到时候你想去哪,爱去哪,定有一大堆人帮扶你,现下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好人来拯救你了。如何?” 最后二字,轻飘飘,听在书生耳朵里,宛如天籁,忙不迭的应了下来,“在下先行谢过公子了!公子是千世修得的好人呢,这一生定会平安富贵,一生幸福。” “借你吉言了,书呆子。”宫南枝帮他收拾了一下散在一边的东西,大多都是一些书籍,最后整理成一个包袱,尽数压在书生身上,拍拍手,“走吧,不过我先告诉你啊,到府里,别人问起,就说是教书先生,别的一概别提。” 书生被压得抬不起腰,仍旧答了声,“好,一切听凭公子吩咐。” 绕过亭亭院院,冬青正在给肉肉喂食,换水,抬头看见一袭白影,想当然迎上前去,“冤家,你可回来了,三公子在这待了一晌午,没等到你半个人影,方才离开不到半个时辰,还说让我跟子夏好好监督你,别忘了给他的绢帕,你......这是谁?” 说了半天,冬青方才注意到宫南枝旁边站了一个人,压得头也没抬起来。 “他是我新请的教书先生,冬青,将北边院子腾出来,尽量少人打扰,再跟管家说一声,府中书库钥匙给这书呆子一把,好了,你带他去吧,我去找莫三了。”宫南枝来不及换衣服,抬腿跨过门槛就跑了出去,只留一阵清风。 书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角自然的抿起,随冬青去了北院安置好行李,将手洗净,轻轻贴在脸上,“这日头太烈了,再过一会,这面皮定要流汗掉下来。”说罢,顺着耳后,轻柔揭起那面皮,放入药液中浸泡,那脸,风流俊朗,那双眼睛,也就这张脸才能配得上的。 哪还有半点书生的呆气。 “这面皮带的久了,把我本来的俊脸都粘腻了,得赶紧改良一下,买点好材料,粗劣材料果然不耐用。”他将面皮抖了抖,又带到脸上,这才躺到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此人正是那日七里坡,戴面具的青年。 “莫三!你找我做什么,怎么这么耐不住,等那么一会就走掉了,你真是......”宫南枝推开他房门径直走进去,冷不防看见莫春风俯身看向内侧,一个女子的背影,浓丽多姿。 听见声响,莫春风嘴角自然的溢出笑意,快步上前,伸手拉住她,“还说呢,堂堂三公子左等右等,最后傻等了半天,连个影子连杯侍茶的都没有,不走还等着喝东南风呢。” “去你的,我回去便看见上好的明前龙井少了半盒,难不成被狗偷吃了,满室茶香,你不喝也别白白浪费,今年雨水不足,进贡的顶级明前龙井本就不多。”宫南枝一边白眼给他,一边探身看那女子。 转过身来,方才发现竟是杨倾城,登时觉得心里膈应,甩开莫春风的手,一脸不快。 “不是跟你说过要自重吗,你俩干柴烈火门屋闭锁,摒退下人,独居屋中,是想做什么?”宫南枝悠悠转到莫春风身后,下巴抬起,咄咄逼人的问向他。 杨倾城淡笑走过,“南枝,我与春风方才不过聊了些趣事,我们本就是从小一起长大,难不成你还要独占了去。” 说罢,撩起衣袖坐在桌前,满目柔情,毫不遮掩。 莫春风哈哈一笑,“好了,倾城不过是过来传话,太尉晚上邀父亲去他府上做客,说有要事要商谈,恰巧父亲不在,倾城才过来跟我说的。” “到不知什么时候太尉府下人这般懒散,传话倒用起小姐来了,真是该打。”宫南枝充满敌意的看着杨倾城,一副鬼才信你的样子。 “看你一脸的汗,刚才跑急了吧,就别瞎想了。”莫春风从怀中掏出一方洁白帕子,仔细擦拭宫南枝的额头细密的汗水,无比自然从容。眼睛里满满的宠溺,杨倾城压下心内的酸意,撇过头去。 “谁要你的臭帕子,一边去。”宫南枝上劲了一般,扯过帕子扔到莫春风脸上。 莫春风仍是一脸笑意,抓过帕子塞到她手里,“那你自己擦一下,倒不是我这帕子臭,你仔细闻闻自己,汗水夹了尘土,一路跑过来,早已变了味道。” 就着她的手,莫春风细细擦起她的鼻子,香唇,定住眼神,眼皮突然一颤,睫毛眨落,目若晨星,宫南枝觉得心里燥得慌,拿过帕子胡乱抹了几下,顺势塞进衣里。 “倾城,没事的话我跟南枝正约好了要去南山,你如不着急走,可先去莫雨那边找她聊会,我就不送了。”莫春风顺手拿起放在一边案上的长剑,驱客之意十分明显。 杨倾城起身,面色不变,悠悠福身,“春风,你们去吧,杏雨他们在外面等我,今日乌云密布,想不多时将有大雨,你们别忘了带伞。” 说罢,开门抬脚跨了出去。 宫南枝心里乱七八糟,七上八下,说不出的慌乱,“莫三,这患得患失的感受,当真令人作呕。” 莫春风凑过脸去,啪的一下亲到她侧脸,“这才几天呢,我都这样揣着走过春夏秋冬无数个日夜了,你也太没良心了,看看我的赤诚之心,摸摸,在这,都是你,满满的,都给你,只有你......” 宫南枝被他拉着手放到胸口,只觉得那颗心扑通扑通极其有力的跳跃,耳朵都变得绯红,“臭不要脸。” “都这么多年没脸没皮了,也不差你这一句,南山这个季节桃子熟透了,还有那绵沙软梨,咱们今天去瞧瞧,路家在南山新开了路家庄园,今晚可以在那边看看热闹。” 宫南枝心下惊诧,“路家这产业越做越大了,南山极少人才能得以经营,一是地势险峻,二是离皇家陵园很近,不是一般关系,那肯定做不了的。” “路家老爷子厉害呗,听说路家二小姐给杨太尉添了一个大胖小子,送他一个路家庄园不为过。”莫春风打发下人牵了两匹马,俩人此时已在将军府门前。 宫南枝听闻惊了一下,他两家什么时候联姻的,路家财力,杨太尉家军力,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忌讳。 登时也想到自己跟莫春风,一个当朝丞相,一个定国将军,到时候如果联姻,估计皇帝也是会心中忌惮十分的,管他呢,父亲一生忠心不二,众人皆知。 “今晚不回来吗,那我得跟我爹娘说一声,上一次去接你,一晚未归,我娘也是一夜未睡。”宫南枝打马上前。 莫春风紧随其身,“我让屈然去了,放心好了,他传完口信就赶上我们来了。” 宫南枝朝他笑道,“你倒是想得周全。”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走了两个多时辰方才上山,将马寄宿于山下客栈,二人步行上山,绿树成荫,悬崖峭壁,奇花异草,鸟鸣虫语,当真是人间仙境。 远远看去,一大片清水依山而下,气势磅礴,低处汇流涌动,一往无前。 离山庄还有一里地,便有人前来接应。 一路毕恭毕敬的指引,顺便介绍山上具体情形,曹管家引了二人去客房,嘱咐道,“山里虫蛇居多,不熟悉之处可让下人引领,断不可贸然前去,山庄西北边是桃园,紧挨着便是梨园,园中景色现下是最美的,果子满树,却是傍晚时分采摘最好,此时日头太烈,可去后山洛玉泉乘凉,那边泉水清澈,亦可用来饮用,甘甜无比。” 嘱咐了太多,曹管家才退下。 ☆、路家山庄 两人房间挨着,同一楼层还有几个雅间,门窗紧闭,却又窃窃细语,听不仔细。 后山洛玉泉风景秀美,远看如一条银线玄天而落,再走近些那银线骤然扩散,宛如碧玉碎珠砰然坠落,疾驰而下的水流声刷刷然,待到平地,泉水缓慢散开,清澈见底。 四周绿树成荫,花草遍地,清香之中极尽清凉之感。 莫春风豪爽的脱掉鞋袜,挽起裤腿,将脚伸进泉水之中,登时缓解了夏日里的燥热,“南枝,过来一起。”他回身招呼道。 宫南枝想了想,管他呢,反正以后还得给他看,索性脱了鞋袜,一同将脚踏入泉中。 透心凉的感觉,顿时觉得夏日也不是那样难熬了,清爽舒适,清澈的泉水从脚边流过,看着水中的两双脚丫,宫南枝觉得心里满满的甜蜜。 恐怕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如他一般,以一颗赤诚之心,守护她,爱护她,忠于她,待她如明珠,呵护如珍视奇宝。 莫春风突然坏笑一声,一脚踢起水花,瞬时溅了宫南枝一身,脸上也落了水珠,然后,接二连三的踢了起来,泉中水花四溢,煞是热闹。 宫南枝随手抹了一把脸,双脚胡乱扑腾起来,连手加脚,一并上阵,不多时两人都是浑身湿透。 莫春风突然双手撑着岸边,探身一跳,落入水中,衣衫浸湿,他的身材是极好的,硬朗瘦削,修长笔直。 宫南枝咽了口水,“难怪杨倾城对你念念不忘,她若是看到你湿身,还不知道得高兴几天呢。” “那你呢,你高兴吗?”莫春风一手随意抹了把头,看上去阳光灿烂。 宫南枝踢他一脚,却不防被他一把抓住脚踝,多亏及时抓住一旁乱草,才没被落下水去。 “快放开,莫三,让人看见不好,快放开,太痒了。”宫南枝一边挣扎,一边私下里偷偷看着四周,用力往后扯脚。 莫春风越发玩性大起,轻轻一拽,宫南枝瞬间松开了手,扑腾一声同样落入水中,莫春风双手扶住她,眼睛里像一汪墨泉,温暖的看着她,轻轻撑住她,“哪有什么人,再说,光天化日,我们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还不叫见不得人,宫南枝心底有些紧张生气,隔开他,“你别闹了,再闹我真的生气了。” 莫春风见她脸色有变,虽是不情愿,还是松开了手,宫南枝连忙转过身,往岸边走去。 今日里穿了一身白衣,湿透了,便露出玲珑身形,莫春风看着移不开眼去,却发现宫南枝走到一半便停住不动了。 顺着她眼神方向看过去,不知何时,泉上方站了几个人,当中一人月白丝袍,格外醒目,不是夜月笙还是谁。 宫南枝顿时觉得脸烫,伸手想找件衣服披上,却发现身旁并无可遮挡的衣物。脑子嗡嗡作响,这下当众出丑了,都怪莫三。 想罢回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莫春风脸色如常,蹒跚两步,伸手将宫南枝揽住,将自己外面的衣袍解下,虽是湿了,现下也可以遮挡一二,总比让人都看了去好。 自家媳妇,当然应该金屋藏娇。 两人上了岸,泉上方的人也已经下来了。 夜月笙身旁站着一名清秀俊朗的男子,身材略矮于他,那双眼睛如送秋波,宫南枝看着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人感觉那样熟悉。 夜月笙先不知为何,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方才见到二人在水中嬉闹,画面无比和谐,却又十分刺眼。 十年,她像尾巴一样跟着他,甩都甩不掉,她说喜欢他,他曾以为她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她一直闹腾了十年之久。就在他以为她真的喜欢他的时候,一转身,她却在这里跟莫春风亲密如画。 世人无情,大多薄幸。 纵然是她,也不可避免,何况,那人守护她这么久,如今这样,也是守得云开见日月了。 他该感到轻松,终于没人整天跟屁虫一样拉着他,扯着他,含情脉脉看着他,那样的日子,真是令人厌恶。 可是,不是应该厌恶吗,现下看到二人,却又觉得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无情抢夺,对方还在洋洋得意一般,着实心情复杂。 终究淡然一笑,如常一般说道,“南枝,你们也在这里。” 宫南枝扯了扯披在身上湿淋淋的衣服,上面还有莫春风的味道,“月笙哥哥,你们也来了呀,太巧了。” “倾城邀我们同来的,对了,这位是白峥,莫春风回北朝的时候,将他带来了,是我南国的师弟。这位是路家公子,路家山庄新开,南城内不少人都想拔得头筹。”夜月笙彬彬有礼的替她介绍。 宫南枝看着他身边的男子,比自己也略微矮那么一点点,想是南国男子清秀原因,不比北朝个个人高马大。 “白峥,这位就是宫相之女宫南枝。”夜月笙柔声对身旁男子道,此人正是化名“白峥”的白音,易容术如此高明,连喉结都做得分毫不差。 宗□□这门技艺在他们师傅苏里的修行中愈发炉火纯青。 白峥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这位是定国将军三公子,莫春风。”夜月笙皱眉看他,努力掩去心中的不快。 莫春风上下打量着白峥,半晌道,“我们认识,回北朝的路上我们还曾聊过许久,白峥?” 白峥道,“好久不见,莫三公子。” “你们先聊着,我带南枝去换一下衣服,一会去洛玉泉边凉亭饮茶。”莫春风伸手揽着宫南枝肩膀,两人离开时,地上留了一滩水渍。 夜月笙冷冷目送,女子的身段极其明显的勾勒出来,稚嫩诱人,外面披着的衣服显得格外刺眼。夜月笙想,应是不甘,好像自己的某样东西突然被夺走的,他对宫南枝,不至于动情。 想着柔柔看向白音,伸手替她将额前的发丝整理齐静。 白音看着他的眼神,心下偶有苍凉,那眼神,分明是嫉妒,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十年相守,自己远在南国,与他千里相隔,有女子临时占据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只能是爱她的,其他人,只能拥有,却不配谈爱。 自信一如曾经,白音缓缓道,“宫家小姐对你一份深情,如今倒是可惜了。” 夜月笙一怔,打趣她道,“我心里只有你,你不知道吗,音儿,我们之间,跟其他女子不一样。” 是啊,当然不一样,当年随师傅进宫,遇到四五岁的夜月笙,孟皇后深居宫中,却不理后宫之事,是以鸾贵妃骄横肆意。 当日看到夜月笙被几个宫女“不小心”碰到湖里,然后号称去找人相救,半天不见一个人影。 可怜夜月笙小小人影拼命在水里扑腾,连喝了几口水后,缓缓往下沉去。 白音深谙水性,二话不说,纵身下去,因力气小,费了很大劲才将他拖上来。 夜月笙却是浑身瑟缩,已然被吓蒙了。 嘴唇发紫,脸色苍白,发丝全湿,多狼狈的时候都被自己见到了。 后来师傅将两人叫走,暗暗叮嘱不能告诉任何人是自己救了夜月笙,否则将有很大麻烦。 再过了两年,北朝有意互换质子,以示友好之意。 夜月笙主动向夜皇请缨,要求入北朝为质,从此之后,师傅再也没有去过皇宫。 却每年三月都要如期带她去北朝私下与夜月笙会面,师傅此生总共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她白音,另一个便是白峥,而夜月笙,虽然自小受教于苏里,师傅却从未提过让他入主宗□□。 派里其他师兄弟,虽是同派中人,却都不是师傅亲传弟子。 夜月笙从小便对白音不同,救命之恩,到惺惺相惜,再到执子之手,他是爱她的,若然以后他身边有其他女人,也断然不会影响到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他不会爱她们的,绝对不会。 正如公主风桐。 她的自信,一如从前,夜月笙看着她,只觉得身心都是高兴的,路有多难走,那个所谓的母亲,从不关心,孟惠君,孟皇后,自他记事起,这只是个称谓,她在玄德宫,每日吃斋,穿素,却从不记得自己有个儿子。 母子感情凉薄,孟惠君当年宠冠后宫,莫不是因着她的天姿国色,很多宫人说,正是因为夜月笙出生不详,给孟皇后招来频频厄运,最后夜皇再不踏足玄德宫半步,所以孟皇后才对夜月笙不闻不问,恨之入骨。 可是,夜皇对他是怜爱的,每次他看自己的眼神,都是一种怜惜之色,那眼神,又像通过他看向了更远的地方,更早的时光,绵延悠长。 夜月笙想,他是我的父亲。 凉亭中,良玉为桌,触手冰肌,所用杯盏都是寒玉所制,夏日用来最合适舒爽。 路平远吩咐下人倒完水,细细道来,“此玉盏乃家父从北部极寒之地采挖所制,工匠找的城里大家崔师傅,手握之凉爽滋润,唇触之盈盈透彻,虽是寒玉所成,却非寒至肌理,夏日养生,确是极品。统共做了六个杯盏,一个雕龙茶壶,今日都是上上宾客,路某将这心爱之物拿出来献丑了。” 夜月笙手持杯盏,若有所思,眉头微凛,盈盈一水间,眼前佳人笑,自从得知夜中庭紧密加急的计划后,心中愈发压抑。 他这个太子之位,从出生到现在,是个催命符也是个保命符。 都说夜皇慈爱,孟皇后还未失宠,刚诞下皇子便被封为南国太子,也是史无前例。 刚出满月,孟皇后失宠之势也是急不可挡。 忠于夜皇的老臣,自然忠于太子,苏里的宗□□之前跟朝堂相辅相成,明里暗里都是夜皇的民间眼线,自己未落水之前,苏里一直联合朝堂老臣力保太子。 不知是何原因,自那之后,苏里竟再也不入朝堂半步,朝中情势也算安稳,也要得力于夜皇身强体健。 自己为质十年,夜皇身体每况愈下,墙头之草,新纳之臣,皆倒向夜中庭,情势愈发紧急,偏偏自己困在北朝,身不由己。 白音倒是时常入宫,打着宗□□的旗号,用着苏里的伎俩,明面上是夜中庭的谋士,爱将,暗地里还是辅佐着夜月笙,一心为他。 苏里早就想把位子传给白峥,传说中最具资质,最是清高透彻之人,苏里将祖上的执子佩一分为二,白音白峥各执一方,这执子佩可号令宗□□南国所有分支,关键时刻可组建一支力量足以与禁军抗衡的甲子军,虽然据说只在开国皇帝夜战那时见过,但其影响力至今扔被津津乐道,不可小觑。 这是传奇,更是一股翻天倒海的势力。 如今,这股势力,大约就是他夜月笙的后备军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节开始了,大家暖暖的看过来吧,第一篇古言温暖文,点击活起来,收藏不怕多,哇咔咔 ☆、明年来提亲吧 “这杯子远远看来就是好物,路家山庄果然藏宝不少,今天来了也是大开眼界了。”人未到,声先至,正是莫春风,换了一身湖蓝色轻纱束衣,脚上蹬了双黑色短靴,一旁站着鹅黄色纱衣的宫南枝,轻盈可爱。 “这杯子果然有用,你瞧,迎着日光还能变幻出别样色彩。”宫南枝紧挨着莫春风,一眼便望到桌上的六只玉盏。 两人挨着坐在桌旁空位,路平远一个眼神,伺候的下人很麻利的倒了两杯清茶,淡黄的菊花飘着硕大的枸杞,夏日里喝来清热败火最好。 “慢点喝,小心烫。”宫南枝刚端到嘴边,莫春风就出声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她嘟囔了一句,还是仔细吹了吹,撇开花朵,慢慢喝了几口。 夜月笙面容清净,白皙的脸庞淡淡的看着两人,双手搁在膝上,夏日终究烦闷,人多了,再凉快的亭子都让人憋的喘不过气来。 就像雨前池塘里的鱼,在水面大口喘息,频临灭亡。 白音看着他,又看看另外两人,虽然心中有所疑问,有所怀疑,却还是暗暗摇头,心想不可能。 “中庸国水上私盐一案,听说交由莫三公子处理,不知可有后续?”夜月笙谈笑盈盈,看似不在意,余光带过一众人等。 莫春风答道,“北朝大部分百姓用盐都取自中庸、东胡,税政严苛,层层考算下来,卖给百姓的价格自然翻了几番,听说这次蓄意策划的中庸私盐,是一个刘姓盐商,他的一个小妾是中庸盐商之女,假借归宁,带了十艘商船,每艘商船都有几吨私盐,若不是户部对不上五月的税收,怎么也查不出这一个大窟窿。倒是小瞧了这刘姓盐商,上下打点了多少官员,查到他的时候,就只剩两艘船的私盐没有处理掉了,真真是命途多舛。” 夜月笙皱皱眉头,打开折扇,轻轻扇起来,“这其中必然关联甚广,北朝素来税收严苛,尤其是在这么大一个进项上面,那八艘船的私盐,没有两三个月不会消化殆尽,这期间包庇的,从上至下,想必南城三品以下官员都逃不开,或睁只眼闭只眼,或从中牟取暴利,这一查起来,触一发而动全身。” “可不是,这烫手山芋,偏偏落在我身上,以至于最近将军府格外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都在为我亲事奔走呢,倒难为我爹了。”莫春风说完冲宫南枝眨眨眼,睫毛拂过黑瞳,三分正经,七分倜傥。 “哦?难不成他们想把自己的爱女或是宠姬进献给莫三公子,或是莫琊莫老将军,这真是下下策了,所谓自投罗网,说的就是此类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最后几个字,夜月笙说得格外清晰。 白音轻轻将手自然的放在他膝上,微微一笑,夜月笙看出她的意思,没有再做他声。 “这点我们二人难得的意见相投,这种小人,既然有胆包庇受贿,临出事了,我还没开始怎么调查,一个个都跟要掉脑袋一样,巴巴的送上门来。”莫春风哼哼笑起来。 宫南枝白他一眼,“我倒有个好主意,该怎么查还是怎么查,只是美人娇艳,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也别拂了人家好意。” 此时屈然已经赶上山来,刚进亭子便听到宫南枝打趣的话,忙替他家公子解释道,“宫小姐这可冤枉我家公子了,那些美艳女婢刚送到府里便被打发了,哪里还需要折枝,公子这一生,恐怕就栽在一棵快要出墙的红杏树上了。” 众人皆笑起来,宫南枝小脸白了又红,气的拿脚狠狠踢向莫春风,“看你教的,一丘之貉。” 莫春风喊了声疼,满脸的宠溺,“也就屈然知道我有多么委屈了,这棵红杏树啊,还没开花就巴巴望着墙外的好风景,哪天看不好,真能被谁顺手折了去。” 夜月笙压住喉间的躁动,依旧淡然的笑着,面上无恙,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想自己不是这般摇摆不定之人,偏生不知这是怎么了,竟有种想一把抓起宫南枝,狠狠问她一句,爱那么久,说不爱就立马能够放手吗? 终究只是想想,看她不含杂质的笑意,夜月笙突然静下心来,这样的人,看起来跟那样的莫春风,格外相配。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一定是最近事情太多,自己心意也随之波动,还好她在,白音端端望着自己,两人眼神交汇处,是十几年熟悉的默契。 傍晚时分,突然下起来了雨,伴着雷鸣,倾盆而至。 彼时,宫南枝正在桌前画着什么,因雨水淅淅沥沥溅了进来,前方窗户两扇都轻启,夹杂着狂风,发出嘭嘭的撞击声。 宫南枝搁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来到窗前,极大的泥土清香混杂着雨水,一并朝脸奔来,丝丝点点打在唇上,额上,头发上,别样怡人。 突然感觉仿佛有人在看自己,宫南枝转头看向对面,隔了几个房间,蜿蜒走向的房间,夜月笙站在正对面窗前,一动不动,漫天的雨幕,看不清两人此时的神情,宫南枝站定了,无数情绪涌上心头,那个人,看上去永远那么不急不慢,翩翩君子,恍若仙人。 夜月笙也不知怎么了,早早看到她起身来到窗前,当时就想走开,奈何脚下生根一样,他想看清她,想看看她是否一直在看自己,是否跟自己一样,这般心神不定,就像这猝然而来的暴雨,扣人心弦。 他只是看着她,却看不清他在笑,在哭,还是在想着别的什么。 宫南枝最后笑笑,伸手关上了窗户,雨天容易多情,果然如此。 接着坐在桌前画起来,还有最后一点,手中拿的正是给莫春风绣的绢帕,因为在意,所以一直随身携带。 字早已绣完,宫南枝自己调了几种颜色,清新亮丽,最重要的是画在绢帕上面不掉色,整个南城,这样的绢帕绝对找不出第二条。 看着被毫不留情关上的窗户,夜月笙突然清醒,转身离开站了许久的窗前。 现下最该关心的,是明年开春,如何迎娶风桐,如何顺利归朝。 儿女情长,不过是在此之后绵延子嗣的附加补充。 睡了小半天,再睁眼时天已经全黑了。 宫南枝点上蜡烛,这才穿上鞋子,推开窗户,雨已经变小,滴滴答答,仍在继续。 拿了绢帕塞到胸前,却突然觉得好像有人影飘过,她忙小声问道,“莫春风?是你吗?” 许久没有人应答,宫南枝谨慎的握紧袖中银针暗器,迅速离开房间,待到莫春风门前,毫不犹豫推门而入,转身关门。 随即大步上前,“莫春风,我感觉房间外面有人在监视我,可是那人轻功极好......”此时宫南枝两眼圆睁,屏住呼吸,两颊飞快抹上红晕,恼怒的叫道,“莫春风,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莫春风慢悠悠扯过屏风上面的衣服,极为尊贵的又略显矫情的披在身上,“反正你早晚都是我的人,现在让你看光了我,也不算被你占了便宜,何况我这身材,多少人想看也没这个机会,南枝,过来。” 宫南枝一边乔装生气,一边不住地拿眼偷瞄那紧瘦健壮之人,果然是好身材,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光滑细致,让人垂涎欲滴。 “你快穿好衣服,让人看见还不知道说什么呢,跟你说正事呢,刚才窗外有黑影飘过,那身手不在你之下,倒也没对我怎么样,不过那气息到很熟悉,你有没有听到?”宫南枝胡乱扯了一把屏风上其他的衣服,一把抛给莫春风。 莫春风接过,此时也不再玩笑,三两下穿好,沿着窗户听了一周,眉头轻皱,“是敌是友不知,只是这般鬼鬼祟祟,着实让人厌恶,若不然,今晚我委屈一下,就和你一起睡了如何?” “想得美,整天脑袋里爬了多少污秽,赶紧再进澡盆里冲洗一下,越发胡言乱语了。”宫南枝往外跳了几步,睥睨的看着,“给你,接住!”她掏出胸口的绢帕,扬起甩给莫春风。 “呀!”莫春风飞起帅气的接在手里,轻轻握在掌心,放在鼻间嗅嗅,“这帕子有你的味道。”打开来,看到上面隽秀的南枝小体,春风不度,南枝可依,绕树三匝,郎情妾意,只觉得心里奔涌出无数暖流,犹如春天里醉人的风,夏日里冰凉的雨,秋日里绚烂的金黄,冬日里温暖的火炉,恰到好处,沁人心脾。 “我把肉肉和我都画在上面了,你能看到吗?”宫南枝凑上前来,侧脸问他。 “肉肉自然能看得出,这金色的胖鸟,屁股蹲在这嫩绿的枝子上面,南枝,这帕子,我着实喜欢,谢谢你。”莫春风深情说道,伸出一只手抓住宫南枝的小手,细细摩挲。 宫南枝回握住他,“这帕子上面,有我有你,还有肉肉,这颜色是我自己调的,以后沾了水也不怕,保准颜色一直如新,南城独此一家,只是,你今天收了我的帕子,日后若是遇到更好的,你也万不可以再要别人的了,否则,我会生气,也会不再理你,记住了吗?” 莫春风轻轻揽住她的肩头,将下巴搁在她头顶,缓缓滑动几下,声音柔和坚定,“我这一生,全权托付给宫家小姐了,还望厚爱,莫要欺我,气我,弃我。” 宫南枝嘴角勾笑,目若星辰,“明年我及笄,你就去宫相府提亲吧!” “遵命,夫人。” 最爱当时年纪小,郎骑竹马过青桥。 ☆、梨园巧遇 翌日清晨,雨不再下了,天却依旧阴沉沉。 宫南枝独自去了梨园,青色的梨子挂满枝头,叶子上面滚着颗颗玉珠,微风徐来,扑簌簌落了一地。 满园飘着果子的清香,泥土的芬芳,宫南枝伸手摘了一个略微发黄的梨子,远处传来嬉笑声。 “月笙哥哥,昨日我跟大哥一起来的,他刚从北疆调配回来,倾城说路家山庄最近开张,让我们都来凑个热闹,早上停了雨我们就往这赶了,你来之前怎么不跟我说一下,这般好风光,不来看看岂不是太浪费。”风桐恬淡的声响。 “桐儿,你是公主,自然处处小心为宜,尤其雨天路滑,本来上山的路就多坎坷,等以后我们也是有很多机会一起来的,这边是梨园,旁边那处是桃园,仔细自己的手,雨后毛虫比较多,这边走。”夜月笙淡雅悠然的说道,虽然看不见,也能想到是怎样一副谦谦君子。 “我知道的,父皇这次也是授意我们过来走走,路家以往给国库资助不少,最近中庸私盐一事,父皇已经大为恼怒了,此番前来,虽说是游玩,但私下里更是让大哥查看一下路家,城中几大家族,说到底,父皇也不是全权信任。”风桐压低了声音,因为隔得近,还是若有若无飘了过来。 “谁在那里!”话音刚落,一个蓝色身影飞至宫南枝身旁,一柄长剑正搁在她颈旁,明晃晃格外锐利。 段飞看着来人,剑眉横挑,“你怎么在这?” 宫南枝一只手隔开长剑,心里不自在,双手抱胸,“这梨园写了生人勿进吗,还是写了仅供太子殿下专享,公主专用呢,我在这待了大半天了,你这样冒失拔剑,难不成心里有鬼,说的话怕被别人听去,既然怕被别人听到,为何不躲起来自己悄悄的说去,跑到这大庭广众的凑什么热闹!” 话里话外的讽刺,段飞觉得宫南枝哪里不一样了,自从太子被赐婚,她竟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缠,以前总爱屁颠屁颠跟着自己主子,现在倒清静了不少,却让人有点捉摸不透,不甚适应。 “你在这半天也不出声,公主跟太子在那边说了那么久的话,你好歹出个声回应一下。”段飞将剑插进剑鞘,不冷不热回道。 “难道我还得大声说一句,你们别说了,我在这听着呢?”宫南枝哼了一声,半句不让。 “你!还是这样无理,难怪......” “段飞,不得无礼。南枝,你一人在这吗?”夜月笙上前一步,双眸看向她。 宫南枝心绪平静了一下,抱胸的手放了下来,“恩,昨日就想来梨园,可惜太阳烈,就去了洛玉泉那边,今天雨停了,一大早就想过来看看,也没叫别人,太早了,你们说的话,我也不是诚心听得,况且听不听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 “南枝妹妹,你在这呢,刚刚我跟春风去你房中找你,不见人,春风就说你肯定在梨园,没成想你果然在这里。”真是热闹的时候越来越热闹,杨倾城伴在莫春风身旁,一身粉色装束,俏丽动人。 莫春风看见她,眉头松开,眼角带笑,疾步来到她身侧,低头说道,“怎么不叫我,自己一个人起这么早。” “我怕你没睡醒,就先过来走走,想着你肯定能找到我,你这不是来了吗,你的手怎么了,怎么受伤的。”宫南枝一把揪起他的左手,上面已经缠了几层白色纱布,隐隐可见血迹。 “小伤,怕是你昨夜看见的贼人,到让他跑了。”莫春风任她牵着手,无限宠溺的看着她。 “昨晚你们打斗了?我怎么一点声响也没听到,你怎么不叫我起来!”宫南枝惊奇不已,昨晚一夜好梦,竟是半点声音也没察觉。 “你没听到是正常的,早上去你房间的时候,床底下发现了安神之物。”莫春风握紧一旁的右手,说话间也带了狠意。 宫南枝这下更诧异了,“那人给我点了安神香,什么时候的事。” “必然昨晚你出门,到我房中的时候。”此话说得暧昧,宫南枝一时没有察觉,一旁的人都各怀心事。 什么时候这二人,竟这般熟悉不避旁人。 “看来路家山庄,现在不是安全之地,路家老爷子还得多上上心,此番来这,知道详情的人少之又少,贼人却熟悉知晓南枝房间,并能从容放置安神香,再与莫三公子动手,想必早已安排妥当,并非临时起意。”夜月笙细细分析,一旁路平远明显有些紧张,双手不停擦拭额头上的汗。 “前天才加强了戒备,从城里调来两百护卫,这贼人胆子太大,堂而皇之在我山庄伤人逃走,若是被我捉住,定不轻饶。”路平远恢复神色,慷慨陈词。 “今天我们就要下山了,你们玩好。”宫南枝转过身,径自离去。 莫春风撂下一句话也赶忙追了过去,“改日再会!” 一蓝一黄两道身影,映着满树香梨,渐渐消失不见。 “这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风桐看着段飞旁边的白音,只觉得这人英气之余不乏魅惑,隐隐有种让自己不舒服的感觉。 “公主,这是白峥,南国宗□□嫡传弟子,三月随莫三公子一起来北朝的。”夜月笙声色未变,笑意盈盈看着风桐,又巧手摘去她头上一朵散落的梨花。 “哦,这样。我们去前厅吧,月笙哥哥,天阴浓的厉害,又没有一点风,当真透不过气来。”风桐拉着夜月笙的衣袖,恍然间,他觉得,那双手应当是宫南枝,那个一直缠着自己跑来跑去的女孩。 定睛一看,还是风桐那张稚嫩纯真的脸。 到了前厅的时候,莫春风宫南枝二人正收拾了行李,大喇喇挂在屈然身上,鞋子也换上了适合山间行走的布履,正要出门。 “月笙哥哥,风桐我们先走了。”宫南枝恬然笑道,声音也是无比欢快。“保重!”夜月笙看着她,很快转过身去。 杨倾城看这二人,只觉得气血内涌,莫春风总是这样,喜欢的就是一直宠着哄着,不喜欢的多一眼都是浪费,自己每日里不顾旁人的去将军府溜达,连莫雨都对她爱答不理了,真是自找苦吃。 偏偏这样一个君子,一眼也看不到自己的好,随时都是戒备三尺,只有面对宫南枝的时候,才那样生龙活虎,邪气无比。 山上雨后格外湿滑,长了青苔的石子,还有枯烂的朽木,有些竟然长了许多蘑菇,山珍。 宫南枝一拐一蹦,不多时便采摘了许多蘑菇,混着雨水的清香,分外惬意。 “莫三,赶快过来帮忙,接住,回去给家里厨子,晚上做菜吃,这可真是山珍海味了,你晚上留我家,吃过饭再走吧。”宫南枝笑道,顺手往莫春风衣服上抹了一把手上的泥。 两人对看,同样的傻笑,屈然在一旁,这俩人,还真把自己当空气了。 宫相府,子夏把带回来的蘑菇拿去了小厨房,吩咐厨子如何烹调。 野丝掐菜,熊猫品竹,鸡沾口蘑,油焖鲜蘑,发菜黄花,最后一个冰花雪莲,素雅清淡至极。 宫相有事未回府,宫夫人也是身体不适不愿多加打扰,是以桌前空落落就他二人。 莫春风觉得此情此景甚是美妙,宫南枝却嫌不够热闹,灵光一闪,“冬青,你把书呆子,哦不,你把苏白苏先生请来,一起吃吧。” 冬青去的时候,苏白已经带好面皮,俨然清汤寡水,戚戚然的样子,“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坐在桌前,莫春风盯着他,眉头微皱,“他是谁?” “苏白,苏先生,他来科考的,谁知道一而再再而三被偷取银两,我想着距离科考也不多久了,索性留他在宫相府,等他考完,再做打算。”宫南枝夹了块鲜蘑,一口咬下,满嘴香气。 “在下苏白,此番叨扰了,还望见谅。”苏白慌忙起身,躬身见礼。 “行了,又来你那一套,快吃饭吧,尝尝这鲜蘑书呆子,不,苏先生。”宫南枝急于得到别人的赞赏,想也没多想夹给苏白一块鲜蘑。 莫春风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是生气,面上不便表现出来,拿起筷子就从宫南枝碗里夹出一块鸡丝,大口吃起来。 “苏先生家是哪里,听口音不像南城周边人士。”莫春风边吃边问。 “薛城。”苏白如实答道。 “这么巧,薛城有我父亲旧将,现任薛城知府,韩廷君,你可知晓?”莫春风状似不经意,双眼却看定苏白。 “之前确实如此,韩知府今年初刚被调离,听说去了彭城,做了那边知府,彭城比薛城富裕,也算是升官了。”苏白一字一句,不紧不慢。 “哦?回头问一下我父亲,许久没跟老部下联系了,倒也生疏不少。”宫南枝一只筷子打到他碗边,“还吃不吃了,食不言寝不语,再说下去,饭菜都凉了。” 莫春风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心下还是对苏白各种不适,却不再表现出半分怀疑。 ☆、莫春风偶然得知母亲遗物 “爹爹,莫春风这几天要去中庸,你看......”宫南枝一边在宫展的注视下练着书法,一边试探着问道。 “春风去中庸是为了北朝盐业一事,此事牵连甚广,涉事官员从上到下不少于百人,现在人人自危,唯恐哪天官帽不保,可是皇上一直按兵不动,只是派出春风去暗中调查,此番去中庸,说是查案,后续有什么安排还不一定,据我看来,恐怕皇上有意将北朝盐业重新整顿,从供应到水上交通,必然将有一番大换血。”宫展稳中有序,替她倒了一杯水放桌前。 前几日青州县令送来几块澄泥砚,此刻摆在宫南枝桌上两方,此砚坚硬耐磨,易于发墨,且不浪费,一青一黄,分外珍贵。 “爹爹,送砚台的时候青州县令提了一句,说是他们那边得了上方安排,只等朝廷饷银一到,运河开挖,他的好友密州县令也是收到此密令,这是不是与盐业运输有关?”宫南枝想起几日前青州县令那查探的眼神,似乎想跟自己打听什么,又不方便说的太过直白。 “给你送砚台事小,还是想打听朝廷近况,我不见他也是不得已,让你自己亲手接了那砚台,他也不便多说什么,但凡以后有人问起此事,你不得声张,否则祸患无穷。”宫展就着那黄色澄泥砚,起墨研磨。 “知道了,爹爹,你的事情我从不掺和,我也是喜欢这两方砚台才收的,只是听说那刘姓商人在牢里不知道怎么就自尽了,现在莫春风还要去中庸,我真怕他路上有什么闪失。”宫南枝面上担忧之色明显,停下笔来,转到宫展身前。 “你这是又看上春风了吗,之前一直围着夜月笙转来转去,怎么突然改性了?”宫展眯起眼睛,头发夹杂着银丝,打趣道。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他一支呢,爹爹,莫春风现在在我心里,是独一份,谁都不能比的。”她如此自豪,就这样跟父亲介绍了自己的意中人。 宫展戳了她脑袋一下,徐徐叹了口气,“爹这一生,也没别的要求,就希望你一世太平,如今你心属春风,也是我跟莫琊最希望看到的,只是,你俩还没定亲,也没有双方父母认可,万不可太冒失了。” “知道知道,爹爹,他去中庸,我跟他一起去可好?”宫南枝此时心里惦记的满满都是一个叫莫春风的人,都是他要去中庸了,他们又要分隔数月,宫展让她学会的矜持,完全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丝毫不起作用。 “屈然还有马晓琳都跟他一起,身手也是一等一的,你跟着去,只有添乱的份。”宫展语气很肯定。 “我身手也不错的,我也可以保护自己,再说,我还从未去过中庸,一直待在这北朝,出去溜达......”“不要在跟我提这件事,你在南城安心等他回来就好,这些日子多陪陪你娘,整天窜来窜去,她时刻忧心着你。”宫展不再让她说下去。 “哦,我会的。”不情愿的答了宫展,宫南枝当真是半点兴趣也没有了,草草收了宣纸,出了南书房。 回房中的路上,瞥见苏白的灯还亮着,里面隐隐传出朗朗读书声,宫南枝放低了脚步,正要走过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苏白一手拿着书,一手挑着灯,往外赶着什么。 “怎么了,书呆子。”宫南枝看他的样子甚是滑稽,遂回头停下来问他。 苏白见是她,清冷的面孔上多了一道笑意,“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不知为何,房中突然多了许多蚊虫,咬得我坐立不安。” 宫南枝掀起他衣袖,他胳膊上密密麻麻的红点,情况非常严重,有些竟然红肿起来。 “为何你房中这么多蚊虫,宫府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呀,这样,你等一下,我这边有些迷谷香,驱赶蚊虫非常有效,给你用。”说罢,从怀中掏出两袋香包,隐隐闻到青草气息。 没察觉,玉佩的穗子也掉了出来,“小姐,小心东西快要掉出来了。”苏白用手指了指她胸口,宫南枝这才察觉,嫣然一笑,将穗子塞了回去,“多亏你提醒,这东西不是我的,之前还是你给我的,现下我还是先替你保管吧,等你科考完毕,再还给你。” 苏白笑笑,“当初幸蒙小姐搭救,当时小姐男儿扮相,谁曾想女娇娥也有这番侠肝义胆,小生有礼了。” “书呆子,你跟小厨房里王妈腌的酸菜一样酸,你把这两个迷谷香包放在床头,保准今晚睡个安稳觉。”宫南枝转身欲离去,“你也早点休息了,科考不急在一时。” 苏白看着她的身影,嘴角不自觉抿起,还真是个心大的姑娘。 手里拎着那俩香包,进房随意丢在床上,取了药液一抹,胳膊上竟然完好如初,丝毫看不出有蚊虫咬过的痕迹。 这宫家小姐,比想象中有趣。 入夜,将军府有人叩门。 管家刘生见是一个中年僧人,本来被吵醒的怒气稍微削减了不少,僧人朝他行李,刘生也微微回了个礼,“不知高僧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僧人答道,“受恩师所托,前来拜见莫三公子,将恩师遗留信物赠与公子。” 刘生一惊,心想什么时候自家公子结识了得道高僧,遂不敢怠慢,将僧人引领到偏厅,“高僧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报一下。” 幸好敲门的时候,莫春风还未休息,听闻此消息,他也是莫名其妙,突然清明,难不成是那圆寂的住持。 来人正是住持大弟子,虚影。 虚影见他,起身施礼,“施主可还安好?” 莫春风笑笑,“多谢高僧挂心,我一切都好,不知此番深夜来访,有什么莫某能帮得上的?” 虚影从袖中抽出一个卷轴,莫春风皱眉不解,“师傅说过,第三次见面,方可将次画轴交还给施主,如今你我已经是第三次见面,缘尽于此,贫僧也算没有辜负师傅所托。” “第三次见面?你我只见过一次,何来第三次?!”莫春风震惊之余,隐约觉得住持还有虚影定然知道自己身世。 “实不相瞒,贫僧初次见到施主,你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在我们灵岩寺降生。”虚影徐徐道来。 莫春风却是心中凛然,“虚影师傅,能否告知我当年事宜,我母亲如何流落到了灵岩寺,又如何生下我,之后去了哪里?” “尊上在一个雨夜扣响的灵岩寺大门,当时正是我守夜,开门便看见她一人跪靠在墙上,身上分不清雨水血水,面色苍白,手中弄了一个卷轴,油纸包了好几层,后来打开发现,卷轴内容一点也没被弄湿。 我没有惊动其他人,只得快速通知了住持,住持和我将她扶到柴房,又给她找了干净僧衣,此时她已经力气耗尽,可是羊水已破,再不接生孩子便危在旦夕。 尊上定然是非同寻常的女子,尽管狼狈至此,她还是坚定的跟我们说,帮我,生下这个孩子,关键时候,帮我保住他,此番恩情,若今世无法报答,来世定然做牛做马,跪谢高僧。 当时我们是非常震惊的,师傅给她吃了一颗保心丹,夫人这才有了力气,在天亮之前生下来你,我记得当时你浑身是血,夫人看着你,那种眼光我终生难忘,那一眼便是生死离别,她将包好的你交给你师傅,然后把卷轴拿了出来,字字泣血。 她说,师傅,吾儿的性命全权交给你了,两日之后,便会有人前来寻他,师傅尽管将吾儿交由他便好,这幅卷轴,也请师傅帮忙保管,等到合适时机,吾儿长大成人,请师傅交给他,告诉他,他的母亲,就是画中的人,东胡南木涵所画,上面有我的名讳,东胡与中庸,两帝世代交好,师傅,请受我一拜,大恩大德,惟愿有一日可报答。 当时师傅问她,为何不与孩子一起留在寺中,等待两日之后那人前来,夫人苦笑,天下哪有母亲不愿意与孩子相守一起,可是,我必须走,我要给我的孩子争取时间,我已经身中奇毒,已是将死之人,那追杀我的人,就在这附近,我不知道她何时会找到灵岩寺,所以我必须出去,我要去找他,师傅,我的孩子,拜托你了。 说完这些话,夫人起身,她看了一眼你,眼含热泪,终究推门离开了。 两日后,果然有一个男子来寻你们母子,可是只看到你一个人的时候,那人神情崩溃,他抱着你,我听到他说,孟庭君,天涯海角我终究寻不到你了。 施主,这卷画轴,是夫人赠与你的念想,此事圆满,还望施主珍重,泉下之人,定然希望施主一生平安幸福,贫僧告退。” 许久许久,莫春风拿着卷轴,他想打开,却有种近乡情更切的感觉,从未见过母亲相貌,如今近在咫尺,却没想到是以此种方式。 卷轴慢慢打开,里面的女子样貌清秀,双眼灵动,一身白色衣裳,俏皮动人,画画的人用了全部心思,画的右下角,有力的笔触,吾生至爱,孟庭君。 南木涵,孟庭君,母亲跟他有什么关系,那个传说中荒淫无比的皇帝,母亲又怎会跟他有关系。 中庸东胡以水路连接北朝和南国,莫春风此番只带了两艘商船,全部做商人装扮。 ☆、庙会遇险 水面平静,莫春风站在船板上,一身紧致的蓝色装束,墨发飞舞,“公子请用茶!”身后一人怪声怪气,莫春风正要端杯子,那人猛的靠前,莫春风双手勾住,正要下狠招,那人求救道,“三哥,是我,是我,饶命啊。” 松开手,莫雨赶紧整理一下差点被捏爆的脖子,满脸惊慌,“三哥你差点杀了我。” 莫春风一脸气急,“你跟来做什么,让父亲母亲知道了,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做事这么冒失。” “我都已经来了,三哥,你就少说几句吧,一路上我憋得太辛苦了,好不容易出了南城我才敢跟你相认,就是怕被你赶回去。”莫雨三两下蹦到船桅杆处,看着莫春风生气自己反而愈加兴奋。 “这次去中庸,一路凶险不说,同行的都是男子,你一个女孩子哪里都不方便,若是你有什么闪失,我怎么跟父亲母亲交代。”莫春风眉头紧皱。 “好了三哥,我保证不惹事,再说,你不说我是女子,谁还能看出来呢,我这一路不是谁都没有发现吗,再说了,我身手不错,这一路也能帮衬你。” 两人就这么默认同行了。 将军府,“你为什么放任她去胡闹,你明知道这一路何其凶险,你还是要让女儿去冒险,为什么不能让秋北他们去,非得让小雨,她如果出什么事,我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你。” “她不会有事的,任何时候,君永远高于臣,我莫琊虽已不在疆场,但是保护未来的天子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小雨的医术是神医缪竹亲传,你我知晓,路上难免有伤,她跟着我放心,春风不会让她有事的。” 两夫妻秉烛夜谈,气氛甚是凝重,许久,屋里只剩下女子啜泣的声音。 九月庙会,这次宫南枝带了子夏冬青还有苏白一同前去,万佛山庙会每年都极为隆重,人数众多。 观音庙挨着文武财神,宫南枝进了香油钱,在观音庙前诚心一拜,苏白问道,“宫小姐这是求姻缘吗,姻缘得到前面月老庙,一般来说,观音求子,宫小姐尚未婚配,恐怕不妥。” “书呆子你乱说什么,佛教有部名叫《妙法莲华经》的经典,其中有一章叫《普门品》,若有女人,设欲求男,礼拜供养观世音菩萨,便生福德智慧之男;设欲求女,便生端正有相之女,宿植德本,众人爱敬。无所谓求什么,心诚则灵。”宫南枝仿佛被戳中心事,瞪了他一眼。 出了观音庙,宫南枝带着冬青子夏去逛了糖人,年画,宫灯,苏白则去看了字画,典籍。 许久,宫南枝绕了半边山发现一件事情,苏白丢了。 这个书呆子,人生地不熟,怎么就这么一小会功夫,就迷失在人群中了,宫南枝气的直跺脚。 “冬青子夏,我们分开找一下,一个时辰后,不管有没有找到,都到观音庙前面集合,我们别走散了。” 宫南枝尽量沿着文人墨客的方向去找寻,快爬到山顶的时候,她听到有人喊她,“宫小姐,宫小姐,我在这!” 正是苏白的声音,此刻显得有的糙哑。 宫南枝扒着崖边,哭笑不得道,“书呆子,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好好走道怎么就能掉到下面。” 苏白双手扒着枯草,抬头往上看,“我听到有什么叫声,探头看得时间,脚底下没踩好就滚下来了,你别下来,回去找人再救我吧。” 宫南枝心想,这还是比较有道理的,于是朝他喊了句,“那行,你在下面呆一会,我去叫人来,很快。” 转身往回跑去,冷不防膝盖一疼,一个趔绁,人就骨碌碌往后倒去,身子急剧下降,出于本能她双手胡乱抓着两旁的枯草,石头擦破胳膊,腿,最终,扑腾一下落入一个人怀抱。 苏白伸手接住了她,“不是让你先走吗,怎么也跟着下来了。” 宫南枝跳下来,奇怪的说道,“你以为我自己下来的呀,不知怎么回事,膝盖突然疼痛非常,像被利物重击一般,身体不受控制就滚了下来,这下好了,山这边这样偏僻,等着吧,希望冬青子夏赶紧带人过来。” “宫小姐不必担心,你看我才落到这里不过半个时辰,宫小姐就找来了,想必其他人也会很快找到这边的。”苏白完全没有担心的痕迹,反过来安慰宫南枝。 只觉得怒火中烧,浑身有气撒不出来,“书呆子,你让我冷静一下,我怕忍不住对你痛下杀手。” 苏白赶忙站到一边去,靠着藤蔓坐下,顺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发簪,“刚才逛庙会,看这个簪子挺精致的,买来也没别人可以送,索性送给你吧,多次搭救,多谢多谢。” 宫南枝看那簪子,普通的银簪,做工倒是简约,看上去是庙会上的物件,遂伸手接了过来,“只要你别给我执子佩这么贵重的东西就好,这个簪子做的大方,谢谢了。” 宫南枝对着头发比划了比划,然后对着苏白看,眼神示意他看看带上怎么样,苏白笑道,“好簪配美人。” 宫南枝呵呵笑了,把簪子收了起来。 过了很久,山上传来喊声,细细听来,有人在叫宫南枝,有人在叫苏白。 宫南枝听着声音耳熟,似乎是夜月笙。 不会这么巧吧。 “我们在这,我是宫南枝!”她用尽全力喊了一声,点着脚跳了跳,如期听到了往这赶来的脚步声。 “南枝。”夜月笙蹲下身来,将手伸了出去,“把手递给我,我拉你上来。” 膝盖处还是生疼,“南枝你轻功不是跟莫雨学了一段时间吗?怎么这个高度飞不上来吗?”夜月笙这一句,惹得宫南枝脸红心跳。 她的三脚猫轻功,上个树还是可以的,但是这个高度好像比一棵树要高一点,还有就是,她的膝盖受伤了,这算是理由吧。 “我腿受伤了,跳不上去。” “你站在他身上,然后把手递给我,一个一个来。”夜月笙发现一旁的苏白,神情微变。 苏白示意可以,自己蹲在一块石头上,宫南枝踩在他肩膀,“我不沉吧。”她轻声问道。 “不沉不沉,是我肌无力。”苏白憋着红脸,气喘吁吁回答道。 “书呆子应该多锻炼!”宫南枝不留情面回了一句,手使劲往上够,就差一点,再往上翘一下脚,再一点,宫南枝此刻只恨自己手和胳膊没有多长长一点。 再一点,再翘一下脚,马上就能够到了,对,很好,再往上,加油,马上。 “不行了我不行了,啊......”苏白突然后仰,肩膀上的宫南枝也是站立不稳,两人齐齐滚到一旁草丛,却没有马上停住,草丛里面居然有一个洞,两人一前一后顺着洞口掉了下去。 这方夜月笙被这变故吓一跳,想都没想便纵身跃了下去,找到草丛,顺着来到俩人身旁。 “月笙!”上方一人惊呼,电光火时间,一道白色身影跟着落了下去。 “你怎么也下来了。”夜月笙看到身旁人影,忽然觉得自己太过鲁莽,就这样贸贸然跳了下来,丝毫没有考虑后果,如今白音也跟着跳了下来,她心里会怎么想,来不及去考虑。 刚才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突然滚落草丛,只觉得陪在她身边的该是自己,别的都来不及考虑。 “白峥怎么也来了?”宫南枝揉揉发胀的脚踝,抬头便看见夜月笙身旁的白峥。 正是一身男装打扮的白音。 “事态情急,太子殿下不能有闪失。”摆正看着宫南枝,丝毫不去看身旁人的脸,冷静无比的说道。 也是,他还是南国太子,身份尊贵,自然不容忽视。 这才四处打量起落下的这个地方,草丛洞口极小,只能容一人通过,可是眼下这明显是一个山洞,还是非常大,走不出去的感觉。 夜月笙看她脚踝已经肿起,偏偏这人还不当回事,一蹦一跳沿着洞边打量,这里摸摸,那里动动,显然在找寻出口。 苏白活动一下胳膊,也起身来到宫南枝一旁。 “南枝,你先过来坐下,你脚踝再乱动容易不易好转,过来,我给你把骨头正了。”夜月笙坐在那里,伸手叫道。 宫南枝跳了过去,顺势坐到石头上,“我们今天得好好找一下出口,你们仔细听,虽然这山洞看起来很大,蜿蜒很多出路,但是却有流水声,有流水说明有出口的,一会我们顺着流水声音,来判断出口方向。” “宫小姐,果然聪慧。”苏白赞赏道,白音看着他,眼里充满说不出的柔情婉转。 苏白侧过脸去,状若无恙。 咔嚓一声,宫南枝疼的哎吆,骨头已经接好了。 啊!洞中传来尖叫,宫南枝脸色突变,一条绿色的蛇摆着尾巴正要游走,夜月笙唰的撇出腰间飞镖,正中七寸。 白峥被咬的地方已经有血渗了出来,夜月笙慌忙伸手捏住她伤处,没多想便掀开她裤腿,伤口已经变成紫色,是毒蛇! 夜月笙二话不说,正要将嘴凑上前去,苏白扯了他一下,只有两人发现,夜月笙脸色有点难看,却依旧俯上前去,大口大口吸起来,一口脓血吐到一旁石头上。 宫南枝只觉得这情景有点怪异,这俩人明明都是男人,看上去却更像亲昵的情侣,还有一旁这苏白,胆子也太小了,面上已经吓得发白,额头冒着冷汗。 ☆、一切都太诡异了 太怪,一切都太怪异了。 尤其是白峥那条腿,白皙修长,真真是女子都羡慕不已。 宫南枝转过去看她的脸,因为中了毒,皮肤透着惨白,再看她头发,墨发轻挽,额头饱满,顺着看到耳朵,咦,一小块皮肤颜色的东西掉了下来。 那个黑色的,是耳洞吗? 一只耳朵还是完好无缺的,另一只耳朵却掉了一块皮,露出疑似耳洞的东西。 宫南枝轻吸一口气,却不声张。 她看着夜月笙,那人正专心趴在她腿上吸毒,眼神的关切是从没有见过的,身子轻晃,显然这毒性极强,可他还在坚持,一只手紧紧握住伤口,另一只手撑着石头。 “公子怎么样,现在感觉如何?”苏白接过白峥,关切的问道。 吸完毒,夜月笙用手擦拭了一下嘴巴,此时嘴里有少许余血,眼睛却时刻担忧的望着白峥。 宫南枝看着他,月白色袍子,面色依旧清清冷冷,嘴角那一抹殷红,平添了几分韵味,攥紧的拳头,愈发显得白皙病态。 突然他两眼一昏,登时站立不稳,眼看就要倒地,宫南枝忙上前扶住,奈何一个男人毫无意识状态下实在重如磐石,一个趔绁,宫南枝便硬生生做了肉垫子,夜月笙狠狠地摔靠在她身上。 身下的石头,碎碎尖尖,宫南枝疼的伸手去垫,棱角便立刻将她的素手划得满是血痕,奈何夜月笙还在她身上,咬咬牙,一手撑着身下,一手晃着夜月笙。 “月笙哥哥,你怎么样,能听到我声音吗?” 半天没有回响,宫南枝半坐起来,血丝透过衣服渗出点点,她从怀中抽出绢帕,细心拭去他嘴角的脓血,又从锦袋中拿出一颗黑色的丸子,掰开他的嘴巴塞了进去。 白峥一脸肃色,语气突然冷冽,“你给他吃了什么?” 宫南枝这才抬头看她,耳垂那边依旧毫无察觉,她笑笑,“放心,我做人光明正大,再说,我跟月笙哥哥无冤无仇,决计不会害他。这颗药丸是神医缪竹所赠,名叫琼浆玉露丸,据说能解大部分毒物,我总共就这一颗,眼看你气色红润,声音洪亮,大概毒血都被他清理干净了,既然你俩都没事,不妨选择起身一下,过来帮忙把月笙哥哥搬到一边去,我这边快被压得透不过气了。” “你有这玉露丸,为何方才我被毒蛇咬的时候不拿出来。”白峥看着她,语气愈发不善。 “第一,你被咬,连片刻反应时间都没有,月笙哥哥立马为你吸毒,第二,你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帮你,第三,这玉露丸我统共就一颗,给了你,我以后怎么办,不论说几个理由,我为何要给你?”宫南枝清理了一下手上的伤口,将碎石子吹了下去,又掏出一瓶伤药涂上。 拍拍手站起来,将带血的绢帕折了几下依旧塞进胸前,宫南枝略微扬起头,睥睨临下。 白峥不再争辩,其实方才一开始,她就不应该说出这番话来,在情在理,都不应该。 只是,脑子一时发胀,言语不受控制,不合规矩的话就跑了出来。 “是我冒昧了,还请宫小姐多担待。” 苏白扶着她,看宫南枝站了起来,顺便也将白峥扶了起来,随后自己来到宫南枝身旁。 “宫小姐没事吧,方才吓坏在下了,那条毒蛇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还好还好你没事。”苏白紧张的看着她。 宫南枝双眼澄澈,只是看了眼苏白,却没有接话。 所有氛围,所有事情,都未免太过奇怪。 不多久,夜月笙醒了过来,白峥嘴角挂着笑,双手搀住他一只胳膊,淡然道,“太子殿下,可觉得好点了。” 夜月笙看他面色无恙,心里也觉得安定下来。 “无事,刚才我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喂我吃了药丸,入口清爽的药香,不知什么药功效如此之强。” 宫南枝还是远远的站着,也不答话。 苏白看看三人,遂接话道,“此药丸名曰琼浆玉露丸,是神医缪竹所制,方才宫小姐见你中毒昏迷,情急之下拿出来救了你一命,所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救命之恩,莫不是要以身......” “胡说什么呢,书呆子,月笙哥哥已经跟风桐公主定亲了,明年三月就要倾城迎娶的,你别在这打闹了。”宫南枝打断他的话,口气略显不悦。 夜月笙想,还真是急着跟自己撇清关系,之前巴巴的盼着自己,靠着自己,恨不得时刻黏住自己,这一转身,却将自己狠狠抛却,弃之敝履。 宫南枝却想到,本来纠缠了十年,就不得好心情了,人家苦苦挨了十年的磨砺,愣是一句怨言都没有,现下已经定亲,再被这样勾搭联想到一起,心里还指不定怎么怨恨自己呢。 这书呆子,这般没有眼力劲。 “宫小姐跟莫三公子确实般配,之前从南国到北朝一路上,听公子一直提起宫小姐,想必心爱至极。”白峥清雅的面庞,此刻在昏暗的山洞里灼灼冷艳。 “好了,赶紧找出口才是正事,书呆子你照顾一下两个病人,你们跟在我后面,这山洞像是有人刻意而为之,曲径通幽,倒像是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高手。”宫南枝越走越觉得蹊跷。 “南枝学过奇门遁甲之术?”夜月笙暗下惊奇,不禁细细打量。 “哦,懂一点。”之前和莫雨一起,跟缪竹学过几年医药,那老头子却也是隐世高人,奇门遁甲更是绝学。 她对医药不感兴趣,愣是钻研了一些旁门左道,想不到如今竟也用上了。 前方虽有水声,却终究弯弯绕绕,看不得哪里有门。 宫南枝四处敲打了几下,正前方若为乾,坤地,巽风,震雷,坎水,在那里! 她跑过去,找了个石头,用力击打那边石墙,不多一会,竟有了一个口子,“书呆子,过来帮忙!” 看见了一丝光亮,三人皆向前来,用力敲打石墙,“轰隆”巨响,一条清澈蜿蜒的溪流飒飒奔向远方,太阳照了进来,重见光明的感觉令四人不禁都皱了眉头,好不容易适应了这白昼。 夜月笙站在她身旁,轻声说道,“南枝,多谢了。”说罢已然走在了前面,白峥还是不紧不慢跟在一旁。 宫南枝撇撇嘴,可惜了那枚玉露丸,老头子当时就给了两颗,一颗给自己,另一颗给了莫雨。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这么轻易就给了别人,指不定怎么跳脚大骂呢。 四人走到山中的时候,一堆人已经围了起来,冬青子夏红着眼奔了过来,拉着宫南枝掉起眼泪。 “好了,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宫南枝抱抱她俩,强自欢笑。 “你可吓死我们了,山里虫蛇这样多,被咬了怎么办,啊,小姐,你的手怎么了,还有这。”冬青突然指着她胸前血迹,惊叫出声。 宫南枝嗖的抽出绢帕,在他俩面前摆摆,“是这个啦,之前莫三给我的帕子,不是我的血迹,我手上只不过被碎石划破了,没什么大事,回头过几天就消去了。” 夜月笙盯着那块帕子,脸色阴沉,半晌走过去,“南枝,早点回府休息,我先下山了,珍重。” “嗯呢,月笙哥哥,你跟白峥都回去再让太医看一下,这蛇的毒性难测,还是小心为妙。”宫南枝冲他摆摆手,领了冬青子夏去往另一边了。 “每次遇到太子殿下,我们小姐不是内伤就是外伤。”子夏揶揄了几句。 “我不是好好的吗,别担心了,赶紧回府吧,不知道父亲母亲急成什么样子了,早上出来,这都快天黑了,还没回去。”宫南枝看了一旁的苏白,快步往下走去。 苏白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双目悠然沉静,轻轻挽了衣袖,跟着下了山去。 转眼秋至,三年一次的科考正式开始。 南城街上自然多了不少外来求取功名的青年,客栈日日爆满,饭馆生意极其兴隆,半夜秉烛夜读的考生比比皆是。 宫南枝此刻还是一身男子装束,蓝色缎衣,依旧拿了一把折扇,大摇大摆进了聚星楼,南城有名的饭馆。 点了有名的荷叶鸭,九转大肠,另外要了道爽口素菜,奶汤萝卜,坐在靠窗的围栏旁,宫南枝起身看看楼下,人来人往,街上叫卖的也是往年考题,真假难辨。 真是奸商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呀。 一手撒开折扇,轻轻掩面,簌簌扇下风,凉凉美人脸。 “说是请我吃饭,怎么来得这样早,昨晚书读的晚了,今早没起来。”苏白粲然一笑,拉开凳子坐在对面。 宫南枝给他顺手倒了杯水,“不急,明天开考,你这些日子大概也准备的差不多了,走的时候过你院子没听到一点动静,心想大约你是还睡着,索性我自己先来了,点了菜,这不你来的正好。” 恰逢荷叶鸭端了上来,扑鼻的荷香带着鸭子的肉香,分外醉人,“若不是你明日科考,今天怎么也得喝上几杯,这荷香鸭配着泉水酿的荷花酒,那是只应天上有呀,算了算了,一说口水都流了,等你三日科考完毕,我再让聚星楼开坛他们的陈酿荷花酒,为你庆功。”宫南枝让店小二将荷叶鸭手撕成块,配了作料。 苏白也不客气,不多时,这荷叶鸭已经被瓜分完毕,两人嘴角油腻,相看一笑,宫南枝一把抹在苏白衣袖上,随即咯咯笑起来。 “书呆子,沾点我的好运气,明天科考顺利,没准还能抱个状元郎回来。”苏白看着白色衣袖片片油渍,不怒反笑,“小生定当不负小姐期望!” 宫南枝继续吃着,随意摆摆手,只是客套话,书呆子这般当真。 “前些日子小姐送我的澄泥砚,多谢了,一直未曾找到合适时机,小生在相府叨扰许久,又承蒙小姐分外关怀,若有幸高中,定当涌泉相报!”苏白说罢拱手抱礼,面若春光。 “客气客气,宝剑赠英雄,好砚赠书呆。”宫南枝不经意抬起眉眼,婉婉一笑。 ☆、你回来了 此时天色阴沉,隐约有雨意。 “书呆子,我们一会赶紧回府,今年礼部和吏部主持科考,想必分外严格,看这样子一会少不了一番雨水,别把你变成落汤鸡,若是得了风寒,影响这三天科考,我可担当不起。”宫南枝看着门外奔走的人群,狂风大作,偶有惊雷。 她心想,真是巧了,难不成三个月了没下雨,竟让她今天一下子碰上了。 转眼也不避讳,拉着苏白就往外跑去。 “快一些,这里离府里有段距离,赶得早,肯定不会淋到!”苏白被她拉着手,跑得飞快,白袍飞舞,前面少年蓝色的衣服簌簌作响,秀发迷离,苏白却不去拨开,他只觉得一股分外清新的香味萦绕鼻间,任凭风再大,怎么也吹不散。 天上的雷一个比一个响,宫南枝回头安慰,“你莫怕,南城许久没下大雨,估计先预演几个大雷,一会才能下雨,快快,你看头上那片黑云,跟着我们跑呢。” 苏白心下觉得好笑,她这完全一副哄小孩子的把戏,听上去纯真自然,毫不做作,轻轻回握住她,愈发神清气爽。 刚进庭院,暴雨忽至,顷刻间天地一色,乌黑蔓延。豆大的雨点狠狠打到院中花草,瞬时倾倒一片,宫南枝暗自心疼,这都是托了能工巧匠悉心栽培的,院中四季都有绿树繁花,这一场大雨,竟平白糟蹋了。 狂风卷集着暴雨,方略过花草,又砸向门窗,咆哮奔腾,雨花四溅,地面飘起阵阵水雾,如梦如幻。 宫南枝方才发现自己还拉着苏白的手,连忙松开来,苏白也不变色,微微一笑。 第二日起来,天已大晴,苏白已然早早去了考场。 宫南枝算了算日子,莫春风这一去已经一个多月,倒是半点音讯也无,当真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正当自己无聊拨弄肉肉的时候,一道粉色清丽的身影跑了过来,“南枝,哈哈,我回来了。” 正是莫雨,她一把抱过宫南枝,大大的眼睛盯着她,格外欣喜。 宫南枝整个人都愣住了,用力掐了一把莫雨胳膊,“哎呀,你这毛病,是真的我,不是做梦,就爱掐别人,下次换做掐一下自己可好。” “你们去的也太久了,怎么样,这一行可还顺利,查的怎么样,你哥呢?”宫南枝抓住莫雨,急急问来。 “果然变了性子,三哥再过一日便到,路上我们救了个女子,伤势挺重,三哥跟她一起,自然走得比我晚一点,我自己骑马先到了。”莫雨进屋自己倒了杯茶。 “为何你不跟那女子一乘,偏偏他,那女子是不是生的格外漂亮。”宫南枝登时散架一般靠在桌上,神情有些不悦。 “我发现你整个一个醋坛子呢,三哥的功夫比我好太多,那女子身上受的是剑伤,路上怕再有差池,再说,明天他们就到了,这可都不像你了。”莫雨打趣她,眉目婉转,别样风情。 宫南枝站起来,略有所思,“莫雨,你有没有发现怪事,你三哥好像特别有女人缘,之前没发现,自从...自从三月以后,我就发现他周围莺莺燕燕,格外热闹。” “之前就有呀,只不过那时候你一心都在夜月笙身上,半点不看三哥,自然觉察不到,现下知道三哥抢手了,你可别大意,我看这受伤的姑娘长得还算水灵,回头醒了,你可注意哦~”莫雨咯咯笑起来,这两个冤家,弯弯绕绕,看得她都急了。 “你这簪子倒是别致,之前没见你带过,从哪弄的。”莫雨突然打量到她发间,因为她向来装束简单,自然而然一眼便注意到那银色发簪。 宫南枝伸手摘了下来,放在手上把玩,“精致吧,我也觉得好看,前些日子去逛庙会买的。”她这样说着,却没将是谁送的说出来。 莫雨接过来,对着自己头发比划了几下,宫南枝起身替她带到发间,略微一整理,洒脱的说道,“送你了,整天风风火火,你跟大皇子怎么样,听说科考之后皇上要给大皇子赐婚,还没定呢,莫将军没跟你提起吗?” 莫雨哑然,惊诧不已,“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这刚回来,还没跟爹爹细谈呢,马上考完了,皇上真是,这么着急干嘛,晚上回去我得跟爹娘商量一下。” 对于男女之事,莫雨向来直接,丝毫没有大家闺秀该有的羞涩腼腆,这种直接跟爹娘商量婚事的作风,委实不含糊。 科考第三日,考场门口熙熙攘攘,人头攒杂。 宫南枝站在不远处张望,依旧男装打扮,不同的是换了一身华紫缎衣,少见的亮丽。 “书呆子,我在这!”宫南枝老远看见苏白背着布袋子走了出来,冲他挥挥手,也奔上前去。 苏白嘴角一咧,清爽笑开,刚走进便一伸手揽住宫南枝,脑袋歪在她肩膀上,细声道,“谢谢你。” 宫南枝怔住,心想这书呆子抽什么风,伸手尴尬的拍了拍他,“好了好了,考完就好,七天之后发榜,到时候再矫情。” 苏白起身,眼底厚重的青色,略微发白的脸,无一不显出这几天精力损耗过度。 “你还是先回府吧,睡上几天,让小厨房做点大补的药膳,我看你怎么亏空了。”宫南枝打趣道,跟书呆子一起上了马车。 刚起步晃了几下,苏白已经在车里睡起觉来。 宫南枝看着他,文质彬彬的相貌,清瘦俊朗的身板,心下也没有疑虑。 抱着胳膊想起那日落到山洞的情景,想起白峥露出的耳洞,想起夜月笙看她的神情,宫南枝觉得哪里不对,假如他想要个侍女丫鬟,大可以光明正大,不遮不掩,可是偏偏费了这么大周折,让莫春风从南国带回来一个女扮男装的白峥,这其中缘由,怕是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南国皇帝知晓吗? 莫春风早已看出了吗?还是被蒙在鼓里? 夜月笙没有说出来,难道只是为了避免麻烦,不想声张,毕竟跟风桐有婚约。 难道这女子,是他,是他在南国的心上人,心上人...... 最后几个字在脑海里飘来飘去,若隐若现,宫南枝有些茫然,这十年,自己真的是一个大麻烦,之于夜月笙,确实为难了。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偏偏这个,魑魅魍魉。 宫南枝低笑一声,暗道自己真蠢,苏白轻声嘟囔了几句,翻了个身,将肩膀靠在她身上,嘴角浮起一丝笑,喃喃自语,随后耸了耸头,继续沉睡过去。 “你说什么呢,我都听不清。”宫南枝推推他,见他还在睡,索性由了他去,“罢了,等科考成绩发榜,你就走吧,我总觉得最近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心里七上八下,慌得很,说不出来的怪异,总之,到时候我不能再留你了。” 说到最后,宫南枝不禁伸手去掏怀中的执子佩。 马车到宫相府的时候,苏白还在睡,宫南枝推了几下他还是没醒,却听到外面熟悉的声音,“南枝,你回来了。” 宫南枝只觉得心脏漏跳了几拍,恣意蔓延的欢喜涌上心头,她疾步向前,到了青色车帘跟前,素手挽起,侧目看着远远站在门口的那个男子。 湖蓝束衣,墨发挽在玉色簪里,阳光洒下,他的笑容有些迷离,眸光流转,宫南枝只觉得万物都失去了颜色,唯独那个人,茕茕孑立,丰神俊朗,那个人,在等着自己,看着自己。 他伸出手来,冲她挥挥,“过来,南枝。” 宫南枝站在车上,扣上他伸出的手,他的手有些粗糙,大约是长时间握剑耍刀的缘故,掌心却是分外的温暖。 莫春风握住那只小小的手,柔弱无骨,光滑细腻,食指和中指上面有点点硬痕,那是她常年执笔的原因。 一拉一拽,宫南枝稳稳扑到他怀里,佳人在侧,清香扑面,她抬头,他俯首,执手相看数眼,已是万年。 “你去哪了,怎么精神不太好?”莫春风看她脸色有些憔悴,摸着他头发问道。 “你怎么才回来,昨天莫雨告诉我,你们路上救了个女子,你跟她一同回。”宫南枝两手拉着他的右手,看他细密的茧子,心想,真有种此去经年的感觉。 “宫小姐,到了怎么不叫醒我?”苏白靠着车子,半睁着眼睛,一副没睡尽兴的样子,白袍微乱,气息不匀。 莫春风眸色瞬间暗沉,他将宫南枝单手揽在怀里,阴声问道,“你跟他去干什么了?” “今天科考最后一天啊,苏白正好考完,我去接他了,七天后发榜,我觉得书呆子能进前十呢。”宫南枝莞尔笑道,“快下来吧,我都叫你好几次了,你睡得跟猪一样,一会小厨房做好晚饭,先吃了再回去睡吧,你这一次考试,得补上几天才回神。” 苏白说话间已经下了车,踉跄了几步,大约在车上时间久了,腿脚有些酥麻。 莫春风细眯着眼睛,“哦?苏先生此番科考,可是有十足把握高中?” 宫南枝不明的看他,“你说什么呢,凡是考生,怎么会有十足把握,今年礼部和吏部共同主持科考,更是杜绝了不良之风,再说,苏白在南城,应该是没有认识的熟人吧。” 苏白也不答,走过他俩身旁,突然侧身说了句,“非状元不居!” ☆、夜月笙白音郎情妾意 随后整理了衣衫,缓步进了宫相府。 时间过得很快,发榜的日子如期到来。 宫南枝一早就去了南城张榜处,人头攒动,挤都挤不进去,她拉着苏白,一手扒拉着左右的人,一手狠狠往前拉他,红榜黑字。 她从最后面往前找,找了大半天却没看到苏白名字,不由得有点着急,没回头淡然安慰道,“别担心,没准你名次比较靠前呢。” 说罢又从中间开始找起。整整十几列,还是没有苏白的名字。 她真的有些着急了。 旁边有人惊叫,“今年的头名叫苏白,哪里人士?”“对啊,之前呼声最高的南城才子王琛怎么才考了第三,还有青州自小就有神童之称的李俊毅,才将将第九。” “这苏白从哪冒出来的,从未听过他名号。” 宫南枝听着这个名字,不由得看向榜上的头名,“苏白”货真价实,她又细细对了后面的材料,确认此苏白就是自己身后拉着的苏白,方才震惊之下复又惊恐万分。 “书呆子,这是你?” 苏白拉着她离开人群,淡然依旧,“正是在下。” 宫南枝松开他的手,仍旧是不可置信。 “你为何来我宫相府?”突然她声音冷了下来,到如今,她不可能一点怀疑都没有,此去种种,细细想来,无一不是巧合中的巧合,这一想,再结合最近自己的心慌,不由得分分钟起了一身冷汗。 苏白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宫小姐多虑了,我来南城,只为科考,别的一概不知。”苏白风轻云淡,面色毫无改变。 宫南枝怔住,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惹了什么麻烦,或是自己多心,总之,现在的她,心里愈发不安了。 “等殿试完毕,你就搬离宫相府吧,以后,你也别说及跟我的关系,若你觉得我这些日子对你还不错,就当对我最后的报答了。”宫南枝看着他,言语沉重。 苏白笑笑,“宫小姐,你真的多虑了。” 宫南枝心里有些愤怒,却没有一并说出来,他出现的太合时机了,若要自己毫无疑问,绝对不可能。 如果这次科考他不是头名,也许自己不会有任何疑心,或者以前自己对他的怀疑也会打消,可是,偏偏他是头名。 三年科考,前十已经是过江之鲫,少之又少,这头名,没有绝对的把握,十足的能力,谁能做到。 这件事情,她觉得自己需要跟父亲提前沟通一下,或许,现在都不能称得上提前了。 宫相磨着砚泥,神情肃穆,半天没有说话。 “爹爹,我是不是闯祸了。”宫南枝也写不下去了,看宫相愈发深沉的脸,哪还下得去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不去惹事,他偏来招惹,现下看,苏白到没有做过对我们不利的事情,假如他殿试得中状元,也休想凭靠宫相府得到一点好处,你也是,最近安分点,这种别有居心的人,不要再接触了。”宫展也将砚泥放下,这个苏白,潜伏于府中,隐忍不发,若是良将,必然有利于朝廷,若是佞臣,需得小心万分。 “明白了,爹爹,以后我不会再这样莽撞的,明日我就让他搬走。”宫南枝上前挎住宫展的胳膊,极力挽回。 “你明白就好,平日里爹宠溺你,偏袒你,可是,此事事关宫相府名誉,不可大意。” 皇帝最忌官官相护,结党营私,如今新科状元万一就是府中的苏白,传出去,怎么是好。 宫相结党,手握重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夜黑风高。 一男一女于树下站立,远远的看不清脸面。 “师兄,你易容潜伏在宫相府,如今竟然考取了功名,宗□□师傅是要传给你的,现如今你在北朝胡闹,可有想过如何收场。”白音压低了声音,言语中有些激愤。 “你不是也来了北朝吗?你不是化名白峥吗?我是谁,在北朝,我不是白峥,我是苏白,考取功名,音儿,别人不知道为什么,难道你真的不懂吗?”白峥看着她,神色未变,夜风吹过,破碎了满院的宁静。 白音蛾眉蹙起,双眼盈盈一水间,欲说还休,许久,她下定决心一般,“师兄,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对我的情意我一直埋藏在心底,你天资聪慧,师傅一心想让你接手宗□□,将之发扬光大,我终究对你不住,从开始选择了他,我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师兄,你成全我们吧,谢谢你留在北朝为我做的一切,我知道你是想从宫相府入手,助我们明年顺利返回南国,可是,师兄,这份情谊太重......” “你不要再说了,音儿,我做过的决定,你什么时候见我反悔过,我一厢情愿也好,自作多情也罢,终不过一场游戏一场梦,我不会辜负师傅一番苦心,当然,此次前来北朝助夜月笙回南国,也是师傅授意的,你别多想,师傅认定他是真命天子,有三番五次暗中保护于他,这次更是使了计策让夜中庭将你送至北朝,我又怎能让他失望。”白峥想起苏里,不由得心思缥缈。 “师兄,到时候你怎么脱身,明天殿试之后,不出意外你便是新科状元,皇帝会给你封官,到时候你能随着公主出嫁罢官吗?”白音暗自勾画了那一番场景,不由得感到阵阵寒意。 “到时候我就去死吧!”白峥说完,一手摸着白音的发丝,满是宠溺,一手给她挽过吹散的批纱,他说,“师兄图的,总不过是音儿一生幸福。” 耳畔只剩下风声,夜,格外的静,白音回神。 “他走了。”语气是肯定的,却在等着她回答。 夜月笙负手站立,“更深露重,你怎么不多穿一件衣服。”白音靠向他,双手圈过他精瘦的腰,脸搁在他胸口。 润泽的双手回抱住白音,“音儿,有时候我真怕,自己一无所有,白峥为你做过这么多,我却时刻都在等着你为我付出,你看着我,我有什么,一念之间,我就可能坠入万丈悬崖,尸骨不存,众人唾弃,每一步,我都必须忍,恨我的人,我必须对他们笑,想我死的人,我还得对他感恩戴德,对我关心备至的人,我不知道那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 “你在说宫南枝吗?”夜月笙哽住,他没想到白音问的这样直接,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能看出来,宫小姐对你还是真心付出的,之前听说她,她一直对你情有独钟,十年的情谊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将来回了南朝,没关系,如果你想娶她,我想,我不会介意的。”白音看着他,似乎只是在陈述,像在讲别人的事情,可是两人都知道,她在等他的回答,准确来说,是等他的承诺。 君子一诺,一生何悔。 夜月笙突然间笑了,他低下头,双唇轻启,呵气如兰,耳边被挠得痒痒,白音略微颤抖,她不知道如何回应,于是更紧的抱住他。 唇渐渐下移,滑到脸畔,点点湿润,移走到鼻梁,丝丝心动,许久,两人面对面,脸对脸,夜月笙的手有些紧张似的捧着她的脸,轻声道,“音儿,我爱你。” 冰凉的唇,试探的搜寻甜蜜的香舌,纠缠,引诱,摩挲,临到深情,夜月笙缓缓退出,慢慢描摹那粉嫩的唇瓣,白音已经快要融化成一汪清泉,浑身无力的挂在他身上。 双颊绯红,他抱起她,踢开房门,她揽着他的脖子,羞涩的躲在胸前。 轻轻放到床上,他俯身上前,一手捏住白音的下巴,一手按住头顶凌乱的发,凝视淡笑,继而吻上那双似在邀请的唇,辗转,反侧,吸吮,极尽全力的逗弄,讨好。 挑开胸前的束腰,拨开绵软的轻纱,盈盈雪白,寸寸肌肤,愈发诱人前行。 白音努力抑制自己的喘息,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眸光泛着青涩,似紧张,似期盼,无限懵懂。 唇吻了下去,就在情势不可控制的时候,夜月笙突然双手合住了她的衣服,脸趴在她颈间,喘着厚重的粗气,“音儿,对不起......” 白音用手摸摸他的脸,猫儿般的声音,“月笙,我早晚都是你的人......” “相信我,等有一天,我要把最尊贵的那个位子给你,只给你一个人。等那一天,我光明正大的要你,我爱你,所以我不会亵渎你。”夜月笙挑起她的发丝,缠绕在指尖,仿佛他的那颗心,此刻全然付出。 屋内一片旖旎。 屋外,那轮高高的月亮清冷的挂在天上,方才飞走的人不知何时来的,此刻他正坐在那棵笔直修长的树上,双手抱胸,眼睛看着那扇门,灯未熄灭,隐约能听到里面声响,当然,前提是,他用了自己的内功。 他说,不能听,另一个声音又在讲,那是我师妹,我得确保她安全。 于是,没有任何原则的,没有厚道可言,他从开始听到了结束。 甚是伤情。 何苦为难自己。 他拍拍手,浪荡一笑,世人皆醉我独醒,原本是这样无情的一句话呀。 从前在南国和自己亲密相处,那个婉约清丽的女孩,最终还是成了他人的手中宝。 何其不甘。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回来了吗,我等的花都要谢了(*@ο@*) 哇~ ☆、隋玉外甥女隋安安 回到宫相府的时候,同样的静悄悄,满天的星星衬托出他的寂寞可怜。 他回到房中,揭掉那层面皮,直接把自己摔倒床上,枕头底下的东西被撞了出来。 两个香袋。 他一手抽了出来,提到眼前摆来摆去,那是宫南枝送的迷谷香,用了许久,现下闻着还是淡淡的,醒神的味道。 收回香袋搁在鼻子上,等忙完她的事情,就回南国了,安心做一个宗□□掌门,不问世事,清心寡欲,这样最好。 殿试,苏白得中状元! 人还未出皇宫,消息已经传到大街小巷,今年出了个状元郎,听说还是薛城的,那地方比南城不知道差了多少,在整个北朝来说,那也算是穷乡僻壤了。 这消息一出,众学子纷纷感慨技不如人,寒窗苦读十几载,竟败给犄角旮旯的这样一个无名小辈。 倒不知他有何得天独道之处,那些名声比他好的,为何一个个都落了榜,偏偏几个不知名的小辈,分得了状元,榜眼,探花。 高头大马,华服锦衣,满街人潮攒动,都争着来看看这个三年一出的状元郎,人挤人,人压人,两旁有官兵维持秩序。 这动静,这阵仗,更多的是那状元郎脸上的神情,淡然纯净,不急不躁,满面春风,却毫无洋洋得意。 那是志在必得的自信。 状元游街一天,众人跟着分享喜气,一时间,南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演了三年来最热闹的□□般的庆祝,更是将它的繁华推至顶峰。 小孩子跟着看,老人们纷纷说道,看着没,以后好好读书,跟这状元郎一样,做个好官。 宫南枝在人群中看着那个人,那样熟悉,却又那样陌生。 当日在街头被欺负的穷书生,被人诓骗的书呆子,如今无限得意的新科状元,风吹进他的衣袍,簌簌作响,他向人群不经意一瞥,却又很快掠了过去。 她不知道他看到她没有,只是那个眼神,太陌生了,也,真的是,太冷漠了。 新科状元,苏白,封翰林院修撰,赐状元府,与宫相府比邻而居。 “我已经找人把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大部分都是你的书籍,还有一些衣物,加上后来府里添置的,也就这些了,你看看今天就搬去状元府吧,皇上圣明,之前状元从未被赐府邸,你是头一个,更要谨慎。”宫南枝站在屋里,指着那一堆行李,跟他说道。 苏白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如此,多谢宫小姐了。” 他挎起行李,依旧淡然的背在肩上,跟来的时候差不多,却又差了很多,那时候的他,憨厚自然,现在,虽然东西压得很重,可是那一份从容不迫,却是之前从未看过的。 “我只希望,你会记着,我始终还是帮过你的。”宫南枝在后面说道。 苏白停住,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半晌,他大步跨了出去,再也没有任何停留。 最是无情过路人,最是无情陌路人。 “她怎么还没有醒来,这剑伤严重吗?”宫南枝回头问道,莫春风坐在房中桌前,手里把玩着一柄团扇。 “这女气的扇子你从哪得的,上面图案倒是雅致。”宫南枝接了过来,拿起来对着外面日头细细打量。 画中有一素面美人,头插珠翠,眉目间自然恬淡,丝丝慵懒,倦靠青石。 莫春风握住她的小手,捏住食指反复划过,“就是她的啊,从中庸东胡回北朝的路上,在一条河边发现的她,不知道是说她幸运还是不幸,她中了十九剑,却无一伤在要害,我想,伤害她的人,心里不一定揣着什么坏心思呢。” “十九剑,就算没有伤到要害,可是对于一个女子来说,那些疤痕已经是最大的打击了,这仇人也太狠了,下这样的损招。”宫南枝看着她脸上一道剑痕,虽然很浅,但是隐约还是能瞧出来的。 复又回桌前看那团扇,这扇面美人秀气小巧,看上去不像北朝女子,大约是中庸的了,床上的女子,清秀的脸庞,略低的鼻梁,白嫩的肤色,不是中庸就是东胡,北朝女子很少有这种相貌。 “你醒了。”莫春风看着床上的人,那女子睁大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莫春风。 “你是沉浸在我的美貌之中不能自拔了吗?醒醒,你都睡了三天了,再睡下去我就只能把你送到青松园了。”莫春风笑道,还不忘开着她的玩笑。 “麻烦给我一杯水。”女子舔舔嘴唇,声音有些沙哑。 宫南枝将她扶了起来,就着她的手,女子咕咚咕咚几大口,就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青松园是哪里?”女子突然开口问道。 宫南枝戳了下莫春风,顺手揪了揪他耳朵,“别听他瞎说,他乱说的,青松园是坟场,莫三故意打趣你的,如今你醒了我们也安心了,睡这么久真的挺难以置信的,不过你能醒过来,说明你平日里身体素质不错呀。” 莫春风一把揽过宫南枝,探过头跟那女子说道,“这个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 女子嫣然一笑,手却抚上那道不深的伤口,“我现在一定很丑吧,这道剑痕,我能摸出来呢,呵呵,我是隋安安,你们可以叫我安安。” “这道伤口会长好的,才过几天已经这样浅了,别着急,总得慢慢来。”宫南枝一手推开莫春风,坐在床前看着这个女子。 “你就会安慰人,这伤疤肯定好不了了,何苦自欺欺人,早知道早好。”莫春风状若无恙的说了出来,女子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宫南枝觉得他有点过分了,于是瞪了他一眼。 “你瞪我也是这样,难道平白给她希望,骗着她说会好的,真的能好吗?还不如一早知道了,早点接受就好。”莫春风揉揉她的肩膀,依旧吹着冷风。 “你今天能不能不要讲话啊,满嘴风凉。”宫南枝给女子盖了被子,径自走到桌前。 女子反而笑了,“无妨,我总不能为了这道疤痕就要寻死觅活,何况我也并不在乎这容颜,多谢二位搭救。” “你这性子真让人喜欢,我叫宫南枝,你可以叫我南枝,他是莫春风,一会多吃点东西,赶紧补充一下元气,等你好了,送你回家。”宫南枝直觉上喜欢这个爽朗的妹子。 “我叫莫雨,这是我未来嫂子,哈哈,你总算醒了,那天看到你真把我吓了一跳,跟没有了呼吸一样,躺在那块大石头上,浑身血水,总算你命大。”莫雨几下跳到床前,满心欢喜的看着醒来的女子。 隋安安对她点了点头,因是躺着,很多不便。 “你来了都不跟我说一声,有了哥哥,真真做什么都忘了我,到让人伤心死了。”莫雨扯过宫南枝,假装生气的样子。 “哪能,我可不敢,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宫南枝拖着莫雨便要往外走,莫春风看她俩出去,不禁想要跟上前去。 “别,你别过来,我有悄悄话跟莫雨讲。”宫南枝又把他推了回去,两人飞快的闪了出去。 屋内,剩下莫春风和隋安安。 隋安安躺着看着他,莫春风将桌上团扇递给她,“这是从你身边发现的,想来是你的随身之物。” 隋安安一只手不方便,只能用另外一只手接过来,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认扇面无损,才将它纳入怀中,微微笑道,“多谢了,这团扇对我很重要,是我娘生前最爱之物。” “客气客气,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屋里有两个婢女,你唤她们彩儿,阿秀就可。” “莫公子,此处可是莫琊莫将军府?”隋安安眼波平静,似乎很是肯定。 这下莫春风有些疑虑了,“你如何得知?” “北朝丞相宫展,定国将军莫琊,刚才那位小姐介绍的时候称自己宫南枝,你为莫春风,我想,应该不会那么巧合还有旁人吧,府中装扮大气简约,不是寻常人家,单单分给我这么一个陌生人,就能随手两个婢女,我想,应该是定国将军府无疑。”隋安安一一道来,条理分明。 莫春风笑笑,“那么看来,姑娘也是人中龙凤了。”这样清雅别致,心思玲珑。 隋安安微微支起身子,“隋安安,中庸太后的侄女,隋玉是我的姑母。” 莫春风挑眉,“当真是太巧了。你好好养伤,回头让你的皇帝表哥来接你把。” 隋安安团扇半遮面,恰巧盖住那道新伤。 “养伤期间,还是多多劳烦莫公子了。”“客气。”莫春风道完客气,再也不做停留,风一般疾步离去。 “我听我爹讲过了,皇上有意为你和大皇子赐婚,据说就在元宵节前后,你也别太着急了,你俩算是郎才女貌,双方都有情义的,赐婚也只不过一个形式了,你是他的正妃,早晚的事。”宫南枝邪魅一笑,暗下咯吱了她几下。 莫雨闹不过她,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不免激动羞涩,“可当真?元宵节赐婚?” “当然,爹爹从不妄言,嘚嘚,你稍微收敛一下自己的哈喇子,我们是大家闺秀,决不能有恨嫁的神情。”宫南枝往上扶了扶她的下巴,用帕子替她擦掉微微流出的水渍。 莫雨乐得眉毛都快飞了起来,她抓住宫南枝的手,“哎呀,没想到咱俩赶巧了,听我哥说,明年就去宫相府提亲,我元宵节,你三月如何?” “切,我可不想这么早,再等等吧,等我过了生辰再说。你可帮我盯着你哥呀,杨倾城那丫头整日里惦记,何况太尉府和将军府隔得这样近,走几步就到了,太有危机感了。”宫南枝想想那情形,不禁打了个冷颤,撸了两下袖子,总算平静下来。 “是三哥该时刻盯着你吧,你可不知道,只要夜月笙在北朝一日,哥哥就睡不安宁的,哈哈。”莫雨将帕子扔了回去。 “净瞎扯,他跟风桐明年三月就回南国了,何况......”想到白峥,宫南枝突然骨鲠在喉,却不愿多说下去。 何况他心中的那个女子,恐怕早有他人,风桐也好,白峥也罢,都不会是自己。 “何况什么?你最近总是不对劲。”莫雨皱起眉头,端端望着她。 “没什么,都是我多想的。”宫南枝回头看见莫春风走了过来,他一手揉揉她的发顶,一手拉过她的小手。 “你俩能不能低调点,起码别当着我的面这么亲热,臊的我都不知道该看哪。”莫雨故意醋溜两人。 ☆、莫春风真实身份 “隋安安,隋玉是她姑母。”“谁?中庸新帝的母亲,隋玉?”宫南枝突然想起那个出家为尼的太后,不禁深深震惊。 “就是她,之前听闻隋玉有个弟弟,叫隋良俊,与妻子感情甚好,后来隋安安的母亲死于疾病。再后来隋玉出家,他们隋家,真是真性情。”莫春风话里听不出什么意思,宫南枝犹自觉得世事无常。 隋家在中庸算得上名门大家了,尤其是隋玉称后之后,隋安安怎么会被人刺伤,抛弃在中庸到北朝的沿路。 屈然急匆匆赶过来,附耳对莫春风道,“公子,高培已经明白发榜,说妹妹失踪,重金寻回,暗道里,也发出许多江湖人士帮忙寻找,隋安安怕是对他来说分量不轻。” 宫南枝不远处看他俩私语,莫雨凑过去,“屈然,有什么事我不能听吗?” 屈然脸红一下,跟莫春风道了声告退便又匆匆退下了。 “这屈然,脸红什么,我还能吃了他不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三哥,他跟你是不是时间久了,取向有点问题了?”莫雨嘻嘻哈哈,全然不当回事。 莫春风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什么,“你这丫头,哪来的胡乱心思,屈然那点心思,父亲都知道。他取向有没有问题,你问问不就知道了。” 宫南枝看他神情不对,心下也是好奇,“怎么了,是不是隋安安的事情。” “还记得中庸新帝高培吗?如今黑白两道都在找寻隋安安的下落,我想,她俩不单单是表兄妹这么简单。”莫春风心下了然,起身拉过她,“跟我去个地方吧。” “什么地方,带着莫雨吧。”宫南枝被拉了个趔趄,莫春风稳稳扶住,“不带了,小雨,你在府里照看好隋安安,不要透露出去风声,跟下人都交代一下。” 莫雨撇撇嘴,“就知道你俩不会带我,放心好了,当初进府的时候就没几个人知道,彩儿,阿秀自小长在将军府,嘴是最严的,你们快去吧,三哥,回来给我带点七花散。” 莫春风笑道,“抹了七花散给谁闻去,女孩子还是矜持点好,毕竟你还被赐婚。” “身在其中却不自知,别忘了南枝也没被赐婚,三哥真偏心。”莫雨冷哼一声转身跑掉了。 “什么是七花散,给我留点。”宫南枝听闻莫雨想要,估计必是不凡之物。 “你不需要了。”一边走着,莫春风一边笑得有点张扬。 “为什么,莫雨怎么需要。”宫南枝不解。 “七花散是七种奇花秘制而成,香气迷人,南城许多贵族女子使用,你,你啊,本来已经够香了,当然不需要。”莫春风揽过她,双脚点地,两人俱已飞了起来。 登徒子,宫南枝暗骂,面上却是一片喜色。 一路看着莫春风轻车熟路,上了二楼,宫南枝有些诧异。 “三石苑?你常来买情报?”宫南枝坐在那里,四处打量,从前只知道这个地方是情报买卖场所,却从未进来看过。 方储信见莫春风此番前来竟带了个女子,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也没敢过来打招呼,直到莫春风主动给他信号,他才悻悻的过来。 “少主,今日来有何吩咐?” 宫南枝不可置信的看着方储信,又回头看看莫春风,“他叫你少主?莫三,南城八大苑的主人,不会是你吧。” 莫春风道,“是我。” “你就是那个私生子,什么当朝大官的私生子,哈哈,坊间传闻八大苑的主人背景很复杂,原来是你,怎么可能。”宫南枝还是沉浸在这个消息中无法自拔。 “帮我查一下隋宛蓉和隋安安,还有高培,三人的关系,还有,关于隋安安的消息,你只能卖给高培,其他人免谈。”莫春风吩咐道,“事态紧急,两天之内给我消息。” 方储信暗叫,少主你这不来即好,来一次就是风风火火。 宫南枝此时已经安静下来,她看着莫春风,这个人是他,可是又不像他了。 最近怎么了,本来已经是稳稳的存在却忽然都像被打破一番,颠倒天地的换了样子。 像看陌生人一样,宫南枝与莫春风保持了一分距离。 “你别碰我。”她说。 莫春风讪讪的收回自己的手,笑容有些不自然。 “南枝,有些事情,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有时候想告诉你,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莫春风还是笑。 宫南枝说,“你慢慢讲,我不着急。” “我的亲生父母,并不是莫琊,”宫南枝的心一直提着,现下怎么也放不下了。 “我母亲,生下我便死了,父亲,更是冷酷绝情,我压根不想跟他有任何关联。南枝,我没有刻意对你隐瞒,八大苑是我自己发展起来的,我想有自己的力量,有一天,没有将军府,我也能配得上你。”莫春风淡然的笑,好像他一直在笑,眸子里却是挥之不去的阴霾。 “傻瓜,刚才那瞬间,我真怕你对我的过往都是欺骗,我们在一起,我看得是你,爱的是你,要的自然只是你,你是不是将军府的儿子,我一点都不在意,其实,我最想跟你有一天能够去到一片世外桃源,有你有我,这样就好了。”宫南枝以为他的生父地位不高,不可言说,忙打断了他的话。 “只是,以后你再不可以对我有所欺瞒了,这种感觉真的不好。”莫春风看她面色有所缓和,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那个人,他的身份地位,没有人能够完全放心的。 “对不起,南枝,等明年,明年风桐出嫁,我便向皇上请求赐婚。”宫南枝脸面一红,“我们去梨花苑吧,听说那里四季梨花开,甚是漂亮雅致。你之前送我的香包,都是自产自销呀。” “肥水不流外人田。”莫春风恢复往日神采,携了她去往梨花苑。 进入庭院,遮日天幕,迎面扑来浓浓的梨花香气,沁人心脾。碧树盈盈,如雪梨花,地上少许落英,仿佛人间仙境。 “果然妙极,哪样的玲珑心才经营出这样的清新雅致,我倒想瞧瞧。”宫南枝肩膀上落了几朵白花,莫春风细心的拂了去。 “檀香。”莫春风对着来人,给宫南枝介绍道。 凄凄楚楚,娇花美人。 “公子来了。”清冷的声音传来,檀香微微施了礼,给二人斟了茶。 “真是佳人美景,檀香姑娘都令我这个女子都折服了,梨花苑名不虚传,姑娘的香更是做得绝妙。”檀香脸色微变,却不声张。 那迷谷香本来就做了极少,只供莫春风私用。 “宫小姐见外了,公子将梨花苑交由我打理,自然不能让人见了笑,其他本事我没有的,也就只会做点香,宫小姐叫我檀香就好。”檀香将大碗茶递给二人。 “这是何茶,这样精美。”莫春风看着满满一碗的花,丝丝香气入鼻,润肺。 “八宝茶,里面有玫瑰,牡丹,洛神花,金桔,红枣,枸杞,桂圆,冰糖,八种瑰宝,得来这碗茶水,秋季喝来润肺调内里,补气活血。” “莫三你真是好口福,檀香姑娘可否多做一些,回头我带给府里人喝。”宫南枝也没多想,顺口招呼。 檀香心下惘然,直叹身份卑微,嘴上却应了声好。 走的时候莫春风又拿了七花散,两人道了声告辞便一前一后想要出院子。 身后一方人影,清瘦萧然,此刻正含情脉脉无限悲凉的看着那个精瘦的男子。 末了,落下两行清泪。 神女有梦而襄王无意。 入冬天冷得很,子夏刚领了炭火,便将肉肉挪进前厅,逗弄了一会,方去叫醒他们小姐。 宫南枝睡得正香,翻了个身被子便落了一地。 子夏忙去捡了起来,拍打了几下,低头轻声唤道,“小姐,醒醒,夫人等你吃早饭。” 宫南枝毫无反应,又翻个身夹着被子睡起来。 冬青掀了帘子进房,双手搓搓,“小姐还没醒?”子夏无奈的点点头。 “我来。”冬青悄悄凑上前去,将手冷不丁的塞进了宫南枝后背,一声猫叫般的动静,不多久,宫南枝梳妆整齐,犹自睡眼惺忪的坐在桌前。 “还是你有办法。”子夏低笑,冬青正在火炉边烤火,抽开炉屉,拿了个地瓜出来。 登时房间都是地瓜的甜香,无比诱人。 苏白前些日子替皇上拟旨,是给大皇子赐婚的。经过宫展书房的时候,宫南枝听到他正在跟母亲说话,听到大皇子,她便歇了脚步,猫在窗前偷听。 近日里他愈发得皇上信任,不少密折都经他手,我看在眼里,不知道是不是该跟皇上提醒。若是提醒,未免牵扯出苏白跟府里的关系,他跟南枝的渊源,到时候也难办。大皇子跟莫雨的婚事,定在元宵节后半个月,已经找了钦天监看过日子了。 宫南枝听到苏白,难免自责。 又是一年开元。 梅岭坡的梅花今年开的格外红艳。 风皇今年将场地挪到了梅岭坡,携了几名大臣还有后宫贵妃,家眷,梅岭坡有一别苑,专门为风皇出巡准备。 别苑有一温泉,得山中天然暖泉,奇石遍布,舒经通脉。 第一次来这别苑,宫南枝难免有些新奇,此番跟着宫展前来,母亲给她备了几条厚重披风。 雪后的梅岭坡最美,茫茫白烟,所有的树上都挂着冰晶莹白,梅花开的极为高雅孤绝,一晚上的风雪,积了厚厚一层。 因起的早,雪上还没有半个脚印,远远望去,分外好看。 宫南枝里面着了碧色小袄,下面穿着白色裘裙,外面还罩上厚厚的白色带帽披风,脚上蹬一双黑色羊皮小靴。 咯吱咯吱的踩雪声,传在耳朵里清脆响亮。 不多久,鼻子冻得有些微红,脸也有些僵硬,她搓搓手,贴在耳边,这才有点暖意。 梅岭坡处于高地,比南城都要寒冷几分。 ☆、初来葵水 不多会,宫南枝便体会到了相逢何必太恰巧。 远远梅花树下,一对佳人天成。 这近处一个脚印都没有,这两人如何来的,除非已经呆了大半天。 宫南枝见他二人已经发现自己,便索性走了过去。 白音此时是男装打扮,宫南枝不自觉看向她耳朵,已经掩饰好了,喉结都在,当真仔细。 “南枝,你起的这般早。”夜月笙一如既往的淡雅高洁,他的月白袍子映着皑皑白雪,越发面如冠玉,英姿神朗。 “月笙哥哥,你们比我更早呢,这雪刚停,我竟看不出半个脚印,不冷吗?”宫南枝看着那面色白皙的两个人,揶揄道。 “宫小姐自己一人吗?”白峥朗声道,这易容手法高超,连声音都是男色。 “此时不是我们三人吗?对了,月笙哥哥,听说南国使臣也到了,如今便在梅岭坡,今日皇上便会召见。”宫南枝突然想起昨日见到的南国使臣。 “恩,午时风皇召我过去,主要还是商谈与风桐的婚事,毕竟还有两月了。”夜月笙嘴上带笑,手上却是折了一枝梅花,一边把玩,一边答道。 宫南枝此时听到这番话,心里已是没有多大波澜,以前觉得他有千番好,自己死皮赖脸跟着,真是当时年纪小,瞎胡闹了。 “你们先聊,我去那边看看。”宫南枝借口想要离开,毕竟两人有事要谈,这风雪情景,真不适合自己在这碍事。 方走出去不过几步路,背后一声暖意,“小心前面雪深。” 宫南枝没回头,脚步却放的愈加小心。 当真是雪越来越深,没过了脚踝,路也愈发难走。 宫南枝两手提着裙子,一步一停,一个不妨,摔了个狗啃泥,面上一片冰凉,趴在地上的时候,宫南枝直叫但愿没有旁人看到。 小心的瞥瞥四周,还好没有人。 自己拍拍手,起了身,雪厚摔不疼,就是姿势不好看。 就着一旁的树,宫南枝折了几枝梅花,抱在怀里,早上没来得及喝口热水,此刻身子冰的厉害。 是该回去了。 回到别苑的时候,莫春风已经坐在她房中了,回眼看到她一身雪,忙迎了过来。 “摔倒了?”他给她拍拍身上腿上的残留,接过梅花放在鼻底嗅了嗅。 “大清早出去就为了这几朵梅花,不怕把自己冻在外面回不来,怎么也不喊我一声,我陪你去也好。”莫春风握住她双手,放在怀里暖着。 “带着你太招摇了,避嫌避嫌。”宫南枝身子渐渐暖了过来,面上也好看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凉,我小腹有些阴疼。”宫南枝此时觉得下面冰冷的厉害,说不出的难受。 “过来靠着暖炉。”莫春风有些心疼的将她拉倒暖炉旁,仍不松开手。“喝杯热茶,真是傻瓜,冒着冷气的傻瓜,下次多穿点衣服出去,真要冻成冰人了。” 喝完水,宫南枝还是有些不自在,“我想去躺一会,你回去吧,我睡一会,不用管我。”说罢起身。 刚走到床前,宫南枝低头看自己裙摆,白色裙裤上面点点猩红,她面色一变,“莫三,我好像生病了,好像刚才摔伤了,我流血了。” 莫春风赶忙低头看,待发现那点点红色,他却变得有些不自在,“傻瓜,你没生病,也没受伤,你,你是长大了。” 宫南枝不解,莫春风靠近她耳旁说道,“你的葵水来了,我的南枝。” 话音刚落,宫南枝已经藏在被子里面了,微微露出脑袋,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又气急败坏的喊道,“你赶紧出去,帮我把子夏叫过来,快出去。” 莫春风替她掩掩被子,面上带着无限按不住的欢喜走了出去。 春风得意莫过于此,连脚步都带着欢快,整个人看上去像转了大运一般,翩翩潇洒。 子夏帮着给宫南枝清理了一下,又帮她换上干净衣裤,“小姐,出来的匆忙,那些东西都没预备好,我得去问哪家带了年纪大点的嬷嬷,顺便借点月事带,你在这躺着不要起身了,等我回来。早知道出门应该也带着冬青,你乖乖的啊。” “去吧,我没事。”宫南枝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能带一个婢女到别苑已经是格外恩赐了。 迷迷糊糊快要转睡的时候,有个人坐到身旁。 牵起她的手,拍拍她的脸,宫南枝像被一只无名的手按住一般,想睁开眼,却怎么努力都打不开,只能任那人在一旁有所动作。 “总是这般让人不放心,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不那么......”宫南枝听着这话,心想,不那么什么,这人真吊人胃口,话说到一半却不再继续,真真心急。 外面又传来动静,宫南枝觉得手上突然失了温暖,床上那人极快的闪开了。 继而有嬷嬷的声音,“公子别担心,老奴恰巧带了多些月事带,自小服侍公主,您就不用挂心了,宫小姐就交给我了,这边不方便,要不然你回避一下。” “好,有劳嬷嬷了,回头定当感谢。”莫春风的声音,他应该去了前厅等着,偶尔有拨弄炉火的声音,柴火噼里啪啦的,此刻听起来分外温馨。 “宫小姐,醒醒。”宫南枝知道嬷嬷在喊自己,可是任凭自己怎么努力,就是睁不开眼睛,眼皮千斤重,压得自己难受。 隐约中仿佛梦里还有一个鬼魅的黑影,如影随形,摄人魂魄,她想迈开腿往前跑,可是腿也抬不起来,只能眼看着那黑影慢慢靠近,陡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宫南枝一身冷汗,悠悠然醒了过来。 “南枝,你怎么了,南枝,醒醒......”莫春风心里有些着急,不觉手上用了力晃。 宫南枝嘴里发出不可闻的叹息,恍惚间看见莫春风的脸,她伸出手去,想摸摸看,是真的还是梦境。 “你掐我一下,南枝。”莫春风难得主动,宫南枝想着便宜不占白不占,正要去掐他脸蛋,手却无力的耷拉下去。 “我怎么了,浑身没劲。”宫南枝眼前的脸清晰起来。 “宫小姐应该是初来葵水,气血不足,才导致的昏迷,这几天万不可碰凉,多准备一些补气血的食物,不能落下病根,否则以后对身体不好。那没事我先告退了,有什么不懂的,公子可以再来找老奴。”嬷嬷嘱咐了几句,也微微欠身退下了。 莫春风替她掩好被角,俯下身贴着脸,又蹭蹭额头,微微起身道,“南枝,女子来葵水都这般折腾吗,看你方才的样子真吓死我了。” 宫南枝尴尬一笑,“我怎么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总之你别问了,女孩子的事情,你怎么这么好奇。” “不是女孩的事情,是你的事情,我都好奇,看你这样受罪,真想替你承担。” 宫南枝心里暖暖的,“有子夏在这照顾我,她去找有经验的嬷嬷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对了,你凑过来,我跟你说一件事。” 莫春风凑上耳朵,“白峥是女的。” 莫春风不惊反笑,“难道你早就知道了吗?”宫南枝见他面色如常,心想这真是个万事通。 “从南国回北朝这么远的路途,难道他能一点蛛丝马迹不漏吗?无非是他们内争的诡计,夜中庭自以为计谋百密无疏,送给夜月笙一个白音假装白峥,你有没有听过宗□□,掌门苏里据说有意把掌门之位禅让给白峥。还有,执子佩,就是你之前拿的那块,可别小看了它,执子阴阳配,分开颜色润玉晶莹,碧绿通透,合起来则呈现出极亮白光,甚为耀眼。”莫春风盯着她的胸前,看她不自觉伸手去动那执子佩。 倒习惯这玉佩的存在了,苏白搬出去的时候,自己竟然忘记还给他。 只是,莫春风说执子佩是宗□□的信物,缘何会在苏白身上? “这玉佩是苏白之前抵给我的,之前种种际遇,等他高中状元我才觉察出他不是寻常人,可是也不知道他真实身份,如今看来,他应该也是宗□□的人。”宫南枝将玉佩递给莫春风。 莫春风也是这样想的,传说中执子佩,苏里传给了两个关门弟子,一男一女,执子佩分开的时候一文不值,无法号令派中人,合起来则威力无穷,南国很多朝廷中人都想拉拢苏里,奈何十几年前他已经隐退,踪迹不好再寻。 “你替我还给他吧,拿着也是别扭。”宫南枝觉得是时候还给苏白了,这是个烫手山药,将来不一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 这苏白也是极为任性之人,这样重要的物件居然轻易给了南枝,不知道心里想的什么。 “也好,你就不要再见他了,此人心机颇深,不一定给你下了什么套,等着你去钻呢。你今天就安心躺着吧,晚间用膳的时候我过来接你,外面雪后风冷,别着了凉,以后还得给我添几个儿子呢。”最后一句,说的极不正经。 “登徒子,谁要给你生孩子,前几日皇上刚给莫雨和大皇子赐婚,你这个做哥哥的有没有给莫雨准备些礼物。”宫南枝想起莫雨那一脸喜气,也觉得不慎欢喜。 “你替我选就好,嫂子的礼物就是哥哥的礼物,我们俩一样,我先出去了,还有点事,皇上召见父亲和我,乖乖等我晚上来接你。”莫春风亲亲她额头,先行走了。 ☆、峰回路转,恩将仇报 南国使者给风皇递上了聘单,约定了出嫁及迎娶日期,夜月笙和风桐在一旁全程观看,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远赴南国,风桐心情极为复杂。 礼单很长,礼部着手准备了几个月,还是没能完毕,风皇只有风桐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更加慎重。 见完夜月笙等人,风皇又接着密见了莫琊莫春风二人。 差不多商谈了一下午,出来的时候晚膳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 因着南国使者也在,加上开元庆祝,所有别苑的贵族都来参加晚宴,露天而置。 炭火放了极多,火光冲天。 宫南枝多穿了不少衣服,里面着了白色裘衣,玉色绒毛衬托那张小脸愈发精致,外面找了一件最厚的绿色披风,头上帽子没摘,莫春风引她坐在炭火最旺的地方,自己也挨着坐了下来。 此处位子倒也自由,在别苑,各种规矩也少了,大家都分外自然。 皇帝坐到上方的时候,下面都已落座完毕。 三月送亲使者,大皇子风北墨,定国将军两个儿子莫秋北莫冬雷,随行人数高达两千人,风桐公主的出嫁,可算是风皇这几年的大手笔了。 风桐今日里穿得格外艳丽,正红的外袍,连头饰都是红色,嘴唇更是极为耀眼的嫣红,一旁的夜月笙格外宠溺的照顾她,看上去,佳偶天成。 白峥在一旁站着,后来夜月笙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也坐了下来,挨在夜月笙身旁,表情淡然,神色如常。 “听莫雨说,隋安安已经被高培秘密接回中庸了,之前查的事情你都有着落了吗?”宫南枝拿起桌上的杯子,刚要喝一口,便被莫春风拦下了。 “你现在不能喝这些,我让下人煮了红枣茶,趁热喝点。”说罢,后面一人将银质水壶递给一旁伺候的。 宫南枝端起来喝了几口,甜丝丝的,喝完肚子也舒服不少。 莫春风笑着看她,随手刮了下她鼻子。 “很早就被接回去了,中庸真是民风开化,高培居然爱恋自己的表妹隋安安,你猜那些杀手是谁派出的,皇后隋宛蓉。”宫南枝压低声音问道,“三石苑查出的结果吗?隋宛蓉为何要对隋安安下如此狠手。” “隋宛蓉也是中庸的几大贵族之一,因着也是姓隋,祖上往上推几辈跟高培也能攀上亲戚,现下高培想娶自己的表妹隋安安,爱慕之心太过浓厚,反而害了她。” “隋安安也对高培有心吗?” 莫春风朗声笑道,自己也凑过去脸,小声说道,“她自然是没有看上那表哥的,要不然凭着太后隋玉的关系,早就嫁给高培了。” “隋安安也是妙人一个,很少有女子能面对破相如此淡定的,你怎么就把她又交回给了高培呢?万一隋宛蓉还是想找机会下手,这不是羊入虎口。”宫南枝心想着,隋安安清丽脱俗,真不该待在皇宫那种脏污的地方。 “如果高培再没能力保护好她,那真是无能至极了,放心好了,被狗咬过一次,不会再犯第二次错的。”莫春风倒是不着急,在他看来,高培是该对自己的皇后多关照一下了。 最后几日在别苑,有些人已经提前下了梅岭坡。 苏白跟着皇帝最近拟了不少折子,一直是他身边的红人,状元如此,怕是这十几年来最好的了。 夜里散步的时候,宫南枝遣退了子夏,自己一个人在后山坡转悠,最后累了便跳到树上,幸好梅花树粗,却惊得一片雪落。 最近心里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总是无比慌乱,莫春风一直在自己身边,有时候会忽略了这种感受,可是他不在的时候,这种反复的心情比比皆是,尤其不安。 苏白过来的时候,远远便看见她坐在树上,墨绿的袍子,嫣红的梅花,粉嫩玉琢的可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站在那边看了许久,最后索性坐到一方石头上,抱起双手端望。 许是听到一些动静,宫南枝低头看那,发现是他,宫南枝略微有些不自在,抓了抓树干,还是没做声。 “宫小姐,你大晚上坐在那里看月亮吗?”苏白先打破了宁静。 宫南枝没说话,荡了荡腿,依旧独自思考,她想,再坚持一会,一会他就走掉了。 “宫小姐,今日替皇上拟了一道奏折,是加急密奏,跟宫相有关。”苏白突然如是说道,眼睛一直盯着宫南枝。 这下果不其然,宫南枝狠狠凝视,“苏白,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白还是抬头看着她,清秀的面孔天然无公害。 “你不想知道奏折上面写了什么吗?也许早点知道还能挽回。”苏白循循善诱。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小人,我当时必定不会犯傻,如今踩了宫相府,我不知道你在府里放了什么,但是,我想,这道奏折,多半是你之前的所作所为,爹爹一生清白,如果你有一点点良心,就别做枉法之事。” “宫小姐蕙质兰心,一猜即中。我之前只不过在府里放了一点信件,南国友好往来的信件而已。这奏折,也是皇上下令吏部以及暗卫调查的密令。”苏白说到这里,宫南枝却已经是急火攻心,猛地从树上栽了下来。 苏白赶忙伸手接住,这身手,绝对不是一个读书人有的,他紧紧抱住宫南枝,嘴上却还是说着最绝情最让人恨不得撕烂的话,“现下觉得情势紧迫了,所以宫小姐要对我投怀送抱吗?” “苏白,一个人居然无耻到这种境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对宫家,可是,你一点都不念宫家对你的救助之恩吗?你到底把东西放到哪里了。”宫南枝扯住他的领子,恶狠狠的问到。 “我是南国人,宫小姐,我想你应该也猜到了。我和白峥此番都是为了太子殿下能够平安回到南国,所以,我并无恶意,只要你配合我,帮助你的月笙哥哥顺利回去,我自然不会对宫相做出别的事情,可是,如果,我们提前遇到阻碍,那就别怪鱼死网破,还有,莫春风那边,你不知道吧,皇帝还让我拟了道折子,听说是前天莫琊莫春风跟他商谈一下午的结果。不日,他将亲自去中庸,迎娶太后隋玉的侄女,隋安安。”苏白说了很多,宫南枝却只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这是在做梦吧。 “你撒谎......”她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不可能的,莫春风不会骗自己的。 “其实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情就好,给莫春风写封书信,告诉他,你后悔了,你想去南国,这样就好,然后,我去把那封往来信件藏得更隐蔽一些,这样吏部和暗卫都不会发现的,你觉得可好。”苏白谈笑盈盈,丝毫不觉得自己现在有多恐怖。 “你等我回复,我回去想一下。”宫南枝喃喃道。 “好,可是别忘了,吏部明天就能收到密令,宫小姐抓紧点时间。”苏白说完,松开手,宫南枝没支撑好,歪倒在雪地里。 看着他离开,宫南枝自己扑棱了几下,起身往回走。 自作孽,不可活。 “小姐,你到底在找什么,我可以帮你一起找。”冬青拿着茶壶,看宫南枝近乎疯狂的翻弄房间里的东西,只觉得不对劲。 宫南枝仿佛么有听到一般,找了很久忽然想起什么,提起裙子就往后院跑去,书房,当时为了让他准备科考,特意给了他书房的钥匙,就是为了方便他查阅典籍。 他一定将来往信件藏到那里了。 “小姐今天魂掉了,怎么这么莽撞。”子夏被撞了个满怀,犹疑的看着宫南枝跑进书房,捏着肩膀问冬青,“小姐怎么了,你招惹她了?” “别是中邪,从梅岭坡回来就这样光景,到处翻,到处找,问她找什么,也不说,看着就急死人。你不是跟小姐一起去的吗?她怎么了?”冬青想起宫南枝胡乱翻找的情形,越想越不对劲。 子夏想了想,摇摇头,“没什么事呀,唯一有的,那便是小姐来葵水了,对了冬青,小姐来葵水了,回头该让张妈开始准备月事带了,这是个好消息,得告诉夫人。” 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就算翻遍书房,她还是没能找到那些书信。 宫南枝放弃了,她只觉得脑子快要炸掉了,满脑子都是苏白的那些话,想想自己的任性妄为,现下竟给宫府惹来这样的麻烦,不,不是麻烦,确切来说是灾难。 灭顶之灾。 “小姐,新科状元苏白来了,正在前厅等你。老爷不在,他说专程跟你约好的。”子夏小跑过来,看到一脸煞白的宫南枝,心下不知道怎么了。 宫南枝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不能乱。 如此平心静气数刻,宫南枝突然心里有了主意。 她眼睛一亮,提起裙子不急不慢的去了前厅。 苏白正在喝茶,闻声看向来人,嘴角一抿,他说道,“宫小姐,别来无恙。” 宫南枝斜眼看他,屏退了下人,径自坐到一边。 “苏白,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并不是为了夜月笙。” “哦?”苏白慢慢抬起头,一缕发丝垂了下来,还是那样清澈无害的眼眸。 ☆、赐婚白峥 “你这样做都是有自己的私心,白音。她是你的心上人,可是,你的心上人却对你置若罔闻,一心帮着夜月笙,你想借我的手,搅乱北朝,然后,夜月笙回去,白音跟你走,可是,白音不会跟你走的。你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你就是个疯子。一步步进到宫府,一步步博取我的信任,再一步步将把柄捏在手里,你觉得我会害怕这些吗?大不了,我将这宫相府一把火烧了,来个一了百了。”宫南枝面目有些狰狞,说出来的话恶狠狠却少了些许底气。 苏白笑笑,依旧没有太大波澜,“也好,正好证明了你父亲做贼心虚的实情,若不是心虚,何苦烧了自己的宅子。宫小姐,你说妙不妙。” 似乎预料到他会这样讲,宫南枝垂眸,半晌下定决心一般,她来到苏白身旁,“我帮你得到白音,你放过宫家,可好?” 苏白诧异,他看着这个女子,莹莹目光,泛着点点涟漪,白皙的小脸只手可握,偏偏看上去那般倔强。 “宫小姐倒是让我小瞧了,如此,我只能说,甚好。我苏某也不是赶尽杀绝之人,既然宫小姐对我的目的一目了然,我也不必藏着掖着了,只是,达成目的之前,烦请宫小姐跟莫春风划清界限,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苏白支起身子,眸子清澈,仿佛那最幽深的泉水,冷得让人心寒。 “我不会给莫三写那种绝情的书信的,纵然我写了,他也不会相信。我想办法,让白音跟你走,可是,月笙哥哥对于我来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不管北朝风皇是否有其它意思,我也是不愿意月笙哥哥有任何闪失的,明年三月,风桐出嫁南国,还有不到两个月了,你们都走吧,不管如何,这些朝廷里面的国事,我不想掺和,也被迫搅进来了。”宫南枝有些惘然,她现下心里很清醒,绝对不能再拖莫春风下水了。 “可是,苏白,”宫南枝突然眉眼发凉,若有所思的盯着苏白,抿嘴一笑,那个笑容,到后来,苏白想起来,都是无限悲怆的,他想,当时,为什么自己没有一点怜惜这个女子,就没有一点点后悔,没有一点点的,动心...... 不是的,那一份微妙的心动,其实在之前相遇的千奇百幻中,早已融入骨血了,只是,不去触碰,毫无察觉,一旦揭开,痛的连泪都掉不下来,他嘴角笑着,心口却狠狠刺痛,说着最无关紧要的风凉话。 把笑容膨胀到最大,心底却裂开巨大空洞,顷刻间,自己就像落入万丈缝隙的人,急速坠落间想要抓住什么,却发现无树可依。 苏白笑的眼睛都疼了,他用手撑住额头,微微摇晃。 “苏白,我叫你白峥好不好?”宫南枝的发丝被吹起,苏白此刻却闻到若有若无的香气飘来,她带了迷谷香包,全然没有其他女子喜欢佩戴的香袋。 他皱起眉头,“莫春风果然厉害,可惜你们俩,终究还是有缘无分。” 听到这样的话,宫南枝冷哼一声,“我们两人的情分,还轮不到你来评论,白峥,我只想问你,我对你这般好,这般二了吧唧的掏心掏肺,这样救你于南城,你真的一点点的愧疚都没有吗?还是,我就真的那么不堪,任由你这样的小人踩着往上走去,你发发慈悲,告诉我吧。” 白峥站起来,衣带略宽,广袖垂下,看上去飘然若仙,姿态甚雅。 “宫小姐,抛去大义,只谈个人,我是极为喜欢小姐的性格的,可惜,人活着不能只为了自己,你说不是?此番风波,我自会化解,可是,宫小姐答应我的事,可别让我等太久。叨扰多时,苏白告退了。” “白峥,我可怜你!”苏白突然停住脚步,背影有些怔然,“你喜欢白音,你们青梅竹马,可是你却十几年未能得到她的一颗真心,你为人自视清高,不落俗套,却宁可为了自己的心上人,抛却自己的信念,如此藏头鼠辈,若我是白音,也绝不会爱上你的!” 苏白撇撇嘴,转过头来,突然对着宫南枝诡异一笑,“世上痴傻的,又不只是我自己一人,何苦众人皆醉我独醒,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谁是谁,谁爱谁,宫小姐,你分得清吗?等有一天,或许,你发现,身边你以为深爱你的人,却能为了某种利益,终究将你抛弃,那时候,你来可怜我,谁来可怜你?” “我们都是可怜人,何必自相抛弃!”说完,他再也没有回头,大步走了出去。 宫南枝压低声音,“你是,我不是......” 二月里居然下了一场寒雨,夹杂着冰雪,无限凄怆。 “南枝,你父亲是当朝丞相,将来你的婚约,要经由多人之手操办,何况,你们门不当户不对,你是北朝丞相之女,他只是一名普通南国侍卫,如何入得了你的眼?”风皇高高在上,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皇上,我爱慕他的为人,自然没有顾虑那么多,请皇上为臣女赐婚,不管他是何地位,如何门户不匹配,南枝愿意一路相随,愿皇上能够成全。”宫南枝双手扣地,额头贴在手背。 “你进宫之前,可有跟你父亲商量,你母亲可愿意你嫁到南国?宫家只有你一个独女,他们是否同意。”风皇看着堂下的那个女子,神色不变。 “皇上,宫家世代忠于风皇,绝不敢有悖逆之心,臣女嫁到南国,一来是为了自己,二来也是为了跟风桐公主有个照应,公主金枝玉叶,如今却要孤身一人嫁到南国,有臣女陪同,公主定不会倍感寂寞,至于我的父亲母亲,臣女会说服他们的,请皇上赐婚。”宫南枝连叩三头。 风皇眼冒精光,面上却不动声色,想想确实如此,自己心爱的女儿远嫁南国,多个人过去,确实能照应不少。 语气却略显为难道,“女子婚姻大事本该父母做主,朕见你心意已定,也不再勉强,你回去吧,明日,赐婚的圣旨便会下达,届时,你想后悔便也不可能了。” “臣女绝不后悔。”宫南枝走在宫苑深墙的路上,青板中冒出些许苔藓,倒有些绝处逢生之感。 她一步一步走着,很幽静的巷子,高墙耸立,一眼望不到那尽头,走着走着,却仿佛经历了春夏秋冬,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她希望路的尽头能有一个人,一个肩膀,她看到了他,兴冲冲的跑过去,直到跑到路的尽头,才发现,只不过是自己的一时幻影而已。 到家的时候,正是傍晚。 宫展气的跳脚,“宫南枝,我宫展一生为官,虽说不必在意门当户对,可是,你也不必如此羞辱老夫吧,你竟然要嫁给那南国侍卫,你是诚心不让我好过吗?你丢人丢到家了。” 宫南枝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你说话啊,不是巧舌如簧吗,怎么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风皇,给你赐婚,怎么回来就哑巴了,你怎么想的,中邪了吗?”宫展气的拿起那砚台,高高举起,又憋了一肚子气,对于这个女儿,他怎么也下不了手,一个气急,他将砚台狠命掷向了窗户,窗户纸蹭的破掉了,砚台骨碌几下便没了声音。 “爹爹,我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可是,我不能对你说,你相信我,我能处理好的,爹爹,你莫要气坏了身子。”宫南枝小心翼翼的敲打宫展的后背,仔细端量他的神色。 宫展静下心来,“我知道你肯定遇到什么事情,是跟莫春风那小子置气吗?可是置气也不用闹这么大动静去跟皇上请求赐婚。你可知道,君无戏言,这一道圣旨下来,你将来想要反悔也是万不可能的。” “我知道,爹爹,女儿做什么事情,都会以宫府为大局,不会任性妄为的,爹爹,娘那边你多帮忙劝劝,你知道的,我是你的女儿,这个决定,我不可能收回的。”宫南枝捏捏宫展的肩膀,似是商量,更是通知。 宫展长吁一口气,末了,冷哼一声,“你到了南国,爹爹纵然有千般本事,也护不了你了。”门咔嚓一声,人已经离去了。 宫南枝听着最后那句话,突然间忍着满眼的泪水,笑了出来,骨肉亲情,这是永远割舍不断的恩情。 夜里,肉肉啾啾叫了几声,屋内一片沉静。 清风明月,有个黑影漫步窗前,窸窸窣窣捡起那块砚泥,仔细擦了擦,放在怀里,“澄泥砚,不能这样糟蹋,何况,这本就是一对,为何要拆开来,堪堪残忍至极。” 收好之后,他在窗外站了许久,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半晌,脚尖轻点,飞走了。 世事无常,谁人能将自己的心,一直端平不忘。 她等着那个人气势汹汹的来质问自己,可是等了几天,却毫无动静。 这天,莫雨却是来势凶猛,进门便是一脚踹开。 “宫南枝,你脑子进水了吧,你要嫁给白峥,我三哥呢,你跟我三哥怎么算!”莫雨直接抓起床帘掀开,眉头紧皱。 ☆、公主出嫁,质子归朝 宫南枝打了个哈欠,起身披上小袄。 “转眼都二月底了,马上三月了。” “你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我只问你,这圣旨是怎么回事,皇上下旨了,赐婚给你和白峥,三月随公主一同嫁往南国,宫南枝,你疯了吗?”莫雨觉得脑袋都要炸掉了。 “堂堂皇子正妃,就这样不顾礼节冲了进来,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多为大皇子考虑一下。”宫南枝看着一身妇人打扮的莫雨,抬眼望见她头上戴的银簪,一时感慨万千。 “你别转移话题,我问你,你为什么请求赐婚,难道真的看中这白峥,梅岭坡后,三哥去了中庸,你难道突然就移情他人了吗?就算你真的抛弃了三哥,至少也要等到他回来,亲口告诉他才行啊。”莫雨从前就知道莫春风紧张宫南枝,十几年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日月,没想到区区几日,这日月变天了。 宫南枝整理了一下思绪,想开口却不知如何安抚,“莫雨,其实......”说了开头,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你知道你三哥去中庸做什么了吗?”宫南枝突然想到了突破口。 莫雨愣住,“你俩闹什么?三哥去中庸还不是私盐一案,还能去做什么?上次我跟他一起,就是为了重新整顿一条盐运路线,这次三哥定然也是此事。” 宫南枝润润嗓子,“莫雨,你三哥要去迎娶中庸太后的侄女,隋安安。” 这下莫雨是彻底懵掉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难道两人是在梅岭坡闹了什么大别扭。 也不像,哥哥回家之后脸上好几天都是春风得意,每天都能够带着笑呼三喝四,奸情满满的样子。 这两人这是要劳燕分飞了啊。 “我不知道你们俩在做什么,可是,婚约不是小事,三哥走的时候没说去迎娶隋安安,所以我相信他,可是你为什么知道却不去问清楚,反而意气用事,请求赐婚白峥,那个小白脸,比夜月笙还娇嫩,你嫁给他,我看,宫南枝,你还是放不下夜月笙吧,你是想跟着夜月笙去南国,没准哪天会攀上太子妃一位吧。”莫雨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对啊,我就是放不下夜月笙,我想去南国看看,我想做太子妃,为什么风桐可以嫁给他,为什么我就要委曲求全,可是,莫雨,我......”莫雨一般推开她,“当我从来不认识你。” 转身离开了。 宫南枝坐在床上,面色苍白,“可是,莫雨,我,这都不是我的真心话,天地在上,我只爱莫三。” 可是,我想找他商量的时候,偏偏他不在。 此招虽险,可是白音是女子,就算真的赐婚,两人也不会有什么,既是这样,那白音定然不会跟夜月笙有什么瓜葛了。 苏白,或者此刻说白峥,他一心想得到的,唯独一个白音,等二人双宿双飞,自己再悄悄回来找莫三,到时候二人寻个世外桃源,谁都不认识,不必在意宫相不必考虑莫琊将军,不会影响二人声誉,到时候,莫三应该也是愿意的吧。 至于白峥说的莫三去求取隋安安,宫南枝从未相信。 可是,偏偏时间这样凑巧,莫三一时半刻回不来北朝,没关系的,再等等,都会好的。 三月迎娶之日很快到来。 满城沸腾。 公主出嫁,南国太子迎娶。 北朝宫相之女,竟然下嫁南国侍卫白峥。 霎时间,唏嘘声四起,各种流言。 宫相之女不自爱,南国侍卫好生福气,南国侍卫修了千百年的福。 宫南枝一身喜服,眉如远黛,目似清波,鼻梁秀婷,樱唇嫣红,三千青丝盘绕辗转,却不是为了心中的那个人。 子夏冬青在一边悄悄抹泪,却只字不敢去提莫春风。 两人随嫁过去,另外宫相陪送了五百人去南国。 他还没回来,宫南枝坐在那里,子夏帮她盖上了红色盖头,“小姐,小心扶着我,我们要上马车了。” 高头大马,那人一身红色喜服,看背影英俊非常。 宫南枝在马车里,微微掀开盖头,瞥向那骑马之人,那人却像有了心电感应一般,此刻转身,眼睛相接的那一刻。 宫南枝知道,这个白峥,早已不再是那个女扮男装的白音了,他是苏白,也是真正的白峥。 相比于白音的装扮,此刻他更多了一些男子气概,鼻梁更加挺拔,那双眼睛分外浓重,瘦腰长腿,他突然咧开嘴对宫南枝笑笑。 宫南枝闭上眼睛,随着手的放下,盖头遮上了,眼不见,心不烦。 想必白音已经被他藏了起来。 夜月笙与风桐的车马走在前方,阵势之浩大,举国震惊。 车马走了有两日之久,南城传来消息,状元府半夜走水,火光冲天,那新科状元郎苏白,随着那场大火,怕是灰飞烟灭了。 宫南枝听闻此消息,冷哼一声,白峥正坐在自己身旁,众人下马宿营。 他递给宫南枝一条烤鱼,子夏接了过来,因着小姐半眼不看那准夫婿。 “南枝,难不成你一路上都要这样对我视若无睹?”白峥吃着那烤鱼,打量着一身红妆的宫南枝。 此刻巴掌大的小脸有些透着汗渍的白皙,几日的行程大伙都有些吃不消,宫南枝道,“你还是叫我宫小姐吧,这样还自在一些。” 白峥靠近了她,身上传来那种莫名的香味,宫南枝禁不住皱了鼻子,是执子佩的味道。 “他什么时候还给你的?”白峥顿了一下,方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执子佩,遂掏了出来,那玉佩泛着莹莹绿光,此刻看来,极为好看。 “梅岭坡上,宫小姐为何不亲自还我,还得劳烦他人。”白峥摸着上面的穗子,那是宫南枝自己加上的。 “我吃饱了,上马车了。”起身想避开这人,白峥一把抓住她的手,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最后,“你放心,宫相府里再也没有什么不利的东西了。” 宫南枝停了一下,心下略微放松,另一只手一只一只掰开了白峥的手,“你不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吗?” 远处,夜月笙如一株碧树,康然立着。 他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有些扎眼,尤其那握在宫南枝胳膊的手,真该剁去。 寻了机会,夜月笙压低声音问道,“你将白音藏哪去了?” 白峥笑笑,“此话怎讲,白音什么时候来的北朝?不是一直都是白峥吗?” “少打岔,若是白音有什么差池,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以为你把她藏起来,她真的会心甘情愿跟随与你吗?她心里的人是谁,你不是早就知晓吗?为何三番五次阻挠。” “你自己扪心自问,你爱音儿吗?你爱她,还是因为她救了你,还是因为她有执子佩,或者,还是因为她能为你助你得到南国皇帝之位,你对音儿,真的公平吗?”白峥掏出胸口的执子佩,夜月笙神色微变。 “夜月笙,你这样一个自私自利,满心只是家国抱负的人,根本不配谈爱,不配拥有音儿。”白峥将执子佩塞回胸口。 “你最好跟宫南枝保持好距离,她不是你能招惹的。”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夜月笙此刻说了出来,却觉得胸口有什么堵的厉害,突然间被一把掏了出来,豁然开朗。 原来是这样,他们二人傲首站立,风萧萧,迷离了路人的眸。 “夜月笙,如今你便是更不配了。”白峥说完,甩袖回到营帐。 沿途的天色一直很好,晴空万里,雪白的云彩挂在碧蓝的天空,纷繁交错,看上去心情也是一马平川,无比畅然。 夜月笙负手站立,看着那不断变换的云彩,风吹过,散成细碎的一朵一朵,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绝情的握过,然后狠狠地扬开。 他清风明目,面色如常,画中谪仙一般,这江山,这天下,这身份地位,什么时候由得了自己,你不去抢,别人便把你视若蝼蚁;轻易就可踩死,你若去抢,成功了,胜者为王,高高在上,若是失败,死状有千百万,或万箭穿心,或车裂而死,或来个油煎锅煮,甚是精彩。 步步为营没错,天真善良也要看别人容不容得下你。 许久,他转身去了公主营帐,长路漫漫,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车队走了十天了,南城早已遥不可及。 宫南枝坐在土丘上,朝着家的方向看过去,无边的绿意萌生,春光烂漫,越往北看去,绿色渐无。 北朝的柳絮开始下雪,沿途出来的时候身上不觉得瘙痒,现下休息,才发现胳膊上脸上都有了红点点。 宫南枝不禁有些烦躁。 奈何这痒抓不得,只能用力捏着痒的地方,直到青紫。 “你干嘛?”白峥一把捞起她,拍开她死命掐自己的手。 袖子挽起一点,露出里面的红点,白峥脸色一紧,寒声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这么多红点?” 宫南枝想退出他的包围,无奈力气相差太大,挣扎了几下没得逞,她没好气的说,“白峥,我承诺的都做到了,等出了北朝边界,你带着白音远走高飞,就别再管我了好不好?” 白峥仿佛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将她袖子往上撸起,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拇指食指一捏,盖子起开,里面是流水状的液体,有一种薄荷的清香。 “你干嘛,别动我。”宫南枝横眉冷对,心里是有些生气的。 “你别动,处理不当,你这些红点破皮留疤。这是宗□□的秘制药水,别浪费了。”白峥给她轻轻涂上,动作极其小心翼翼。 宫南枝没再动作,“前面再走两天就到中庸边界,到那以后,你跟白音便走吧,我这边也趁找你们的空档偷偷溜走,咱们江湖再见,再不相识!” “好一个再不相识,哼。”白峥把她两只胳膊都涂了一遍,突然屈膝蹲下。 宫南枝吓得一跳,“不用,腿上不必。”说着还四处看看有没有被人发现。 ☆、宫小姐还真是情根多种 夜月笙站在那里,嘴角含笑,面色淡定。他还是红色喜服,却又像画上的良人,微风拂起他的墨发,他却毫无反应。 他仿佛在看她,却还像通过她看得更远,就像生命中有另一个存在,看她,却不是只看她。 白峥顺着她的目光回望,撇嘴讽刺,“宫小姐还真是情根多种。”说完猛地打横抱起宫南枝,进了营帐里面。 宫南枝双手抵在胸前,用力推开他的包围,“你疯了,白峥!我说了没事。” 白峥将她有些发狠的扔在塌上,一手撸起她的裤腿,冰冰凉凉的药水涂在上面,宫南枝觉得瘙痒没那么厉害了。 “我总得报答宫小姐当初的救命之恩,放心,我可不像你这般处处留情。还有,夜月笙这人,不是你能招惹的。”白峥给她盖上裤腿,起身坐到她身旁。 宫南枝往旁边闪闪,碧波荡漾的眸子,此刻微微晕了水汽,“白峥,我真希望从来没有遇到你。” 白峥苦笑,“我又何尝不是......” 说完,他出了营帐,外面天色已经渐黑,虫鸣阵阵,偶有鸟声四起。 看到人影晃在帐前,宫南枝只觉得白峥又回来了,当即大声阻挠,“你别进来,白峥,我现在一眼都不想看你。”半晌,那人影停在帐前不动,微弱的呼吸若有若无。 宫南枝发觉异样,抬眸看去,人影还立在那里,固执而倔强。 她起身,拉起帘子。 那人猛地回头,一双浓墨般氤氲的眼睛,此刻正炯炯有神的看着自己,夜色撩人,月静人稀,虫鸣声显得格外刺耳,是他。 宫南枝惊呼一声,夜月笙却突然面向她推身进来,动作极其迅速,他握住她的肩膀,高高的身影笼罩着她,他的呼吸陡然间变得急促,神情激动又带着莫名的愤怒。 “月笙哥哥,你怎么了。”温柔的,怜惜的,高雅清淡的,谪仙般的,不入世俗的,可是,宫南枝从未见过这样的夜月笙。 冷静中掺杂着逼迫,平淡中酝酿着风雨,俊朗的面容现下看起来尤其陌生。 “月笙哥哥,你到底怎么了,你看清楚,我是谁,我是南枝,月笙哥哥,我是宫南枝......”宫南枝越发着急了,面前的夜月笙完全听不见声音一般,自顾自的掐住宫南枝的双臂,推行向前。 无路可退,宫南枝登时跌倒在后面塌上,夜月笙顺势趴了上来,清甜的气息扑鼻而来,他力量极其大,宫南枝根本无力挣扎。 嘴上传来热辣的呼吸,夜月笙毫不迟疑的将唇送到了宫南枝的蜜桃之上,闭上眼,那股清甜愈加迷人,留恋的吸吮摩擦,宫南枝脸红的要滴出血来。 她急了,抬腿想要踢,冷不防身上之人早已察觉,右腿直接压到她双腿之上,牢牢固定。 宫南枝说不出话来,呼吸憋闷,奈何两只手被夜月笙用一只手固定在头顶,双腿又被压住,犹如砧板上的鱼,毫无反抗能力。 夜月笙忘情的吻着,仿佛没有看见身下人的反抗,渐渐向下,吻到她那迷人的锁骨,犹如跃跃欲飞的蝴蝶,白皙稚嫩,另一只手用力摩挲那高高的耸起,宫南枝羞愧的低吟一声,夜月笙埋头进去,宫南枝嘴上得空。 面上早已泪水纵横,扑簌簌落了下来,她不再反抗,低声呜咽,“月笙哥哥,我是南枝......” 夜月笙突然被雷劈到一样,抬起头,双眼迷离的看着她的脸,好像睡梦中一般,他打量着她,从眉眼到鼻梁,再到她被吻得殷红的樱唇,待看到她散乱的上衣,白皙粉嫩的酥胸,夜月笙突然震惊的站了起来,他惊恐的看着宫南枝,仿佛自己才是被迫者。 许久,他脸色恢复如常,清冷的声音飘来,“是南枝啊......” 宫南枝咬着嘴唇,泪水还是没有停住的一直流下,她敛起凌乱的衣服,双腿屈膝,环抱住,莫大的委屈。 夜月笙嘴唇抖了抖,他看着她,胸口跳得厉害,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掀开帐子离去了。 宫南枝再也压抑不住,趴在床上,双肩不住的颤抖,面上水洗了一般,莫三,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 夜月笙方才必定把自己当做了白音,他看自己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酒后乱性,方寸大失。 被当成别人的滋味不好受,被别人冒犯的滋味不好受,被当成别人被冒犯的滋味实在是糟透了。 此刻支撑自己的信念,就是那一片世外桃源,最不抵,等走过这一程,还能携莫三一起浪迹江湖,隐遁生活。 再等等,出了北朝边界,在中庸东胡,想法子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第二天启程的时候,夜月笙面色如常,丝毫看不出昨晚发生的意乱情迷,白峥还是那样虚情假意的真情实意,对她一路呵护备至,嘘寒问暖。 宫南枝不再搭话,子夏冬青也是异常的沉默。 车马走到第十五天,正好越过中庸边界几十里。 白峥换下了喜服,一身白色锦袍,他神情愈发凝重,佩剑也从马上挪到自己手中。 周边有些静的蹊跷,不只白峥有所察觉,护卫的军队也都提防起来,前方就要进入峡谷,这条峡谷是必经之路,那里山高路窄,起码得走两个时辰。 夜月笙吩咐了段飞,车马由两队慢慢变成一队,长度加长,防守也有些薄弱。 夜月笙携风桐的车马刚过峡谷,众人的心方落下不久,看来没什么大事。 因为过了风桐的马车,军队护卫基本上出了峡谷大半,若有埋伏也已经在风桐的车辆进入的时候来袭。 夜月笙回头看看悠悠然行走的第二辆喜车,眉目不觉一紧,太阳突突跳的厉害。 宫南枝听着外面哒哒的马蹄声,心里也是惊涛骇浪一般,总觉得有什么要发生。 因着也来越靠南,天气也是越来越炎热,三月下旬,没有北朝凉爽的春风,这里,却暖洋洋的难受。 中衣都已经是汗淋淋的溻透了,宫南枝将袖中的银针备好,那是之前莫三找人给做的暗器。 精致一个极小的盒子,可以拴在手臂之上,触动机关,可连发百枚毒针,近身攻击效果最好。 突然,顷刻间风云变幻,黄沙四起,众人拂面之时,山上滚下来许多落石,军队侍婢乱作一团,纷纷自保,谁也没曾想到,宫南枝的车队被山上落石堵到峡谷当中。 两侧石头高高叠落,不多不少,外面人马很难进入到里面,里面人更是难以出来。 冬青和子夏脸上都有了伤,却还是第一时间爬上马车去看宫南枝。 “小姐,你怎么样,我们被堵住了。”冬青率先爬了进去,马车已经被砸翻了。 宫南枝摔到车底,后脑勺被磕了一个大包,她顾不得疼,赶紧朝冬青伸出手去。 冬青将她拽了上来。 刚想再说什么,头顶上的山坡上,突然传来杂乱的叫喊声,看来是遇上山贼了。 宫南枝大叫不妙。 这些贼人真没眼光,明明前面风桐的才是正主,后来一想不对,大部分陪嫁都在车队的后方。 难不成他们把自己当做了公主,真是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 宫南枝将冬青和子夏护到身后,冷静的小声嘱咐,“一会,寻到机会就跑,往北跑,回北朝,我已经给父亲母亲留了信件,就在书房第三个架子上,仔细找找就能看见,里面有对你们的安排,冬青子夏,你们放心,我不会去南国的,书房的那封信,里面还有一封给莫春风的,你们给我父亲之前,先把那封帮我传给莫春风,上面写了我要他去哪里找我。你们一定记清楚了,跟着我,你们委屈了。” 冬青早已泣不成声,“小姐,你说的什么胡话,我就跟着你,哪里都不去。” 子夏也在一边附和。 “你们必须听我的,这些山贼人不多,哄抢不过一阵子,一会外面就会进来援军,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趁他们还没有进来,你们往北爬过去,现在贼人只盯着我这个马车,还有后面的嫁妆,不会看到你们的,瞅准时机,赶紧回去。”宫南枝神情无比认真,说话间眼睛一直盯着那几十人的山贼。 “小姐,你怎么办,他们过来的时候你怎么办?我不走!”子夏紧紧拉住宫南枝的手,拼命的摇头。 宫南枝又急又气,一脚踢过去,正好踢在子夏小腿骨上,子夏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快走!”宫南枝怒喊一声。 子夏咬着嘴唇,一把拉过冬青,起身往北跑去,边跑边回头,到最后,只看到他们小姐孤单的一个身影,周边一群山贼热闹的搜刮着财物,还未聚集到马车之前。 宫南枝警惕的看着来人,手一直放在针盒子上面。 几十个人,大部分都去搬东西了,还有十几个人不怀好意的看着她,还有的已经吹起了口哨。 宫南枝轻蔑的笑道,小贼,一会让你们见阎王去。 等在走近一些,走近一些。 宫南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隐约听到峡谷之中传来的叫喊声,急切迫切,“南枝......” 此刻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喊她,不论是谁,都不是莫三罢了。 ☆、峡谷遇险 看看北边的那个山顶,冬青子夏已经没了踪迹,心里也吁了口气。 看来这是逃跑的最好机会了,可是自己决计不能回北朝了,南国不能去,中庸认识他们的人太多,此番只能冒险去从未涉及的东胡。 东胡现在方位在东南方,宫南枝想好之后,便再无杂念,转身往东南方向走去,她面向贼人,倒退着一步一步移动。 这小娘子顺便也可以带回去做个压寨夫人,啧啧,老大想法不错...... 这北朝的女子竟然也这样精致,老大,你可有福了,哈哈哈...... 大约五十米左右的时候,宫南枝突然扣动开关,距离她最近的贼人应声倒地,其他人纷纷大乱,猫起身四散开来。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山头飞来,白衣翩翩,剑气逼人。 他扭头问一句,“没事吧。”宫南枝点点头。 随即贼人一拥而上,与白峥厮打起来。 宫南枝没有半刻犹豫,转身朝东南跑去,还好之前跟莫雨学了几招轻功,此刻走起来健步如飞,待到离山头十几米的时候,她估量了一下,随即脚尖点地纵身飞起,眨眼间已经跃到山顶。 白峥转头看见她已走远,不觉心中气血翻涌,匆忙之下出手更加狠辣,顷刻间贼人全部惨死。 他轻功极好,远远起身,点滴间已经来到山头,宫南枝的身影越来越远。 白峥皱皱眉头,想去追,忽然又停了下来,那道红色的身影,纤细曼妙,此刻却是越来越模糊,她没有回头,一刻都没有停留。 在她心里,哪怕片刻都是不愿意与自己一起的。 白峥叹息,收起手中佩剑,耳边传来暴躁的声音。 “你故意放她走?!”疑问中带了太多肯定,夜月笙冷气森森站在那里,神情阴郁,早已不复之前的淡定若仙。 白峥冷笑,“是与不是,有那么重要吗,左右不过是我的未过门妻子。” “为何不去追她!”夜月笙因为着急,声音陡然变细,尖锐刺耳。 白峥挡在他身旁,神情淡然,“这是她选择的路,为何不放她自由?夜月笙,这是我的妻子,我想放她走,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夜月笙眉目一挑,“她一个女子,这样跑出去太不安全。” 说罢,闪过身去,接连点地疾飞而去。 白峥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陌生平凡的面孔,只剩那一双眼睛大而有神。 “你就是为了让我看到这些吗?师兄。”熟悉的声音,一阵风刮过,破碎了一地。 白峥没有说话,素白的袍子扑簌飞起。 “可是,师兄,这又能说明什么,就算是哥哥对妹妹,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何况他们一起长大,亲情使然。”白音说的很慢,自己却已经听出了声音里面的颤音。 他真的追了出去,无所顾忌。 甚至不去考虑北朝公主风桐的感受,甚至忘记外面保护的人还在苦苦跟贼人纠缠。 莫春风远远看见峡谷这边热闹非凡,刚从中庸出境,身边带了几十人。 漫天的红色,喜庆的军旗,他仔细一想,怕是公主出嫁了。 半晌淡笑,好歹也是自己的妹妹,总该护她一程。 那山贼虽说不足为患,可是做哥哥的还是应该送她一份大礼的,如今大礼没有,护她周全倒是可以的。 “屈然,带人跟我来,岐山峡谷,将那贼子半刻钟解决!”莫春风扬鞭打马,马蹄奔起,灰尘扬散。 看到风桐的刹那,莫春风笑道,“风桐,你这阵仗挺大呢,这车队赶上两个公主出嫁了。” 风桐脸上看不出喜悲,她透过他,看着那远方,“你怎么在这?” “去中庸办事回来,恰巧看到你出嫁的车队,想是遇到了麻烦,替你解决一下,不用谢我,回去我就问你爹去领赏。”莫春风嘻嘻哈哈,看屈然他们已经解决战斗,面上止不住的得意。 “怎么样,这效率高吧,夜月笙呢?”莫春风突然发现重点不在,凤桐苦笑。 “他去追逃跑的贼人了,应该一会就回来了。” 莫春风了然的样子,“这样,那我先走了,回去还得交差,风桐,祝你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早点生个小皇子!” 风桐回他,“你也是。” 她的心里,一阵阵凉风吹过,把那颗原本就寂寞的心,冷的冰凉刺骨。 她没告诉他,夜月笙去追他的心上人了。 也没告诉他,那个人是她,如果注定一生都要与人争抢,注定不那么快活,不如,拉着她,一起沉沦吧。 她努力抬起头,扬起下巴笑笑,白云浮在蓝天,飒爽的秋风将她火红的嫁衣轻佻的撩起,又飞快的撇下。 莫春风掉头,马儿不断嘶鸣,他摸摸马头,“怎么了这是,看见人家出嫁自己还陪送起了吗,我们该回北朝了,要不然,那人该生我气了。” 一夹马肚,长鸣一声,原地已是尘烟狼藉。 前面是一方深潭,宫南枝回头便看见夜月笙的身影,红色喜服衬的他微微有些世俗气息。 夜月笙停了下来,慢慢靠近,宫南枝有些着急,“月笙哥哥,你怎么来了?” 夜月笙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他神色清明,眼睛里比往常都要坚定,红色锦袍随风飞舞,纠缠着墨色的发,凌乱不堪。 “月笙哥哥,我走了,你和风桐他们好好的,那个,还有白音,还有,帮我保密啊,也别告诉我爹爹。”宫南枝不由得倒退几步。 夜月笙面色微冷,言语平静,“你想去哪,去找他吗?” 宫南枝小心的点点头,手心却攥出汗来。 他越靠越近,眼看着只有一步之遥,宫南枝条件反射右手搭在左臂的针盒上。 “怎么,你要射杀我吗?”夜月笙停住,冷笑出声。 “没有,你放我走,我不会伤害你的。”宫南枝愈发紧张,两人实在隔得太近了。 “若是,我说,不呢?”一个健步,夜月笙恍然间来到她身后,双手钳住她左臂上面的针盒,下巴搁在她肩膀,箍得她喘不过气来。 “南枝,你这个针盒,做的这样精巧,是莫三送的吧,我一早就知道了,你每天都带在这里,是,想着莫三吧,呵,我这样了解你,而你又如何能伤的了我。”三两几下,针盒已被他卸下,转手扔进了潭里。 宫南枝面上飞红,怒气攻心,“你为什么要扔掉,那是莫三送我防身的,我知道跟白峥一起骗你不对,可是,我有难言的苦衷,白峥和白音,本来就是一双璧人,你有了风桐,大可以放手,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月笙哥哥,你从来不是强人所难的人,风桐是个好女孩,你要好好对她。” 夜月笙一手捏住她的两个胳膊,一手环住她腰身,呵出的气息纷纷吹到宫南枝的脖颈上,格外不适。 “没有人能教我怎么做,南枝,我得带你回去,你一个人走,是极不安全的。”夜月笙说的很轻,他想,总归有情义,总得照顾她周全,不为别的,也为她十几年来倾心相对。 “不用不用,你就当没看见我就好,不用管我,我自有安排。”宫南枝连忙拒绝。 夜月笙虽然卸了她的针盒,手却毫不放松,从没这样抱过她,现下发现她的腰身如此纤细,身上总是若有若无的清甜香气。 “什么安排,去东胡等着莫三吗?他不会去的,他要成亲了,跟中庸的隋安安。”夜月笙淡淡的回她,眉目微垂,看不清他眼睛里藏着何种心思。 “他不会的,我信他。”宫南枝虽然声音很小,可是语气确实无比肯定。 这气息,这清香,宫南枝闻着仿佛在哪里遇到过,她皱起眉头,却不敢细想下去。 “宁愿看着他娶别人,也口是心非的说相信吗?”夜月笙压低语气,愈发听不出他隐藏的怒气。 这怒气从何而来,他自己也无从考究,关心则乱吧,总归是一个妹妹。 宫南枝挣了挣,“月笙哥哥,你这样太别扭了,你先放开我,我不走,我们好好说说。” 夜月笙好像才发现二人姿态过于亲密,惊吓到一般,急忙放开手,站到一步之外。 二人皆是红色喜服,宫南枝看他一眼,又看看自己的火红一片,也觉得不自在,忽然她伸手一指,“月笙哥哥,你看,那是白音过来了吧。” 夜月笙不禁回过头去,哪里有什么人影,却听到扑腾一声,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宫南枝的当。 地上扔了一件红色的外袍,想来是为了行动方便,深潭里,那红色的影子渐渐趋于水底,就这样奋不顾身。 “别跳!”一声女音,可是就像上次一样,夜月笙耳边回想着这句话,还是身不由己的跳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不能让她有事,不能让她往前游,不能,不能放开她。 宫南枝在水里憋着气,极难的回头望见了夜月笙,面上着急,动作愈发迅速。 夜月笙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这样冲动鲁莽,这样的深潭,犹如一个噩梦,那几岁的孩童时光,自己就是这样被扔进了水里。 那水不深,却足以淹没几岁的孩子,那水是什么味道,喝了好多口的自己后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换了两个婢女,变成看押犯人 此刻在深潭里,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对这水怕的要命,他像喘不过气来,动作也显得笨拙。 宫南枝发现他的异样,面上迟疑,想走,却又怕他真的有什么事,最后咬咬牙,双腿一蹬,折身返回。 她拉过夜月笙,双唇紧闭,一只手用力往上划着,动作极其艰难,水里阻力很大,尤其夜月笙身强体健,拉起来尤为费力。 宫南枝回头看一眼夜月笙,他此时嘴唇发紫,脸色难看,虽然极力咬着嘴唇,但是水还是一口一口侵进肺里,那种胸部要涨烈的感觉愈发明显,他忍不住一口就要咳了出来。 宫南枝面上着急,手忙脚乱用划水的手想去捏住他的鼻子和嘴巴,夜月笙哪还顾得上这些,猛地摇头拒绝。 就在这时,一对柔软的东西凑了上来,夜月笙像那扔在沟渠里的死鱼,突然被放生回到了长河,意识也跟着清醒。 嘴里被兑进空气,胸口也不再那么难受,宫南枝看他转醒,忙转头继续往上划水。 人都来了,乌泱泱围了一圈,宫南枝累的大口喘息,心里却是无比沮丧的,这次没有跑成,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良机。 夜月笙就着段飞的胳膊起了身,凌乱的发丝滴着水,因那深潭水温极冷,此刻整个人看上去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皙。 虽然无比狼狈,神色却依然冷静沉着,他斜过眼去,恰好看到宫南枝垂头丧气不知在想什么。 白音蹲下,替他将额前乱发整理到脑后,平静的说道,“我们该启程了,公主还在等着。” 夜月笙略有些愧疚的想道,自己真的是疯了。 “段飞,你回去找两个称心的奴婢,送到南枝车上,这一路,都好生照看,别再出什么闪失。”宫南枝恨恨的瞪他一眼,坐在地上不肯起身。“她什么时候想走,你再带她回车里吧,我回去跟公主解释一下,毕竟多年玩伴,公主也是会理解的。”夜月笙淡淡的说道,贴着身体的红衣挂了一身狼狈的水渍。 宫南枝一脚蹬地,站起身来,“不用,我这就可以走了。”说罢,头也不回往车队方向赶去。 夜月笙不落痕迹地看了段飞一眼,段飞赶紧跟了过去。 新换的两个婢女倒是勤快,不多时便找出来替换的红色嫁衣,宫南枝老实的换上,两个婢女不论做什么,必然有一个留在车里同行。 这保卫工作,着实紧密。 白音没有说话,夜月笙也不打算多说,两人在车上相顾无言,只听见马车幽幽地转动声音。 “师兄的执子佩已经收回来了,听说是莫春风亲自交还的。”白音的声音平静无奇,神色却有些漠然。 “这一路除了这次的山贼,我们走的太过安静了,好像所有人都在等着我回南国,越是安静,越是按兵不动,里面玄机就越多。音儿,吩咐宗□□下面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漏了风声,还有,执子佩你拿好,若有需要,你要记得帮我。”夜月笙此时没有太多的波动,面上也已经沉静自然,他知道,她不会走的,为了回去,他们都付出了太多隐忍。 白音握着那执子佩,其实本来想拿出来给他的,他却像有了先知,就是这样的坦然,就是这样的理所应当,就是这样的她,本该一直眷恋着这个太子。 注定了,从救他落水的那一刻,他与她,早已割舍不开。 这厢宫南枝心急如焚,离南国越来越近,想要逃跑难上加难,偏偏这两个婢女又分外勤快,白天晚上必然有一个眼珠子通明的。 等车马走到东胡边界的时候,离南国仅有几十里地了。 傍晚来的静悄悄,段飞和几个将领安排好了露营,几个比较重要的帐篷围城了一个圈,外面环绕着层层帐篷。 风桐进入了最为尊贵奢华的那顶,她瞥了眼那柔软的绸缎铺床,又看看中间桌上一壶热酒,玲珑已经打了盆水回来。 “公主,先洗把脸吧,这边热水不好讨,碧珠正盯着小厨房那些人在烧水呢,一会公主泡一泡,这些日子也该乏了,总归快到南国了。”玲珑洗干净帕子,又紧了紧水,风桐抬起头,玲珑轻轻擦了起来。 “总归快到了。”风桐轻声回应。 玲珑给她换下外衣,套上中衣,这时碧珠也回来了,指挥着几个小厮将热水桶抬了进来。 风桐皱皱眉头,“太子殿下呢?” 碧珠试了试水温,遂解开风桐发饰,“太子殿下正与白峥等人商讨要事,我看营帐外面站了许多兵,公主沐浴完毕,要不要一起用餐。” 风桐鞠了一捧水轻轻洒在手臂,“也好,吩咐小厨房的做点北朝菜色,许久未吃了,不知母后有没有想我。” 碧珠跟玲珑递了个眼色,二人皆不再说话。 宫南枝落座的时候,风桐已然坐了许久,而那要等的人却姗姗来迟。 夜月笙略带歉意的出来,几步过去坐在风桐身旁,低头耳语了什么,风桐嘴角慢慢翘了起来,脸上都是甜蜜的宠溺。 宫南枝盯着眼前的冬瓜汤,只觉得一阵异味,她凑上前去,那股异味愈发明显,她随手摘下头上的银簪,尽量避免旁人,小心插进自己的碗里。 看着那立刻变黑的簪子,宫南枝嗖的站了起来,“都别吃了!饭里有毒!” 风桐刚到嘴边的汤勺被夜月笙一把打落,众人皆是一片慌乱,目光不约而同聚集到她身上。 “怎么回事?”白峥压低声音问道,“这汤里有毒。”宫南枝将银簪递给他看。 白峥脸色也是难看,他接过银簪,脸上先是一冷,随即将银簪递给夜月笙。 “查一下,从饭菜采买,到经手小厨房,最后端到这里,经了多少人之手,如果查出来,务必问出幕后主使,如果没有查出来,所有经手的人,全部收押。”夜月笙像平常一样,说到最后眼皮抬了起来。 不怒而威,大约就是这种状况了。 这就开始动手了,大哥。 夜月笙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你当我还是十几年前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吗?一碗粥就想害死我,哼,未免太轻敌了吧。 一顿晚餐就这样不欢而散,风桐最后还处于恐惧之中,要知道,那碗粥,差一点,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宫南枝晚饭算是吃得不尽兴,半夜里肚子饿的咕咕叫,那两个婢女也是略带犹疑的看着她。 “是我肚子在叫,不是我,你帮我去看看,还有什么能吃的吗?要不然,这肚子吵着你们睡不好觉,可不赖我。”宫南枝揉揉肚子,毫无形象的斜靠在床上。 一个婢女起身,刚出去,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宫南枝盯着帐篷门口,一个高挑的影子晃了进来。 他吩咐了几声,两个婢女都施了礼去了帐篷外面守着。 宫南枝看着他,鼻子冷哼一声,狠狠地缩进棉被里,只露出头顶发丝。 白峥走上前去,将被子往下拉了一点,柔声道,“跟我怄气也不用拿自己开玩笑,憋死怎么办。” “死了也不用你管!”宫南枝没好气说道。 “你这孩子脾气,是该改改了,要不然以后有苦头吃。”白峥伸出手去,刚想替她捋顺头发,宫南枝小脸噌的从棉被里钻了出来。 “猫哭耗子假慈悲,要不是你,我也犯不着流落至此。别跟我说这些自以为亲近的话,你是谁啊,一个仇人,以卑劣手段要挟,若不是你,我也不用跟我爹娘千里相隔,若不是你,我现在还是宫家小姐,若不是你,我和莫三......”宫南枝说到最后,没了底气,也不知道莫三现在到哪了,有没有气得火冒三丈。 他那脾气,兴许听到自己远嫁南国的时候就去磨刀霍霍了。 白峥脸色越发冷淡,听到最后,他起了身,将一碗粥搁在床边,暗哑的嗓音此时显得分外冰凉,“知道你晚饭没怎么吃,这粥是我找人做的,里面放了些补气血的东西,方才还觉得你应该水土不服,现下看你骂人骂的还是铿锵有力,大概我是多心了,宫小姐果然勇猛。” 宫南枝鼻子不断的冷哼阵阵,眼珠子却是滴溜溜看着那碗色香味俱全的粥,手也是遵从了内心的想法,顺其自然的端了起来,三两口就进了肚。 满意的打了个饱嗝,宫南枝完全无视房中那人,躺下接着蒙住了脑袋。 白峥转过身来,那床被子绣着七彩的花朵,华丽无比,案上的蜡烛吐着红蕊,宫南枝头顶留出乌黑的头发,柔顺无比。 “我送你的银簪呢?”冷不防的一句话,白峥问的突兀。 “扔了!”宫南枝闷闷的说,心想这人真不识趣,还不快些离开,这被子里面着实憋闷。 “你!你真是!”白峥像被气到了一般,狠狠跺了下脚,最后还是无可奈何般幽幽叹了口气,“暴殄天物。” “什么破玩意,不过是庙会上面的俗物,还真当宝贝一样送给我,何况,你可别忘了,咱俩有仇,大大的仇恨!”宫南枝想着莫春风,心里只觉得更加委屈。 “我们没仇,有仇有怨的只是北朝和南国,政治立场不同,很多事情无法沟通,之前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权宜之策,我必须要保证南国太子的安全,就像你,不会看着北朝人民陷于水火一样。”白峥自认为冷静自持,他跟宫南枝,有必要解释一下。 “家国大事我不懂,我只知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却忘了,小人年年有,今年到我家这一说法,小羊还知道跪哺,你呢?”宫南枝伸出头来,凌乱的发丝绕了一脸,毫无形象可言。 “你不是我娘,我跪哺何用?”白峥悠悠吐出这句话,背手离开了。 “白峥,你无耻!”宫南枝嗖的坐了起来,却只看到他悠然淡定,无比从容的身影,冷静,必须冷静。 ☆、质子终归南国 白峥出了她的营帐,方才记起自己过去的目的,被她那般一扰,倒是什么都忘了。 他摸着怀里的执子佩,心想,再送她一程吧,等过了这段时间,或许就不再有所亏欠了,那时的自己,也该随师父回宗□□,该干嘛干嘛去了。 天气今日格外好,云淡风轻,湛蓝的天空偶尔飘着丝丝银线,成片的白云层层累积,树木都已是郁郁葱葱,南国的气候比起北朝暖和了不少,路上的行人都开始着起丝绸单衣。 城中的百姓比肩接踵,城墙上面挂着各种红色绸带,前来接应的军队威严屹立在城墙前方,夜月笙撩起车帘,多么熟悉却陌生的场景,宛若梦中。 当年走的时候,也是满城百姓,有讥笑的,也有惋惜的,可怜小小南国太子,却要沦为北朝质子,这皇帝,委实偏心。 那时的自己,懦弱无力,手中唯一可以依靠的,也只是自以为坚实的宗□□。 堂堂南国皇后,自己的亲生母亲,却是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哪怕远远的望着他,他看遍了城墙内外,终于死了心。 如今,他回来了,带着北朝的公主殿下,自己的太子妃,带着太多从未奢望拥有的东西,他,终于,正大光明的回来了。 夜月笙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车帘随着他的手落了下来,段飞轻声道,“殿下,是大皇子,还有皇上的贴身侍从,王德庸王公公。” 车马已来到面前,夜中庭仍旧坐在马上,遥遥看着同样不下马车的那人,隔着帘子,只能隐约看见若有若无的黑影。 右腿打跨,夜中庭轻松跃下马来。 “二弟,好久不见。” 夜月笙面上森冷,一言未发。 王德勇凑上前来,爽声喊道,“奴才恭迎太子殿下回朝!” 后面士兵齐刷刷跪了下去,“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声势浩大,响彻云霄。 半晌,夜中庭看着那车帘,依旧没有掀开的意思,“都起来吧。”低沉凝重,庄严肃穆。 “太子殿下,皇上有旨意要宣读,还请下车恭听。”王德勇不卑不亢,双手捧着金黄卷轴。 一双白皙骨节分明的手,碰上那车帘,随即,百姓们议论纷纷,惊叹不已。 这南国太子殿下,真是画中人一般,面若冠玉,雄姿英发,一身红色喜服,更是衬托得温润如玉,宛若天人。 “儿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南国太子夜月笙,上得天佑,下有地护,清明睿智,材优干济,朕心甚慰,北朝公主风桐,端庄典雅,国色天姿,一对璧人,郎才女貌,得上天庇佑,特赐太子府居,于金日行礼,结百年好合,翌日上朝觐见,钦此!” “儿臣,儿臣叩谢皇恩。”夜月笙携风桐,跪拜三次,接过圣旨。 宫南枝跟在后面的车马上,并未出来,陌生,一切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异乡人的感觉。 她握紧手中的帕子,这是莫三上次为自己擦汗留下的。 就这一两天吧,准备妥当,仔细算算,冬青和子夏也该回到北朝了,如果不出意外,莫三肯定已经看到自己留下的书信,他一定会去东胡的。 一定。 太子府是新建成的,门口立着两尊硕大的狮子,双目威严,仿佛也在审视着来人。朱门大敞,侧门也是双双开了,婢女小厮都跪了一地,从门外望去,院内极其宽阔,植了两棵桂树,叶子很是浓密,院中隐隐传来一股好闻的气息,说不出的清新脱俗。 宫南枝就着两个婢女的手下了车,白峥站在她身旁。 一对佳人,路边的百姓或是微笑,或是相互间交头接耳,对这二人不明身份,同样的红色喜服,女子精灵剔透,玉色可人,男子气韵高洁,超凡脱俗。 只是,这气氛着实怪了一些,这二人站在那里,女子仿佛极不情愿,黛眉紧蹙,半点不看那男子。 夜月笙牵了风桐的手从正门进入,白峥领着宫南枝走了侧门。 生平第一次,宫南枝从人家侧门进入,简直是奇耻大辱,若是被爹娘知道了,估计老脸都得变绿。 待走进去,宫南枝才察觉出这好闻的香气来自哪里,院子的角落里,一大片山茶花开得着实美丽,红的像火,白的像雪,那样霸道的占满了一隅,径自开放。 北朝极少见到山茶花,大多都是罕见从外地移植的,像这种大片开放的那更是闻所未闻。 是以,宫南枝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气,透彻肺腑的清甜,心情也好了不少。 白峥见她欣喜,忍不住多说几句,“你喜欢这山茶花,多数人都会中意那吉祥如意的桂树。”宫南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桂树开花的时候,自己也是喜欢,谁让它现在满树绿枝呢。 “白色山茶花倒是像你,纯真烂漫,洁白无瑕。”白峥的好话信手拈来,不带一丝含糊。 “你少在这恶心我,不就是说我傻吗?傻子才会被你要挟,被你骗,别自作多情了,你才是那白傻子!”宫南枝转过头去,此时夜月笙和风桐正进行着繁琐的各种仪式。 夜皇虽然未能前来,却是派了礼部郑重打点了,单是这气势,这磅礴,想当年大皇子婚娶的时候,也不过是寥寥而已。 夜中庭面上还是挂着笑意,心里却好像有千把利刃,如果可以,这礼堂上的人,早已被自己扎了个千疮百孔。 鸾贵妃,也就是自己的母妃,为了这事情跟夜皇闹腾了不少日子,可是最后,夜皇还是给了夜月笙这样一个盛大,这样空前绝后的婚礼。 自己的脸,就像被狠狠抽了几个耳光,伴驾十几年,还比不过流落在外的质子太子,真是可笑。 礼毕的时候,宫南枝只觉得口干舌燥,宫廷礼仪本就花样繁多,偏偏今日太阳极好,晒得脸上又疼又油。 忽然头顶挪过一阵树荫,宫南枝抬头,白峥将折扇打开来遮在上方,也不看她,自顾自站着,看上去无比自然。 “他们二人这样看来倒是无比般配。”悠悠吐出话来,隔着微热的空气,穿破那薄薄的耳朵,刺进一行人心里。 白音在一旁站着,面色恬淡,微蹙的眉透漏出一股倔强和隐忍。 宫南枝看到那个人,曾经年少,无数次天真的认为自己将来会成为夜月笙的新娘,此时,他身边也有了自己的妻,而自己也已经放下十几年的执念。 正是应了那句话,沧海桑田,一切磨不过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热,竟然越看越不清晰,“热,南国太热了......”说完,宫南枝只记得自己伸手扯住了什么,一阵清香,便再没了知觉。 仿佛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又不像是梦。 莫春风说,既然你嫁去了南国,也好,从此你我再不相欠,你看,这是我新娶的妻子,宫南枝,你看她是谁。 宫南枝使劲睁大眼睛,那人却是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待她盈盈转身,莞尔一笑,宫小姐,别来无恙。 宫南枝脑子嗡的炸了,不是这样的,不对,这是在梦里,一定不是这样的。 她使劲摇头,绝对不能被迷惑,这是在做梦。 莫三,这不是真的,莫三,你听我说,你看信了吗?子夏冬青把信交给你了吗?你不能娶她,不能对不起我。 为什么不是真的,宫南枝,你看看,我新娶的妻子,还是我们两人的好友呢,真是缘分。 不行,这梦太可怕了,宫南枝想跑,可是双腿却是怎么也迈不开来,绵软无力,就像踏在厚厚的棉花堆里。 还有呢,宫南枝,你看,我一下子娶了俩呢。娥皇女英,天下的美事都让我一人占了。 你看,是我们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倾城。 莫三,不,这不是真的,莫三...... 看着床上的人拼命地摇头,面上一片惊恐慌乱,确是好久都未曾醒转。白峥愈发焦躁,免不得在房中来回踱步,走到桌前,突然伸脚对着那凳子,一个飞踢,骨碌碌滚了个满地。 床上那人像突然被惊醒一般,猛地坐了起来。 莫三! 这声尖叫房中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却没人来问这莫三是谁。 满面泪痕,神色凄怆,宫南枝心中恍惚迷惑,口中却还在喃喃道,这真的不是真的。 哼!白峥不屑的闭了眼,疾步来到床前,就着那矮凳坐了下去。 宫南枝慢慢的扭头,看到他时眼中不免露出八分嫌弃,二分厌恶,果然是梦,复又缓缓吁了口气,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世上痴傻之人竟如此多。”白峥从怀中掏出一物,随手一扔,却正好落到宫南枝手中。 碧绿莹润的玉佩,乖巧的躺在手中,谁能知道它竟有如此大的号令。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赶在宫南枝开口前,白峥抢先堵住了她。 “我知道你不屑于此,可是我也有我做人的原则,这玉佩当初放在你那边,也是有道理的,后来你让莫三把它还给了我,却也无可厚非。只是,只是明天我要走了,我想,总归相识一场,就算之前我有多大的错,算了,也不指望你能原谅,呵呵,宫小姐,我要走了,这玉佩,你拿好,将来有大用处。”白峥定定的望着她,虽是玩笑的语气,面上却是十分的坦诚。 “你去哪,不能带我走吗?”宫南枝直截了当,若是把自己扔在这太子府,以后更别想逃了。 “不能,此后,南国朝廷上的事情我将不再插手,只是,宫小姐,你的去留,不是我能左右的。”白峥站起来,冷冷的烛光照着他,修长的影子投在地上。 “你为何不带她走?”宫南枝想到白音,难免觉得膈应。 “为何我要带她走,宫小姐,不是所有人都是莫三公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洒脱就能彻底摒弃前世。音儿不会跟我走的,况且......”白峥突然抬头看向上方,宫南枝跟着瞧过去,什么都没有,这呆子。 几不可闻的叹息声砰然间支离破碎。 “我走了,此后,你自己多保重。”白峥话刚落地,人已经出了房门,“就当是我对不住你了。” 清脆的话音伴着飒爽的凉风吹了进来,宫南枝有点懵,这玉佩怎么就又到自己手里了。 ☆、山茶花开的极为烂漫 南国的四月不比北朝, 春花烂漫, 连风都早早的变得暖了起来。 太子府规模极大,庭院格局清新雅致,宫南枝一直住在北边的别院,幽静无人打扰, 关键离着太子的住处极远。 也不知道夜月笙在想什么,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自己竟一面都不曾得见, 府里的下人又像看犯人一样, 总是最少两只眼睛盯着她,浑身不自在。 别院种了不少山茶花,都是淡淡的白色, 格外纯净, 出来溜达的时候宫南枝总喜欢靠在那一堆花里。 心里总盘算着何时能逃, 从何处逃,如何能逃。 过了太久了,算算日子, 莫春风也该到东胡了,自己也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每每想到这里, 她心里就无比烦闷。 偏偏夜月笙还专门跟躲着自己一样, 白天晚上看不见人影, 宫南枝顺手摘了一片山茶花,捧在掌心慢慢嗅着。 “想什么呢?”一阵清丽的嗓音传来。 宫南枝蓦然回头,正红的绸缎小衣, 中袖垂在腰间,百褶裙随着她的挪动步步生莲,看着那高高挽起的发髻,明丽的面孔泛着隐隐红光。 风桐咧嘴一笑,伸手推了宫南枝一把,径自坐了下来。 “你倒会找清闲,整日里躲在这山茶花堆里做什么,都不像你的性子了。” 宫南枝将手中的白花瓣轻轻拂到地上,转过身来看着她,眼睛宛然流转,“就会说风凉话,你试试被人晾在这别院什么滋味,还有,看那边,我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痒的□□呢,不不,软禁,完全毫无章法。” “你相公呢?”风桐斜眼打量,手中掐了一朵山茶花,对着自己的发髻左右比划。 “你是诚心过来刺挠我吗?跟我成亲的白峥还是当初跟在月笙哥哥身边的那个人吗?我想,公主耳聪目明,定然不会眼拙至此吧。”宫南枝索性横了起来,两脚搭在塌上,双臂抱于胸前,眯起眼睛躲避刺眼的太阳。 “你们的事,我又怎么清楚,之前你不是跟莫春风情定三生了吗?怎么突然两个人都转了性子?”风桐画风一转,仿佛在等着宫南枝的回击。 “你别侮辱莫春风,他没转性子,是我自作主张,与他有何关系。”宫南枝鼻底冷哼,就是听不得别人在她面前诋毁他。 一点都不行。 风桐好像听到了最可笑的话,双目圆睁,秀挺的鼻翼忽闪忽闪,她一手遮住嘴唇,一手拿绢帕擦着眼角笑出的泪,“你当真不知道?” 宫南枝纳闷的看着她,缓缓坐起身来,“知道什么?” “莫春风此番去中庸,是去跟太后的侄女求亲去了,隋安安你知道吗?听说是中庸一大美人呢,温柔贤淑,知书达理,而且,杨太尉家的倾城,也被赐婚了,你猜是谁,算了,你别猜了,我直接告诉你吧,还是莫春风,哈哈哈哈。”风桐笑的愈发夸张,那泪水顺着眼角疯狂的落了下来。 “你发什么疯,莫三不会的,他不过是为了公事才去的中庸,我才不会信你。”想着之前自己见过隋安安,想着那样的女子,应该不会喜欢莫三吧,何况,中庸皇帝高培怎么会答应,肯定是骗自己的。 宫南枝的心略微沉静下来,警惕的看着风桐,“你为何对我说这样的话,有什么居心,你可以诋毁我,但是不能在我面前说一句莫三的坏话。” “怪不得你能被哄得团团转呢,真是天真!你以为真的会有人爱慕你的天真吗,他们只是觉得好玩,就跟你的那只笨鸟一样,峡谷遇到山贼那会,莫春风已经跟我们打过照面了。” 宫南枝蹭的站了起来,“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风桐悠闲的拿着那朵花,一片一片撕着上面的叶子,继而扯落那白色的花瓣。 宛如一刀刀凌迟着宫南枝的心,慢慢的,插进去,辗转,再深入,刀刀见血,徐徐缓缓。 她享受这种感觉,抱负的快感。 “我本来要告诉你的,可是,莫春风知道你嫁给了白峥,反而没有暴怒,他居然笑着说,这样正好,迎娶隋安安和杨倾城的时候也无须诸多考虑了,省却不少麻烦。那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了,接着他就策马离开了,等你回来的时候,他估计已经跑出了十几里地了。” 宫南枝心里觉得,一定是风桐在骗自己,可是理智又在拷问自己,为什么风桐要撒谎骗自己,没有理由啊。 她踉跄了几步,不知怎么的,腿脚竟有些发软。 耳边突然没有了声音,身边一堆人在看她,天在转,地在转,就连那些花草树木都在转,接着她看到那些人惊慌失措,四处奔走,砰地一声,一切归于平静。 耳边有个人低低的笑着,轻轻靠近她说,“知道吗?莫春风,是我的亲哥哥。” 她想站起来,问问,为什么,她想回去,她后悔了,不该这样的,怎么会这样呢? 可是任凭她张开嘴巴,努力的去睁眼睛,耳边却越来越沉静,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无边无尽的痛楚,最后,留在她脑海的,是一双秀气的鞋子,正肆无忌惮的踩在自己那双手上,狠狠碾压。 夜月笙匆匆往别院赶去,他面上带了些许疲惫,此刻看上去更多的是焦躁与烦闷,因为走得太急,路上几盆盆景都被踢了个人仰马翻。 看他进来,门口的婢女连忙开门,夜月笙却没等到两人打开,自己一脚踹了上去,径直奔向床前。 风桐静静看着他,他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自己,就这样旁若无人的上前拉住了宫南枝的手。 半个身子跪坐在床上,待看到她头上的发髻,他就像突然间被惹怒了一般,发狠的将她头上的簪子掷到了地上。 散落的珠翠滚了一地,下人们纷纷跪下不敢出声。 半晌,夜月笙用最为平静的语气问道,“谁给她梳的发髻?” 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哆哆嗦嗦往前跪着挪了几步,“回太子殿下,是奴婢。” “宫小姐尚未婚配,梳这样的发髻,你可觉得自己应该去领赏?!”再平静不过的话,说出来竟这般让人胆战心惊。 “奴婢知错,下次再也不敢了。”那婢女倒是聪慧,半点没有犹豫,只是不停的磕头。 风桐站了起来,“月笙哥哥,你怪一个婢女做什么,是我让她这样梳妆的。南枝已经嫁给白峥为妻,梳这样的发髻也是无可厚非的。” 夜月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皮垂下,嘴角瞥起一抹诡异的笑。 “桐儿,我的太子妃,你倒是管的够宽泛的。我记得自己说过,这别院,未经我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夜月笙温柔的手指划过风桐白皙的面颊,最后捏在了那小巧尖尖的下巴上。 略一用力,风桐半咬嘴唇皱起了眉头。 “月笙哥哥,我自认为,我不是你说的那些任何人,我是你的妻,也是这太子府的女主人,今天,我只不过让人给她梳了妇人发髻,你何苦这样跟我置气。若是旁人看了,指不定怎么可怜我呢,你说是不是?若是不小心被谁说漏了嘴,万一父皇知道了,你说......” 夜月笙松开她的下巴,背转过身,“风桐,今日你站在这里,要记住,首先,你是我南国的太子妃,其次,才是北朝的公主,况且,谁又能说漏嘴呢,我太子府的人,哪个嘴巴这样松散,你说,是不是?” 风桐收起面上的逞强,强忍着眼睛的酸涩胀痛,“月笙哥哥,你这样对我,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夜月笙看着被甩的砰砰作响的门,没做他话。 床上的人还在睡着,就算睡着,面上却一直凄凄楚楚,嘴里也偶尔溢出那人的名字。 头发已然散乱,房中此时只剩下二人,静的能听到风吹灭蜡烛的声音。 他的手指有些颤抖,嗓子无比干涩难受,烛光映着她的脸颊,像在梦中一般,美好却不真实。 指尖划过她的鼻梁,眉毛,眼睛,樱唇轻启,莫三...... 夜月笙突然惊醒一般,猛地站了起来,他看着她,心想,自己大约是真的疯了。 虽说刚回南国朝事繁忙,可更多时候,回到太子府,自己更怕见到她,怕她跟自己告别,怕她求自己放她回去,更怕她恨他。 于是索性避开她,反正有大把的事情要忙。 可是今天听到她晕倒了,像一盆火瞬间焚烧了自己的心窝,暴躁,愤怒,焦灼不安。 看到她梳作的发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太刺眼了。 他是真的疯了,这又算什么呢? 宫南枝胡乱的抓了胸口一把,一块盈绿的玉佩滑了出来,夜月笙一惊,上前小心拿在手中。 竟是那执子佩。 哈哈,夜月笙仓皇大笑,白峥,你这又算是什么呢。 “你在做什么?”突然,一声清脆冷淡的声音穿来,夜月笙回首,宫南枝正坐着,阴森森的看着自己。 “南枝,这是白峥送你的。”虽是问句,语气却无比确定。 “还给我。”宫南枝伸出手去,定定的看着他,嘴角连一丝弧度都没有,眼睛虽然还是那样大而明亮,却是空洞茫然一片。 夜月笙心头一惊,却依言送了回去。 “月笙哥哥,你什么时候送我走?”宫南枝突然拉住他的衣袖,紧紧地,不松手。 ☆、情难自禁 上好的锦缎, 本就难以抓紧, 夜月笙突然俯下身来,“你这只手怎么了,是谁?” 宫南枝面色不变,固执的问道, “月笙哥哥,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夜月笙回望着她倔强的脸,突然心里一阵烦躁, “一会儿我让大夫帮你看一下手, 现下已经红肿了,要是不及时处理,你以后还写的了字吗?” “不用, 不用管我。如果我身体好了, 就能送我离开吗?”宫南枝松开他的衣袖, 左手轻轻摩挲着破皮肿痛的右手,从未有过的心平气和,她抬头, “月笙哥哥,你让我走吧。” 夜月笙没有言语, 他垂着眼帘, 脸上一派清和宁静, “好,南枝,等你身体好了, 我放你离开。” 宫南枝没有答话,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她左手撑床,一点点躺了下去,右手扯过被子,背对着夜月笙,两人在没有任何话语。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喜欢粘着自己,靠着自己,不停缠着自己叽叽喳喳的女孩变了,多情崇拜的眼光给了别人,暖暖恬淡的笑容冲着别人,就连那原本那少的可怜的相处时间,如今也被压榨的所剩无几。 恭敬疏远,端庄有礼,其实自己一开始也是这样对她的,只不过现在一切都反了,也许只是自己一时没有适应过来。 也许,真的是自己受宠若惊之后没有习惯怅然若失。 也许,真的不应该把她留下,是,是的,那就放她走吧。 至少,别让她恨自己。 夜月笙一遍一遍在房中看着折子,面上越是平静无恙,心中更有波涛翻涌,乌云蔽日之势。 段飞站在一旁不说话,湖蓝色的紧身缎衣,时不时偷偷拿眼打量自己太子,暴风雨之前的平静,这诡异的气氛着实让人心惊胆战。 温润的声音突然打破这愈发压抑的寂静。 “段飞,你说,我这是怎么了?”夜月笙咽了口唾沫,将手中的折子轻轻放回桌上,起身喝了口茶。 “这,殿下刚回南国,朝中局势不稳,人心动荡,加上殿下对朝事还在摸索熟悉当中,必然给自己过多压力,情绪波动也是理所当然。”段飞谨慎的组织语言,心想,您老人家那点子事,自己还真就不明白了。 “哦?”他慢慢踱到窗前,外面一片漆黑,桂树静静的站在那里,红白相间的山茶花开得愈发香气迷人,浓烈而又清纯。 “段飞,你可知道山茶花为何枯萎时是一片花瓣一片花瓣的掉落吗?” 段飞愕然的看着他所指的方向,“殿下这话倒是闻所未闻,我从未见过这般凋落的花,别的花不都是到了花期就枯萎掉吗?一片片落掉花瓣我还真是孤陋寡闻了。” 夜月笙折了一朵白色的山茶花,放到鼻底轻嗅,半晌眉头舒展开来,他笑笑,“当你有一天,也会明白的。” “殿下,公主还在房里等着,刚才玲珑来催过了,碧珠那丫头也来了两次了,你看......”段飞等他接话。 “白音最近在做什么,白峥已经回了宗□□,你们只需派人暗中盯着就可以,无需再做他法。倒是白音,多派几个人,暗中保护好她。毕竟我那个大哥,现在还不知道白音站在我这边,万一有危险,势必护住白音,不能有任何闪失。” 夜月笙黯然的笑笑,自己该去公主那边了,自古世事难以两全。 明月如霜,他日君将离去,个中曲折,万般情殇,不过两难相忘。 这边。 连着赶了十几天的路到了南城,莫春风只匆匆回府喝了口水,就马不停蹄地骑上自己的黑风,一路来到了宫相府。 看着那熟悉的大门,他跨马上前,小厮见是他,讪讪笑着,“莫公子来了,我家老爷不在家呢,说是得午时以后回府。” 莫春风转了个圈打趣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跟我打哈哈了,我来这宫相府,自有我来的道理,是不是见宫相,你不明白吗?” 说完,还故意打了声口哨,黑风跟着嘶鸣阵阵。 “可,这,莫公子,这真的不方便啊。”小厮脸色越来越挂不住,额上出了密密的细汗。 莫春风脸色一变,一把推开他,“跟我别废话,你家小姐呢。” 莫名的察觉出一丝不对劲,莫春风走路的步伐不由得虎虎生风,几个丫鬟小厮跟着小跑一路追去。 却没有一个人回答他,宫南枝去了哪里。 院子很静,院中的桌子落了一层尘土,就连冬青子夏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打趣他,莫春风心里咯噔一声。 他放慢了脚步,停在门前,两扇门是关着的,白色的窗户纸伴着风声簌簌作响。 一步,两步,他像在捧着一颗心,就这样捧着自己的心往前走,这是一条独木桥,下面就是万丈深渊,洪水猛兽,稍有不慎,就能葬身于此。 所以,他不敢大声喘息,不敢走的太快,不敢弄出一点声响。 他双手放在门上,深吸了口气,轻声道,“南枝,我回来了。” 房中很整洁,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过了三月,暖炉也已经撤去了,桌上的被子倒扣着。 屏风后面的书架上,各色书籍也是摆放的极为整齐。 忽然面前一暗,书桌前那灵动的女子抬头,莞尔一笑,快看,莫三,我画的你,可还是风流倜傥,迷倒众生的样子? 床上,女子蔫蔫的躺着,略带鼻音对自己撒娇,莫三,都怪你,吹了一夜的冷风,淋了雨,这下我不用出门了。 肉肉叫了几声,莫春风愣愣的顺着看过去,女子转过头来,蹦蹦哒哒调侃道,莫三,这肉肉,当时你是专门捉来送我的吧,却还要戏弄我半天,当真该打。 踉跄着除了房门,莫春风看着那些绿草繁花,当中一个妙人穿着鹅黄色纱衣站着,举起手中一壶水,缓缓往下倒着,盆中的花像喝饱了一般,愈发生机盎然。 咯咯......一旁的秋千上,那女子自在的伸腿荡来荡去,莫三,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莫春风腿脚一软,当场摔倒下去。 旁边的小厮眼疾手快,顺势扶住他,“莫公子,你这又是何苦。” 莫春风慢慢转过头来,盯着那小厮,沉声问道,“她去了哪里,可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小厮面带难色,踌躇道,“我家小姐走了一个月了......” 莫春风脑子嗡的一声,走了,她走了。 “是谁,是谁害了她!她怎么会死,怎么会,不可能......” 小厮连忙打断,“不是,不是你理解的那样,我家小姐去南国了,三月中走的,皇上赐婚给她跟南国太子的侍卫,白峥,我家小姐,她,她已经嫁人了。” “哈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莫春风蹭的站了起来,指着那小厮厉声骂到,“她怎么会嫁给别人,她决不会嫁给别人!” “可是,这是全城百姓都知道的事啊,当时小姐亲自面见圣上,请求赐婚,说是对白峥一见钟情,死活非要嫁给他,皇上也是成全了二人。” “你给我闭嘴!”莫春风只觉得脑袋都要炸掉,他茫然的往前走着,踢到一旁矮松,刮到一片花草都全然不觉。 她不会的,她怎么会呢,她不会这样做的。 莫春风突然跨上马去,夹紧马肚,狠狠抽了黑风一鞭,黑风也意识到今天主人气色不对,路上跑的飞快,不出几刻,已经来到宫门前。 风风火火闯进宫去,额上发丝凌乱,随着疾走的步子,气息愈发不稳。 进去的时候,皇帝正在和莫琊宫展密谈。 莫春风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这三人,风皇最先反应过来,面上也是难看。 虽是生气,可终究是多日来重逢初面,风皇压下心头那股火气,和声道,“回来了,怎么这般莽撞,先退下,我跟宫相莫将军还有要事相谈。” “我有事要问你。”莫春风神色肃穆,隐隐中透露出无形的愤怒。 风皇犹疑的看着他,宫展最先反应过来,“老臣将这法子再回去跟莫将军商谈一下,等有确切的执行方法,臣再来禀告皇上。”莫琊也连忙起身,斜眼看了莫春风,两人出去的时候,莫琊低声对他说道,“别忘了君臣之礼。” 莫春风轻轻恩了一句,门已经被二人关上了。 “什么事让你今天如此放肆!”风皇厉声道。 “都跟你放肆多回了,也不差这次了,你要是想处决我,也等我问完话。”莫春风站到他正对面,双目炯炯。 风皇回身坐到塌上,“说罢,什么事。” “宫南枝为何要嫁给白峥,真是她主动求的赐婚,还是你耍的什么阴谋诡计,你别以为将她支走,我就能完完全全被你控制。”莫春风说的有些激动,风皇将手中杯子砰的掷了出去。 杯子直直的擦着莫春风的额角,飞了出去。 殷红的血顺着额角的发丝流了下来,莫春风冷冷看着他。 “混账东西!不成器的东西!”风皇因是生气,话里都带着颤音。 “我从小培养你,就是为了有一天你这样跟我说话吗?先不说她是不是自动请求赐婚,就算是我自作主张将她赐给白峥,那有什么?之于北朝,这只能有利无害。南国总得有我们靠得住的眼线。宫南枝倒是聪明,宫相也对北朝忠心不二,如果我们有需要,提点要求她总是会帮到我们的。” 莫春风不等他说完,恶狠狠的答道,“你真让我觉得恶心!你为什么不直接说你是想让她帮助风桐登上皇后之位呢?为了你的女儿,不管是谁,都可以踩到脚底下吗?我现在才明白母亲当初的选择,为什么到死都不愿意见你,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得到别人的爱!” 一声响亮的巴掌,震痛二人。 ☆、终于找到你 “你给我滚出去!”风皇身体颤抖, 犹如秋天的落叶般不停筛动。 “我告诉你, 你的江山,你眼中的天下,我根本丝毫不感兴趣,你把她一道圣旨送去了南国, 我自己去找回来,以后,你是你, 我是我, 我再也不会踏进你这皇宫半步!” 莫春风转身一甩门,一阵风顺势吹了进来,风皇重重咳嗽, 福禄忙端了茶进去, 让那宫女进去服侍。 风皇摆摆手, 福禄会心的示意俩宫女退了下去。 “皇上,您可保重龙体,殿下也只是年少轻狂, 少不更事,等他回头想想, 就能明白您的苦心。”福禄在一旁谨言慎行。 关上的门被四月的春风吹得猎猎作响, 殿上是肃穆的沉静。 许久, 风皇长长叹了口气,“福禄,从朕做太子的时候你就伺候朕了, 是不是朕就像他说的那般不近人情,那般自私自利,到现在,他也不愿意承认朕是他的亲爹!” “皇上,殿下只是一时气话,小儿女情长了些,谁都有年轻的时候,这些男女之事,奴才这些腌臜之人是不懂的,但是,奴才明白,殿下跟皇上年轻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行事作风都一样洒脱无拘。”福禄捡着合适的字眼奉上,跟了风皇几十年,从太子时候的放荡不羁,到登基之后的威严独断,帝王诚不可欺。 “罢了,朕欠他母亲的,自问世事一报还一报,大概说的就是我们父子吧,朕走过的路,着实不愿看着他再踏进去,你让暗卫通知方储信,务必保护好他,如果他出城去南国,加派人手护他周全,万不可掉以轻心。”风皇卧在一旁塌上,看着明黄色的围帘,渐渐睡了过去。 “皇上,那杨太尉......”福禄听着那平顺的呼吸声,也不再说下去,他翻起今年上供的天蚕丝绣被,轻轻盖了上去。 莫春风糊里糊涂出了宫,一路戚戚然般失魂落魄,第一脚上马的时候,黑风居然晃了他一下,差点摔到,莫春风回过神来,眼中露出无比的坚定与狂放。 “说了要在一起,怎么能自己嫁去南国,怎么就跟着他走了呢。就算你到天涯海角,我也得把你找出来呀,说过的话,怎么能这样不算数呢?” 三日准备的时间,三石苑,方储信明面上给他准备了一百精兵,全都做普通家丁装扮。 暗地里,也不敢太过声张,从其他几个苑调配了五百将士,只说公子这一行危险重重,万不可出差池。 关键时刻,以命相护。 是以,暗卫也。 莫春风此番到南国,却是连招呼也没跟夜中庭打,径自拿了他的手帖大模大样进了城。 他跟那一百个精兵侍卫,就住在太子府斜对面的一个酒坊里面。 这几年三石苑发展愈发壮大,在南国开了几间酒坊,怡情苑,生意也好的出奇。 这个酒坊,紧邻太子府,地处南国苏城最繁华的街,因着生意太好,无端端多了些人口来往,也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公子,都打听清楚了,姑娘应该就在太子府,倒是没见着白峥出入,这些天基本上都是太子府的一些门客,再就是里面的丫鬟小厮,院子里我都仔细勘探过了,从前院开始一直到太子府后院,都没看见姑娘身影,那日听下面人碎嘴,说是别院金屋藏娇,属下以为,那便是姑娘无疑。” 屈然双手抱胸,长剑在侧,胸有成竹的样子。 别院,莫春风微蹙眉头,转身问道,“太子府可有我们人手?” 屈然一囧,“那倒没有,太子府新建,里面的很多丫鬟小厮都是夜皇从宫中挑的得心应手的,后来采买了几次家丁,却都层层盘问,我们一时还没能插进去人手。” “今夜你我二人去一趟太子府,不要惊动其他人,我倒想看看,那位劳心劳神的,这别院住的可还舒服?”莫春风打定主意,面上也轻松不少,至少,他们现在,离的这样近。 黑色紧身衣,硕大面巾遮脸,只能看见两只圆溜溜的眼睛。 屈然跟莫春风一前一后踩着太子府的屋顶青瓦,溜进了别院。 倒是雅致,有花有草,到哪这家伙都能过的如鱼得水,看着那一院子的山茶花,莫春风不禁气的冷哼几声。 屈然在屋顶蹲守,莫春风自己一人溜了进去。 刚进房中的时候,自己便觉察出一番不对劲,隐隐的香气若有若无,梨花苑的时候,自己好像也闻过此香。 他摇摇头,探着身子往前看去,女子正安静的躺在床上,是才有了两人一开始的梦游对话。 宫南枝睡去之后,莫春风只觉得内心波涛汹涌,幻香! 夜月笙居然对她用幻香,这是要将她置于死地,还是为了更方便控制。 不由分说,也顾不得再做他想,莫春风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包,递到宫南枝鼻前。 她开始还是视死如归的紧闭双眼,不多久面上已然变色,嗅着那熟悉的味道,宫南枝缓缓睁开眼睛,双眼澄澈却又无限迷茫,她伸出手去,喃喃道,不是在做梦吗?怎么这梦如此真实。 莫三的脸怎么这么臭,还有这味道,难道自己真的傻了。 莫春风这才看见她缠着白纱的右手,一把抓过,“长话短说,宫南枝,你是想来南国做太子妃的吗?” “屁话,太子妃是风桐,哪里轮得到我。”宫南枝翻了个白眼,神智却依然混沌无比。 非常自然流利的一问一答,宫南枝只是跟着自己的感觉在回答问题。 “你,真是要气死我了,那我问你,你为何要嫁给白峥?为何千里迢迢跑来南国,你是置我于何地。”莫春风压低声音,问的却有些急切。 “嘘,小点声,太大声音,我就看不到你了,每次都是这样,刚看见你,马上就被别人吵走了。”宫南枝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最后喃喃道,“莫三,你怎么还不来接我......” 莫春风心头一紧,又恨又是无可奈何,最后气鼓鼓的说道,“下次再这般胡闹,我当真不会管你了,等我救你出去,定要好好拷问,你这是中了什么邪,放着风流倜傥的我不要,偏要来着难过受罪。” 说罢,将香包小心塞到她枕头底下,亲亲她的头,将脸贴在她脸上,暖暖的气息萦绕其中。 “等我,这两天来接你。” 听到上面传来猫叫般的声音,莫春风没有再多停留,一个纵身点地跃了出去。 窗户砰的一声,像是风吹的,又像是从未有人来过一般,伺候的婢女端了热水回来。 洗了毛巾给宫南枝小心擦拭双手,“也不知道小姐上辈子积了什么福,太子殿下竟这样细心吩咐,你可没见着正院那位主子,这几天听说砸了不少花瓶,对外都只是说因是想家的缘故,明眼人谁不知道呢?还不是这位主闹的。” “你别多嘴了,小心被别人听了去,到时候有你好受。”另一个婢女将门关上,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为何,一进这屋就想睡觉,倒像是被这位主子给传染了一般。” “那是,人家什么命,想睡就睡,等你哪天也熬出头来,做个太子侍妾,保管你睡个够。”另一个婢女一边打趣,一边拿水泼她。 “等我撕烂你的臭嘴,愈发胡闹了。”两人说的有点肆无忌惮,其实也难怪,宫南枝睡着的时候,安静的不能再安静。 说句不好听的,就像死去了一般。 第二日晌午了,夜月笙来的时候宫南枝还在睡着,他皱皱眉头,看她手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心稍微放下一些。 “小姐一直这样睡着吗?”他压低声音问道。 “回殿下,宫小姐除了吃饭时候醒着,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一直睡着。”婢女恭顺的答道。 “去找王太医过来,就说我生病了,速去速回。”夜月笙只觉得不妥,看她睡得安静,翻了个身,径自说了句梦话,又睡了过去。 听着那话,夜月笙却像被雷劈了一样,半天没回过神来。 晌午阳光刺眼,她说,莫三,你怎么自己走了。 王太医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进门便搭脉诊断,看他面上为难又紧张,夜月笙直接问,“可是中毒?” 收了针,王太医答道,“殿下猜测是对的,小姐似乎是中了一种毒,可是这毒应是北朝所产的,名曰幻香。” “北朝所产?幻香,王太医你可确定?”夜月笙不由得双手紧握,往日里修长白皙的手指此刻骨节分明,仿佛有着无形而莫测的愤怒。 “此香混在其他香料里极其难辨,若不是老夫前几年偶遇这样症状,也断不会诊断出此香。幻香,香味迷人诱惑,初闻令人沉静入睡,再闻让人浑浑噩噩,最后,闻得多了,怕是人也疯了。用此毒的人,多半心思缜密,也是对受害者恨之入骨。”王太医合了医药箱。 接着说道,“只是,我今天还隐约闻到一股极为清雅的香味,混在其中,却消减了不少幻香的味道,不知是否是殿下所为。” 夜月笙身子一震,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枕头底下有个凸起,夜月笙伸出手去,待摸到那东西,心里忽然一沉。 碧色的香包,拿到手中便更觉得提神醒脑,看来他是真的来过了。 好大的胆子,居然在太子府来去自如,登堂入室。 他笑笑,将香包重新塞到枕头下面,“王太医,麻烦今日之事万不可说出去,旁人问起,只说我得了风寒,不日即可痊愈。” 王太医也是精明之人,点点头,开始开药方,“殿下,还是得重新彻查一下这个房间,幻想味道极为浓烈,这位小姐若想养好,还是先搬出去为妙。” “多久她能醒来,以后可是会有什么影响?”夜月笙问的仔细,王太医写完方子,交给了下面的婢女。 “殿下安心,这位姑娘约莫两三个钟头就能醒来,幻香的影响目前没有多少人知道,因为能发现的基本上都已经是病入膏肓,不可医治的时间了,姑娘中毒尚欠,好好调理,必然不会有大碍。” ☆、那就放她走吧 这一觉睡得着实绵长, 梦里的情景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宫南枝睁开眼睛,还在这里,若真的莫三来过,怎么会不带自己走, 思来想去,应是一场春梦了无痕了。 “小姐,你可算醒了, 大夫说, 你这手明天就能拆除纱布了,弹琴写字都没有影响的。”一个婢女看她睁开眼睛,面上也是一片欣然, 忙过来扶她起身。 “小姐先喝杯茶, 慢点起身。”她小心翼翼伺候, 向来这个宫小姐脾气古怪,自己被分到别院的时候就被灌了不少耳边风。 外面隐隐有风声,淅淅沥沥的像是在下雨。 “外面下雨了吗?”宫南枝望着那紧闭的窗户, 这婢女忙上前去,轻轻掀开一条缝, “是啊, 昨夜里就下起雨来, 一直不大不小的,大夫说尽量别让你吹风。” “你们出去吧,我自己躺一会。”宫南枝蔫蔫的样子看上去十分憔悴, 两人忙退了下去,带上门。 门将关闭,宫南枝突然从枕头底下摸出那香包,嘴角不可遏制的翘了起来,她用右手摸着上面绣的精致图案,淡淡的香味不断涌向鼻底,透彻心绯的神清气爽。 突然,宫南枝失声笑起来,将那香包猛地扔到地上。 莫三,你果真来过。 可是,你却自己走掉了,难道真的像他们所说的,你是那人的儿子,多么的荒谬。 既然来了,为什么又自己走掉了,给你的信,难道说的不够声泪俱下吗? 就当真能做到如此绝情,断然离去吗! 她站在窗前,支起那扇窗户,入眼的绿色清新自然,山茶花落了一地,一瓣瓣碾落成泥。 此刻的心就像这个别院,四四方方,圈了个水泄不通。 无边的细雨簌簌落下,凉风刺骨,纵然已经四月底,还是这般不解风情。 我总得跟你讲清楚的,你也应该跟我解释清楚,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你,我都不能相信。 可是莫三,你让我去哪里找你? 宫南枝披了衣裳,推开房门。 接过婢女递过来的雨伞,屏退了二人,自己撑着往前院走去。 长廊婉转,雨势渐大,地上的泥水混着乱花跳到藕色百褶裙上,宫南枝旁若无闻的继续走着。 那柄伞伞骨清凉,触手生寒。 进去的时候,风桐正在桌面绣着什么东西,见是她,也不起身,垂下眼皮道,“下着大雨,你过来做什么?” 宫南枝走到她跟前,冷声道,“风桐,我跟你最后说一次,别把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用到我身上,你贵为公主,别让自己变得如此下贱。” 风桐起身,将手中的绣物扔到桌上,“你瞧瞧,我绣了什么,是一尾金色的鲤鱼,是不是别出心裁,他说过我是唯一的,也说过我不可替代,我不明白,怎么一转眼都变了呢。宫南枝,你说我的手段下贱,你又何尝不是,莫春风对你一往情深,为何你还要缠着殿下?!若不是你,他怎会将我禁足于此!” “收起你自作聪明的揣测,我从未这般龌龊,以前年纪小不懂事,是喜欢缠着粘着月笙哥哥,可是,你知道,自从知道莫三心意之后,我对他便彻底没了那股子热情,大约,我一开始便胡闹错了人,我没有占用你的殿下,也绝不会苟同你这种想法,在我心里,只可能最爱的就是莫三。我不管你如何在我面前诋毁他,污蔑他,只要没有听到他亲口讲出那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你。”宫南枝说到后面不自觉提高了声调,两腮绯红。 “少在我这里假装高雅,宫南枝,咱们一起长大,学堂的师傅们都喜欢你,说你有灵气,有天分,到头来能怎么着,不还是在这里孤家寡人,毫无用武之地。我说过,我跟自己说过,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既然我自己过得不幸福,为何你不能来陪我呢,要沦陷,要堕落,总不能少了你吧,宫南枝,这一辈子,你再也不可能跟莫三在一起了。哈哈哈哈哈......” “风桐,睁开眼睛看看,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多么恐怖的脸,为了一个人,你就能把自己毁灭吗?只要莫三爱我,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跟我说我们不能在一起,就算所有人都想看我们哭着分开,就算得不到父亲母亲的认可,我也会牢牢抓住他,我爱他,我不管你们怎么说。风桐,你好自为之,以后,我不会陪你疯下去了。” 宫南枝转身,欲走。 风桐突然凄厉喊叫,“宫南枝,为何你就能这般狠心!这般洒脱,说不爱,就能彻底抛弃呢?” 宫南枝背对着她,良久,才说道,“大约,真的,我没有爱过他吧。” 门开,两个人影站在门外,雨依旧,风怅然。 月白色的袍子,腰间束着碧玉鎏金配,墨发飞舞,眸色淡雅若雾,面若画中仙人,隐隐泛着盈盈水汽。 宫南枝略有些意外看到他,不由得停住脚步。 段飞先开了口,“你也真是贻笑大方,一个女孩子,哪有这样随随便便跟别人扬言谈情说爱,当真不要脸了。” 宫南枝战斗力突然回升,对着段飞狠狠瞪一眼,“段飞,咱俩认识多少年了,什么时候我能像你这般矜持,那也真的要没脸见人了。我见过的人里,就属你最懂得含蓄,最有涵养,最知道懂得进退收敛,这样好了吧,好了就让开,别挡道。” “你!真是愈发不可一世了,总有人能收拾了你。”段飞哼哼几声,却在夜月笙的眼神下不再跟她计较争辩。 “南枝,明天你的手就能拆纱了,我已经给你办好了出城的文牒,到时候,你想走,随时都可以的。如果需要我这边帮忙,也可以尽量提出来。”夜月笙笑着说道,面上依旧是一贯的清新高雅,淡然超俗。 宫南枝心里有些惊讶,却更多的是惊喜,“真的吗?我可以走了。” 段飞翻了个极大的白眼,“让你走还这么多废话,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你还想怎么样?” 宫南枝没搭理他,径自问着,“月笙哥哥,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明天就能走的,不需要帮我准备什么,不不,有,借我点银两。” 她面上一派喜色按捺不住,说话声调不自觉高了起来,执了伞,她一边走一边轻笑,时不时伸出手去接着伞面落下的碎雨,脚步愈发欢快起来。 夜月笙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眼睛泛酸。 “段飞,走吧。” “殿下,你来我这,难道只是听闻她来了吗?就怕我在正院也会对她不利吗?”风桐腔调中含着委屈,仍是不死心的问着。 “不是这样的,风桐,你先休息,改天我来看你。”夜月笙说的平静,背过身,两人一前一后走开了。 “我就这么不堪,殿下,我是北朝公主,我是风桐啊......”顺着门框,她缓缓滑到地上,眉目凄楚,终是无情,眼皮合上,两行清泪落下,滚烫。 半夜,雨依旧下着。 段飞靠在一旁的椅子上险些睡着,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将他惊醒,睁开眼,夜月笙却是咳出一口鲜血,煞是惊人。 段飞连忙上前,夜月笙摆摆手没有说话,自己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随手扔掉了。 “想是近日里事情太多,朝堂上竟然有人提出重立太子,段飞,有时候,我觉得真累。” 段飞看着他家殿下,想想过去的十几年,每一天无不胆战心惊,心思巨细,稍有差池,则万劫不复。 “殿下,那只是大皇子的舅舅,并不是皇上看中的大臣。” “他们倒是心急的很,父皇现在身强体壮,就敢这样猖狂自大,真是自寻死路。”夜月笙喝了口水,冲下嘴里的咸腥气息。 “太傅说,皇上身体已是大损,有外强中干之势。”段飞压低声音。 “哼,都不过传言罢了,收买几个嘴碎的,总不会太难,要不然,大哥能这般心急想要废储吗?”夜月笙不屑的笑笑。 “是殿下?!”段飞不禁暗暗佩服,如此心思缜密,当真步步为营。 之前也是白音跟自己联合想出的方法,用夜皇身体为由头,激起夜中庭夺太子之心,待他实在按捺不住,一举收拾。 想到白音,倒是很久没看见她身影,夜月笙稍一回首,段飞便知道他所想。 “姑娘最近去了宗□□,也一直在大皇子府周旋,派去的暗卫传话过来,姑娘暂无危险,想必大皇子对姑娘是十分信任的。” “恩。如此甚好。”夜月笙点点头,眉色却依旧冷淡如霜。 “殿下,明日真的要放她回去吗?你不是......”段飞思量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夜月笙倒吸口气,黯然笑道,“段飞,其实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带她来南国。既然错了,就应该提早醒悟,我要的,不是她能给的起的,我所想的,她也根本给不了我。从来都不会在一条路上的人,强拉着,也只会越走越远。” “那莫春风?还抓不抓。”段飞耿直,出口才觉得多余。 对于莫春风,无论是出于何种考虑,都无需考虑,首要决断就是抓! 果不其然,夜月笙沉声道,“不论何时,见到他,能活捉就生擒,不能,便就地处决。” ☆、重逢 宫南枝走的时候很安静, 没有惊动多少人, 府里一切都跟寻常一样,就像她从未存在过。 东胡,莫三会去吗? 东胡离南国最近,其次是中庸, 最后是北朝。 宫南枝庆幸自己跟莫雨学了几天轻功,一路上也算平安快速,马匹换了三次, 眼看就要到东胡。 找了个客栈打尖, 身上已经臭汗淋淋,顾不上什么,宫南枝平躺在床上闭眼就睡着。 起来的时候天色已黑, 下去一楼吃东西的间隙, 就听到有人议论。 听说南国抓了个刺客, 大半夜溜进太子府。 是吧,听说没刺杀成功,当场被带了个正着。 不对, 我听朋友说,太子府早就有所准备, 就等着请君入瓮呢。 难怪, 要不然怎么会一击即中。 太子果然威武, 当初被送到北朝,现下还能对南国之事处理的有条不紊,难怪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 宫南枝心里隐隐不安, 再也下不了口。 她得回去,万一那个人是莫三,他回去找她了呢? 他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不管是何恩怨,落到太子府,莫三都不会好受。 回到南国苏城的时候,宫南枝已经累得全身无力,不能直接去,要想去查看,必须把自己养足精神。 等到晚上,宫南枝换了黑色夜行衣,男装打扮,住了一段时间,已经对太子府极其熟悉。 从别院进入,俯身在房顶,宫南枝猫着腰亦步亦趋,刚想纵身跳下,突然对面一个同样黑色的身影探了过来,她心下一慌,却也不敢先动手。 对面的人眸子极为清亮,看上去无比熟悉。 “南枝?” 听到这个叫声,宫南枝险些哭出声来,她捂着嘴巴,眼泪扑簌簌落到瓦片之上,腹中一阵抽痛,见状那人连忙上前,携她坐下。 宫南枝还是在哭,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却又极力压制,蔓延成呜呜咽咽,那人扯下面巾,给她擦擦脸, 半是玩笑道,“干嘛,我又没死,哭什么,傻瓜。” 宫南枝推开他手,抽泣道,“你这面巾有没有鼻涕啊,就给我擦脸。” “有,太多了,你看,刚才风冷,我打了个喷嚏,上面全是我的鼻涕口水。”莫春风打趣道。 “恶心的莫三,我以为你被抓了,这才赶了回来,如果不是在客栈听说这事,我们恐怕还见不到,可是,你为何深夜也在此?”宫南枝看着同样夜行衣的莫春风,往他身上抹了把眼泪鼻涕。 莫春风揽过她,假装生气,“还不是因为你,我倒要问问宫小姐,为什么如此自作主张,将自己嫁到南国,嫁给那白峥为妻,你这样做,可有想过我的感受,可有想过我会发疯吗?”本是平静的开始,最后却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宫南枝连忙堵住他的嘴,四下瞧了瞧,还好没有惊动他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看来你还是没有看我的信,子夏冬青不会有事吧,他们还没有回到北朝吗?” “好了,我们要说的话实在太多,但是,现在必须要换个地方了,要不然,一会我怕自己变成刺猬,扎个全身透心凉。”说罢,莫春风单手揽着她,另一只手借力飞了出去。 月色凉如水,无风亦无雨。 两人已经对着看了大半夜,却依旧彼此傻笑不做声。 莫春风眉眼依旧清俊,身形略瘦了一点,黑发偶有落到耳边,别有一番风情。 宫南枝此刻头发高高竖起,黑色的衣服勾勒着纤瘦的身形,眸色里始终含着一汪清泉,欲说还休。 “傻瓜。”几乎是同时,两人开了口,又说了同样的话。 俱是噗嗤一笑,“小哥哥,你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你吗?” 宫南枝突然神色认真,伸出手捏着莫春风的脸,用力掐了几下。 莫春风低头笑起来,拉过她的手,暖声回应,“我又何尝不是,火急火燎的从中庸回了北朝,听说你嫁给别人了,又马不停蹄赶来南国,连个人影也没见着,你又跑去了东胡,如果不是我找人往外散播我被抓的消息,不知道我们俩要南辕北辙到何种地步。” “对啊,我打算先去东胡找你,找不到再去中庸,实在不行,我也能回北朝,总得找到你,问问你。” 莫春风点了蜡烛,重新剪了烛心,听完宫南枝来南国的种种缘由,不禁感叹,这个苏白,果然是易容了,当时就觉得他有问题,却没想到他能耐这般大,竟能逼着南枝嫁到南国来。 所有的一切,连环串接,大约也只是为了引自己入套,来个瓮中捉鳖。 夜月笙这个连环计,使得着实小人了些。 且不说那白音白峥,再不提风桐,都是真心实意待她之人,怎么就能这般信手拈来,随意安置。 突然,宫南枝想起了什么,脸也变得严肃起来,“你坐下,我还有话问你。” 莫春风依旧吊儿郎当一副自在模样,拉了凳子坐到她身旁。 “你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一个问题,你可是要迎娶中庸太后的侄女隋安安,还有那杨太尉的女儿杨倾城。”宫南枝拉紧他衣角,双目瞪圆。 “是有这么回事。”莫春风拉了个长音,瞧见宫南枝撅起的嘴又不忍心,“不过,我给拒绝了。隋安安当时想要逃离高培,便找了这么个回避的由头,让我假装娶了她,待半月后她自行离去。还有那倾城,她自小胡闹惯了,你别当真就行。” 宫南枝冷哼几声,“第二个问题,据实回答,否则,哼,绝不饶你。我问你,你的亲爹,到底是谁?” 莫春风这才收起脸上的胡作非为,认真的坐下,“有那么重要吗?” “有!”宫南枝心里想的是,如果他真的是风皇的儿子,那么,他们便决计不可能在一起了,自己怎么说也是已嫁之人,若他是皇子,风皇怎么会允许她嫁到皇家? 如果他不是风皇之子,也许,很大可能,莫三会跟自己浪迹天涯,心里总是忐忑,如今问了出来,却更是紧张他的回答。 “是,我是他儿子,可是我宁愿没有这样的爹。”莫春风冷冷说道,桌上的蜡烛随着两人的气息左右摇摆着火焰烛心。 他竟然真的是风皇之子! 宫南枝沉浸在这个消息里没能及时出来,“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为什么?” “这跟我来找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人,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的。”莫春风拉住她的手,放到唇边。 “你是皇子,还怎么跟我在一起,毕竟,名义上我已经嫁给白峥了,如果你是普通人,我还能期盼着你带我隐遁江湖,相濡以沫,可是,你不是啊,你是皇子,身份在这里,万一,万一你能继承大统,或者,就算你不去当那个皇帝,皇家也绝不会允许我跟你在一起的。”宫南枝一边说,一边陷进那无休止的自我催眠中。 “南枝,看着我,我是我,我还是莫春风,你只是你,只是我的南枝,明白吗?从始至终,我要的,我爱的,都唯独一个你罢了。我不会去承认自己是他的儿子,没那个必要,我可以陪你逍遥江湖,也能陪你生儿育女,好不好,给我生儿子,南枝。”说到最后,宫南枝也被逗笑,莫春风看她笑了,心里也安放下来。 “好好说话,怎么到最后都变成不正经了。”宫南枝扯出香包,扔还给他。 “卸磨杀驴了。”莫春风塞回自己衣里。 “你是驴啊,你这香包真是用料精纯,这么久还是香气不断,回头也让檀香帮我制几个。” 莫春风压低嗓音,“你可知道里面是何物,都是江湖上少见的名贵药材,有价无市那种,单这一个香包,檀香搜集材料用了两月之久,若是你喜欢,我送你这个就好。” “算了算了,以后未必用得到,若不是你妹妹,我也不用遭这个罪。” “是风桐下的毒?那天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出来是幻香,可是,风桐什么时候有这种毒物,就算是北朝,能制出这种毒物的,也寥寥无几,想必幕后有高人指点,关键是风桐那脑子,不够用的。”莫春风隐约觉得事情不会简单。 宫南枝也没多说,一只手撑住脸,“真是兄妹情深,你看我这手,也是被你天真可爱的妹妹踩得,是不是也是因为她突然中了邪,非要跟我过不去。” 莫春风握着那双手,看着依旧留有的点点红痕,不禁满是心疼。 这风桐下手也太狠了,“算了,我了解她那臭脾气,无非是被她那老爹宠的,哦,不对,是你们的爹。”宫南枝侧过脸去打量,莫春风闭上眼睛,半喘口气,“能别跟我提他吗?” “当然能,之前你那么重要的私盐案,多少人都意外由你来调查,若是知晓你的身份,怕是更多了唏嘘吧。”宫南枝嘴上说着不提,可还是不受控制的顺口说了出来。 “好了,再说我真跟你生气了。现在这情境,不跟你走也不行了,不过,我得回一趟北朝,跟我父亲,交代一下,毕竟照养我十几年,别拖累了他们,还有你,到时候易容一下,回宫相府看一下吧,真是大不孝。”莫春风吹了蜡烛,自己过去没脱衣服躺到床上。 宫南枝窘迫,当即脸就发红变烫,“莫三,你睡这里吗?” 没有应答,却传来笑声,莫春风只是笑着,侧过身,一手撑脸,半躺着,专心的看着那个站在黑暗里的女子。 ☆、安国寺春祭前 那个追了十几年的女子, 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 孤男寡女,同居一室。 记得小时候,她总是喜欢奶声奶气的喊自己小哥哥,白白嫩嫩的脸蛋让人无时无刻想要掐一把, 自己没事就爱招惹她,却总是被无限嫌弃,每次看她怨念无比却又执着不已的粘着夜月笙, 虽然气, 却还是安慰自己说,等她长大,长大就知道自己真正爱的是谁了。 从小到大就这么自信, 她肯定爱的, 就是自己。 这是他的姑娘, 刻在骨髓里,不可割舍的地方。 他拍拍自己身边,伸出手去, “过来,南枝。” 宫南枝的脸明灭不定, 偶有的夜风绕过窗户撩拨她凌乱的发丝, 淡淡的清香萦绕在整个房间, 辗转流动。 她一步步走过去,贴着他的身体坐下,莫春风往里让出了地方, 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同样的和衣而卧,略有些节奏快乱的呼吸。 莫春风伸出手,握住她受伤的右手,放到胸口,怦怦的心跳慢慢趋于规律,冷静,隔着黑色的夜行衣,隐隐透出别样温暖。 窗外风起,吹进满屋花香,床上二人,傻傻的躺着,看着头顶上方的围帘,时不时笑出声来。 心安,一夜的疲惫归于彻底的宁静安详,任世事浑浊糟粕,有你便是繁花似锦,红颜一笑,忘却大好山河。 翌日清晨,方储信急急拿着密信来报。 莫春风刚看完便面色沉重,树上不时落下花瓣,他将信纸揉成一团,又紧接着铺平,如此几番,那只已经皱皱巴巴看不清楚。 就在此时,宫南枝推门出来,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却还是男装打扮。 觉察出莫春风的异样,她拿过那张皱巴的不能再皱的纸,孟惠君! 不就是南国皇后,也是他,夜月笙的母亲。 她怎么会给莫春风写信,下面的文字更让自己心惊,孟惠君是他的姨母,亲的,如假包换。 宫南枝看看莫春风,又看看信纸,她站在一旁,却不知道有说什么好,一切都太诡异了。 许久,莫春风叹了口气,将她身上的落花拂下,左手揽过她的腰身,下巴搁在那乌黑顺滑的头发上,“南枝,我的母亲,叫做孟庭君,我很早就在猜,她和孟惠君到底是什么关系,如今看来,大约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四月底,久居深宫的南国皇后孟惠君,将会在安国寺举行春祭,届时整个安国寺将重新布置,以迎接一年一度的春日祭典。 不同的是,以往的春祭,都是由后宫鸾贵妃代为主持,潜心修佛,不问世事的正宫娘娘一直都在宫中修身养性,不食人间烟火。 如今这番动作,不知道背后蕴藏了什么意义,又或者是因为南国太子夜月笙已然归国,她要为自己的儿子打算。 方储信等人得了命令一直暗中保护,不漏身影。莫春风携了宫南枝住在安国寺不远的村落里。 安国寺是南国国寺,名声与神秘的宗□□不相上下。 相传寺中的开院住持之前是南国的一名贵族,自小与佛深有渊源,不爱江山爱讲学,从他之后,安国寺慢慢走向巅峰,成为国寺。 孟惠君这一举动想当然引得朝廷议论纷纷,尤其是以鸾贵妃为首的大皇子一派,更是坐立不安,摸不着头绪。 朝堂之上,鸾贵妃的哥哥南国大将军连日里上了几道奏折,联合着钦天监以星象不吉为由,要求更换春祭主持孟皇后,还是沿用鸾贵妃。 一开始夜皇装作看不见,置之不理,到后来他在朝上回了句,朕准孟皇后如此,爱卿有何异议?若有异议,实不如更换本朝钦天监,再观星象,何妨? 众臣再也不敢上折,却不知孟皇后给夜皇灌了什么迷汤,虽然十几年二人不见,却依旧给她最大恩宠。 礼部得了圣意,日夜赶工制作春祭时所用物品,最为繁琐的无疑是孟皇后的礼服,比起往年鸾贵妃的服制,定然要雍容华贵一些。 连式样都找了十几个民间老工匠,一起绘制,声势之浩大,引得普通百姓纷纷侧目。 从前的南国,只知道鸾贵妃,而不知孟皇后,这一番动作,轻而易举将这么多年鸾贵妃的嚣张跋扈压了下去。 所以,此时,鸾贵妃正拆了玉簪,狠狠朝着那可怜的婢女发泄着,虽然面目狰狞,但是还是保持自己高贵的姿态,时不时整理一下掉落的头发。 只是可怜了那婢女,身上被扎的鲜血淋漓,却不敢哭出声来,只能咬着嘴唇任泪水糊了满脸。 许是太累了,鸾贵妃最后用脚踢了那婢女一下,气急败坏的说,“还不滚下去,脏了我的眼睛。” 一旁两个年纪也不大的婢女忙搀了她下去,半是搀扶半是拖拉,留下的血迹不一会儿便被清理干净。 “贵妃消消气,那边的人说,孟皇后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有一天就去了养心殿,很多宫人都听到皇上和她大吵了一番,却不知是何缘由,第二天皇上便下旨让她主持今年春祭。”旁边跟着她年岁较久的一个婢女就势揉着她的额间发丝,小心翼翼说着。 “这个下贱的女人,当年就是用了妖法勾去皇上的魂魄,我本是皇上的正妻,只等生下庭儿他就会立我为皇后,可是没等到这道圣旨,他却领着这贱女人回宫了。没有高贵的身份,没有国色天姿,更没有谦和的脾气,怎么就让皇上着迷得把我忘到脑后了呢,哈哈。”鸾贵妃忆起当年,更是牙根作痒。 “现在还要跟我争这春祭大典,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让哥哥下次进宫的时候过来我这边,就说时间久了,妹妹甚是想念家里人。”鸾贵妃慢慢冷静下来,现在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很多事情更是要提早打算。 照这个趋势看下去,夜皇决计不会废掉太子,回来就一个月,他已经肃清了大部分朝事,也跟原来的老臣走动频繁,愈加如鱼得水。 既然她要主持春祭,就一起跟着大典,祭祀去吧! 四月的安国寺青山碧水,云雾缭绕,群峰隐落,竹林密布,处处可闻绵绵佛音,身临其境,有种超凡脱俗,远离尘世的感觉。 宫南枝蹲坐在石桥上,水面浮着一层雾气,绿竹环绕身旁,“莫三,等事情了结了,我们找个这样的地方,隐遁可好?” 莫春风笑笑,少见的穿了一身白色锦袍,同宫南枝倒是打扮的一致,一个清秀明媚,一个俊朗非凡。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南枝,我觉得我们就像天生注定就该在一起的,要不然,我五岁就能被你脱了裤子,盖了印记,真是天命不可违。”宫南枝无语的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今日春祭,其中凶险无比,孟惠君今日主持春祭,却还写信邀我来此,说要告诉我当年母亲遇害一事,其实你今天本不该陪我来的,可是我着实不放心你自己一人留在客栈,跟着我,亡命天涯也好,哈哈......”莫春风端了她的下巴,半是调侃半是认真。 “你不会有事的,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宫南枝双手挂在他脖子上,踮起脚来亲了一口。 背后惊吓的声音,“阿弥陀佛,小僧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世风见下啊,世风见下,久不出寺竟不知何时流行起这男风,阿弥陀佛,佛祖勿怪。” 宫南枝转过身,一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小和尚正站在那里,双手合十,无比虔诚的一遍遍念经,模样倒是可爱。 忙跳了下来,“你这小和尚,佛祖该怪罪你偷看无礼了。” 小和尚面上一红,讪讪答道,“施主切莫打趣,小僧正要回寺,一脚踏过,便看见你们二人在这,在这干这等有伤风化之事,实在不是有意。” “你是安国寺的小和尚?那正好,我们顺路,一起吧。”宫南枝拉过莫春风,两人一左一右夹着他,小和尚嘴里的经文念得更快了,而且是又快又结巴。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万物脑中过,佛祖心中留。” 莫春风嘴角拎起,“小师傅莫怕,我们是受你们住持相邀,前来参与春祭的,还请小师傅为我们指引道路。” 小和尚这才擦了擦脸上的汗,“阿弥陀佛,施主随我来。” 一路三人依次行走,山势有时候极为陡峭,有时候却又宽阔平坦,到安国寺的时候日头刚刚透过竹林。 寺外戒备森严,上山的路沿途都设了岗哨。 进寺的时候,门口守卫的看了几遍信物,最后才放他们进入。 沿途一直是小和尚引领,进了山门,绕过鼓楼,进了祖师殿,小和尚回首,“施主,还请在此等待片刻,我去通知住持。” “小和尚,为何将我们引领到祖师殿?不能直接去方丈室吗?”宫南枝快走几步,拦到他面前。 “阿弥陀佛,这是住持新吩咐的,因为春祭,所有重要外来访客一律引领到祖师殿,方丈室有贵客,还请见谅。” 莫春风使了个眼色,宫南枝便不再多加阻拦,小和尚一边抹汗,一边踏着小碎步赶紧出了殿外。 隐约听到他振振有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小僧万不可被这面相扰了去。” “南枝,过来看,这正中间便是那达摩祖师,左侧应该是安国寺开院住持,右边这人你觉得像谁?” 莫春风摸着下巴,对着那尊铜像细细打量,只觉得眼熟,却没想起来在哪见过。 他绕到铜像脚下,旁边刻着几行文字,“这人怎么这么像月笙哥哥?”宫南枝侧着脸,铜像高大威猛,面上却是一派谦和,无关风月的情态,经她一提醒,莫春风也看出其中渊源。 那几行文字写着,安国寺恩祖玄机住持。 这玄机,应该就是南国故去的皇族一员,看他面相,确实跟夜月笙夜中庭几分相像,尤其是夜月笙,那风轻云淡的高洁风骨,入木三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码字一天,很少写个作者有话说,可是今天有话说呀,你们怎么只看文不收藏呀,只看文不评论啊~~~~(>_<)~~~~ ☆、姨母竟是孟皇后 “孟皇后为何要假借住持身份约你至此呢?如果她真的是你母亲的姐妹, 为什么当年你母亲故去的时候没有任何动向, 也当真太冷血了一些。”宫南枝在殿里转了几圈,也没发现有何异样。 “我也在等消息,方储信他们查探没有那么快,只是今日就是约定时间, 只能铤而走险,如果她真是我的姨母,我倒真想从她口中知晓母亲当年为谁所害。” 后门扣响, 两人齐齐转身。 身着素服, 面色沉静的中年女子从后面闪了进来,引路的老和尚自己退了下去。 莫春风看着她,一只手不自觉的将宫南枝护到身后, “你是孟皇后?” 女子同样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从头发到额头, 再到眼睛,鼻子嘴巴,最后竟哈哈笑起来, “果然是她的孩子。” “你几时到的南国,既然一早知道我的身份, 为何不来见我, 如果不是我主动写信相邀, 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听一下我这个姨母想对你说的话。” 女子上前,跪坐在达摩祖师前面的蒲团之上,她手里握着一串佛珠, 应是长时间捻转的原因,佛珠上面泛着莹莹光华。 听到她主动提到是自己的姨母,莫春风心中反而愈发沉重。 “你当真是我姨母?孟皇后。”莫春风看着她的后背,瘦削却依然高贵,头上也是素净。 “庭君是我唯一的妹妹,可惜,天妒红颜。若不是前几日听月笙提起你,后来偶然瞥到你一眼,就那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他的儿子,月笙却说你是莫琊的儿子,怎么可能,你的眉眼,无一不是他的重生。”孟惠君徐徐道来。 “我跟庭君都是南国人,自小被收在宗□□门下,跟随师父修习各种奇门异术,同一辈分的还有我们的师兄苏里,后来,邻国几大皇室也来参与,只是,那个时候,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以为跟我们一样,都只是普通来修行的。 其中便有北朝太子风阳,也就是现在的风皇,南国太子夜景瑞,东胡皇子南木涵,中庸皇子高端,还有,中庸现在的太后,隋玉。 师傅这一生只收了我们这几个弟子,三名女弟子,五名男弟子。 师傅说过,我们几人,最有天赋的便是师兄苏里,他一心扑在五行八卦,武功易容之上,很少东西能令他分心。 都是年轻时候,修行的时候难免起了别样心思,很多人都想不到,南木涵和庭君偷偷走到了一起。 哈哈,不是你父亲,是南木涵,那时候他们二人心照不宣的继续修行,背地里却经常私自约会,若不是有一天我碰到了,也断然不会知晓庭君的心思。 当时我是为她高兴的,庭君心思聪颖,却心不在焉,唯独多了些儿女情长。 可是,万万没想到,偶然的机会,竟然让我碰见她跟风阳,她俩居然,居然偷尝禁果,枉我一直认为庭君一直爱着南木涵,枉我一直把她当作重情专一之人,可怜南木涵,从此一蹶不振,被他父亲召回了东胡,那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这四个人,身份这样不凡。 夜景瑞后来成了我的夫君,中庸隋玉如愿嫁给了高端,庭君却没有跟随风阳回北朝,突然有一天,她就这样不告而别了,哪里也找不到,师傅也只当做寻常事,暗地里却派出几路人到处寻找。 风阳也因为北朝动乱,回去承继了帝位,一切都恢复平静。 后来,我无意中得知了庭君不幸葬身悬崖,心中悲痛万分,派人寻了她的尸骨回来。” 孟惠君从袖中拿出一方精致盒子,摆到面前。 莫春风眼中含泪,伸手想要去取,宫南枝一把抓住他,用眼神告诉他要小心。 盒子被打开,内里罩着一层黄布,隐约看见灰白色一抔,莫春风却是再也忍不住,几步上前,手刚要触到,突然凌空一道拂尘甩过,盒子翻倒在地,灰白色骨灰撒了一地。 莫春风震惊的看着来人,灰色道袍,头戴玉簪,清爽洒脱。 “真不要脸,孟惠君,你一如几十年前那般狠毒!” 女子面色出尘脱俗,冷淡冰清,她鄙弃的看着孟惠君,那拂尘已经收在臂中。 孟惠君起了身,脸上浮起略微狰狞的笑意,“今天真是热闹,你怎么也来了,中庸太后娘娘,隋玉!” 莫春风看着那撒了一地的骨灰,心里觉得这孟惠君定然给自己设了一个绝大的陷阱,而若不是眼前这个女子,自己已经半只脚踏了进去。 宫南枝紧紧拉住他的手,两人看着对面气势强盛的女子,等待她俩更加火爆的对话。 “你竟真的如此狠心,连她的孩子都不放过,你何时这般好心收了她的骨灰,她葬身之时你在何处。虽然是亲姐妹,你扪心自问,庭君走到今天是谁一手指使。而同样是亲姐妹,为何一个善良温婉,一个却是蛇蝎心肠。”隋玉将拂尘指向她,心中怒气扑面而来。 “你这些年装作不问世事,潜心修佛,试问你自己,你当真能够如此安心,坦然接受你得到的一切吗?孟惠君,你才是那个应该坠入地狱的人!” 孟庭君显然心中暴怒,却面上依旧压抑,以至于现下看上去格外狰狞不堪。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当初你不是爱南木涵爱的死去活来吗?怎么一转眼就嫁给了高端,别自诩清高,骨子里还不是那样放荡,南木涵什么时候拿正眼看过你,真是可悲可怜。庭君跟南木涵在一起的时候,你敢说自己没有嫉妒的要死?” 孟惠君说的咬牙切齿,想起当年,她不禁满心怨恨。 庭君,孟庭君,自己的亲生妹妹,明明都在一起修行,明明每天都一样相处,可是为何她偏偏能够夺走那么多人的宠爱呢,为什么有了南木涵,她还不放过其他人呢? 所有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孟惠君,你看看你自己的脸,曾经也是明媚清丽,可现在呢,美貌的背后暗藏着蛇蝎歹毒,你为何今天要把这孩子约到这里,怕是居心叵测吧。” 孟惠君隐晦的看着她,神态早已恢复如初,一副看透世事的模样,前门突然打开,身着月白色锦袍的男子站在那里,透过阳光,宛若一幅画。 他柔声道,“你们都在这里,南枝,你不是离开南国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说得平平淡淡,无比自然。 只有他自己能听出言语中的不确定,甚至,微微的颤抖。 如今,她就站在那里,白衣锦袍,墨发束起,她跟他站在一起,如此绝配,看上去赏心悦目,佳偶天成,却同样的让人心碎不已。 他忍住上前的冲动,嘴角微微翘起,眼睛里的柔情蔓延开来,“你为了他又回来了。” 似是疑问,又充满肯定。 宫南枝没有松开莫春风的手,她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之前恳求他放她离开,如今又这样冠冕堂皇的回到南国,还来见了他的母亲孟皇后,还是跟着莫春风一起,这样明目张胆,是有点说不过去。 “那个,我俩听说最近有春祭,便过来凑个热闹,等祭祀完毕,我们马上就会走的,真的。” 宫南枝急于摆脱他那沉重探寻的眼神,不自觉拉紧了莫春风的手掌,整个人往他身上靠了靠。 “笙儿,这位便是白峥的妻子,宫南枝吧,果然配得上南国才子。”孟惠君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引得三人戒备无比。 莫春风用讽刺的口吻说道,“早就听闻白峥大名,可惜一直未能得见,真是没有机缘,只是,他的妻子怎么会在这里呢,不是说白峥很早就带着他妻子回了宗□□吗?怎么,见到个漂亮女子就往自己身上扒拉,南国竟这般下作吗?” 既然已经水火不容,不如索性撕破脸皮。 外面一直在暗处的屈然,方储信等人早已准备妥当,只等他们少主一声令下,便可直入虎穴。 隋玉上前,“孩子,你今日应该速速离去,你母亲的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你只要记住,你母亲并不是他们口中那种女人,她聪慧善良,温婉纯净,是配得上当年那些倾心与她的人的,这就足够了。还有,你母亲当年生下你之后,被人发现葬身灵岩寺附近的山崖,身上刀剑重重,想必是恨极了她的人才会下这般狠手。她的尸首,我只能告诉你,被她心爱的人带回了他们的家,虽然活着没能在一起,但是,总归逝者安息。” 莫春风心中悸动,却也明了,果真那人不是母亲的挚爱。 “隋玉,你今日这般大胆,独闯南国安国寺,就没有想过会回不去吗?”孟惠君双手击掌,外面悉悉索索传来动静,“现在就有上千名弓箭手在伺机而动,只要我一声令下,顷刻之间你就会变成刺猬,你的绝世美颜,都将不复存在,你说,这是不是对你最好的惩戒。” 夜月笙静静看着这个被称作母亲的女人,她冷酷绝情,独立自我,小时候,常常觉得母亲羸弱胆小,需要父亲的庇护才能苟且存活于后宫,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假象而已。 此时的她,如此杀伐果断。 “哈哈,孟惠君,我还真是没有看错你,只是你忘记了,这几十年光阴,不光给你心头刻上成长,别人的心,也在随着你的潜藏而变得处处谨慎。刚才没有闻到异香吗?我这拂尘使得可好,这拂尘质如轻云色如银,正是采自终南山麈尾,每根毛发都是精挑细选,来之前我把它浸泡在亲手泡制的五毒散里,足足十二个时辰,你现在,可有感觉头晕目眩,甚至那么一丝丝呼吸困难。”隋玉眼角含着泪,嘴上却说着这样令人恐惧万分的话语。 她笑着,有些张扬,更多的是无限的寂寥。 “隋玉,你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只敢使这些下作阴招,就像当年你被师傅逐出师门一样,你根本就不配!”孟惠君捂住胸口,极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知道,隋玉没有骗自己。 “可怜师傅被你蒙蔽,就连一心修行的师兄苏里也成了你的囊中之物,为了你,他竟然放弃自己做人的原则,这十几年来,师兄一直未娶他人,虽然你将自己的儿子送去北朝,可是师兄私下却一直将他看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悉心教导,你何德何能!” 隋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落了满地,她抬首往上看,想停下这无用的眼泪,“孟惠君,你毁了师兄一辈子。” 孟惠君却像突然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一边捂着胸口,一边指着隋玉,狂笑道,“我竟然不知,你爱的原来是苏里!” 隋玉静下心来,面上微冷,“你好自为之,等我安全出了南国,自会送上解药,如果我没能回去,你便是我的黄泉之友了。” 待走到门外,她突然转身道,“对了,忘记提醒你了,刚才来的路上,看见不少御林军,夜皇没来,御林军倒是倾巢出动,孟惠君,你能不能等到我的解药,还尚可不明那。”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等着属于我的第一篇长评,红包奖励,无情的赞美来吧来吧 ☆、兵变安国寺 夜月笙闭上眼睛, 深吸口气, “母亲,今日春祭,怕是不能如期举行了,大哥和鸾贵妃, 已经到了安国寺山门。” 孟惠君努力稳住身形,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人影,犹自镇定。“春祭于午时举行, 绝不更改, 还有半个时辰,你去大雄宝殿殿前候着,我倒想看看, 这贱人如何造的了反。” 夜月笙看看房中其他二人, 他们一直没说话, 像在看一场可笑的闹剧。 “你看她干什么,笙儿,想要什么东西, 就要自己去努力争取,唯唯诺诺, 一辈子成不了大事!你喜欢这丫头, 那就把她从他手里夺回来, 这样优柔寡断,难怪她看不上你。”孟惠君面带鄙夷,仿佛不是在跟自己的儿子说话, 更像是对陌生人的指导。 “何况,是他喜欢的人,笙儿,一定要抢过来,不惜一切代价,他的人,你就是要抢回来!” 看着他,就像看到当年的孟庭君,历历在目,他的眼睛像极了那人,看一眼,都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做过太多坏事的人,看不了这样纯净清澈的眼神。 夜月笙没动,心底却深深的怀疑了,她说的话,似乎有那么一些道理。 宫南枝不可置信的看着孟惠君,破口骂出,“你果真是疯女人,莫春风是你的外甥,是你妹妹的孩子,你今天邀他至此,竟只是为了下毒害他,你还是不是人。” 孟惠君没去理他,径自去换了春祭礼服,吩咐下人道,“看着他俩,一步不能离开祖师殿。” 莫春风倒是冷静,他就坐在那里,等所有人都出去了,只剩下他和她的时候,宫南枝急的踢他一脚。 “起来呀,莫三,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这孟惠君是疯子,她完全不顾念你们的血缘亲情,她为什么要置你于死地,你母亲当年为何而死,莫三,我心里有个疯狂的念头,是她害死了你母亲,是她,让你母亲失去自己一生所爱。”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莫春风长吁一口气,“其实我早就猜到会这样,方储信之前给我的信息,内容基本上吻合,母亲在灵岩寺一处崖底被发现,尸骨却被不知名的人带走。如果真像隋玉所说,那么,南木涵一定知道母亲是被何人所害,他跟母亲,也许真的曾经像我们一样。” “你明明知道你姨母这般狠辣角色,还敢这样孤身泛险,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宫南枝听见外面不时传来官兵跑步或者下命令的各种声音,明白局势现在十分紧张。 “怎么能叫孤身泛险呢,不是还有你陪着我吗?”都什么时候了,宫南枝气的不去理他,这厮还有心情在这插科打诨。 突然身后走来一人,“少主,安国寺往后走去,过了大雄宝殿,有一条狭径,并无人员守备。” 宫南枝吓一跳,见是方储信,明白莫春风早有安排。 眼下的人,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对自己十几年如一日的专情在意,陌生的是,他又仿佛不再是小时候跟自己打打闹闹的那个登徒子。 心下也是悲喜交加,万般情愫难以倾诉。 “屈然已经带人在那边守着了,有什么动静还是暗号传递,安国寺外,御林军围了个水泄不通,鸾贵妃和他哥哥,撺掇着夜中庭怕是要造反了,夜皇被挟持,南国大乱迫在眉睫。” 方储信将外面的消息一一报来,听上去让人胆战心惊。 “夜月笙早就有所准备,鸾贵妃怕是在劫难逃,这蠢货,白白害了自己儿子。真不明白,皇位对他们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莫春风皱起眉头,不禁想到北朝那个所谓的父亲。 父子反目,兄弟反目,弑兄杀父,这一件件到底为了什么。 都说江山好,可真正坐在那个位子的人,就真如外人看来的那样风光无限吗? 敲晕了门外几个守卫,三人沿着小路一直奔向大雄宝殿旁侧,天王殿和大雄宝殿之间,布置了满满的明黄正红,各色旗子迎风招展,祭祀大典就是在此进行。 远远看去,极为壮观,孟惠君身着正红宮服,头戴凤冠,一步一步踏上台阶,来到祭坛。 下面僧人官兵齐刷刷跪下,悼念经文。 一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太平,二求国泰民安,安居乐业,三求天下自民老有所养,儿女绕膝。 祭典完成,寺门撞开。 夜中庭后面跟了御林军统领,在后面是铠甲满身的将士成群,两军分开,鸾贵妃从中间走了出来。 同样的正红宮服,礼制都是皇后式样,她勾红了嘴唇,一副志在必得的面孔,洋洋得意间,已然站在孟惠君对面。 “孟皇后,别来无恙,皇上突发重病,口不能言,手不可写,圣旨传于贴身太监保管,圣俞废太子夜月笙,贬于掖庭,立皇长子夜中庭为太子,于今日承继大统。” 孟惠君突然哈哈大笑,“听到了吗,笙儿,她说,要废了你,立皇长子,这世上,你若不去争,不去抢,自然有人替你去争,替你去抢,不过,代价便是要了你的性命,今天,你要看的清楚!将这些乱臣贼子的面孔都记下,来日正统,一个不留!” 御林军统领睁大双眼看着她,夜中庭还未明了发生了什么,人已经倒了下去。 “鸾妃,想跟我斗,你未免道行浅了点,十几年前我能跨过你直接被册立为皇后,你以为只是因为夜景瑞对我的宠爱吗?”声音压的极低,只有两人能够听得见。 夜月笙看着倒下去的御林军统领,回头望向孟惠君,不知何时,更是无人看到是什么人动手,这人已经冰凉了。 鸾贵妃身子发抖,鸾雄将她拉到身后,层层御林军围起。 “笙儿,到现在,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该怎么做了,今日,你不动手,便真的要沦为鱼肉了。” 夜月笙拔起一旁的红旗,两步登上祭坛,左手举旗,右手指向下面将士,威严震撼,“将士们,刚从宫中传来密报,父皇被小人挟持,鸾雄威逼他立下如此荒唐旨意,意在逼宫,鸾贵妃更是后宫干政,妄想废储立长,实在荒天下之大谬。今在安国寺佛祖面前,本太子要清君侧! 现在放弃抵抗的将士,将不再追究你们被蒙蔽之罪,如若还要抵死反抗,杀无赦!” 夜中庭冷笑,“夜月笙,事到如今,你拿什么跟我拼,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江山史书从来都是由帝王左右,你手中的几百官兵,真能护得了你吗?寺外是十二万御林军,我劝你,自己放弃反抗,或许,我能饶你不死。” “将士们!先祖曾留下一样信物,只为有朝一日有乱臣贼子谋反,能够有所备用,这执子佩,想必大家都听说过,执子佩一出,可号令二十万甲子军,清君侧,应该不是玩笑话!” 夜月笙拿出那块玉佩,继续说道,“执子佩乃宗□□掌门信物,苏里将其传授于我,就是为了避免被小人陷害,如今,安国寺外遍布这二十万甲子军,御林军从开朝以来,一直是衷心护国,国之典范,难道你们甘愿被人利用,做出这大逆不道之举吗?现在,如果现在放弃抵抗的将士,我将一律不再追究,若是负隅顽抗,莫怪到时株连家人。” 有人已经左右摇摆,却不敢大作声张,御林军现在看上去依然威严勇猛,内心却被这一番话动摇不少。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杀啊!” 一时间,安国寺内,乱成一团,刀剑无眼,到处都是血水,尸体。 孟惠君笑着,正红的衣袍随风飞起,“笙儿,你总算不像你那窝囊的爹。” 夜月笙一身月白色袍子,正跟夜中庭拔剑相向,两人身手不分上下,映着寺中一片血红,倒是格外刺眼。 僧人奔走逃亡,婢女也成了其中的牺牲品,顷刻间,原本肃穆威严的安国寺,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宫南枝呆呆的看着山下的一切,看着雾气缭绕中混乱不堪,厮杀不断的御林军和宗□□义士,“走吧,我们。” 莫春风喊醒她,“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就像这场争夺皇位的战争,不论谁是最后的王者,都与我们无关,走吧。” 宫南枝最后看了一眼山下,红旗还是高高飘着,看来,应该是他占了上风吧。 迅速跟随方储信他们继续沿小路出寺,东林山有几个比较高耸陡峭的地方,偏偏还非要从这边过去,是以最后每个人都得愈加小心谨慎。 “少主,后面有追兵。”方储信看见放出的信号,不由得心下一惊,何时被发现的,竟一点未曾察觉。 莫春风拉了宫南枝的手,步伐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别去看身后,继续往前走。” 一阵红衣翩然从上方飞过,落到三人面前,红的似火,灼伤人的眼睛。 “不是说等我吗?怎么就先走了,你怎么又要不告而别,多少年了,还是那般无情。”她虽然是对着他们说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孟惠君站在那里,岁月给她的脸上留下了极少的痕迹,这个女人,一如昨日般看上去美貌清丽。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码字,默默更文,求赞美,求包养 ☆、我把心掏出来,你可看得懂 “他手上有银针, 看样子应该是淬了毒, 否则那统领不会马上毙命。”宫南枝看着孟惠君握起的右手,直觉告诉她,这里面绝对藏有不少于一百根银针。 莫春风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动手, 腰间抽出一柄长剑,点地后退,跃起倒挑断孟惠君头上凤冠, 珠玉金银碎了一地。 孟惠君亦是没有留情, 袖中不断射出银针,招招迅猛狠辣,宫南枝替他挡去不少, 因着功夫太弱, 她尽量避开二人, 不成为他的累赘。 方储信已然下去找人,山顶二人杀得风生水起,两旁的松柏高然耸立, 冷眼旁观这场历经多少年早就该来的风雨。 莫春风不是她的对手,很快落于下风, 银针力度不减, 宫南枝急的上前相助, 却只有抵挡的能力,毫无还手之力。 莫春风尽量护着她,斜眼笑道, “今天真不该带你来。” “胡说什么疯话,你坚持住,一会儿方储信他们就来了。”宫南枝挣开他,拿出折扇左右旋转横向出击,银针偏了力度射向一旁松树。 “母亲,手下留情。”急急的声音,语气里带着恳求无奈,听上去有些气喘,夜月笙扶着松树,发丝凌乱。 一双原本温润如玉的眸子此时也略显慌乱,唇色发白,经历了一番苦战,体力略有不支。 月白色袍子上面溅了猩红血气,如此狼狈的夜月笙,第一次这般形象现在她面前。 他跟孟惠君说着话,眼睛确是若有若无的朝她瞥来,看得人心惊肉跳。 孟惠君气急败坏的一掌劈来,宫南枝躲闪不急,身后那人却用尽浑身力气将她推开。 那一掌在空灵的山顶显得尤其震彻心魄,骨头断裂的声音,嫣红血渍溅出的声音,男人痛苦的□□声,齐齐涌向宫南枝的耳朵。 莫春风犹如残破的风筝,跌落在碎石之上。 “莫三!”无限的恐惧惊慌涌上心头,宫南枝来不及多想,踉跄着往前跑去,“莫三.....” 顾不得碎石刺破自己的脚踝,她跪坐在那里,用力想要扶起他来,莫春风却是没有一丝气力,硬生生横在那里,了无生气。 “莫三,你怎么样,莫三......”宫南枝手忙脚乱的翻看他的伤口,衣服完好无损,他嘴里却不断往外涌出血来,很快将两人的衣服全都染红。 他费尽力气咧开嘴,想笑笑,却疼的忍不住抽气,“傻瓜,我没事。”说完又是一口干咳,更多的血水喷了出来,宫南枝再也控制不住,用力拉扯他,“我带你走,我们去找缪竹,我这就带你走。” “你们今天谁都走不了,就猜到你会去替这丫头挡这一掌,果然不出所料。跟你娘一样无能,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孟庭君如何坠崖的吗?哈哈哈......今天让你死也死个明白。 如果有来生,我情愿她不是我的妹妹,她为什么会是我妹妹。 当年她跟南木涵私定终生,被我知晓,那时候我还是希望她能幸福的,可是,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去招惹风阳! 我早就告诉过她,风阳是我的,当我看到他们二人苟且的时候,当时我就恨不得杀了她!可是我不能,我是那个善良端庄的孟惠君,决不能在人前露出这般狭隘之相。 后来我接受了夜景瑞,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举,风阳回了北朝,成了风皇,孟庭君却不知踪迹,我怎么可能放过她,我怎么能放过她,如果没有她,跟随风阳回北朝的,一定是我! 何苦委身与夜景瑞,这个窝囊废!” 咬牙切齿的话,孟惠君仿佛回到那个时候,看到他们二人谈笑嫣然,一双璧人,如此可恨! 夜月笙冷冷的看着眼前他所谓的母亲,他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自己竟然有这样一个丧心病狂,如此偏执的母亲。 莫春风咽下嘴里的血,“你看看你丑陋的形态,怎么会有人喜欢你呢,若我是父亲,我连正眼都不会看你!” “闭嘴!”一根银针射出,宫南枝扇面无形中扫出,银针不知去向。 “所以啊,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找到她了,雨夜,我还记得那是一个下雨的夜晚,我追她追到崖边,她还在跟我解释,姐姐,我不爱他,不爱他!那他们怎么会在一起,真是胡搅蛮缠,我将她刺了七七四十九剑,最后划烂了她那狐媚的面孔,一脚踹下了悬崖,哈哈哈......” “你简直不是人,像你这样极端且无心的人,根本不配得到别人的爱。”宫南枝这次挡在莫春风身前,唯恐这女人再次发飙。 “你跟他长得真像,太像了。”孟惠君一边说着,一边慢慢靠近,猩红的嘴唇,变色的瞳孔,惨白的脸,越来越近。 宫南枝站起身来,折扇指向她,却冷不防被她抓住手腕,一把甩飞了出去。 莫春风心急用力撑住胳膊,嘴角喷出更多血水,眼睛看着那飞出去的人,恨不得替她抵挡一切苦难,哪怕赔上自己一条性命。 因是太过突然,夜月笙却像一直有所准备,纵身一跳将她顺势揽在怀中,莫春风松了口气,破败的身子再次颓唐下去。 他看着他俩,突然间笑笑,夜月笙的月白色袍子已经狼狈不堪,就连头发也是从所未有的凌乱,可他看着南枝的眼神,依然那般热烈纯粹,世上痴傻的,何止他们二人。 有些事情,早一步晚一步,错过便再难回头。 他庆幸,如此之早便能得到南枝的倾心相许,从小看着她,追着她,恋着她,可是,他想,现在,自己不得不放开她了。 这种局势,跟着自己,孟惠君势必不会放过他们二人,可是虎毒不食子,孟惠君就算再狠辣,也不会伤害她儿子半分,否则,这十几年的隐忍,佯装修佛,全都白做样子了。 他看看二人,冷风依旧吹动着树叶,却不再是春寒料峭。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本来他们就该在一起的,既然自己不能继续保护她,总该给她找个更为强大的臂膀,莫春风冷哼出声。 “宫南枝,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沦落至此,事到如今,我还真是后悔当初跟你在一起,真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 宫南枝看着他,挣开夜月笙的手,眼睛不敢眨一下,她对着他笑,宛如第一次见面那般纯真美好,“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抽风抽了十几年了,也不差以后的这一生了,莫三,别胡说。” “离我远点,我现在看到你就烦,没有你,我没准现在能封个亲王什么的,我可不想跟你亡命天涯,以前就是哄哄你,哪知道甩也甩不掉了......咳咳咳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血源源不断的流了出来。 宫南枝从来不知道一个人有这么多血可以流,可是,莫春风的脸色却是越来越白,白的惨淡无光,白的动人心弦。 “莫三,你别说话,你看这血都要流干了,我们得赶紧找到缪竹,你别动......”宫南枝手忙脚乱堵住他的嘴巴,试图阻止喷薄而出的血水,也试图阻断他胡搅蛮缠的话。 莫春风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嘴上的话有多么绝情,心里边有多么的宛如刀割,不舍与诀别,“走吧,跟他走吧。” “我都说了,你别再说话了,莫三,别再说话了,好不好......”开始还在大声咆哮,后面却是祈求般哄劝。 夜月笙静静站在那里,眼神冷淡清凉,风吹过,树木悉悉索索的响,袍子也是迎风抖动,双手不知何时握得紧紧的,有一颗叫做心的东西,好像被人硬生生掏了出来,端到面前,笑着说,你看,这是你的心,从前你说不懂,现在我拿出来了,你看看,这可还是你的心? 突然间他踉跄几下,左手抚住胸口,刻骨铭心的疼痛穿心而过。 什么叫做一眼万年,什么叫做错过,什么又叫做报负。 现下全然了解,一切都是太迟了。 那人早已经将自己的心,自己的情,自己的人全部从自己这里拿走,无比虔诚的给了莫春风,那般庄严神圣。 他看着他们二人跪坐在那里,缓缓闭上双眼,孟惠君冷笑,“你想骗我放她走啊,这种伎俩未免太儿戏了,放心,怎么着我也会成全你,黄泉路上,总得给你找个伴。” “母亲,放过她。”夜月笙平静的说道。 “你跟你不成器的爹一个样子,放过她?是他,还是她?你要放虎归山,自作孽,不可活,他回去,你我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孟惠君指着莫春风,语气中浓浓怒意。 “放过宫南枝。” “哈哈哈哈,笙儿,这样的女子也值得你这般低声下四,有点出息,南国未来的皇帝,拿出点你的气魄。”孟惠君眼神突然清明,徐徐善诱。 “或者,你亲手杀了莫春风,这女子我便不再多言,否则,不劳你动手。” 夜月笙依旧平静无澜,听到这话只是将目光转过去看着横在地上的那人,对上莫春风若有深思的眼睛,他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要大杀四方了,好残忍啊,不敢看,咩哈哈 ☆、你怎么不去死 宫南枝搂住他, 慌不择言, “你敢!你们谁都不准动他,不准动他,月笙哥哥,我求求你, 你放过他,我们以后不再跟你作对,你别伤害他, 只要你别伤害他, 月笙哥哥,我们几个人自小一起长大的,我求求你了, 你别动他。” 夜月笙提着长剑, 一步一步走来, 就像踏在无数的冰刀之上,步步刺心,步步生痛。 宫南枝突然伸出胳膊, 拦在面前,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只是不停地摇头,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就像一个疯子, 她甚至在心里咒骂,为什么方储信到现在都没有赶来营救。 “让开。”夜月笙停在她面前,她摇头, 只能摇头,“你别动他,我求你了,月笙哥哥。” 一只手将她轻易推到一边,她没有真正见识过夜月笙的功夫,如今看来,真真是不可小觑。 什么都没有看见,他只看见莫三被刺了一剑,然后,一脚被踹飞了起来,后面就是悬崖,没有一丝屏蔽。 宫南枝脑子突然清醒,她看着那影子的方向,看着那白色袍子落下的地方,纵身跟着跳了下去。 “莫三,等我。” 她看到莫春风紧闭的双眼,毫无生气的面孔,快要伸手够到他的手,就差一点点,腰间突然一紧,一股强大的拉力将她拽回地面。 她慌乱的爬到崖边,想要再去够到莫春风,后面那人压低声音,“别去。” 莫春风快速坠落,风鼓动着他的衣袍,下落的树枝划烂他的衣服,他还是没有睁开眼。 层层云雾间,那人竟这样仓促的与自己生离死别,再也不见,何其残忍。 转过身,她看着那人,眼神是寒潭般冷冽的刺伤,胸口像被闷了一拳,想用全天下最恶毒的话来回击他,报复他,却又嫌弃最恶毒的语言也无法描述此刻内心的怨恨。 想了再想,她说道,“夜月笙,你怎么不去死。” 那人惊恐的看着她,双手却不停抖动起来,他咬着嘴唇,一双眸子透着无限神伤,她叫他夜月笙,你怎么还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夜月笙,你怎么不去死...... 像一个恶性循环,这句话一直反反复复在脑子里盘旋。 终于,两人像约好了一般,同时喷出两口鲜血,却是内里俱损。 夜月笙无暇抹去嘴角的血渍,他笑笑,再笑笑,然后费力的撑起身子,风吹着他摇摆不定,神志却比往昔任何时刻都要清明。 “我不会死的,我怎么会死呢,南枝,从今天开始,我便是南国的皇,至高无上的皇,任何忤逆我的,都将连根拔起,全部铲除,任何我想要的,都如掌中之物,求而必得。” 然后,宫南枝却再也支持不住,硬生生倒在了那堆乱石之中。 “笙儿,你跟你父皇一样,如此儿女情长。”孟惠君冷冷看着地上的人,拂袖而去。 段飞赶来的时候,夜月笙正跪坐在地上,一手揽着宫南枝,一手将一条染满血的绢帕端在眼前,似乎在细细观摩什么。 “殿下,你这......”段飞握紧手中长剑,“白音在安国寺中等候多时了,她带了大部分的甲子军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剿灭大皇子的御林军,剩下三分之二的御林军,已经全部缴械投降了,全军上下,如今都在等候殿下,等候殿下,君临天下!” 手指一松,绢帕扑簌着像一只断翅的彩蝶,悠然辗转间坠向了悬崖。 回过头来,他淡然说道,“将她安置在你的院府,不要让她知道。” 她,应该指的是白音吧。 段飞长吁口气,满脸惆怅的看着自己殿下,这样真的好吗?自己倒成了金屋藏娇的主,苍天呐,为何总让他来收拾这破败的结局。 夜月笙回去的时候,安国寺已经遍地血迹,钟鸣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见到了未来的主子,齐刷刷跪了下去,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他站在祭坛之前,端住一丝气息,发丝凌乱却掩盖不住那生来的华贵,肃穆庄严的钟声,“今日,乱臣围攻安国寺,欲刺杀本太子与皇后娘娘,行迹可恶,意图谋逆,罪责当诛,念在同胞,特此斩立决,大皇子府内所有人等,一律诛杀,不得求情,鸾贵妃伙同鸾雄以下犯上,更是挟天子自居,赐毒酒两杯,观之饮下,鸾雄府内所有人等,一律杖杀。 所有御林军将士听旨,今日你们被小人蒙骗,做出如此大逆不道所为,念在你们世代忠良,保家卫国的份上,今日之事,全部网开一面,不做追究,还望之后继续精忠为国,不畏劳苦。” 所有御林军如同天降恩赐,喜极而泣,还好他们没有连累到自己的家人,还好他们还有机会证明自己。 “甲子军听令!从开国到现在,每每夜皇遇险,甲子军将士都能临危受命,杀敌护国,实在忠勇可嘉,忠心可表,特赐宗□□金匾,世代传承。” 此言一出,当下哗然,金匾在南国只是传说,从未真正赐出,得此金匾,犹如得了尚方宝剑一般,能庇佑宗□□一世长安。 白音站在甲子军之前,男装打扮,白色的衣袍迎风颤栗,他看着她,她对上他灼灼的目光,嘴角莞尔笑起,多少年的韶华,才盼的今日甲光向日,时光流转,多少年的隐忍,才让自己愈发成熟大气,多少年的委屈欺骗,才换的大皇子十二分的信任,乃至今日自己对他背弃之时,他对自己发下的毒誓。 他说,白音,我诅咒你,生生世世,都得不到幸福,你最爱的人,永远不会爱你,你会成为最恶毒的怨妇,活在欺骗和虚伪之中,就让你带着那虚假的面具,继续伪装的活下去吧。 她看着长剑刺入夜中庭的胸口,他还在大笑,眼睛却是阴冷无比的瞪着自己,久久不能忘怀。 他不会的,白音看着那阳光般和煦的笑容,他只会爱她,也只能爱她,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安国寺中,夜月笙登基称帝。 改国号为笙月元年,立皇后孟惠君为太后,后宫空缺。 同年,夜皇驾崩,还未来得及坐上那太上皇的宝座,便被埋入了夜氏皇陵。 “她睡了吗?”正在看奏折的夜月笙冷不防出声,段飞打了个寒颤,意识到他问的她是谁,有些茫然。 登基一月之久,殿下第一次问起她,也不知道是何意思。 “她挺好的,醒了之后一直很安静,每天都在吃饭,每天都去院子里小坐片刻,看上去正常的不能再正常,可是,皇上,她,她从醒了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我找了御医私下里瞧过,都说,她怕是伤了耳朵,暂时听不见了。” 手中奏折啪的落下,夜月笙仓皇起身,“暂时听不见是什么意思,就算听不见,她为什么不说话?难道声带也受到了损伤?” “没有没有,御医说她声带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她不说话,是根本不想说话,而不是不能说话,这是心结,至于她的耳伤,御医说只要修养一段时日,也是可以康复的。”段飞赶忙补上落下的话,生怕那人不顾一切就能飞奔到自己的院府。 夜月笙这才松下口气,颓然坐在桌前,“段飞,你说,我这样有意思吗?” 你这话问的,可真是有失水准,既然知道没有意思,偏偏干巴巴把人塞到别人家里,这金屋藏娇的罪名,别人担着,正宫皇后,还在这虎视眈眈。 当然,段飞也就敢自己腹诽一下,全然不会说出来。 “音儿还在碧玉阁吗?”夜月笙接过小太监递来的外衣,整理好衣领,侧身问道。 “回皇上,音姑娘早前来过上书房,看您在忙公务,没让小的通报,这番还在碧玉阁等着呢,听那边的丫头来回话,说姑娘到现在都没吃一口饭,您看,今晚是何安排?”小太监思量再三,还是以白音为主。 自从夜月笙登基,他绝口不提充纳后宫一事,似是有意回避,而那传说中的太后,至此又回去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这样一来,宫中彼女纷纷攒动,今天她戴一朵红花,明天她折一枝绿菊,状似偶然,看上去不经意间,处处留情,唯恐夜月笙没有看到,来回走上多少遍。 是以,夜月笙觉得南国宫中女子实在体格太好,每日辛苦伺候,还能这样大步凛然,来回走动,当真应该多加例银。 “你们别跟着了,我自己去就可以,段飞,你回府吧,照顾好她。”夜月笙起身,小太监给他系好披风的带子,捋顺了月白色长袍。 月色清凉如水,茶花早已不再开放。 遍树的桂花映着皎白的月光,开的愈发金黄灿烂,细碎奢华,恬淡的气息环绕身旁,油绿的叶子偶尔发出窸窣的响声,幽静的夜里显得分外明显。 碧玉阁凉亭,白音趴在外面的石桌上,双眼微闭,嘴唇轻启,夜月笙将披风解下盖到她身上,随后坐在一旁。 应是过了许久,白音转醒,看到身上的披风,转身那人就在身侧,心中不由得暖暖徐徐,她伸出手去,握住夜月笙搁在膝上的手,拇指慢慢画着他的手背,一遍又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两更,满足小可爱们的心愿,多来发评,互动不要停 有米有站队的 ☆、天降活物 “你何时来的, 怎么不叫醒我?”白音的声音就像水中的铃铛, 虽是清脆,却带着一丝压抑。 “怎么跑到外面来等我,这几日朝事繁忙,若我今天不过来, 难不成你要等到天亮?”夜月笙将她压得微皱的脸慢慢抚平。 “你会吗?你会让我一直等到天亮吗?”白音言笑盈盈,如有所思的看着他。 “音儿,下个月, 我准备立后。” 白音心中咯噔一声, 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的皇后,你准备好了吗?”夜月笙一只手勾住她的下巴,眉色一挑, 下一刻, 唇已经靠了上去, 所有的回答,也淹没在这一吻之中,月亮被一朵乌云掩去了面容, 所有的所有,不言而喻。 山谷之中, 流水潺潺, 一座竹屋掩映在青山绿水之间。 一个粉色的身影绕着竹屋来回奔忙, 惊得林中的鸟儿都扑楞着翅膀乱飞。 这丑八怪,到现在都没醒,也真是怪了, 捡回来的时候,他的脸被山上的树木碎石划得伤痕累累,布满血迹,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看不出究竟。 “师兄,你说这人是不是摔死了呀,师傅也真是,为了试验他的新药,不知道从哪捡回来这个人,都三天了,我看他睡得不省人事了吧。” 粉色衣服的女子上前给他把脸上重新涂了药膏,乌黑中带点墨绿,难闻的味道,上身裸着,同样也是涂得满满的,远远看来,让人安静而难受。 “别瞎说了,师傅天黑之前就回来,赶紧把他身上的药膏再换一遍,万不可让它凝固,药效最好的时候,就是它欲滴不滴,流转蜿蜒的时刻,师傅刚研制出来的灵药,你可别让他失望,要是因为我们没有及时更换让它效力大减,呐,师傅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小桃,快去涂吧。”浅绿色衣袍的男子一边捣着手中的药锤,一边回身打趣道。 “师兄,你就知道吓唬我,师傅这次下山,也不知道为了何事,如此匆忙,你看我的手,今天跑了多少次来回了,一次次换水,一次次涂抹,我的胳膊都要累断了,师兄,我替你捣药,你就帮帮我吧,去给他换药吧。”小桃可怜兮兮的盯着那男子,眉毛耷拉下来,含情脉脉又凄凄楚楚。 “少来,我可不吃你这套,安心做你的事情吧,师傅回来给你带好吃的,乖~”男子朗然笑笑,露出几颗白色的牙齿。 “李唐,你堂堂男子,却没有生出一番侠肝义胆,怜香惜玉,真真是枉费了这幅好皮囊。”小桃气的端起水来,虎虎生风的出了竹屋。 折腾到晚上的时候,那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师傅终于回来了,面上风尘仆仆,看上去最近几日一直都在赶路。 他径直蹲坐到桌前,咕咚咕咚对着茶壶喝了几大口。 狐狸般的眼睛一眯,床上那人安静的躺着,状若无恙,仿佛只是睡着了,其中凶险只怕旁人无从得知。 若非命好,遇到自己,只怕神仙在世也难逃此劫。 “小桃,你去歇着吧,这几日里辛苦了,这人大约半夜就能醒来。”捏了几粒花生米塞到嘴里,俨然无事的蹲在那里晃着腿脚。 小桃从上到下搜遍,却终究没看见师傅走之前所说的给自己带的好吃的。 随即生气的鼓起嘴巴,“师傅,你真是个大骗子,我的礼物呢,你不是说要给我带山下的好吃的吗?在哪呢,在哪呢?” 狐狸笑笑,拍拍手,酣然应付,“下次下次,小桃最心疼师傅了。” 小桃转过头去,一脚踢在凳子上,恨恨的出了门去。 “为老不尊。”一旁男子悠悠然说道,药锤依旧在捣着,呯呯的声音夜里显得格外清脆。 “小老头真是越活越倒退了,竟让自己的两个徒儿爬到头上吆三喝四,真是世风日下啊。”狐狸茶也喝得饱了,便拍了拍肚皮,起身去看那床上男子。 “师傅,你也不能次次都糊弄小桃呀,每次都说给她带好吃的,每次都是空手而归,也难怪她生你的气,这一天她来回跑了多少趟,别说女子,就是一个健壮男人,也难以消受。”顶了这几句,李唐接着捣药。 “明年就让你爹娘接你下山,愈发唠叨了。”狐狸不耐烦的摆摆手,当初收下李唐就是看他资质颇好,最最关键的是,他少言寡语,能安静做事,没想到真正收进来,却发现自己进了一个大坑,他跟小桃联合起来,完全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什么为老不尊,尊师重道,盗亦有道,索性,自己隔几天就下山去采风,或者去北朝溜达几圈,不断钻研新的医术,研制新的药膏。 那天正好溜达到安国寺附近,恰好发现一只岁数极大的灵芝,心中无比激动澎湃,眼看马上就要收入囊下,谁知道一个人影稀里哗啦砸了下来,将那灵芝弄得稀巴烂。 一颗砰砰跳动的心,瞬间咔嚓碎了。 本着医者父母心的原则,他将那男子扶了起来,驮到背上,一点点背回了竹屋。 自己是多么好的医者,多么有人情味的大夫,小桃对着他撇撇嘴,“那还不是因为你恰巧有一种新药膏要做实验,天降活物,任你宰割,何乐不为。” 狐狸才不听她唠叨,顾自兴奋的调制着药膏,第一遍刷了一身绿漆给那男子,第二遍又加了点白色粉末,七上八下的来回折腾。 口中还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我的药膏最是灵,一日好,两日好,三日不好就拉到,小子,看你造化了。” 最后热了一身臭汗,蹬掉鞋子让小桃照看她三天,自己出门解惑了。 这最后一晚,狐狸决定自己守着,他想,总归要管用吧,要不然多委屈了他的人参,灵芝,鹿茸,那都掺在里面补养着了,可不能浪费。 李唐回头看他,停了手中药锤,“师傅,你这药膏别是起了反作用,早早要了人家性命。本来能活七天,硬生生被你提前了四天。” “瞎说,背回来的时候就剩下出去的气了,不是我,就连这三天他都不可能挺过去。”狐狸翻了个白眼,将脸趴了上去。 那人突然睁开眼睛,无比清明,两人皆是一惊,双目睁得更加圆润,“这位老者,可是被在下的花容月貌倾倒了,抱歉,本人不好这一口。” 狐狸就差一口血喷出来,捂住胸口,他狠狠咳嗽了几声,李唐在那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伸手指指他,“总算遇到真的克星了。” “你都包成一个粽子了,还花容月貌,算你小子命大,挺过来了。”狐狸端住范儿,得意的抹了一把他身上的药膏。 “看到没,李唐,我的药膏成了,速速将其记录下来,这配方比例还是按照我第一次跟你讲的,万万不可记混。” “如此,多谢老者救命之恩,回头定要千金回报。”床上那人因为头也被固定住,只能僵僵的说话。 “那就不客气了,你可要快些好起来,小老头这里过几天还要做新药,等下一个贵客。”狐狸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到李唐身旁,伸脚踢了下药罐子,“你看着他,我回去睡觉了。” 李唐没说话,也没拒绝。 狐狸走后,屋里出奇的安静,两人皆不再作声。 “兄弟,可否解了我头上的束缚,这样子实在后脑子硌的疼。”床上那人想翻动身子,却发现活动不便,想转脑袋,却也是无能为力。 李唐闻言过去帮他松了脑袋,然后放上一个软软的麻枕。 “多谢,可否帮我倒杯水喝。” 李唐又不嫌其烦的倒了一杯温水,扶着他脑袋灌了下去。 “多谢,可否将我这一身药膏去除,实在难看至极。” 李唐想了想,去了外屋,拿了一面镜子回来,对着他的脸说,“你看看这里再说。” 那人凑上去一瞧,涂的跟鬼画符一般的脸,完全看不出原本样貌。 顿时没了精神,“那还是就这样吧,也不能再难看到哪去了。” 李唐见他消停了,自己回身继续坐下去捣药。 “兄弟,你都捣药三天了,能不能让我睡个安稳的觉,现在我闭上眼睛,耳朵里都是嗡嗡的捣药声。就算我能大难不死,真是怕得了这么个后遗症。” “我这边还有一方新药,听说喝进去可以让人有口难言,其他感官无异于常人,兄才要不要试一下。”李唐说的极其风轻云淡,面上还是带着温暖的笑意。 “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如此,甚好!”李唐砰砰捣着药,丝毫不再顾及床上那人。 如此过了两天,小桃将他身上的药膏都洗净,换上干净衣服,李唐终于不再捣药,只是,那捣了几天的药粉,全部冲到了水里,喂给了他喝。 那滋味,苦涩酸爽,终生难忘。 后来狐狸来了,将一捆白纱就着一脸的药膏缠绑了上去,“小子,老头子还你一张花容月貌,看看我如何妙手回春。” 火辣辣的疼痛,彻夜不眠的难受,他掐着手掌心,不敢叫出声来。 “你小子还是个倔脾气呢,挺过这个月,基本上就无大碍了,这脸上的纱布,不到一月,万不能拆开,别吓着外人。”狐狸收拾完,吩咐了小桃几句话,便准备出门了。 李唐悠悠喊住他,“又要去哪,去几天。” 狐狸讪讪地笑道,“去找我哥哥讨教几招,不几日便回。” “那便是一月有余了,师傅,别忘了带点吃的回来,给小桃。”李唐站在房中,对着早已飞奔出几十米开外的人嘱咐道。 “知道了,放心放心。”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这师徒三人,向来如此不分长幼,不懂尊卑,不守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  勤快的我,每日做着自己最爱的事情,码字,写文,这就是爱啊 ☆、世上竟有如此丑陋之人 在这躺着的日子, 莫春风简直度日如年, 是的,这床上的男子,便是从悬崖上摔落的莫春风,本已是必死无疑, 却不防被崖边的树木刮了个七零八落。 虽然外伤累累,好歹保住了性命。 从小桃的描述中,莫春风得知这竹屋是一代神医缪松的栖身之所, 这老头脾气古怪, 医术极精,说是不轻易收徒弟,一辈子收一对童年童女就行, 不, 是金童玉女就行。 所以, 李唐和小桃成了他的关门弟子。 小桃是他下山游历时捡回来的,无父无母,李唐却大有来头, 听说也是名门子弟,平时看他就有种浑然天成的贵气, 虽然话不太多, 却句句能把人噎死。 缪松, 莫春风仔细回味这个名字,缪竹,缪松, 估计他去找的哥哥,就是缪竹吧。 天下只闻神医姓缪,却不知原来姓缪的神医有两个。 他此刻只盼望自己赶紧好起来,不知道那天崖上到底会是什么情形,也不能过多追问小桃李唐,宫南枝是否被囚禁,这都是一个谜。 自己必须赶紧好起来,她在等着自己,一想到这,自己心里便总是满腔热血,无处挥洒。 莫春风每天都好好吃饭,跟小桃各种调侃,脸上的肉在不断褪去,夜深人静的时候能听见新肉层层剥离开来的声音,疼痛难忍。 锥心刺骨,重获新生。 这日里,小桃上山去采药,李唐依旧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去捣药,莫春风安静的站在房中,此时他已经能够下床了。 他推开窗户,外面已然一片萧条,只剩下竹屋这里翠绿盎然,远处的山上蜿蜒曲折,溪水欢快地流淌下来,清澈见底。 突然,他身子猛地摇晃,李唐莫名的看他一眼,莫春风面上因裹着层层纱布,看不出丝毫情绪。 可他双手死死抓着一旁的木栏杆,碎木屑被抠进了指甲里,刚刚长好的新肉崩裂开来。 宫南枝外面着一件粉色披风,帽子外沿一圈白色的绒毛,身旁那人唯恐她踩踏不稳,右手一直小心的搀扶。 画面如此和谐,二人这样般配。 他远远望着二人,心中跌宕起伏了无数次,终究没有转身。 宫南枝略有些无神,眸光注视到这间竹屋,眼睛却突然闪出亮光,只消片刻,转瞬即逝。 无比冷漠,如此黯然。 “世上竟有如此丑陋之人,我们走吧。”宫南枝像在喃喃自语,又像特意说给一旁的人听。 夜月笙却是喜得面上难掩的兴奋,他连声道,“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好,好,段飞,不往下走了,回去,回你的府邸。” 段飞回头打量了一下竹屋中那个缠的满脸纱布的男人,却也没在多疑,跟在二人后面走远了。 千山万水的距离,恐怕比不过此时莫春风心底的腊月霜雪,冷风戚戚,两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面对面对视,他盼望她能够将自己认出,又害怕她此时将自己认出。 心底万分忐忑,无比惆怅,太过自卑。 当他听到她嘴里说出那么好听的声音,那么残忍的语句,一座雪山就这样在心底崩塌了,这些日子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坚持,就这样溃不成军。 李唐看出他的异样,冷冷地说道,“师傅说你不能吹太久冷风,要不然长好的新肉都白费了,这钻心剥皮之痛你还得再来一遍。” 说罢,起身去关了窗户。 莫春风侧过身子,“我现在有多丑?” 李唐咧咧嘴,“就像她说的那样,你又不是没听到。” 他笑笑,果然,可是,旁人认不得,你为什么也没能认出我来?南枝,情深缘浅,你可知道此刻我的心,碎的如此彻底。 夜下冷灯,昏黄幽暗。 宫南枝遣退了婢女,又仔细听了外面的动静,偶尔有几声犬吠,守夜的侍卫来回走动着。 她将外屋的蜡烛挪到床前方桌之上,心下无限欢喜,他还活着,他居然还活着。 只那一眼,她便能确定,那是她的莫三,那双眼睛,就算中间有再多的遮挡,自己也能准确无误的寻到,她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她坐下,复又站起,站在窗前听了半晌,又坐下,无人能察觉她盈满脸庞的笑意,坐了许久,又腾地站了起来,来回在屋内踱步。 末了,她弯起嘴角,拿起纸笔,小心的写了起来。 “吾思三思,终不免喜极而泣,那日见你生机盎然屹立于竹屋,心中再三感谢观世音菩萨,如你归去,我定当生死相随。莫三,等我。若我有幸逃离段府,当立刻与你汇合,永不相弃。” 写完轻轻卷了起来,塞到衣服里。 清早婢女进去收拾碗筷的时候,宫南枝对她说道,“那些日子的伤口渐渐长好,总不免有些疼痒,你吩咐一下,让上次来的大夫再过来替我瞧瞧,最好午时之前就能过来。” 婢女听她开口,先是一惊,待反应过来忙答了句,“好的宫小姐,还有其他吩咐吗?” 宫南枝挑眉望她,“暂且没有,你速速去吧,别耽误了事。” 婢女走后替她贴心的关上房门,宫南枝松了口气。 段飞向来心思缜密,回了南国更是狡诈难测,这婢女去请大夫估计还得先去段飞那边禀报再三。 “她没说别的什么了吗?”段飞看着一旁婢女,眉头微微皱起,新皇将她藏在府上,多么让人惶恐,这更容不得半点闪失。 真想不通,之前在北朝明明殿下对她无心搭理,退避三丈还得有余,怎么回了南国一切都变了呢,死皮赖脸跟着殿下的她居然一点都不年纪往日旧情,冷脸相对,殿下缺像喝了迷魂汤,虽然平日里不多提起,但是相处久了,自己哪能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却是,真的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了。 “没有,她只说让大夫过来瞧瞧伤口,说是疼痒无比。”婢女老实回道。 “还是去请王大夫,仔细盯好了,出了纰漏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得。”段飞说的平常,语气却阴冷骇人。 “是。”婢女打了个冷颤,退下后,一路小跑去请了大夫。 胡须花白的大夫不经意抬眼看看那佳人,她正半靠在榻上,碧色的簪子上面流珠翠闪,晃得自己有些分神。 欲说还休的眉眼间妩媚众生,她轻声问,“大夫,我这伤口总是痒,怕不会留疤吧?” 王大夫撤回搭在她腕上的手,起身答话,“小姐过虑了,这伤口因着新肉长出,又加上冬日里天干风冷,更容易疼痒,老夫给小姐配上一副膏药,每日早晚涂抹,另外可吩咐小厨房,炖上乳鸽汤来伴随正餐食用,效果大好。” 宫南枝嘴角轻轻翘起,右手拂了拂左手腕上的衣服,漫不经心的说道,“如此,有劳大夫了。” 趁他写方子的空隙,宫南枝说道,“你可听说过缪神医?” 王大夫明显一愣,面上彷徨,“自然晓得,他日若能得他老人家指点一二,老夫也不枉这些年沉心医道了。” “真是巧了,今日看大夫行为举止颇有大家风范,祖上曾有幸得缪神医庇护,是以一直有着走动,若是大夫你不嫌麻烦,可替我带封信给他,到时候你们,也可以尽情切磋。”宫南枝转过身,看似不经意,心里却一直七上八下。 王大夫却是早已激动不已,伸手作揖,“老夫愿意成人之美。” 宫南枝将一封书信递与他,暗中嘱咐道,“万不可让旁人知晓,缪神医最怕麻烦。” 王大夫出门的脚步都不自觉轻松起来,面上也是喜不自禁,刚走到前门侧院,就被两人拦了下来。 “王大夫辛苦了,宫小姐可有大碍?”段飞先是一番客套,眼睛却上下打量着他。 “无妨,小姐只要按时涂用膏药,饮食上再搭配乳鸽汤即可,大人不必过忧。” “那便好,小姐可有吩咐?专门说与王大夫的,或是,有什么信物需要你带出府去?”段飞握剑的手紧了紧。 “这,这......”王大夫吓得出了满头汗水,手便无意识擦在衣服上。 “恩?那便是有了,拿出来,你可以先行回去了。”段飞上前一步,王大夫叹息一声,将怀中的信取了出来,交到他手上,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可惜,可惜,不能亲眼看看那缪神医,真是太可惜了! 段飞看着那上了蜡封的信件,心想,果然有猫腻,宫南枝你什么时候动起这种小心思。 这是南国,不是她随心所欲的北朝,没有那么多庇护她的人。 段飞府中单独辟出一间书房,作夜月笙下榻之地。 他将那封信件放在桌上,“这是她白日里想要王大夫带出去的信件,说是给缪神医的信,我还没来得及看,皇上,你看.......” 夜月笙映着烛光,对着信看了几遍,薄薄的一层纸,却始终没有打开。 他叹了口气,明黄的灯光下愈发显得面若冠玉,翩然若仙,“段飞,除了这些信件,以后她做什么都不要委屈了,你让小厨房这几日采买些鸽子,每日午时炖好汤给她端去,等她什么时候不想喝了,再去掉这味菜。” “你可知她何时被缪竹收归门下的,他肯将玉露丸那样名贵的药材送给她,想必缪竹是极为看重她的。”想起山洞遇险,她就那样堂而皇之拿出玉露丸给自己解毒,丝毫没有一点舍不得,一丝惋惜,夜月笙嘴角不禁微微抿起,面上也和善了不少。 终究还是在意他的。 ☆、万水千山总是情 回头看看放在桌上的信, 终究还是拆开来, 娟秀的南枝小体,就像她多次在李修的课上书写的一般潇洒,洋洋洒洒几个字。 “师傅,这位大夫想跟你切磋, 勉为其难吧。”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字迹,段飞抢过信来, 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几遍, 眼睛瞪得极大,“她这是什么意思,广发善心吗?” 夜月笙淡淡说道, “她那性子,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要做一件事,总得跟我们绕几个圈子,你不必太过逼她, 只是让人看好就可,等过了这些日子, 我再做安排。” “难道皇上还想接她入宫?那音姑娘如何自处, 皇上!”段飞言语有些激动, 音调不自觉提高了。 “段飞,有些事情,我一直没有想好, 对于她,我总是想着,顺其自然就好,可是,她却不愿意跟我顺其自然,以前一直都是她在我身边,或是不远不近跟着我,可是,我走的太远了,远到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到底身在何方,等我想起来要去回头的时候,哪里还有她的影子,段飞,我找不到她了。”夜月笙面上露出一丝彷徨无措,白皙的指尖微微握起,根根分明。 “因缘巧合,就算我放她离开,可她又回来了,你说这是不是上天的安排,兜兜转转,她还是在这,段飞,我不能再放手了,至于音儿,我会将最至高无上的后位赐予她。” 段飞嘴角略抽,心想,江山美人都要,而且还想娥皇女英共享,若是其他女子也就罢了,偏偏这俩都不是好惹的。 白音自小陪他历尽甘苦,隐忍多年,于情于理,都不能亏待她。 可是宫南枝这样倔强任性的脾气,就算对你有意,她还能容忍你心中爱着别的女人吗? 皇上,你这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自己置于死地而后生吗? “皇上,还请三思。”虽然心里腹诽如此之多,却依旧君臣有别,不敢妄言。 “后日是立后大典,我这边照应不过来,你务必看管好她,她那性子,真怕再捅什么篓子,只消过去这几天,一切风平浪静,我再做安排,段飞,若她出了什么岔子,我唯你是问。” 夜月笙说得轻巧,最后几个字还是加重了语气。 “臣一定不负皇恩。”段飞拱手抱拳,心里骂了一阵爹娘。 除了那一日要找大夫,,宫南枝这几天都格外安静,就跟刚带回段飞府中那会一样,除了吃饭喝水如厕,基本上不跟别人说话,只是平添了几分出外走动散心的兴致。 每日饭后,不论早晚,她都会绕着院子转到后花园,再经过小厨房,曲折蜿蜒到凉亭,最后沿着一路冰冷的池水回到自己所在的院子。 南国不同于北朝,连这寒冷的冬天都是阴沉沉的冷,湿润入骨的难受,池子里的水,半点冰也没结,看上去寂静冷淡。 树木倒是长青,宫南枝坐在庭院里看了会月亮,心中揣着那个人,不到最后,是难以让自己平静如常。 她知道那大夫肯定带不出去信件,也没打算他能带的出去。 她跟婢女说,“这几日看到那鸽子,倒让自己想起北朝养的一只肥鸟,现如今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去喂它。” 翌日傍晚,几个侍卫便装了笼子,送来两只鸽子供她观赏。 那人说,那只鸟我也记得,那时候牵过她的手,那温度,好像就在昨天。 幼时冬日,她从冰面上向自己走来,玲珑可爱,天真无邪。 这光景,怕是只能在梦里见到了。 宫南枝时不时去逗弄那两只鸽子,一白一灰,倒也是活泼至极,诺大的笼子地方宽敞,上方搭了个木头屋子,大小刚能容纳两只鸽子。 不多一会儿,一把粟米已经吃了个干净。 她裹了件披风,出了院子,门外接着呼啦围上来四个人,全都是黑衣装扮,剑不离手。 宫南枝挑眉看看,思量了一下自己的三脚猫功夫,随即安下心来。 “我要出去转转,你们跟段飞说一声。”她一屁股坐在圆桌旁,桌面冰凉刺骨,手上也去了暖炉。 那四人相互看了看,也没让开,屋里的婢女跑了出来,将护袖给她套上,“小姐,外面天凉,就别出去了,等哪天天好,奴婢陪你出去走走,现下外面也没什么好光景,你说是不是?” 宫南枝冷笑出声,她闭上眼睛,佯装同意,“也好,天冷,将这两只鸽子挪到我内屋,包括你在内,今天都别进来打扰我。” 既然软禁,就来个彻底吧。 她将那鸟笼拎起来,略显吃力,又翻身上床,将内侧的小卷纸拿出来,对这笼子看了半天。 这两只鸽子看上去都挺灵活,估计都不是傻鸟,随便选一只吧。 于是灰色鸽子极为幸运的承载起一项伟大的任务,鸽腿上绑了纸条,它咕咕叫了几声,宫南枝忙捏住它的嘴巴,灰鸽翅膀扑棱扑棱的扫了她一脸鸽毛。 “嘘~低调点,小白你乖乖在里面待好了,小灰过几天就能回来。”她一手抓着灰鸽,一手攀上后窗户,那边有一棵很高的桂树,宫南枝低头亲亲鸽子,轻声说道,“拜托你了,务必一定帮我送到,别让这些人发现,快飞!” 说完往上轻轻一抛,灰鸽便很快飞了个无影无踪。 宫南枝嘴角露着笑,她轻巧的跳了下来,又抓了把瓜子,自己吃一个,给小白鸽吃一个,边吃边笑,“等过几天我就要走了,到时候在放你跟小灰离开。” 笼子里面的小白毫无异样,边吃边跳,倒是更加欢快了不少。 冬日的南国也不见一点冰雪,晚上风起,潮湿的空气卷积着枯叶的霉味,让人不禁感觉生命这般无常,莫测。 宫南枝看着桌上的点点烛光,侧过头压住一边的手掌,已经两天了,再过一天差不多小灰就能回来了。 窗外忽然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砸到屋顶徒增伤感。 她起身,刚要开窗,外屋的婢女便进来了,“小姐,天太凉了,你快上床吧,要是有什么好坏,公子饶不了我。” 径直推开了窗户,一股风强劲有力的将两扇门接着敲打开来,屋里的灯火很快便呼呼吹灭,床帏乱摆,头发胡乱的抹了一脸,宫南枝面上像涂了一层冰,扎进肌理。 婢女连忙关了窗户,又去关了被吹开的门,刚想去点蜡烛,宫南枝一把拉住她,“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说罢光着脚上了床,这才觉出有些冷意,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几日段飞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竟都没有回府。 待到第四日的时候,宫南枝大清早便去后窗查看,那棵桂树上,一只灰色的鸽子站在那里正端望着自己,咕咕咕咕。 喜上眉梢,她爬上去将鸽子小心翼翼抱了下来,随即合上窗子。 果然,鸽子腿上系了个红绳,红绳上面绑着个小小的纸卷。 取下纸来,又将小灰重新塞进笼子里,亲人见面格外欢喜,两只鸽子在笼子里面狂魔乱舞了一阵,又开始专心的吃起粟米来。 因是紧张激动,打开卷纸的手不由得哆哆嗦嗦,宫南枝展开,陌生的字迹,“南枝,见信思人,只因我受伤严重,手不能写,方求旁人代笔。目前形势紧急,不宜多做停留,不能等你寻得机会再做打算,明日午时,我在竹屋等你,归朝。” 宫南枝心里扑腾扑腾跳个不停,收起纸来,点了蜡烛烧掉了。 坐在桌前,又急躁的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这样被软禁,被拘着,出去都是麻烦。 总得想个办法才行,宫南枝从怀中掏出一瓶药粉,美目流转,这才笑了起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让婢女小婉留在内屋,直说身上乏得很,让她帮自己捏几下。 小婉跪在地上,只觉得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乍一闻,清香扑鼻,再一闻浓烈入骨,忍不住想多吸几口气,咣当,小婉施施然倒在了地上。 宫南枝连忙下床,将她拉上去,又费力的换下她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只余这张脸,当时真该跟着白峥好好学一下易容术,也没别的好法子了。 他这块执子佩真是好物件,自己配置的如此烈性的迷药,执子佩竟能轻易化解,以往用这香,自己难免会有反噬,这次居然丝毫没有反应。 夜深人静,自己也不便此时出门,只能等天蒙蒙亮的时候,掩人耳目。 换防的侍卫走了一批,以往此时小婉便会去小厨房那边给自己吩咐饮食,宫南枝打开门,发饰也都换做了小婉的,门口的侍卫像之前一样不做他声。 宫南枝脚步轻巧,不多会便来到小厨房,沿路换班的侍卫婢女都来不及看她,边打着哈欠边搓着眼睛走了。 她来到后院,估量了一下墙高,提起裙子,纵身一跳,竟真的上了墙头,这莫三真有先见之明。 若不是当初跟莫雨学了几下子,今天还真的不好脱身。 一路边跑边跳,无奈轻功不及格,算是跌跌撞撞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后山。 此时天已经亮堂,宫南枝回头看看段府,已经有一段距离了,接着便继续往山里走去,她记得上次是先看到一片松林,然后来到竹林,有一座竹子做的小屋子。 在那个窗户后面,那双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万水千山总是情,我们莫三最深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喜欢哪个男主啊 ☆、梦里不知身是客 越走越热, 宫南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前方烤的厉害,抬头一看,火光冲天,金色发白的火焰猎猎作响, 她心里落了一个节拍,险些跌倒。 那个方向,不正是远处的竹屋吗? 她扶着竹子, 用力抹了下眼睛, 又使劲眨了下,豆大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噼里啪啦打到竹子上。 咬着嘴唇的牙齿不自觉切透了自己的血肉, 不可能, 他一定不会有事。 仓皇无措的奔过去, 那竹屋正烧的欢快,噼里啪啦的声音像过年时才有的炮竹声声。 宫南枝跪坐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一手捂住嘴巴, 一手不停擦着眼睛,是幻觉, 一定不是真的。 他活的好好的呢, 怎么可能这样,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明明马上就要见面了, 明明马上就要一起回朝了。 他肯定不在里面,宫南枝突然发疯一样,站起来大步向前走去,莫三,我看看,究竟是不是你,究竟是不是,是不是你就在这片火海里。 一个月白色身影雷厉的飞了过来,“别去!” 宫南枝一手劈过去,狠狠说道,“滚开!” 那人紧紧拉住她,宫南枝回头,一字一句道,“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你放过我吧,我知道自己前些年太让你烦,我以后不会了,你别再跟着我了,好不好?” “别进去,南枝,你不能进去。”身后那人语气中有些恳求,虽然平淡,显然已经拉下脸来。 “就算他在里面,现在也已经灰飞烟灭了......” 话戛然而止,宫南枝来不及抹去那一脸的鼻涕泪水,定定的望着他,不敢相信一般她摇摇头,“你在说什么?” 夜月笙知是自己言语中露了痕迹,便不再多言。 “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你怎么知道?!”宫南枝双手拉住他的月白衣领,近乎疯狂,“小灰送出去的信,你看了对不对,是你看了!” 夜月笙默认,并无任何悔意。 “夜月笙,那信不是给你的,你凭什么看,那是给莫三的,你凭什么看,你凭什么烧掉这屋子,你为什么要杀死莫三,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宫南枝心里像千刀万剐一般,痛的肝肠寸断。 “你说我为什么?”夜月笙一如既往的平和,端正,优雅,“我也不知道,我们回去吧,南枝,就跟小时候那般好不好,任你怎么闹,都没关系,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不再拘着你。”他的眼睛发着亮光,比以往更加迷人温柔,甚至是深情满满。 宫南枝转过头,突然笑起来,她松开他的领子,颓然失色。 “你觉得我还能像小时候那般吗?如果我能,那除非你让这一切从未发生,你让这竹屋完好无损,让莫三活蹦乱跳的站在我面前!” “别跟我提他。”夜月笙压低声音,平和中蕴藏着无边的怒气。 “你去死吧。”宫南枝不知何时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夜月笙,“护驾!”段飞从树上倒垂下来,长剑不由分说顷刻间刺透她的前胸。 “不要!”近乎绝望的喊声,生平第一次,夜月笙如此大惊失色,这般失了仪态。 那柄短刃,恰到好处的只刺破表皮,看上去却像在痛下杀手,以此段飞才会失了控制,一击刺中前胸。 宫南枝软软的倒下,夜月笙紧紧搂住她,小声喊着,“南枝,醒醒,醒醒......” 宫南枝却是再也听不到,她嘴角带着笑,旁人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她已经全然听不见看不到了。 她闭着眼睛,看见莫三冲她笑笑,揉揉她的脑袋,半是责怪道,“我等你许久了,怎么才到。” 她说,“还好还好,总算赶得及了。” “我们快走吧,晚了赶不及了。” “这么急去哪呀,莫三等等我。” “当然去见爹娘,让他们给我们说亲呀。” “不行不行,咱们还是去东胡吧。” “从未见过皇上如此失礼,我还以为是音姑娘出了什么事,这般着急。”一个端着脸盆的宫女跟一旁的宫女窃窃私语。 “对呀,你没瞧见,一路上从前门到这养心殿,皇上亲自抱着,袍子上都沾满了血迹,他却丝毫不去顾忌。”另一个黄衣的宫女压低声音,四下看看。 “是啊,想必是皇上心尖上的人。” “去,别胡说,她是心尖上的人,那音姑娘算什么?你忘了整个后宫至今无主,唯独音姑娘吗?” 另一个宫女打断了她的话,仿佛不相信。 “之前那种情况可能是,但是现下可不一定了,你看,皇上自己身上还受了伤。”他突然停住了话,慌张的看看四下,又更加小声说道,“听说,还是这位姑娘亲手刺伤的呢?” “哎呀,这真够乱的,这位姑娘也不是省心的主。” 几个宫女聊着八卦走过去了,长廊那边,白音站在廊前,风吹过,白绒毛微微拂到脸上,粉色的披风轻轻晃动,开出一朵硕大的杜鹃花。 手上的暖炉冬日里冒着丝丝热气,心里却像冰透了一般,天寒地冻。 “走吧。”许久,白音转过身去,往回去的路走了过去。 “姑娘,我们不是要去养心殿吗?怎么这会子就要回去了。”一旁宫女忙追问。 “你觉得,现在这个状况,我去与不去,还有什么意义吗?”冷冷的一句话,向来不屑于争宠这些手段,高洁自持。 哪能想今日自己竟这般落魄,让人愚弄。 实在是太荒谬了。 安国寺之变,新皇登基,太子妃被幽禁在太子府,终生不得踏出半步。 她以为,他对自己始终是独一无二的,哪怕冒着被北朝皇帝发现的危险,他也没有将风桐接进皇宫。 整个后宫,没有任何妃嫔,除却自己。 他说,要将最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力送给自己,要把最珍贵的宠爱献给自己。 可是,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份宠爱,早已经不再纯粹! 旁观者清,身在其境,却犹自朦胧,月笙,你真的变了。 这几日礼部一直在操办封后大典之事,据说规模及礼制都重新制定,新皇脾气温和,未来的一国之后典雅大方,身份更是尊贵,南国赫赫有名的宗左派苏里关门弟子。 当然,最为让人津津乐道的,当属她手中的执子佩。 阴阳两佩结合之时,可号令甲子军一鼓作气,肝脑涂地。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像梦,又像是真实发生的一样。 梦里她的手几乎要废掉了,握笔都不能够,她围着桌子坐着,对面是父亲,母亲在一旁研磨,以前都是自己陪着父亲写字,可如今他们就像看不到似的。 母亲低头跟父亲说着什么,时而抿嘴一笑,时而替父亲换上一杯热茶。 宫南枝跌跌撞撞走过去,她轻声叫道,“爹爹,娘亲,我回来了。” 母亲突然抬起头,看向门口,待看清来人,面上充满了慈祥与包容,她招招手,“过来。” 宫南枝泪盈出眶,她以为母亲在跟自己说话,可是,不对,后面那人甜甜答了句,“娘亲,你跟爹爹这般恩爱,到让我好生羡慕。” 娘亲,是谁?谁在叫母亲? 宫南枝回过头去,那人像一阵风,与自己擦身而过,笑着扑进母亲的怀里。 鹅黄色的外袍,微微翘起的发髻,她的脸贴着母亲的前胸,看不真切,那声音却是分外耳熟。 宫南枝战战兢兢走上前去,朝他们摆摆手,爹爹将手中字画递给母亲怀中那人,那人抬起头,呼的侧过脸来。 宫南枝这下子就跟被雷劈过一样,外焦里嫩,半晌回不过神来,她捂住嘴巴,完全不能相信。 那人,那人,她竟然,长了个跟自己一般的脸,一模一样。 那脸转过来,对着自己莞尔一笑,“你是谁呀,别在我家待着了,爹爹和娘亲我都照顾的很好呢,快走吧。” 宫南枝惊得接连倒退,最后靠着桌子才稳住身形。 “爹爹,娘亲,我是南枝,我才是南枝!你看看我,娘亲,你看看我!”宫南枝喊得撕心裂肺,那二人却像什么都没看见,与怀中的女子热切的说着什么。 眼前突然一暗,宫南枝忙用手挡住眼睛,一张哭的满是泪痕的小脸,此刻正满是仇恨的望着自己。 “宫南枝,为什么?为什么,你知道他心里有谁,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堂堂北朝公主,现如今过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宫南枝,你为什么不提早告诉我。” 风桐越说越凄凉,满是怨恨与委屈,她一步一步走上前,宫南枝摇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风桐,你听我说,我......” “你不是早就知道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个骗子,我要掐死你!”风桐猛地上前,双手紧紧锁住她的脖子,拼命摇晃。 宫南枝只觉得自己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她一只手去抠风桐的手,一只手胡乱摸索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只带着老茧的手握上她的,那温度,那手型,如此熟悉。 让人心安。 宫南枝费力的转过头去,瘦削的面孔,依旧俊朗迷人,他的眸中闪着墨色的光芒,薄唇微抿,手上一紧。 她用尽全身力气说道,“莫三,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一波一折,虐心虐己 ☆、药不能停 莫春风突然间笑了, 他抚摸着她的手, 无限温柔地说道,“南枝,我怎么救你,我该怎么救你, 你忘记了吗?我早已经死掉了,在竹屋里,那场大火。哦, 对了, 还是你写信要我等你的,可是,我等来了什么, 你带着夜月笙, 将我最后一点希望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你说,南枝,我拿什么救你, 我怎么救你,我这一生, 都将在这黑暗的地狱中度过了, 南枝, 这里好冷,好黑,没有你, 我该怎么办?” 宫南枝突然想起来,那场漫天燃烧的大火,嗡嗡作响的竹屋。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突然挣脱开风桐,两手紧紧抓住莫春风,急切的喊道,“莫三,你没有死,我也没有死,你跟着我跑,我带你出去,你快点啊,莫三,总有办法的。” 莫春风冷冷的看着她,一把撇开她的手,无情的说道,“你早就巴不得我去死了,从始至终,从头到尾,我不过是你跟他之间的替代品,你如今又要反悔了,又要跟他双宿双飞了,所以你让他去放火烧了我,是这样吗?” 宫南枝现在是什么都无法说出了,这不是她的莫三,可这真的是她的莫三。 她的莫三决计不会跟自己说出这般无情混账的话,可是,这分明就是莫三的脸,莫三的嘴,莫三的声音。 “你别说了,莫三,我跟你一起死,你去哪,我去哪,你别这样看轻自己。”宫南枝的泪水顷刻间糊了一脸,却没有任何心思去擦拭。 一块手帕嗖的扔了出来,不偏不巧落在她脸上。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字体,正是之前自己绣给莫春风的那块绢帕。 “如今这块绢帕我也是用不到了,你将它送给你的心上人吧。”莫春风邪魅的笑道,丝毫不在意哭的花猫一般的宫南枝。 “你说什么混账话,莫三!”宫南枝握住那块绢帕,想上前将它塞回莫春风怀里。 一只柔弱无骨的嫩手突然凭空一挡,妩媚的面颊泛着红润,“南枝,这帕子你收回去吧,春风以后有我,你就安心吧。” 杨倾城袅袅的身姿,风情款款的靠在莫春风身侧。 她睁大双眼,不敢置信。 “对啊,南枝,还记得我吗,如今姑母将我嫁到了北朝,对了,你摸摸,我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你说巧不巧,孩子他爹你认识,正是我的救命恩人,莫春风莫公子。” 隋安安以往英气的脸上此刻多了几分柔弱,那隆起的肚子似乎在嘲笑着自己。 你是谁,你把自己当谁。 宫南枝哑口无言,她看着莫春风,痛的像难以忍受,她捂住胸口,努力咽下喉咙的腥甜气息。 面上却还想扯出一丝笑来,可是,终究还是忍不住,噗的一大口,鲜血吐了一地,那人却还是冷冷的立在那里。 以往的温情,柔的能化开春水的深情,如今却像看这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一般,唯恐避而不及。 宫南枝终于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御医,怎么回事,方才还说着胡话,怎么这会子又不省人事了呢?”夜月笙急的在房中来回踱步,早已没了那份谪仙般淡然。 那御医忙上前一番查看,后又撤到他跟前小心答道,“回皇上,姑娘这剑伤委实严重,已经伤及肺腑,如不是有这执子佩护着,恐怕已经......皇上,姑娘,姑娘恐怕......” “滚开!”一脚踹开跪着的御医,夜月笙急火攻心,也是一阵晕眩。 “皇上恕罪,老夫只能尽全力,若姑娘今夜仍旧醒不过来,就算是神医在世,也无法妙手回春,姑娘此番凶多吉少。”虽是战战兢兢,御医还是说出实情,颈上这颗脑袋,今天真是坎坷危险。 “南枝,你醒醒,刚才不是在说话吗?你睁开眼睛看一下,看一下,你不能再睡了,你睡太久了,南枝,你不能有事,知道吗?”夜月笙握着她的左手,再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该说什么。 他静静地趴在那里,看她紧闭的双眼,毫无生气的面庞,就连呼吸都若有若无。 丝毫不见以往的活泼灵动,她本就抱了必死的决心,否则不会用那般拙劣的刀刺向自己,段飞也不至于错手情急伤了她。 “朕问你,可还有法子可医,当今世上,难道真的就没有人能起死回生吗?”夜月笙低声问道,语气中愈发平静。 “回皇上,臣听闻有一神医姓缪,擅长用毒解毒,对这刀剑之伤颇有研究,只是此人行迹不定,更喜欢任意妄为,四处周游,姑娘如能在今日得到他的施救,十有八九能大难不死,若今晚姑娘还是不能醒来,微臣也无其他法子了。”御医跪在地上,如实禀报。 段飞上前一步,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往外走去。 牢里明显情况糟糕了许多,昏暗的光线,高耸厚重的墙壁,随意铺散的茅草,偶有出没的蟑螂老鼠。 一处牢房的角落里,一个略显单薄的人形靠在墙上,看上去睡得极为踏实,丝毫不在意老鼠路过唧唧鸣叫。 “李唐,醒醒!”段飞冲睡出呼噜声的人喊道,那人不耐烦的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说道,“别问了,再问一万遍我都是回答你不知道。” “今天不问那人下落,宫里有贵人受伤,你师父人呢?”段飞问得好不客气。 李唐转过头来,闭眼一笑,“贵人受伤,受的什么伤,剑伤?那恐怕这人是刺客吧,既然是刺客,救他为何,不救也罢!” “你,真是刁钻固执,只管告诉我你师父在哪就是,现在情况危急,你们医者,慈悲救世,不会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等死吧。”段飞耐下心来,循循善诱。 “师傅云游去了,从来不会告诉我们他去哪,也不会有明确归期,你若是只问我这个问题,我已经答完了,若没事,就别打扰别人好梦了。”李唐又转过身去,背向他打算再次入睡。 段飞仔细思量他的话,突然觉出不同意味,“你这意思,你这意思是,你也有这妙手回春的本事,能跟你师傅缪神医一般,起死回生?” 李唐不屑的笑笑,耸耸肩膀,“这是你说的,可别赖到我身上,哪有自己夸自己妙手回春的。” 忙不急的让狱卒开了枷锁,段飞一个健步冲了进去,一手抓起李唐,拎着般就往外跑去。 “你能斯文一些吗?在下的衣服都要被你扯烂了,当真粗鲁!”李唐不由得嗔怪。 段飞浑身冷风吹过一般,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见谅,习武之人向来粗枝大叶惯了,未能顾得上这些繁文缛节,麻烦你快些走,贵人现下危在旦夕,若你能救得好她,没准皇上高兴就放了你。” “不是放了我,还有我师妹,小桃。”李唐更正道。 “好好,前提是你能救得了她,若是她连今晚都过不去,恐怕你也将随她西去了。”段飞实在不想跟他胡言乱语下去,最后来了个恐吓。 夜月笙见他过去,面上一紧,“你可有办法?” 李唐悠闲的晃过去,伸手去够宫南枝的腕臂。 “你干什么?!”夜月笙一手挡过,已是不悦。 “皇上,我总得看看,才知道自己有无办法救得了她啊?你这样阻拦,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啊。”李唐再次晃到她床前,将手搭到她脉上,仔细诊治起来。 看到她的第一眼,李唐就知道她是谁了,那天让莫春风失魂落魄的女子,只是那日她还是生龙活虎,今天却是危在旦夕。 她的剑伤极重,也是此番最为凶险原因。 可是,除此之外,她体内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毒素,很弱,却是丝丝荡荡,你捉我藏。 剑伤倒是她运气好,师傅前段日子医治莫春风的时候,每样药都是自己亲自捣炼,熟的不能再熟。 三两下写好药方,李唐递给段飞,“赶紧去熬药,再晚两个时辰,她这小命就呜呼哀哉了。” 下人忙接了去,直接在外堂炉火边抓了药熬制,不耽误一分一秒。 浓重的药草味道弥漫在整个养心殿,段飞小声道,“皇上,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忙了几天,身体实在吃不消啊。” “段飞你别多语,没有看到她无事,我是不会安心的。”夜月笙给她拉拉被子,将她手全都盖了起来。 “李唐,朕再问你一遍,你当真不知道莫春风下落?” 李唐摆摆手,“皇上你可别折煞我了,师傅救了个人,背回来让我们医治,又没指名道姓,谁知道他就是莫春风?谁知道皇上正在缉拿他呢?说来奇怪,头一晚,他便离奇失踪了,我和小桃还找了他许久呢,谁知道第二天你们就来放火烧了我们竹屋,等师傅回来,看见如此情形,估计会被气死吧。” 夜月笙没有回头看他,细想了一下,“若今晚贵人无事,明早你跟你师妹都可以回去了,只是,若再看到莫春风,别再多管闲事了。” “管了这一次家都没了,再管一次,命岂不是都要搭进去。”李唐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眼睛还是看着床上那人。 药已经吃了半个时辰了,还是没有半点起色。 夜月笙急躁的走来走去,抬头看看李唐,那人还是不紧不慢,毫不着急的坐在那边喝茶,极力压制住怒火,他握紧拳头,重新坐到她床前。 宫南枝脸色已经由白转红,微微有了血色,她紧紧皱起眉头,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你去哪......别走,我不相信,......对不起,我该早点跟你商量,不是这样的......杀了我吧,等等我,等等......莫三” 李唐起身,“好了,这算有救了,等她能进食了,药里加上几味补气血的人参,红枣,黄芪就行,这个你们最懂,宫里贵重东西多给她加点,你们不会不舍得吧,好了,现在劳烦帮我安排个睡觉的地方,明早还请送我和师妹出宫。” 夜月笙给段飞一个眼色,他带着李唐便要下去。 “哦,对了,还有个情况,若是她一直沉睡不醒,不是我医药不行,那是她自己不愿意醒来而已,切记,补药不要停,别太小气。”李唐回头嘱咐几句,便被段飞拉着走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药药切克闹,药不能停 ☆、世道无常 夜月笙笑笑, 用手抹去眼角烦人的东西, “南枝,为何你不愿意醒,你怎么会呢?” 他替她整理好额前的头发,掩到耳后, 那张脸有了一丝生气,看上去颜色也漂亮许多。 “别生我气了,南枝, 你醒来, 我什么都依着你,可好?”他自言自语,却不显一丝落魄, 犹自高贵。 宫南枝抿了抿嘴唇, 似是有所抱怨, 终究还是没有醒来。 梨花苑中 清丽的女子给床上那人不停擦拭,昨日刚拆了纱布,除了额上不太明显的一道伤疤, 整个脸几乎恢复如常,神医圣手, 果然名不虚传。 “檀香, 公子这边你多照应, 最近几日我们也不便多来,暗中我派了几百护卫,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便会下来相助, 若公子问起,就说姑娘无碍。”方储信拿了剑,准备往外走。 “方大哥放心,我定会悉心照料,你们连日赶路,还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如今回了北朝,公子这边我会上心。”檀香微微施礼,清秀端庄。 “拜托了!”方储信抱拳回礼,转身走了出去。 梨花苑还是常年梨花清香,院子里落了一地的白花,煞是好看。 檀香心疼的看着床上那人,不禁伸手摸向额上那道伤疤,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 若不是方储信他们提前一步找到公子,后果真的不可想象。 方储信几人见信鸽被段飞亲手呈给夜月笙,当时还想这可能跟公子有关。 可是不知为何,宫南枝竟然主动写信给公子,却是帮着夜月笙将公子引到伏圈,意图一举歼灭。 顺藤摸瓜,他们提前找到了公子,连夜赶路回了北朝。 据说,公子将那封信撕了个粉碎,面上越发看不出喜怒,赶路的第二天却是吐了几口血出来,方储信想让大夫诊治一番,被他狠狠拒绝了。 性情向来外放的公子自回来之后便沉默寡言,所有情绪都敛到心里,近身之人无一敢上前询问。 檀香替他擦完身子,换上干净亵衣,莫春风睁着眼睛,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 “檀香啊,你去歇着吧,我无妨。” 说着,翻了个身,朝床的内侧靠过去,一双眼睛明亮的看着外面,却又是什么都进不了眼睛。 “公子,檀香从未见你这般伤情,从前的你过得洒脱快活,恣意妄然,可是现在,公子,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跟檀香说,檀香虽然身份低微,你说出来,却也能帮你排忧解难,分心提神,公子,你这样子下去,我,我们都很担心。” 莫春风依旧静静躺在那里,不回应,也不拒绝。 那封信的笔迹是宫南枝无疑,信上让自己在竹屋等着,等她去找他,于是他便满心欢喜的等在那里,就算方储信他们百般劝说,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圈套,他还是不愿相信别人的话,他要亲眼看看,她是否真的如此狠心,将自己出卖。 说到底,他就是不相信。 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哪里出错了,或许,她被夜月笙挟持了,不得已这样为之。 所以,他被方储信他们直接打晕了,运回了北朝。 他这样想着,心里便觉得没那么难受。 突然坐了起来,亵衣单薄,身形若有若无的闪现。 莫春风转身下床,双脚快速的蹬上靴子,似乎没有看见面前的檀香,他从屏风上面扯下自己外衣,胡乱一披,径直往屋外走去。 檀香连连叫他,他却没事人一样,推开屋门对着那天空看了数眼,今日天气极好,云淡风轻。 除了一丝冷风,当真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了。 然而,此情此情此人,却不是心中所思所想所念。 明明今日,应该有场瓢泼大雨,淋湿自己,浇醒自己,偏偏老天这样不应景,来了个骄阳暖日。 既然天不应景,不如自己来个随心所欲。 他端起一盆水,从头浇到尾,檀香惊呼出声,呆呆的看着那个作践自己的人。 这下子便是彻底畅快了,从外面到内里,冰凉彻底,表里如一。 真是格外舒服,刺激! 莫春风笑了一下,将外衣脱下,随手扔进桶里,转身,吃惊的咿了一下,“檀香,你何时在这的?” 檀香看他转瞬间百态尽显,斗转星移一般,已然知晓他心中是有多么难受不快。 竟能让他失礼至此,浑然忘我。 她轻飘飘走到跟前,从袖中拿出一方绢帕,带着梨花的清香,极其自然的为他擦拭额头,眉毛,乃至发丝。 莫春风任由她慢慢擦完,面上略有尴尬,“檀香,你下去歇着吧,让我自己待会。” “公子何须多礼,檀香这一生命途多舛,承蒙公子搭救,又将这梨花苑交由我来打理,如今能为公子解忧,是我无限的奢望。”檀香握着那一方绢帕,盈盈一水间,眸光黯然流转,顾盼生姿。 莫春风往后撤了几步,方开口道,“檀香,你不欠我什么,这十几年来,你将这梨花苑上下打点的这般条理出色,就算换成别人,也不过如此,甚至可能不及如此,你无须对我抱有过大的感恩之情,仔细算算,早就已经扯平了。” “公子,檀香明白,你无须将话说得如此透彻,这样伤人,这么多年,檀香甘愿守在公子的身后,不求名分,地位,只要能让我陪在公子身边,檀香别无他求。” 檀香说话间眼神凄楚,哀怨万分。 莫春风叹了口气,“随你吧。” 说罢,手一甩,自己回了屋内,顺便把门也关上了。 随你吧,风轻云淡,没有任何回应,没有拒绝亦没有给她一点希望,所有所做,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仅此而已。 檀香苦笑溢出声来,将绢帕重新塞回自己袖中,翩然落下的梨花,碎了谁的梦,伤了谁的情。 玄德宫,换下往日的古朴简约,如今变得金碧辉煌,所有一切,都是翻天地覆的变化,唯独没有改变的,是它的主人,一直都是稳操胜券的孟皇后,不,如今应唤她,孟太后。 安国寺之变后,宫中人都知晓孟太后原来一直都在韬光养晦,所谓的吃斋念佛,现如今全然抛弃,大肆铺张奢侈。 现在的玄德宫,是整个后宫最为贵气的宫殿,明珠璀璨,玉树莹润,孟皇后几十年如一日的风华绝代,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何嬷嬷,你说,这对耳坠配我这身紫色衣裳可好?”铜镜中一张妖艳的美人面,双手正拿着两只耳坠来回比划,侧耳看去,各具风情。 一旁侍候的中年嬷嬷给她梳着后面如瀑的长发,慈眉善目,“太后娘娘,在老奴眼中,您戴什么都是最美的。” 那人笑笑,回头拉过嬷嬷的手,似乎真情流露,“何嬷嬷,在这深宫之中,只有你陪我的时间最久,也只有你真心待我。” “太后娘娘,真心待您的人,已经离去了,是他一直宠着您,让着您,虽说一直让您留守在玄德宫,那人却是把最真的心全都给了您,太后娘娘,您对他,是否真的有些不公平。” 这些话,换作旁人,是万万不可能说出来的,不敢,也不知。 孟惠君收起笑容,若有所思,“何嬷嬷,你可明白我为什么要如此对他?” 何嬷嬷将她最后的发丝束了起来,宛然笑道,“太后娘娘做一切事情都有自己的道理,虽然老奴不懂,但是老奴相信娘娘,您都是由自己苦衷的,十几年,您能长伴青灯,在老奴看来,这份忍耐也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 孟惠君最终带上那对紫色流苏长扇坠,看着镜中的美人面,她轻声道,“何嬷嬷,我们相处这么多年,也只有你最得我心。” “是太后娘娘仁爱,老奴三生有幸。”何嬷嬷俯首叩谢,说的俨然赤城。 “皇上最近在做什么,听说又不消停了,真是跟他爹一个性子,这样优柔寡断,难成大器。”孟惠君起身,挥挥手,几个宫女跟了上去,一路朝着养心殿过去。 何嬷嬷从后面给她罩上了披风,又端了暖炉跟着过去。 “那丫头怎么回的宫?听说受了极重的伤,皇上也真是,竟然直接把她安置在养心殿,传出去多少人笑话,后宫几十个宫殿,哪一处不比养心殿更为合适。”孟惠君因着练武的底子,加上心情焦躁,步伐不由得快了许多,两旁的宫女都是小跑才能跟上。 “太后娘娘,皇上性情温和,重情守礼,那孩子又与他自小一起长大,难免情深义重,又逢她首次大难,皇上做出如此举动,倒也是情有可原。”何嬷嬷跟着说,态度不卑不吭。 孟惠君猛地停住脚步,回头打量了何嬷嬷几眼,“这样说来还是我夸大其词了,嬷嬷,那你说,今天我该去还是该回呢?” 双手接过暖炉,她亭亭站立,眉眼间飞快流转,何嬷嬷低着头,轻声回道,“太后娘娘,都已经快到养心殿了,老奴今日话有些多了。” 冷哼一声,孟惠君转身继续往前急速走去,披风被吹起又落下,虎虎生风。 段飞老远便看到一脸怒色的孟惠君,闪身进了养心殿,凑到夜月笙耳朵旁窃窃私语。 夜月笙眉头微皱,却也没说什么。 床上那人一直没醒,气色自从那晚李唐调理之后好看许多,一直挂着粉色在旁。 每日宫女都会将炖好的补药喂下,有时候喝得多,有时候滴水不进。 情况总是时好时坏,不停反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直陪伴我的蜜糖粉,真的是很大的动力,每天让我不停地写文,码字,圆生活中不能圆的一些小梦 ☆、甲子军永不叛变 “儿臣给母后请安!”夜月笙对着孟惠君微微施礼, 多日来一直守着宫南枝, 难免脸色憔悴难看。 孟惠君挥手打断他,径直来到床前,不屑的瞥了一眼,“笙儿, 这女子哪里好,竟值得你这般劳心费神,亲自守在这养心殿中, 日夜颠倒, 难不成你真要学你的父皇,一辈子儿女情长,郁郁寡欢。” 夜月笙心中似有触动, 却不答话。 “别忘了, 初登大宝, 朝廷仍旧不稳,为了江山社稷,你也应该好好对待白音, 她手中握着的,那是能助你一统天下的势力, 现在就被这眼前的男女之情迷了眼, 将来能成什么大事。何况, 这女子似乎本来就不中意于你,既然强求不来,不如直接毁去, 省的自寻烦恼,夜长梦多。” 孟惠君狠辣的看着那睡梦中的人,不留一点暖意。 那人睡得极香,唇角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翘起,发丝凌乱,别有一番风情。 夜月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里有些担忧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母后,我把南枝当做自己的妹妹,别无他想,音儿那边,我自会打点,还有三天便是封后大典,我定不会亏待了她,甲子军是为皇帝效命的,亘古不变。母后放心,儿臣心中有数。” 孟惠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鼻底哼出声来,似乎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 “笙儿,自欺欺人你知道怎么写吧,今日我来,只是为了提醒你一下,别忘了孰轻孰重,万不可本末倒置,这南国天下,等着你去开疆拓土,等着你去名扬天下,你可不要做了那昏君庸君,被天下人笑话。” 孟惠君说完这些话,不等夜月笙答,便直冲冲出了养心殿。 段飞愕然的看着身强体健的孟太后,不禁担忧的回望南国皇上,自己的殿下。 山雨欲来风满楼,面上愈是平和,笑容越是平淡,他心里便是加倍的愤怒与压抑。 最终,夜月笙笑笑,俯下身去,双手握住床上那人的左手,放在唇边轻轻摩擦。 他们的殿下,当真能忍。 段飞没出声,退出去的同时将门关了上来。 殿内伺候的宫女都被遣了出去,只余宫南枝和夜月笙二人。 夜月笙看着那双随时都有可能睁开的眼睛,轻声说道,“南枝,你睡了好多天了,也该醒来了。” 他将头靠在床上,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许久,他苦笑一声,“难道真的就像李唐说的一样,你是不愿意醒来吗?难道我现在如此不堪,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将就了,南枝,这对我真的不公平。” 自言自语的说了许久,推开殿门的时候,只觉得阳光格外刺眼。 “段飞,看护好她,有什么动静及时告诉我。这几日我都将待在音儿那边,若是没有其他事情,都不要来打扰。” 阳光刺透乌云,给冬日的寒冷减去三分无情。 封后的消息一出,白音已经被安置在离皇帝寝宫最近的甘泉宫,宫中有一方天然泉眼,一年四季汩汩流淌,清澈见底,泉水甘甜可口,泉周边垒了几座壮观的假山,夏日乘凉赏景,冬日落雨缤纷,别是一番风貌。 宫中遍植桂花树,每到秋天,满园金黄,芬芳四溢。 进去的时候,白音正吹着洞箫,呜呜咽咽,听上去伤感动人,随意散开的长发,略施粉黛的脸颊,旁若无人,兀自倾心。 他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白音敏锐的听觉已经知晓,箫声愈发楚楚凄凉。 夜月笙坐到她面前,白音却忽然闭上双眼,两行清泪顺着腮边滚落下来,烫得人心挣扎。 “音儿,你这是在怨我。” 夜月笙用手指拂去那泪水,柔声说道。 白音却是再也控制不住,哭出声来,夜月笙将她紧紧揽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双手握住她拿箫的手。 “音儿,我只当她是我妹妹,十多年的感情,我不能看着她有事。这几日没有过来看你,是我不对,可是,你可以怨我,恨我,却不能离开我。” 白音回抱住他,连连点头。 “音儿,你是我第一个相信的人,就连母后,在我心中也抵不过一个你,谁都可以离开我,你不能,这南国江山,只有你配跟我一起守护。”夜月笙说的真情,连自己都被打动。 “月笙,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白音抱紧他,“甲子军也不会背叛你,宗左派,会一直效忠皇室。” 夜月笙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笑,他似乎在等待这个回答,又很确定她会这样答他,如今亲耳听到,一切也只是在意料之中。 在他心中,白音确实比孟惠君更为重要,他愿意给她最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愿意把这万里江山与她共同欣赏,可是,有什么是自己一直怀疑的呢,到现在,夜月笙仍旧搞不明白。 天高气爽,暖日冬阳。 今日将举行南国封后大典,举国欢腾,当今准皇后是宗左派关门弟子,白音。 这也是史无前例的,朝堂跟宗左派之间,从来没有以婚姻作为桥梁,新皇之一举动,无疑更加巩固了自己的权力稳定。 民间传言,白音不只武功卓绝,姿色更是不弱于一般女子,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在他们眼中,白音是个被神化了的女子。 神秘,耀眼。 正红礼服,繁琐复杂,沉重的礼冠,金光闪闪,淡妆浓抹,镜中的女子看着画一般的自己,嫣然一笑。 一旁的宫女满是羡慕满是赞美,“音姑娘当真国色天香,皇上对姑娘就是不一样,整个后宫,也就姑娘能有这份恩宠,今日的封后大典,听说礼制上做了很多变动,也为姑娘省却不少麻烦。” “那肯定的,皇上几乎每日都来甘泉宫,就算朝事再繁忙,不管多晚,他都会到甘泉宫看一眼,方才安心,皇上待姑娘,那是情比金坚的,让我们好生羡慕。”另一旁宫女说到最后,当真流露出无限怅惘。 “贱蹄子,姑娘这般身份也是你能肖想的,赶紧将那凤钗拿过来,误了时辰当心你的脑袋。”另外一个年龄稍长的宫女义正言辞,白了那小宫女一眼,似是警告。 那小宫女忙低下头,找了凤钗,乖巧的递给年长宫女,不再多话。 “罢了,本宫与你们相处久了,没那么多清规戒律要守,你们有什么话,大可直接跟我讲,无须避讳。”白音稍微转了下头,仔细看那凤钗插得是否得体。 “姑娘可不能让这些下人坏了规矩,您今日过后便是后宫的主人,至高无上的皇后娘娘,身份无比尊贵,您可以不守规矩,我们不行,在这深宫,我们要做的,就是伺候好娘娘,慎言慎行。” 年长宫女最后整理了一下她的礼服,将白音搀了起来。 “娘娘,以后,您就是这后宫的主人了。” 白音嘴角上挑,美目盈盈生姿,端庄大气。 “还有多久。” 年长女子看了看外面,仔细答道,“还有半个时辰不到,等册封使过来指引,我们就能开始了。” 白音目光端正,看着宫外来来往往,穿着喜庆的宫人,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喜悦,更多的还是那份忐忑。 封后大典顺利复杂,当他将金册金宝交到自己手中的时候,两人纷纷面露笑容,他牵着自己的手,接受朝下大臣的礼拜,震耳欲聋的“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二人执手俯瞰,群臣恭敬,南国朝堂一派祥和。 养心殿今日外面依旧重兵把守,殿内只留了几个小宫女在伺候。 “听说今天的封后大典规制比以往都要盛大,皇后娘娘与皇上也是自小就认识的,真真令人羡慕死了。” “你懂什么,皇后手中的权力才是皇上最看重的,甲子军的力量,若你是皇上,你能眼睁睁看着权力旁落吗?” “嘘,你小点声,不知道隔墙有耳吗?小心说这种话被别人听到了掉脑袋。” “怕什么,今日哪还会有旁人,就我们三个在这伺候,其余的人不是去观礼,就是去帮忙了,哪有人顾得上搭理我们。” “倒也是,你说这姑娘跟皇上是什么关系,前几日皇上衣不解带陪在这里,中途还屏退了宫女太监,自己一人守在床前。” 一个穿蓝色衣服的宫女看着依然昏睡不醒的宫南枝,将手中汤药搁在桌上。 “你真是愈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这样的话你要小点声,真不怕掉脑袋了吗,不是还有种刑罚叫做株连吗,就算你不怕死,你家里人被你无辜连累,你不觉得心里不安吗?小点声,总没有错的。”似乎听见她嗓门变大,另一个粉色宫女捂住她的嘴,如是警告。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这姑娘在这躺了得有六七天了,一直昏睡不醒,你说,她会不会一直就这样睡着,再不醒来。” “那种剑伤,能保住性命已经算不错了,不是还多亏了缪神医的高徒吗?这姑娘也不知道是命好还是命差,说她命好,偏偏中了这样致命一剑,说她命不好,又偏让她遇到神医之徒,只能说,命大有福。” 唏嘘之余,几个宫女纷纷感叹,床上之人当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若是这姑娘能醒过来,估计后宫之中,又会多一位贵人,真说不定。” “瞧你,别乱说了,快给姑娘喂药吧,别耽误了时辰。” 三个人这才停住八卦,一人将宫南枝抱在怀中,另一人起开她的嘴巴,第三人将药一勺一勺灌了进去。 每次喂药都需这般大动干戈,阵仗浩大。 “翠儿,你......”话未落地,人已经飘飘然被放到了。 地上,三人胡乱躺在那里,皆已昏睡过去。 ☆、宫小姐,别来无恙 白衣落地, 清秀俊朗的身影从梁上坠了下来, 陡然间停在床前。 目若寒星,眉似远山,高挺的鼻梁雕刻出清冷的意味。 “宫小姐,别来无恙。”他淡然的调侃, 床上那人眼珠转了转,却依旧没有睁开。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打开瓶盖倒出一颗圆圆的药丸, 一手捏住她下巴, 一手将药丸塞了下去。 “这是凝神聚气丹,你这几日睡得也够久了,气散于胸, 难以凝聚, 魂归无处, 总要回来了。你若再不醒来,就真的再也看不到他了。” 听到这里,床上那人似乎努力想睁开眼睛, 又竭力压制着自己。 白峥俯下身去,将嘴唇凑到她耳边, 呵出的气息暖暖的萦绕在心间, “他没死, 所以,你得赶快醒来,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床上那人像用尽全身力气一般, 猛然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上方,醒来又似乎未全醒来。 白峥将她扶起,双眼紧紧盯着她,耐心说道,“宫小姐,好久不见。” 宫南枝转过头,没有焦点的目光浑浑噩噩的看着面前这人,就像在思考着什么。 许久,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沙哑的嗓音问道,“他在哪?” 白峥给她披上外衣,又给她穿上靴子,因是好几天没有落地,双脚刚触地的刹那,无边无际的昏厥袭面而来,满目苍白,若干星星在脑海中散乱,双手紧紧抓住身旁唯一的救命稻草,宫南枝强撑着没有跌倒。 “宫小姐,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你必须一边穿衣服一边听我说,他在前一晚便被手下人救走了,早已经回了北朝,性命无忧,那一场大火,烧毁的只是那一个竹屋,今日封后大典,人员守备不足,要不然我也不能将你带出去。” 白峥快速的给她穿着妥当,嘴上也熟练地解释道,“夜月笙烧的,只是那一片竹林一个竹屋,至于他为什么不告诉你,莫春风没死,等以后你想知道,大可以回来问他,我想今天,你不会选择留下吧。” 开着不着边的玩笑,白峥面上却显出些许紧张不安。 夜闯皇宫,自己被捉事小,连累到宗左派就是天大的罪孽了,可是,自己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她这般生不如死的活着,无欲无求。 他告诉自己,今天必须要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自己在北朝,确实做得有些丧心病狂,于情于理,都不应该看她处于水火之中。 宫南枝咧嘴讽刺道,“白峥,你这个懦夫,既然来了,为何不提前去带走她,你故意选了今天,难道不是为了来看一眼自己最爱的女子吗?可是,既然自己爱着,为什么不能去争取一下,你不去争,怎么知道她不会选你,说到底,还是你心底的懦弱作祟。” “宫小姐,你就嘴上留情吧,我欠你的,慢慢还就好,不急在一时。”白峥笑得比哭还难看,自己为什么来,他是绝对不会告诉她的。 怎么能够说出口,说自己惦记她活的生不如死,挂念她死鱼一般躺在这皇宫,担心她失去生存的动力吗? 算了,既然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为了音儿,不如就让她误会下去吧,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何况,自己从来未曾进入属于她的那片江湖。 “嘘!”白峥突然严肃起来,外面的士兵似乎多了起来,他拉过宫南枝,低声问道,“你可还有力气,一会儿我带你出去。” 宫南枝点点头,这个时刻,不能再闹性子。 “好,一会儿我将你先放到房顶,如果没被发现,我带你一起出宫,如果不幸被发现,你原地不要动,我引开士兵,等人都走了,你再逃跑。” 白峥说的大义凛然。 宫南枝只是冷冷说了句,好。 一颗心湿了个冰冰凉。 白峥轻功极好,带着宫南枝也毫不逊色,飞檐走壁了几个宫殿房顶,忽然有人大喊,“有刺客!” 宫南枝低骂,问候你的母亲父亲爷爷奶奶一百八十代! 白峥将她用力推出十几米,笑道,“再跑几米就能出宫了,我在这抵一阵子,你先跑。” 宫南枝嘴角裂开,“好。” 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前轻点飞去,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臭丫头,跑得到快,当真无情无义。 白峥嘴上抱怨,面上却是轻松不少。 开始是十几个高手,最后人渐渐多了起来,白峥应付起来渐渐吃力,稍不留神,肩膀被砍了一刀,剧痛难忍。 他试着往后撤退,四下里全都是追兵,难以逃脱。 突然有人大喊,“玄德宫走水了!” 从房顶往下看去,有一处宫殿火光冲天,围打的人群渐渐被夺走部分目光。 “快走!傻子。”宫南枝不知从哪出来的,伸手拉住白峥就往前方跑去,速度之快,难以估算。 “宫小姐果然大气,不计前嫌。”白峥面色有些苍白,压着疼痛调侃道。 “闭嘴,你再说一句话,我就把你推下去。”宫南枝现下烦他说话,二人很快出了皇宫。 那着火的地方,却不是玄德宫。 那一把火,将养心殿烧了个干干净净。 后面有成千上万的箭射了过来,有人却在慌乱中大喊,“住手,都给朕住手!” 火光冲天的养心殿,烧得噼里啪啦作响,来往的宫人一趟趟的去拿桶倒水,场面甚是混乱。 夜月笙负手站在那里,身上穿的中衣,正红色的喜服,外面什么都没套,这时,白音从甘泉宫也赶了过来,她手上拿着一件厚重的披风。 那人站在那里,就像在送别最深刻的情人,尽管只是背影,已然让她感到无形的苍凉无助。 白音给他披上衣服,将头靠在他肩膀,柔声问道,“这样不好吗?” 夜月笙身形一怔,继而低下头,揽住她瘦弱的胳膊,“音儿,我只是担心她,毕竟剑伤太重。” “你无需总跟我解释,我信你的,月笙。我们回去吧,今天是你赐给我的福日,不要让无关的人破坏这份情谊,好吗?”白音说的小心翼翼,生怕打破他们两人心中独有的默契与包容。 “钟南,你带人将各个宫中都仔细盘查一遍,有嫌疑的宫人,全都驱逐出宫,养心殿即日起,重新修葺,明日你上报工部礼部,一月工期,若不能完成,一律重罚。” 钟南答了声是,便带着一队士兵迅速撤离了。 “我们回去吧,音儿,良辰美景,春宵一度,美人在怀,岂能辜负?” 夜月笙换做左手牵着她的右手,歪头冲她笑笑,二人并肩走在这凉凉月色里,乌云遮去一缕光亮,似乎欣喜于情人的暧昧,这黑夜如同氤氲的墨砚,浓烈到化不开来。 他们二人倒是你侬我侬,甜甜蜜蜜去了,段飞在一旁咬牙忍着,好吧,谁让他是我家殿下呢。 方才夜月笙明面上对于宫南枝的离去毫不在意,暗地里却是吩咐了段飞,连夜追击,务必将人找到。 黑灯瞎火的,那人轻功又如此高强,这一小会,指不定已经逃到哪里去了。 本来还想着去看看皇上洞房花烛夜,多少闹腾一下,现在看来,全都见鬼去吧。 “没事吧。”宫南枝看白峥那张脸越来越白,跟那黑白无常一样惨烈吓人,心里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 那厮却抬头依旧笑笑,“宫小姐不必担心,我定能带你逃出这深宫大院,再往北走几天,大约就能离开南国的边境了。” 许是疼得厉害,他说到最后倒龇牙咧嘴起来。 宫南枝皱起眉头,压下心中的诸多情绪,看那被血染红的右边肩膀,浓重的腥气时时氤氲在鼻间,荡漾烦人。 “就知道废话,你这身体能扛过这一晚再说,谁带谁还不一定呢,最好不要再惹恼我,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哪里哪里,我怎么敢,宫小姐能返回搭救我已经感激涕零了,你可真是百世难寻的大好人。”白峥依旧不好好说话,右肩受伤,导致右手无力提剑,左手将剑支在地上,半垮着身子半是强撑。 想到北朝他的所作所为,宫南枝一时气血上涌,毫不留情的剜了他几眼,一只手不带丝毫怜悯的将白峥拉起来就往前继续赶路。 “最好别让我想到你对我们宫相府的所作所为,我怕自己忍不住乱剑砍了你,剁成肉泥喂狗去。” “宫小姐,我早就说过,你生性天真烂漫,定然下不了这狠手的。”白峥还是不知死活的迎风顶上,肩膀上的剧痛让他的面部表情一直处于狰狞状态。 “你大可试一试!”宫南枝深吸一口气,自己胸口的剑伤本就没好利索,此刻动气不由得丝丝阵痛,气运丹田,说来还多亏白峥给自己吃下的凝神聚气丹。 服下之后,体内似乎内力聚集,气血旺盛,人也像突然间有了力气,昏迷了那么多天,竟能转瞬即醒。 “你没事吧,那丹药可没有止血的功效,顶多给你内力加上几成,万事不要大悲大喜,学学我,淡然处世,莫要急躁。”白峥看她表情便知她旧伤发作,心里也是咯噔一下,然而,话语间还是嬉笑玩乐,真假难辨。 宫南枝自己调理了片刻,伤口不在那般疼痛,她冷着脸看那强撑镇定的人,“不说话能死吗你。” “能!” 宫南枝的白眼已然翻到天际,只差把眼珠子翻出去了,不再跟他斗嘴,两人修整完便继续赶路。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白峥这个角色我个人是很喜欢的,好吧,写着写着就写多了,他自己身上有该承担的责任,也有任性妄为的一面,一方面对白音从小的照顾,另一方面是对宫南枝性格的新奇,还有宗□□里他应当去继承和发扬的,以后准备开个新文,专门写写这种派系之争,呜哈哈哈,好吧,码字去了...... ☆、岁月静好 天蒙蒙亮的时候, 两人不知道走到何处, 周边有山有水,远处还有一方村落,早起的人升起了袅袅炊烟,此情此景, 看上去分外让人心安。 没有商量,不再交流,他俩一起朝着那村落走去。 现下二人这鲜血淋漓的场面, 实在不宜让这些淳朴的百姓看到, 一来怕吓到他们,二来更是怕泄露了踪迹。 他们先去水边,宫南枝背过身去, 白峥忍着冬日的刺骨, 用河水清洗了身上的伤口。 洗过的衣服水淋淋冒着白色水汽, 光看上去就不寒而栗了,白峥咬咬牙套在身上,“走吧, 我们。” 宫南枝转过身目光古怪的上下打量了他,没有说话便走在前面, 白峥紧紧跟在后面, 亦步亦趋。 跟那户人家说他们二人是夫妻, 来这山间游玩,不行落了水,那老人家便赶忙将他们领到屋中, 又找出自己的一套干衣服,热情说道,“你们年轻人就是爱热闹,这山里有什么可玩的,大冬天掉进水里,当真身子骨好才熬得住,你家相公可真是铁打的身子。” 宫南枝讪讪的笑了几下,白峥打趣老人家,“看您这身子骨,仙风道骨的,比我这枯败的身子强太多了,老人家谬赞了。” “呵呵。”老人被他哄得心里美滋滋的,“你先赶紧换上衣服,要不然你家娘子该担心了,一会儿换完你们出来跟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正好我家老婆子刚做好,别嫌弃,都是普通的粗茶淡饭。” “如此,多谢老人家了!” 待他走后,宫南枝瞥了他一眼,“真是哪都能混得开,我都不敢相信你就是当初那个书呆子,你怎么就那么多张脸孔呢,活得不累吗?” 白峥顾自脱下上衣,宫南枝看到那条长长的伤口,斜斜的挂在右边肩膀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她将脸别过去,那人真是能忍,换做一般人,此时不晕也得疼的呱呱乱叫。 “累,那又能如何。”白峥依然在笑,好看的眉眼,此时看上去温和淡然。 宫南枝冷冷说道,“你先别急穿衣服,将那进了水的衣服给我。” 白峥不明所以,还是将换下来的衣服扔给她。 只见她撕拉几下,好好的衣服扯成了几个布条,拿起干燥的布条,她走到白峥身前,抬眼皱着眉头,凶巴巴命令道,“闭上眼睛。” 白峥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是想给自己包扎。 从未如此听话,他乖乖闭上眼睛,敏锐的耳朵能听到她平静的喘气声,好闻的香气若有若无,甚至,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咚咚,咚咚,那是心跳的声音吗? 宫南枝一把打掉他自摸胸口的手,匪夷所思的看着他,“你还有这等怪癖,难怪,像你这种人,自摸也是常事吧,因为看见镜子里的人,没准还把自己当成别人来爱了,真是荒谬至极。” 白峥的脸嗖的红到了耳朵根子,他庆幸此刻自己闭着眼睛,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番新奇语录。 宫南枝包扎的手法极其熟练,松紧合适,三下五除二,她将剩下的布条挂到他身上,冷不丁的说道,“那,剩下的留给你,以后万一裤子松了,还能当个腰带来系。” 白峥嗖的睁开眼睛,面前那人还未走开,两人挨得极近,宫南枝率先开口,“别拿你那色眯眯的眼睛看我,毛骨悚然的,你这种人,不能做朋友,人人都是拿一颗真心跟别人换取真心相待,你却不是,千万个面皮之下,哪一颗是你的真心,谁都分不清楚,恐怕你自己,也从未将真心对待朋友,不对,你是连朋友都没有的吧。” 说罢,她嫌弃的走到桌旁,径自坐下。 白峥想辩解什么,话到嘴边又突然觉得无力回绝,于是他咧开嘴笑笑,“要不然宫小姐过来摸摸,看看我的真心在哪里,可好?” 宫南枝冷哼出声,再不看他。 吃过饭后,白峥面色愈发难看,就像偷偷抹了几斤面粉一般,白的更加惨烈。 那老人家还惊奇的问,“你一个男子,怎么肤色这样白皙,比你娘子更加细腻。” 白峥强撑着笑笑,“别人家都是你耕田来我织布,我家娘子格外厉害,她耕田我织布,是以我是被她金屋藏娇的。” 听着他漫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宫南枝知道他情况不是那么和善,于是找了由头,两人先进屋躲了去。 一进屋子,白峥便疼的昏厥了过去。 我亲爹的,你就不能选个好地方昏倒吗?宫南枝看着那人大大咧咧横倒在地上,心中一阵哀叹。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连拉带扯的弄到床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次透出血来,这血的颜色现下竟有些发黑。 宫南枝心叫不好,俯身将他衣服解开,横亘的伤口已经将中衣湿透,发乌的血迹看上去惨淡至极。 心里思量了许久,说是许久,不过刹那间脑子里过了万种念头而已,顾不得什么,宫南枝心一横,低头凑在伤口上,大口吸吮起毒血。 一边吸,一边暗自咒骂,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留着那琼浆玉露丸,那么轻易给了夜月笙,现在也不至于落得个浑身毫无解数,还得冒着中毒的危险给这死人吸毒。 那守卫也忒狠了点,换而言之,昨天不论他们俩谁中箭,中刀,都是被浸了毒的,生死都会难测,真够绝情狠辣! 宫南枝不愿去想这命令由何人所下,何人指使,几大口下去,白峥那伤口渐渐往外流淌正常血色,他面上也算好看起来。 心里稍微松懈,她倒退几步坐到凳子上,拿起一旁水壶咕咚喝了一大口,唯恐哪里没有漱干净,咕噜了好一阵子,一口喷到地上。 头微微有些晕,门外老人家轻轻叩门,“姑娘,你们无妨吧?” 宫南枝一惊,这老人家也太厉害了吧,怎么就知道白峥有事,后来想,定是他昏倒的时候弄出了大声响,这才让人有了疑心。 “没事的,老人家,我相公太累了,刚才不小心摔了个大跟头,睡一觉,晚上让他出去谢你。” “那就好,那就好,我那老婆子非要让我来看看是不是出事了,都说她多嘴了,小年轻,身强体健的,怎么会有事,你们忙你们忙......”老人家说的暧昧,言语间都是调侃之意。 宫南枝顾不上解释什么,只盼着这人赶紧醒来。 头是真的有些晕,她使劲揉揉额头,试图保持清醒,那究竟是何种毒,早知道该好好跟缪竹学一下医术,当时只顾得顽劣,跟莫雨成天不着调。 当时多跟缪竹求几颗丹药也行,中毒后随口服食,倒也能保得住性命。 不能晕,绝对不能晕,宫南枝用左手拇指和食指,狠狠朝右手虎口掐去,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我还没看到他,怎么能晕,她强撑起身子,手顺着桌子滑了下去,恰好勾住了胸前的执子佩,手脚无力,她用最后一丝气力将执子佩拿到脸前,傻傻一笑,天下人都爱你的权力,别的我不敢多求,只求你能保住我的性命,至少让我看到莫三,到时候再死也不迟。 咣当一声,脑袋狠狠摔到桌上,也是不省人事了。 再醒来的时候她只听到外面几人客套喧闹的声音,“老人家客气了,我娘子向来体弱,心疼我落水,一时伤神,未免劳心劳力,这下子自己累倒了。” “是是,我定会好好照料她的,老人家放心。” “那这米粥我先端进去了,你们先吃,不用管我们,谢谢老人家。” “好好,等她醒来我们再出来吃饭,客气了老人家。” 门吱呀一声开了,宫南枝努力撑开眼皮,见是他,又放松的合上了。 那人将米粥搁到桌上,又拿起扇子使劲往床那边扇着热气,还一边哼着小曲,看上去毒应该无碍了。 清新的米香味阵阵的扑进鼻孔,吊起她胃里的饿意,无数声音喊着自己,快起来,快起来,去喝粥,去喝粥...... 她抬起眼皮,歪头看着桌前在那胡乱动作的粗布男子,岁月静好,任谁也想不到如今二人能冰释前嫌,躲在这山野乡村。 “你真吵......”身上力气全无,加上胸口的伤此时悄然崩裂,宫南枝只道这人当真上辈子欠了他什么,否则每次遇到他,总是让自己无比落魄,伤神。 白峥莞尔笑道,“娘子,还不快些起来喝粥,难不成真是累倒了。” 懒得跟他多费唇舌,宫南枝微微阖上眼皮,不再动弹。 “若不喝粥,身子不见好转,你怎么往北走,难道真是看上我了,找了个借口不再北去?无需这般缠缠绕绕嘛,直接告诉我,咱们就去南边的宗左派,做对神仙眷侣可好?” 白峥说的愈发放肆,宫南枝实在不能忍受,挨着疼痛她支起身子,唇角都干裂的发疼,说出的声音吓了自己一跳,何时这般粗劣干哑。 “把粥给我端来。” “得了,这才乖嘛。”白峥不知为何这般高兴,端着粥晃晃悠悠来到她跟前。 “你之前那呆子模样,后来狠辣面孔,今天油头粉面,你最中意自己哪张面孔。” 宫南枝伸手欲接过粥来。 那人打掉她的手,一只手端碗,另一只手盛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而后挪到她唇边,宫南枝心里泛着恶心,推阻再三。 “我自己来就行。” “娘子,小心你的伤口,若下次你再昏倒,我可要解衣冒犯了。”固执的将勺子再次推到她唇边。 宫南枝气得哆嗦了几下,忍之忍之再忍之,忍到无可忍之时,再忍一次,当能下地将他擒拿之。 ☆、同病相怜 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碗粥, 伤口撕裂的有些难受, 如今真是两个病号相扶相持了。 “真乖,娘子喝完睡一会,相公我就在屋里候着,有什么事随时吩咐。”白峥肩膀伤口其实还是疼的剧烈, 此刻却强颜欢笑,说白了,也是给她提提神。 “我睡两个时辰, 之后你叫我起来, 我们接着赶路。”宫南枝小心翼翼的躺下,尽量保护好伤口。 “对了,你如何知晓他没死。” 白峥突然收住笑脸, 喝了口水回道, “恰好路过看到他跑了, 是三石苑掌柜的亲自扛着回去的,放心好了。” 恰好,你可真够凑巧的。 宫南枝心里微微荡漾, 总算听到点他活着的确切消息了,转念一想, 这白峥也确实神通广大, 两国这般水深火热之时, 他竟能对北朝事宜了如指掌,更何况向来行事低调的三石苑。 居然也被他摸了个大概。 竖子难防! 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舒畅,睁开眼时竟已到深夜。 宫南枝气不打一处来, 看着桌上趴着睡得正香的那人,她快速穿上衣服下地,伤口走动时隐隐作痛也顾不得,提脚踹向他的凳子,白峥一个没留神便摔了个四张八趔。 他皱着眉头捂住右肩,“你可真是无情!” 宫南枝把剑扔给他,低声说,“若你想跟我一路同行,就赶紧穿好衣服,我们现在就出发,若你另有打算,我也算仁至义尽了,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两不相欠。” “大半夜的,看不清楚路你也能走吗?不如明早天一亮......” 话未说完,宫南枝自己开了门,见老人家都关着门睡得正好,不由得放轻脚步,径自出了院子。 月明星稀,偶有几声尖锐的鸟鸣。 山里比苏城冷不少,宫南枝抱紧双臂摩擦了一番,毅然决然走了出去。 “你等等我啊,又没说不走。”白峥压低了嗓音,穿好衣服赶紧追了出去,跑动牵扯的伤口渗出点点血来,倒是也顾不上了。 宫南枝虽没回头,脚步却也放慢了。 她知道那伤口的厉害,虽然白峥面上一直无恙,甚至嬉皮笑脸不断,她就是知道他伤得很重,没有缘由。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晚上虽黑,可是这月色实在迷人,暗哑发白,皎皎斜照,倒是让前方的路不那么隐晦难走。 “你慢点走,等等我。”白峥想提步飞,忽然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缓缓跟在她后面,还拖拉着她不肯快走。 宫南枝兀自沉默的走着,不去回应。 “北朝时候,宫小姐多么活泼多言,今日怎么对我这般冷淡寡言,真让人伤心。” 停的太过于急迫,白峥一个没留神,直接撞到了她身上,两人均是龇牙咧嘴,用手护住各自伤口。 宫南枝恨恨道,“你再说话,我们不如就此分道扬镳,我从来不知道书呆子竟然这样油腔滑调,能言善辩,若你还想搭伙前行,就做回北朝的书呆子,否则,别再跟着我。” 哼,还不是为了保护你,怕你遇到什么闪失,当真以为我堂堂宗左派少主非要死皮赖脸跟着你这个臭丫头吗? 若教派里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下得了台呢,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心里腹诽了无数遍,面上却讨好一般,“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我就是书呆子,我们继续赶路吧。” 宫南枝突然做了个嘘的手势,两人都不敢弄出一点声音,白峥耳朵更为敏锐,窸窸窣窣的声音,偶尔还有马蹄声,金属器物的碰撞声。 两人抬头对看一眼,知道这是有官兵追来了。 白峥这时不再拖沓,一步跨到她身侧,左手牵起她,双脚连连点地往前飞去。 看他动作如此灵活,宫南枝心里又憋上来一股气,这家伙明明脚力比自己好不知多少,偏偏还一直跟在后面罗里吧嗦不肯快走。 居心实在叵测。 虽然心里有意见,这个关键时刻却不能对他有一点怨言,不多一会,许是没了力气,白峥紧皱眉头,双眼黯淡了不少,落地的时候宫南枝不由得往前踉跄了几步,回头看他,白峥却已然跪倒在地上。 口中喷出大量血迹,他随意用手一抹,讪讪笑道,“堂堂风流才子,今日落得这般下场,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宫南枝蹲下,对着他伤口周边穴道点了几下,又费了一些力气将他搀起来。 “少废话,快走。” 两人一瘸一拐,走得更加费时费力,照此下去,不多久便会被官兵追上。 此时黑夜还好伪装,若清晨拂晓时刻,一切大明,到时候还不是更加人如刀俎,我为鱼肉了。 宫南枝心力憔悴,却依旧不敢有半点懈怠,半是拖着白峥往前走。 “这里有一处草丛,看上去比较浓密,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先进去躲一躲。” 白峥指着路旁蜿蜒进去的一处荒草深处,停下脚步,自己这情况别说飞了,就连正常走路对她来说都是拖累。 “你真麻烦。”宫南枝嘟囔了几句,还是拖着他进了草丛。 草丛深处竟有处小小的山洞,黄石累积,有只刺猬拱了拱让了个地方,哼哧了声粗气慢慢爬走了。 宫南枝拿剑调开枯草,四处打量了一下,确认没有蛇鼠虫蚁便扶他坐在一块石头上。 “你身上还有丹药吗?拿出来自己吃几颗。”宫南枝突然开口,早先给他绑纱布的时候隐约摸到有丹药瓶的东西,却不敢肯定。 看白峥含含糊糊的表情,心想这厮真是不知深浅,明明有丹药,却舍不得吃一颗来救命。 “又没让你吃太名贵的,你把给我吃的那种丹药自己吃几颗就行,我那日吃了便觉得浑身气血上涌,凝神效果极好。” 宫南枝伸手去掏他的瓶子。 白峥没躲,眨着眼睛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说道,“那可是留给你的,我不能吃了。” 天知道这丹药多么珍贵,苏里平生喜欢研究一些旁门左道,近几年迷上炼丹,好的丹药却只有那么几颗,若不是宗左派实力雄厚,这丹药恐怕是一颗都炼不出来。 每颗丹药要汲取上百味名贵药材,火候时辰分量缺一不可,想当年苏里炼费了多少药材才得了这么几颗。 他哪里舍得随便乱用。 说白了,凝神聚气丹就是用来大补的,短时间内快速提升内力和神气。 宫南枝瞅他一眼,毫不顾忌的说道,“我不需要了,把我的那份分给你吧,不用客气。” 不用客气,你可当真是宫家小姐,真不用跟我客气。 白峥嘴角抽了几下,任由她摸出了药瓶,熟练的捡出一颗来,还拿起来晃了晃,鄙弃的说道。 “这不是还有三颗吗,真是小气。” 右手一捏白峥的嘴巴,丹药便丢了进去。 “还有,这玉佩,我发觉它还有疗伤的功效,还你了,贴身带着。”宫南枝从怀里抽出来执子佩,塞回白峥手中。 白峥的嘴快要抽筋了,当然,要不然她把执子佩当成什么平常玩意了。 可号令甲子军的执子佩,除了权势,更多的用途是它的疗伤功效。 这本就是取自御龙山的极好玉种,由苏城有名的工匠精心雕刻成型,一分为二。 是以,执子佩还有个名字叫做阴阳配。 分开则是莹润绿意,合起则呈现皎皎白光,对于长期调理身体有极好功效。 他握着执子佩,连师傅都骂自己荒唐,没出息,这么华贵的玉佩他随手就赠给他人,真是纨绔糊涂。 谁曾想被赠之人如此儿戏,全然不把这玉佩放在眼里。 “如此,倒是多谢宫小姐了。” “客气。” 相当礼貌的对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叫做尴尬的东西,二人皆端正坐的笔直,一时相对无语。 不多久,外面便传来马蹄声,夹杂着官兵嘈杂的呵斥声,“往前追,不是说刚走不多时辰吗?追上有赏,切记勿伤了那女子。” 一旁官兵不约而同的回了声是,便继续往前赶路。 “这二人都是受了伤,怎么还走的如此之快,难不成我们错过了?”一人忽然停下脚步,仔细琢磨。 听到此时,两人不由得止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声,竖起耳朵听他下面的高谈阔论。 “得,路上你又不是没看见,悬崖峭壁,除了那一村农家,哪还有其他可容身之地,赶紧赶路吧,晚了等他们出了南国,我们就是有再多人也无可奈何了。” 另外的人声音听上去肃穆不耐烦,接着便是一群人离去的声音。 “听说此次追捕还是秘密进行的,段大人亲自吩咐的,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人,竟劳动他亲自督办。” “该问的不该问的现在都不要再问,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把她找出来,别有差池。” “不是两个人吗。” “上面只得消息说要找那女子,其他人没有交代。” 宫南枝嫌弃的看着一旁那人,那眼神仿佛再说,看吧,我值钱,你分文不值。 白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好嘿嘿笑了两声,干巴巴无底气。 “等他们再走一段时间,我们休息一个时辰再出发,别一会儿自投罗网了。”宫南枝一手捂住伤口,一手摸索着后面的石块,轻轻靠了上去。 放心的合上眼皮,她蜷着腿便想睡觉。 “宫小姐,一个时辰你能自己醒来吗?还是需要我再看守一下,一会将你喊醒。”白峥铁定了心跟她过不去。 “那你想怎么样。”宫南枝没睁眼皮,懒洋洋问道。 “要是怕我误了时辰,不如这会儿我休息,你看着,等一个时辰后,我们再出发,可好?” 听闻此言,宫南枝嗖的睁开眼睛。 目光如炬,似有横刀扫过白峥身体,浑身不自在的抖了一下。 “那就一起睡吧,什么时候睡醒什么时候出发。” 宫南枝复又闭上眼睛,一条腿伸开,另一条腿依旧蜷缩着。 “好,这样才好,我们一起睡。”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自己总是看不到最新更新的两章内容,但是能看到小可爱们的留言,清了缓存也不知道为何,有了解的可爱吗 ☆、被你害死了 懒得搭理他故意调侃, 宫南枝不多久便呼呼睡起觉来。 着实太累, 白峥看她睡熟,面上也渐渐收起那纨绔不羁的表情,眉间川字微露,左手不由得捂上右肩。 试着抬抬右臂, 却疼的难以忍受,这一日血流的不多,却有发炎流脓的态势, 长此以往下去, 这胳膊就算不废,去也再不能舞枪弄剑了。 那人睡得香甜,脸上也卸去了清醒时的防御和讥诮, 清秀纯粹。 凌乱的发丝勾住她的眉, 蜿蜒拂到她的鼻间, 随着她的呼吸一颤一动。 白峥不自觉伸出手去,不着痕迹的将她的头发轻轻顺到脸畔,然后对着那张素净的小脸仔细端看, 愈发离不开视线。 往日里见她都是跟刺猬一般一说话就能炸了毛,可这又都是自己自作自受, 将她惹恼的下场。 想到这, 便不由自主的想起白音那张委屈难过的脸, “师兄,他待我很好,你放心。” 低头笑笑, 自然,那人定会一直好生对她,要不然,怎么对得起音儿这十几年的隐忍相付。 卑躬屈膝潜伏在夜中庭身边,冒着随时被查出的风险,一做就是十几年,宗□□的手下都用来为夜月笙探听各路消息,倒是省了他许多麻烦。 换做是其他女子,别说一点,就是半分也不及音儿,凡夫俗子,更是入不了夜月笙的贵眼。 只是,西风恶,欢情薄,今日他能让自己保持清醒,说不定哪一日就能犯了糊涂,怠慢了音儿,想到这里,他悠悠吐出一口气来,路都是自己选的,她既然早就知道自己选的是条多么荆棘丛生的险路,理应为这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 从小到大,她就跟妹妹一般粘着自己,依靠自己。 而自己也习惯宠着她,顺着她,无论多么无法无天,只要自己能做到,都会竭力满足白音的所有要求。 可是如今,再没有这样的机会,让自己倾心相待,再日日守着那可爱的小师妹了。 洞中杂草丛生,一堆灰黄的杂草恰好挡住洞口,外面看不到里面是何情形,里面倒能看到外面透进来丝丝光亮。 月色真美,撩拨心弦。 他终于闭上眼睛,太累了,该睡一会了。 天蒙蒙亮,宫南枝伸手胡乱在地上抹了一把,却不知道被什么扎了一手,猛然惊醒。 原来是只刺猬,慢慢悠悠在洞里晃来晃去,对这两个不速之客似乎充满敌意,难不成待了太久惊扰了这刺猬的休息。 白峥还睡得香,右臂无力的垂在一侧,左手警觉的握着长剑。 “哎呀”白峥龇着牙捂住额头,愤愤的看着罪魁祸首,正是对面那人用石头砸了自己。 此刻正得意洋洋站了起来,双手拍打着衣服,嘴里说道,“赶紧收拾一下,出发。” “真没良心。”白峥费力的站了起来,气血上涌,竟然差点摔到。 宫南枝虽然觉察出他有所不适,但是,一想到有人在等着自己,一想到那人就在那里等着自己,缘何不急。 恨不能一夜之间就奔袭到北朝,看看他,是否哪里有伤,是否真的完好无损,是不是心中也对自己无限记挂。 这样想着,又怎么能安下心来,放缓脚步。 不能,绝对不能。 白峥努力跟上她脚步,宫南枝不时回头看他,走了大半晌,她终于按捺不住,回过头来等着那一瘸一拐的人。 “你伤的是右肩,为何腿也瘸了。”宫南枝索性说开了,“白峥,我们就搭伙到这吧,你晚上也听到了,他们要找的人是我,何况你现在伤势太重,跟着我,对你对我都不合适,对我,你严重拖累了我的赶路速度,对你,你看,伤口这几日绝对有化脓的趋势,你脸色虽然苍白,可是白里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再过不了一日,你肯定要发烧的,到时候我该怎么办,把你扔下不管,还是停下来跟你治伤。算了,白峥,你回宗□□吧。” 她停了停,继续说道,“好吧,白峥,我原谅你在北朝对宫家所做的一切,现在,你对我不再有任何亏欠,你救我离开南国皇宫,又护送我到这,我已经很感恩戴德了,剩下的路,我不想再跟你一起了。” 白峥听后许久没出声,垂着头,让宫南枝觉得倒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般。 他用脚碾着地,仿佛铁定心要把这地磨出个窟窿来。 抬头眯眼一笑,“你这是要将我丢弃了啊,你觉得现在我对你是拖累,残了半个手臂帮不了你了,所以就要散伙,是与不是?” 话说的直接难听,宫南枝想着快刀斩乱麻,于是应着他的话回道,“对,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硁硁往前跑去。 山上路本来就窄,她一个人,一条路,那背影看上去无比决然。 白峥站在原地,眼里忽然揉进了情深义重,重的让自己眸光闪闪,不能自已。 当真如此绝情,不加一点含糊之意。 宫小姐,得你芳心的人,我倒有些羡慕他了,呵,莫春风,你可安好。 走了半天的宫南枝伤口愈加疼痛难忍,偏偏太阳好的不行,一身汗渍粘腻的贴在身上,伤口也被腌渍的难受。 还有多久才能离开这南国边境,她抹了把汗,将那方白色绢帕染得乌黑油亮。 之后又小心翼翼贴身珍藏,回头看看,那家伙倒是听话,果真没有追来。 他受伤很重,自己这样做真有点不地道,可是没办法,归心似箭,自从知道莫春风没死,没有葬身在竹林火海之中,面上无论伪装的多么平静,心底却一直有个声音在驱赶自己,快去找他,快去找他吧。 青梅竹马的情谊,抵得过一切海誓山盟的承诺。 连着赶了两天路,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宫南枝已然接近南国与东胡的边界了,再有一天腿程,等出了南国,自己再调整进度,这般仓皇逃窜,身体真有些吃不消了,别还没见着人,自己先一命呜呼了。 这一路一直都选人烟稀少的地方,哪怕偏远一些,也宁可绕路走,饿了就捡几个果子吃,渴了就去山间河里鞠一捧水喝。 人若是吃起苦来,没有什么能不能忍受。 宫南枝靠在一块圆滑的石头上,伤口可能也有脓肿了。 没有火折子,看着河里活蹦乱跳的鱼,宫南枝饿的舔了舔嘴唇,肚子也应景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本姑娘今日有好生之德,暂且放过你们,快快游走吧,要不然,我一个忍不住,真怕生吃了你们。 耳畔突然传来异响,宫南枝警惕的抬头看向对面密林,一只羽箭迅速的锐猛至极的朝她飞了过来,速度之快,犹如碎雨坠地。 她左脚点地,灵巧地避过那一箭,身形快速撤向后方,不管不顾,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后面羽箭愈发密集起来,这是要她命啊。 当了皇帝的人,发起狠来果然毫不留情,一面是浓情蜜意的温柔,转开眼来变成刀劈火燎的残酷。 宫南枝眼看前面就是一处瀑布,水流下去便是璀然一坠,炸开万丈水花。 这鱼掉下去尚可有生还机会,可是自己若是不幸摔了下去,不说那一旁锋利的石头,单看这骇人的高度,急速的水流,不死也得摔个重伤。 追兵很快到达,他们却都是便装打扮,个个身手灵敏,宫南枝不由得哀叹,这些日子是交了什么大运,把平生未吃过的苦,未经历的痛全都尝了个遍。 如今还不罢休,老天这是要让她提前归西吗。 还未有所动作,上方却突然飞来一个白色灰色物件,那东西还冲自己咧嘴笑着,不是那白峥,还会有谁。 “你是无情,我却不能无义,说了要带你走,哪能半途而废呢。”他说的风轻云淡,其中苦楚两人都能体会。 “你何苦呢,都已经走了,还巴巴的追来做什么,要来送死吗?执子佩不是已经还你了吗,别跟着我了,赶紧走。” 宫南枝心中有喜有悲,一言两语难以说清。 “小娘子真是薄情寡义,相公我都来英雄救美了,你怎么还这般推三阻四。”白峥嘴上说着,左手却抽出腰间长剑,戒备起来。 人群渐渐聚拢,这是要活捉? 事实证明,她俩都想错了。 他们哪里像手下留情的样子,出刀刀刀致命,射箭皆是对准心脏,下手急猛迅速,分明就是奔着取命而来。 “你们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你的月笙哥哥真的是天生皇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想要杀谁,绝不含糊啊。”一边应对纷乱的追兵,一边还不忘费力的过来跟宫南枝说上几句闲话。 “省着点力气,人越来越多,想办法逃。”宫南枝见见落了下风,咬紧牙关斜了他一眼。 “逃,我堂堂宗□□少主,未来掌门人,说这个字不是有损颜面吗?” 刺啦,眼看一剑要刺到宫南枝身前,白峥却不知如何动作,转瞬来到她身旁,一手将剑挑开,锋芒还是刺透了他手腕的衣服,撕裂开来。 祸不单行,凌空一支羽箭瞄准而来,正中白峥左胸,他脸上刹那间扭曲大变,右手本就无力,如今左胸中箭,突然费劲全身力气将宫南枝揽在怀里,微微一笑,“娘子,我们还是逃吧。” 话音刚落,他已经抱住她从上头水流处跳了下去,水花澎溅到两人身上,他抱得极紧,中途碎石刮烂衣服,刺痛肌骨,也没能让他松开手来。 入水的一刻,宫南枝深深体会了什么叫窒息的痛苦。 被那人紧紧搂着,想要往上游,却只腾出一条胳膊,费力的转头看他,那人双眸紧闭,嘴巴和鼻孔骨碌碌不停的冒着泡泡。 完了,被你害死了。 ☆、师傅,得罪了 宫南枝知道他已经昏迷过去, 周身泡在水里, 弥漫出一片红色血迹,浓烈腥气。 不敢耽误,她双脚蹬水,一手使出吃奶的劲不断滑行, 关键身上挂着这么一个重物,速度实在累人。 划上岸的时候她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那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偏偏左手死命的搂住自己, 就差抠进肉里了。 好不容易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半刻也不敢耽搁,上面的人必定不多久就会下来沿岸寻找他们。 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吧。 白峥几乎浑身都有擦伤, 左胸的箭伤最为致命, 她将羽箭固定住,然后快速折断箭尾。 最后将他靠在自己身上,从不知道一个男人到底有多重, 宫南枝整个身子都是半扭着,好歹能往前龟速移动。 还要感谢那些河水, 将他身上的血迹洗刷的干净了一些, 倒不至于路上留下痕迹, 宫南枝当是走了两个时辰,却不知道两个时辰只走了这么点路。 山下竟别有一番洞天,繁华的街道, 鳞次栉比,各类小贩叫嚷买卖,物件齐全,人群熙熙攘攘,分外热闹。 宫南枝和白峥出现在这里不免显得有些另类扎眼,不做停留,也无心顾及旁人的私语,她径直带着这人去了当铺。 还好自己头上有些珠翠,还能当点钱花,宫南枝索性全都摘了下来,耳坠,发簪,还有颈上的链子。 无奸不商,这些东西典当的钱,足足被压榨成了十分之一的价格,没时间没精力去争论什么,宫南枝又马不停蹄去了客栈将白峥安顿好。 付了十天的店钱,宫南枝总算两腿一伸坐在房里喘了口气,白峥情况不好,是极度危险那种。 不敢叫嚷别人去替他换衣服,宫南枝先给自己去整了两套衣服,给白峥买了两套素净的白衣。 上楼的时候,店小二还客气的跟她打了招呼,问要不要帮忙,估计也是看到白峥昏迷着进去的,想去探听个八卦吧。 宫南枝回头一笑拒之,“不用了,小二,你帮我打盆热水送来就可以,还有,买两坛上好的酒来,我相公素来喜欢喝酒,没别的爱好,这不,喝醉了失足落入水中,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唯恐婆婆担心,我都不敢带他回家,我家在邻城,离这几十里地,这几天就打扰店家了。多谢多谢。” 几粒碎银子放到小二手中,他嬉皮笑脸的掂了掂重量,随后恭敬的回道,“您放心,一会小的先去打水给您,随后好酒送上,您真是体贴相公,如今这般贤惠的女子不多了,放心,小的嘴严,绝不外传,客官回房稍等,我这就去办。” 说完,手中拿着的干净抹布麻利的往肩上一撇,转身蹬蹬蹬下楼了。 进房后,宫南枝看了看床上双眼紧闭的人,没做他想,就地换了衣服,而后拿着他那套衣服迟疑了片刻,却也不敢犹豫太久。 三下五除二扒掉那已经破烂不堪的外衣,待看到他身上的处处伤痕,宫南枝还是倒吸了口气,错综复杂,深浅不一,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 尤其是那尾羽箭,伤的极是地方,只再偏那么半分,当场就能毙命。 无论如何得去弄点伤药过来,于是她先从白峥衣服里掏出那瓶丹药,还剩下两颗,老方法,捏住他下巴硬塞进去一颗,又强行灌了半杯水进去。 又把执子佩给他贴身放好,上半身没穿衣服,只贴身盖上被子,宫南枝拍拍手,自己胸口的伤绝对是流脓了,疼的愈发厉害。 “等我回来。” 似乎在对他说,又像是安慰自己,他会没事的。 宫南枝去了街上的五处药草铺子,不敢在一处把药买齐,只能自己分散开购买了几种草药,自行搭配,回去再想办法熬制给他,他们俩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宜再漏行踪。 在房中搭了火,放上药罐子,任他自己在那熬煮,宫南枝便紧锣密鼓的用温水洗了帕子,给他擦拭起来。 “你倒是起来说说话啊,平时不是喜欢说吗,现在倒是偃旗息鼓了,再不醒来,我自己回北朝,真的不理你了。到时候被追兵捉住,我可不管你的死活。” 宫南枝想翻身给他擦擦身后,顾及到左胸的伤,想想,还是舍小保大吧。 拔箭的时候,溅了她满脸鲜血,白峥剧烈咳嗽了几下,再无动静。 脸色愈发灰败,右肩的伤口比自己的胸口好不了多少,脓血替他挤了出来,涂上砸碎的药草,又缠了厚厚的纱布。 胸口垫上纱布后又多涂了一层药草,滚了几层包扎整齐。 看他气色一直没提起来,想是丹药剂量不够,毕竟他身上两处大伤,一颗丹药又怎么够呢。 宫南枝随即掏出药来,先是拿出一颗思量了下,后来觉得不如一鼓作气,省得再闹麻烦,索性两颗丹药一股脑塞进他嘴里,半支起他的身子,耐着性子喂了他一杯水。 还好,白峥倒是昏迷中也知道配合自己,吃进去的药,喝进去的水,一点都没吐出来。 你可真知道惜命,宫南枝自言自语说道,自己也是累极了,给自己挤完脓血,涂了层药膏,盖上衣服便在一旁塌上酣睡起来。 甘泉宫 白音换上干净的中衣,从床上起身下榻,屋内只留了两个贴身宫女。 两人恭敬的站在门前,似乎等她吩咐。 “听说昨日遇上了。” 白音的声音很是柔和婉转,就像冬日飞来的秀丽鸟儿,唱歌一般让人不知觉沉醉进去。 “回娘娘,是,早上他们回来密告,说是两人均受重伤,跳下瀑布,如今生死不明。” 一个看上去灵活聪明的宫女低声答道。 “生死不明。”白音细细回味着,面上有些凄清惘然,谁曾想师兄竟然,竟然敢来闯宫救她,为什么,凭什么。 她转过身来,“让他们务必沿路仔细搜寻,师兄善于伪装,更是精通旁门左道,河里搜不到,就去附近村落,寻常百姓家找不到,就挨家客栈去找,客栈没有,就去问药草铺子,他们受了伤,肯定走不远的。” “是,娘娘。”那宫女抬头还想再说什么,唯唯诺诺还没开口,只听见白音接着说道。 “还是那句话,不要留活口。” 宫女这才没了疑问,这宫女乃是自己从派里带来的两名高手,别的人着实用起来费时费力,且心里不安。 唯有自己人用的顺手可以信任。 师兄,你若是一直执迷不悟,别怪我翻脸无情,看在你多年庇佑的份上,我已经放过你太多次了。 前半生我都为了月笙而活,如今看似我得到了该有的一切,让别人艳羡不已,可是,我的后宫,容不得一点不安宁的苗头,哪怕那火苗烧在宫外,我也不能冒着一丁点的风险,将自己辛苦换来的宠爱拱手与他人分享。 绝对不能! 养心殿一直在紧锣密鼓的修葺之中,因是下了工期命令,所有人只能从白坐到黑,夜里也是小声动作,尽量不惊扰到旁人。 段飞看着房中看了一天奏折的夜月笙,他今日穿了件明黄雕龙锦衣,高雅不失贵气。 一整天了,从下了早朝到现在,他将自己和段飞囚禁在这御书房,他还好,坐下去翻看批阅这几日各地呈上的奏折,看上去忙得不可开交。 若是旁人也就是了,可那一阵可有可无的叹息,时有时无的飘到段飞耳朵里,听起来既瘆人又愁人。 有什么办法,派出去的人追了好几天了,说了要仔细搜寻,尽快追回,到现在除了第一天那村里老人家提供的线索,哪里还寻得半分踪迹。 突然他将手中折子随手一扔,双手揉揉太阳穴,“江城知府是苏里旧交?” 段飞经他提醒才记起苏里之前门客是有这么个人。 “是,听说没调到江城之前,在苏城做过知县,也经常去苏里门下喝茶谈论朝事。” “回头你跟钟南提一下,找个由头,最近将他贬回知县。”夜月笙端起茶杯,杯盖慢慢略去茶叶沫。 “这,皇上,可是这江城知府听说上任之后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深得民心,钟南该以什么借口弹劾他比较合适呢。” 皇上心,海底针,琢磨到什么,旁人也得好好思量。 “若是连个正经借口都找不到,还需要问朕,他钟南这兵马将军也别做了,趁早礼让他人。” 夜月笙起身,走到窗前,随手推开紧闭的窗子。 外面移植了不少绿色花卉,宫匠也是用了心思,不知从哪弄了几口大缸,缸里注满水,移上了满缸荷花。 自从上次养心殿走水之后,每宫每殿院内都摆了几口大缸,里面皆是水满花开。 “段飞,这荷花倒是别有一种情趣,倒让我想起......” 走在前方,段飞伸手撑开门帘,夜月笙只觉得一股凉气扑面袭来,顿时神清气爽不少。 南国的冬天,到底冷不过北朝。 冰雪漫天飞过的时候,他只道那女子是闹着玩,小孩心性,全然没有将一片冰心收之玉壶。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冷冽的风吹开北朝曾经的儿时回忆, 想起两人你闹我看的情形, 方才觉察出,遗憾错过,终是定局。 无论自己如何伤春悲秋,失魂落魄, 那一方倩影,那纯粹依恋的面孔,绝对不会再看向自己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 越是努力忘记, 往往回忆会以更加清晰的状态接连铺展开来,没有任何预演,就像昨日种种, 愈加深刻。 缸里的荷花开的自由灿烂, 白色的高洁冷艳, 粉色的婀娜多姿,他不自禁的伸手采下一朵白荷,执在手中反复观看。 “记得, 她家有一处很大的荷塘,我从未见过那样一片荷塘, 每到夏日, 正逢她生辰, 满池荷花就像都在为她庆生一般,开的如火如荼,分外好看。段飞, 你知道,我是极怕水的,就连那片荷塘,每次去的时候,我都会格外小心,面上不露丝毫怯意,呵呵,你说,这又是为何?” 夜月笙的眼神透过荷花,仿佛看到那一片开的灿烂的荷塘,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那时他们都还小。 她也喜欢围着自己转来转去,讨好般的叫自己月笙哥哥,她喜欢把自认为好玩的东西拿给他看,也喜欢聒噪的一遍遍讲述每天她发生的所有有趣的事情。 当时怎么就没觉得一点点窃喜呢,只以为习惯了,习惯她蹦来蹦去,胡言乱语。 只是,习惯而已。 将荷花贴着胸口,他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动,犹如懵懂悸动的少年郎,这权势熏天的皇上,怎么可能有现在的单纯幸福呢。 段飞只觉得男女之情委实奇妙,最先死缠烂打的丫头片子,倒是不见伤情之意,而一向自视清高的殿下,竟然就此耿耿于怀,难以将这遗憾平静放下。 孽缘一场。 “还是没有她的消息吗?”他将荷花重新放到荷叶上方,转身问段飞。 “就是前几日,一处寻常百姓家里,说来了一对小夫妻,额,当然,他们认为是小夫妻。两人状况看上去都不太好,说是来山里玩,失足摔伤了,估计是那晚的剑伤。” 段飞跟上前去,夜月笙缓步往宫外移动。 她带着重伤离的宫,如今白峥也受了伤,两人真不知道要胡闹到何种地步,当真是把自己的性命当做了儿戏。 想到这里,心里难免升起一股戾气,郁愤难平。 “不是说让你们小心吗,为何他们两人都这般狼狈,你告诉手下,不要伤了她,如果实在捉不回来,就跟着她,暗中保护,然后派人回来禀告。” 段飞想,你这火来的真是无缘由,受伤是在宫里打斗时那些侍卫干的好事,追击的路上他们可没有伤害分毫。 “还有,皇上,听说沿路有几队不明黑衣人,看样子也是在追击他们两个。”回来的官兵提到过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身手了得,不像宫中侍卫,倒更像武林好手。 “我大概知道会是谁,这个倒没什么,估计是宗左派自己人去的,毕竟白峥是未来一派掌门,他的安危关系到宗左派以后的发展。” 夜月笙真没想太多,就算是白音派人去的,那也是师兄妹的情谊,自己也不便多问。 看他一路朝着甘泉宫方向,段飞识趣的自己回了声,便准备出宫回府了。 夜月笙来得突然,事前也没有让人通报,去的时候,白音正躺在床上小憩。 外室宫女想去通报,夜月笙挥手让她们退下了。 屋里点着安神香,还未踏进去一股清新淡然的气息让自己浑身放松下来,他深深吸了口气,闭眼微调了状态,绕过屏风,那女子正懒散的一手枕着书,一手用扇子盖着面庞,似乎看累了睡得正沉。 夜月笙宠溺的笑笑,脚步不由得放轻了许多,他抬起衣服下摆,松垮垮坐到一旁塌上,伸手想将那扇子拿开,扇面下方却传来咯咯的笑声。 “原来你没睡,真是顽劣。”夜月笙忍不住打趣她。 白音顺势起身,将书搁到一边,半是嗔怒道,“那倒要怪你了,也不知道你为了何事,走路竟是虎啸生风,我倒不知,你何时这般鲁莽,压不住心思,真真像个毛头小子。” “听你这样一说,倒真的是我的错了。”夜月笙一手拉过她,白音柔弱无骨般靠在他膝上,扇子遮住自己鼻子以下大半张脸。 轻轻吻在她的眉心,滑到她的眼睛,连着亲了几下,认真地说道,“不睡觉,在这里专门等我的吗?” “想得美,我只是恰好听到某人好似带着无限仇恨踢到了路上好多花草,它们何其无辜,有什么火气,该对谁发就对谁发,为何这般不懂得怜花惜草。”白音话里话外都有所指,若此时再不挑明,两人心里都会有疙瘩。 “本来还想跟你虚与委蛇一番,没想到音儿聪慧秀丽,竟然老远就知道我心中烦闷。” 夜月笙握住她的一双柔夷,目光锁上她的探寻,“可是你派人去寻找你师兄的?” 白音听了只是短暂的停顿,随后嫣然一笑,“你都知道了,我怕你生气啊,那晚劫走宫小姐的人,我看身形,八成就是师兄,你也知道,师兄之前跟你有误会,都是因为我,可是,我不能眼看着师兄放弃自己未来掌门的位子,跟她胡作非为,所以我暗下找人去寻他,月笙,你别生我的气可好,我只是怕你误会,我跟他......” “怎么会,音儿,你想太多了,他对你有心,那也是过往的事情了,如今你我已经结为夫妻,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再说,宗左派辅助我顺利登基,一直没能找到合适机会给他们封赏。若你此番寻回白峥,不如我封他一个护国将军的头衔。” 夜月笙侧脸看她,倒是让白音有些意外。 “这,师兄一向不屑于官场,月笙你虽然好意,但是,我怕师兄他不领情,万一你们因为这事闹得不愉快,岂不是得不偿失。” 夜月笙将她扶起,两人正襟危坐。 “实话告诉你,最近我打算调回你们宗左派之前的门客,江城知府于阪天回苏城,当然,回来的方法有些不齿于口,贬回苏城做他的知县。” “你这是为何?”白音实在不解这一行径,看上去像狠狠打了师傅苏里的脸一样,虽然现在已经是夜月笙的皇后,可是毕竟苏里养育自己十几年,总宗派也是跟自己荣辱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果宗左派气势被削,那自己将来在后宫中何以立足。 “你别急,听我慢慢道来。其一,我不可能放任自己无把握控制的东西在太远的地方,其二,于阪天回来我有其他用途,既然他忠心与我,我也定不会亏待他,只是,要慢慢来,朝堂之上,很多余孽未除,这段时间我必须费尽心力去想万全之策,既不伤了表面和气,又能将异己铲除。于阪天为官清廉刚正,若是被贬回苏城,凭他的功绩,不多久定能重新升官,只是,以后他的官程,都要在苏城里发展了。” 夜月笙看白音了然的样子,心下想着,这解释你能接受也得接受,不能,也得试着去接受。 南国人畏惧的,只能是他们至高无上的帝王。 宗左派发展太迅速,如不能控制其羽翼,不如趁早折断。 “我听你的,只是,别伤了跟师傅表面上的和气,你若爱我,就请替我考虑一二。” 白音将头依偎在他怀中,放低身段,尽量迎合与他。 夜月笙没说话,有些话,不宜说的太过直白,也不能过早承诺,没有把握的事情,无法预知的事情,怎么能因为一己私情妄下判断呢,何况,这关系到将来宗左派能否挟制天子,这种事情,万万不能松懈。 晚膳的时候,一旁伺候的宫女布完菜,白音装作不经意的对他说,“昨日母后来过。” “哦?”对于这个夜月笙倒是有些好奇,毕竟孟太后此人行事诡异,思维不是常人所能理解。 “你喝粥,听我说。月笙,我明白你对我的宠爱,可是,自古帝王,都有三宫六院,如今,你为了我,将正妻困于太子府内,命人封锁消息,风桐连一点办法都没有,她一个高高在上,被娇宠了十几年的公主,如何能挨得住这种惩罚,若是被他父皇风皇知晓,恐怕于我朝不利,你初登大宝,不能再搞的内忧外患。” 白音搭上他的手背,说的通情达理。 “母后还说什么了,有没有提让我再纳明丞相之女明珠,还有韩将军爱女韩思年为妃。”还想着缘何这几天内侍太监时不时给自己说那明珠如何端庄大方,温婉贤惠,韩思年如何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竟是这个理由。 “母后这样说,不无道理,虽然母后行事诡异,但她毕竟是你的母亲,不论她做过什么事,她不会害你,这次让我劝说你纳妃,也是必然之举,明丞相之前跟师傅有些交情,可是师傅已经不问世事,以后如何能稳住他,最好的办法还是联姻,韩将军镇守边关,是以中庸和东胡不敢随意越线,他的几个儿子个个骁勇,也都在边关驻扎,韩思年若有好的归宿,他们一家忠烈务必会更加尽忠职守。” 夜月笙静静听着,白音一双眼睛灼灼发亮,“当然,没有一个妻子愿意自己的夫君纳妾,可是,月笙,我们不是寻常人家,只要你心里有我,爱我,我不会去计较这些。”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白音心里悠长叹息,虽说万般不愿,可是,昨日孟太后那威严下命令的态势,着实吓到了自己。 ☆、无奸不商 她可是见识到孟太后的辣手无情, 这个女人, 自己得罪不起,更何况,她对夜月笙还是有信心的,这三个女人, 都不会成为自己羁绊。 与其一个人霸着他不放,不如主动提出封妃,也能让他心里再顾忌一些自己的好。 女人, 柔弱永远是最好的武器。 何嬷嬷将消息告诉了孟惠君, 她释然的笑笑,“算她识趣,之前也算是对笙儿忠心耿耿, 这女人, 若是自己知道冷暖, 日后我也不会去过多干涉,若是她不知深浅,也别怪我清君侧。” “太后娘娘, 您真是位好母亲。”何嬷嬷在一旁给她揉着肩膀。 “你这话说的有些语重心长啊,何嬷嬷, 最近也是对你太好了对吧, 哪些话该说, 哪些话不该说,自己掂量不清吗?” 何嬷嬷依旧面不改色,顺着她的话应道, “是,奴婢该死,往后万万不敢胡言乱语了。” “罢了,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你都陪我枯灯念佛十几年了,没有一个人像你这般待我了。我知道你也觉得我心狠,那又如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孟惠君一手推开她,示意不需要再揉肩。 “是,太后娘娘,那我吩咐小厨房先端来晚膳吧,最近愈发寒冷,新上供的极品羊羔,他们炖了一下午了,喝点暖暖身子。” “你总是这样,让你说你又不说了,无趣。”孟惠君拂了手,搀在何嬷嬷胳膊上。 “你能让奴婢说什么呢,奴婢总不能说您冷酷无情,唯独宠爱这个儿子吧。”何嬷嬷似是无奈。 “好了,别说了,帮我盛点羔羊汤吧,最近愈发没有胃口。” 孟惠君大多数时候不会跟何嬷嬷计较,一来这人陪伴她多年,二来,在她失宠之时,只有她不嫌长日漫漫,自己吃斋念佛,她便在一旁安静的敲着木鱼,两人倒是脾性相合。 客栈 这都过了几天了,白峥情况有所好转,从一开始的每天睁几次眼睛,到现在时不时跟自己顶嘴。 宫南枝觉得这家伙还是睡着的时候最好,没醒的时候整日里盼着他清醒,可是一睁开眼睛,活活跟个话痨一样,就爱刺挠自己。 就像现在,他一边痛得呻吟,一边拿眼瞅着宫南枝,真叫人不自在。 “你干嘛,疯了不成,你这样看我就像街上卖鱼的二傻哥。” “怎么,他也像我这样看你?”说到这里白峥心里有些别扭,老听她说卖鱼的二傻哥,叫的还挺亲热。 “谁说不是,就跟你一样,就这种眼神,哎呀,瘆得慌,每次去买鱼,他总是先嘿嘿一笑,说了要买条小点的,他总是给我整条最大的,就是为了让我多花钱。” 宫南枝心里不禁想到,无奸不商,就算是憨厚的二傻哥,也知道卖鱼卖大的。 “下次他再这样看你,你直接把鱼呼他脸上,这小子,等我好了,看我不收拾他。” 白峥稍微一动,左胸的伤口疼的让他半天缓不过劲来。 “我倒希望你赶紧好起来,第一,我身上银两不多了,能当的我都便宜那当铺了,若是你再不好,我们可不是要喝西北风。” 宫南枝掏出怀里的碎银子,悉数倒在桌上,眼下这情况真是窘迫,她一个宫相小姐,什么时候为钱折过腰。 “第二,我们在这耽误的时间太久了,等你能活动了,我有个想法,说来给你听听。” 白峥嗯了一声,意思是,说罢,我听着呢。 “你能正常活动后,我打算离开这里之前画幅画去当掉,然后我们当天就必须离开这里,我怕有人认出这画来,多生事端,然后一路往北,专挑人多的地方走,鱼龙混杂总能很好的避人耳目。” “你说的挺好,就按娘子的想法来,相公没有意见。”白峥乐呵呵的翘起一条腿来,多日里一直躺着,后背和屁股都硌得通红,别提有多难受。 宫南枝生平还没给谁做过饭,这几日真的是巧妇难为有米之炊了,出去吃饭花钱太多,还是买回来做的合适,况且这病秧子还是适合躺着好。 今天的鱼汤可能做多了,竟然剩下大半碗,以往她是不爱跟白峥抢饭吃的,尤其是炖的鱼汤,补身体的好东西,今日里可能二傻哥给的鱼太大,他一人实在吃不完。 宫南枝端起来喝了一口,不出片刻,噗的一口吐回了碗里。 这是什么汤啊,鱼汤,又咸,又麻,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油腻味道。 “你怎么喝下去的,这就是我做的鱼汤吗?白峥,你味觉是不是没有了,这是人喝的东西吗?”宫南枝找了条帕子不住地擦着嘴巴,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凉水。 这才觉得好受一些。 白峥笑得有些温暖,“好喝啊,娘子做什么都好,哪怕是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宫南枝觉得八成最近他是烧糊涂了,脑子竟这般清奇独特,“算了,我还是花点钱出去买吧,走一步是一步,这几天,真是委屈你了。” 想起自己做的五花八门的大补汤,心里阵阵愧疚。 颠了颠剩下的银子,如果吃两餐大补汤,估计一天就玩完了,剩不了多少碎钱。 看着床上那傻乐的人,她心一横,管他呢,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钱总会赚回来的。 出去跟店小二要了几个菜,又沿街去乐闹市。 买了几支毛笔,宣纸,一路抱着回来的。 将纸铺到桌子上的时候,白峥还一脸茫然,“娘子,你这是要做什么,这般情形你竟然还有如此雅兴吟诗作画,实在妙人。” “妙你个头呀,我们没钱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当然,这个下策在北朝管用,我不知道我师傅的名声在南国有没有号召力,反正就走投无路殊死一搏吧。” 宫南枝自己研墨,沾了毛笔,想着之前给皇帝贺寿,朱颜顺画了幅百鸟朝贺图,博得众人齐声喝彩。 当时就被皇帝裱起来了,好像后来送给了一位官员。 北朝朱颜顺的画那可是一画难求,书法更不在话下。 达官贵人,名门望族都以收藏他的画为攀比标准,有钱有才的人多,有权有势的也不少,有钱有权有势又清新高雅的人,那真是得提着灯笼去找,当然,朱颜顺的画就是那灯笼了。 仔细回忆起那幅百鸟朝贺图,宫南枝心里描摹了个大概,方敢下笔。 却是一下笔,便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整幅画作,一蹴而就,大气磅礴。 还好之前临摹了不少师傅的画,当年每日都去请安上课还是有作用的,就像现在,不至于两袖空空,起码还能出去坑蒙拐骗,讨口饭吃。 最后是落款,差点顺手写成宫家小姐,一个激灵,白峥笑着喊道,“宫小姐,别写错名讳。” “就你眼神好,隔那么远都能看到,多谢了。”宫南枝仿着朱颜顺的笔迹落款,最后搁下毛笔,拿起一旁的扇子用力扇了扇墨汁,希望能干的快一点。 宫南枝转身去给白峥盖好被子,又拿起酒坛往上撒了点酒,然后凑上去闻闻,果然就跟喝醉了那种味道,她卷起画来,回身嘱咐道。 “千万别下床,一会儿小二就上来送饭菜,等他走了你再起来吃,要是两只手还觉得无法吃饭,那你等等我,我出去把这画当掉,回来喂你,你可听明白了,别给我再惹麻烦了。” 白峥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规规矩矩藏身于被子底下,就跟受气的小媳妇,多委屈都不能吭声。 还是去了一开始当首饰的当铺,接待她的一开始是那学徒一般人物,看到她递上的画哦啊了半天,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想是不敢妄下断言,说了声,客观稍等,便去了后面账房。 不多久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先是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宫南枝,随后面上松懈下来。 “小姐这画想要当多少两?” 问的规矩,想的却不实在。 宫南枝伸出五个手指头,冲他摆摆手。 那掌柜的先是一惊,随后摇摇头,宫南枝随后去掉一根手指头,掌柜的看看她,还是摇摇头。 宫南枝心一横,索性直接剩下两根手指头,那掌柜的方才满意的点点头,意思成交。 宫南枝心想,南国人果然会做生意,着实不够义气。 等那掌柜的把银子取出来,宫南枝才知道什么叫做奸商,大奸特奸那种,明明在北朝自己的画能卖五百两,怎么现在冒名顶替的师傅的画反而就不值钱了呢。 他竟然只给自己二十两,还是死当! 真是岂有此理。 宫南枝想要帅气的收回画来,可是一想囊中羞涩,手又退了回来,无所谓了,大不了自己回去再画他几幅,薄利多销吧。 倒是让师傅不知道要打多少个喷嚏才能去除这晦气了。 对不住您老人家了,坏了您名声。 宫南枝接过银子,却并没有马上回去,转身去了马市。 这几日总有些不好的念头,在这地方耽误时间已有五天,屈指算算,追兵应该就在附近了,买菜买药的时候,总能看到几个人鬼鬼祟祟问东问西。 不免心中悱恻,多待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不如今日卖了画,换了银两买辆马车,虽然白峥还不能下床,好歹能坐马车吧,虽然马车颠簸,好歹命更重要吧。 ☆、人渣,大大的人渣 于是, 选好马车回到客栈的宫南枝, 意气风发,心中不免也欢快了些。 “你自己穿衣服还是我给你穿,我们傍晚时分赶路,不能再多留了。” 宫南枝从塌上取了衣服, 一把扔到白峥被子上。 这几日一直睡塌,浑身都难受,更何况几日来都没能洗澡沐浴, 隔得老远就能闻到那刺鼻的馊味, 若是让冬青子夏知道了,肯定会一顿挖苦,小姐, 一天至少洗澡一次, 爱美如痴, 洁净自好,现在怎么跟你平时最厌恶的邋遢人一般,翩翩公子如玉, 飒飒少年清爽,馊馊乞丐难分享。 “不劳烦娘子了, 若你不回避, 那相公我现在就要更衣了。”白峥作势要起身, 眼睛偷偷瞄向一脸暴怒的宫南枝,只觉得可爱万分。 似乎逗着她玩,有无穷的乐趣。 结账的时候, 店小二朝着两人暧昧的递了个眼神,就像在说,这小两口,混迹在客栈偷腥,不是夫妻,便是那露水鸳鸯,果真浓情蜜意。 走的时候,作为数十日住店的奖励,掌柜的送了一把雨伞作陪,“风雨同舟,一路平安,客官。” 白峥从马车里面探头出来,嬉笑道,“多谢掌柜的吉言,这厢有礼了。” 宫南枝讪讪的接过雨伞,看伞面上细碎的小花,娇弱的女子扶石而站,腰间帕子若隐若现,不禁心内一阵怅惘。 将伞别在背后,轻巧的踏马而上,翩然滑至马车左侧,刚欲扬鞭。 白峥脑袋又窜了出来,“娘子,没有请赶车的马夫吗?” 宫南枝一鞭抽过去,他灵巧一避,两旁的路人倒是吃了一惊,心想,这娘子真是火爆脾气,一言不合便要开打,仔细看车上那男子,英俊倜傥,白皙可人,当真不知道怜香惜玉。 都纷纷唏嘘这男子命苦,找了这般粗枝大叶,暴虐成性的娘子。 “白峥,你若是没好,便好好躺在车里别出声,你若是好了,你我便是分道扬镳之时,此番我已经耽误了太久时间,不能再这般浪费下去,你莫要跟我开玩笑,小心惹恼了我一脚踹你下去。” 宫南枝一鞭打在马身上,白峥颠了个屁股朝天,如此,二人咯噔咯噔的扬尘而去,踏上了北朝征程。 当铺,几个看起来武生打扮的人看到一旁玲珑架上的朱颜顺真迹,不由得面面相觑,震惊无比。 领头那人最先反应过来,拉过掌柜的就低声盘问,“此画从何而来?” 掌柜看他五大三粗,手掌厚茧丛生,知道惹上不该惹的人,当下心里也是叫苦连天,却也不敢说出实话。 毕竟这画是前些天用了极低的价格做的死当,若这人是当初来当画的朋友,让他知道画当了这样低的价格,自己便是有口难言,若这人是那人的敌人,那更不得了,若是问出真相,保不准自己还得跟着去领路指认。 这笔买卖,怎么都不划算。 掌柜的半天不回话,一直在打自己的小算盘,那领头的人也是急脾气,一掌劈在后脑勺,这下干脆利索,掌柜的翻了个白眼便扑腾一声跌在地上,昏死过去。 一旁记账的学徒哆哆嗦嗦站着,账本就在手上,领头人大步跨过去,硬生生把学徒挤到地上,账本记得很仔细,翻了几页,便看到了朱颜顺花鸟真迹图,所当者,王二麻子。 狗屁,什么王二麻子。 领头人气急败坏,没做考虑便将那账本撕了个粉碎。 一把揪起地上瑟瑟发抖的学徒,歹声歹气问道,“你可记得这幅画所当者模样,多大年纪,是男是女,所住何处?” “好汉饶命,那人她是女子,二八芳华,她,她,小的不知道她住何处,只知道她不是本地人,要不然,掌柜的也不会做死当,小人句句属实,好汉饶命。” 那学徒看着昏死过去的掌柜的,早已丢魂落魄了。 “镖头,看来差不多就是那画上女子了。”抱手而立的男子突然上前,面露喜色。 “去,吩咐下面人,挨家挨户搜,尤其是客栈,都搜仔细点。”领头的松开那学徒的领子,起身往外走去,一帮人马渐渐散去。 这是有名的烈马帮,之前做的生意比较杂,做过土匪,也卖过皮肉,最近开始走镖。 无非仗着上边的势力,通关无阻。 专接稀奇古怪价格昂贵的生意,对外声称镖镖必达,可见实力不可小窥。 最近上面下来一单大生意,专收朱颜顺的画,错,不如说专收最近当朱颜顺画的人。 要求将这人安全运送至苏城段府。 这烈马帮,虽说做的镖局生意,实际上骨子里满满浸透的都是匪气。 这小城不大,不多久已经盘问出宫南枝和白峥下落,几人跨马奔腾,沿所留方向疾驰而去。 却说宫南枝他们走的也不慢,约莫两天过去,二人已经来到一处破庙前。 这庙很小,屋顶青瓦已残,露着些许茅草,清晨袅袅白烟层层叠叠环绕其中,别有一番景致。 院中有一佛像随意倒着,看样子年岁已经久远,佛像上面破损斑驳,因着冬日,倒无多少杂草。 马车栓在庙前树上,黑马也是跑倦了,跟着这么两个不分昼夜赶路的人,着实累疲了。 宫南枝用伞把拨开前面蛛网,白峥扶着她肩膀,一手安静的垂在腰侧,这个时辰的风有些刺骨,两人俱是一个冷颤。 什么东西滴到脸上,宫南枝摸了一把,居然下雨了。 这是什么鬼天气,自从来了南国,原本喜爱的下雨天也让人厌恶无比,不一样的椎冷刺骨,不同于北朝冬日的风雪满地,干裂冷辣,南国的冬雨总是略显无情,说下就下,没有一点预防。 两人疾步走到屋内,霉味在这样的天气里也晕散开来,宫南枝皱皱眉头,如今难闻的气味混合着身上脏兮兮的味道,真是不言而喻的糟粕。 雨越下越大,溅起的水雾弥漫在院中各个角落,白峥极其自然的靠在宫南枝臂上,“娘子,这可如何是好,马上年关,这雨下起来,只会愈发寒冷,如今我们带的衣物,恐怕不能御寒吧。” “我身为女子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宫南枝收了伞,找了处还算干净的茅草,坐了下去。 从包袱里拿出两个馒头,干硬粗糙,放在平时,真是打死她都不会看一眼,现在却是甘之如饴,活着,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外面有人!”白峥突然警惕,他本来耳朵就比寻常人都要灵敏,听闻此言,宫南枝将那馒头轻轻塞回包袱里,抽出短刀戒备起来。 “公子,快快,那庙里还能躲躲雨,你真该听那妇人的话,留到午时再出发,看,这不是让她说中了吗,这雨下的可真够急的,大清早不让人安生。”一个书童模样的男子一边抱怨着,一边给另一个人撑着伞。 雨势很大,看不清楚二人模样。 男子甩甩衣袖,“好了,顺其自然就好,冬暮雨霏霏,行人喜可稀。想我今日处境,这雨还是极为应景的。” “还不是您哪根筋搭错线,得罪了什么人都不知道,如今落得这番,又该怪谁。”这书童说话毫不避讳,想来也是跟着他许久的缘故。 “我做人,只求无愧于心,哪里管得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怎么说。” 听着两人对话,宫南枝对这人也是心中略有佩服,这坦然的心境,如若上面无人担保,在哪都是炮灰的命运。 她将短刀归位,坐回原处,白峥面上有些怔然,却也说不出的诡异。 那人进门之后显然没料到会有旁人,惊讶之余眸光飞快在二人身上转换,看到白峥的时候略一停留,很快朗然笑道。 “二位,雨天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宫南枝点点头当做回应,依旧低头啃着手中的馒头,不做他话。 倒是白峥,此刻也显得有些过于安静。 宫南枝余光瞥向他,像早就料到会有此疑问,白峥突然转过脸来对着她咧嘴一笑,“娘子看我便看我,光明正大就好,怎么还偷偷摸摸,搞的我们就像野鸳鸯一样。” “咳咳......”宫南枝嗓子猛地被噎住,呛得厉害,连着咽下去的那些干馒头,索性都一起咳了出来。 “慢点吃,慢点吃,着什么急,让人看了笑话。”白峥腾出一只手去帮她拍拍后背,另一只手还是荡在腰间。 被他这一搅弄,宫南枝再也顾不上两人那一点点的不对劲,满心都是对白峥的气急败坏,这厮绝对的斯文败类,斯文败类,空有其表,金玉其外,却是败絮其中啊! 人渣,大大的人渣! “我说了,你再废话,咱俩一拍两散!”她尽量压低声音,看似威胁,实则这种话对于白峥来说无异于挠痒痒的存在。 “都听娘子的,都听娘子的。”白峥对着那人看了一眼,眼中一派清冷之意,哪还有跟宫南枝开玩笑的吊儿郎当。 “公子,给你帕子,赶紧擦擦,还有好几天的路要赶,若是让老夫人知道了,肯定还得责骂我照顾不周,你肯别让我难做了,这一路才刚开始,你就这般任性,回头我也得先发制人,告你个状。” 书童递给他帕子,自己也整理了一下衣服,拍下雨珠。 “你小子什么时候能别去嚼舌根子,也就能娶媳妇了。”虽是打趣,那人却淡淡望着对面那两人,神情若有所思,甚至有些凝重。 ☆、不知故人来 “这位公子可是受了重伤?”他突然开口, 问的有些措不及防。 宫南枝先是诧异, 而后低头开口身边的白峥,一条胳膊无力地耷拉着,坐下的姿势也极其别扭,若不是受了伤, 那就是纯粹的自虐式坐法了。 “好眼力,我这是跟我家娘子出去游玩时,遭遇了土匪, 那些人抢财不说, 还上来就砍人,这不,为了我家娘子, 我身负重伤。” 白峥前言不搭后语的编着, 那人听了只是笑笑。 并无深究的打算, 他吩咐书童,拿了一些香喷喷的春饼出来,“公子不介意, 可尝尝我母亲的手艺。” “如此,多谢。” 宫南枝鄙弃的听着两人的对话, 只觉得荒唐至极, 既然遭遇了土匪, 人家还好心的给你留了车马,真是遇到善人了。 此人正是江城被贬的知府,于阪天。 他之前便是宗□□苏里门下客, 对于白峥,更是极其熟悉,只是方才白峥暗下示意,不得相认。 虽不知为何,可是对于未来宗□□掌门人,于阪天还是非常崇拜的。 “在下姓于名阪天,路过此处,将往苏城。”他先开口自报出处及归处。 “于公子有礼了,我们方向恰好相反,我跟娘子从苏城而来,将去中庸,相逢即是有缘,多谢于公子的春饼。” 相比起干巴巴的馒头,宫南枝觉得这春饼就是御膳房的手笔了,这数十日以来,两人那都是吃的什么饭呢。 几口胡乱塞了进去,宫南枝起身,一边用伞戳戳白峥,意思,我们该走了。 白峥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娘子,可否过来扶相公一把,我这实在起不了身。” “外面还下大雨,二位何不再歇一会,这种天气赶路岂不是很危险,山路难行,马车若是不小心滑了翻了......”于阪天开口阻道。 “多谢于公子好意,我们路程遥远,家里又是急事,实在是不得已,后会有期。” 宫南枝搀扶着白峥,告辞之后撑了伞往外走去。 于阪天看着以往呼风唤雨的白峥,只觉得一切恍惚都在梦中,发了信号出去,通知宗□□其他人员一路暗中保护。 刚要坐下,院中已然闯进一群匪类。 个个持刀而立,凶神恶煞。 完了,今天这是屋漏偏逢大雨,大雨偏遇盗匪啊。 宫南枝估量了一下对方人手,又仔细看看他们的魁梧健壮,马上判断出自己不是他们一行人对手,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八百年遇不到一次抢劫,活到这么大,在北朝从未经历过这番风雨,怎么一到南国,短短几个月,就跟过了大半生一样,让人心老身更老。 “娘子,看来今天又是凶多吉少。”白峥不知何时握紧了她的右手,宫南枝竟然毫无察觉。 “你们南国不是向来平和安定吗,怎么竟是些流寇作乱,偏偏让我们碰上。”宫南枝似乎在咬牙切齿,淋着冰冷的冬雨,看着咄咄逼人的土匪。 “也可能是我们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不自觉吸引了他们,你说,可是有道理,娘子?”白峥说的正经,宫南枝狠狠跺了一脚。 疼,疼,白峥倒吸了口气,那群人慢慢靠近。 为首的那人,剑眉斜飞入发,黑眸细长且锐利,双唇紧抿,轮廓粗犷有力,他扬起手中长剑,轻佻的指向宫南枝。 “你,就是你,可在多日前当过一幅朱颜顺的花鸟图?” 宫南枝心里松一口气,难不成是当铺老板发现是赝品了,倒也好解决,大不了退回他的钱去。 可这架势未免也太过隆重,太过兴师动众了。 而且,到了这贼子嘴里师傅的百鸟朝凤图,怎么就成了花鸟图,当真不识货。 “正是在下,当时也是实属无奈,否则绝不会以那等羞辱人的价格当给那老板。兄才今日这是何意?”宫南枝一手拉着白峥,一手撑伞。 “那就对了,找的就是你。”那人哈哈大笑起来,“小娘子你不知道自己多值钱,上面悬赏,说要一万两银子。” 乖乖,宫南枝吓了一跳,如此来说肯定不会是那当铺老板了,看这出手阔绰的样子,八九不离十就是夜月笙。 “你旧相好对你念念不忘呢,真是舍得下血本。”白峥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此时说出的话带着八分冷意,二分讥诮。 只当他为自己的小师妹打抱不平,宫南枝懒得跟他计较什么。 “身上有香料吗?”宫南枝闭嘴改用腹语。 白峥掐了下她的手掌顺势塞到里面,两人配合默契,外面那群人竟没有发现什么。 如今雨势太大,就算有香料,也不可能像平时那般一击即中,只能逐个击破。 宫南枝撑着伞,带着微微恭敬的笑意,慢慢走近那领头人,“兄才,可否告知,是何人出了这般高价来做的悬赏呢?”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圈宫南枝,又鄙视的看着后面的白峥,“这是你养的小白脸吧?” 白峥当下几近吐血,小白脸,大爷的,要不是自己行动不便,换做旁时,早让他哭爹喊娘了,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样子虽说俊俏,可是既然你家主子肯花这么大手笔悬赏你,你也不该做这等违背常理道德的事情,男人嘛,看着好看,不一定中用,肯为你花钱的男人,你该回去跟人家好好过日子。你说是不是,妹子?” 剑眉得意的挑了挑,眸子油亮有神。 “兄才可是有什么误会,我跟我家相公早就私定终身,无奈苏城那人苦苦相逼,我们无奈只得浪迹天涯,流离失所,可是他竟然还是不肯放我们一条生路,兄才,好汉英雄好汉,江湖人最讲义气,你就当没看见我们,可好?” 宫南枝渐渐踱近,手掌里面的香料有些晕湿。 “别,我最受不了别人给我戴高帽,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就看见一万两银子在我眼前打转,哈哈哈哈......” 就在此时,宫南枝飞速将香料扬到他面前,混着雨水,浇了他一脸泥泞。 “你这丫头,给我抹了些什么,放肆。”那人面上极其不悦,伸手胡乱一抹,手下的人呼啦将二人围了起来。 “兄才莫激动,这是蚀骨散,最初中毒者,浑身奇痒无比,再过几天便会四肢无力,最后骨穿肉烂,死状尤其难看。”宫南枝撤后几步,白峥轻轻咬着她耳朵根子,“你可真有办法。” “我莫大非还从来不知道死是个什么东西,你这丫头胆子不小,居然敢要挟我,实话跟你说了,老子我最不屑于被人要挟,今天,你就是插翅也难飞,莫说你这蚀骨散,就算魂穿肚烂,你以为老子没办法吗?大不了杀了你们两个狗男女跟我陪葬!” 莫大非气急败坏,却无惧于宫南枝的小伎俩。 “莫老大,看你也是好汉气概,缘何做这等跌份的事情,冲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你也不该是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啊。”宫南枝做着最后的辩解,只希望他能脑子一时冲动,放过他们两人。 “老子还就是小鸡肚肠了,来人,将这二人都绑起来,回苏城换银子。”莫大非招呼了手下弟兄,丝毫不留面子。 “你当着就不怕这蚀骨散?”宫南枝不自觉提高了声调,伴着这冬雨,气势小了不少。 “哈哈哈,老子本来心里还有所顾虑,看你这般着急忙慌,倒像是急着求我害怕这蚀骨散一般,那我更笃定,这药粉根本就不是毒药,哈哈哈哈,你这小丫头片子,胆子倒是大的很!难怪有人花钱悬赏你呢,回去逗着玩倒也挺好的。”莫大非笑的洒脱欢快。 “你大爷的!”宫南枝说到最后,只剩下这么一句问候他家祖宗的话了,是福是祸,终究躲不过。 “慢着,绿林好汉也得讲究个是非黑白吧。”屋内,于阪天轻轻然步出,后面书童急着过来给他打伞却被他轻轻推开了。 “莫大非,你可是江城镖局的镖头,若是我没记错,一年期你便金盆洗手,跟那土匪行当彻底告别了,怎么如今这架势,难不成是我记错了了。” 莫大非疑惑的看着来人,只觉得面熟,却记不清在哪见过。 “在下于阪天,原江城知府,你我还有一段缘分呢。”于阪天拱手施礼,清雅脱俗的气质在这几人之中尤显突出。 莫大非心中突然大悟,竟然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可爱们,双十一剁手了吗 ☆、这行情!真真是 说起来, 这人对自己还有大恩, 只是,他此时为何出现在这,不是江城知府吗,怎么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于知府有礼, 本人莫大非,牢记恩公当初的相救之恩,一直想找机会当面感谢, 只是你那师爷总是推三阻四好生烦人。于知府, 今天这事,似乎无关大义吧。” 之前莫大非还是山头霸王的时候,正好遭逢二当家的造反, 若不是剿贼的官兵及时赶到, 他的一世英名都该毁于一旦了。 为首的便是这于阪天于知府, 他带着兵马剿灭了叛乱,又施以小理大义,成功说服莫大非弃暗投明, 转手做了镖局生意。 后来又破例给他几道出城文牒,镖局路上更是畅通无阻。 “能看到你洗心革面, 本官心里甚是安慰, 之前给你镖局多行方便也是我吩咐下面人做的,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既然决定让你在正义的道路上一直前行,定然不能让你提前受挫, 可是,莫大非,今日你这是做的什么差事,怎么又重操旧业,打家劫舍了。” 于阪天虽然清瘦,谈吐却是不俗,几句话说的莫大非面红耳赤。 “哪里话,于知府,我这也是镖局接的生意,上面有悬赏,一万两银子只要将这女子送到苏城,这不是镖局的勾当吗,再说,这活我已经接了,如果半路推出,让我这镖局以后怎么混下去,您说是不是。”莫大非心中念念不忘的都是那一万两银子,哪还听得了于阪天在这晓以大义。 “虽然改名镖局,实际还是干的杀烧抢掠的活,莫大非,你可问过我是否愿意跟你回苏城,既然说运镖,那你可问过被运之人是否自愿,若不是自愿,又怎么被叫做光明正大,遵纪守法,你可真是荒唐。” 宫南枝看出来是时机跟对方讲明道理,既然面前有江城知府,想来逃脱不是说什么大问题。 “哈哈哈,你这丫头,我做的是镖局生意,可是我有说过自己光明正大吗,有说过自己要遵纪守法吗,我若是乖巧的像只小白兔,那我还活着干啥,逗你玩呢!” 莫大非那群手下听到这里都是哈哈哈大笑,脸上讥诮之色愈加明显。 于阪天皱皱眉头,私下看向白峥,那人比平时都要安静,似乎也在考虑什么问题,眼神凝聚,他朝着于阪天轻轻摇头,于是只剩下宫南枝跟那一帮土匪争强好胜了。 就像一只战斗力十足的大公鸡,宫南枝愈战愈勇,丝毫没有宫相小姐的风范,那架势可晋级北朝十大泼妇排名。 “老子今天就放话了,你是跑不了了,我还等着去领那一万两银子呢,你也别指望我大发善心,不可能。你若是乖乖跟我们走,也免受些皮肉之苦,看你白白嫩嫩,我们可不想做那等不知怜香惜玉之事,可是若你殊死顽抗,我们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绑了扔马上,就这么一路颠回苏城。” 莫大非甩了下手中长鞭,夹杂着泥水溅了她一身。 “平时巧舌如簧,怎么今天不说话了,白峥。”宫南枝见莫大非软硬不吃,一股脑将怒气转向身边人。 问的也是盛气凌人,那人只是委屈的看着自己,仿佛是他受了莫大的冤枉。 “哎呀,我算是服了你了,别拿那眼神看我了,让我想起那卖鱼的哥哥,鸡皮疙瘩又起来了,存心不让我好过。” 宫南枝忍不住用手哗啦了几下胳膊,方才觉得好了一些。 “莫大非,你看这样可好?”于阪天突然想到了什么,再上前几步,凑在莫大非耳边耳语了几句,两人再语重心长的看着宫南枝,随后会心一笑,“是,不错,这也是个好主意。” “姑娘,你可是会临摹朱颜顺师傅的画作?”于阪天先问道,方才在屋内听到院中他们提起朱颜顺的百鸟朝凤图。 宫南枝警觉地盯着这两人,不知他们是何意思,“怎么,那画是朱颜顺亲笔所画,怎么会是我临摹的呢,那画本来价值千金,谁知道被那当铺老板黑心压榨,就给我那点银子,真是对不起朱颜顺。” “姑娘谦虚了,阪天不才,却是见过那百鸟朝凤图的,之前在一朋友家中,正好将此图悬于正堂之上,如果像姑娘所言,这幅画在你手中,那么,唯一的可能只有一种,姑娘手中这幅是赝品,而赝品能够如假包换的,必然是他的亲传弟子,能将假画以假乱真,蒙骗过当铺掌柜的。姑娘,你可是北朝朱颜顺爱徒宫小姐?” 于阪天条理清晰,分析起来头头是道,说的宫南枝哑口无言,一旁的莫大非也是听得云里雾里。 “你怎么知道你朋友家中的不是赝品,我手中的那副画也是朋友所赠,珍贵的很,万不可能是假画。”宫南枝下定决心,抵死不认,他们还能做何处理。 于阪天笑笑,语气确实无比肯定,“姑娘,朋友家中那副画,必然百分百是朱颜顺真品。” 白峥偷着笑笑,可不是吗,于阪天说的朋友家,正是宗□□,之前苏里收藏了不少名家之作,其中便有朱颜顺的百鸟朝凤图,不偏不倚,悬挂在正堂之上,于阪天从前是苏里的门下客,自然对那幅画了如指掌。 “姑娘,我方才与莫大非商量了一下,你看这样可好,咱们意见中和一下,莫大非,不能绑你去段府,而你,亦不能离开这南国边界。” “凭什么?!”宫南枝急匆匆打断他的话。 “别急,姑娘听我说完,我的意思是,姑娘擅长临摹朱颜顺的画作,莫大非贪图那一万两赏银,不如,你俩合作一下,姑娘你替他画几幅朱颜顺的画,到时候他拿去一卖,他得财,你获自由,可好?” 于阪天到底是当官的人,不偏不倚,清正廉明。 “我看于知府这主意好,可是,在这期间,姑娘就得委屈一下,住在寒舍了。”语气礼貌,却也是强硬无比。 “这南国的父母官,若都如你这样油腔滑调,从善如流,那真的是快要亡国了。” 宫南枝撒开白峥的手,心里无限憋闷,好不容易跑到南国边界,他们这一群人随便一搅弄,怎么自己这步伐就要停滞不前还要后退几步呢。 “对了,于知府,你这是要去往哪?”莫大非现在才问起这人出现在鸟不拉屎的破庙的原因,心中也是不解。 “你也别叫我于知府了,鄙人不才,刚刚被贬,要到苏城出任县令,这不是刚出发一天,就遇到你们了吗,也是缘分。” 于阪天很快就跟这群人聊到了一起,真是左右逢源,官场小人。 这件事最最后面的结果,便是,白峥和宫南枝并着那县令于阪天,一同坐上了马车,莫大非及其他人跨上高马,有说有笑的游走在青山绿水之中,无比和谐,尤其欢畅。 宫南枝路上一直耷拉着脸,白峥开玩笑道,“娘子,你可别生气,就当我们游山玩水了,最多不过耽误两天行程吗,你画的快一些,我们也能早日脱身。” “你这多面小人,刚才一句不说,如今却这样聒噪,最让我讨厌。我那一幅百鸟朝凤图,只当了二十两银子,如今他想要一万两,一万两啊,每幅画二十两,我足足要画五百幅画,你真是想让我把手画残吗?” 宫南枝左右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还是以往那般细嫩纤长,想想它要面对的苦难,心中不由得酸涩万分。 “宫小姐,你的那副百鸟朝凤图,只当了二十两?”于阪天看上去极为吃惊。 “对啊,我真是不熟悉南国的行情。” “宫小姐,你大约是被骗了,临摹逼真的朱颜顺的画作,一般古玩市场都是高于五百两的,怎么可能是二十两。”于阪天从身旁包袱中拿出一个卷轴,小心翼翼打开。 “这幅画是我从画市买的,听说是一个老人临摹的朱颜顺的画作,我瞧了一眼你画的那幅百鸟朝凤图,手法技巧都比我的这幅成熟很多,我这幅画尚且花了半年的俸禄,你那副画若真是要价二十两,那掌柜的真是......” 后面没有说下去,大概他想表达的意思是,那掌柜的,八成是把你当傻子一样骗了。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宫南枝看着那幅青山绿水图, 苍山翠柏, 遒劲有力,含蓄的酝酿中勃发出张扬的色彩,笔势宛若惊鸿,翩若浮云。 也是大家之作, 之前看师傅画过这幅画,虽然同为大家,但是风格细微之处行家一眼还是能看出的。 朱颜顺的画作, 灵动自然, 笔力浑厚,不经意间的一个转笔就能勾出点睛,大气磅礴却犹有珠翠满盘之感, 整幅图布局必然是紧凑疏离得当, 让观赏之人能够心情怅然, 浮想联翩。 眼前这幅画,徒有其表,却无法深入刻骨。 就像朱颜顺之前评价宫南枝的话, 有的人天赋自然,有的人后天坚韧。你是我见过最有慧心, 天赋于胸的学生, 万不能辜负了这份得天独厚的恩赐, 一定要多加练习,早日成为一代大家。 没有这种与生俱来的质感,后天多少努力也很少能够达到巅峰造极。 而她, 这个被师傅寄予厚望的人,却要以临摹师傅的画作为生,若是让朱颜顺知晓,恐怕火冒三丈都是小事,断绝师徒关系更为大者。 她暗暗抹了把汗,如此这番情势,着实不能再以此手段谋生,抬眼莞尔,于阪天坐的极为端正,白峥坐在马车座位的正中央,宫南枝和于阪天分列两边。 白峥身子微微向着她倾斜,面上还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总觉得三人气氛哪里不对,说不出的古怪。 凡是于阪天开口之前,都会下意识的瞥向白峥几眼。 宫南枝虽然看出,却并不表露。 雨停,路上歇脚。 莫大非不知道哪根脑子抽了筋,竟连人带车赶到了一处花楼后院。 还没停稳,一声袅袅扶风弱柳音传来,“非爷,今日这动静可是太大了,你这刚进后院,前头那小厮就跟我忙不迭的通传,不怪他是新来的,就是那做了几年的伙计,也架不住你这样兴师动众。我这翠红楼,今日差不多要闭门谢客了,你可得赔我损失。” 莫大非一把揽过那女子,恰好宫南枝掀开车帘下来,纸醉金迷,纸醉金迷,她额头抹了两把汗,默默低下头去。 “吆,非爷,你这什么时候金屋藏娇了,真是一日不见,多日不念呀,让春娘我好生难过。” 一身锦绣罗缎的女子柔软的靠在莫大非怀里,一双精明的眼睛却极快的打量完了这车上之人。 “春娘,老子想死你了,老规矩,二楼给我清场,包圆了。好些日子不来,我那些兄弟也得放松放松不是,另外,给这个姑娘单独弄一间房,找几个人看着。” 莫大非先是凑在春娘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接着又吩咐一旁小厮去拴马。 春娘应了声,宫南枝跟在她后面上了楼。 “娘子,你怎的不等等我。”白峥带着伤,脚步自然跟不上。 莫大非皱眉回头,“你是她相公?” 白峥努力挺直腰板,字正腔圆道,“那是自然,拜过堂,成过亲的。” “哦,这样,春娘,那你给这位姑娘和这个公子安排一间房就好,这位大人,于大人,你帮他找间上好的房子,好生招待。” 莫大非说罢便转身揽着春娘上楼了。 宫南枝站在楼梯上,背影从后面看上去微微颤抖,就像秋天残留在枝头最后的那片树叶,孤立无援。 许久,她继续拾阶而上。 白峥没等来暴风雨,心下也觉得有些失落。 俗话说得好,人至贱则无敌。 自己总算有门学问,胜过自己的师傅苏里了。 傍晚春娘送去一些纸笔,估计是莫大非嘱咐的。 宫南枝叫住她,吩咐了要上好的澄泥砚,方能画出朱颜顺的神采。 春娘停下来看她,白峥躺在床上,自然看不到二人之间的细密举动,不多会,春娘会心笑道,“姑娘还真是多才之人,用墨都这般讲究,好,我这就让丫头去买,不过这澄泥砚是北朝所产,我这边能不能买到还另说。” “自然,多谢春娘了。” 宫南枝眨眨眼,那人爽朗笑道,“客气,客气,姑娘尽管在这等着,我多派几个人出去,总是能买到的。” 说罢,婀娜着身姿,人已出了房门。 宫南枝收起脸上的笑意,平舒一口气,坐到放有纸笔的桌前,“白峥,你师父是叫苏里吗?” 二楼人少颇为安静,窗户外面有棵很高的碧树,油绿的叶子,南国的树木在冬日都这样生机勃勃。 “恩,是啊。” 安静,房中莫名尴尬的气息肆意流淌。 两人再没说话。 楼下传来打骂声,像是谁摔了盘子碗之类的东西,有女人尖锐的怒骂声,也有人小声的赔礼道歉声,中间夹杂更多的是嘤嘤的哭声。 那声音让宫南枝毛骨悚然,她把手贴在胸前,轻轻打开房门,门口立着两个彪形大汉,想是莫大非吩咐的。 两人见宫南枝出来,以为她要逃走,皆是举起手中利刃,往后压了几下。 宫南枝的目光直直看向楼下的人群处,一个穿着艳丽的女子居高临下骂着地上的人,言语极为粗俗恶劣。 地上散着一些碎片,还有水渍,瓜果。 一个锦衣艳丽的女子扶着地上的粗布女子,给她擦着手上的血迹,时不时回过头对那指手画脚的骂人者赔不是。 那张脸虽然涂满胭脂水粉,不复往日的青春秀丽,隔着层层人群,宫南枝鼻子难忍的酸楚,胸中一片惶然。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那是子夏。 就在这时,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上前拉起子夏,顺势在她胸前揩了把油,色眯眯的眼睛一直盯着子夏的小脸,前胸后臀。 地上粗布女子狠狠推了把那男人,那人毫不留情的甩了她一耳光,口中更是污秽不堪,让人难以入目。 冬青,可是她的脸怎么了。 长长的一道伤口横亘了整个左脸,原本可爱俏丽的容貌瞬间变得狰狞恐怖。 宫南枝脑子心中乱作一团,手脚如入冰窟,浑身提不起半点力气,她看着原本活泼好动的二人,此刻就像最底层的蝼蚁一般任人欺凌,不该这样的。 那两个彪形大汉见她满脸泪痕,握刀的手不知是收还是收,悻悻的垂下手来。 “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只不过让你禁足,你怎的这样小题大做,倒好像是我们哥俩欺负了似的,一会大哥来看见,指不定怎么骂我们。” 宫南枝这才有了半点意识,她胡乱擦了把脸,笑笑,“我这是触景伤情,跟二位大哥没有关系,二位大哥,一会可否让那楼下摔了碗的姑娘给我倒点水来,看她怪可怜的。” 说着从袖中掏出点碎银子,分别搁在二人掌心。 “小事,不值一提。姑娘真是菩萨心肠,那女的我看着也可怜,若是脸不毁,恐怕也得做翠红楼的招牌。若不是她的好姐妹夏雪一直照应,春娘才不会留她在此端茶倒水呢。” “大哥,你认识这两个女子。” 宫南枝问的不经意,心中却早已有了自己的猜测。 “哈哈,说到底,她俩来这翠红楼还不到一年,刚来的时候俩人都是秀气端庄,说到调教,春娘的手段一般人哪能招架的了,这冬梅就是个倔脾气,还没训好,她自己个拿刀划烂了这张小脸,这下可惹恼了春娘,脸花了,接不了客,端茶倒水还怕吓着客人,春娘当时就想赶她走,那时候她已经被折磨的有气无力了,多亏夏雪姑娘仗义,二话不说从了春娘,唯一要求就是留下她苦命的姐妹冬梅,这不,夏雪姑娘本来就长得秀丽,不多久就成了翠红楼几个撑场子的了。” 指甲掐进了肉里,宫南枝面上还是带着笑意,寒冷至极的温度灌进心底,就像冬日雪后的柳枝,堪折堪脆。 夏雪,冬梅,连名字都改了。 不是万不得已,子夏断然不会去做那风尘女子,冬青也不会性子如此决然,毁了自己的脸。 一个女子,失了贞洁,毁了容貌,这是天大的事情。 “谢谢二位大哥了,放心,我跟我相公就在房中,哪也不会出去,不会给二位添麻烦的,那我进房了,一会你让那丫头过来给我送点茶水。” 宫南枝压着嗓子里的涩意,转头进房关了门。 白峥自然瞧见她的反常,见她关了门,这才问起来。 “怎么了,可是想起什么伤心事来。” 宫南枝坐在桌前,背对着他,面上已然清凉一片,天寒地冻的感觉不过如此,自己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的子夏冬青,如今却沦为这等风尘命运,残破如蝼蚁,任人欺凌。 若是眼前有利剑,恨不能将那些人千刀万剐,弃尸荒野。 也不能解心头之恨。 她没有回身,心中却是愤怒,仇恨,后悔,自责无数种情绪翻江倒海而来,悉数将自己击垮,头脑也变得混乱不清醒。 是床上那人,如果不是他自己不会到南朝,如果不到南朝,路上不会遇到土匪,不遇到土匪,也不会让冬青子夏贸然逃跑,如果他们没有逃跑,那么此刻,翠红楼不会找到冬青和子夏,如果,如果当时自己没有让她们跑回北朝。 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自己害了她们,宫南枝悔意丛生,恨不能重新回到那一天,如果重新回去,她一定不会让她俩出事,怎么可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小天使,小可爱们,爱我你就看看我,爱我你就评评我,爱我你就收藏我,爱我你就轰炸我/(ㄒoㄒ)/~~鸡皮疙瘩掉一地 ☆、你若离开,永不再来 白峥仓皇的看着那人背影, 内心不知为何愈发不安起来, 她看着宫南枝秀气的身姿决然而无助,墨色的长发双髻垂在耳侧,清冷疏离。 “娘子,你.......”嗫嚅的开口, 白峥怔怔的盯着那人遥远的后背。 转过身,宫南枝笑道,“吓死你这个书呆子, 就许你吓唬我, 不让我得逞一次吗?如今在这翠红楼,满楼绝色女子,你却连看都看不到, 更别说碰一下了, 真是可怜, 哎呀呀,让我想想该怎么慰藉一下你呢。” 白峥稍微放松心神,面上略有羞涩, 伸手将被子拉倒头顶,“娘子, 我的心里只有你。” 宫南枝见他躲在被子里, 面上由和煦的笑突然转成寒若冰雪的恨意。 她说, “你可躲好了,若让我看见,定要给你找几个头牌来作陪, 到时候可不管你有没有伤在身,又是伤在哪里。” “娘子休要打趣奴家了!”白峥装作脸红,却是躲在那里一动不动。 门扣响,宫南枝先是来到床前,佯装调侃,“相公,如今来了个端茶倒水的粗使丫头,要不然,你起来委曲求全,应付一下得了。” 却只听到那被窝里传来呼噜声,宫南枝面上冷笑,给他压了个枕头在上面,转身出了卧房,来到偏厅。 说了声请进,门吱呀开了。 垂着脸,长长的睫毛盖住了此刻冬青的表情,她已看不出哭过,端着杯碗的手不复往日那般柔嫩,她一步步朝着桌前走来。 宫南枝嘴角不住的哆嗦起来,她上前一步,轻声喊道,“冬青......” 那人猛地抬头,震惊过于其他一切情绪,杯碗晃动,宫南枝虽然激动,却还没忘了屋内还有旁人。 她一手接过杯碗放到桌上,一手拉过冬青的手,转而摸上那长长的疤痕,两人不敢多言,却早是涕零满面,情不能已。 宫南枝腾出双手擦净她面上的泪痕,用轻轻将她搂到自己怀里,只说到,“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 冬青忙起身,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她看着近在眼前的小姐,却如同做梦一般难以置信,“不疼的小姐,我梦见过你多少回了,回回都比今日清晰,可是小姐,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不会也是被春娘抓回来的吧?” 两人音量都放得极低,宫南枝恢复往日的音量说道,“你这丫头,哭什么,在外面受了委屈也不用对别的客人丧气着脸吧。你得笑笑,对,就这样。” 私下里却在冬青掌心里用指尖写道,“今夜亥时你跟子夏找个由头到我这房中,收拾好随行物品,罢了,能不带也不带。” 那厢冬青反应过来,口中哭喊道,“小姐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婢吧。” 回手在宫南枝玉手回写,“小姐,若不方便,你先逃。” “我无事,此刻不便多说,切记,亥时跟子夏到我房中。” 冬青回抱住她,二人低声耳语了一番,便就此分开。 回卧房的时候,白峥还在被子里,宫南枝嘲讽道,“人都走了,你也听的差不多了,可惜你没看到这姑娘的脸蛋,否则,定让你流连忘返,春风不度。” “娘子就爱打趣。”白峥这才将脸露出来,眉目如画,还是略有苍白,活脱脱的病美人。 “咱们总归是天子赐的婚,拜过堂,成了亲的,我肯定要对你负责到底。” 白峥虽然说的玩笑,脸上却一派清净,祥和认真。 “你不觉得自己在猫哭耗子假慈悲吗?我们除了玩笑话,哪里还有真心话可以谈,你以为自己真的还是刚到北朝的书呆子吗?值得别人倾心相待,为之付出吗?白峥,如果时间能够倒转,哪怕折损我一半寿命,我也发誓不要再遇见你。” 宫南枝同样的语气冷静,字字诛心。 冷厉的气息无声地流淌在房中,灌入他肺腑,呛得眼泪险些没憋住。 “娘子怎生这般无情,临到这,都不给几句甜言蜜语。” 宫南枝没再说话,她在等春娘。 傍晚时分,春娘果真拿来自己要的东西,也没多说话,宫南枝将颈上的珊瑚串子送与了春娘,只是,不经意间,她在那串子上抹了点不知名的药粉。 药粉量不多,这珊瑚串本是宫相夫人的陪嫁之物,颗颗红润硕大,莹润有泽,世上罕见,价格更是昂贵,想必春娘是识货之人,决计不会赠与他人。 只要她每日佩戴,不出一月,那肌肤便会红痛难忍,久而久之,溃烂流脓,无药可医。 春娘得了珊瑚串,自然乐的美不胜收,连连回她媚笑,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真不差。 她将春娘给的药加了点进茶水,极其自然的端到白峥面前,盈盈一笑,“书呆子,喝茶吧。” 白峥愣神,看的宫南枝浑身不自在。 不多时便原形毕露,嬉皮笑脸道,“娘子对我这般体贴温柔,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少说废话,喝不喝,不喝我倒了。”宫南枝本来就心烦,此刻看到那人极不正经的面孔,当下是怒火中烧,又怕他有所察觉,只能暗暗告诫自己,忍。 白峥索性起身,双手撑住靠在床栏上,含情脉脉道,“你喂我,我就喝。” 宫南枝警惕的看着他,难道他已经发觉了什么吗? 手上却是毫不客气的递到他嘴边,就着她的手,白峥突然伸手抓住她手腕,“你做什么!” 宫南枝险些撒了茶水,却又不能浪白白浪费那些药,只得压住自己的性子,跟他虚与委蛇。 “靠近点,这样我才能喝光,对不对,宫小姐?”说罢,头一仰,喝了个干干净净。 “喝光了,你可以松开我的手了。”宫南枝心里这才放松,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恩,等等,我有些头晕,等我缓一缓,你等一等,再等我一下就好。”白峥似乎有些眼花,眼前那女子杏目圆睁,仿佛对自己厌恶至极。 宫南枝不留情面的甩开他,转身去了偏厅。 白峥看着她的身影,嘴角的笑忽然就冰在了那里,眼睛里有暖意,也不知道要去融化谁,也不知道该去感动谁。 他摸摸嘴角,仿佛在回味刚才那清茶的香气。 双手环过头顶搁在脑后,他真该回宗左派了,苏里若是知道自己混到这般地步,真要后悔将掌门之位欲传与他。 一代掌门,简直就是胡作非为,为所欲为,年少轻狂,不知深浅。 两眼一闭,他配合的昏了过去,这点药量,宫小姐,你还真是涉世未深。 宫南枝在外头听到卧房砰地一声,心想大约白峥被迷晕了,过去将他外衣脱了下来,伸手在他胸口处掏了几下,若不其然,居然有几张面皮。 宫南枝全都留了下来,这面皮做的真真精致,当中还有苏白那幅面孔。 亥时前后正是翠红楼生意最火爆,人最多的时候,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这千金一刻众人却愿意豪掷给这翠红楼的姑娘们。 冬青子夏进门,却瞧见苏白样子,着实吓了一跳,待看清那双手那眼神,她俩又暗自抚胸,大气不敢出一声。 子夏眼圈立马红了,她想伸手碰触宫南枝的手,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嗖的缩了回去,左右手使劲揉搓,就像要硬生生扒掉一层皮。 宫南枝用手拉开她,把两人都抱到怀里。 时间紧迫,宫南枝给两人说了计划,子夏冬青也很快明白,三人会意,子夏开门,冬青哭喊。 “来人呐,来人呐,有人昏死过去了。”宫南枝躲在门后,只等人多的时候跟着冬青子夏混出去。 外面丫头小厮宾客姑娘听到喊叫声,俱是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胆子大的跑过去看热闹,胆子小的躲到后面也凑着往前看。 门口那俩壮汉听闻赶忙进去看,这才发现房中就剩下一人在床上,那姑娘却是早已不见了。 一人守着,另外那人连忙往外跑去,“莫老大,不好了,人跑了!” 宫南枝见状,暗中给了子夏冬青一个眼神,三人顺着人群溜了出去。 趁没人注意,她将面皮给二人戴好,子夏路熟,她们出的也倒是顺利,不多时便离开了翠红楼。 于阪天过去的时候,心中吓了一大跳,因着知晓白峥的身份,听到房中人出事,第一反应便是宗左派掌门人不能有事,也不会有事。 看白峥虽然双眼紧闭,脸色却并无异样,他一个手指无声中戳了于阪天大腿根一下,这少掌门,简直跟苏里太不像了。 知道他没有大碍,于阪天对气急败坏的莫大非安慰道,“怕是有歹人见姑娘年轻貌美,国色天香的,起了邪念,将白公子打晕在此,那这样,姑娘岂不是很危险。” 莫大非才不管这些,他想揪起白峥的领子问问,却被于阪天悄无声息的挡了回去。 “于大人,你这样太不厚道了,我敬你是个好官,之前对我也是鼎力相助,可是,你不能坏我财路。”莫大非虽然火气大,但是也算有情有义,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莫大非,此话差矣,谁都看到,你有两个护卫在外面守着,谁能进来弄的走那姑娘,除非有武功高强之人,从窗户挟持她走了,可是,那也不可能怪在我身上,我不会武功,也不会做这等事。再说,是我让你带她回来给你画画不假,可没让你带到这样鱼龙混杂的翠红楼呀,这不是给她逃跑或者被劫持的机会吗?” 于阪天感觉到白峥示意,觉得自己这马屁拍的对了,说的愈加底气十足。 ☆、相见相逢应不识,无人落泪有人痴 “于大人, 这一万两, 我算是被坑了!”莫大非听了他的话,气的甩了手,却不去跟于阪天再做计较。 “莫大非,钱财乃身外之物,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苦一直追逐, 劳心伤肺, 想开点,一切都会过去的。”于阪天看着床上那人,想着下次问他讨点什么才好。 “嗨, 于大人, 您甭说了, 我认栽,为官清廉是您的风格,可我开着镖局, 烈马帮几十口子人吃喝,我不能让兄弟们喝西北风吧, 今天这事我不再追究, 可若是再让我遇上这姑娘, 怎么做您也别再干涉,这样总行了吧。” “莫大非,你这话, 都说了本官跟此事无关,你怎么就抓住我不放了呢。”于阪天颇有些小儿耍无赖的感觉,哪还有父母官的样子。 “得,于大人,您在这忙着,咱们就此别过,从今往后,你们自由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床上这位,也该醒醒了。” 莫大非瞥了一眼,实在不忍拆穿,但是看白峥装的也是费事,临走撂下这句话。 毕竟是武林上的人物,这点眼力劲真不差。 于阪天看他睁开眼睛,镇定说道,“少掌门,这就是你的道行不行了吧,若是苏掌门在这,不知道该有多么失望。” 白峥坐起来,抹了一口嘴角,“我装的有这么假吗,那她怎么还没发现呢?” “宫小姐定是走的匆忙,顾不上了,人家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只用了迷药,换作旁人,没准直接用到毒药了,我受苏掌门指教,你自小就在派里生活,难免对外面的花花世界感到好奇,对这些女子有些迷惘,如今好不容易遇到心仪之人,不想人家心有所属,少掌门,好歹你也是堂堂掌门,英姿雄发,羽扇纶巾,多少女子倒贴你都不稀罕的,怎么现在就损兵折将了。” 于阪天年长了白峥几岁,加上之前在宗左派修行多年,一直把白峥当做弟弟一般,更胜于他的少掌门一职。 “偏偏她就看不上。”白峥说的略有些伤感,身上的伤也带动了疼痛,免不了咳嗽出声。 “之前我还以为你对音姑娘情有独钟,念念不忘,原本是我看错了。”于阪天替他顺顺气,又平添烦恼。 “芸芸众生,怎么我就是悟不透呢,于兄,你说这庙里的和尚出家,难不成都是因为俗事所扰?” 于阪天一惊,这是要造反呀,宗左派未来掌门居然这般任性肆意,“庙里太小,哪里容不下这样多的红尘往事,只不过那些和尚喜欢吃素,便索性剃度出家,岂不是干干净净。” “于兄就爱玩笑,放心好了,明日我便回派里了,师傅这些日子一直传书与我,再不回去,怕是要真的跟我急了。只是,于兄,我有事要拜托你,路上劳烦你暗地里找人护送她一下,起码让她平安回了北朝。” 于阪天当下答应,“自然,红颜知己虽然难以相守,为兄总该替你照看一二。放心,我这就传了信号下去,沿途让人帮衬。” 却说宫南枝携了二人一路都很通畅,唯独出城的时候遇了点麻烦,无非守城小厮想要点赏银,为难了些许,给了银子复又乖乖放行。 三人望着北朝的边界,心中都是波涛万千。 “小姐,我们这是回来了吗?”子夏面上有些清冷淡然,“早先还跟冬青讲,若是有一天我死了,莫要将我丢在那污浊的翠红楼,我要回北朝的,那是我的家,小姐,我们总算回来了。” “瞎说什么?”冬青抹掉自己的眼泪,紧紧搂住子夏。 “子夏,我带你回去,我们就一直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是我做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们,如果你敢有轻生的念头,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对我来说,你跟冬青都是最好的姑娘,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回了北朝,我们还是好好的,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也不能一直耿耿于怀,都要往前走的,以后,我保护你跟冬青,听到没有。” 宫南枝听出子夏话里的意思,也知道她介意失身于翠红楼,早已不再纯洁的事情,内心虽是难过,却更要想着法子让她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勇气。 “对呀,我们不是见到小姐了吗,子夏,你若是想寻死,带着我,反正我的脸也毁了,这辈子也嫁不出去了,咱们黄泉路上做个伴!”冬青没说几句便有些激动,却是字字珠玑,触碰子夏的薄弱防线。 “是我不好,惹你们伤心,好,我们一起回去,好好活下去,我们走。”子夏笑笑,就算心里再怎么内疚,别扭,此刻也都不能做其它言语。 宫南枝不敢白日里回府,只能先去了莫春风的产业之一,三石苑,方储信见到她的时候,面上的震惊多于欣喜。 三人坐在之前莫春风常坐的桌前,方储信轻声对宫南枝说道,“宫小姐,恐怕你得多等一段时日,公子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我让下人安排了两间上房,你们先住着,回头我找人通知宫相,他们二位老人家想必会十分高兴的。” 宫南枝现如今听到方储信亲口说出莫春风无事,心中也是欢喜万分。 “好,多谢方大哥周密安排,还望方大哥能够尽快给我信息,莫三他身体无恙,一切都好吧。”宫南枝想到之前在竹林那一眼,包的只剩下两只眼睛的莫春风,透过竹林,掠过清风,定定的看着自己,那神情,真让人心里难受。 “公子都好,只是,宫小姐,你是怎么回来的?”方储信犹豫再三,还是问出心中所想。 宫南枝诧异的看着他,似乎也有些意外,“方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之前我曾听闻,你跟那白峥已然成亲,虽然一开始我也不相信,可是,最近几日南城却一直流传你跟他的谣言,说你们郎才女貌,且已经有了孩子,今日看来,这都是以讹传讹了。” 宫南枝心里的疑问已经愈加放大,是谁这样暗中伤她,未免有些过火了吧,而且恰逢自己刚回北朝的几日,难道是白峥,不会,他虽说卑鄙,却不是如此行事之人。 还能有谁,这般对自己的绯闻喜闻乐见。 “方大哥,莫三不会听了这些传言,故意对我避而不见吧。”宫南枝难免气血上涌,想到方储信说他最近有事要忙,不禁猜测是不是他在故意躲着自己。 “公子对姑娘的心,可谓天地昭昭,日月可鉴了,宫小姐你不该这样说的。”方储信想到莫春风对她的一脸痴相,不由得有些打抱不平起来。 宫南枝虽然不愿多想,可是经历了如此挫折,颠沛流离,少不得心中多加猜测,话说到这里,她却再也不是北朝宫相那个性格活泼,单纯天真的宫家小姐了。 房中布置倒是用心,跟之前宫相府的别院风格类似,关键是有一方书桌,上面摆了笔墨纸砚,后方书架上各大家名帖都摆放整齐,错落有致。 “小姐,莫三公子对你可是真的十分真心了,你确实不该胡乱猜测他的。”冬青倒了杯水,子夏已经收拾好了床铺,屋内内间一张床,外间两张软塌,案上摆了一盆观音竹,叶面宽厚挺拔,层层高深,恰应了节节高升之意。 “不是我想揣度他,你们俩明白我,我们三人经历了这生平不曾想过的苦难,如今好不容易归朝,心境却再难从前。”宫南枝托脸看着那盆观音竹,“就像眼前这盆栽,若是往日里,他不会在房中给我安放这样的绿植,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明明很熟悉,却有些古怪难以名状。” 宫南枝看着这精心安排的房间,虽然处处都很用心,却总让她没有踏实的感觉。 傍晚在二楼长廊溜达的时候,宫南枝听到了熟人的声音,“方大哥,你也知道,他受伤严重,此时是受不得半点刺激的。” “可是,宫小姐对公子来说,毕竟是例外的那个,如果现在不跟公子禀报,我怕以后公子知道了,不止是暴怒吧。”方储信的声音。 莫三伤还未好,方储信对自己说的都是应付话,宫南枝不禁停在那里,静心细听。 “可是,他如果反复受到刺激,本来内伤外伤初愈,再让他情绪上波动再三,你能保证他能熬过去这一劫吗?” “我不明白,怎么就能刺激到他,公子看到宫小姐,心里定然舒坦放心,从小到大我们都看着都明白,怎么就能刺激到他?!”方储信言语有些激动,他不懂为什么她就是不同意两人相见。 女子声音暂时没了,能听到二人平息的喘气声,不多会儿,她像改变了主意一般,缓缓说道,“好吧,我同意,可是,前提是晚上我得回去跟公子委婉告知,看他决定,其实,现在公子最想见的人,不一定是她。” 宫南枝身子一震,压抑着自己没有发出声响。 ☆、咄咄逼人,误会丛生 那女子的声音她记得, 之前莫三带她去过梨花苑, 苑主檀香,清秀脱尘的女子,淡然超脱,颇有与世隔绝的意味。 与现在的咄咄逼人截然相反。 檀香出来的时候穿一身青色羽衣, 脸上妆容精致大方,方储信替她把披风系上,檀香微微后退, 嘴角好看的翘起, “方大哥,我先回去了,不论公子要不要见她, 我都会如实告诉他, 公子与她之间, 是该有个了结了,方大哥,明日我让灵儿来给你消息。” 方储信有些怔然, 双手还停在半空中,系带子的手尴尬的举着, 他挠挠头, “行, 那我就不去了,等你回话,需要我派人去送你吗?” “不用, 方大哥,马车还在外面等着我,对了,大皇子最近有些动静,你们可以从莫雨入手,她总归是公子的妹妹,多少还会顾念兄妹亲情,能把她争取过来,对公子来说都是好的。” 檀香脚步微挪,披风浮动,似一朵莲花缓缓开放。 “恩,莫雨确实最合适不过,可是这些都得问过公子。” 檀香美目流转,欲说还休,末了,轻轻转身,只剩暗香浮动。 宫南枝身形藏在暗黑里,待她出了三石苑,便用了莫雨教自己的三脚猫轻功,尾随其后。 檀香路上走得很慢,倒像是察觉到有人一般,中途绕了很大圈子。 回到梨花苑的时候,夜已大深。 她看到檀香进了一间屋子,院子很大,房间外面看不出什么,看这位置更像女子的闺房。 “你回来了。”莫春风的声音,宫南枝险些推开门走进去。 “恩,回来了,公子。”檀香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和煦,“先别急起来,把这碗药喝掉,这是宋先生专门配的,说你的内伤必须一直调理着,万不能中途断掉,否则损伤肌理不说,更容易留下病根,长此以往,内外均损,形如槁木,你脸上这疤痕宋先生说还有办法可以去掉。” “好了,檀香,我喝。”莫春风听上去很配合,乖乖喝掉了汤药。 不多久,檀香说道,“公子,我早已经是你的人了,自从你我有了肌肤之亲,我便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夫君了,这一生一世,我都会爱你敬你,不会让旁人去伤你,公子,你也是爱我的吧。” 宫南枝没穿多少衣服,此时冷风袭来,哆嗦的有些站立不稳,真他妈太狗血了吧。 假的,肯定都是假的。 “公子,宫小姐回来了,你要去见她吗?哦,不想见,那好,我让灵儿明天去跟方大哥说一声,总不能太决绝。”檀香说的动情,绵绵缠缠间多了些暧昧的气息。 宫南枝再也忍不住,这是假的,此刻心里唯一的想法便是,檀香在骗自己。 她破门而入,走过偏厅直入卧房。 床上一片旖旎,檀香香肩微露,发丝凌乱,软软的伏在那人肩头,莫春风一只手放在檀香的腰间,一只手无力的搭在床头,眼神迷乱,房中都是情欲的气息。 宫南枝想大声质问,想拔剑相向,她朝思夜想的人,如今却揽他人入怀,千言万语萦绕喉间。 终于,一口鲜血急促的喷薄出来,她笑笑,葡萄般明亮的眼睛此刻愈发显得咄咄逼人,两腮之上有股不寻常的嫣红,她硬挺着微颤的身子,一字一句不急不慢,“莫三,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我走了,你好好的就行,哈哈,你可得好好的。” 她踉跄了几步,眼中酸涩一片,突然回过头来,已是雾蒙蒙雨连连“可是,莫三,你不是说好了,只爱我一人吗,我当真的,可是你现在,你在做什么呢,莫三。” 莫春风迷蒙的看着她,却不起身,他脑中极力想说话,想挽留,可是半点力气也没有,他的她回来了,好好地,那么近,近的仿佛伸手就能触到,转瞬间那身影又迷离起来,天旋地转,那样远,就跟飞鸟与水中的鱼儿,纵然贴水面飞驰,却终不能相守相恋。 他看到她的眼泪,这一刻,他想轻轻拥她入怀,告诉她,傻瓜,别哭,有我在呢。 他望望自己身旁的人,双眸没有焦距,刹那,震惊,怒气,所有他想表达的完全提不起半点力气。 檀香藕玉般的双臂缠在他的颈间,如梦如幻的香气萦绕在鼻间,她低垂着脸,不经意间摩擦他冰冷的唇,极尽诱惑。 宫南枝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下气急败坏,却又被这种场面羞得面红耳赤,绝望伤心之余,手脚也不听使唤,呆呆的杵在那里,看着那自认为属于自己的男子,被别的女子攀附纠缠,一眼万年。 血水糊了下巴,全然不觉,狼狈至极。 “你们继续,挺好的,郎才女貌,是我打扰了,告辞。”心中端着一股傲气,她支起身子,随手抹了一把血水,还想优雅的撇出一个微笑,无奈试了几番,嘴角抽搐的厉害,遂作罢。 夜深人静,风冷凄清。 宫南枝走的浑浑噩噩,失魂落魄,从南国回北朝的一路,心中都是充满无限希望,十分斗志的,每每想起自己的爹娘,想起无限宠爱自己的莫春风,无论路上多么崎岖难测,只要想到这些,浑身便像打了鸡血一般,向着北朝风雨无阻! 真的到了这一天,她猛然间发现,自己怎么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纵然宫相府就在面前,纵然她的爹娘就在里面,即便莫春风触手可及,可她站在这里,惶恐到不敢多走一步。 宫南枝停在街口,月明星稀,路上早早关门闭户,行人更是鲜有几个。 她回身,漆黑的房子,转头,陌生的参天大树,背过脸去,眼前全是莫春风春意盎然迷茫情欲的脸,碧玉般缠绕的双臂,突然像缠在了她的脖颈,越缠越紧,愈来愈难以呼吸,她急促的想要发出声响,却哑然到不知要喊什么。 胸口有股巨大的漩涡在剧烈鼓动,瞬间将内里全部掏空。 宫南枝恍惚间看着路边的灯笼盏盏,流水揉进了伤情,漆黑搅染了岁月,仓皇失措间,处处身影,皆是莫三。 她颓然喊道,莫春风! 天地在那一刻上下结合,眼皮再也承受不住,扑腾一声,却是她终于昏死过去。 “你怎可如此糊涂,你不知道公子对她一直另眼相待吗,昨晚那一场闹剧,你以为公子还会容你留在梨花苑,留在他身边吗?”方储信气的直砸桌子。 檀香面上毫无悔色,她冷静的看着对面那人,“方大哥,我来这梨花苑多少年了。” 方储信听到此话,心中再多怒火也消减了几分,“十几年了。” “对啊,十几年了,从那个差点被饿死的小乞丐,变成现在梨花苑的掌柜,方大哥,十几年了,他陪她十几年,我也陪他十几年,我对他的爱,丝毫不少于宫南枝,为什么我要一再忍让,一再退却,难道我问都不能问,争取也不行吗?方大哥,你不觉得,有时候这老天真的不够公平吗?” 檀香说得声泪俱下,楚楚动人。 方储信皱着眉头,男女之事,向来不便过多指责参与,更何况,眼前这女子,自己一直远远观望,更不愿自己的鲁莽生出亵渎之意。 “昨晚的事情,我做了便是做了,倘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当着她的面说出那番话来,方大哥,待公子醒后,我自会请罪,是生是死,我总算无悔。” “你,你真是糊涂。”除此之外,方储信再不知如何回复她,两人坐在桌前,不约而同看着后面床上犹自昏迷的莫春风。 大皇子府内 莫雨看床上那人有转醒的趋势,面上的惶然无措连忙换成淡然冷漠,双手也从她面上撤了回来,顺势扭过身子背对着她。 昨夜有人传信,说是有故人昏倒街头。 果然,心腹回来将她一道抬回府中。 不过数月未见,竟像是沧海桑田般各自疲倦。 宫南枝看着她隆起的小腹,哑然失声,“莫雨,你都当娘亲了......” 原本还想跟她倔着脾气,听到这句话,不禁万分怅惘,终究忍不住,“还以为你在南国过得多么滋润幸福,哪料到竟流落到北朝街头,当真乞丐不如。” “是我不好。” 宫南枝侧了身子,伸出手摸着莫雨的小腹,恰好一只小脚踹了过来,她欣喜道,“看,他也觉得我该打,这么小的人,就知道来欺负我了。” “本就是你活该,怨不得别人。”莫雨嘴硬,眼睛却细细打量她,“你那相公呢,怎么没陪你一起回来省亲,真不知道怜香惜玉。” 宫南枝心底攒起那么一丝力气,听她提到那场荒唐的赐婚,又想到昨夜里看到的那一番情意绵绵,物是人非,却叫她连一丝辩解的欲望都失去了。 “他死了,我是寡妇了。”宫南枝收回手去,两只眼珠子死死盯着房顶。 “连老天爷都知道你不配得到好的姻缘,错过了我三哥......”莫雨竟无察觉,言语愈加苛刻。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与等待,处理完很多事情,稳定的更新开始了,愿每天都是美好而崭新健康的 ☆、党派之争,关乎国本 “你三哥怎么了, 从始至终他便和我没有半分关系, 我是不配得到好的姻缘,那又怎么样,我就得日日以泪洗面看他莺莺燕燕吗?凭什么,莫雨, 你又知道什么!” 宫南枝气血上涌,几个连环动作便下了床。 “多谢你救我性命,如今在大皇子府, 我也不便跟儿时般多做逗留, 告辞。” 莫雨被她惊了一跳,也不知道如何出声阻止,“你又发的哪门子疯, 就算你不为自己身体着想, 难道你就不会考虑一下宫相和老夫人吗?” 果不其然, 刚才还暴跳如雷的宫南枝,瞬间毛就被捋顺了,“莫雨, 谢谢你一直替我照顾爹娘,今日是我失态了, 对了, 孩子什么时候生产?” 莫雨看她稍微冷静下来, 也不愿意再跟她置气,“倒是个跟你像的性子,也是六月里。” “没有别的送给他, 这是我娘给我的贴身物件,长命银锁,虽不值钱,却是太奶奶传下来的,我只希望,这小家伙能够一生太平,我这做姨娘的,也别无他求了。”宫南枝从最贴身的衣物里拿出一块很小的锁片,花样精致,小巧秀气。 “你自己收着便是,送他做什么,还有,这银簪,那日里,府里来了个江湖术士,说是此物不能随意赠与他人,有特殊的意味,我也不懂,那日便也收了起来,只等着寻了机会还给你。” 莫雨从案上抽屉里拿出一方绢帕,塞回宫南枝手中。 “这东西能有什么含义,不过就是那日庙会......”说到这宫南枝突然停住,凡是跟白峥扯上关系的东西,哪有几件是寻常物件,他只说是庙会上买的,也没说庙会上跟谁买的。 “这簪子也就罢了,可是银锁是我给我外甥的,不是送给你的,东西我放在这里,留不留你自己看着办,莫雨,我走了。” 说罢,宫南枝头也不回大步跨了出去。 莫雨沉吟片刻,神色凝重的叫来陪嫁的心柳,只说让她悄悄去给莫春风送信,别惊动府上他人,尤其是王爷。 梨花苑中,屋内跪了两人,一个是纤纤扶柳之姿,一个是健壮昂然之貌。 另一人坐在桌前,背影略显消瘦,愈发清风俊朗,神色清明。 “檀香,事情既然已经做出,想必你也知道自己该承担什么样的后果,如今有两条路给你选,第一,留在梨花苑,从此,梨花苑全权交由你打理,与我莫春风再无瓜葛,第二,这梨花苑,还是我的梨花苑,你跟方叔二人,此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莫春风咳了几声,以往的目光灼灼在这时显得有些疲惫不堪。 “少主,属下并无他意。”方储信听闻,心中大骇,不敢去看一旁那人,唯恐一丝情绪爆漏,便会牵扯到她。 “公子,檀香不愿离开你。”檀香的肩膀随着她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你跟宫小姐,就算没有我,也未必能够守得花开,我不过是让这种状况提前发生,公子,我何错之有。” “檀香,我只一句话,不管你是否有错,无论何人,让她落泪伤心,那便是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风轻云淡的一句话,说的那般理所当然。 檀香抬头看着他,那张年轻意气风发的脸,自信而张扬,那自信留给外人,张扬和温暖却都吝啬的全部归于宫南枝。 从小到大,没有一次例外。 “公子,你果真无情。”檀香一字一句,脑袋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她知道,早就知道,尽管昨晚不是最好的时机,可是对于自己来说,却是唯一的机会了。 宫南枝回来了,如果昨晚都不能让他回心转意,那么便是这一生都绝无可能了。 “只是,昨晚只是我自己的事情,跟方大哥并无牵连,我与他,也并非公子想的那般,公子,让我留在梨花苑吧,至少,有一天,也许我还是能帮到你的。” “不必,梨花苑交与你,我也算是安心,只是从此,烦你自负盈亏,独自打点,莫要再与七大庭院联络,今日你便把联络信物交还方叔,檀香,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去要做什么事情,既然做了,那就得有承担后果的能力,我早就说过,她是不能触碰的底线,你让她昨晚那般难堪,也就意料到我会用什么手段处置你,好歹我们共事十几年,我也不想做得太绝,梨花苑这一带的制香,我不会让梧桐苑和芳若苑掺和,至于其他,各凭本事了。” 莫春风起身,微微晃了一下,檀香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他一把推开,方储信忙上前扶住。 “方叔,我们走吧。” 檀香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决然干脆,嗓子发干,紧巴巴的疼,她含着泪水,却难免倔强的不愿落下,从头到尾,她都不屑与人相争,孤傲清高不乏追求者,偏偏情之深处,忠于不该钟情之人。 “少主,我对檀香姑娘......”方储信路上犹疑许久,还是支支吾吾。 “方叔,无非你就是碍于你们二人的年岁差距,这么多年,你对她怎么样,想必你我,还有她,最清楚不过,她不说,你不提,这事情不是没有发生,既然你喜欢,何不给你一个机会去把握,真的爱了,缘何这样进退两难。” 莫春风上了马车,斜看他一眼,方储信随之跟着上去。 “少主,属下惭愧,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对宫小姐一般,若爱就是轰轰烈烈,恨不得飞蛾扑火一样,无所顾忌,属下几年三十有八,年少时也曾有过心仪的姑娘,可是种种愿意不能在一起,现在我都这把年纪了,看到她好好的我也就安心了,再者,这关系不说破,我还能做她的方大哥,今日挑破了,我俩却是连最普通的关系都维持不了了。” “呵,那倒也是我成全了你,置之死地而后生,方知不是幸事。” 莫春风斜躺在塌上,眯起眼睛,“找到她了吗?” “昨晚属下已经派人给莫雨送去消息,看到她被救走属下才敢安心。” “回将军府吧,今日我爹还有事情与我商量。” “少主,难道你不要见一面宫小姐?”方储信此刻甚为惊讶,更多的是不解。 “不见,方叔,我累了,睡一会。”莫春风将披风直接盖到脸上,右腿曲起叠到左膝上,一时间,马车内难得的安静。 说我别扭,你还不是一样。方储信暗自悱恻,掀开帘子看了下外面,这天,怕是不多久要变了。 却说今日,朝堂上下无不震惊。 当朝丞相宫展竟然奏请皇帝,恢复三皇子莫春风真实身份,给予帝位继承的平等权利,此言一出,全朝上下,无不人心惶惶。 之前早已站队分明的两派人物,大皇子风北墨,二皇子风北城,原本就只以为是两位夺嫡,谁曾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莫春风又是怎么个意思,怎么就无缘无故成了三皇子。 风皇眯着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宫相,余光微微掠到周边惶恐无措的大臣身上,待收回打量,他心中基本以有所了然,党派之争,关乎国本。 “皇上圣明,三皇子本是皇上怜悯其母妃地位卑微,未免其在宫中受人非议,特安置在将军府中成长,如今三皇子日渐长成,德爰礼智,才兼文雅,皇室血统,不容旁落他处,还请皇上早日决断,迎三皇子回朝,恢复其皇子身份,未免夜长梦多,落人口舌,还请皇上万事搁浅,以此事为重。皇上英明。” 宫展言辞灼灼,铿锵有力,文武百官当下也是交头接耳,不知如何应对,对于这突然冒出的三皇子,之前将军府中的三子莫春风,众人都是极其熟悉的,之前行走宫中学习与各个师傅,还以为他多么天资聪颖,原来也只是皇家子嗣,需要严加管教而已。 一阵唏嘘,那宫中设置的各个皇子陪读班,大约也是这个原因吧,突然就广收各大臣子女入学,原来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臣附议,宫相所言极是。三皇子在微臣府中潜居许久,臣不甚惶恐,若三皇子能够早日认祖归宗,恢复皇室血统,臣将不遗余力,全心促成。”莫琊站出来,威武的身躯在百官面前显得分外出众,他跪在宫展一旁,二人目光坚定,此事暗地里已经跟风皇商榷几番,只等时机成熟。 而今,风皇身体日渐颓败,若再做耽搁,恐怕会横生枝节,不能如愿。 以拥立大皇子为首的杨广贞为例,他为了能立风北墨为储君,早已奔走了诸多关系,甚至还想将自己的爱女杨倾城嫁与风北墨,如果不是莫雨正妃位置阻挡,恐怕事情早已成了。 二皇子风北城,众人更是喜爱,他在疆场驰骋多年,深得宫中武将人缘,拥立呼声也是不弱于风北墨。 可是眼下冒出一个莫春风,莫琊将军势力不容小觑,这皇子母家什么背景,众人可是一点都不了解的。 宫展一口一个母妃地位卑微,却不言明他母妃何人,大臣们更是不敢多问,对于皇上的心腹宫相和莫琊,他们知道多少,那只是风皇愿意让他们去知道的。 风皇缓缓问道,“众爱卿,你们意见呢?” 杨广贞脑子也是一时反应不过来,姜毕竟还是老的辣,他微微俯首,“启禀皇上,微臣以为,此事还需多加斟酌,其一,莫三公子自小在将军府长大,很多宫中礼节不甚了解,其二,虽说宫相提到莫三公子母妃身份卑微,可依微臣看来,名不正则言不顺,为了三皇子将来不被其他人随意非议,还是应当在宫中找一个身份地位合适的娘娘,适当抬一下三皇子的地位,若要正规来处理此事,少不得还要一番周折,故微臣认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皇上,微臣不以为然,三皇子自小在宫中习课,对宫中各项繁文缛节都了如指掌,更何况他经历过诸多案件,也参与过朝中人事变动,人员裁撤,这相比于其他两位皇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母妃,我想,皇上,德才兼备之人,不需要刻意为之,母以子贵,三皇子自小聪慧过人,相信恢复血统之后,更会愈加勤奋,不负皇上厚爱。”宫展看得出准备充分,说的头头是道。 杨广贞不便多言,其余大臣更不敢再多加言语。 “此事,朕当年交于莫将军代为抚育三皇子,是有很多不得已的原因,如今,吾看皇儿日益强健,颇有我当年风采,择日不如撞日,礼部张清源,朕令你今日拟出折子,午时拿与我复查,申时昭告天下,朕的皇子,是该回来了。” “恭喜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朝野上下,一片祥和。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流感肆意,小可爱们都要注意身体,作者君的嗓子已经冒烟了,不说了,喝水去 ☆、风阳之子 将军府 屋内一阵子摔盘子的声音, 夹杂着屏风倒落, 不知道是砸在了桌子上还是床上,噼里啪啦乱糟糟,“你们经过我同意了吗?爹,我就是你的儿子, 我哪都不去。” “臣不敢。”莫琊声音苍劲有力,却让那头对话的人暴跳如雷,“我早就跟他讲过, 我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如今你们可好,背着我商量了这些,竟然还在朝廷上宣布了, 寄居在将军府不是我自己能选择的, 但是, 回不回去,我自己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对不起,你还是做不了主, 从你出生那一刻起,你注定做不了自己的主, 不管你的父皇如何对不起你的母妃, 那都是他们二人的恩怨, 你是他们的儿子,你只需要做你自己该做的。”莫琊扶起倒地的屏风,又转过身来看着他。 “爹, 我是你的儿子。” “天下苍生都是皇上的,包括北城,皇上既然把他认作了二皇子,那他便不再是我的儿子,将来你回宫去,皇上是有意立你为储君的,无论在朝事上,还是在其他一些方面,北城对你都会有所帮助。”莫琊说的有些吃力,对于风北城,那个从小就养在深宫的皇子,他是身怀愧疚。 “所有人都在为我牺牲,为我保驾护航,我的母亲,如果没有我,她不会被人下毒追杀致死,北城哥不会从小跟母亲分别,生活在那没有亲情味道的皇宫,你为了我,不得不将我另眼相看,你们有没有真的问过,我需不需要那个高高在上的帝位,我又看不看得上那个位子,他以为他能把最好的东西给我,那算是对我母亲的补偿吗,与我何干?” 莫春风扯得伤口疼痛,心里就像一把火烧了个肆意妄为。 “不管你需不需要,皇上想把皇位传承给你,那就是认为你有那个才能堪当大任,你只管心安理得就行。” 莫琊看着这个儿子的眼睛,年轻愤怒,更多的是急于挣脱束缚的无奈压抑,“至于我为你做的,那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只希望你他日做个明君,也算对得起我了,你娘那边,我已经跟她说了,你暂时不要过去刺激她,北城的事情,也不要让她知晓。” “这件事情就这样决定了是吗,我就只管等着被昭告天下,然后光明正大回到那个皇宫吗?” “不,你要做的事情很多,大皇子不会眼睁睁看着你顺利坐上储君的位子,而你基本上也不会回到皇宫,因为皇上会给你宫外赐府,说不定,还会赐你一个正妃,但是,我这里还有话嘱咐你,你的正妃,绝不可能是宫相之女。”莫琊看着这个儿子,他是什么性子,虽然清楚,从小到大却没有多加阻挠。 如果宫南枝没有远嫁,单凭她母家势力,对莫春风而言,无疑是锦上添花,可是她嫁到南国了,这样有污点的女子如果跟三皇子有所瓜葛,那就是雪上加霜。 自从她嫁到南国,虽然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莫春风那么大阵仗,领着一帮子人风风火火赶赴南国,要想不知道都难,碍于风皇面子,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风皇倒是看得开,早先那些人都知道,这活脱脱一个年轻的风皇本人,就拿他当年那些荒唐事来说,莫春风做的还不够过分,远远不够。 两人对峙状态站立,互不相让。 莫春风听到她的名字,心底却不由得惶然凄怆,“父亲,若我不能娶她,那我要了这皇位做什么。难道你也认为,在皇位和宫南枝之间,我会去选那劳什子?!” “你放肆!要了皇位是让你为所欲为的吗?这两天你最好想清楚,今日民间都已知晓三皇子存在,礼部正在和钦天监商榷有关事宜,估计过不了几天,会有圣旨颁布,做你该做的,而不是纠缠于不该有的儿女情长。” 莫琊自然是无法理解这些轰轰烈烈的小儿女故事,在他看来,绝对的荒唐。 “少主,你突然召集七院,可是有什么急事安排?其他苑主已经在偏厅候着,等你发号施令。”方储信神色匆匆,自从看到民间告令,七大苑主也是做好准备,只等莫春风下一步计划。 莫春风右手随意一摆,步子迈得略微大了起来,“方叔,此事慎重,我还是那句话,既然你自己选择跟随我,那么,以后,梨花苑那位主的任何事情,都不再与你有关,我这边的事情,你也必须对她守口如瓶。” “属下知道,少主放心。” “还有,以三石苑为首的消息搜集近日里加紧,尤其是东胡和中庸,关于南木涵和隋安安,我以后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查母亲的那些事情,所以,最多两天,你跟他们把准确消息查出来,第三天,不出意外,跟我去一趟东胡,带几个高手就行,别声张,好,到这,不要跟其他苑主提及此事。” 说罢,方储信一只手已经搭在了门框上,莫春风抬头,眼皮轻轻一点,门开。 “属下参见少主!” 凤凰苑,莺歌苑,百鸟苑三位苑主都是年轻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却个个显得精明利索,聪慧得体;三石苑,思情苑苑主则分别是方储信和另外一名中年男子,外貌稳重,面上却是丝毫看不出情绪变化;梧桐苑,芳若苑一男一女两位苑主,男子清秀婉转,倒显得比那位女子更加娇媚动人,伸手浮动间清香怡人。 莫春风一路向前,走到中央正座坐下,“各位辛苦,今天通知各位前来,也是事关紧急,想必你们都已经看到外面张贴的各个告令,现如今他对外公开我的身份,宫里有暗卫消息,他身体也是每况愈下,不如从前,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要把皇位传承给我,整个朝廷上免不了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各位,从今往后与我的联系请务必更加低调,能避免的能自己解决的,就不要再与我联系,自己的势力也多加隐藏,恐怕等到事发那一天,诸位都难免受到牵连,我的大哥,风北墨,也是我的妹夫,莫雨的丈夫,最近频频向着北城大哥边界侵犯,前些日子揪出的两个奸细,虽说到死没有吐露半个字,八九不离十也是风北墨派去的。” “少主,最近莺歌苑来了一批客人,都是四五十岁的男子,看举止谈吐不像一般做生意的,他们行事比较谨慎,出手也是阔绰,包了莺歌苑二楼,不让别人随便上去,姑娘也只是叫了几个,听听曲子,但没做其他事情,据说他们提到了杨广贞杨太尉,跟风北墨有些牵连,他的女儿杨倾城,正筹划登上大皇子正妃位子,所以说,莫雨现下危机四伏。”莺歌苑那位女子娓娓道来,音色也极为顺耳。 “凤凰苑中近日也接待了贵客,听闻从南国而来,听语气也是朝廷上的人物,这几日还未见他们见过本国大臣,一直派人盯着他们,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会第一时间回禀少主。”穿黄色衣服的女子皱着眉头,似乎欲言又止。 “接着说,别有顾虑。”莫春风示意他说下去。 “似乎,还有宗左派的人参与到其中,属下还未彻底查清。” “那就继续盯着,尤其是宗左派,尤其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少掌门。”莫春风捏杯子的手不由得有些发狠,就跟面前呈现出那张淡然超脱的脸,是真是假,总要剥屁抽筋才是。 思情苑三石苑向来消息收集极为迅速隐蔽,果不其然,思情苑陈生拱手道来,“少主,听闻南国宗左派门生于阪天被贬,只不过从偏远江城贬到了苏城,名为贬,实则不知道夜月笙搞的什么名堂,皇后白音,是苏里以前得意门生,如今宗左派和朝廷联系似乎比苏里掌管之时更加紧密,夜月笙继位之后,南国很快恢复平静。” 当然,他血洗安国寺那日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多么风光无限,当着自己心爱之人的面,自己被踢下悬崖,莫春风笑笑,真是糟糕的一塌糊涂。 “少主,南城太守上个月跟我们梧桐苑定了顶级明前龙井,去年和今年雨水不好,茶产量本就低,何况这些顶级好茶,统共不过几百斤,他一下子要了一百斤,今年明前龙井那可是比金子还要金贵,有价无市,听闻南城太守跟杨太尉也是老相识,宫里的采办是太守的外甥,这批龙井恐怕换了名号进了皇宫,之于他要做什么,属下也是毫无思绪。”梧桐苑苑主如实答道。 内务府那些人鱼龙混杂,谁的人手都有,若真的出什么问题,追根揭底,也查不到什么,太守这样费尽周折将龙井运进宫里,要不然是好心供给皇上喝,可是供给皇上喝,却由采办去采买,不透漏自己名号,莫不是太傻。 要不然就是有天大的阴谋,这阴谋定然与杨广贞,风北墨有脱不了的干系。 虽说莫春风自己对皇位没有企图心,可风北墨却并不会这样想,北城大哥不与他计较,是因为自己身份原因,没法跟皇子计较。 风北墨却不知道风北城并非风阳之子,存心算计,这几日因着莫春风突然变成三皇子之事,估计风北墨头都要大了。 “方叔,找靠得住的人潜进大皇子府,务必保护莫雨安危,杨广贞为了这国丈之位,真是利欲熏心,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凤凰苑和莺歌苑你们盯好这些伪装的臣子,看看他们接下来还想怎么做,方叔,你跟陈叔暗地里控制住这些臣子的家眷,关键时刻听我安排,没有我的指令,不要让他们看出破绽。之于夜月笙,你们盯好,等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要亲自去会会他们。” 提到夜月笙,想到宗左派,莫春风总是忍不住气血上涌。 一直憋着一口气不去见她,看她,想她,在触及与她有关联的名字之时,总是无法平静如水。 “是,少主。”众人不多久便前后离开了此地。 作者有话要说:  发愤图强,小天使们戳我收藏 ☆、北朝风云变 “少主, 姑娘回府了。”房中只剩下莫春风和方储信。 案上那盆杜鹃开的正好, 火的似霞,娇艳柔弱,“她是爬墙回去的吧。”想到她鬼鬼祟祟翻墙入室的情景,莫春风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少主神机妙算, 姑娘半夜里翻墙进去的,后来见了老夫人和宫相,因没有少主允许, 属下并未让人跟的太近, 因此也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方叔,你也下去吧。”莫春风一只手捏捏眉头,冷风袭来, 呛得嗓子里干痒发疼, 剧烈的咳嗽又带动了身上伤口的疼痛。 “少主, 属下说句不该说的,你跟姑娘,还是早日断了好。”方储信犹豫再三, 冒着被骂的风险一股脑说了出来。 “出去!”一只杯子直愣愣朝着方储信飞了过去,偏了那么一两公分, 却也划得额角露出些许血丝。 之前潇洒肆意的莫家三公子, 想要对谁好, 想要喜欢谁,想要去哪,那都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 怎么偏偏就得给他这样一份名号,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呢。 莫春风想不通,也不愿去想。 他忍着不去见她,无非也是怨她不相信自己,无非也是恨着那天晚上她只是远远看着自己,却并未上前仔细查看自己有无中毒,说到底,他恨得,怪的,都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到头来却并不如自己那般一腔热血,死心塌地,全心全意爱着自己。 你对她掏心掏肺的好,腻死人的宠爱,却被当作理所当然,没有百分百珍惜对待,心里就突然落空了,在没有说服自己不去在意之前,莫春风想,就这样都冷静一下吧。 殊不知,很多感情,经不起等待,经不起误会,更经不起太多人的参与,看的久了,等的长了,原本那份忐忑的感觉也便变得索然无味,味同嚼蜡。 隋安安来的时候,打扮得如乡野农妇,若不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莫春风都没能认出她来,只是,数月之前,她还是少女身,此刻,腹部却微微凸起,竟是有孕一般。 “莫公子还是别有一番风流气韵,别盯着我看了,先给我来几杯茶水,这一路上真的是要命。”隋安安极为熟练的坐到一旁椅子上,顺手解开头上裹得严实的丝巾,轻轻摇着扇动起来。 “四月的天,怎么还这样热。”她嘟囔一句。 “你还是头一个说四月天热的人,怕是赶路急的吧,你这身体,算了,也别喝茶了,我让下人先给你倒点水喝,稍后帮你熬点桂圆八宝粥,怎么,这是成亲了,没听隋太后对外宣布呢。”莫春风递给她一块干净绢帕,又把茶壶里的水端到她桌旁。 下人被屏退,隋安安喝了几碗水,嫣然笑道,“莫公子果然仗义,也不问我为何来,有没有麻烦,就敢这样收留我,佩服佩服。” “哎,不敢当,毕竟我还没提收留二字,仗义更难算的上。”莫春风推拒道。 “好了,不开玩笑,帮我准备个院子,等我生产后,便会自行离开,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隋安安眼睛紧紧盯着他,虽然不清楚他心里怎么想,但她肯定,这件事他不会拒绝。 “孩子他爹?” “恕难奉告,等有一天,也许,我会第一个告诉你。” “不是高培的吧?” “你别恶心我。” “那就好,好,我也不再多问,等孩子出来可以认我做干爹,我这最近也不是特别太平,保你母子还是不成问题。但是,在这期间,你不可与外界做书信联系,你毕竟是中庸国人,我不能给将军府惹麻烦。”莫春风坐在对面椅子上,两人相视一笑,算是默认了。 “多谢,废话不多说,以后但凡能帮得到的地方,尽管跟我开口。”隋安安少有的爽朗洒脱,“只是我想不到的,你竟然是北朝三皇子,着实让人意外。” 莫春风冷哼一声,也不接话。 “看这意思,风皇这是有意将皇位传给你呢,要不然,在这关头,怎么会平白无故宣布你的身份呢,都那么多年了,在将军府一直平安无事,你说,我是不是还很荣幸,跟未来北朝皇帝住在一起。”隋安安上来劲,紧着打趣他。 莫春风飞了一个莫大的白眼,“注意胎教,我这些天会很忙,你缺什么,只管跟你身边的丫头说,你的事情我不多问,我的事情,你最好也不要参与,还有,尽量不要给我惹麻烦。” “遵命,谢谢莫公子救命之恩。”隋安安起来做做样子施了个礼,虽然能看出面上因为路途遥远折腾的疲惫倦意,但是这次她明显心情好了很多。 莫春风没跟她多做计较,只是安排了几个聪慧的丫头过去照顾。 在此之后的几天里,可谓是莫春风生平最忙碌的时间。 风皇召见,按照前所未有的皇子礼节,礼部和钦天监迎他入宫,朝拜祖宗,沐恩养德,正式更名。 北朝三皇子,风春莫,赐居新修府邸,风皇题名,君庭府。 除了大皇子之外,莫春风是唯一被赐府邸的皇子。风北城常年驻扎边疆,很少关注朝廷中事,每次回南城都是暂住宫中,呆不了几天便会快马加鞭赶回军营。 风北城在军队有极强的号召力,此人正直勇猛,诚信果断,说一不二的性格也引来不少爱慕者。 不知为何,却是至今未娶。 莫春风回宫的时候,风北城也回来了,面庞有些黝黑,却是看着他一直笑,就像春日里的阳光,暖到心坎里。 莫春风心里想的是愧疚,难受,明明是莫琊的亲生儿子,风阳不疼,母妃不爱,莫琊还不能亲近,从小就生活在没有亲情没有爱的环境里,风北城竟然还能如此温暖周到,替人着想。 “二哥,受累了。”莫春风站在他面前,伸出手去,风北城笑的时候有两个小小的梨涡,洁白的牙齿迎着太阳好看得很,他将莫春风紧紧搂在怀里,拍其后背,“三弟,等你许久了。” 风北墨看着两人,随即向前说道,“从小一起长大,跟着一个师傅学习,竟没想到,原来我们是亲兄弟,春风,不,风春莫,哈哈,我早该想到,是我愚蠢了。” “大哥,别来无恙。”莫春风跟风北城松开,并立站在一起,“三弟有礼了。”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再说,父皇什么心思,没人能猜的清楚,这几天他说有事宣布,三弟,你可知道,是什么事情吗?”风北墨略微探了探身,声音也压低不少。 莫春风看着他,正要答话,福禄一路小跑赶了过来,微胖的身子到这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 “还好还好,三皇子还未出宫,皇上有旨,召见三皇子觐见,有要事相商。” 莫春风笑道,“如此,就不逗留了,大哥二哥,我先告辞了。”风北墨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又上下打量了面前的风北城,随后摇摇头,似笑非笑。 长叹一口气,“都说姜是老的辣,还真是没说错。” 风北城嘴角翘起,也不接话,“大哥,你毕竟是他的大哥。” “难道我不是你的大哥吗?北城!”风北墨目光收紧,原本慵懒的神情骤然间虎视眈眈,腰板挺直,头也略微抬起,能看到他隐藏深处的怒火瞬间点了起来,因为极力压制着并没有烧的太过旺盛。 风北城拱手施礼,“大哥当然也是我的大哥,告辞,二弟还有别的事情,先回宫里了。” 待他走后,风北墨倚栏而立,波澜壮阔的宫苑,气势磅礴的宫门,一望无垠的校场,看苍茫大地,蔚为壮观豪气,他伸出手去,闭上眼睛,指尖流动的空气都夹杂着欲望,权力,享受,这一切都让自己着迷,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他早已忘记小时候几个人如何不拘身份,嬉笑玩乐,真正站在这个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简直不能太棒了。 眸光锐闪,他深吸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连步子都写着就这样做,就这样走的痕迹。 北朝的天,风云骤变,此时还是阳光晴朗,万里无云,转眼间,狂风卷积,黑云蔽日,天地之黯然失色。 正如北朝的朝堂,不多久的将来,将会迎来一场巨变。 宫南枝换了男装,整日跟在宫相夫人身边,前几日回来的时候着实吓了两人一跳,却说这丫头回府后翻箱倒柜的再书房找东西,问她找什么又不搭腔,只说找幅画,那画的都在一堆卷轴里面,夫人也不再追问,由了她去。 这几日终于消停,子夏冬青还在原来的院子伺候,一切仿佛回到宫南枝未出嫁之前的样子,一切又仿佛再也回不去之前的样子,总感觉有东西变了,是什么,大约是时间,也或许是岁月无情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庆祝v文,今天三更,另外,有红包相送,求长评,哈哈,长评,中评的小天使们等着收我红包 ☆、你不会是有了吧 这日里, 天气烦热的厉害, 马上六月天,太阳却像早早得了命令,早出晚归的值班,一天比一天圆, 一天比一天热。 宫相夫人命人给她改了几身桑蚕丝外衣,样式新颖大方,说是今年新品, 整个南城都在流行的妆容, 简约大方,比往年的女装都要更加令人赏心悦目。 子夏冬青也赏了两套,夫人看着冬青的脸, 心疼的要命, 却因着宫南枝提前嘱咐过, 不许问,一直憋在心里堵的难受。 “我同你爹问过,抛去白峥身份不谈, 论他的长相谈吐,许配给他我们还是算满意的, 只是, 为何你俩落得个两两生厌, 各奔东西,若是你一开始便看不上他,为何还巴巴的去求皇上赐婚, 如此朝三暮四,你这女儿名声,以后谁还敢娶你。” 夫人心中也是郁闷,好好的宫相之女,现在却也不敢对外宣布她还是待嫁之身。 “难道我非要嫁人不可吗?母亲,我就想陪着你可好,我跟白峥,你就别再提了,我有我的苦衷,也有我不得不那样做的理由,如今我回来了,母亲,你就别急着再把我嫁出去了。”宫南枝靠着她坐在椅子把手上,挎着胳膊还是摇摇晃晃。 “你让为娘怎么不担心,你爹和你娘都老了,我倒想一辈子陪着你,但是人都有撒手归西的一天,如果你娘我早早走了,你该怎么办,到时候外面不得都说你是老姑娘,还是嫁过的,光这些口水,便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真到那一天,你还想让你娘地下不安吗?”宫相夫人着实生气,看她本人不着调的样子,心里更加郁闷暴躁。 宫南枝松开手,开了门窗,柳树的叶子抽的极好,碧绿柔嫩,长长的柳枝垂到水里,绿树,碧水,融为一体,肉肉冷不丁叫了几声。 “就你无忧无虑的,咱俩换换怎么样?”宫南枝逗弄着它,如今肉肉也长成了,肚子都圆了,“哎呀,你不会也有了吧。” 宫相夫人忽的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什么叫也有了,难道你?难怪这几日你茶不思饭不想,宫南枝,你别跟我说你怀着孩子跑回娘家了!你那夫君......” “打住!”宫南枝连忙捂住她的嘴巴,脸上笑的身上抖得花枝乱颤,“母亲,你可真是......” “你给我好好说,这可不是小事,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爹都说是我宠坏了你,才会让你无法无天,竟然敢自作主张请皇上赐婚,原本我还以为你跟春风,不,人家现在也不叫莫春风了,人家是堂堂三皇子,风春莫,现在知道后悔了吧,你瞧瞧你,娘都不知道怎么去说你好。”想到青梅竹马的两人,原本一直觉得莫春风是自己的乘龙快婿没跑了,如今看看,却是有着宫相女儿的身份也再也嫁不过去了。 “我什么时候想要嫁给他了,娘,风春莫是谁,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了,你别在跟我说这些了,再说,小心我再跑了。”宫南枝心里不悦,胸也是难受的要命,对自己娘又不能说出太过的狠话,仗着还能恃宠而骄而已。 “得,我老了,管不了你了,我走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宫相夫人生气,气急之下只能撒手。 “娘,娘,本来就是你不好,非要提这些,你别走,我走了。” “去哪,又要去哪?” 宫南枝掉头回来,搂着夫人脖子娇宠道,“母亲大人,我去我的别院,放心好了,女儿不舍得离开你。” 说完撒手跑了,留下屋内大眼瞪小眼的宫相夫人。 “老爷,春风之前就对南枝另眼相看,情有独钟,如今南枝也回来了,你看他们两人......” “夫人,你可不要糊涂了,那不是春风,而是三皇子风春莫,无论他以后会怎样,他的正妃都不会是南枝的,况且,你认为皇上会允许她嫁给任何一个皇子吗?不要再妄想这些不可能的事情,说出去让人笑话。”宫相看着夫人,愁容满面,对于这个独女,两人真是不知道如何安排她日后生活,不敢委屈了她,又怕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婆家,可谓操碎了心。 “我也知道没法子,可总想着皇上能念着你忠心耿耿的份上,给咱们女儿谋个好前程。” “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夫人,对外不可招摇,现下形势紧急,不是以往的太平盛世,人人都在明哲自保,是敌是友,此时没人分得清楚,你一介妇人,更不要抛头露面,万一到时候不幸招来祸端,我们这个家,难免保全不了。” 宫相神色严肃,对于朝堂纷争,以他多年为官经验,不久之后,便是一场大的改革变动。 熬得过去,便是高枕无忧,熬不过去,便是阶下囚,殃及全族。 水绿柳青,院中花卉也竞相开放起来,榆树散发着清香怡人的味道,竟招来不少蜜蜂,嗡嗡飞舞,雨后的空气格外好闻,一切仿佛被冲刷的干干净净,全然新貌。 风春莫大步跨进院子,将手中物品递给侍候的婢女,轻声问了句,“这姑娘最近住的可好?” 婢女只当是三皇子金屋藏娇,眼里闪着机灵,暧昧道,“主子还请放心,保证小世子和姑娘平平安安,这几日姑娘吃得好喝的好,都胖了不少,昨日里还问你什么时候过来,没想到你们心里灵犀,竟然让姑娘问着了。” 风春莫也懒得跟她解释什么,“她起了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人未出来,笑声倒先飘了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敢情人还真不禁念叨,早知道这么灵验我早用这招了。”隋安安挺着肚子,手脚倒还利落。 下边婢女挺会看眼色,忙不迭的去搀着她,却被她挥手制止了,“没事,我自己来,你们一边候着就行。” 一阵风过,榆树上的水滴扑簌簌落了下来,带着嫩绿的榆钱叶子,冷不丁撒了隋安安一脑门子。 “真是,连这榆树都知道欺负外人。”她略微低下来,有些水滴顺着碎发滑到脸上,看起来有些狼狈。 “别动,都当娘亲的人了,还这样毛手毛脚。”风春莫令她头更低些,一手护住她额头,一手将她头顶的榆钱叶子摘了下来,呼出的气息暖暖的喷到隋安安脖子上,弄得她极为不自在。 “好了没,我这肚子撑不住了。”说罢不管不顾,蹭的起了身。 脑袋直直撞到风春莫的下巴上,顿时疼的不知如何是好,面对这大肚婆娘,他也只能暗自跺脚。 “我这几日要去趟东胡,你可有什么话或者东西带给你那老相好的。” 这一句话,震得隋安安半天没缓过神来,一只手颤颤巍巍指着他道,“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风春莫得意的甩掉手中的榆钱叶子,双手背到身后,“那可要归功于你的皇帝哥哥,高培,那可真是个情圣,想必这世上再难出这般人物了,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对他就不能春心大动呢。” “呸呸呸,你可别恶心我。”隋安安面上露出吃了苍蝇的表情,满满都是嫌弃鄙夷之色,“本来就是堂兄妹,从小到大玩的好好的,你说突然有一天,这个人跑到你面前,神经兮兮的说,这一生只爱你一个人,且不说他已经娶妻生子,再不提他还是我的堂哥,要知道,他光屁股的时候我都记着呢,还有淌哈喇子,流长鼻涕的时候,你让我怎么反应,谁不跑谁是傻子。” 说罢一屁股蹲到凳子上,旁边的婢女心里都替她捏把汗,隔得远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看神情倒像是小两口在打闹。 “所以上次见你,你是为了躲他才跑出来,才会被人追杀吗?”风春莫步步紧逼,似乎只要他问,她就会答。 “还不是他那缺心眼的皇后,要我说,两人实在是绝配,一个痴情一个绝情,一个脑子进水,一个脑子欠劈,杀千刀的竟然敢找人追杀我,若不是她是表姐,还有,若不是,我早就跟她睚眦必报了。” “还有,若不是什么啊,连毁容都能原谅,这个若不是,你可不能省略。”风春莫诚心打破砂锅问到底,非要让她亲口承认不可。 隋安安白了他一眼,又偷偷看了远远的两个婢女,小声说道,“你都知道了,还故意打趣我,若不是让我遇到他,然后,然后有了肚子里这个小家伙,我是绝不会轻饶隋宛蓉的。” “呵,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不是都说他放浪形骸,后宫佳丽三千吗,更何况,一个可以当你爹的人,怎么就能让隋太后的侄女甘心无名无分的躲在这里为他生儿育女呢?”风春莫提到那人,自然有些嗤之以鼻。 毕竟,在所有的流言碎语中,无一不在阐述着,这是一位多么荒唐的君王,夜夜笙歌,无心早朝,后宫经常是只闻新人笑,不管旧人哭。 一个可以做自己爹的人,怎么就能有这样大的魅力,让千金小姐为他东躲西藏,不要脸面。 “你们知道的他,怎么会是真的他呢,真正的他,是英雄,是对待感情无比专一的男人,是顶天立地的真男人,当然,说句老实话,他也没看上我,是我死皮赖脸倒贴的,哈哈,你可别跟别人说,等我哪天生产了,带着他的孩子去找他,给他一个惊喜,到时候,到时候请你喝喜酒。” 隋安安笑起来眼睛像两轮明月,皎皎可爱。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8_0_8_0__t_x_t . c_o_m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过来评吧,中肯的,作者君继续码字去 ☆、皇帝不急太监急 听得风春莫心里冷汗直流, 这丫头竟然这样的胆子, “不会你是霸王硬上弓,强迫人家的吧,简直是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非礼勿听啊。” “那有什么,男人能做的事情,我们女人同样不甘人后, 又不是多大点事, 做了就是做了,就是使了些手段,也没用别的方法, 宫廷秘药多着呢, 随便用点就管用, 半推半就间,我俩就成事了。” 这样的话她说出来也不觉得臊得慌,反倒越说越来劲, 两眼冒光,音量也不自觉变大了许多, 惹得旁边的婢女频频侧目干着急。 “在下佩服, 那敢问这位女侠, 你可有什么话需要在下带给你的英雄,没有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风春莫打心眼里喜欢隋安安这样的性情,不遮不掩, 不躲不藏。 “那你就跟他说,好好等着我,等我给他生个大胖儿子。”隋安安腮上飞来两朵红云,别样的娇羞。 “在下一定带到,那我先走一步。” “别,帮我个忙,去树上给我够几串榆钱叶子,你们这边人不是都喜欢吃吗,这几天光在这闻味了,可把我馋坏了,偏偏这几个丫头上不了树,若不是我行动不便,我自己就上去了。”隋安安伸手一指头顶的榆树,眼巴巴地等着面前这人帮忙。 “以后谁跟你说这好吃,谁就自己上去。”话音刚落,他人已经落到树上,“这些够不够?” “再来点再来点。”隋安安在下面欢喜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三哥!”一声听不出语气的叫喊,风春莫低头看向门口,嘴角一咧,嗖的从树上转了下来。 “你干嘛呢,三哥。”莫雨肚子比隋安安要大很多,还有几日便要临产,也不知道是什么急事让她这般不管不顾跑过来。 到了之后她打量了一下同样小腹隆起的隋安安,之前见过面,也是好印象,可这次出现的突然,更何况她是出现在君庭府,当今三皇子新赐府内,又是在宫南枝跟风春莫闹别扭的时候出现,难免不让人多加揣测什么。 隋安安本来是坐着,见她来了起身相迎,莫雨当做没看见,径直坐到她身边的凳子上,右手轻轻抚摸肚皮,像是在安抚着她的孩子。 “都这个月份了,无端跑来做什么,动了胎气多少人会饶不了你。”风春莫将手中的榆钱叶子递给隋安安,也不打算坐下说话,似乎预料到莫雨这番前来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莫雨也不说话,拿眼睛的余光不断审视隋安安,那人也觉得不对劲,便说了声你们先聊拿着榆钱叶子进了屋中。 “三哥,你也太荒唐了,你知不知道外面都在传什么,都说当朝三皇子,金窝藏娇,连孩子都有了,难怪南枝一提到你便大发雷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她没回来的时候你日日盼着,怎么她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倒是沉得住气了,连面都不见,难道你真的变心了,真的喜欢上这人,三哥,你倒是说话啊。” 莫雨自然知道风春莫对宫南枝的心,可是两人这样故作清高,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到底要做给谁看。 当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呸呸呸,谁是那太监,真是气糊涂了。 “我俩的事,你少管,一会儿赶紧回去,临产之前,都不要再出门。”风春莫心中不由得有些烦闷,急于打发莫雨回家,也无心应对她说的这些问题。 “三哥,我不相信你会变心,你知不知道我为你俩着急,一个稀里糊涂嫁去南国,一个要死要活跟着追了过去,这会子倒是都回来了,可是你们却连个面都不见,连句话都不说,这是为什么,那晚从街上把她救起,她吐了不少血,从小到大,我头一次见她这般失魂落魄,不提你还好,一提到你,简直就跟炸了毛的鸭子,恶语相向,不分青红皂白。” 想到那晚场景,风春莫胸口还是闷得难受,不得不承认,那场景严重伤了他的自尊心,作为一个男人的强烈的自尊心,他一直全心对待的女子,却没有如同自己一般全力付出,全然相信。 他爱她,这是肯定的,可是这道心里的坎不过去,自己也不想去面对她。 “她伤的严重吗?” “死不了,既然你关心她,为什么不亲自去问。”莫雨没好气,肚子里的孩子趁机翻腾了一下,扰得她心里愈加烦躁。 “早点回去,我有事,先走了!”话没说完,人已经飞身上马跑出了几里远去。 莫雨在那,一个劲的默念,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屋门开开,只露出个头来,“莫雨,你冤枉你三哥了,我这孩子,可不是他的。” 说完,立刻关上了门。 你们这些糊涂账,我真是懒得管,莫雨歇了一会,只觉得肚子隐隐作疼,不一会,脚底下流出透明的水来,这下更是半点都不敢动了,羊水破了。 平生第一次,紧张,害怕,她张了张嘴,想大声喊,却怕伤害到肚子里的孩子,不喊,脚底下的羊水越来越多,最后,她朝着屋里那人喊道,“隋安安,救命。” 接着便是呼天抢地,人仰马翻,人来人往,焦头烂额,整个君庭府,头一次这样热闹。 大皇子的妃子居然在三皇子的府邸里面,马上临产,还是一个大肚婆搀着另外一个大肚婆,那场面,简直不能用言语来描绘。 莫琊莫将军的夫人半个时辰赶来了,急得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找的宫里的御医,一盆一盆的血水来回换着。 屋内又生起火来,本来六月天热,这下子就跟烤火一般,“小雨,娘在外面,没事,生孩子都是这个样子,坚持住,小雨,你听到回一声,恩?” 莫雨阵痛开始,额上密密麻麻的细汗,脸色都已然苍白,狠命咬着嘴唇,她想挤出个笑来,想大声告诉母亲,没事,可是发出的声音却像蚊子的嗡嗡声,打在棉花上便没了力气。 “夫人还需努力,你这是动了胎气导致羊水早破,现下宫口还没有开,夫人必须忍着不要叫喊,保存体力,你们几个下去煮壶老山参鸡汤,一会拿来给夫人提气,如果顺利,半夜就可诞下皇子。”御医在那写着方子,一旁的婢女接了过去匆匆交给厨房去做。 “殿下呢,有没有过来?”莫雨紧紧抓住被子,只怕自己一个坚持不住,就能昏死过去。 “夫人,殿下在宫中议事,已经有人去通知他了,夫人不可多言,保持好呼吸,保存好体力,一会喝了鸡汤,宫口开的差不多,你就要准备用力产子了。” 这个时刻,全凭一口仙气吊着自己,忍忍忍。 却说宫里那位,风北墨跟杨广贞并肩从养心殿出来,杨广贞像是得了什么喜事,满面春风。 “北墨,从此你我就是一家人了,我帮你乃是天经地义,唯独一件,日后不能委屈了倾城,虽说是个侧妃,日后若是能帮你添个一儿半女,你也知道我的心意,对吧。” 宫墙深深,一条望不见尽头的巷子,青苔顺着墙角丛生出不少,“岳父大人小心脚下,石子加着青苔,容易滑倒。” “贤婿有心了,老夫打心眼里高兴那,这几日你需按兵不动,风北城带着军队驻扎在南城外三十里,风春莫自己无心皇位,我已经找人监视着他了,据说方向像是东胡中庸那边,不知那小子搞的什么花样,既然他愿意出去送死,咱么也得成全他,那数百位杀手就布置在北朝边境,只等他自投罗网。” 杨广贞捏着下巴上的胡子,眸光带着阴险毒辣。 “一切全都仰仗岳父大人了。”风北墨拱手施礼。 “殿下,殿下,夫人要生产了!”远远地对面跑来一个太监,边跑边叫。 风北墨心里陡然紧张,欣喜,也顾不上跟身旁人告别,几步跨过去,跟着那人便往宫外跑去。 这等小儿,还敢戏弄本太尉。杨广贞轻蔑的笑笑,自己本就一个女儿,掌上明珠,决不能容忍有人霸占正妃的位子,让自己女儿屈居人下。 大皇子风北墨大喜,喜得麟儿,当夜有人欲行刺正妃莫雨,恰巧被一怀胎数月的女子撞见,危急关头,这女子以身挡剑,等到援兵赶来,这女子确是不幸小产。 此事一出,风北墨自然清楚是谁动的手,却不敢对莫雨说一个字,只是加大了严防力度,从君庭府往大皇子府搬迁的时候,更是谨慎小心,恨不能时刻待在莫雨身旁。 无人知晓挡剑的女子什么身份,身边的婢女个个眼泪汪汪,只当没有照顾好三皇子的娇妾,令她小产,同时也是佩服她这般为她人着想,竟能挺身而出,勇斗歹徒。 这几日都是大鱼大肉,人参鹿茸的伺候,那人失了孩子,犹如丢了魂魄一般,面色惨黄,也不复往日的欢声笑语。 隋安安趴在床榻之上,满心懊悔难过,眼睁睁看着他人的剑刺到自己孩儿的位置,锥心刺骨,无能为力。 对不起,我的孩子,对不起,南木涵,我还是把跟你之间唯一的牵扯弄丢了。 莫雨昏死过去的时候,并不知道是隋安安救了自己和孩子,待醒来听见下人议论,内心不由得震惊,同样是母亲,她竟然用自己和孩子来挡在她的身前,这种恩情,该如何偿还。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完毕,继续码字,喜欢的小可爱们,过来别忘了戳收藏 ☆、却话巴山夜雨时 “夫人, 别再多想了, 等日后,我一定好好感谢那位姑娘。话说,三弟还真是急性子,还未成亲, 竟然早早有了孩子,可惜,可惜啊......”风北墨心里想的是一回事, 嘴上说的确实领一套说辞。 因为莫雨知道隋安安的身份, 却碍着风春莫的身份,此刻也不便再提起,因而只让风北墨误会着, 却不去解释。 “北墨, 你今日是为何事进宫?” 风北墨一愣, 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当下有些惶惶然,不知道是该说实话好, 还是暂且隐瞒。 “父皇找我有些事情商量,你现在刚刚生产完, 身子虚弱, 还是要多休息, 孩子有乳母照看,可不要累坏自己,近来府里的事情, 我让管家去操持了,你安心养身体,别的都不要去想。”他揽过莫雨的身子,心里藏着愧疚,却是不悔。 他跟莫雨也算两心相悦,情投意合,青梅竹马的,可是,一个男人若要成事,必然要抛却这些儿女情长,做大事者,从来不拘小节。 现下不是跟她摊牌的时刻,一切都要再等等。 “不如,我替你来说。”莫雨抬头,神情凝重,她看着面前这个爱了十几年的男人,突然有些迷茫,“你要迎娶杨倾城。” “你?” “你只管说,是与不是?” “是,可是我......” “好了,我累了,你先出去吧,我要睡会了。”说罢,莫雨扯过被子,转身向里,那人站在一旁,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走开了。 不是所有人都是三哥,三哥能做的,全天下,又有几个人真正能够做到。 莫雨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临近北朝边境,风春莫愈发小心起来,之前有探子报,杨广贞沿途设下好多埋伏,他们也是早做了很多准备,才敢直去东胡。 “少主,你听,是否有人在跟着我们。”方储信勒住缰绳,周围很静,静的你听不到远处到底有没有声音。 屈然下马,趴在地上,右耳贴近地皮,轰隆的马蹄声渐进渐远,中间夹杂着行人赶路的声音,起身,他打了个手势,一行人都下了马,避进一旁树丛中。 不出片刻,一群黑衣人跨马而至,声势浩大。 领头那人像是发现什么不对,跑出去不多远便停住不前,风北墨那边的马听到声音,一个没忍住嘶鸣起来,那群黑衣人立马辨明方向,蜂拥而至。 方储信携着风春莫往一边小路边打边撤,此番人数虽少,却个个都是高手,对付这群黑衣人不在话下。 十几个人一会儿便赶上他俩,风春莫冷笑出声,“爷我还想留你们多活几年,可你们偏偏想要来送死,爷我只好成全你们,拿命来!” “小心!”一声熟悉的女声自右后方传来,接着娇俏的身影几个飞跳落到跟前。 “你来做什么,荒唐!” “要你管,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就算跟别的女人有什么不清不楚,要杀要剐也得有我说了算,他们凭什么来杀你。” 此人正是闹了数月别扭的宫南枝,此刻一身男装打扮,倒是动作灵活,反应迅猛。 “让开,刀剑无眼,数日里沉醉温柔乡,连剑都不会拿了。”宫南枝说着气话,却是害怕那剑再伤了他。 数度重伤,如今恢复到什么程度,自己是想也不敢多想。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风春莫心里却突然释怀,无比的畅快,他几个身手站在她背后跟她背立而站,小孩子般讨好,“你还不是爱我爱的不行,看不得我受半点伤。” “油嘴滑舌,小心他有暗器!”宫南枝一脚蹬在对面黑衣人胸口,左手出剑横砍在欲从一边袭来的黑衣人。 “多谢娘子相救!”风春莫咧嘴一笑,趁机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算是揩了个油。 收拾完这帮黑衣人已是半夜,方储信回到他俩身旁,突然惊呼一声,“少主,你流血了。” 宫南枝回过头去,只见风春莫胳膊上鲜血直流,都染红了半边臂膀。 “没,方叔你别在那边大惊小怪,这是刚才那人喷出来的血,我只不过破了个小口子。”风春莫还在那边强词夺理。 “去找个店,今晚不能赶路了,等你伤好了,再走。”宫南枝半点没有商量的余地,拽着他的胳膊,让他上马。 待他坐稳,自己转身想往另外一匹马那边走,却不料被风春莫一手拽起,稳稳落到他的身前。 “南枝,我们闹了太久了,我现在连一刻都不想跟你分开。” 宫南枝别扭的看着一旁数十人,一把将风春莫的脸拍开。“你可当真是不要脸了。” “怕什么,他们又不是没见过这场面。”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宫南枝想到的是那一晚的香艳场景,风春莫嘴上自然没有把门的,方储信一行人跟他们隔了几十米,远远的跟着,也不做打扰。 住店的时候可把掌柜的惊着了,他们一行人把剩余的客房全部包下,当即把掌柜的乐的合不拢嘴,更加小心伺候,所需物件,应有尽有的提供给他们。 等到房中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宫南枝背对着他站立,没好气的说,“你把衣服脱下来,我这有金疮药,出门前各类药我都去买了个遍,终于派上用场了。” 风春莫上前几步,挨着她站立,是真是假宫南枝都分别不清,他孩子一般冲着她说道,“我的手臂受了伤,你帮我脱一下。”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宫南枝心里猛地跳出了那个口口声声叫她娘子的人,此情此景,仿佛过去的某一天真实存在过,却又不是那样真切。 她转过身去,风春莫的左手臂上满是鲜血,看上去伤的不轻,她轻轻解开束腰,从肩膀处小心翼翼的举着那衣服,尽量不扯到伤口,即便如此,风春莫还是咧了几下嘴。 “活该。”宫南枝心里看着揪心,嘴上还是说不出好话。 一道半指长的伤口划在他胳膊外侧,看上去触目惊心,宫南枝赶紧拿出药粉,轻轻倒在上面,又用嘴巴微微吹匀了些,用干净的纱布缠了几圈,一抬头,那登徒子正眼睛明亮的盯着自己,就像有一团火,烧得炙热,烤的浑身发烫。 宫南枝结巴了几下,刚想转身,突然被那登徒子一把抱住,他故意在耳边吹着气,越发温柔,越发动情,“南枝,南枝......” 宫南枝直被他叫得浑身发毛,忍不住的起鸡皮疙瘩,“你别叫我了,我瘆得慌。” 这厮倒也听话,说不叫便再也不出一声,只是,只是,这场景貌似有些不对劲,浅浅绵绵的吻显示落到她的耳边,随即从耳边滑到耳垂下边,骚的她直痒痒。 “你要做什么?”宫南枝不知道此刻自己发出的声音缠绵而破碎,听上去有种鼓励那登徒子的意思。 “不做什么,我只是亲亲你而已,南枝,我们太久太久没见了,你可知道我心里多么生气,多么怨你。” “你还怨我......”宫南枝刚想反驳几句,不料那厮竟猛然将唇印到她的唇上面,极为熟稔的辗转反侧,用尽各种手段逼她屈服。 刚开始脑子还算清醒,不一会便神游天外,不知如何是好。 再一回神,不由得大惊失色,什么时候两人竟然双双滚到床榻之上,再看那登徒子,“你的衣服呢!” 那人极其无辜的眨着大眼睛说道,“不是刚才你帮我脱得吗?” “我的衣服呢?” “我怕你热,帮你脱掉外衣了。”那人说的理所当然,面上也是赧红一片。 宫南枝羞涩的闭上眼睛,一手想要挥开他,哪料打到那厮身上的拳头竟然像棉花一般,柔软无力,徒有虚表。 “南枝,你睁开眼睛,看看,是我,我是莫三,你的莫三。”仿佛受到了鼓动一般,宫南枝微微睁开眼睛,那厮炽热的眼神简直不能描述,她能感受到他的手也在发抖,她知道他也在紧张。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在自己走神的刹那,两人已经坦诚相对,宫南枝气急败坏的用脚勾下床帏,伴随着铃铛碎玉般的声音,床上一片旖旎暧昧。 “你出去!你这个骗子!”宫南枝疼的恨不能掐死上面那人,那厮虽一个劲的陪着不是,动作却丝毫不减,“我也难受,南枝,再试一下,再试一下。” 他小心哄着她,就像捧在手里的宝贝,“你骗我。” 宫南枝难受的弓起身子,想要他退出却还留恋这种感觉,又羞又怒。 两个年轻人折腾了一晚上,终于在天亮之前昏昏睡去。 方储信早上见二人都没起床,也没敢进去叫,跟那些随从一起吃过饭便去外面候着了。 越往南走,越是梅雨时节,蒙蒙亮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来牛毛细雨。 先是湿了地面,再后来不断有过往的行人过来避雨,一时间客栈也热闹起来。 晚上住店的人起来看到这种场景,心里也是着急,当中不少赶路的人,这种雨天,真是影响心情。 掌柜的却不这样想,来的人多了,免不了都要点点东西吃喝,这样一来,客栈的生意自然而然好了许多,是以,这家店的掌柜的,每逢这个季节,脸上定然都是春风满面,喜笑颜开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早起的虫子有鸟吃, ☆、打肿脸吃胖子咩 宫南枝醒的时候, 风春莫已经不知道去哪了, 浑身散了架一般疼痛,她暗暗骂了声,随后起身想要简单擦洗一下,却见房内已经准备好浴盆, 热气腾腾的水,屏风上挂着换洗衣物,所有物品, 一应俱全。 宫南枝心中异样丛生, 三分羞涩,四分紧张,余下的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糊里糊涂了。 就在此时, 屏风对面传来声音, “南枝, 你可算醒了,我在此等候多时,就为了专门伺候你沐浴洗漱, 咱们开始吧。” 宫南枝腿一软,差点跪倒地上, 哆哆嗦嗦一阳指“你出去。” 那人笑笑, 极是开心, 就算隔着一个屏风,好像那漫过来的笑声坐着浮云,吟着曲赋, 喝着小酒,飘飘然就晃到了她的耳朵里,闯进她的眸子里,怎么赶都赶不走。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如此雅兴,恐怕屋内的二人也只有风春莫了,“南枝,那我先出去了,在外面等你,有任何需要,别忘了喊我。” 那登徒子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子,优哉游哉跨出门去,又听到他大声跟方储信他们打了招呼,轻轻地扣上了门。 “少主今日气色真好。” “对对,完全不像受过伤的人。” “可不是怎么,少主今日好比高中的状元郎,春风得意。” “你这呆子,状元郎哪有少主这般潇洒快活,我看少主昨日里怕是......” 接着便是一群哄笑而起。 难得的是,风春莫竟然没有多加苛责,任由他们开着玩笑。 宫南枝一头扎进桶里,憋死自己算了,脑子发胀,昨夜种种纷纷扰浮现眼前,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大约就是现在的心情了。 虽是小雨,一行人吃过早饭后还是如期启程了。 不同于之前,宫南枝强烈要求跟风春莫分马骑行,并且离得远远的,慢慢悠悠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越往东南越靠近东胡,同样也逼近中庸,跨过中庸便是南国,四国交界处,向来不太平。 等到走了三日之后,他们已经坐在东胡的酒馆里品起当地的清酒来。 入口清冽,滑至喉咙又是一道飒爽的刺激,待到入肠,最终剩下的,唯有一丝淡淡的清香,令人回味无穷。 “你少喝点,一个女孩子,喝不得这些。”宫南枝正喝的畅快,冷不丁被风春莫一手抽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己喝掉了。 鼻子还没来得及哼出声来,风春莫已经将酒换成了红枣枸杞茶,“暖暖胃,过几日你身子会不舒服。” 这一句话让宫南枝想起在梅岭坡那晚,初来葵水,风春莫忙前忙后请了嬷嬷过去伺候,悉心备至,着实让人感动,可是念头一转,看着杯子里的茶水,想想那制茶之人,再想到那晚不能言说的怒意,宫南枝将碰到嘴边的茶水猛地放到桌上,砰的溅了周边人一身。 方储信识趣,暗地里给那几个人颜色,不一会,桌上只留下他们二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认输。 直到眼珠子瞪得发酸,风春莫才微微叹了一口气,“罢了,随你。” “怎么就随我了?还不是随你。”宫南枝并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两人各怀鬼胎,偏偏都不肯去点破。 “那就随我,好了吧。”风春莫想到那晚场景,心中也觉得无限憋闷,但也不想多解释什么。 明白的人,自然相信他,何况那人是她,他更加应该摒除一切杂念,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这一边,怎么能怀疑自己呢? 这简直是有点奇耻大辱的意味。 是以,在这月黑风高,鸟语虫鸣的夜晚,微风轻轻荡漾着柔情,细雨夹杂着怒意,将风春莫合情合理的赶到了方储信房间。 刚要熄灯就寝的方储信连忙将一旁的床空了出来,自己把被子抱到塌上。 “少主,你这是何意?” 风春莫大喇喇躺到床上,双手枕到脑后,两只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屋顶,“你说这女人翻脸怎么比翻书都快,昨晚明明不是这个样子,一转眼怎么就辣手无情了呢?” 方储信铺好被子躺下,又去吹灯,却被风春莫阻止,“方叔,你还没回答我呢。” 恨不得现在自己耳聋口哑,方储信皱着眉头答道,“少主,属下没经历过这些事情,对这儿女私情不甚了解,更别提参透了,要不然你去问问别人,或者你去跟姑娘陪个不是。” “怎么可能,要赔不是也是她,我为什么要去,那晚明明是她有错在先。” 什么叫打肿脸吃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方储信今日里便是见识到了,明明心里巴不得马上过去人家跟前,嘴上还得跟人家较真,你不去认错,还等着姑娘眼巴巴过来吗? 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任你平时再清醒,再睿智,遇到这感情的事情,该傻的一个也逃不过。 方储信转过身去,盖上被子,憋了口气,接着便震天响的呼噜声响了起来,果然,不多会,床上那人便待不住了,翻来覆去几次之后,听到他从床上弹起跳到地上,紧接着便往塌边走来, 方储信连忙闭上眼睛,无比卖力地继续打着呼噜,直到头顶那人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之后,两扇门被打开又轻轻关上,脚步声渐行渐远,方储信这才睁开眼睛,抱着被子从塌上回到床上,扑棱了几下躺倒,心想,又是功德一件,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虽然并不看好宫姑娘和少主,可是若是让两人分开,那便等于要了少主的命,若是两人在一起了,那便又等于毁了少主的前程,两害取其轻,罢了,保命重要。 脑袋挨着玉枕,方储信满足的哼出声来,还是这床上舒服。 若不是今日,风春莫还不知道自己可以走得这般闲庭信步,优雅多姿,细雨被微风吹进衣服里,在这炎热的天气里别是一番风情。 在她门口来回踱了几步,刚想离开,突然听到有些动静,风春莫猫起身子,将窗户轻轻拉开一个小口,屋里漆黑一片,想是宫南枝早早熄了灯睡觉,黑影中,他能看到有人远远站在床前的桌子旁,夜太黑,却是看不清他面朝床还是背对床。 那身影有些熟悉,大体轮廓清瘦俊然,约莫是穿了一身白衣,要不然在黑夜中怕是半分也看不清楚。 突然,他向前走去,风春莫怕他对宫南枝出手不利,急忙破窗而入。 “什么人!” “是谁?” 两人却都是以质问的口气发出声响,不同的是,那黑影中的人将那张床护了个严严实实,双臂张开一手持剑,转身的刹那,头上那枚玉佩反射出一道亮光。 不知是何种贵重玉种,无光之下竟能自然发光。 宫南枝突然被这叫声惊醒,女子闺房,无端端多了两个陌生男子,真真叫人恼怒。 “你们两个给我出去!” 床前那人身子一僵,却不敢回过身去,他将剑收拢,说话间,风春莫已经将桌上的蜡烛点亮,悠悠烛光将那人面容照得清清楚楚。 丰神如画,墨眉婉转,白皙的脸庞微微失了些许血色,面上却依旧清风霁月,仿佛对面那人才是无端的闯入者。 “月笙哥哥?”宫南枝的惊讶不亚于对面那人,“你怎么会来这里?” 风春莫眉头皱了皱,因为宫南枝对他的称谓,更多的是以前二人之间的情怨纠葛,无一不像那碎碎爬的蚂蚁,挠着他的心尖,又痒又痛又刺又麻。 似乎察觉到风春莫的不快,宫南枝朝他看了一眼,自己穿着中衣,此刻正坐着,被子将上半身也盖了个严严实实。 夜月笙转过头,微微一笑,“路过,正好来看看你。” “路过?”宫南枝对此表示怀疑,“你要去哪?” “怕是也要去东胡吧,夜皇陛下。”风春莫几步走到床前,示威似的坐在宫南枝身侧。 夜月笙死死盯着那双揽在她肩头的手,那张挑衅般嬉笑的脸,如果目光能化作利刃,恐怕那人早已被刺了个千疮百孔。 眼睛重新看向宫南枝疑问的脸,夜月笙恢复平静,“是去东胡。” “那可真是太巧了,这么大的圈子,兜兜转转,却还是让我们遇上了,想来南国近日国泰民安,下面大臣都能替夜皇分担疾苦,好让你有大把的时间,抛却宫内的妃子,来这东胡闲逛。”风春莫几句话,却表达了好几番意思。 夜月笙此刻出现在此,恐怕是有意为之,其一,偶遇自己的老朋友,其二,讽刺他不知满足,其三,谈谈南国几大势力割据的情景。 白音虽为皇后,理应一心一意为夜月笙着想,可是这样的女子,想要她全心全意付出,必然要手里抓住点东西以此制衡,方能安心, 宗左派,便是白音手里的筹码。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是勤劳的小蜜蜂,嗡嗡嗡,码字中 ☆、乖旺财 此前先皇时候, 武林宗派竟然能够号令几十万大军, 足以跟朝廷抗衡,若他们一直忠心不二,那倒不提,可是, 有一个词叫做功高盖主,当你的势力大到让皇帝都觉得日日不安的时候,最终结局只有两个, 要么你死, 要么他亡。 谁都不愿意活在针尖之上,随时面临被他人刺穿的风险,就算那个势力, 曾经助你登上至高无上的帝位, 就算那个势力, 被你心爱的女人一手掌控,不能真真实实握在手中的感觉,实在糟糕透顶。 “倒是有劳三皇子操心了, 听闻北朝欲立太子,当前这个时候, 你不应该留在南城, 好好筹谋一番吗, 何以本末倒置,来这弹丸之地。” 夜月笙对北朝一直都是深有了解,且不说他从小作为质子生活在南城, 单凭那些细作给他的消息,已经足够了解北朝此时正处在动荡时期,风雨飘摇。 储君未定,势必会引起皇子内乱,反目成仇。长此以往,更加不利于北朝国运,国不安,则民不顺,民不顺,则易出现流亡天灾。 “还有,如果我没记错,南枝似乎是我近侍白峥的夫人,你们虽说一起长大,可是总该要避嫌的。” 风春莫没被他的话影响,“哦?对此话我可是颇有微词,南枝嫁到南国,实属无奈之举,个中缘由,想必无需我多加解释,更何况~” 说到这里,风春莫故意拉长语调,回头象征性的看看宫南枝,那个缩在被子里的小人,“更何况,我与南枝,早已有了夫妻之实,那些可有可无的假名份,不顾也罢。” 如遭雷劈,夜月笙稳住身形,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还是不够,又用力吸了一大口气,他将长剑收到剑鞘里,似乎不能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那人脸上绯红一片,明显就是默认了。 五内俱焚不过如此,嗓子猛然间干裂疼痛,手指攥得像要把那剑鞘抠破,眼睛刹那间失去了原有的光辉,那些伪装的好好的淡泊,可以蒙骗所有人的冷漠,全都消失殆尽,被一种叫做痛的感觉弥漫。 头疼,嗓子疼,指甲疼,心疼! “如此,甚好。” 声音微微带着颤抖,他想了想,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来的时候多么轻巧自然,因为知道那人在这里,就在这里睡着。 为何走的时候让人这样无奈,腿重的似乎拼尽全身力气都无法抬起,他突然朝外面轻声喊道,“阪天,过来帮我一下。” 窸窸窣窣几下声音,外面一人推门而入,似乎早有准备。 那人看看床上,又看看一身月白锦袍平日里宛若仙人的夜皇,一手连忙搀住,“皇上,你可是中毒了。” “似乎是吧,扶我出去。”夜月笙有些头晕,分不清是生气还是真的,唯有紧紧握住于阪天的胳膊,才有些许支撑。 于阪天偷偷吸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末了,二人走到门口,正欲踏门而出,夜月笙突然转过头来,略微凄楚的对那人说道,“明日里便是你的生辰,以往都没有陪你度过,想必这次也不会了,原本想着等到子时唤你起来,现在看看怕是不能够了,只是,原本我还想着,事情还能挽回,还想将这玉箫送与你,你若能收下,我......” 宫南枝记得那支玉箫,从夜月笙踏入北朝的那一天起,这东西便一直伴随着他,从未离身。 自己以前只以为他喜欢乐理,便去跟着李德勋吹拉弹唱,无奈天资有限,学了不多久便缴械投降了。 爱屋及乌,大约就是这个意思了。 之前段飞总是跟在夜月笙身旁,就像总管太监一样,唯恐自个主子被疯狂的妃子玷污,尤其是这个叫做宫南枝的脸皮极厚的人,唯恐避之不及,自己想要看看这支玉笛,总是被段飞冷眼嘲讽,回头想想,当时的自己,确实令人头疼厌恶。 被一个不喜欢的人死死追赶,拼命献丑,怕不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情。 也难怪段飞那般不喜自己。 常言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自己与夜月笙,可能前世只修了一年半载,远远不够今世的缘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这些乐理的。”宫南枝盯着他伸出的手,那支玉笛可怜巴巴的横在掌心,此刻被那主人紧紧握住,着实心酸。 “我倒是忘了。”夜月笙收回玉笛,重新插到腰间,“那么,我走了,南枝,还没对你说过,生辰快乐,如今终于说出口,也不枉我来这一回,他日相见,我必不再顾念往日情意,你们也好自为之,莫要多管南国朝事。” 爱的时候,你喜欢的东西她都珍视无比,若不爱了,哪怕你捧出一颗真心,小心翼翼,一个不小心,还是会被嫌弃,厌恶。 更何况,她根本就不关心你这颗心,究竟在这,还是在谁身上。 人就是奇怪的,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很久了,有一天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子事情,回头再去找,可能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过了很久,屋内两人俱没有说话。 细雨斜进窗户,宫南枝突然开口发问,“你为何破窗而入,让我今夜如何睡觉。” 雨丝绵绵不断顺进地板,竟不自觉有了些许凉意。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过来看看。” “那还真是劳烦三皇子了,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别人屋檐下偷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癖好。” “从小就有,你没发现宫相府的窗户都有一条缝吗,那就是我扒窗户的原因,自家夫人,总得从小就看好了。” “你可真是不要脸。”宫南枝咬牙切齿吐出几个字,索性裹着被子倒在床上,“劳烦你出去的时候帮我把那扇破窗户关上,多谢。” 许久没有回应,宫南枝以为他走远了,歪头一看,那厮正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好一个赤城,好一个无辜。 “你怎么还不快出去,别在这里待着。”不知为何,宫南枝只觉得脑门子热的厉害,那头用脚勾了勾被子,将自己裹得跟条虫子一样,纹风不透。 “你可真是不知道心疼我,外面下着雨,方叔又睡着了,我都无家可归了,你却还要赶我走。” 宫南枝堵住耳朵,坚定信念,绝对不能心软,绝对不能被他几句可怜巴巴的话就弄得自己愧疚满满。 “对对,我不心疼你,你赶紧回屋找方叔,实在不行,你去找小二再开一间房,反正,反正你就是不能住在这里,这床很小,只能躺我一个人。” “没关系,没关系,那我躺在榻上。”那登徒子乐呵呵的一脚跳到对面榻上,翘着二郎腿,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宫南枝不再理会他,可是,过不了多久,那人就开始哼哼,一开始她还想装作听不见,可是那哼哼声越来越大,只怕隔壁的人都能听见。 宫南枝压住心里的火气,耐着性子问道,“你怎么了?” 他身上毕竟有伤,还是挺长的剑伤,这几天一直都是阴雨天,兴许那人伤口肿痛。 一听她开始在意自己,风春莫便有些蹬鼻子上眼了,“疼,南枝,我胳膊疼,怕是不小心压到了,你摸摸,可能肿起来了。”说话间,他故意朝那里使劲掐了一把,龇牙咧嘴的没叫出声来。 宫南枝忽的起身,略有些着急,“你怎么搞的,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压到。” “你不知道方叔,那么大个男人,我跟他挤一张床上,床就这么大,俩男人怎么睡得开,难免就压到了,怕是已经出脓了。” 眼看奸计得逞,风春莫心里不由得美了起来。 半信半疑,宫南枝还是挥挥手,“你过来,我看看。” “得令!”风春莫几乎是眨眼间飞了过去,稳稳落到她里侧,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宫南枝,半晌悠悠然说道,“我真的疼。” 宫南枝想,我忍,我忍,他是真的疼,真的疼,可怒气还没压下去,那登徒子一把搂住她肩膀,顺势一带,两人双双跌倒在床。 “你干嘛,别乱来。”宫南枝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如是警告。 “我不动,我不动,就抱着你睡觉,南枝,抱着你可比抱着那大老爷们舒服,你别管我,睡就行。” 你这让人怎么睡,就跟进贡的波斯猫一样,对着你左拱拱,右闻闻,唯恐天下不乱。 原本背对着他,宫南枝扭过头来,神情严肃的说道,“你可不可以把你那狗鼻子堵起来,嗅的我睡不着。” “谁让你太好闻了呢。”风春莫小媳妇一般睁着大眼睛看她,“好吧,我听你的话。” 宫南枝笑笑,伸出手摸摸他脑袋,“乖,旺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的都太给力了,不日更,怎么回报,继续码字中,今天天气有些雾霾,出门别忘了带口罩 ☆、故人她叫作阿君 一夜相安无事, 风停雨住。 “少主, 前面似乎是中庸的车马,看样子是不小的商队,马车规格中规中矩,又不像是普通经商之人。”方储信指着前方出现的商队, 众人一并望过去。 十几辆马车,前方四辆都有轿乘,后面似乎运输什么货物, 十几辆车都是粗布麻袋, 赶车的马夫看小腿也不是普通人家,走路虎虎生风,扬鞭的手似乎有些握剑的姿势。 一行人放慢了动作, 悠闲的骑马跟在那商队后面, 既然看不清楚, 索性仔细了解一番。 这次入东胡,既不是以北朝使者名义,也不是以经商查案等理由, 风春莫身上只带着一幅画,那幅母亲年轻时候的画像, 署名南木涵。 这个似乎与孟庭君有着密切关联的男人, 传闻中荒诞淫靡的皇帝, 究竟是怎样混账,却还能令母亲心向往之。 东胡皇宫外,那商队竟然也停了下来, 给宫门侍卫一个通关令牌,居然堂而皇之进去了,那前面的四顶轿乘,上面是何人物,是男是女,竟然无从知晓。 除了风春莫,宫南枝还有方储信三人以外,其余随从这次都是秘密潜藏,于无声处护他周全。 经历过南国之前的凶险,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尤其是恢复了三皇子身份之后,各路杀手层出不穷,花样百出,让人无暇应对,只能谨慎严守。 风春莫只给那侍卫出示了自己的令牌,那人虽不认得是何物品,却也是个会看面相的人,他看风春莫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倒也不敢慢怠了,直说让他们在此略微等候,自己拿了令牌,就像练过长跑一样,蹭蹭蹭找上头侍卫了。 又说那上头的侍卫仍旧不认得此令牌,索性咬咬牙,跨了几个级别,拿给了首领太监,心想这下总归找到识货之人了,没成想,那太监半天也没认出来,他仔细端详了那块令牌许久,稀里糊涂跟着那守宫侍卫出了门去。 远远打量城门外面那人,粗略看去那人长相有些熟悉,大有似曾相识之感,细看又觉得不甚了解。 “敢问这位公子,可是有事要见皇上?”那太监素来见惯了人情冷暖,自然比一般人更懂得见人下饭碟。 “这位公公,可是皇上身边贴心人?”方储信答话。 那太监微微一笑,客气地推辞了一下,“哪里,都是皇上的奴才,谈不上知心人。” “既是如此,公公,我这边有幅画卷,多年前蒙东胡皇帝馈赠,今日前来,有些私事想要谈谈,劳烦公公替我跑个腿,通告一下。”风春莫将那画卷拿了出来,外面装了盒子,做了蜡封,看上去保存的极好。 那太监迟疑了半刻,还是问出来,“不知老奴可否打开一观?” “不可。”风春莫冷冷突出两字,倒是干脆利索,“不是不让你看,只怕你看了,会有性命之忧,我就在此等候,还望公公能够快马加鞭。” “自然,公子稍等,我去去就来。”那太监神色恢复,又走过去跟守城侍卫聊了两句,不多会那人便牵出一匹骏马,却见你太监左脚蹬上,身子猛地一弹,似乎有阵风袭来,那马匹已经跑出了数百米远,果然,江湖之上,就连这深宫之中,也到处都是高人。 只消片刻,还是那太监回来,远远只看到扬起的尘土,骏马嘶鸣,马未刹住,人却轻飘飘落在地上,拱手抱礼,那太监连声道,“公子快请,皇上说现在就要见你,在思君苑。” 待他们三人走远,那太监不禁抹了把汗,天啦噜,简直了,活了这几十年,头一次算活了个明明白白。 东胡皇帝南木涵有后宫佳丽三千,却是个个都像花瓶一般,好吃好喝伺候,好衣好物供着,似乎这些花开的漂亮,能闻见芳香,这皇上就能心满意足。 可是,这皇帝整日里就看着这些如花美眷,竟是碰也不曾碰过,宫廷秘闻,南木涵有难言之隐,谁也不敢妄议皇帝,那可是杀头的死罪。 只不过,刚才从乱花丛中经过的时候,这太监却突然神奇的发现,那些美艳的花朵,似乎长得都像一个人,而那个人,恰恰就是宫门外的这个男子,这还了得,东胡皇帝,难不成,竟是喜好这一口,万万使不得,随手抹了把汗,自小服侍南木涵,此刻,方觉得自己竟然不了解这位皇帝。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的皇上大人啊,请你速速清醒吧。 风春莫进入这后宫也觉得瘆得慌,总觉得这些人莫名眼熟,她们一个个看热闹般瞧着自己,懒洋洋的花朵攀着座椅晒着太阳,好衣服闲情惬意,不争不抢,别人的后宫,哪怕只有十几个妃子,都会闹得鸡犬不宁。 可南木涵这偌大的后宫佳丽,真真是太多了,不只是多,还很和谐相处。 比如说,这里四个人打着牌,那边六个人聊着八卦,旁边还有几个跳着敦煌舞蹈,更有甚者,嗑瓜子的,爬葡萄架的,综合以上特点,她们都是在给自己找乐子,真真是让人羡慕的后宫。 “你不觉得奇怪吗,莫三,我怎么觉得,这些人都像你的姐姐妹妹一样呢,你看看那个人的眼睛,跟你像不像,还有那个吃瓜子的女子,她的鼻子,真的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南木涵的后宫,处处透漏着诡异,虽然是夏天,我倒希望多穿几件衣服。”宫南枝摸了摸双臂,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这感觉没有人比风春莫更熟悉,心底有个猜测,却不能胡乱说出,对于母亲的事情,必须一再慎重。 “南枝,昨夜那人说过,今天是你的生辰,等见过南木涵,我们回去给你好生庆祝一番,你若是怕冷,我抱着你走也好。” 听他此言一出,宫南枝白眼一翻,抱着胳膊加快步伐往前走去了,方储信敢怒不敢言,心想,三皇子已经更名,风春莫,要是换做别人,叫一声莫春风那都是错的,可这宫小姐,偏偏一口一个莫三叫的无比熟练,两人还未成亲,真真是有失风化。 等回了北朝,局势又会不一样,两人能否像现在一样,还未曾可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可这村在哪呢,他怎么睁大眼皮也看不到呢。 门推开的刹那,风春莫心事一直吊着的,不可否认,他有太多问题需要跟面前这个人确认,这些问题终日让自己无法淡然。 方储信守在门外,宫南枝站在风春莫身旁,那人正坐在榻上,背对着他们,手里展开那画卷,看样子是在细细打量,反复详看。 就连门开的声音,也未曾让他转过身来,风春莫远远的站着,那人肩膀似乎在微微颤抖,到后来竟然变得剧烈起来,宫南枝大喊一声,“南皇,南皇!” 那人慢慢平静下来,一双手将画卷拿好,挂到一旁,孟庭君娇俏的面庞跃然纸上,似乎那人就在自己跟前,时间也慢慢回转到二十多年前,那时候,她一直喊自己南木涵。 “南木涵,你看这黄色的迎春开的可好,派里很少有这样的新鲜玩意,听说你们东胡也没有。” “到时候我找几个能工巧匠,专门将这花卉移植过去,你想要多少,我便种多少,院子里,花园里,床前,只要你喜欢。” “你真俗,南木涵。”那人似乎有些娇嗔,直起身来往前跑去。 “等等我,阿君。”男子见她跑远,不免有些着急,因为年少,所以爱得真切。 “南木涵,师傅说你绘画弹琴极有天赋,听说,你爹爹有数百个妃子,是不是你之前给他们画过画像。” “你听谁说的,阿君,我这一生,除了花鸟,只给你一人作画可好,我不要那么多妃子,也不要那权力,只想和你纵情山水,肆意生活。” “可是你爹爹偏偏就你一个儿子,你有几十个姐姐,将来你是要继承皇位的,将来你也是要跟你爹爹一样,娶几百个妃子的,你们真是荒唐。” “阿君,任她们再好,世上只有一个你,也唯独一个我,这样的我,只爱独一的你,这便够了。” “南木涵,你对我真好。” ...... “南木涵,你骗我,你不是说这一生只爱我一人,只娶我一个吗,那你东胡的未婚妻又是怎么回事?” “她是丞相之女,父皇为了稳固江山,才出此下策,阿君,并不是我要娶的,再说,现在只是权宜之计,我不会真的娶她,等父皇过了这一段时间,便会宣布联姻无效。” “姐姐说的对,天下男子,大多薄情。” “你怎么说不清楚呢,不要总是听你姐姐的,你跟她不是一类人,她想要的,也不是你能给与的。” “那是我的亲姐姐,难道对我劝阻告诫都不能了吗,南木涵,你回去娶你的如花美眷吧。” “怕是你早就盼着这一天,只等找出我的错来,这借口才变得堂而皇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继续努力 ☆、阿君带你回家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派里所有人都知道风阳喜欢你, 你对他也是毫无戒备,难道不是芳心他付?” “你胡说什么,那本就不是我,他喜欢的是我姐姐, 惠君,姐姐亲口告诉我的。” “姐姐,姐姐, 你就知道你姐姐, 你怎么不去想想,他风阳,是不是想要娥皇女英, 同侍在侧。” “南木涵, 你混蛋。” 记忆太模糊了, 唯独这些以往的碎碎片段偶尔拾起,愈加清晰。 南木涵笑笑,如果当时自己不去跟她赌气, 好好跟她解释,也不会因为后来的误会越走越错, 以至于无法弥补, 不能挽回。 争强好胜, 谁都不肯认输。 最后,父亲急事召自己回国,事情突然, 半夜里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声,连最后一面都未来得及。 等国事处理完毕,再奔赴派里去寻她的时候,北朝传来风阳携太子妃归朝的消息。 那太子妃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心上之人,孟庭君。 那时,自己恨透了她,是真的恨她,怨她,恨她对自己这一段感情不相信,怨她这么早便痴恋他人。 压抑着不去找寻的念头,他回到东胡登基称帝,迎娶丞相之女为贵妃,同时册纳四妃入宫,可谓四平八稳,端正典雅。 哪个不比她好,哪个不比她温柔体贴,哪个不是对他言听必行,极力讨好。 可是,偏偏哪个又都不是她。 饮酒买醉,旁人又说自己是个昏庸皇帝,沉迷酒色,不务正业,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再后来,无意中得知,她居然消失了,北朝太妃子也另作他人,当时恨的牙痒痒,虽然嘴上说着活该,心里却是担心的不得了。 师兄苏里来找过他,告诉他一些自己从来不知道的事情,才知道一切都是误会,可是大错已然铸成,若不是听闻自己广纳贤妃,孟庭君必然不会一气之下委身于风阳,更不会弄的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自己早前便知道孟惠君对风阳无限痴迷的爱意,又深知孟惠君为人心狠手辣,不念亲情,若是孟庭君真的随了风阳,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老天不念旧情,无论知道你有多么深的悔意,找到她的时候,那场景让人一生难忘,血水干涸,往日里生动活泼的娇嗔变得灰白惨淡,冰凉的手指碰到自己的脸颊,方觉得这还是一场梦境。 可这梦怎么也醒不来了,那人将她的脸全部画花,可见恨之入骨。 殓了尸骨,他心如死灰,“阿君,我带你回家。” 可是,他的阿君,却再不能脆生生的回他一句,“南木涵,你想的美。” “是我对不起你母亲。”南木涵从回忆里抽离,看着那无比熟悉的面孔,他突然几步上前,却在临近之时噶然停止。 “若不是误会,她不会委身风阳,更不会惨遭毒手。” “是她姐姐杀死了她,可是,我想知道的是,是谁下的毒。”如果没有事先被人下毒,孟庭君不会毫无招架之力,之前在南国,孟惠君只提到过如何杀了母亲,却忽略了一个细节,她不知道母亲生前中过毒。 南木涵一愣,“你无须知道这些。” 是的,他无需知道这些,因为,他终于可以亲手杀死那个人,那个将毒酒送与孟庭君的人,这种腌臜之事,他不愿让她的孩子参与,更不愿地下的她埋怨自己。 “陛下,商队已经进宫,如何安排。”太监首领过来,凑到南木涵跟前。 南木涵脸上线条极其俊朗,关键是两只眼睛虽然历尽沧桑,却尤见些许真诚,让人心里顿时舒服起来。 他朝太监首领挥挥手,那人便识趣的下去了,想是自己心里知晓如何安排那个商队。 “我们这一辈的恩怨,你不要纠缠其中,阿君......你母亲,她大约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最起码,不要活在这些仇恨里。” “你为何不问我这画卷从何而来?” 南木涵身子微怔,没料到他会这样说,许是终日酗酒的缘故,脸上飞起两朵红云,一双眼睛却显得又亮又深邃,总让人有些被窥探内心的不安。 “你是对不起母亲,他也是。可是,我想不通的是,为何母亲临死之前,还拿着这画卷,那天夜里,虽然行动不便,可她把这唯一的信物留在了寺里,叮嘱高僧,有一天拿给我看,既然她想让我忘却你们的恩怨,又为何把画卷遗留给我,这么多年,我没想明白。今天看到你,我想大约心里有些清明了。也许,她是想把画卷还给你,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用这幅画让她心驰神往,如今她也要让自己的儿子,将这幅画交还给你,你们之间的情谊,到此一刻,恩断义绝,再无任何瓜葛。” 南木涵怔怔的听着他说,却无力去辩驳,不知道如何争论,怎样解释,好像他说的一切都对,却又哪里都不对。 阿君真的想跟自己恩断义绝吗,她不是最喜欢缠着自己闹腾吗,不对,她好像恨死自己了,帝王之家,三宫六院,可是自己,却比一般帝王更加昏庸,奢靡,他有好多妃子,个个如花美貌,这么多女人,阿君该要气死了,她是该跟自己一刀两断的。 宫南枝不忍看下去,当局者迷,置身事外,本不想多言其它,可是,她总觉得事情不应该这样,尤其是孟庭君,女人的直觉,孟庭君并非想忘却这段感情,恰恰相反,她对南木涵的爱意,至死未悔。 “南皇,夫人生前想是早已经原谅了你,要不然,她不会到死都抱着这画卷,无论自己多么狼狈,却始终记挂着给这画卷包裹好油纸,可是你们两个人,都太骄傲了,都想等对方低头,哪怕说一声对不起,你们也会比之前更加如胶似漆,可是偏偏你们都傲气凌人,等的久了,心也冷了,夫人临死之前都在想你,她想,为何我没有早点跟你说清楚,这样就能早点解脱心魔,不至于幽怨而终。” 宫南枝凭着自己心里所想,一股脑倾倒出来,风春莫没有打断她,陷入感情的人,哪能说清楚到底谁对谁错呢。 似乎做了很大决定,南木涵面上恢复平静,“到底是最毒女人心,我俩注定有缘无分,今日我还有贵客,恕不远送,以后,就请不要擅自闯宫了,毕竟,事关两国安危,不必要的麻烦,能省则省。” “你在包庇凶手?”风春莫是问句,但是语气是肯定的。 “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追究,如此而已,福来,送他们出宫。”南木涵转身往内屋走去,青色锦袍随之摆动,垂暮之人,尤其见到故人的孩子,心情该有多么复杂。 “莫三,我知道那些妃子像谁了,你的母亲,孟庭君,太像了。”宫南枝突然回过神来,盯着风春莫那张俊脸看了又看,仿佛更加确认自己的想法。 “斯人已逝,他弄这些玄虚,有什么用呢,徒增伤感。”风春莫冷冷的回话,不知道是讽刺还是对于他们二人的无奈。 “南皇是非常宠爱你母亲的,要不然,何苦搜罗来这么一堆美人,普通人都觉得瘆得慌,更何况他得整日面对这些跟自己心上人七八分相似的脸呢,你说他在想什么,莫不是走火入魔了。”宫南枝难以揣测这样一个人的心里,着实太恐怖。 “南枝,你这句话倒是说对了,走火入魔,他对我母亲,现在剩下的,恐怕只有愧疚,并无爱意了。而这愧疚,之于那早已死去的人,又有何用呢,不过是让活着的他心里少些自责罢了。”风春莫说话极狠,半点不给情分。 “我们走吧,留在这里没有别的意义了,母亲的仇,不指望他能帮我。”风春莫牵了她的手,迈出宫门。 方储信却已经不见踪迹,宫南枝回神四处找寻,却并未发现半点影子。 想到有可能是风春莫暗中叮嘱他去办别的事情了,宫南枝没再多想。 “那商队,为何也进了皇宫,竟然连轿乘都不曾下来,何等尊贵之人,这样蛇鼠性子。”宫南枝惦记太监最后的话,听他语气,怕还是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放心,我已经让方叔暗中潜伏了,等他们碰头,他便会传回消息,那商队,不是中庸皇族,便是南国宗左派。”风春莫扭过头,看向宫南枝,“说不定,还有你的老相识。” 宫南枝脸色一变,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对,我俩当然是老相识,不仅如此,他还是我的旧相好,想当初,我们还彼此称呼过娘子相公来着,怎么,这样想想,我该回去跟他打个招呼才是,这样藏头藏尾的,不适合我。” 风春莫知道嘴上闯了祸,又想到宫南枝刚才在殿上对南木涵说的那一番话,忙赶紧去搂住她,甜腻的声声道着,“我错了,我错了,南枝,别生我气了,我这不是嫉妒吗,凭什么我守了十几年的南枝,一眨眼就要做他的新娘子,这不公平呀。” “你都知道是假的,也知道我的苦衷,却还是要在这关头刺激我,莫三,若是你以后都这样想,我们还不如就此散伙,各过各的,免得以后争个面红耳赤,老死不相往来。”宫南枝哼哼出声,从来不怕他生气,从来都是他认错,从来都不会让自己伤心难过。 这一次,也不例外。 ☆、陈年往事蹉跎岁月 “你咬我干嘛, 当真是属狗的。”宫南枝若有若无推他一把, 那人嬉皮笑脸,一手勾搭着她的头发,一手搂着肩膀脑袋腻死人的靠在上面。 “哪里咬你了,这是亲。” “人家都说打是亲, 骂是爱,为什么咱俩一这样我就浑身不自在呢,总感觉是一条狗在咬我。”宫南枝故意打趣他。 他们落脚在离宫门最近的一家客栈, 掌柜的是见过世面的人, 见二人衣着华丽,面相天然的高贵卓越,谈笑间风雅别致, 只是, 这二人都做男子装束, 好端端的青年,怎么就有这样怪异的癖好,着实令人费解, 东胡向来民风彪悍,全拜那位南皇所赐, 此情此景, 倒也能理解。 “二位客官, 吃饭还是打尖?”掌柜的给店小二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屁颠屁颠的过去,点头哈腰。 “先吃饭, 再住店。”风春莫回头看看宫南枝。 “那不知客官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店小二看到活生生的两个大男人在这眉来眼去,两只胳膊上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 “一间!”“两间!”异口同声,这下可难为了店小二,转身愁眉苦脸的看看掌柜的。 果不其然,掌柜的笑脸盈盈走了过来,“真不凑巧,天字一号刚刚被订出去了,现下本店只剩下最好的一间房,天字特级房。要不然二位客官将就一下,本店还有小礼相赠。” “好,先给我们来点本店的招牌菜,端到临街那个位子,一定要好吃。”风春莫一脸得意的揽过宫南枝,似扬长而去。 一锭银子滑了个优美的弧线,稳稳的落到了掌柜的面前的桌子上。 “那车上的人会是谁?”宫南枝喝了口茶,似乎知道风春莫接下来有什么如意算盘。 “如果没猜错的话,大约就是那个人了。”风春莫故弄玄虚,两只眼睛微垂,一只手在桌上画着圈。 “你倒是说啊,真真是要急死我。”宫南枝翻了个白眼,又用手狠狠的掐了他一把。 惹得那人发出夸张的叫疼声,周围的人纷纷对他们侧目,谈笑间有赞同,有鄙夷,也有不屑一顾。 “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去看热闹,别着急,早早跟你说了,那还有什么意思。”风春莫眨眨眼睛,“如果我没猜错,他们今天老相识要大团圆了。” “你是说苏里还有孟惠君他们吗?” “不不,你还少说了一个人,还有隋玉。这样热闹的事情,不是人越多越精彩吗。” “她会来吗?隋玉现在不是不问朝事,不问世事了吗,况且从中庸到东胡,她撇下高培也要过来吗?还有,她的侄女隋安安,就是那个可爱的女孩子,她又为什么挺着肚子住在你的君庭府内,我不问,你倒是藏得真够严实。”宫南枝想起来翻墙去偷看君庭府的情形,不自觉脸上悄悄一红,眼睛跟俩葡萄一般油亮亮的盯着对面那嬉皮笑脸的人。 “早知道你对我这样放心不下,我早快马加鞭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去找你了,哪能让你这般误解,生生在心里恨着我,咱们从小到大的情分,禁不起这样折腾。”风春莫贱兮兮的拉着她的手,也不管旁人指指点点。 “让我看看你这脸皮到底什么做的,怎么越来越厚了,好歹还是三皇子,说话这样轻佻。”宫南枝用手掐住他的腮帮子,狠狠转了个圈。 “这还没过门呢,这样彪悍,等真的过门之后,还不把我吃了,人人都道我有个母夜叉般的娘子,可是成为南城笑话了。”风春莫轻轻掰开她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一口。 这话一说,宫南枝脸色微变,却是很快调整过来,莞尔一笑,“谁让你喜欢被我欺负。” “这倒是真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来来,他们的名吃手抓羊肉,之前我吃过一次,意犹未尽,那之后便想,以后去哪里,到要带着你,吃遍天下无敌手。” 风春莫抓了一块,撒了点孜然,极为熟练的递到她跟前,“尝一口。” 旁边的人有一对男女成双,女的见这情景,不由得两眼发光盯着风春莫,完全对身旁的男子置之不理,一边嘴里还念叨,“可惜了,可惜了,这两个男子都是人中极品,怎么偏偏就是一双断袖。” 东胡皇宫 那人从帘子后面出来,头发花白,脸上却是只有四五十岁的光景,能看得出年轻时候也是风流之姿。 “师兄,别来无恙。”南木涵转身,对着那看似七老八十的人说道,“虽然你的容颜大改,可我还是记得从前的你,学术精湛,师傅让你承其衣钵,你也没令他老人家失望,派里在你的执掌下如日中天,似乎达到了鼎盛时期,尤其跟南国政权之间,彼此制衡,后面的弟子,怕是没有人能再造奇观了吧。” 那人正是宗□□掌门苏里。 他就近坐在桌旁,桌上的点心别具情致,恰恰是之前年轻的时候几个师兄弟一起经常的玩食。 “师弟有心了,竟还记得我爱吃这桃花酥。”苏里拾起一块,看了片刻,“不错,确实是以前的味道,师弟从哪里搜罗来这些东西。” 以前在派里,苏里跟孟惠君最爱吃顾师傅做的桃花酥,入口即溶,香嫩清甜,润及肺腑。 孟庭君常常笑他们天生一对吃货,苏里不爱反驳,孟惠君却总是气红了脸,似乎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风阳还喜欢跟着附和,眉眼间尽是调侃戏弄,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孟惠君实在被惹恼了,真的会甩门而去,大师兄苏里总是很有耐心的把她追回来,好言相劝。 那时候南木涵会做些好玩的小玩意,私底下拿过去讨好孟庭君,他的阿君,任性而天真。 “师兄当年对我和阿君都很照顾,就算不记得别人,我总得记得师兄为我俩做出的牺牲,可是,师兄,我有些问题还想请教你。”南木涵看着吃的香甜的苏里,抬眼死死的盯着他。 “哦,你说就行,既然我今天来了,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他将手中的桃花酥咽了下去,洗耳恭听。 “第一,阿君为何会有了风阳的孩子?第二,阿君中毒的事情,你可了解内情。” 苏里面色不变,似乎早已经准备好如何回答。 “这件事,原本他们二人同为伤情,促成此事,只消往那日他们饮用的酒水里面加点东西,显而易见,我见不得他们受苦,索性成全了一桩美事。”苏里说的义正言辞,仿佛这种事情做出来是理所当然的。 “庭君中毒,非我所愿,可是,命运有时候喜欢跟你开玩笑,那杯毒酒,原本是给我喝的,没想到阴差阳错,被庭君喝掉了,我不愿提及此事,总觉得对你不住。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庭君生下儿子后惨遭毒手,我为此内疚了很久,今日对你说的这一切,是我多年前做的孽,要杀要剐,师兄今天绝无半点怨言,任你处置,师弟,师兄只给你一句话,过去的,放下便是了,更何况,如今有个人能够全心全意的对你,你何苦痴恋于曾经。” “师兄,不是你的缘,你说的这样轻巧,你可知道,此时我想把你如何处置吗,凌迟也不解我心头之恨。”南木涵喝了口茶水,“可是,师兄,我今天要听的,是确确实实的实话,而不是你在这里包揽下所有罪过,潇洒的玩个逞强,幕后黑手却在那独自逍遥。这不公平,对阿君更是不公平。” “公不公平只有阿君自己心里清楚,你负了她,她又报负了你,两不相欠,这不是很好吗?”苏里扯着天下最为荒诞的话,故意激怒面前之人。 “师兄,你有看到桌上的茯苓糕吗,想必你过来的时候已经见过那人了,为何现在却闭口不提。” 苏里早已注意到桌上的餐食,心里念道,恩恩怨怨,到底躲不过一个宿命。 “师弟,你何苦呢,她们都是女子,原本就不该参与到这纷争里来,何况,他们这些年一些向佛,想必已经忏悔过无数次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笑话,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师兄有这样的觉悟,有些事情我们还能回头,那么死去的人呢,她又何其无辜。”南木涵声色不由得提高了几分。 “好了,师兄,你不要说了。”一旁远远站着的婢女突然走过来,脚步轻缓,一手撕去易容的面具,一手轻轻整理了发丝,庐山真面目方得以露出。 暗室那人险些惊呼出声,她瞪大眼睛,“莫三,果然是她。”她用手指着那个女子,有点瞠目结舌。 “嘘~”风春莫掩了她的唇,示意她继续看。 苏里有些震惊,几步起身,“你来做什么,不是告诉你不要来吗?” “师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从前几天收到他的信,我便知道,这是我唯一赎罪的机会了。”那人正是中庸太后,隋玉。 作者有话要说:  流感来了,小天使们注意防感,作者君已经中招了,发烧嗓子沙哑,如此勤劳,该怎么表扬自己好 ☆、欲壑难平 “涵师兄, 我早就该出来告诉你真相, 如果不是我,庭君不会流落到北朝,更不会被人追杀,惨遭毒手。虽然误会重重, 可是该我承担的,我不能再逃避了。”隋玉放下拂尘,多年来潜心修行, 脸上面容十分平淡。 “隋玉, 我早就告诉过你,你有的,能抛弃的, 所剩不多了, 不要在这个时候贸然出头。”苏里有些急迫, 脸上不禁充了血色。 “师兄,不妨听师妹说下去,这个时候, 不是你急于替人出头的时刻,那人还没到, 你急什么。”南木涵眸光中略带恨意, 双手攥紧, 好像下一刻就能控制不住将那人杀死。 “那杯给风阳和庭君的酒,本来是要给我和苏师兄的。”说到这里,隋玉有些羞愧得看看旁边的苏里, 那人站的挺直,周身像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可是,苏师兄却是早就洞察了我的来意,一口回绝了我,还狠狠责骂了我一番,我一气之下想要端着酒离开,却不知道往何处去,正好遇到风阳跟庭君在花园喝闷酒,一气之下,我上前把酒给了他们,我知道孟惠君一直对风阳痴心一片,昏了头的我,只想着让她也痛失所爱,如果没有她,苏师兄便不会断然拒绝我,如果没有她,也许根本不需要这杯酒,可是,当时的我,没成想会一错到底,害了庭君,是我的错,这么多年,我一直憋着不说,只求上天能够宽恕我做过的错事,听到庭君死讯的时候,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会活在悔恨之中了,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 说来奇怪,这么多年一直假装回避,假装没有发生的事情,此刻全然清晰的展现在自己面前,刻骨铭心。 “苏师兄,听到这里,我倒要问你一句,隋玉给他们二人酒的时候,你可知道?或者说,当时,你可是正在暗处窥探的一清二楚。”南木涵条理清晰,没有被隋玉的一番话打击的失了分寸。 苏里一愣,他这样问,想必已经了解的八九不离十了,随即回避开他的眼神,淡然答道,“我是看到了。” “你以为你替隋玉挡刀,其实不过是你的借刀伤人,比起隋玉,你更巴不得风阳跟阿君喝下那杯酒,苏师兄,你用心良苦啊。” 隋玉诧异的看着苏里,仿佛不能置信。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是苏师兄在护着自己,是以,这么多年,她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不可能是这样的,她心中崇高神圣的苏师兄,怎么会是这样一个背后操纵的人呢。 长吁一口气,苏里低下头,“师妹,是我做的,我知道你会把酒给他们,可是我没有阻拦你,比起你来,我的确更希望风阳喝下那杯酒,这样,惠君便会断了对他的念想,也许,她还会跟我在一起。” “笑话,苏师兄,你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怎么还能是也许呢,夜景瑞的孩子,现在的一国之君,难道不是苏师兄的亲生骨肉吗,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南木涵将手中的杯盏重重搁在桌上,溅起碎雨无数。 苏里惊愕的看着他,那个一直装作沉迷酒色的南皇,素日里来连自己的臣民都不放在心上,这等秘史,他又从何得知,难道,在南国,他有? “不必惊讶,我只是凑巧知道。”南木涵看着隋玉,似乎有些于心不忍,过了片刻,他继续说道,“这里面,最可怜的恐怕就是师妹你了,一腔热血付诸东流,可惜这个人竟不配为人,想想,真是荒诞。” 隋玉两眼失神的看着她爱慕了半生的人,还是那样高洁,还是那样独立,可是,自己竟然不认识这个人了。 那一头华发,垂肩而下,一双桃花眼斜吊三分,眉目辗转间自有十分情谊。 可这人的心,怎么就能藏得如此之深,还有,夜月笙,果然是他跟孟庭君的孩子吗? 夜景瑞难道从来都不知晓?还是,他一直都在假装不知道。 隋玉看着对立胶着的两个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帮谁好。 “师弟,既然你一切都已经清楚,师兄我也没有好辩解的了,今天我来了这里,该交代的我已经跟下一任掌门交代好了。”苏里说罢,缓缓坐下,一手拿了一块桃花酥,放到嘴里,任他慢慢融化。 “人没来齐,师兄何苦急着定自己的罪,师兄,难道你以为,这好吃的桃花酥,我竟舍得让人在里面下毒?”南木涵故作惊讶,顺手抄起桌上那盘所剩无几的桃花酥,继续说道,“师兄,你该告诉我,在阿君酒里下毒导致她身亡的那个人,是否就是孟惠君?” 苏里看着他举起的桃花酥,也不再遮掩什么,“师弟,放下你的执念吧,那杯毒酒,本就是我给庭君的,你一直巴巴的找寻一个结果,只是为了证明你的猜测是真的,可是当你发现与你所想有偏差之后,你便开始暴躁了,你苦苦寻求内心的印证,不管是对是错,师弟,你该回头想想,阿君的死,其实你要负大部分责任的。” 南木涵咬着牙齿,眼睛微微上翘,迎着阳光衬出珠光点点,他把嘴角一撇,“我欠阿君的,自然会想方设法偿还,在那之前,我要把该做的事情全部做完,这样,我才能安心去,安心去见她,话说,我好久没见到她了,如果不是那副画,我大概都已经忘记阿君的眼睛了。” “他来过了。”是肯定句,隋玉和苏里几乎同时问出声来。 “他跟她长得真像,连脾气都像。”南木涵像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已然发觉她俩的藏身之地,他的眼睛缥缈的看着那里,并不清晰。 “你们还想对他赶尽杀绝吗?”他突然转身,剑眉竖起,眼睛里氤氲了不少怒意,“你们二十年前就该杀了他,如果当时没有动手,现在你们便再也不能如愿,苏里,你别以为自己修身养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在派里潜心修炼,单单派出你的弟子白峥就能躲避你的嫌疑,你那些小伎俩,旁人不知,孟惠君不会不知道,你们可真是郎才女貌,一个心狠手辣,一个道貌岸然。你是不是一心想要护她周全,保她一世太平。” “庭君她,根本不知道,她根本不知道月笙是我的儿子,全都是错,阴差阳错。”苏里面上凄怆惨淡,“那个孩子,他也不会认我的。” 十几年前,自己带着白音专程进宫,明面上是去拜见夜皇,实际却是为了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可是,孟庭君根本不想再看到自己,她高高挽起的发髻,浓妆艳抹的俏脸,无一不彰显着冷漠疏离。 忘不了那日玄德宫里,她略微高傲的挺着脖颈,说这万分感激的话,“师兄,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包括登上这皇后之位,立我的皇儿为太子,宗□□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铭记于心,他会是南国唯一一大派系,更赋予诸多权力象征,只是,师兄,为了我跟笙儿,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景瑞比较忌讳这些,我不想有什么误会。” 当一切都达成,她便不再需要自己了。 这是个追名逐利的女人,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择手段,她每天都在拼,怨恨太多人喜欢她的妹妹孟庭君,她便心心念念一手毁了姐妹亲情,不顾半点往昔情面。 既然得不到风阳,那么便委曲求全嫁给一个自己并不爱的男人,这个男人窝囊,温和,却一心宠着她,待她十二分真诚,纵然,他知道,孟惠君嫁给自己的目的,只是为了一国之后,再无其他,总归自己有她想要的东西。 何其贱兮,自己又何尝不是。 偏偏就是喜欢这种性格,果断,狠辣,从不含糊留情。 自作孽,不可活。 “她不知道,月笙是我的儿子,我也不会让她知道,只要他们二人好好的,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哪怕牺牲别人的利益,谋取他人的性命。”南木涵将脸靠近他,气势上咄咄逼人。 “苏师兄,你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隋玉虽然四五十岁的年级,脾气倒也温和内敛,此时却有些慌不可控。 “师妹,我早就说过,自己配不上你,我不过是一个庸人,俗人,我也有求之不得的东西,虽然师傅将毕生所学传授于我,我却不能真正做到修身养性,忘却红尘俗世,尤其是不干预朝政,为了她,我做什么,都是不后悔的。” “说的自己这端高尚,自己的欲望,自己来填平,怎么就是为了孟惠君呢,师兄,你言之过及了。”南木涵索性撕破脸皮,要多难看,便有多么难看。 隋玉坐在那里,原本心中驻着一座堡垒,神圣不可侵犯,如今这堡垒却散发出浑浑噩噩的光芒,扰得自己不得安宁,恨不得一掌将其劈碎。 “她就这样好,她就这样好,枉我一直和这样不堪的女人争抢你,哈哈哈,师兄,荒天下之大谬。”隋玉摇摇晃晃,走出殿门,南木涵示意手下不去阻拦。 作者有话要说:  持续高烧~~~好想睡觉觉 ☆、故人来 “上辈的恩怨竟然如此跌宕起伏, 没想到孟惠君有这样的手段, 竟让掌门苏里抛弃做人的原则,一而再再而三助纣为虐。”宫南枝低声对风春莫讲。 风春莫听得到是入迷,没有过多表情变化,“南枝, 对于母亲,我是连影子都没有的概念,一直以来, 我生活在将军府, 莫夫人便是我的亲娘,如今听到这一番话,我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 说难过, 没有, 不难过,还是心中郁闷不已。” “那毕竟是你的母亲,南木涵居然让隋玉走了。” “换做是我, 也会放她离开。”风春莫握紧她的手,继续盯着那边二人。 “既然你没有在这里面下毒, 我想, 你肯定还是有话要对我说的。”苏里放下手中的桃花酥, 似乎看起来意犹未尽。 “师兄不是一向最是不相信别人吗,怎么我说没毒你便相信了,若是当年的阿君也跟你这般, 恐怕死了千百回了。”南木涵故意绕圈。 “她今日是不会来了,我希望你能回去的时候替我去问她句话,可还记得阿君最后跟她说了句什么,如果师兄问到了,还请来告诉我。”南木涵转身甩袖离去。 苏里虽然精明,也没有猜到他此举是何用意。 人到了绝境,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南木涵虽然没有在桃花酥里面加毒药,可他加的却是慢性毒药,此药是东胡有名的药师调剂而成,平时无色无味无任何异样,只要碰到南国的水土,体内沉睡已久的毒素便会叫嚣着肆无忌惮的蔓延开来,一开始会感到疲惫不适,这种症状持续十几天左右,外表由内而发。轻者倒床不起,重者五脏巨烂而亡。 南木涵不过做了一个赌注,他相信,这是一个机会,对于苏里来说,这算一个光明正大重新与孟惠君会面的理由,他需要这个借口,因为,他对那个女人,实在爱的太卑微了。 堂堂一派之主,竟然在感情上这般优柔寡断,说出去怕是会让人笑掉大牙。 如果他跟孟惠君见了面,那种毒素便会如疫症一般,迅速扩散,最坏的结果他都打算好了,大不了,跟南国整个皇城同归于尽。 人若是疯了,便是一条路走到底,再也不会回头了。 “南木涵这是什么算计,就这样放他们走了,你不觉得奇怪吗,我总有预感今天会有一场很大的暴风雨,没想到就这样无疾而终了。”宫南枝有些诧异的看着风春莫,对于南木涵的这一举动,吃惊的不止她一个。 “我们先走,此地不宜久留,东胡以制毒闻名天下。如果我没猜错,他事先已经让苏里沾染了慢性毒药,谁知道他把毒药加到哪里了。”风春莫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掩在她鼻子上,自己也同样用了一方绢帕。 宫南枝皱着眉头,风春莫淡淡的说,“放心,这是梧桐苑今年新制的防毒丝帕,并不是那梨花苑。” 宫南枝别扭的接过来,“你怎么知道我想的什么。” “南枝,我们两个在一起,有多少年了。”风春莫拉起她猫着腰往外撤。 “好了,我不该不相信你,现在回头想想,那晚都是破绽,只是看到那种情形,你让我怎么冷静下来细想,再说,她就那样赤身裸体,不顾女儿家的仪态,趴在你身上,若说她对你无意,鬼才会相信,说到底,还是要怪你,平时为何不跟她划清界限,才会给她可乘之机。你从南国流亡回来,居然不回将军府,一股脑去了梨花苑,正常人怎么看待这件事,更何况,方储信看到我回来,那种震惊,就好像我不应该回来一般,他说我怀了别人的孩子,这种传言,如果没有始作俑者,断然不会这样以讹传讹,难道你不应该好好问问檀香吗?”宫南枝本来还做好认错的准备,没想到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数落起他的不是来。 “什么时候我竟不知你如此伶牙俐齿,我已经将檀香从八大院落割离出去了,以后便不会同她再有半分瓜葛,是不是她做的,这已经不重要了。”风春莫跟她已经重见天日,骑上一旁准备好的马匹扬长而去。 待走到半路上,他忽然问道,“南枝,难道你没有想过会是白峥故意让人造出的谣言吗?” 能感觉到她的脊背突然挺直,宫南枝回头,左脸正好贴在风春莫左脸上,一阵风吹过,彼此的发丝纠缠错落,“没有。” 说完,她转身看向前方,生辰已过,他竟然半点也不记得了。 前几夜那人深情无限的祝自己生辰快乐,内心里并不是毫无感动的,相反,那种小窃喜被深深的埋藏下去,因为专情,所以不能滥情。 对他些许有些失落,面上又不愿表露出来,两人后半程一路相顾无言。 白峥是跟着苏里一同来的东胡,他没有告诉宫南枝,出于多种考虑,那人不知是何居心,对于风春莫而言,要不然是情感上的对手,要不然便是政治上的死敌。 回客栈的时候,已是半夜,店小二左手支着脑袋,冷不丁猛地撞上桌子,恰好看到进来的二人,脸色接着变了,笑意盈盈的说道,“二位客官总算回来了,让小的好等。” “可是有什么急事?”宫南枝见他面露喜色,也没往坏处想。 “有个客官今天一来本店,点名要见你们二人,不不,准确来讲,是点名要见一名叫做南枝的客官,可是您二位中的一位吗?” 店小二人也算是精明,当下发觉另外一人脸色大变,心里只道,今天来的那位也是风流倜傥,仪表堂堂,无奈,却都喜好男风,偏偏还是看重同一个人。 这位唤作南枝的可人,却是长得清秀小巧,乍一看粉面含春,眉目婉转,有股小女子的情怀。 确实让人移不开眼神,难怪有这样两个出色的男子为他大打出手。 想到这里,店小二不禁面色殷红,那两人却不知道他心里端着这样的心思。 “他现在人在何处?”风春莫面色不善,说起话来咄咄逼人。 “就住在二位的隔壁房间。” “我们来的时候不是告诉我只有一间房了吗,怎么这会子又有空闲了?”宫南枝微微愠怒,更是觉得事情杂乱难辨。 想必这两人都已经猜到隔壁的是谁,还未等宫南枝反应过来,风春莫已经疾步走上二楼,虎虎生风。 “回头找你算账!”宫南枝一路小跑跟了过去。 店小二苦着个脸,人家来住店,总不能有闭门谢客之仪吧,当真难为了他这无辜之人。 刚站到门口,那两扇门自动吱呀一声打开来,白峥嬉皮笑脸的站在那里,眼睛直直的看着后面跑的气喘吁吁的宫南枝,故意调侃到,“娘子,慢点跑。” 宫南枝气急败坏的剜他一眼,出声警告,“你可不要乱说,咱么两个可是清清白白,别再乱叫了。” “你我本就成过亲拜了堂的,怎么这会子翻脸无情了呢,要知道,之前我们可是同床共寝好多日子,为夫身上都被你看光光了,你可不能不负责任。” 宫南枝气的直跳脚。 风春莫咧嘴一笑,“我们不妨进去再说,有些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还是三皇子有眼力劲,我们夫妻俩的事情,确实要关起门来讲。”白峥索性无赖到底。 今天见到她的一刻起,他的那颗心便早已不再属于自己,就那样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如同怀春的少年,幼稚单纯。 “哎,怕是不妥,南枝如今已经是我的人了,三更半夜独自去陌生男子的房间,多有不妥,白兄还请见谅。”说罢,他一个闪身,后面护着宫南枝便进了房,右脚无声中将门踢上。 利索干净。 白峥面上依旧笑着,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是骨节分明,捏的咯吱作响,“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二位请坐。” “你这次深夜来找我们,可是为了派里和南国的事情。”风春莫先发制人。 “三皇子果然聪明,想必你们已经有密保得知掌门这几日在东胡,与南木涵商谈重要秘闻,我不知道师傅在想什么,可是,来之前,他便将掌门之位传给了我,他是做好回不去南国的准备,一心求死。可是,南木涵居然没有对他下手,这点我很意外。”白峥喝了口水,继续说道。 “我既然已经成为掌门人,那么,派里安危和南国稳定我不能袖手旁观,如果你们贸然去往南国,我势必不会手下留情,到时候,别说什么夫妻情分,就算还有别的什么,我都不会顾忌。” “你甘心做夜月笙的忠实信徒,只为护住你师父唯一的血脉吗,为了他,你可以将自己喜欢的小师妹拱手相让,为了他,你也可以立下终身不娶的誓言,白峥,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风春莫话里都是讽刺,唯独没有提及宫南枝。 ☆、海棠依旧 “我没你说的那么高尚, 只是在做掌门该做的事情, 总不能像三皇子一样,说走就走,丝毫不顾及北朝和风皇的感受吧,要知道, 那位老人家,可是卯足了劲想要把皇位留给你继承的,你大哥早就对此虎视眈眈, 如今你给了他这样一个可乘之机, 若不是有风北城在北朝为你撑着,恐怕现在的你,已经成为了丧家之犬。” 说罢, 白峥若有若无的瞟向宫南枝, 貌似不经意, 实则不忍不看。 “你这刚上任,动作倒是快,难为夜月笙为你刚刚换了苏城知县, 于阪天,难道他真想跟你们派里平分天下吗, 我倒不知道他有这样的胸襟。”风春莫似笑非笑, 对于于阪天, 他之前找人了解过,那人能力,人品, 人脉都极好,夜月笙却将他贬为县令,可是明眼人都知道,下面的知府不如苏城的县令,明贬实升。 “承蒙三皇子惦记,那也是本派弟子,夜皇明示,自然知晓宗□□对于南国的忠诚,今日乃是最后一次以朋友身份提醒两位,切勿踏入南国半步。” 白峥不像是开玩笑,宫南枝忍不住吐槽,“你什么意思,难不成南国是你开,南树是你栽吗,自己忘了之前在南国被人追杀四处流亡的日子了吗?是谁一幅一幅画着,仿着恩师的手笔,卖着低廉的价格,若不是于阪天告诉我行情,我还......” 好像有点说的太多了,宫南枝缩缩头,偷偷打量风春莫的神情,那家伙就像早早预料到一样,就等着她看过来,仿佛在说,小样,怎么着,这一段为何没有跟爷细说呢。 “我自然记得,忘记的人,恐怕是你吧。”一时逞了口舌之快,话方说出来,白峥已经意识到此情此景有多么可笑。 偏偏还想听那个人如实回答一句,也好比碰上了石头总得听个响声吧。 风春莫笑笑,“白峥,切莫跟我家南枝生气,她原本说话就这样口无遮拦,从小到大,我都习惯了,宠坏了,对着外人她有时候也会情绪失控,见谅。” 白峥没再说话,宫南枝也觉得再聊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她起身,拉拉风春莫的胳膊,“我们走吧,莫三,我想回去休息了。” “南枝累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俩就住在隔壁房间,有事可以随时来喊我们。”风春莫最后那句话是故意加上的,其目的昭然若揭。 “不送。” “客气。” 门关上,白峥吁了口气,再见已是路人。 那二人进了房,宫南枝突然被抵在门上,后背戳的有些疼,不禁面色恼怒,“你又发什么疯。” “刚才好像有人说过,画了一幅又一幅的朱颜顺师傅的伪版,只为了卖画救隔壁那人,南枝,情谊深厚啊。” “别闹,那都是下下策,当时被人追杀,身上又没有银两,如果不是白峥拼死护住我,怕是今天你看到的,只会是一堆白骨。”宫南枝想挣开他的束缚,不妨被钳制得更紧。 风春莫轻轻吻住她的唇,许久离开,“就当我欠他一个人情,日后还给他。南枝,你不知道,爱的太深,就容易患得患失,我们两个虽说从几岁就开始一起玩,可你身边总是断断续续跟屁虫,怎么能让我安心。” “你身边才有跟屁虫呢,不说别的,太尉之女杨倾城,哪一次不比我殷勤,看到你就跟猫看到老鼠,狗看到那什么一样。” “你什么时候这么粗俗了。”风春莫逗得哈哈大笑,“不过,我喜欢。” “说你重口味,还真是合适。”宫南枝羞羞的一拳捣在他胸口,风春莫面上突然变色,吓得宫南枝连忙看他,“没事吧,你别吓我。” 风春莫极为配合的顺着门边滑下,眉头紧皱,一手捂着被她锤到的地方,一手紧紧拉住她的右手,悲凉凄怆的喊道,“夫人,救命。” “怎么了,莫三,你别装了。”宫南枝怕被他骗,但是看他表情又不像在说谎,“怎么救,你身上可有药,是内伤还是外伤。”她顺手把起脉来,“脉搏跳动强劲有礼,不像是内里有损,难道你上次跟人打架伤了胸部?怎么救?” “给我一个吻,我就会自然而然好起来了。”那登徒子突然睁开澄明无比的眼睛,一脸坏笑。 “就知道你会骗我!”宫南枝嗖的起身,一脚踹到他小腿肚上,“让你骗我,讨厌!” “讨厌!”辗转柔肠的一句声音,从平时看起来稳重的风春莫嘴里发出来,着实让宫南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轩窗,正梳妆,把酒言欢,一夜枉不长。 “少掌门,不,掌门,我们现在是继续跟踪苏掌门,还是有其他安排。”于阪天这次也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夜月笙的指使。 白峥坐在轿撵里,伸手挑开帘子,外面花开正盛,树木郁郁葱葱,他们故意选了这样一条小路来走,可谓用心良苦。 一来风景秀美,二来此路可遮挡烈日阳光,不至于那样晒,三来也可避开大路上人来人往,不至于太招摇过市。 “跟着师傅,护送他到苏城宫门口,无恙后再离开,宫内留下十名暗卫,稍有不妥,护住师傅出宫。”白峥如是吩咐道,苏里这次从东胡回南国确实让人放心不下,失魂落魄,满心期盼,到最后再落下一场空欢喜,大悲大喜间容易走火入魔。 “苏掌门这状态不太对劲啊,少掌门,你看他虽说是上了年纪,可是这点脚程对他来说完全费不了多大点劲,可是这才走了一半的路程,他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他是不是中了什么毒。”于阪天注意到苏里的异样,忙跟白峥商量。 苏里白发垂下,背影略显沧桑,虽然步子看起来依旧稳健,隐约之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具体说又说不上来。 “派两个可靠的人立刻赶回东胡,不管用什么办法,务必查出南木涵给师傅下了什么毒,快!” “是!” 一定是给师傅下毒了,自己早先怎么如此大意,竟没有想到这一层,希望为时不晚。 现下也顾不上什么隐蔽前行,白峥当即从轿子里飞身出来,踏上前面树枝,数步之后来到苏里身前。 “总算现身了,跟了我一路,白峥,你想做什么,为师的话也不放在眼里了吗,不是跟你说过,我这一次,有自己的安排,既然把派里的事情都交给你了,你只管好好打理,总是跟着我,你这个新掌门怎么服众,如何能做好,以后还能将宗□□维持在现在的鼎盛吗?” 苏里停下脚步,面上有些愠怒。 “师傅,你怕是中毒了,慢些走,看你老人家步伐形态都不正常,南木涵本身就擅长制毒,你莫要再赶路,我怕你撑不到进宫。”白峥拽住他,非常焦急。 “那我更要快一些了,再慢了,怕是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说罢,苏里转过身耿耿的往前走去。 “师傅,你不要命了,为了那样一个女人,值得吗?” “为师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搁下这句话,苏里再也没有停留。 反倒去抢了他们的一匹马,跨马前行去了。 这样好了,速度总能赶上了,起码还能见到再死。 师傅这辈子,中毒太深,永远都不可能走出来。 世上大多奇人妙人,甚多都是情感怪癖,正常人的心里都无法理解,比如他的师傅苏里,白峥觉得,八成他就是有种受虐心里,别人对他越坏,他越巴巴的往上赶。 不能再说什么,白峥只好同样去换了一匹马,跟于阪天一起去追赶那位史诗级别浪漫的前任掌门去了。 大殿之上,那人身着明晃晃的龙袍,玉直挺拔,“可是看清楚了,两人都在玄德宫。” “回皇上,小的看得一清二楚,苏掌门持了太后娘娘的特赐的令牌一路从侧门进了玄德宫,期间并没有惊动其他人等。”那小太监如实答道。 “他身边可还带了其他人?” “回皇上,没有,他此次前来是独自一人,看他面容略有些疲倦,不知道是否因为从东胡急急赶路回来的原因。” “好,继续在那盯着,若是二人有什么越轨行为。”夜月笙背转过身,完全不复往日的温文尔雅,书香气息,呈现在面前的,是一个真正的帝王,看上去凶狠,果断。 “若是二人有什么不轨行为,那么,从今日起,玄德宫便是走水了。” “是,皇上,小的这就去安排。”小太监虽然心里震惊,摄于他的余威,还是连忙赶过去了。 这母子俩,一个比一个狠。 “师兄,这么多年不见,你风采依旧。”孟惠君虽然嘴上喊着师兄,却是独坐正上方的主座。 疏离之感自然而然。 “惠君,你这些年,过得可好。”苏里没来及得坐下,急迫的看着上面那个珠玉萦绕的女人,恨不能一眼万年,直至海枯石烂。 作者有话要说:  本君要被病毒抗走了,┭┮﹏┭┮ ☆、太后娘娘恐怕中毒了 “托师兄的福, 本宫一切都好, 笙儿如愿以偿成为了这南国的皇帝,本宫也理所应当的享受这无上的权利,而我,也兑现了之前的承诺, 在南国,不会有任何教派能够超越宗□□。” 孟惠君似乎在回忆往昔岁月,双眸微睁, 一双保养的较好的手指甲修长, 左手抚在右手背上,一遍一遍的摩挲。 苏里看着依然精致秀丽的女人,面上浮起一丝苦笑, “惠君, 我只是来看看你。” “师兄, 喝茶,尝尝,今年新上供的碧螺春, 何嬷嬷,一会帮我关上门, 你也先下去吧。” 何嬷嬷意味深长的看着两人, 虽然有些不情愿, 到底还是退下了,临走她说了声,“太后娘娘, 一会儿皇上还有事情找您,万莫忘记。” 孟惠君点点头,轻轻滤去漂浮的细末,又吹了吹,清香扑鼻的味道迎面扑来,“快尝尝,师兄。” 苏里终于坐了下来,低头品了一口茶水,说实话,一路风尘仆仆,此刻喝着茶水好坏已经分不出来了,只是解暑圣品而已了。 “果然好茶。” “呵呵”孟惠君掩面而笑,明媚而有些夸张,“师兄,你怎么还一直没变,我逗你玩呢。这哪是碧螺春这是何嬷嬷自己喝的茶,我今日里闲来无事泡着喝的,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茶水,怎么别人说什么,你都当真。” “你说的,都对。”苏里尴尬的笑笑。 许是发现了他有些不对劲,孟惠君逐渐收起脸上笑意,“师兄,你今天来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我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惠君,我刚把派里的事情都交给了白峥,以后,我就去周游修行了,怕是不再容易见到,今天来,就想跟你告个别,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你只管去找白峥,我已经安排好一切,他也会好好辅佐月笙,至于白音,往后约莫你们不会再让她插手朝堂上的事情,别慢待了她就行。” 苏里说完,咳嗽了几声,面色有些潮红。 孟惠君一副了然的样子,收回刚才探出的身子,重新坐得端正,“师兄,你对这个白峥倒是很相信,万一他有一天背叛了派里,背叛了南国,我该如何处理。” “他不会。” “我是说,万一,谁都能有个意外,毕竟谁都不是师兄你,换作旁人,我是一百个不放心的。” 说话间,孟惠君已经从正座之上走下殿来,转眼站到苏里跟前,眼睛直直盯着他,仿佛迫切需要听他做出一个承诺,方能安心。 总是这般,咄咄逼人。 “我会让他立誓,永不背弃。” “誓言是最容易胡编乱造的东西,我向来不信这个。” “那你当初为何相信了夜景瑞跟你说的话,跟他回了南国。” “那也是因为我愿意相信他,再说,那种情形,我又能如何选择,除了跟他回来,难道还让我留在派里受众人耻笑吗?笑话,凭什么,我孟惠君做事,从来对得起自己。” 她说的有些激动,后面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蝉鸣鸟叫声不绝于耳,那小太监守在门外许久,也不知道这什么算是个界限,至少达到玄德宫走水的界限,这都不算过分,再听听吧。 “你想怎么样,惠君?”苏里抬起头,看着那略显飞扬跋扈的脸,忽然又有些意识模糊,强撑着不让自己糊涂,他使劲掐了一把大腿根,疼痛至少可以让人暂时保持清醒。 “将执子佩全部收归我所有,白音这一块不着急,至少她现在是皇室中人,可是白峥不同,拥有执子佩,才有号令甲子军的权力,上次安国寺兵变,师兄你是没见,稍有差池,今日你我都绝无可能再见面,倘若白音当时临时倒戈,投诚夜中庭,我们所有的心血便都会白费,所幸没有。但是,一次这种事情就很可怕了,我不能让自己的身边一直留有这种隐患,师兄,你明白吗?” 这个女人的野心太大了,她要的,不止是这太后的位子,更是南国至高无上的权力统治。 “不可能,执子佩是掌门的象征,别说白峥不可能给我,即便是我,也万万不会因为儿女情长交给你的,惠君,你放心,白峥绝不是那种人,自小养育他成人,传授他派里秘诀,这孩子天性纯净,不是那种争名逐利之徒。” 孟惠君长袖一甩,当下冷脸,“师兄,你还把我当三岁小孩吗,行与不行,你只管给个痛快话,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 “不行。” 没想到被拒绝的这样干脆,孟惠君面上有些挂不住,“既然这样,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师兄还是自行离开吧。” 外面的小太监听得后背直冒冷汗,感情这位太后娘娘想自己当皇帝呢,这野心,潜伏十几年,也够耐得住寂寞。 这些话该不该对皇上说,又该怎么跟他说,这不是让他为难吗,说得好了,不罚,说的不顺心了,没准小命就没了。 苏里站了起来,面容有些颓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竟然喷出几口鲜血,他捂住胸口,腹部,胸部,嗓子都疼得厉害,仿佛流沙跑过的荒地,寸草不生。 孟惠君有些意外,显然也吓了一跳,“师兄,你怎么了,不会中毒了吧。” 虽然疑心,到底还是为了自己安危,孟惠君并没有走太近,离着一步之远便停了下来远远观望。 苏里单膝跪地一手抚住胸口,一手抹去嘴角的血迹,不忘冲她摆摆手,“没事,惠君,我没事。” 孟惠君终于走上前去,扯开他捂胸口的手,那里已然湿透一片,却不是血迹,“这是什么。”她伸手去触碰,黄黄的东西浮在上面,有些油腻还有些恶心。 “南木涵给你下毒了,不是之前嘱咐过你不要去回应他,不要去理他吗,怎么还去赴约,你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吗,这下怎么办,这是什么毒,那个毒公子,真是可恶。” 孟惠君到底有些着急了,苏里虽然肉体无比难受,此刻心里却是极为满足的,甚至有些窃喜,从来没有见她这样担心自己,更别提手足无措。 “我没事的,等我回派里,白峥等人有解药,你别担心。” 就在这时,一脚踹门声,正是苏里口中的白峥来也。 白衣飘洒,黑发散落,“师傅,哪有什么解药。” “放肆,本宫这里是你随便闯入的吗?”孟惠君直起身子,不禁有些勃然大怒。 “放不放肆你又能如何,你说的对,我不是师傅,无法做到像他一样对你唯命是从。只是,我现在不得不告诉你,南木涵给师傅下的毒叫做连心媚,等他开始发病,也就是来到南国之后,与他接触的人,肢体接触,都会被传染。严重的,会全身溃烂而死,可是,这种药不会立时要你性命,他会让你在一个月之内慢慢受尽折磨,肠穿肚烂,容貌尽毁。” “你在胡说什么!”孟惠君用力搓着刚才动过苏里的那只手,虽然质问,心里早已经坚信不疑了,她真的中毒了。 “我想,南木涵之所以下这种毒药,是想要逼迫你跟师傅一同前去东胡,给他一个交代,否则,不至于给你们这么长的时间活命。”白峥看苏里在地上痛苦难受,却不能出手相扶,心里是有些内疚的。 “你中毒了,却不告诉我,师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不要再冤枉师傅了,从他知道自己中毒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这毒有传染性,更不知道这么轻易便能传给你,他只是想过来见你最后一面,你们当年的恩怨,应该你们自己去找南木涵解决,而不是有我师傅一个人扛着,他不是圣人,也有私心,该如何办,你自己考虑清楚。” 白峥说完,振臂一挥,甩出两枚飞镖,紧接着四个蒙面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店内,用厚布隔开,将苏里抬起来,又极快的消失在二人面前。 “孟惠君,不是所有人都是我师傅,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罢,闪身离开了。 孟惠君看着自己的手,哭笑不得,这老天爷跟她开什么玩笑那,为了避开南木涵,自己在南国避世十几年,以为能消磨一下他心中的怨气,谁知道那家伙不减反增,数十年来变着法子想着对付自己,难不成还真要去东胡一趟。 “就这些?” “就这些,皇上,其余的太后娘娘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想要这宗□□的执子佩,阳佩,而且还是让白峥交给她,对于皇后娘娘那块阴佩,她并没有提及。”小太监一五一十回答。 “还有个不好的消息,皇上,太后娘娘,恐怕中毒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不烧了,把作者君的智商都烧低了 ☆、造人大计 北朝大皇子府内, 灯影重重, 房内不时传来几声孩子的哭喊,外面房门关着,内堂却是都开着通风,乳母抱着小世子来回晃着, 孩子在她的安抚下渐渐地沉睡过去。 莫雨也松了口气,将刚罩上的外衫脱了下来,门口一响, 夏日的凉风伴着淡淡的花香飘了进来, 沁人心鼻。 然而这好闻的味道中,夹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酒味,那人见她坐在床上, 先是一笑, 随后踉踉跄跄往前走, “还没睡?” 莫雨懒得搭理,趁他靠近之前,已然将被子盖好, 翻身向里假装睡去。 大红的衣袖,修长的手指, “小雨, 你生我的气?” 没有任何回应, 莫雨闭着眼睛,心中默默想着今日府里的情形,杨广贞嫁女, 这声势虽然没有她这个正妃那般浩大,可是却依旧惊动了整个南城。 “我知道你生气,可是,小雨,我有自己的苦衷,作为我的妻子,你应该体谅我的。”风北墨涌上一股酸涩,想吐自己用手稍微控制了下,“虽然我娶了她,可是我保证,我会对你比以前更好,咱们的孩子,我将来会把最至高无上的权力送到他手上,小雨,你回过头来,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从生产那日到现在,这是两人第一次谈话,莫雨本想继续不理他,又怕他喝多了冻出什么毛病来,思量再三转过脸来。 “好,北墨,我原谅你了,你可以安心去你的新欢那边了。” 风北墨冷哼一声,“我都这样低三下四了,小雨,你能不能替我想想,如今父皇平白无故从你将军府弄出来一个三皇子,我是相信你并不知情,可是我的那些门客,同一战线的大臣们并不这样想,他们甚至有人说,说你也......” “说我什么,说我也是他们派来的间隙吗?”莫雨看着那紧促的眉,数日来忙于应付布满血丝的双眼,不禁有些思绪繁杂。 “我从未这样想。” “可是他们这样告诉你了,而你,也动摇了。” “没有,我只是想跟你确认一下,你真的,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莫春风的真实身份,直到父皇公布?”风北墨虽然嘴上说着相信,这行为却是在一步步的试探,问询,怀疑。 “我最后说一次,不知道,从小他就是我的三哥,不是那什么三皇子,父亲母亲也把他当做亲生儿子一样,就连你,一起骑射那么久,不是照样什么都不知道吗?” 两人其实都有些咄咄逼人,彼此不肯就范。 风北墨眼里的光芒慢慢熄灭不少,他松开手,整理了一下衣服,“那我走了。” 他等她的挽留,只要她说一声,别走,他不会走的,毕竟两人是少年夫妻,又是因为相爱走在一起的。 而莫雨又在等他一个承诺,舍弃杨倾城的决心,可是她知道,他永远也不会给自己的,权力,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纱帐随着关门声肆无忌惮的扬起,拂过她的脸,似乎一把利刃,割得生疼。 “殿下,我们早点安歇吧。”杨倾城一改往日里清高睥睨的脾气,主动对风北墨示好。 “倾城,我娶你你自然知道什么目的,但是你为什么肯嫁给我呢?” 杨倾城笑笑,“除了嫁给你,我还能嫁给谁,还需要嫁给谁。” 对啊,除了他,她还能嫁给谁,那个她自己喜欢的人,恐怕会一直执拗着性子不肯接纳她,而杨倾城又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既然他不想娶自己,为何不帮助他的对手将他在意的东西一点点夺过来呢。 北朝的夏日总是刚直炎热,偶有的凉风袭来刹那间带走不少烦闷苦涩,蝉鸣不已,微花飘香,红纱罗帐,一夜春梦了无痕。 “你怎么来了,快进来说话。”莫雨将那人急忙拉进房间,又让贴心的丫鬟煮了姜茶。 隋安安一脸颓败,几天不见,仿佛瘦得只剩下两个眼睛活灵活现了,秀挺的鼻子此刻看起来都有些突兀,嘴唇看上去也粗糙缺水,她跟着莫雨坐到床上,莫雨让她躺进里面,两人就此挨着半坐着。 “安安,那日的事情,我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谢谢,真的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今天可能连孩子都看不到了。” 隋安安抬起头,一脸的莫名其妙,“莫雨,当时看你们有危险,我是想也没想就冲过去了,可是,如果再有一次,我一定想个别的法子保全你,我,我太后悔了。” 说罢,隋安安竟然抱着被子嘤嘤的哭了起来,全然没有以往的活泼,真的是伤心欲绝。 丧子之痛,只有初为人母的人才会懂得。 “我,你这样,我心里也很难受,我们都是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可是,我没想到你用自己和孩子的安危救了我们一命,安安,谢谢你,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要保重自己,万不能哭坏了身体,要不然,我这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莫雨不知道如何安慰,心里是真的非常感激当初她的救命之恩,可是看隋安安现在的情形,一时半会是不会从丧子之痛里面走出来的。 “安安,大晚上的,你怎么从君庭府跑这里来了,你怎么进来的。”突然想到重点,如果是白天,只需要下人通报一声,自然是大大方方的进来,可是现在是晚上,也没人来通报,隋安安犹入无人之境。 “这里又不是刀山火海,随便翻个墙就进来了。”隋安安抹了把泪,似乎有些不屑。 “我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情,等风春莫回来后,告诉他我走了,我让他替我交代给那个人的话,估计他也忘了说了,要不然,等了这么多天,他都没有来。莫雨,等我走后,你就散布消息出去,就说中庸太后的侄女隋安安在北朝,然后随便找几个人假冒我,同时几个人,在不同地点出现。省的我走的不安生,招来匪类。” “你又要走?”莫雨听她这意思,是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你说的这匪类,恐怕也不是普通的土匪吧。” “普通的土匪还好说,上次你们把我救起,那也算我命大了,明日我就走了,拜托了,帮我多找点人,散播讯息快一点,我也安全一些。”隋安安相信莫雨,虽然她现在是大皇子的人。 “好,我帮你安排,可还有什么需要的,车马,人,银子?” “不用,你帮我做好这些就行,那我先走了,我得回去再准备一下。”说罢,就准备从床上跳下去。 “你是要去东胡!” “杀千刀的风春莫,怎么谁都说呢,你怎么知道的。”隋安安有些恼怒。 “我猜的,没想到猜对了,只是我觉得,他不适合你。” “适不适合,不是你说了算的,等我给他生上十个八个孩子,到时候,谁还会说他不适合我。”隋安安完全不放在心上,似乎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 “那好,隋安安,一路顺风。” “谢谢!” 人影一闪,高墙之上轻巧落下,树叶微晃,蝉鸣依旧,却是再无半点痕迹。 果然好功夫。 莫雨不禁心中暗暗感叹,这隋安安也是个中好手,这洒脱的性子也让人喜欢。 自从得知隋安安在北朝出现后,好像如雨后春笋一般,到处都是隋安安。 茶馆里,有个喝茶的隋安安,戏堂里,有个听曲的隋安安,饭馆里,还有吃饭的隋安安,逛街庙会的地方,有十几个隋安安在挑选首饰,更夸张的是,还有人说隋安安去了满天红这样的男子专门去的花楼。 总之,版本各一,众说纷纭。 那方,隋安安已经出了北朝,刚刚入了东胡边界。 单枪匹马一个人杀到了南木涵眼皮子底下,既然躲着他没用,既然孩子没了,不如再来一次,这次,一定好好照顾好,看他怎么说。 虽说上次是趁他不备,颇有些霸王硬上弓的感觉,可总比两人一直拘着,放不开来的痛快,男有情,女有意,在一起那边是天经地义。 他顾忌的,无非就是年龄比自己大点,那又如何,大一点可以更加成熟稳重,又当爹又当相公。 何乐而不为呢。 隋安安想的挺美,潜进皇宫的时候,南木涵的那个提神太监还是跟上次一样,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两眼一闭,摸着黑自顾自走开了。 这位主,向来不是善茬,惹不起总能躲得起,连南皇都拿她没办法,更何况自己一个奴才了。 隋安安很满意的拍拍手,跳下墙来,从怀中摸出一个翠色小葫芦瓶,蹑手蹑脚开了南木涵的寝宫房门。 原本守夜的丫鬟一见是她,赶忙低下头,倒也不声张,由此看来,这隋安安这般进出东胡皇宫,可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隋安安摆摆手,示意他们都出去。 自己把瓶子里的药取出来,又将蜡烛芯子剪了一段,小心翼翼的把药铺到蜡烛上面,那里刺啦几声烧的更加欢快了。 隋安安满意的笑笑,一回头,却是吓了个魂飞魄散。 南木涵正负手站在她身旁,两眼微眯,似乎在看一场闹剧。 ☆、都能当你父亲了 “你, 你, 你......”一连说了几个你,隋安安接下来只能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客客气气的看着南木涵,中间还附赠了几个自认为无比迷人的微笑。 见对面那人并无主动搭讪的意识, 隋安安倒没那么紧张了。她后退一步,转了个身,恰好对立站着, 眨巴着大眼睛扑朔迷离, “好巧啊,你还没睡。” 南木涵指了指灯芯子,又抬抬下巴努努嘴, 似乎没打算这么轻易逃避过去这个话题。 隋安安转了一圈, 又转了一圈, 回头看看南木涵饶有趣味的站在原处看着自己,索性一甩袖子上了床,“你肯定是一个人睡不着觉, 我这才来的,你看你这灯芯子, 我剪了之后烧的多好, 噼里啪啦的, 还有,你的那些婢女也不行,这么小的年纪, 看到我来也没吭声,这要是来的是坏人,该如何是好,该都换了,换了,换成小太监,起码真有什么事情,小太监力气比婢女要大得多,你看可好。” 南木涵不禁微微翘起嘴角,看着光明正大登堂入室之人,“隋小姐,我想我们并没有熟到可以在床上说话的地步,可否先请下来,找个天亮的时间,有什么话再细谈。” 隋安安心里早淬了好几口,敢情都上过床,有了孩子了,这还叫不熟,真能扯淡。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毕竟那时候他不省人事,记不得也是情理之中。 “一回生二回熟,既然你说我们不怎么熟,那就是变相的告诉我,要多来走动,放心,我一定做到,你这东胡的皇宫,跟中庸也差不了什么,我不怕委屈。” “是我怕慢待了隋小姐,而且,我说话没绕那么多圈子,我们之间,还是越少联系越好,据说,你那皇帝哥哥,正惊天动地的四处撒网找你呢。”南木涵记起探子的回报,不禁暗暗感慨情圣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我跟他没关系,他是他,我是我。”隋安安眉头皱起,面上也有些不耐烦,二郎腿一翘,颇有种我是这的主人的架势。 “隋太后我也招惹不起,你还是别给我惹麻烦了,早点回中庸,咱们不是一路人,永远也走不到一起,若是你又了什么其他心思,我只能说,对不起。” 南木涵坐在桌前,颇有些无可奈何。 隋玉是自己的师妹,如今隋玉的侄女跑来跟自己纠缠不清,小儿女情谊昭然若揭,这让自己一个老人家如何接招,简直是荒唐至极。 “你怕麻烦,我不怕麻烦,那就让麻烦找我好了,你跟姑姑早就相识,但是并没有男女情谊呀,这样我们两人也不算什么了,男有情女有意,自然应该在一起的。”隋安安早就调查好隋玉跟南木涵的师兄妹关系,也知道当年二人并无私情。 南木涵一时语塞,也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释,只觉得这个女子任性恣意,有种当年孟庭君的风采,可是,庭君只是庭君,这世上原本就只有一个她,无论现在的人多么像,那都不是那一个阿君了。 所以,世上女子千千万,唯独都不是南木涵心中的那个人而已。 只是,年纪轻轻的隋安安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自己缘何平白无故的就输在一个已故之人手下,人活着,却不如已经死掉。 “我明日会派人通知你的皇帝哥哥,无论你走不走,到时候都由不得你,奉劝你,在被强制接走之前,不如自己主动离开。” “南木涵,我最后说一遍,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若你真的要派人把我送走,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生生世世都要缠着你,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到时候我却要看看,你会不会后悔,现在赶我走。” 隋安安脸上也难看起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到地上,双手掐腰,有种泼妇的感觉。 南木涵似乎叹了口气,摆摆手,“随你。” 说完便转身走了,不多久几个婢女进屋来,打了水供她洗漱,个个低眉顺眼,让怒火中烧的隋安安无处发泄,胡乱扔了几个杯子,霹雳吧啦一阵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她姑姑的事情,老奴看来,真的不应该牵连到隋小姐。”南木涵的贴身太监说道。 南木涵打量着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王德庸,你可还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跟随我一起的吗?” 此人正是南国前皇近侍王德庸,自从夜景瑞驾崩之后,他便神秘消失了,没想到居然在东胡皇宫重见天日。 如果让夜景瑞的儿子看到,想必不知心里是何滋味,堂堂南国一国之君,身边竟然一直埋藏着东胡的眼线,还是如此贴心之人。 “陛下,老奴看着您出生的,又跟随您去的南国,在您跟着师傅学习的时候,老奴一直奉命潜伏在南国皇宫,后来夜皇归朝,老奴不负皇恩,终于成为夜皇近侍,夜皇崩逝,老奴收到密令,速速回归东胡,老奴知道,陛下是要有所行动了。 老奴跟陛下,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 王德庸比南木涵年长一些,也是南木涵的父亲专门替他挑选的得力护卫,王德庸不只是文侍,武功更是深不可测。 “这几日里每天都会梦见她,她还是那样年轻,就在前面走着,喊我的名字,我想追她,腿却总也迈不动,雾越来越大,杂草丛生,就是她坠落的那个悬崖,突然间就不见了,原本栩栩如生的脸就那样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伸着手,试图拉我,可我过不去,她说,南木涵,你怎么还不来。” 南木涵说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我多少年没有流泪,从她走后,我老了,走不动了,我让她一个人太久了,是我的错,不该这样贪恋尘世,王德庸,过些日子,如果我去了,你把我跟她葬在一起吧。” “陛下,您说这话,存心是不让老奴安生,只要老奴活着,绝不允许陛下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先帝将国之大业交给了陛下,从那时候起,您就不应该把儿女情长放在第一位,是老奴的错,如果老奴一开始就阻止你们两个,在你们还没有深陷其中的时候,庭君也是好孩子,可惜,红颜薄命,陛下,多少年前,你既然已经选择放手了,现在也不应该回顾过往。” 王德庸说的不卑不吭,此刻,他更像一个父亲,苦口婆心劝他执迷不悟的孩子,明知没什么用,却依旧做着最后的努力。 “你听我说,今天既然我已经说出这番话,说明我早已经筹划的差不多了,如今时辰已到,我剩下的时间也有限,该安排的我基本上都做完了,等待的,就看老天给我的造化了,如果能如愿以偿给阿君报仇,我也能不带遗憾去跟她相见,如果不能,我就只能跟她去请罪了,我的墓穴,无需重开帝陵,位置你知道,葬在她旁边的位置就可以,火化成灰,跟阿君紧紧挨着,不要任何碑文。至于帝陵,你到时候亲自往里面放几件宝物就当我去跟列祖列宗请罪了。” 南木涵挥挥手,示意言至于此。 王德庸愕然,这陛下,完全已经拿定主意了,无论自己如何好言相劝,他肯定是不会再回头。 “老奴遵旨,老奴先退下了。”风凄凄云雾迷蒙,王德庸揉揉略微有些酸涩的眼睛,心中已是澎湃万分,喜忧参半。 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有放下,后宫佳丽三千,个个都美得像花瓶,堪堪摆在那里,好茶好水好物供着,每每都是养尊处优,没有勾心斗角,争宠的说法,因为东胡的皇帝,根本没有宠幸任何一个人。 那些美女如云,只不过为了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能让他轻而易举的想起阿君罢了,人人都是她的影子,人人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影子。 一条腿大喇喇横在面前,隋安安撩起裤腿,摆出一个她认为此生最妩媚的姿势,对着床上那人使劲撩拨。 南木涵颇有些无奈,他本是假寐,偏偏面前那人晃来晃去,搅得自己不得安宁,叹了口气,他睁开眼睛,猜不出什么想法,直直的盯着晃腿的那个女子。 “就知道你在装睡,干嘛,看到我就这么不情愿。”隋安安一下子跳到他旁边,身上出了很多汗,倒有些馊味。 “是有点扫兴,我这赶了好几天的路,来了也没好好洗洗,这味道你闻得习惯吗?”隋安安似乎忘却了之前两人的不快,自顾自的伸起胳膊左闻右闻。 “隋小姐,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麻烦,一个女孩子,不要随随便便进陌生男子的房间,传出去有损声誉。”南木涵起身,索性下了床,跟她保持一定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过年了,提前预祝各位小可爱,新春快乐 ☆、局势混乱 一场春梦, 清醒的只有自己, 那人从始至终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更可笑的是,甚至梦醒后他可能丝毫没有记忆。 看如今的情形,怕是自己吃了哑巴亏, 有口难言。 隋安安爽朗的笑笑,这又如何,本就是你情我愿, 不, 我情你不愿,现下最遗憾的,便是自己竟没有保住那个孩子, 想要再来一次霸王硬上弓, 怕是难上加难了。 “知道了, 知道了,明天我就走,总是这样唠叨, 真是上了年纪,跟我姑母一样。”隋安安说得不轻不重, 言外之意两人都理解。 “今晚我保证不动你, 南木涵, 可是今晚你得负责我的安全,要知道,追杀我的人, 寻找我的人,现在我自己都分不清了,隋宛蓉的手段你不是没见识过,看看,我脸上的疤痕,如果没有这疤痕,你会不会对我另眼相看,算了,不说这个,对你来说好像长成什么样子并不重要,你看你的审美,真够另类的,整个后宫好像一张脸,整天晃来晃去,你不觉得心烦吗,你......”隋安安突然失语,她愕然的看着南木涵。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整个后宫好像一张脸,这又是什么意思,隋安安捂住嘴巴,惊诧的看着面前波澜不惊的男人。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如此痴情的男子竟然让自己遇到了,荒天下之谬,如果让自己来评判这样的男子,那肯定是惊世骇俗,深情款款,可是偏偏这份情不是给自己的。 隋安安着实有些吃不消,她坐不下站不起,最后硬生生憋出几声笑来,“南木涵,南木涵,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那人摊开一双手,耸耸肩,好像事情原本就该这样,他也没办法一般。 很长一段时间的冷静,在这期间两人都没再言语,南木涵极好的耐心,隋安安也似乎想通了。 “今晚我们待在一起,你欠我的,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可是,你要保证我的安全,就这样。”说罢,朝里头翻了个身,呼吸渐渐平稳起来。 这一回,南木涵没有拒绝,当然也没有答应,他君子一般良好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隋安安。 我忍,隋安安抠进手心里的指甲生疼,却提醒自己一定要沉住气,一步错,步步错。 窗明几净,白色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散发着幽幽的冷意,虽是夏天,却能时刻让人打个寒战。 胡杨树长得茂盛,郁郁葱葱,挺拔高耸,风吹过,窸窸窣窣,鸟飞过,同样的留下声响。 就像这东胡,性子豪爽。 院中站了两排人,个个黑衣装扮,干净利落,为首的那人似乎跑进房中跟谁通传什么,半天没有出来。 偶有蟋蟀鸣叫,那些人却是半分未动,极好的体质,极强的修为。 房中三人都是冷静忧虑的脸,方储信将信物呈出,又看看宫南枝,没有任何避讳,跟风春莫讲束了今日的调查结果。 南国夜月笙有意跟中庸皇帝高培联系,想借道从中庸国秘密进入北朝,在从边境横插直入,将防卫虽然严谨,但是远离南城的北寨首先拿下,依次攻破附近城池,同时,中庸观战,做墙头草之势,届时,谁强谁弱一目了然,攀附之心不要太明显。 相比起北朝和南国,中庸还是小国天下,唇亡齿寒,不是不懂,却更想在混战之中分取一杯羹,借此强大中庸。 风春莫倒是早有预料,只是没成想会这样快,夜月笙果然承继了孟惠君的狠辣之风,做事毫不拖泥带水,是自己太大意,以为安排的妥当,这次该如何化解危机,还能不能够全身而退,北朝内乱还没想好应对,现在外敌当前,除了一场恶战,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对于宫南枝来说,这消息未免太过让人震惊,之前在北朝为质的日子,那人表现的风度翩翩,儒雅温顺,对待任何人都谦恭有礼,不去正面敌对任何冲撞自己的人。 偏偏这样一个君子,怎么翻起脸来如此无情,步步紧逼,根本前前后后就是两个人。 或者说,这人本就是个分裂的,不,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宫南枝想不出来其他理由,她转身看着风春莫,她知道,风春莫现在,也已经没有了主意。 事情太多,一下子涌过来,原本的计划全被打乱。 本来为了母亲的事情,风春莫已经将北朝的事宜压缩编排,时间上便会有些紧张,现在夜月笙又来添乱,况且还夹杂着中庸。 他们都是聪明的,选择了这样一个合适的不能再合适的时机,风北墨对皇位虎视眈眈,风北城战功赫赫,风皇迎回三皇子风春莫,这一连串的事情加起来,那都不算小事。 储君之事,从来都是关乎国运的。 无论你想不想得到那个位子,也不单单由自己的喜好去决定,你的背后,站了很多支持你的臣子,军队,如果你任性的放弃,之后被清理的,便会是这些人,到最后,屠刀会放在你的颈上,尊严,性命,都将一一被夺取。 风春莫不会想不到,要不然,他大可以跟宫南枝远走高飞,不用纠缠在这些难分难舍之中。 他若失势,首先遭殃的,便会是将军府,接着就是宫相府,再接下来还会有谁,不言而喻。 杨广贞已经将自己的爱女嫁与风北墨为妾室,宁可为妾,也要在这关头嫁过去,情况严重到什么地步,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没人愿意挑破。 “方叔,通知下去,最迟明晚,我们停留在东胡的时间,最迟到明晚,无论有无动静,全体人员拔寨回朝,不得耽搁。朝内留守人员,务必通知到七大院落,做好准备,天要变了。”风春莫走出门外,两排人站的整整齐齐,见他出来皆是双目紧逼。 上弦月,惨白凄清。 “需要我先回北朝吗?我可以通知到父亲,还有莫将军,你在这边,不要乱了阵脚。” 宫南枝不知道说什么好,依从内心,觉得她有必要帮忙。 风春莫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嘴唇颤颤的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他握住她的手,徐徐叹了口气。 真想回到我们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真好。 这样的话,他现在是不能说了。 “在这里,陪着我,便好。” 宫南枝回握住他的手,身子靠在他肩膀,此刻的心安,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平静终将被打破,而那一天,只希望来的不要太仓促。 话说这二人,一个在床上酣睡,一个坐在桌前迷糊。 床上那人翻了个身,突然尖叫,“南木涵,南木涵,床上有东西,救命!” 声音凄惨恐怖,南木涵立刻奔到床前,一把拎起她,另一只手掀开被子,正要寻找那作祟的东西,忽然后颈一凉,他叹道,“你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人已经重重地倒了下来。 隋安安鼻子哼出气来,却还是伸出手接住他的脑袋,说到底心疼他磕到床沿。 “上了年纪,该好好照顾一下你,知足吧。”说罢,隋安安连拉带扯的将他拖到床上。 “你要做什么,隋小姐,我说过了,我们不该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南木涵此时浑身无力,手不能提,脚不能立。 “废话少说,你又不是我爹,又不是我哥哥,更不是我弟弟,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再说,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要给你生孩子,说过的话,怎么能跟放屁一样不作数,你能做到对一个人念念不忘,那就不要阻止我对你的痴狂,南木涵,我要给你生孩子,你听到没有,我要给你生一堆孩子,到时候,看看你敢再跟我说,咱俩没关系。” 隋安安一边说着,一边解着南木涵的衣服,边解边笑,“南木涵,下次换身衣服,这衣服太过繁琐,不好下手。” 南木涵苦笑,“隋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我穿这身衣服本就是为了防你,哪料防不胜防,你何苦牺牲自己。” “从我见你第一天起,我就看上你了,我才不管你胡言乱语什么,此刻,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我喜欢你,我要给你生孩子,既然整个后宫的女人你都不喜欢,那便是他们的性子不得你爱,可能你就是爱我这样的烈火猛浪,不试试,你又怎么知道。” 嘴不得空,手更是忙得花枝烂颤。 衣服,又一件,中衣怎么这么多,香汗淋漓,隋安安有些气喘吁吁,“你还真行,南木涵,能让你防我到这种地步,我隋安安也无怨无悔了。” “你会后悔的。”南木涵闭上眼睛,面上虽然无任何波涛起伏,心里且已经热情澎湃。 多少年的禁欲,如今被这样一个小女子撩拨,竟然微微有了反应,着实让自己一张老脸无处安放。 ☆、疑是故人来 隋安安停手, 一手摸着南木涵的侧脸, 强迫他直面自己,一手抚摸他的银丝千缕。 “后不后悔,做过才知道。”说罢,俯身印上自己的唇, 你追我赶,不多会儿两人俱是大汗淋漓。 “我说过,要给你生很多孩子, 南木涵, 我就是要跟你千丝万缕,就是要让你忘不掉我。”一口咬上他的耳朵,毫不留情, 似乎有着报负的痕迹。 一切都乱了, 南木涵耳边恍惚, 战马蹄声扬尘,盈盈女声宛若黄鹂,崆峒丝竹声声旖旎, 时而笑声一片,辗转满面泪痕。 “孟惠君果然出现了。”方储信回报, 就跟风春莫之前预料的一样。 孟惠君只身一人来了东胡, 自己的性命, 永远高于一切。 连心媚这种毒,很久之前她听说过,却没人知道如何去解。 她必须活着, 那么努力的生存,那么拼命的争取,好不容易今日君临天下,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能现在就被终止生命。 这不公平。 “孟惠君还真的殊死一搏了,她以为南木涵会给她解药,或者会告诉她如何解毒。”宫南枝知道,凭直觉,南木涵肯定是下了必死的决心,要与这几人同归于尽。 “何尝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孟惠君这一步虽然看起来凶险,却是唯一的活路,她既然肯来,必然有让南木涵给她解药的对等交换,我猜不到是什么,南枝,你猜呢。” 风春莫突然的提醒让两人不禁警醒起来,不做无谓的挣扎,必然有了适当的准备,不会十分把握,也有个七八分吧。 “对于南木涵,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呢,东胡?女人,还是孩子?” 方储信想起之前安置在府里的隋安安,眉头一皱,却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隐患。 “方叔,有话直说。”风春莫没有放过这一细节,直截了当。 “属下心想,隋小姐,算不算是南木涵的一个弱点,探子回报,隋小姐的孩子不幸小产,是为了保护莫雨和她的孩子,而隋小姐的孩子,按照少主之前的计划,属下已经安排人前去大皇子府刺杀,不出所料,隋小姐果然替莫雨挡下那一剑,刺客目的达成,已经安全撤退。从那晚开始,大皇子便加强了府内禁卫,尤其是对莫雨和小世子的安全,少主,你的计划都很周全,结果也是预料到的。” 宫南枝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表示了,首先,隋安安居然跟南木涵有这样的情缘,其次,隋安安居然能够找到风春莫去避难,可想而知,二人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其三,风春莫居然安排了这样的一番计划,虽然自己不在北朝,却依然能够庇佑自己的妹妹,同时暗中护下了隋安安和她的孩子,一举两得,不得不说,这缜密的头脑,确实是罕见。 许是看见宫南枝一脸茫然,风春莫过来牵牵她的手,像是安慰一样,“放心,莫雨一切都好,我是她的哥哥,定会护她周全,现在杨广贞将杨倾城许给风北墨为侧妃,与其等他出手,不如我先搅个是非,赌的,也不过是风北墨对莫雨那颗真心。” “隋安安自己知道孩子还在吗?”宫南枝脑子转的很快,这计划要想详细缜密,密不透风,必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隋安安,她更想知道,到底莫三对于这个人,放心到何种地步。 风春莫嘴角翘起,像看透了一般,也不管方储信在一旁站着,诡异的凑到宫南枝耳边,故意吹一口气,“当然不知道,我跟她,还没那么熟。” 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宫南枝嫌恶的躲到一边,“不熟,人家千里迢迢从中庸跑来北朝找你,别跟我说什么一面之缘。” “所以你更得看好我啊,南枝,你相公我这样英俊潇洒,招蜂引蝶的,你若是哪天一个不留心,被别人抢得先机,该怎么办才好。” 给他一个自己琢磨的眼神,宫南枝不去搭理他。 “方叔,暗中保护隋安安的人,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找个合适的时机,可以告诉她孩子的事情,不能操之过急,等孟惠君跟南木涵见面之后。”风春莫安排事情的时候,总是让宫南枝有种从不相识的感觉。 干练,精准,毫不留情。 “属下明白。” 宫南枝突然想起莫雨,眼下她的处境不可谓不艰难,风北墨赶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娶了太尉之女,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更何况精明的风皇。 从小要强的莫雨,如何忍受得了两妻共侍一夫,那女子还是自己看不惯的人,心中憋闷怎么能抑制得住,更何况她刚刚生产完,气血两亏,稍有不慎便会落下终生遗憾。 “莫三,不知为何,心中总是忐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虽然你派人保护好莫雨,可是,你能百分百保证她绝对不会遭遇不测,要知道,杨广贞从我记事起,便能跟父亲还有莫将军分庭抗礼,如今权势愈发壮大,门客众多,难保他不会私下伤害莫雨,莫三,你还是多加派一些人手吧。” 风春莫何尝想不到这些,个中隐情却只能身在其中的人去体会,就像无论他做得多么周密,始终不能代替莫雨承受那钻心之痛一样,风北墨虽然冒进,多少还是在意莫雨,结发之妻,不同于追名逐利而娶得杨倾城。 “你这嫂子,想的还真是周全,回头定要好好奖励。”嘴上却是照样老不正经,大约是为了缓解宫南枝的紧张不安,故作调侃。 果不其然,宫南枝如愿以偿给了他一个白到天际的白眼,顺带一记高脚炮,踹的风春莫龇牙咧嘴。 “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好歹当着方叔的面。”话虽如此,自己却半点没有脸红之意,仿佛乐在其中。 “属下什么都没看到。”方储信分外识趣,掩了脸就退出去了。 “方叔!”宫南枝气的嘟起嘴来,脸颊不自觉的泛起红晕,小女儿状态十足。 孟惠君虽说已经到了东胡,具体落脚点却还是个谜,这几天可忙坏了方储信等人,越早知道,越有便利。 窗明几净,外面一派鸟语花香,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的清秀,殷红的落花似一只只小船飘荡在院中的缸中,旖旎过后,床上那小女子还在慵懒的睡着,时不时吧唧两下嘴巴。 一条腿大喇喇横在锦缎面上,修长白嫩,姣好的容颜细细看去有些若有若无的剑痕,乌黑的长发丝丝绕绕。 另一人却已经不见踪迹。 “出来吧,孟太后,来了这么久,到是让你看了笑话。”南木涵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眼睛瞥向头顶的横梁,声音有些苍劲。 “哈哈哈......”这声音伴着空旷的大殿回音阵阵,令人不禁毛骨悚然,一席红衣干脆利落,徐徐落地。 “涵师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你这身子骨,可还受得了?春宵一夜,又觅得这般小女子,当真让人羡慕,有句话倒是说得好,男人,多是薄情寡义之徒,满嘴谎言,转过头来又一副嘴脸。不知我那苦命的妹妹,看到如此场景,会作何想法。” 妆容妖艳,跟平常不一样,孟惠君今日的打扮着实让人心悸,似是抹了血的嘴唇一张一合,南木涵打量了一番,心中感慨万千。 同样的姐妹,虽然眉眼间还有庭君的样子,行为举止却是十分不同。 “孟惠君,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妹妹,也是难得了。”南木涵将衣袍往后一甩,虽面上无大恙,眼里暗藏多少波涛汹涌只有自己知道,“阿君平日里敬你,尊你,你是她的姐姐,最后却要那样对她,凶残至极,孟惠君,你夜里都不会做梦吗,不会被吓醒吗?也是,阿君想必早已寒了心,也不愿多加为难于你,怎么愿意入你梦中,平素多了些哀怨。” “南木涵,我叫你一声涵师兄,你可别真的还把自己看做当年派里的涵师兄了,师傅早就没了,他没的那一天起,你还有他们,都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是死是活,各凭天命,更不用说孟庭君,我不过是跟她有点血缘关系,那又如何,每个人都喜欢她,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更努力,更想博得师傅的喜欢,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可是,南木涵,水性杨花,她难道不是水性杨花吗,背着你,背着我,又跟风阳勾搭在一起,南木涵,顶着这么一顶绿帽子,你倒是乐得逍遥啊。” 孟惠君睁大眼睛,眸子里倒映着对面那人的身影,言语间激愤昂扬,全然没有往日里端庄大气之相,狰狞之意十分明显。 “孟惠君,且不说风阳跟你没什么,就算他跟你有什么,那又如何,感情这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他甘愿为了阿君放下身段,不择手段也要得到阿君,那也是他深爱阿君的原有,阿君让他有隙可乘,也是我的错,不该惹恼了她,让她有机会被坏人毒害,更不该没跟她说一声便奔回东胡,孟惠君,我不怪阿君,永远也不会,如今,我大约要为她报仇了。” 南木涵背过身去,左手摩挲着胸前的珠子,一遍又一遍,那珠子看不清色泽,却能辨出时日许久。 作者有话要说:  年已过,人已归,现在的新年,少了儿时的乐趣,多了肩上的责任,2017年,经历了太多变故,难免感慨,谢谢小天使们长此以往的支持,真的爱你们 ☆、呜呼哀哉 洁白的珠子, 在两指间反复流转, 玲珑淡雅。 “阿君,我又没能控制住自己,你听到了可还要笑话我。”喃喃自语一般,南木涵突然嗤笑一声, 言语中都是浓浓的包容与暧昧,仿佛面前站着他最心爱的女子,正专心倾听情人的话语。 “就是这个样子, 就是这样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同样是姐妹, 为什么她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宠爱, 就连犯了错都会被包庇原谅, 那不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吗,没人逼她喝酒,没人逼她跟风阳在一起, 南木涵,你可真是情种, 滥情!”孟惠君显然懂了怒气, 因为不得已的理由, 一直压抑容忍,连心媚的毒,她从没听说过解药。 不能发作, 不能生气,不能在得到解药之前便乱了阵脚,她还要继续活着,给那些得不到却想得到的人看看,她孟惠君,终将站在他们触手不可及的高处,睥睨众生。 “我们之间原本不该说这么多客套话的,本就没什么交情,孟惠君,今日你来无论什么目的,我南木涵都恕难从命了,我只不过想看看你,看看你无计可施,暴怒难堪的样子,阿君不忍心报复与你,我总不能由着你继续逍遥自在。”南木涵将那颗白色珠子放回胸口,转身盯着孟惠君,嘴角提起一丝弧度,不屑,愤怒,克制,隐忍,数种不同的情绪掺杂其中,五味杂陈。 “南木涵,连心媚的解药我今日要定了,不管你主动给也好,不情愿也罢,那都由不得你,说了这么多,好歹师兄妹一场,可有热茶?” 孟惠君径自走过去,许是一路风尘仆仆,加上大动肝火,导致她现在五脏郁结,口干舌燥,浑身燥热无力,强撑着心内的一口气,她扶着桌子靠了上去。 “孟惠君,是不是渴的想喝点冰水,如若不然就能五内俱焚,生不如死,是这种感觉吗?”南木涵突然诡异的凑到她脸前,细细端详她此时复杂多变的脸。 “你什么意思?”孟惠君只觉得后脑勺一阵阴风吹过,毛骨悚然。 “连心媚加上近日我专门为师妹调制的软骨香,两者混合在你体内,这感觉,我还真的想不到,看师妹现在的神情,约莫着一会就该受不了了,难得,难得,可惜,夜皇已经驾崩,不能身临奇境,看看他宠爱一生的皇后,是个什么不要脸的情形。”最后一句话说的又狠又绝,面目狰狞。 “你!”孟惠君一怒之下,掌心用力,竟然震碎了面前的木桌,刹那间气血上涌,喉咙腥甜,前胸的骨头犹如碎裂一般,刺心之痛,身形晃了两下,血块涌到喉咙竟被硬生生咽了下去。 这一折腾,身子更是虚弱不少,双腿竟然微微颤抖,有些无力可使,多亏后面靠着凳子,孟惠君重重跌在上面。 “南木涵,你怎么不想想,我今日敢单枪匹马,自己孤身一人赴会,定然带了你想交换的东西,足够换取我的解药,南木涵,怎么,太急性子了吧。” 南木涵冷哼一声,似是极为不屑。 “孟惠君,我苟延残喘到现在,为的就是这么一天,亲眼看着你在我面前生不如死,受尽折磨,却不能亲手给自己一个了结,你觉得,我还会跟你交换什么?你有什么值得......” “你的孩子!”用尽全身力气,孟惠君挥挥手,后面出来两个黑衣人,架着一名女子晃晃悠悠。 那人可不正是刚刚还在床上睡的正香的隋安安吗,此刻不知什么情况,被人架着还睡得酣畅,必然已经中了迷香。 南木涵皱紧眉头,眼下这种情形当真没有想到,“孟惠君,在我的皇宫,你竟然还有眼线,只是,你的如意算盘怕是要错了,隋安安跟我,算的了什么,倘若你用她做要挟,你的邻国,中庸,必然跟你水火不容,你可知道,隋安安是中庸皇帝高培的心爱之人,你可知道,隋玉是他的姑母,孟惠君,隋安安这个筹码,你这是越老越糊涂了。” “闭嘴,我最讨厌别人说我老。”孟惠君整理了一下红衣,又伸手摸摸嘴角,不让一丝血迹染红肌肤,发丝微乱,她极具耐心的整理好,方又开口。 “本来我还没用多大把握,可是看现在的情形,她肚子里的孽种,多半就是你的了,南木涵,你这么急着跟她划清界限,跟我表示与他的疏离,不就是怕我伤害她吗,这丫头跟你的事情早就传得人尽皆知,隋玉有这样一个侄女,当真可笑至极,可怜高培,痴心错付。” 孟惠君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回头捏住隋安安的鼻子,不出几秒钟,隋安安被憋得急速的咳嗽了几声,猛的惊醒。 “你俩什么人,放开我!”看清楚自己的处境,隋安安又不明所以的看向南木涵,那老妖婆,不会是姑母之前说过的孟惠君吧,好死不死,竟然落到她手上,流年不利。 “孟惠君,你可真是为老不尊,这么大把年纪,竟然穿得这样鲜艳,天山童姥吗,不怕吓着孩子!”隋安安朝她讽刺几声,算是先给自己壮壮胆气。 孟惠君硬生生被人骂了两次为老不尊,此时气血连番上涌,就算他有再好的定力,也耐不住这样的打击,何况是她生平最引以为豪的容颜,几口鲜血止不住咳了上来。 盛怒之下,反手一掌劈在隋安安肩头,落掌之处竟结实有力,抬眼看去,却是那南木涵不知何时冲到旁边替她接下了这一掌。 孟惠君右手甩出数百枚银针,南木涵本想趁机救出隋安安,却不能不顾自己安危。 “劝你还是长点心,我既然胁迫了她,又怎能让你轻易搭救,南木涵,看在我们师兄妹一场份上,我不想伤害你的孩子,只要你交出解药,我不会为难她。” “什么孩子?”南木涵虽是问着孟惠君,眼神却瞥向隋安安,那人脸一灰,竟然避了过去,这是什么情况。 “你的孩子,当然是你的孩子,难不成还是高培的。”孟惠君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嗤笑出声。 “你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不清楚吗?难不成还是隋安安自己爬上你的床,悄无声息的就有了你的孩子。敢做不敢认,南木涵,你是怕对不起孟庭君吧。” 天了个噜的,这老太婆居然说的都对,可不就是自己给南木涵吃了点补药,来了个无比酣畅的霸王硬上弓吗,要不然,哪来孩子。 可惜,自己竟然没有保护好那个孩子,真是天不由我。 隋安安这么想着,偷偷抬头看向那一脸震惊的男子,心中犹如小鹿乱撞,不知是喜是忧。 “隋小姐,你自己说,我听你的。”南木涵的声音听不出有什么变化,平静无波澜,他长舒了口气,似乎并不相信孟惠君的一面之词。 “没,没有的事,我肚子里,没有孩子。”隋安安说的是实话,她认为的实话,可不就是没有孩子了吗,替莫雨挡下那一剑,竟然把自己的心肝宝贝弄丢了,让她如何面对南木涵,如何说出这番缘由。 像是心里放下一块石头,南木涵目光灼灼,复又看向孟惠君。 “难怪南木涵不要你!看你是真傻。”孟惠君哈哈大笑起来,扯动伤口,不由得倒吸口气。 “北朝小儿的计谋,骗的了他大哥风北墨,却瞒不过我的眼线,风春莫苦心经营,无非为了保全莫雨和你肚里的孩子,假意声称你小产,实则一举两得,隋安安,你自己摸摸肚子,看看你的孩子还在不在。” 隋安安的手早已摸在上面,像是不敢确信一般,眼睛瞬间睁大,“南木涵,我们的孩子还在,真好,真好。” 那男子却像没听见一般,面上毫无喜色。 “虽然不是你心爱的女人生的孩子,可毕竟有着你的血缘,南木涵,你当真能忍心看我杀了她和腹中的孩子,也不给我交换解药吗?” 孟惠君虽然没有实打实的把我,心中却觉得至少七分。 “如何,你杀了她,又如何!”许久,南木涵吐出这几个字,冷酷无情,隋安安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不是我爱的人,其他女人的孩子,与我何干,你要杀便杀,解药,我早已经毁掉了,孟惠君,我说过,我就是要看你生不如死,活的蝇狗不如,浑身溃烂而死,我说过,我要为阿君报仇,不带遗憾去见她。” “你说什么啊,南木涵,你有没有人性。”虽是哭诉,隋安安眼睛里却很清醒,她意识到南木涵的计谋,眼神稍一汇聚,隋安安哭天抢地一般夺过一旁那人的短刀便佯装要割脉,孟惠君大惊失色,忙上前阻拦,就在此时,隋安安短刀急转方向,正对孟惠君胸前,狠狠刺去。 孟惠君本就中毒不浅,这一招逼得自己只能全力躲闪,对面的南木涵伺机出动,长剑凌空飞出,直入面门。 孟惠君暗叫不好,躲闪无力,双眼一闭,大叫,我孟惠君竟有如此下场,呜呼哀哉! ☆、两代恩怨一代情仇 一柄长剑不偏不倚, 将那刺入面门的剑身击打挑转, 剑身没过孟惠君的右臂穿透而出。 “手下留情!”不是那苏里,又会是谁。 月白长袍,乌青的脸面不复往日□□,一头白发飘逸张扬, 同是中毒之人,凭一身修为硬硬接下方才一剑,苏里的嘴角隐隐渗出血丝, 看得人心惊胆寒。 “师弟, 手下留情。”落地之后几个踉跄,苏里怕南木涵再出狠招,挺身立于孟惠君之前, 撑着那口气说完。 地上一盘散乱, 桌椅茶水碎了一地, 犹自冒着热气,硕大的龙凤屏风不知何时也被击倒,张牙舞爪的龙龇牙咧嘴的倒在地上, 无能为力,展翅欲飞的风皇只能任人宰割。 似乎预料之中, 也在情理之外, 南木涵拾剑指向他, 此番说话便带了些恨意,恼怒,“师兄, 你来做什么?” “师弟,恕我冒昧,惠君的毒既然是我带给她的,自然应该有我来解,我知道你定是恨她入骨,可是往日如烟,活着的人还活着,我们不能为了一个已故之人,不能为了庭君便要杀死惠君。” 话未说完,剑已入骨,苏里笑笑,仿佛那剑并未刺入半分,若不是那皱起的眉头,殷红的血,外人恐难看出。 “师兄,我已经给你选择了,可你偏偏不要生,非要死,当日放你走,已经决定不去追究你的过错,你愿意为了孟惠君回来,没有一命抵一命的说法,谁犯的错,自然由谁来承担。” 南木涵看了看身旁的隋安安,言语中丝毫没有顾及她的心情,那小女子呆了一般,一只手抚着肚子,耳边兜兜转转的全是一个声音,孟庭君,孟庭君,她是谁,让南木涵至今耿耿于怀,甚至不惜冒着牵连国本的风险,也定要除掉南国太后孟惠君。 原来他不是无情,只是太过痴情。 隋安安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此时此刻,心俱荒凉,所想所思完全不受控制。 “听到了吧小丫头,你白白怀了他的孩子,他却连一个身份都未曾给你,天下的男人,都是这般无情无义,咳咳咳咳......”孟惠君说到后来,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你闭嘴!”隋安安陡然间的大叫在这空旷的大殿里格外响亮,众人齐齐望向她。 天旋地转,倒下的一刹那,隋安安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醒转,未曾看见什么,只听到一人着急的喊着自己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急促,不多久映入眼帘的那人,正是她许久未曾见到的表哥,中庸皇帝高培。 “安安,能听见我说话吗?”高培有些口干舌燥,双眼紧紧盯住她,唯恐一不留神她又跑出手掌间。 “你怎么来了?姑母知道吗?”隋安安虽然问的是他,眼睛却依旧愣愣的看着南木涵,看他背影硕硕,负手而立,长剑已经掉落地上,沾染了谁的鲜血已然不知。 “先起来再说,地上太凉,你的身子,你的身子现在需要好生调理。”高培半搀扶,半是搂抱,隋安安稳稳地靠在他怀里,看上去倒是郎才女貌。 “离我远点,小心隋宛蓉过来再给我划几道花。”隋安安心底里莫名窜出几股怒气,无处发泄,照常理,依旧对着高培一吐为快。 “无妨,我已经将她囚禁起来了,上次她对你做的事情,是我没保护好你,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高培似乎急于表达对她的袒护之情,一时没留意身边还有几个叔叔级别的人物看着。 “别,还是那句话,表哥你放了我吧,我对你真的就像亲哥哥一样,没有男女之情,隋宛蓉若不是对你一往情深,也不会对我狠下杀手,你俩本就是天造地设,姑母下旨赐婚的,你再这样跟我暧昧不清,搞不好哪天我睡着觉就被她宰了,表哥饶命。” 隋安安说得轻巧,避重就轻的逃离了高培的怀抱,看似不经意,实则经过缜密考量,因为几步过去,她又重新站在了南木涵的身边。 “隋小姐,今日之事本就跟你无关联,现在你表哥来了,希望你能跟他回去中庸,我还有要事需要处理,希望,你以后能跟他好好生活,多保重!” 南木涵侧目说道,大殿之上,孟惠君的两个手下已经被拖走,只留下她和苏里,高培自然是要带走隋安安的,以往的旧账,不该牵扯到他们下一辈。 至于隋安安肚子里的孩子,他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是惊是喜还是悔是恨,更多的是难以面对阿君的难堪。 “安安,我们走吧,今日之事不便插手。”高培遂又上前,试图揽过隋安安,看样子也是惧怕隋安安突出什么奇招,下起手来小心翼翼。 “要走你自己走,我......”话未说完,一掌砍在颈后,高培忙接过来,对那下手之人狠狠瞪了几眼,却又无可奈何,一招呼,旁边不知从何处窜出几个人来,准备护送他们二人离开。 幻听一般,经过南木涵身边的时候,听到他低声沉吟,“照顾好她。” 废话,自己的女人,当然要照顾好,高培心里有怨气,眼下形势却不得不让他提前退出。 他们这一行人赶到的时候,早已察觉南国有一部队偷偷从东南方插进东胡,唇亡齿寒,他们是想趁机取了东胡,或是借道东胡直逼北朝,这对于中庸来说,也不是一个好局势。 在自身国家不是特别强大的前提下,多国鼎立无非是最好的局面,如果夜月笙如愿以偿攻下东胡,南国势力跟北朝便会不相上下,到时候夹在中间的中庸顺理成章成了二者嘴边的一块肥肉,谁先吞下这块肥肉,谁便取得了先机。 早晚有一天,以夜月笙和北朝的恩怨纠葛,两朝之间必然将会有一场硬仗,为了避免这种局面出现,现下最好的事情有两种。 第一,通知南木涵,让他提早做准备,可是眼下这局面方才也看到了,南木涵一心想为心上人报仇雪恨,根本不把东胡存亡放在心上,美人与江山,素来都是一袋君王头疼的问题。 第二,找人透漏给北朝风北墨,北朝上下无人不知风北墨风头正盛,明目张胆扩张自己的势力,而北朝皇帝风阳视若无睹,任其张扬,同时将将军府的三子莫春风恢复皇室血统,为其正名,期间,调回驻守边关的风北城回南城,风皇的心思,旁人很难猜懂。 若此时将消息透露给风北墨,那人必定竭尽全力,在风皇面前表现一番,消息要快必须赶在南国下手之前,要不然,在东胡持续时间过长,容易损兵折将,对中庸更加不利。 最好北朝和南国两厢损伤巨大,给他们一个长时间的休整阶段,同时中庸也有能力暗中发展,到时候再有什么变动,也能够轻松应对。 出奇的安静,自从高培带走了隋安安,整个大殿仿佛无人之境,三人俱是没有说话。 孟惠君斜眼望向苏里,只觉得厌恶至极。 想想自己的连心媚之毒也是由他带给自己,不觉恨的咬牙切齿,任他对自己掏心掏肺,用完之后,更觉得一无是处。 “南木涵,到底怎样,你才能交出解药。”孟惠君还是不甘心,她不相信没有解药,更不相信南木涵能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连心媚若真像白峥说的那般,恐怕此时南国东胡都有一大批被感染的人了,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她决计不相信南木涵能下得了狠手。 “你猜的没错,孟惠君,连心媚当然不像白峥说的那般容易传染,若不然,我怎么对得起天下苍生,你一人的错,何必牵连到他人。”南木涵说得笃定。 连心媚的传染说法也是他派人散播出去的,为的便是让苏里和孟惠君都知晓,这样他们才能乖乖来到东胡,这样,他才能在今日为阿君报仇。 自从知道夜月笙的身世,南木涵便早早做了准备,连心媚容易传染不假,可是确实要有肌肤之亲的人才会得病,里面的蛊虫闻着气息便会悄无声息的窜入另一人体内,以此达到传播的目的。 而只要蛊虫从第一人进入到第二人的体内,那么第一人便会自行解毒,虽然毒已解,可是身体之前已经被糟蹋得虚透,需要调理时日才能恢复从前。 如今苏里显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安然无恙,这个师兄,什么都好,师傅在世的时候,最得宠爱,因为每项技能他都能很快习得,并且运用自如,唯独伤情。 遇到孟惠君,是他倒了八辈子血霉。 宗□□本该有的繁华盛世,从今往后不知道该如何续写。 “师弟,你若是想要惠君的性命,我愿意替她偿还,只求你放下心中执念。” ☆、不心虚 “都得死, 你们两个, 都得死。”南木涵从地上捡起剑来,吹了吹上面沾染的尘土,重新放回剑鞘。“师兄,如果师傅还在世, 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定会后悔将宗□□交付给你,而我, 更是以跟你们两个一派为耻, 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几句话说得极为轻描淡写,仿佛在诉说别人的事情,旁人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的。 实则哀莫大于心死, 往日年少的情形, 曾经让他对于今天的决断有所迟疑, 甚至逃避面对。 孟惠君面容不变,唯独那一双妩媚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四处打量,不知道看见了什么, 突然间抿嘴吟笑。 苏里乌凄凄的脸似乎被涂了一层银粉,泛着薄薄的亮光, 他依旧含情脉脉的看着孟惠君, 一如过往的几十年一样。 大殿偏厅有个火炉, 炉上坐着一个古铜茶壶,水开发出咕嘟嘟的声音,氤氲了一片雾气, 缭绕在那角落里。 外面的阳光倒是热烈,穿过层层叶子扑簌簌透了进来,金色的柱子直冲九霄,蜿蜒盘旋的巨龙栩栩如生,只是殿内桌椅凌乱,就连喘气声此刻也显得紧促难耐。 宫外一茶楼内,两名男子正在倚栏饮茶,湖蓝色男子剑眉横挑,英姿雄发,月白袍男子眉目如画,淡泊清雅。 一壶猴魁,冲水后仿佛有了新的生机,两叶抱一嫩芽,含而不漏,盈盈绿意中点缀着若有若无的嫣红,肆意的在茶杯中追逐,翻滚,时而上,时而溜到下面。 “这茶甚好,明目提神。”月白衣袍的男子唇齿微启,愈发有种不落尘俗的姿态,“回头让采办备好这茶,也好喝个尽兴。” “难怪我这会不觉得困了呢,话说我们都在这茶馆坐了大半天了,那里还没动静,公子,是否需要再加派人手过去打探。”说话这人正是南国段飞,对面自然就是新皇夜月笙。 他们十几人的队伍走的倒是快,只用了三天时间便到达了东胡,钟南带领的大部队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此次围守,绝密隐蔽,自从夜月笙登基称帝之后,为了巩固政权,清理了大批朝廷上的官员,又从各地提拔上来一部分,委以重任,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前夜中庭的老臣,渐渐淡出了争夺的角斗场。 新皇坐稳南国天下,自然要想着开疆扩土,东胡南木涵爱美人不爱江山,这次复仇动静又搞得这么大,当然想来分一杯羹,有这个想法的,恐怕不止他一个吧。 想到这里,喉间的茶水似乎微微有些苦涩,夜月笙俯首看向对面的街道。 此处因临近宫门,格外热闹,摆摊的小贩众多,熙熙攘攘,倒也守的规矩。 红色的糖葫芦挂着一层金黄透明的糖浆,包裹的密密实实,那小贩也懒得吆喝,站在炉子旁边烤着手,锅里的糖浆滋滋的叫着,自然而然勾来想吃的人。 旁边那摊上摆着各色的梳子,桃木梳子,檀香木,原始木头的香味,沁人心脾,样式倒也别具一格,多种多样。 再往旁边看去,五彩的风车随风吱吱的转着,下面挂着精致小巧的香包,分门别类。 “公子可是看到什么有趣的玩意了,我去买来?”段飞看他看得入神,便主动请缨,毕竟东胡的小玩意在南国还是少见的,图个热闹也该去瞧瞧,也只是挤出一点时间来,趁着宫里动静不大。 若是那边起风了,怕是几个月不得安宁。 夜月笙皱皱眉头,心下有些清冷,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空落落的,他挥挥手,段飞便单脚弹地正欲飞走。 “你还是低调点,遁走吧。”硬生生把段飞扯了下来,遁走,好吧,独在异乡,入乡随俗,一步一个脚印下去了。 临了回头比划着口型,“公子,你真的没什么想要的吗?”等了半天不见回音,转头向前的刹那,他隐约看见夜月笙嘴型说了几个字,凭着唇形,段飞约莫猜到了,扭头噔噔噔下了楼。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公子可真是闲情逸致,这会倒馋嘴了。 桌上恢复了安静,那壶茶水余雾袅袅,透过雾气的那张脸,旁若无人,清风明月,修长的手指点在桌上一声一扣,似乎在等着什么。 “莫三,来来,这边,正好可以俯瞰整个楼下风景,快点,我都快渴死了。”莺黄的人几步轻巧的来到围栏处的一桌,大大咧咧扯过另外一人的袖子,亲昵的靠了上去,“小二,来壶上好的瓜片茶,快一点!” “急什么,还有大把时间,坐下来慢慢喝。”风春莫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刚要擦她的脸,突然笑笑,“算了,给我你的帕子。” “这等小气,你的帕子怕脏,我的便不怕吗?”宫南枝虽然嘴上嘟囔,一方桃色的帕子还是甩给了风春莫,生生盖在他的手背上。 “可不是,某人就给我绣了这么一块帕子,我还不得紧着用,单就是这一块,我都等了好久才求得,可不得仔细点。”一手半揽着宫南枝,一手拿着帕子轻轻拭着她额上的汗珠,风春莫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彻头彻尾的冤家。 旁若无人,夜月笙看着对面嬉笑的两人,一人毫无章法的玩着桌上紫砂段泥做的猴子,另外一人宠溺的擦着汗,好像心里就突然空了一大块,喘不过气,嗓子晦涩难受,暗哑生疼,十指捏紧,骨节分明。 许久,他面上露出一种莫名的笑意,似乎一切恢复如常,他说道,“南枝,你也来了。” 就像最平常的问候,极为熟稔的亲人,突然遇见了一般,笑意盈盈在脸,风雅至极。 宫南枝当时哑在那里,第一个动作居然是拿开靠在风春莫臂上的手,坐得端正,夜月笙就坐在他们桌子的对面,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那一眼,竟有种千山万水才重逢的喜悦。 风春莫心里自然别扭,却还是耐着性子没说话,他倒要听听故人要诉说何种情谊。 “你怎么在这,月笙哥......”哥哥还没说出口,宫南枝偷偷望望身侧的风春莫,心里直打鼓,“段飞呢?没跟你一起吗?” “隔着桌子说话甚是不便,不如我们拼个桌吧。”夜月笙提议,似乎等着他们两人主动过去。 宫南枝因刚才主动放开手,此次便是再也不敢主动回应了,风春莫倒是识大体,说了声“恭敬不如从命”便拉起她的手坐在了同一张桌子的对面。 夜月笙瞥了一眼二人握在一起的手,面上还是端着笑意,“真是巧了,居然在这里能碰到你。” 说的是你,不是你们,打定主意无视风春莫。 “是挺巧的,你来办公事还是私事?”宫南枝端起一杯茶便咕嘟几口饮了下去。 “南枝,你喝的那杯,似乎应该是我的杯子。”噗嗤一口喷了出来,宫南枝看着对面的始作俑者,本来清爽的茶水瞬间味同嚼蜡,浑然不觉的尴尬浑然天成。 “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是孩子气,说你什么好。”风春莫却像开了话匣子,说话间从胸前掏出一方帕子,以极为明目张胆又不失礼貌的炫耀方式在上空画了一条龙后,轻轻按在宫南枝嘴边,擦着那喷出的茶水。 夜月笙自然看到帕子上的字了,何况风春莫摆花的这样明显,为的就是让他看个清楚。 春风不度,南枝可依,绕树三匝,郎情妾意。 好诗好字,好情好景,偏偏诗里的那人,不是自己。 “方才你还不往外拿帕子,现在到舍得给我擦了。”这一来一回,粗线条的宫南枝自然没有觉察出其中的意义,只是麻利的把茶杯放下,“小二,再换一个茶杯给这位公子。” “不好意思了,用了你的杯子。”宫南枝缩了缩脑袋,风春莫顺势揉揉她的头发,“不过还好,你没喝错我的杯子,哈哈哈......”宫南枝笑了一会,发现那俩人正一脸趣味的看着自己,不禁觉得尴尬至极,遂又端起杯子准备喝茶。 “南枝,现下你端的杯子,是我方才喝过的茶水,不过我倒是不嫌弃你。”风春莫幽幽的声音从旁边飘来,一脸哀怨的看着满头黑线的宫南枝。 我心虚个毛线啊,宫南枝把杯子往桌上一搁,心中默念几句,老子最大老子最大之后,慢悠悠终于喝了口自己的茶水。 “此次来东胡,有些私事要了,段飞在......”话未说完,一串糖葫芦先递了过来。 “公子,这东胡风土人情跟咱们真是大不相同,单说这糖葫芦,这里面的山楂个头大小......”那人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瞪着眼睛绕着对面那人看了一圈,“怎么是你?你怎么又来了?” “当然是我,怎么就不能是我了,我不能来吗,段飞?”看到段飞,宫南枝像打了鸡血一般,能量爆满。 ☆、一串糖葫芦惹的祸 “你, 你, 你怎么又跟着我家公子来了!”段飞抢先一步隔开二人,一个脑袋就差摆在桌子中间了。 “这是东胡,不是南国,你来得, 怎么我就来不得?段飞,你脑袋浆糊了吧。”宫南枝翘起腿来,边喝茶边打趣他。 “我们自然是有事要来, 你呢, 别说你们也有事。”段飞双臂交叉,低眉顺眼的看着自家公子,唯恐一个不小心, 被对面那人勾走。 “段飞, 休得胡闹, 三皇子和南枝来定然有要紧的事情要办。”夜月笙接过糖葫芦,对面那人眼神纯净,却因为跟段飞斗了几句嘴两腮绯红, 双手绞弄着帕子,时不时偷偷撇几眼风春莫, 小女儿姿态十足。 那糖葫芦娇艳欲滴, 此刻正握在一风姿卓越的人手中, 若把风春莫拿走,这真是一副好风景,相思的人相对而坐, 彼此脉脉不得语,男子欲把糖葫芦送给女子,却还是满腹心事,一波三折。 一抹糖浆眼看就要滴到夜月笙袖子上,宫南枝也顾不得什么,伸出茶杯接了过去,“还好还好,总算没落上,省你换一套衣服的时间了。” 在北朝为质的时候,夜月笙素爱干净,他好穿浅色衣裳,但那衣裳却是最容易沾染尘土的,是以,莫春风,李元,风北墨等人从小就不爱这颜色,当着女子的面耍耍威风都不够换一套衣裳的时间。 那时候在北朝,也只有夜月笙能把一袭白衣穿的风韵尤佳,出了名的爱干净。 风春莫自然好面子,此时此刻,当着他的面两人这般熟稔,真让他心里不舒服。 这感觉,就跟以往的十几年一样,她爱着他,他又爱着她,她不爱他,他偏偏就要赖着她,追着她,如今总算得逞,却又日日惧怕那曾经的他将她一句情话便哄走。 说到底,这场战争里,没有硝烟,没有算计,却处处都是陷阱,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局内的人看不清。 “给你吧,你小时候最喜欢这些玩意,仔细点,别沾到衣服上。”夜月笙微微前倾,糖葫芦不偏不倚正好对着宫南枝嘴巴,这番情景,着实让人赏心悦目。 那时候宫南枝总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而夜月笙身边必然跟着段飞,年少简单的喜欢,现在确实难以实现的奢侈。 楼下忽然一阵喝彩声,原是那卖艺的小孩突然表演了一招胸口碎大石,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鼓掌。 “这也太假了,东胡民风朴实啊,对于这种表演也格外降低标准。”宫南枝假装看不见面前的糖葫芦,招呼他们几人看楼下的热闹,黄色的衣衫浸着密实的汗水,着实难受难耐。 风春莫状若无恙的接过糖葫芦,直接塞到宫南枝嘴里,“甜吧,多吃点。” 夜月笙只是笑笑,并不做怒,两人向来不对付,何况现在是政敌,风春莫在南朝遭过大难,始作俑者便是夜月笙的生母,孟惠君,虽然现在还能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保不准下一刻就会剑拔弩张,你死我活。 “最近牙疼,不吃了,我还是不吃了。”宫南枝骨鲠在喉,半点也尝不到糖葫芦的甜,硬塞到嘴里的那一个也不知道是吐出来还是咽下去。 是以鼓着腮帮子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不知以何种心情看着风春莫。 那人嘴角翘起,伸出手擦擦她嘴边的糖渣,不着痕迹的将剩下那一串糖葫芦丢在了桌上,下一刻,宫南枝只觉得呼吸紧促,浑身发热,因为那厮,那厮竟然大庭广众之下,揽了她的后脑勺,将唇印在了自己的唇上,你进我退间,糖葫芦已经从她嘴里跑到了风春莫的口中。 整套动作娴熟自然,就像预演了上千遍,待他将糖葫芦嚼碎咽下,这才开口。 “牙疼不早点说,还好我不嫌弃你。”这登徒子说的,好像是自己求他吃掉一般,偏偏自己游不能当场发作,费了半天力气挤出一个微笑给他,“谢谢哈。” 余光看到桌上那摔得七零八碎的糖葫芦,夜月笙觉得那颗心也就像那糖葫芦,碎的稀巴烂,吹着小风,嗖嗖的凉,中间还夹杂着些许小雨,如果此刻再配上一把二胡,似乎更应景。 白皙的手指掐的手心钻出血来,面上仍旧是风轻云淡的笑意,他轻声说道,“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一步了。” 宫南枝有些诧异,没想到这样匆忙,也没料到故友重逢竟然这样仓皇。 虽然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夜月笙却是仇敌与旧友相互纠葛的一个身份,不容置否的是,他确实存在了那么多年,而且是存在于他们二人之间,不,更准确来说,搅弄了北朝达官贵族少女的心,然后带着风皇最宠爱的公主大摇大摆的回到了南国。 当下脑子也是抽了风,还没思量好,话已经问了出来,“你去哪?” 明显感到一旁那人手圈紧了自己,等回过神来,那人已经走远了,俯瞰楼下,夜月笙突然间回眸望着自己,眼神穿越了千山万水一般,定定的看着她,明媚的阳光撒在他身上,月白的袍子簌簌作响,他的嘴角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最后笑着比划了几个字。 宫南枝看了半天也没猜透那是什么,一脸蒙圈的看着已然落空的那个地方,风春莫心里咯噔了一下,酸涩感充斥全身,习惯了,只要她在身边就好,还苛求什么。 “孟惠君进宫大半天了,他这会应该是携随从暗闯东胡皇宫了。”风春莫淡淡说出来,宫南枝知道他是回应方才自己问夜月笙的话,“我们也进宫吧,有些事情,还得自己看着他了解比较好。”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高培已经飞鸽传书给了风北墨,为了挑起北朝南国的事端,他也算尽心尽力了。”风春莫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实则困扰了自己许久。 一方面不想太多掺和在北朝的政治,不想让宫南枝知晓太多,如果以后两人想要安全退出北朝的控制,势必不能了解的太透彻,否则任何一个掌权者都不会放虎归山。 这些事情又不愿意对她讲出来,要不然以后她恐怕会带着这个包袱过一生,他要的是她的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如若不能,还不如放手。 可是放手这种事情,根本做不到。 风皇已经逼着自己插手朝政,不管他愿不愿意,早就搅进了朝局。 “你也早早通知了北城大哥,对不对?”宫南枝一语中的,倒是出了他的意外。“你没打算接手风皇的天下,为了我,对不对,莫三,你什么都不说,我便什么都不问,现在这个时候,战事一触即发,夜月笙的大部队肯定距离东胡不远了,如果风北墨这个时候参与进来,肯定是如了高培的愿,南国北朝伤亡严重,给与中庸休养生息的时间,到时候四国鼎力,而北朝想要恢复之前的鼎盛,无异于难上加难。” “风阳不会让他来的。”风春莫很笃定,虽然风阳放任风北墨扩张自己的势力,拉拢朝臣,却不代表风阳会放任他冒着国毁的风险贸贸然在东胡的土地上攻打南国。 “他虽然不是一个好父亲,却是一个十足的政治家,北朝在他的控制下日益强健,四国之内,只有北朝一国独大,如今南国养尊处优,新君当政,必然有一段长时间的扩张存在,想要攘外必先安内,夜月笙太过急于求成,如果失败了,恐怕南国会起兵造反,夜中庭的亲信,也并非死伤全无。” 风春莫跨上马去,右手用力一拉,宫南枝也上了马背。 “你打算拥立北城大哥对不对,这次用来抵挡夜月笙大部队的人马,你打算用七大庭院的人吗?莫三,你疯了。”宫南枝突然联想到他说的,不能以一国的安危来对抗南国。 说到底,还是念着南木涵跟孟庭君的旧情谊,风春莫无法做到熟视无睹,甚至打算拿自己的亲兵跟夜月笙的大军相抗衡,鸡蛋与石头,这一场仗打完,风春莫的七大庭院肯定全都陪进去,且不说那些产业,单单专门培养的亲信,便会全部折损。 “没有,我还没想好,只是,眼下这情形,似乎容不得我多想,夜月笙的大军,差不多还有三日便可抵达东胡边境,我已经派人在那边守着,也做了一些偷袭的准备,至于北城大哥那边,我只交代他固守北朝,不可轻易班师东胡。” 他们所想的,完全都是最坏的打算,因为他们都是按照南木涵不顾一切后果的前提来计划的,可是南木涵毕竟是一国之君,为了报仇,也为了众多东胡百姓,不可能不做权衡。 单是这后继之人,便已然成谜。 ☆、四国大乱 风春莫暗中派人调查过, 南木涵当朝之时, 最是倚重丞相李牧,天子无后,照理说该从兄弟的孩子之中挑选适龄且德行出众的来入赘代替,可是, 南木涵似乎与他的兄弟关系并不密切。 倒是李牧,朝中大小事务基本上交由他来打理,关键的是, 李牧有一个年纪八九岁的儿子, 自小聪慧过人,难得一见的神童,小小年纪进宫多次, 虽无明确封号, 封赏确是每次都有的, 可见南木涵对李牧家族的看重。 最近一个月内的朝政,也皆有李牧代行批复,朝中大臣似乎达成了共识, 默认了他们荒唐的帝王行径。 多事之秋,睡也睡不得安稳。 此时已经距离隋安安被劫走十余天了, 这十几天的时间, 可谓天翻地覆。 街头巷尾各种版本的传言, 南国趁东胡不备,从东南方向进击,一举夺下三座城池, 气势宏伟,此举一出,南国百姓以及朝廷大臣无不对夜月笙刮目相看,比比称赞。 北朝内乱,大皇子意欲在东胡落难之际分得一杯羹,不料遭到风皇的严厉指责,二皇子风北城把握十万御林军调兵权,一时间风头更盛,两位皇子虽不能出兵东胡,却明里暗里激起不少风波,南边的中庸,南国皆在虎视眈眈,更像是等候北朝内乱的到来。 或许少不了厮杀,兄弟反目,三皇子风春莫却不知去往了何处,几波人员都未能打探到消息。 神龙见尾不见首,这更加笃定了人们的好奇心,这个三皇子,来历不明,姿态不凡,底子不透,只知道他自小长在将军府,调皮生事,天资聪颖,其他的几项,很难得知。 还有,好像人尽皆知的一件事,那便是从小到大,风春莫一直屁颠屁颠追着自己的青梅竹马,爱慕之心,路人皆知。 东胡虽然损失了三座城池,对于隋安安来说,最大的震惊莫过于,东胡皇帝南木涵,于城破之日,与之共亡了。 南木涵死了,走的时候还生龙活虎,面目可憎的,徒手就把自己劈晕,这么真实存在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死掉。 他爽朗的笑,淡然的宿醉,望着满宫嫔妃凄迷懵懂的眼神,华发丛生的潇洒,似乎看尽人生百态,什么事情都不看在眼里的不羁,无一不是鲜活生动,历历在目。 隋安安抱着丝滑的锦被,想着不可能,怎么可能,剧烈的撕痛,嗓子如同在沙漠里灌满了风沙,又被人用刀子划了几条口子,晒在日头底下,一日又一日,一遍又一遍的凌迟。 太难受了,隋安安捂住小腹,心想,这大约不是真的,他还没有摸摸他的孩子,她都说了,要给他生个孩子,那样的一个大丈夫,怎么就能随便食言,抛弃妻子。 她还没有嫁给他呢,好多事情都还没做,他怎么舍得先死,怎么敢死? 隋安安笑着,嘴角咧起,大颗的泪水却顺着几日未洗过的脸,肆无忌惮的模糊了视线,她为什么要哭,不该哭的,哭便是认了,哭便是承认他已经死去了。 隋安安下了狠心,两手胡乱的抹掉泪水,大声喊着,“来人,来人!” 两个小宫女急急跑了过来,还没听见吩咐,却见隋安安满脸失态,遂二话不说,纷纷跪倒在她床前。 “去把高培找来,我有事情要见他。”隋安安下了床,踢了几下鞋子没能穿上,索性生气的一脚踹飞了。 “娘娘,哦不,小姐,皇上这几日有诸多政事要忙,恐怕不能过来。”小宫女头也不敢抬起来,扣在地上便回了话。 这当然是冠冕堂皇的推托之词,只是,怕的不是政事繁忙,怕的是高培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她,害怕这个时候见她。 桌上清茶袅袅,飘着阵阵幽香,偏厅的桌案上放了心的香炉,里面多是加了宁心静气的香料,这几日睡得格外舒畅,总是迷糊着不愿醒来。 前几日大约是初醒,自己便知道被幽禁了,高培好吃好喝供着自己,派了一堆宫女侍候,大批侍卫在门外层层监视,一方为了保护,另外一层意思,那便是防止她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比如说,不顾廉耻,再次跑回东胡。 是以,高培从不现身,这个时候,面对这样的处境,他确实不知道怎么对她开口,高培对隋安安的宠爱,从小到大,宫里人看得清楚,唯独隋安安。 隋安安是个男子性子,不拘小节,因着隋玉的关系,没少在宫里住,有时候是小住,有时候便是当做了自己的家,任意妄为,她跟各个皇子的关系都很好,关键是,她从没把他们当男子对待,在她心里,他们就是好姐妹,玩得来,吃得开。 每每这个时候,隋安安一脸糊涂泥,还傻了吧唧的乐着,一旁坐得端正的堂姐隋宛蓉便会微笑着给她递上一方帕子,顺便给高培等人端来水果点心,无比周到。 如果换做正常男子,大约都会迷恋这位典雅大方的女子隋宛蓉,可是,偏偏高培不是正常人,他变态,至少隋安安是这么想的。 另外几个皇子如隋宛蓉所愿,每日都献着殷勤,巴巴的祈求小姐姐能对自己多几个微笑,哪怕递一下帕子也好。 隋宛蓉也是缺心眼的,选哪个不好,偏偏又选了高培,人家不理你,你还硬贴着上,求了自己的父亲,又跟隋玉撒了几回娇,终于如愿以偿登上了皇后的宝座。 这也算是心想事成了。 所以说嘛,极品找变态,隋安安的苦日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了,隋宛蓉明面上婉约得体,宽容大度,暗地里却没少给隋安安使绊子。 后来闹的隋安安不爱往宫里跑,还是隋玉想起来召见,她才勉为其难进宫一趟,说来也是巧了,每次给隋玉请安,高培都伴在身侧,最受不了那□□裸的眼神,每每看得隋安安毛骨悚然。 再后来,自己被追杀,毁容,再后来,听说隋宛蓉跟高培闹掰了。 “那你告诉他,今天不来,以后便永远看不见我了,我什么性子,他自然知道。”隋安安口渴得很,喝了杯茶,方觉得嗓子眼能透过气来。 “小姐,奴婢这就去回禀陛下,稍安勿躁,小姐还望多体谅奴婢,家里还有老母亲和未成年的弟弟,若是奴婢死了,小姐,小姐......”那小宫女说的言辞确切,听的隋安安却是有些不耐烦。 “我是死是活,都赖不得你们,好了,你快去吧,你家里人跟你都没事的。”隋安安压着心里的憋闷,一只手放在小腹上轻轻抚摸。 不能动怒,好不容易知道你还活着,你是我的心头肉,更是他留给我唯一的证据,至少,我爱过你,你也确实被我爱过。 隋安安知道身子现在经不起折腾,意外的惊喜便是这小家伙居然这般坚强,经历了这么多动荡,竟然悄无声息的活了下来。 果不其然,那小宫女出去不多会,人还未回来,高培已经大步跨了进来,风尘仆仆,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下,似乎真怕隋安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待看到她安然无恙后,明显松了口气,他轻轻坐到隋安安身侧,想是拉她手还是只看看就好呢,犹豫了几下,还是畏惧隋安安火爆的脾气遂作罢。 “安安,你哪里不舒服,还是宫女侍候的不顺心?” “皇上,我就求你一件事,放我走吧,就这一件事,我保证以后都不烦你。”隋安安突然地低三下四令他有些回不过神来,高培摸摸额头,又看向隋安安真诚的双眼,确认无误后,清脆的回答道,“不行。” “为什么,高培,我告诉你,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们本来就没有瓜葛,你若是再不放我离开,我便会告诉姑母,实在不行,我让隋宛蓉过来杀我,高培,你放还是不放!” “你别冲动,也别激动,我是为你好,母亲不知道你已经回宫,婉容现在被我幽禁起来了,她不会再对你怎么样,之前伤到你,我一直耿耿于怀......”高培说的不急不慢,有理有据,温文尔雅。 “你别说了,如果你今天不放我离开,我便会立刻自刎于这里,高培,我说到做到。”隋安安耍起赖来,她就想出去,就想去看看他。 “不会的,安安,现在你比任何人都要爱惜自己,因为你有孩子,你不会舍弃他的。”高培依然带着笑,心里却像扎了几根刺,每每呼吸,都像牵连着伤口,淋漓之痛。 “你!”隋安安哑口无言,他说的没错,虽然知道他的消息,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敢冒着天下之大不违,孤身一人犯险,说到底,她爱这个孩子,她不能让他再有任何闪失。 ☆、唐突佳人 “我会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 视如己出, 安安,你让我再想想,现如今,局势不稳, 我之前找太医为你诊断过脉象,此番孩子能保全,完全得益于你平日里的好身体, 因你长期习武, 身子筋骨都不同于平常人,可是,太医嘱咐过, 你不能再有过多劳累, 尤其是长途跋涉。”高培含情脉脉的看着她, 一如多年之前,看她闯祸之后的包容。 “你若是不想我出事,为何还要通过下人让我知道他的死讯。”隋安安冷冷的看着他, 更害怕任何人以任何居心伤害她的孩子。 “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些政事要跟几个大臣相商, 我让你知道, 我不得不让你知道, 让你死心,死心了,才能安心。” 死心了, 才能安心,隋安安默默念着这几句话,一阵风吹来,门窗装机的清脆响声让她如梦初醒,天有些凉了。 那日之后,东胡表面上看似被南国抢去了三座城池,却又好像是先皇南木涵安排好的一样,以三座城池换取东胡几年太平。 一切平铺直叙,正如所有朝臣所想,圣旨遗留,南木涵传位于当朝丞相李牧,百姓奔走相告,也不知新皇登基会有什么变动,唯独对那丢失的三座城池,所有罪过,纷纷落到了先皇南木涵头上。 昏君,庸君,不顾天下生灵,只消喜欢温柔乡,活该早亡。 “听见了吧,这天下,从来都是胜利一方的天下,如今的南木涵,怕是费了一番苦心,也无人明白他肩上的负担。”风春莫跟宫南枝已然往回赶路,此时正在一个客店打尖。 还在东胡境内,饮食起居却怀念起北朝,宫南枝这几日都吃的极少,蔫蔫的提不起精神,风春莫看着着急,但是看她身体状况,又不便快马加鞭,这数十日的奔波,连他这个男子都有些吃不消,更不用提这个自小生活无忧的小姐。 “没想到南木涵有这番心胸,难怪你母亲爱恋与他。美人配英雄,自古以来,这好像是一个一直逃脱不了的宿命。”宫南枝半趴在桌案上,脑袋晕晕沉沉,那日的情形仿佛渲染的浓墨彩画,清晰可见。 孟惠君到底没有等到解药,就着那一壶咕咕冒气的热水,香消玉殒,只是她倒下的刹那,炉火烧得正旺,滚出的炭火,纷纷落在她引以为傲的头发,肌肤之上,她记得风春莫看着孟惠君死去的表情,没有解脱,没有如释重负,没有得偿所愿的心平气和。 她不知道当时的风春莫在想什么,但是她知道南木涵长舒了一口气,就着桌上的美酒,他就像在对着空气说话一般,浑浑噩噩,阿君,我终于看到你了,几十年了,你终于肯见我了不是,阿君,我太想你了,是我不好,是我做错了,要打要骂,你都好,这次以后,你我,再也不许分开了。 一代帝王,临死却是那般神情。 痴情者,往往也是最无情的人,他固守住了对孟庭君的情,便等于辜负了隋安安的义。 情义两难全,苏里那个时候就像呆了一般,站在那里,却不敢上前一步,他不敢动孟惠君的一丝一发,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哭都没有,更别说笑。 白峥神出鬼没的带走了苏里,衣袍消失于大殿之前,他似乎回头看了一眼,望的是宫南枝和风春莫藏身的地点,只那一瞥,宫南枝想,他知道自己藏在那里,却没有任何话要交代。 旧人相见,身份对立。 白峥接替苏里之后,宗□□跟朝廷似乎联系更加紧密,皇后白音与白峥本就相熟,师兄妹的关系更加有利于夜月笙对于宗□□的控制。 借白音之手,夜月笙对于江湖及派系之辈,巩固的非常好,有时候自己还没有要求,白音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主动帮他清理完屏障,滴水不漏。 那天晚上,就是白峥救走苏里的那天,月明星稀,风春莫已经离开了她的房间回去休息,不知为何,宫南枝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那房梁之上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于是便努力回望过去,凭她极好的眼力,看了几遍之后,便得出结论,这几日定是累着自己了,要不然怎么幻觉一个接一个呢。 睡梦中,一双柔嫩的手又好像在抚摸自己的脸颊,那感觉确实很熟悉,就跟当年在梅岭坡睡着那晚一样,初来葵水,疼得死去活来,却能在冥冥之中感觉到有人在窥探自己。 “白峥。”宫南枝下定决心叫出名字,眼皮却没睁开,那双手似乎知道她已经醒来,定住了一般,在空中迟迟不肯落下。 “是你吗?”宫南枝索性闭着眼睛继续问道,“你不觉得此时此刻夜闯女子闺房,对我名声有损,对你这样一个掌门也是百害而无一益吗?” “你便是要闭着眼睛同我讲话了。”他终于开口,宫南枝懒洋洋的回着,“黑灯瞎火的,睁开眼睛跟闭上眼睛,又有什么分别呢?原来之前在梅岭坡,那人也是你!” 白峥身子微颤,却不去辩解,宫南枝却来了劲,“原来,原来如此,你为了白音,连这样下做的事情都能做出来,为了你师妹,你能不顾自己形象,半夜三更跑到女子闺房,难道夜月笙还能在我房中不成?她怎么不亲自去我房中看个究竟?” “音儿自然是身份不便,不对,我没......”白峥只顾顺着她的话接上去,也没顾得上缘由何故。 “能做出这等事来,你们宗□□当真不要脸皮!你还在这里做什么,现在她已经是南国的皇后,难不成她还不放心自己的皇帝大人,巴巴的派了你来看一眼吗?”宫南枝想着夜月笙即将发动起进攻,心中自是烦闷。 如今大部队约莫到了东胡边境,只等消息传出,以快打快,迅速占领东胡几座城池。 “我来这里,与她没有关系。” “还在为她开脱!你师父苏里没有大碍了吧,这个时候你不应该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吗?怎么还有闲情逸致为了佳人冷落师父?” “既是佳人,临时离开师父,也是能得到谅解的。” “真不要脸,人家白音已经嫁作他人,你这还痴心依旧,也就是我,要是她要提防的是旁人,难不成你还要替她每一个女子的闺房都走一趟吗?” “可不是,谁曾想你竟然穿着男装睡觉呢,真真是怪异!” 既然错了,索性一错再错吧,何苦挑明。 白峥恢复原本的爽朗,不料宫南枝突然睁开的眼睛像有了别样的光彩一般,清泉涌动,形成一股极强的漩涡,竟让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滚滚滚!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宫南枝虽然发火,却还是压低了嗓音,似乎怕隔壁的风春莫突然醒来。 “今日一别,下次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唐突了小姐,还望海涵。”最后的字刚说出口,白峥已然飞到梁上,顺着那揭开的瓦片,那屋顶上竟然有个能通过人形的空隙,这黑店,这是什么店啊。 “别再来了,遇到你我便没好运。”宫南枝比划着嘴型,白峥最后笑了笑,确保他听到了,宫南枝心满意足的睡去了。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罢了,罢了。 如此赶了几天的路,越来越靠近北朝,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风春莫拉紧她的手,两人都能察觉事态有些不一样,照理说越靠近北朝,理应北朝的消息会越多传来,可是之前在东胡还能听几件北朝的八卦,相反在这里,却人人闭口不提,闲来无事谈论的大多是谁家生了几个孩子,谁家娶了新媳妇,谁家又跟谁家打了起来,闹到了衙门。 却从未有人谈到北朝格局如何,风春莫抑制住乱想的心情,暗地里想要加快进程,没成想宫南枝却在此时身体各种不适,自己心里也是着急,更怕她真的有什么不妥,每每想找大夫替她诊治一番,都被那人笑话几句无疾而终。 “公子,怕是北朝内部出了问题,我们七大庭院的苑主,虽然都已迁出南城,可是还有一些暗线插在各个角落,有探子回报,风北城挟持了风阳,欲让其立自己为太子,二皇子风北城虽握有禁军兵权,却需要顾虑风阳的安危,不敢乱来。” 方储信面色焦急,额上密密麻麻冒了些许汗珠。 “还是等不及了,风北墨总是心急,想必他不光挟持了风阳,有可能,我娘还有你娘亲都被圈制住了。”风春莫不忍她焦虑,又不想瞒着她,据探子的回报。 那日里,本是前朝后宫同乐,据说是皇后宴请了文武百官的家眷,风阳也跟几个老臣喝了几杯酒水,如果风阳被挟持,那么,不出意料,各大臣的家眷,无一幸免。 这一招稳准狠,必然是杨广贞献计,那只老狐狸,除了他,没人有这样的胆子和气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勤劳的小蜜蜂,作者君求评,小可爱们快说说 ☆、脉象无大事 “他们真是疯了, 为何要挟持而不直接自立为王。”方储信深知此时情势对于自家主子来说十分不妙。 “名不正则言不顺, 没有即位诏书,风北墨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不想在日后的史书中被写作弑父杀亲的恶人,必然要让风阳在活着的时候将太子之位写到诏书上。”风春莫看这宫南枝, 看她毫不意外的表情,知道她也已经想明白了。 “对,所以目前来说, 最没有危险的人, 便是风皇,可是,最危险的人, 那便是反对他还想方设法排挤他的大臣, 家眷, 如此说来,为了威逼臣子们站队,他必然要杀鸡儆猴, 而莫将军和我父亲,首当其冲, 莫三, 我们必须加快路程了。”宫南枝一想到母亲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顿时觉得手脚冰冷,如入冰窖。 “你身子能受得了吗?”风春莫心中另有打算,挟天子而自立, 风北墨未尝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也许,他设好了一个天罗地网,只等着他回去跳进去了。 “北城大哥军队现在驻扎在宫门外不足三十里的地方,更不敢贸然闯宫,一为了稳定军心,二是为了南城百姓,现在百姓之间并不知晓朝廷上发生此番变故,一旦政变,难以想象的便是一场屠城般的残杀,到时候百姓流离失所,而战乱过后,势必会爆发大规模瘟疫,南城不安,周边邻城更会大乱,到时候如果南国联合中庸突袭北朝,国将大乱。” “那现在我们都已经得到消息,南国朝堂是不是......”宫南枝突然发现,原来局势如此不安,对于北朝来说,皇子之间最大的威胁就是手足残杀,“南国得到消息到再次动手,中间势必需要喘息,大军奔赴东胡,攻下三座城池,又拔寨回朝,士兵难免疲乏,如果夜月笙想要再次突袭北朝,恐怕......”说到这里,宫南枝抬眼看向风春莫,那人好像只等她最后吐出那几个字来一样,想起前几日的重逢,不觉得有些悲喜交加。 方储信看二人神色有异,约莫着是有不得已的的事情要说,于是退出门外,顺便让门口的守卫撤到院外。 关门的时候一阵风袭来,将桌上那盆兰花吹得左右摇摆,几朵凋落的花瓣顺势滚到地上,轻飘飘的低入尘埃。 “你怎么不说了,南枝,你猜的没错,夜月笙定然要借助宗□□的江湖势力,而不会再动用朝堂一兵一卒,他不能让南国先乱起来,因为过多的战争会让士兵怨声载道,可是,他又不舍的放弃这个千载难得的机会,皇子内乱,正是他最好的时机,错过便需再等上太多年。”风春莫想着那日茶馆的一面,夜月笙气度非凡,原本在北朝为质时候的柔弱全然消弭,反而皇家贵族之气愈发明显,帝王的面相,谈吐,胸怀气魄。 有一种人得人之爱却不自知,就像眼前这个傻瓜,风春莫憋出一个苦笑,后知后觉的人,往往都是真正投入其中的。 如果夜月笙在那个时候便明白自己的心意,恐怕他现在也不会得偿所愿,与心爱之人双宿双飞,可是谁能说,他现在清醒,南枝不会心有芥蒂呢,毕竟是十几年的追逐,想到这里,风春莫便是无比的烦躁。 他只能紧紧抓住,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对她好,更好一点,好的让她离不开自己,感情这张网,对他太不公平。 “也许白峥不愿出手相助呢,毕竟夜月笙抢了他的心上人,心中如此憋闷,怎么能不计前嫌替他开疆扩土,白音贵为一国之后,宗□□的大部分事情也已经交托出去,不便插手,他要想启动宗□□,怕是难上加难吧。” “傻瓜。”风春莫不禁笑出声来,伸手揉揉她头顶飘起的发丝,还真是不自知呢。“是的,难上加难。”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难上加难,那也是南国内部的问题,何况苏里现在还活着,他更不会由着白峥任性,要知道,夜月笙的生父,可是苏里。 亲爹不帮自己的儿子,还能帮谁,孟惠君客死异乡,夜月笙对外打着为母报仇的口号,举兵攻下东胡城池,当真在外人看来母慈子孝的典范。 可是,他明明可以阻止孟惠君的死亡,却还是由着她去了,因为这是一个契机,没有人知道,母亲与天下在他心中孰轻孰重,可是至少这一次,他选了天下。 代价便是,永远都失去了孟惠君这个太后娘娘。 连亲人都能算计,夜月笙真是最适合做帝王的人。 到达秋水镇的时候,宫南枝着实有些吃不消了,短短十几天的时间,自己已经瘦的有些脱相了,东胡的食物吃的久了便觉得恶心难以下咽,距离北朝还有两日时间,风春莫说过多次要找人看看,都被宫南枝推脱了。 傍晚刚吃过饭,外面的藤架开着紫色的花朵,伴着阵阵清香若有若无的飘了进来,刚觉得有些舒服突然间又难受起来。 晕倒后再次清醒的时候,宫南枝的腕上正搭着一只手,“干嘛,我没事。”说着便想起身,还没有所行动便被风春莫按下了。 “你可知道方才有多凶险,若不是方叔及时扶住你,你脑袋就撞花盆上了,还说没事,连日来太折腾你了,是我不好。”风春莫想起刚才的情景,不禁冷汗淋漓,晕倒的毫无征兆,刚说完要出去透口气,一起身便朝着前方的花盆扎了过去。 自己也是没反应过来,多亏方储信动作快。 “方叔去外头找来了大夫,等他诊断完你再说话不迟。”宫南枝还想说什么,此刻也只能静静地等着大夫号脉。 不多久,只见那大夫将手抽回,笑道,“夫人无妨,只需注意休息就可,许是舟车劳顿,身体吃不消,加上素日里饮食都没有照顾好,故而晕眩摔倒,以后可不能大意了。带我开个方子,到时候遣了丫头小厮去按照此方熬煮,每日三次服下,不出一月,夫人便可恢复如初。” “不是,我不是......”一口一个夫人叫的宫南枝有些面红耳赤,毕竟没有堂堂正正过门,更是守着一干下人。 “好,多谢,方叔,替我招待好大夫,写好方子让小碧去买药煎药,不可假手他人,另外,在议事厅等我一下,其他苑主都到齐了吧。 “是,公子,其他苑主今日一早便到了,只等公子召见。” “我都说没事了,你太紧张了莫三,现在大夫也看过了,可以安心,我们还得接着赶路。”宫南枝心里也放松下来,之前一直担心自己有什么隐疾,拖着不肯看,有点医术的人总是恃才傲物,虽然宫南枝的医术都没用在正道上,可是这几日的身体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一个小莫三。 今日听那大夫说自己无碍之后,这才心里安静下来,要知道,如果真的有了小莫三,该如何跟父亲母亲交代,这是个大问题。 前几天一直想给自己把个脉,终究还是心里拿不定主意,慌慌张张,既害怕又充满期待。 翌日清晨,雾气弥漫在花丛间,不知为何,看见那藤架上的花,宫南枝到不觉得难受了,相反,觉得那花竟开的天真烂漫,如火如荼。 有时候,不想偷听别人说话,又偏偏被自己听见,不得不说,做君子着实难。 宫南枝就干了这等扒墙角的大事,遛弯到藤架下面的时候,刚好听见有人在说悄悄话,本想绕过去,可那俩人好像有所顾虑,环顾四周,硬生生将她的出路不小心堵住了,这可是被强迫听的,我可没办法,宫南枝耸耸肩,索性蹲在角落里静静地听了起来。 “你何时来的,若是让少主知道了,肯定要发一番脾气。”方储信刻意压低了嗓音,宫南枝心想,不会这么巧吧,那人难不成是莫三爱慕者。 果不其然,期期艾艾的声音如愿以偿的响起来,时不时还伴随着弱女子啜泣的声音,“方大哥,北朝现在形势十分严峻,风北墨基本上控制了整个朝局,如果少主想要全身而退,除非拥立风北城登上帝位,少主他自己,对于皇权向来弃如敝履,唯一能想到的人,那便只有风北城,可是,如今风北城虽然有禁军兵权,风皇和众大臣家眷被风北墨严加控制,他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少主想专心处理北朝内政,势必要先解决南国入侵的隐患。” “你可是有什么办法?之前也跟少主商讨过此事,虽然有方法,却也是兵行险招,少主万不会同意姑娘去南国找他的,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方储信一开始问的充满期待,自己说了几句话,反而想起来檀香此番过来的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谁来撩我~~~~小可爱们不说话,难道不怕失去作者君吗,泪流满面┭┮﹏┭┮ ☆、又见檀香 “方大哥, 难道你也要意气用事吗?少主若要回北朝, 唯一的一条路便是先解决南国宗□□的事情,如果不能解决,少主即便回了北朝,跟风北墨一场大战, 就算他赢了,如果此时宗□□号召他们武林的那一股力量强攻过来,少主的心血将会付之一炬。”檀香声音柔和, 说到这番话反而有些慷慨激昂的意味。 “可是, 你不能保证姑娘去了就一定有用,如果没用,反而将姑娘困于南国, 少主到时候恐怕会只身犯险去救姑娘的。” “方大哥, 你难道真的不知道白峥跟宫南枝的关系吗?你还以为在白峥心里, 宫南枝算不得什么人吗?之前你便知晓,白峥三番五次将象征他掌门身份的执子佩送给宫南枝,后来又把珍贵的银饰头簪挑了理由送她, 哪一步不是处处算计,为的不过是宫南枝的一世太平, 如果她去到南国做个中间人, 哪怕她只能拖延时间, 也是极好的,更何况,没准白峥会为了她真的信守承诺不参与北朝的内战之中, 方大哥,你觉得我说的是无理取闹吗?” 藤架上的花随风摇曳,飘来的香气竟让宫南枝觉得有些眩晕,她俩只是说的什么跟什么啊,她跟白峥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真是荒唐。 按照套路,她应该暗自泪水纵横,然后默默留一封书信独自远走他乡,为情郎披荆斩棘,隐忍不作声,待他功成名就之时,远远的看他一眼,那边是满足了。 着实听不下去,宫南枝起身拍拍发麻的腿,又抖抖头上积攒的藤萝花,这才徐徐望向那边二人,那两人仿佛很诧异此刻她出现在这一隅,张开的嘴巴似乎要吞下她一般。 裙裾划过地上的落英缤纷,惊扰到一旁觅食的鸟儿,这不禁让宫南枝想起自己的胖鸟肉肉,也不知道这么久没见,冬青子夏照顾的如何。 “好久不见,檀香,跟这藤萝香味想比,檀香姑娘的味道还是那样清新怡人,别具一格。”宫南枝仔细的嗅嗅,确实好闻。 “你在偷听我们讲话?这样扒墙角的湿事情,宫小姐怎么做的这般熟稔。”檀香黛眉轻挑,眼白微微多了些,碧绿的衣裳外面罩着一件白粉的披风,愈发显得遗世独立,不落尘俗。 “你这话说的未免小家子气了,费尽周折,跟方叔在此刻意而不故意的聊天,明摆着就是给我听的,以你的功力,这旁边这么近有个人在你不会发觉不了吧,何况,中间我还特意将那藤萝花扯落一大串,连鸟都惊飞了几只,这种声音你可别说自己听不见,方叔急着跟你争辩,没放在这上面情有可原,若是他也包庇你,任我听你们在这里胡言乱语,那么不如我将这事情回禀了莫三,看看他怎么说!” 宫南枝这辈子恨的东西不多,这说谎便是其中一份。 檀香有些哑语,面上微微动了一下,白粉的披风簌簌作响,连同她独有的香味吹满一院。 “宫小姐这臆想的功力真是愈发强健了,脚长在你身上,是听还是走,自然悉听尊便,何来故意让你听见这一说法。”檀香一直看不上宫南枝,在她眼里,宫南枝任性妄为,举止毫无大家风范,对他家公子更谈不上有多好,甚至一味的索取而不知回报,可偏偏公子就是着了魔,一心一意为着她。 “我不想在这跟你逞口舌之快,檀香,我们俩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他喜欢对我好,不喜欢我去为他冒险,那是他爱我,如果我瞒着他去了南国,那我就是真的做错了,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如果我还不能做到跟他心思一致,那我就真的枉顾了他对我的好了,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劝你早点离开,否则,我怕他会杀了你!” 最后几个字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宫南枝掐了一串藤萝花,狠狠一掷,准准的落在了她的头发上面,看上去有些滑稽。 檀香速来爱惜自己的脸面,愠怒的脸也不能大声呵斥,故低声喊道,“你这是做什么!如此无礼!” “还要我说吗?檀香,你居然想杀了我俩......”宫南枝只说到这,檀香便已经脸色苍白,斗大的汗珠即刻滚了下来,她似乎有些不能相信,哆哆嗦嗦的嘴唇,四处游弋的眼神无一不透露出心虚,刻意。 如此精心安排,她这么一个头脑简单的人,怎么能知道,如何能发现,不可能,她一定在诈自己。 “你少在这里胡说!” “檀香,宫姑娘到底什么意思,你俩怎么了。”方储信觉察出不妥,两个女人一个满腹仇恨,却隐忍不发,另外一个仓皇失措,似有隐情,这场面,确实让人心慌。 “再不走,我便喊了!”宫南枝抛出这一句,檀香知道自己已经败了,她不该低估宫南枝。 “你可听过缪竹,不才,我跟他学过几年医术。如果说到这里你还肯待在这里,等着我把那莫三叫出来对质,那我成全你!” “你根本配不上他!” “配不配得上那也是我俩的事情看在你一直对他忠心耿耿的份上,我不愿意让他为难,速速离开,我就当从没有发生这些事。” 背身离开的时候,宫南枝听到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我错了,缘就是错了,一开始便不该跟你争抢,哪有可能赢,你,也没什么,仗的不过就是他喜欢你罢了。 仗的不过就是他喜欢你罢了,仗的不过就是他喜欢你罢了。 余音缓缓,宫南枝一整天脑子里都跑着这句话,心烦意乱不能自解。 那天大夫给她诊脉的时候其实自己很早便清醒了,只是一直没有睁开眼睛,她真的害怕大夫说出实情,可是很奇怪,那老大夫居然说,自己无大事,只需要按药方调整一下即可。 怎么可能没事,宫南枝醒的及时,看那老大夫古怪的神情,再细闻他衣服上的药香,隐隐还透露这一股其他的味道,那便是之前在梨花苑闻到的,檀香最爱调制的一种香料,他一个老大夫,怎么可能涂这种女人的香料,何况,这还没到北朝呢。 自己嗜睡,犯困恶心,其实不全然是因为长途跋涉,水土不服,更主要的是,她有喜了。 有莫三的孩子了! 这本该是一个值得庆祝的事情,可是,又有太多的事情横亘在二人之间,她不能对莫三说出实情。 她不知道风阳会不会传位给莫三,如果会,那么将来她是万不可能以丞相之女的身份再次出嫁的,礼部绝不会姑息此事。 倘若莫三肯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违,就算全天下人都议论纷纷,谴责其行径,也要娶了自己,可是,她不想让他做这风口浪尖上的罪人,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 如果风阳没有传位给他,那事情便另有说法,也许这个时候她可以坦然接受莫三为自己放弃爵位,远走江湖,或者在王府里安心做他的娇妻,至于百姓,也没那么多时间关心他一个王爷娶谁,或是,金屋藏娇了谁。 可如果此时告诉了莫三,他是一定不会任由自己胡来的,更会抓着自己不放,凡事以自己为中心,很多事情,便会产生太多顾忌,她爱他,便不想他为了自己,放弃那么多。 现在是甜蜜期,谁能保证以后有一天他不会埋怨自己,人生总有一天会想清楚,她不想他想清楚的时候心生嫌隙,让自己做那个被怪罪的人。 檀香定是一路跟着他们,要不然,怎么会找了这么一个大夫塞给他们,可怜方储信对她痴情一片,如果自己当时便揭穿了那个大夫,逞一时之快,倒是舒坦了,也许莫三会重罚方储信,可是之后呢。 此时多事之秋,自己的一点小事情,万不能影响了莫三的一切打算。 原来在他们眼里,自己跟白峥还是这么熟悉的人啊,面子还能大到让他放弃攻击北朝,放弃他师父的嘱托,真是荒唐。 傍晚的小食点做的特别好吃,宫南枝一口气吃了两盘,满意的打了个饱嗝之后,懒洋洋的躺在藤椅上晒夕阳。 旁边院子里的大黄狗跑了过来,殷勤的舔食者地上的残渣,时不时摇摇尾巴,看来他也觉得这口感极佳。 宫南枝将桌上的酥饼连盘子一起放到地上,那黄狗对着他晃了几下尾巴,便一头扎进去吃了起来,有时候这狗比人,更多几分人情味。 “也不怕着了凉,现在愈发大意了,出来也不知道带件披风盖一下,傍晚这风变大了,你要是病了,我们不还得停下来修整吗?”风春莫将自己的披风解了,轻轻盖在她身上。 宫南枝侧脸对他笑笑,刹那间一院子的藤萝花仿佛羞涩一般,纷纷闭合花朵,“不是有你吗?”她将披风往上遮了遮,盖到脖子下面,又起身往藤椅边上靠了靠,示意风春莫坐过去。 他倒是不客气,大喇喇横躺在一旁,又把宫南枝推了推垫在她身下,一手搂过她的脑袋,搁在自己胸前,一手枕在脑后,方觉得安心。 ☆、小莫三 宫南枝将披风给他也分了些去, 遂一双手轻轻抚在他身上, 半是玩笑半是商量,“你这可就是嫌弃我影响车马赶路了,若不然,我跟几个丫鬟留在这里, 你带着其他人马先行回去处理,否则,出了什么事, 我可担不了那罪名。” “好啊, 赶明我就出发,到时候再寻觅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路作陪,可好?”风春莫显然没把她的话当真, 连日里绷紧的神经难得休息一会儿, 近乡情更怯, 不敢问归人。 “如今北朝事态危急,不能再耽误了,而我, 你也看到了,连日的赶路我也吃不消, 若是你一味的迁就我, 恐怕真的要误了大事。莫将军和夫人, 我爹爹和娘亲,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化解这一切, 莫三,为今之计,只有你速去与北城大哥汇合,想个万全的法子,先把他们救下来再说。” 风春莫皱紧眉头,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此事说起来未免有些大煞风景,与北朝只剩下一日行程,带着宫南枝,路上怕生变故,朝堂上,风北墨占尽先机,凤阳那老家伙,何时变得这样不小心了。 这正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难道风阳有什么计划?假意被挟,不能,他这又是为何,那到底为什么会被风北墨得逞? “听到了没有?我再跟你说话呢。”宫南枝看他出神,一手捏住他下巴,狠狠掐了一把。 “哎吆,娘子,你轻一点,下手太狠了,小心我这如花似玉的皮囊。”风春莫揉揉被掐的生疼的下巴,“你真这样想的?实话说,之前我也这般考虑过,可是怕你多想,一直没说,可是,现在的情势,却是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七大庭院一直伺机而动,却也没查探出什么异样,就连我宫中的眼线都失了联络,北城大哥也一直无书信联络,这几日心烦气乱,口舌生疮。” “你今天就出发吧,趁夜里摸黑回去,先跟北城大哥汇合,切不可独自闯宫冒险。”宫南枝揪起他的衣服领子,力气大到自己也不能相信。 “你别激动,先躺下,那我今日同方叔他们先出发了,你自己注意安全,我留下几个侍卫,也好护你周全。” “别,人多反而扎眼,我一个人清静,或者留下一个伺候的就行,万不要声张。”宫南枝扯开他那边的披风,拿脚往下踢了踢他。 “那我走之后你要记得每天准时喝药,不能懈怠,等你身子好了,我亲自来接你。”风春莫看着她殷红的嫩肌,二话不说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好你个登徒子!” 天色微凉,昏黄的日头慢慢落下西山,藤萝花蔫巴巴的挂在架子上,风吹来,好像那里吹起了一波银铃,叮铃铃,叮铃铃...... 虽然檀香是来激她,可是她说的不无道理,能拖一天是一天,如今莫三已经启程,如果自己能够赶在白峥应下夜月笙的要求之前到达,也许能耍个无赖拖两三天。 吩咐了那个丫鬟出去买药,宫南枝简单梳了个男装,又打包了行囊,多亏现在行动还算便宜,她只带了几件衣裳,再就是缪竹之前赠与的益气滋补的药丸,从掌柜那边路过的时候,顺手从桌上抓了一把花生红枣塞在钱袋子里。 那小二没认出他是谁来,心想什么时候店里住进这样一位姿态非凡的美男子,当真蒙了双眼了,故而也没多问什么,恐怕造次了客人。 南国风光极好,滋润的微风不似北朝那般凛然,有种美人拂面的羞涩感,这个季节,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宫南枝蒙了面纱,又提前吃了一颗药丸,这才避免脸上各种红痒,总算熬到南国境内没了柳絮。 宗□□向来神出鬼没,因为太过重要,随处皆是而又随处都未曾是,宫南枝来之前已经理清头绪。 上上策乃是一入南国便顺利找到派里接洽点,通过中间人联系到白峥,直接跟他唠唠家常,下下策便是借机去到皇宫,找到白音,伺机而动,谅他对白音的情谊,应该也会三天两头去问候的。 可是,下下策,最危险的便是,碰见那故人,夜月笙,不知为何,自从被囚之后,宫南枝总是心里无比畏惧单独跟他相处,总觉得他心底藏着太多秘密,不愿跟任何人去讲,却偏要旁人去配合。 宫南枝到了晌午方觉得肚子有些饿,于是去了路边卖小笼包的摊上一屁股蹲了下去,出笼的包子还冒着肉的香气,宫南枝心里觉得欢喜,又多要了两笼,加上一碗牛肉羹,一个瘦弱公子的饭量着实让摊老板大吃一惊。 一边嘿嘿的笑着,一边擦抹刚吃完的摊子,爽朗说道,“客官,人不可貌相啊,你可是少见的饭量这样好的蹁跹公子,南国不知从何时起,竟喜好起这扶风弱柳,就连男子多数都文弱不堪,吃饭细嚼慢咽,就像那女子一般,喂鸟一样,我这生意如果都是客官这般的人来,那该多好啊。” 宫南枝尴尬的点点头,吞到一半的包子硬生生卡在嗓子眼,听他那意思,自己这是比壮汉吃的还多了,若让他知道自己是女子身份,不知该怎样目瞪口呆呢。 “掌柜的莫见怪,我这是从小养出来的毛病,被我娘养大了胃,如今饭量更是能抵过几人的总数,见笑,见笑,我倒也想跟其他公子那样,细嚼慢咽,可是,肚子着实是饿的不行,也顾不得什么雅不雅观了。” “客官说笑了,我瞧客官相貌堂堂,一双手似乎没做过什么苦力,想必家里也是名门望族,哪里还是饿的着急的样子,南国这股文艺风还是跟新皇有关,夜皇是有名的美男子,画一般的人物,听见过的人说,夜皇体态偏瘦,神仙韵味,城里这才跟着流行起来这股风潮,弄的我们开门做生意的反倒萧条起来,都不吃饭,都想着法子瘦下来,可是,哪能个个都是夜皇呢,客官,可还要一碗汤?”掌柜的见宫南枝眼前的碗里已经见了底,可手里还拿着一个包子,遂上前主动问道。 “如此,甚好!”宫南枝到不客气,将碗往掌柜的那边一推,继续啃着包子,热腾腾的牛肉羹带着扑鼻的香味缓缓倾倒入那口大碗,又撒上了一些碎小葱花,当真是天上人间头一份的美味。 宫南枝摸摸肚子,暗自笑到,“都是为了你,为娘的这都快被人笑话成饭桶了。” 想着不日将会给莫三带去的惊喜,宫南枝总觉得心里充满希望。 后面那俩男子跟他一路了,从吃完包子后,那俩人穿着朴素,看似平常人家,宫南枝心跳加快,右手不禁握上腕上的银针,自从在南国被囚卸掉之后,风春莫很快给她研制了一把更快,容量更大的银针盒子,比以前更加精致难以被发现,攻击力却是大大提高。 待到了胡同拐过弯去,宫南枝轻轻一闪躲到墙后,那俩人忙跟上,正当他俩东张西望之际,宫南枝持针立在他们面前,目光严实,“说,为什么跟着我。” 她并没有贸然设计,银针上面淬了剧毒,不问清楚自己缘何下不了手。 “姑娘,别激动!”一人见状知道那武器的厉害,连忙伸手示意,“我们不是坏人!” “废话,坏人还能主动交代自己是坏人,快说,你们是谁派来的。”宫南枝扣动机关,咄咄逼人。 “姑娘,你头上的簪子是从何而来的?”另外一人倒是实在,眼睛巴巴的看着她发上的银簪。 此次出行,宫南枝刻意换上这银簪,为了张扬也为了隐蔽行事,与其一个一个问,不如主动暴露目标,让他们自己找上门来。 “戴在我头上自然是我的东西,你这话什么意思?”宫南枝怕是有诈,也没讲明真相,虽然知道这簪子定有用处,可是具体怎么用,她倒是一无知晓的。 “姑娘,这簪子可是白掌门赠与你的?”那人不依不饶,继续追问,似乎一定要知道真相。 “我为何要告诉你,除非,你跟我讲讲你是如何认出这簪子的。”宫南枝耐住性子,跟他磨到底。 “姑娘,实不相瞒,这簪子是我们派里的重要物件,表面看虽然与其他簪子并无异样,可是簪子尾部有个小小标志,是象征我们派里的花的模样,其中有一朵花瓣轻击一下便可将簪子一分为二,可做攻击等用处。白掌门既然能将簪子赠与你,定然是与我派有大关系的人,姑娘,还请你告知我们,白掌门到底身在何处!” 宫南枝这才傻了眼,这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白峥跟派里一直没联系? 他不是早早救了苏里从东胡回了南国吗?苏里伤势未复,他们定不会飘摇在外的,这又是何种情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作者君内牛满面,一如既往,加油加油 ☆、世上安得两全法 “我,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宫南枝虽然对他们不再怀疑, 腕上的银针却时刻保持戒备状态,毕竟身在他乡,不得不提防着点。 “难道姑娘也不知道?那为何你会有本派重要信物,若是知道, 还望姑娘好心告知,如今派里出了很多事情,都需要白掌门回去主持定夺。” 两人对着宫南枝皆是真诚无比, 双手抱拳似乎百分百确定宫南枝一定知道白峥下落。 “我不知道, 还有,别跟着我,我腕上的银针都淬了毒, 一个不小心射出来, 那便是登时毙命。”宫南枝倒退着往后走, 一边拿手指指他俩,“你俩,转过身去, 一直往前走,若是哪个筋没挂对回了头, 别怪我手上失了分寸。” “姑娘......” “别废话, 转过身去。”宫南枝恶狠狠的说道, 那二人眼看求助不成,闷闷不乐的转过身去,径直往前走去, 许久之后,身后早已没了宫南枝的身影。 自己打扮的这样好,他们竟然叫自己姑娘,宫南枝着实有些不解,而这一切,定然与这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外人看不出来,那便是他们派里人尽皆知的秘密了吧。 现如今,该去哪里找他呢,难不成,他竟会躲在宫里?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苏里毕竟是夜月笙的亲爹,于情于理也是太上皇,或者,他也是为了给苏里疗伤,毕竟经历了连心媚这种剧毒,加上孟惠君死去消息的打击,一般人难以支撑。 傍晚又吃了个饱饱的,宫南枝换上黑色夜行衣,对于南国皇宫,她似乎还是挺熟悉的,毕竟也呆过几天,能留在宫里而不被发现,估计也就藏在后宫了,前朝之上,夜月笙断不会对外宣布自己的亲爹到底是谁。 如今孟惠君亡故,太后院落无疑是最佳住所,宫南枝打定主意,飞檐走壁顺利落到玄德宫瓦片上,还好还好,莫雨教的功夫还在,也不知她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果然,玄德宫灯火通明,宫女来来回回伺候着,灯芯子眼看要烧到底了,另一名宫女及时换了下来,似乎一定要确保宫里光线合适。 宫南枝轻轻跃到门前树上,正好屋门开着,迎面扑来一股药香,果然,苏里定是在此养病。 忙活到下半夜,宫女只留了两个伺候的,其余的也都去休息了,屋内的灯吹灭了几盏,宫南枝悄悄趴到门上,用手指戳开一个口子,正堂之内没有人,她屏住呼吸推开外门,今日特意穿了无声的鞋子,确实方便,待进到正堂,见那两个宫女正趴在窗前的桌案上昏昏沉沉,宫南枝上前迅速的一个用力砍晕了她俩。 正欲掀开床上的帘子,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她,宫南枝还未回头便已准备好银针,待看清楚来人之后,宫南枝急急收了银针,惊出一身冷汗。 那人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示意她出去说话。 “你干嘛,先放开我。”宫南枝虽有些怒气,还是压低了嗓音跟他说到。 “我还没问你半夜三更来做什么呢,你到有理了,这是南国,不是你为所欲为的北朝。”白峥放开她的嘴巴,又拿出一方帕子将掌心放在上面抹了抹。 “呸,我还没嫌弃你手脏呢。”宫南枝顺了顺气,看他那举动心中噌的又冒上火来。 “多日不见,还是这样毛刺,我问你,你半夜三更到这玄德宫来做什么,难道是专门来见相公的吗?”白峥说到后面,略有玩味的看着她,似乎等她一个确定的回答。 “去死!我这有事情要找你。”宫南枝想起来此番要求人家办事,免不了一番低三下四,遂语气也变得柔软起来。 “白峥,我问你,夜月笙可否让你起兵直攻北朝南城,若是有,你如何回复他的?”宫南枝心里难免紧张,看白峥面上表情倒也瞧不出什么异样。 “原来不是来找相公的,是为了老情来求相公我的,真是让人心生怨念。”白峥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想想,递给宫南枝。 谁料宫南枝摇摇头,抿了抿嘴上干起的白皮,愣愣问道,“你倒是说话啊,别拐弯抹角的,我听不明白。” “不错,待师傅这两日好转之后,我便会带领甲子军,直击南城。”白峥见她不喝,索性自己独自饮了。 “你,你能不能别去。”宫南枝说出这话,当即觉得自己犯了白痴,可是有一种叫做厚脸皮的东西一直怂恿自己要说出来,不说,怎么知道不可以呢,总归要听听结果的。 “娘子,这可不是儿戏,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呢,如果是风春莫让你来的,那我之前还真是高看了他,还以为什么样的人物,能让你死心塌地,放着我这么好的人不要,偏偏对他一往情深,若真是这样,你还不如早点弃暗投明,跟相公一起相忘于江湖。” 白峥说话三分真七分假,宫南枝看他微微冒青的胡渣,因为熬夜略微泛着乌青的眼圈,知道这几日他定是昼夜不眠守在苏里床前。 “掌门,这是新熬好的药,属下这就.....”一人推门而入,似乎跟白峥极为熟悉,宫南枝突然对上他那双眼睛,莫名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可是面前这人明明很陌生,只那一双眼睛,真的是似曾相识,宫南枝在脑袋里飞速过了一遍,还是想不通。 那人见了宫南枝到没有多大意外,只是对她笑笑,随后端了药放到桌上径直出去了。 他走的时候身上竟然带着一股味道,他不该有那种味道,因为那是属于一个已经死去人的味道,南国太后,孟惠君。 孟惠君喜欢燃檀香木,之前假意修行,故而宫中常焚这种香料,可是她死了,为何这人也有。 就在此时,那人似是不经意瞥了宫南枝一眼,却让她如雷劈一般,骤然惊醒,怎么可能! 门关上,宫南枝难以置信的看着白峥,也是,怎么不可能,宗□□擅长易容术,怎么就不能够让孟惠君起死回生。 床上的帘子依旧拉着,宫南枝静下心来仔细听着里面的呼吸,一重一轻,是两个人。 白峥看她突变的表情,心里大概知道她明白了什么,于是说道,“娘子,趁现在宫内人员皆未惊动,不如你就提前撤了吧,已经知道了结果,相公我也是无能为力。” “你先别说话,让我猜一下这帘子后面都有谁好不好?”宫南枝起身,手腕随时戒备,倒退着警惕的看着白峥,那人却并未起身相拦,“你们手法真高超,瞒过那么多人,白峥,你们派真的是南国皇朝的走狗。” “这话说的,娘子,注意措辞,派里与朝廷素来相辅相成,有国才有家,皇上让我做什么,我便不能逆着他来,再说,这好像无关风雅吧。”白峥看她的手已经搭在帘子上,面上虽然没什么变化,心里到底还是有些紧张。 帘子后面的二人似乎沉睡许久,面容惨白,神色宁静,倒不像中毒痕迹了,宫南枝仔细端看孟惠君的脸,除了那嘴唇,更是全身白的不像话。 她这么大动静,这二人竟然毫未察觉,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或许是这解毒方法的缘故。 “师傅愿意为她折损寿命,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你猜的没错,东胡皇宫里的孟惠君,已经被我们掉包了,真正的孟惠君,一进入东胡便被师傅藏起来了,刚才的师弟,正是那日里易容的,看你一直盯着他看,想必也猜到了,做戏要做全套,要不然,怎么能从南木涵嘴里套出解毒的法子。” “你们真是疯了,一命换一命吗?”宫南枝想想苏里为孟惠君做的一切不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一命换一命倒不至于,师傅潜心研习多年,加上那日里南木涵说的解毒方法,折合出一种两全的法子,那便是以传毒之人周身的血液滋养被传毒之人的血液,二者融会贯通,只是这样一来,被传毒者虽然能保住性命,心智却是不能恢复从前,像几岁孩童一般,忘却从前种种。”白峥想着师傅跟自己说过的话,不禁感叹,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苏里宁可这样也要救她,无非是因为,神志不如以往的孟惠君,再不是夜月笙的心头之患了,以后便可以无忧无虑的活着,苏里为了孟惠君,可谓煞费苦心,救她又不能完完全全救她,天下没几个人能跟苏里这般痴傻。”宫南枝想到此处,只觉得这二人着实也不正常,一个对自己死心塌地,一个对另一个厌恶至极,就算这样,苏里还是为了她情愿肝脑涂地。 “想必苏里经过这一番折腾,功力也不如以前了吧,还有,我看苏里面上多了几道皱纹,如果毒素全部清楚,苏里的脸和肌肤,跟那枯槁之人也差不多了吧。” 方才掀开帘子的时候,便觉察出苏里浑身上下透露出古怪的意味,原本保养得当的脸明显多了几道老纹,瘦弱的骨节愈发突出,而孟惠君容颜依旧,只是面色少有的平和恬淡。 ☆、兵变南城 “娘子果然聪慧, 世上安得两全法, 不负朝廷不负卿。”白峥吟弄着这句变了意味的诗词,余光中瞥见宫南枝若有所思的神情。 “白峥,你能不能别去北朝,就这一次, 你别忘了,我救过你!” 白峥有些哭笑不得,“娘子, 那次, 明明是我先救了你,为了救你,身负重伤, 你再救我, 那就是还我的恩情了。” “对了, 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还记得这只簪子吗,有人看见它便暗中跟踪我, 白峥,这簪子到底怎么用?”宫南枝从头上拔下来银簪, 横在他面前。 “这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 但是要看你怎么用, 要知道,主上的命令我不能违抗,凡甲子军出动, 必然需要阴阳两佩合二为一,然后,加上这银簪内的机关,触动,得出令牌,甲子军方可听之任之,否则,只能调动区区几千人马,围剿个安国寺倒可,若要攻打北朝,恐怕是以卵击石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明明白白告诉自己,我的执子佩是这样用的,如若不这样,根本没有攻击的威胁性,如此这样自爆家底,到让宫南枝觉得有些尴尬了。 看白峥若无其事的脸,宫南枝心内一阵感激,“别谢我,我只是不忍心看你为他低三下四,堂堂宫家小姐,竟然沦落到为了心上人铤而走险,你不知道现在南国北朝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的局势吗,抛开你自己不说,千里迢迢回了北朝,为何还要这般犯险,宫相就这样由着你胡来。” “我都说了,不是他,是我自己。”宫南枝急着帮风春莫辩解,那人却连听都不想听。 “只求你一件事情,孟惠君还活着的消息,希望仅仅止于你,再无他人知晓,还有,做戏做全套,不如你趁机打晕我,抢走执子佩,来个一干二净可好。” 宫南枝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如此,甚好。”说罢,举起手来便要狠狠劈下去。 “慢着,执子佩在这里,我还是自己动手吧,你这谋杀亲夫的念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走好,不送。”说着,掏出执子佩扔在桌上,自己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家伙,装得到挺像的。”宫南枝将玉佩塞到胸前,“等这阵风波过去,我自会派人将玉佩归还于你,大恩不言谢,回见!” 门窗发出几不可闻的声响,圆月凄清,草丛里时不时传来虫鸣,似是吟唱一首悲情的歌,叹着犹自多情的人。 树梢上挂着的叶子,随着微风轻轻摇曳,花开的正好,映着皎白的月光灿灿的黄,醉人的清香,砌的方正的砖墙玲珑多样,院中的影子愈发显得凄凄独立,就连那偶有的几声猫叫,都衬得格外瘆人。 白峥经历这一遭,后话就不说了,单单十几年后夜月笙削弱了一半的甲子军兵力这一事情,足以说明当时那件事他多么记恨。 北朝内乱,南城边境的百姓怨声不断,这几日突然起来的战火让他们时刻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烧杀抢夺,有的人还不幸死于马蹄之下,原本生活的悠然自得的地方,就这样被无端端卷了进来,许多有壮丁的人家连夜拖家带口往南逃去,老弱妇孺不便行动者只能每日提心吊胆,唯恐被殃及。 南城里面也是一团乌烟瘴气,以大皇子为首的一派目前占据有利位置,不仅控制了前朝后宫,还将大臣家眷拢在一起,试图关键时刻要挟为之。 风北城和风春莫汇合之后,两人分成两个方向对皇宫夹击,虽然兵马强壮,到底还是顾虑太多,不敢痛下狠手,始终与风北墨的军队相隔十几里地。 待到第三日的时候,宫内突然飞出一只鸽子,一只灰白相间的鸽子,谁都不知道它是怎么飞出来的,但是它就是飞出来了。 它腿上夹着的信纸更是让人大吃一惊,“小人冒死传信,陛下及大臣家眷已经安然躲在皇宫密道之中,请两位皇子速去救援,不可耽误。” 这到底是谁传出来的信息,不管真假,这个时候也管不了真假,因为目前为止,这好像是唯一一个算得上好消息的消息了。 “北城大哥,按照计划,还是由我去做前锋,你殿后,如果这是真的,便最好了,我带领一千人马即可,以快打快,他们困于皇宫,兵马粮草都不如我们充实,皇宫外的士兵你来处理,我必须快些到达宫中,若是密道被发现,一切将功亏一篑。”风春莫看完信后,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揉纸团的手狠狠握住,又对一旁屈然道,“速去安排,两刻之后,出发!” “三弟,不行,我不同意!”风北城知道其中凶险,毕竟这鸽子来路不明,是真是假还不一定,若是假的,那便等于自投罗网,风北墨肯定不会留他性命,如果是真的,皇宫之内遍布机关,贸贸然闯进去难免不会掉落圈套,无论这个消息是真是假,最先冲锋的,都不该是风春莫。 父亲从小将两人调换抚养,早已做好关键时刻牺牲自己的准备,风北城也是个淡然冷漠的性子,对于父亲却是非常尊重与理解,莫家几代忠良,能做出舍弃自己儿子的事情,也不难理解。 “我是你二哥,你理应听我安排,这次前锋,我来,你带领这十万御林军,清扫南城余孽,安顿好百姓。” “北城大哥,你这次听我的,爹娘一直觉得是他们亏欠了你,其实一直都是我,如果没有我,你本可以生活的无忧无虑,远离这些纷争......” “三弟,我说过的话,从来都不收回,这样安排,是我能去面见陛下,面见爹娘最好的报答,如果此番让你去做前锋,出什么差错,我对不起爹娘这十几年的隐忍付出,于情于理,三弟,你不该去,话不多说了,照顾好自己。”风北城对他笑笑,风吹日晒的皮肤略显粗糙,洁白的牙齿显得他分外淳朴真实。 “日后,替我照顾好爹娘,若是我遭遇不测,三弟,我还有个妹妹,当时你我交换的时候,为了怕被人发现破绽,将我那同胞的妹妹抱给别人家了。” “就算我们交换,也不必将妹妹送人吧,难道你们......” “你猜的对,我们是龙凤胎,为了怕长大后被发现长得相似,爹爹忍痛将她送给外姓人家,十几年间,从未对母亲提及,就连母亲,也不知道她的存在,如果我不幸,三弟,还望你以后帮我找寻这个可怜的妹妹,也算了却父亲一个心愿。” 风春莫心里更是难受,说不出的感觉,风阳为什么要这样做,莫老将军能做出这般牺牲,简直是常人所无法理解的。 “北城大哥,你不会有事的,我听你的,你将屈然,方叔都带上,他们武功高强,关键时刻能够以一敌百,这是我的条件,你不能再拒绝。” “好。” 城破的时候,风春莫看到身中数箭的风北城,站在旗杆下,对着前来支援的他温暖的笑着,那笑容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疲惫而满足。 他唇角蔓延着鲜红的血迹,鼻梁之上被横着划了一剑,发丝凌乱,膝盖正中一箭穿透,如果不是右手撑住地面的长剑,恐怕此时早已跪倒在地。 “杀!”风春莫抑制住眼里的泪,鼻子忍不住的发酸,眼睛里充满了决绝与怒意,仿佛只剩下一件事情,就是杀杀杀,兵败如山倒,风春莫迎上前去,将风北城抱住,那人终于像秋日里的残杆,扑簌簌倒了下去。 “北城大哥,你忍着点,我带你去包扎。”风春莫咬紧嘴唇,捂住他胸前汩汩流淌的鲜血,地砖之上似乎被一片红色氤氲,不断的渗透延展,处处都是腥气,而战火,终于停了。 因为将士们,能听到风声了。 几天之后,他们又一次听到了风声,缓缓吹过耳际的声音,吹动绿草的声音,吹着树叶婆娑摇摆的声音,周围终于静下来了。 风北城握着他的手,嘴角一直挂着笑,他想说什么,却只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脖子的动脉快速的跳动,手抓得更紧,突然,他眼睛猛地用力,瞳孔瞬间扩散。 风春莫看着他握紧自己的手,一阵冷风穿过铠甲将自己的心狠狠击打,生硬的疼。 “休息吧,北城大哥,我会替你报仇。” 再次站起来的时候,风春莫的眼神已经变得无坚不摧,他看着台阶尽头站着的两人,风北墨长剑封喉,风阳则是一脸平静的等着,就像是一直为了这一刻,庄严而神圣。 “我的儿子,你终于来了。” 他说,就跟无数次平静的昭告天下一般,在这个时刻,他还是保留了作为一个帝王的尊严。 ☆、北朝太子 风春莫冷冷的站着, 此刻, 他方觉得自己是这个男人的孩子,身上流淌着一样的血液,自私,残忍, 冰冷,麻木。 无数人的牺牲只为将自己扶上帝王位,登上九五之尊宝座, 俯瞰天下, 风春莫将手中的剑掷到地上。 他解开披风,上面的血迹还未干涸,带着浓重的腥气, 披风迅速的飘落在地, 拾级而上, 一步一个血脚印,他看着上面的风阳,风北墨, 如出一辙的面容,一个垂目矍铄, 一个义气昂扬, 多少年的父慈子孝, 如今却是父子相残。 还有两个台阶的时候,风春莫停了下来,他抬头, 不紧不慢说道,“风阳,你做了这么大一个套,是为了什么。” 风北墨听闻此话,手不由得一哆嗦,片刻之间还是恢复正常,“风春莫,少在这里声东击西,你以为你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能瞒过我吗,少在这里自作聪明,如果不想父皇有事,迅速下令,撤兵,然后自刎以谢天下。” 风春莫眯起眼睛看他,晌午的阳光刺的他眼睛生痛,“牺牲了北城大哥,牺牲了万千军士,值得吗?” 这些话只有他们三人听的清楚,远处的将士正等待属于他们的最后一刻,只差摇旗呐喊。 “我不仅是你爹,还是北朝皇帝,值不值得,我自然清楚。”风阳脸上的老态似乎一夜尽显,那双眼睛却还是炯炯有神。 “你俩别再说了,按照我说的做,本不想当着天下人的面做出这等弑父杀弟之事,我给你们时间了,可你们还是做错了,为什么,为什么,父皇,我是你的儿子,长子,为什么你这么偏心,到现在都没有立我为太子,朝中大臣都在议论,说你要立他为太子,凭什么,他哪点比我强,刚认祖归宗便要把我的一切都抢走,你还为了他将风北城调回南城,父皇,难道只有他是你亲生的吗?” 风北墨说话的时候几乎贴近他的耳朵,咬牙切齿,不难看出心中愤恨不平。 “大哥,从你娶了杨倾城的那一天起你就败了,他怎么可能允许一个不忠不孝的人做皇帝,杨广贞多年勾结南国间隙,你竟然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为求权,我们的父皇,他是何等人物,几十年的帝位,你以为他是闭着眼睛过的吗?别忘了,北朝在他的治理下可是蒸蒸日上,国富民强呢。大哥,放下手中的剑吧,也许他能饶你不死。” 风春莫想起莫雨,想起出生不久的外甥,本来一切都没想通透,就在走上台阶的那一步一步之中,对着风阳的脸,突然间好像一切都明了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们都不过是他的棋子,为了这个天下,他能抛弃一切可以抛弃的人,儿子,妻子,大哥,别忘了,你有了孩子,他还小。”风春莫试图让风北墨冷静下来,不再负隅顽抗。 显然,风北墨没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好言相劝,他激动的推了一把风阳,“风春莫,三弟,说得好听,难道不想当太子,不想当皇帝,你为何要回来,将军府待着不行吗,正是因为我有了孩子,莫雨她是你妹妹,我们的孩子是你的外甥还是侄子,风春莫,你告诉我,做到这一步,我还有什么退路,难道让他们跟我一起锒铛入狱,一辈子抬不起头吗,现在我只能成功,必须成功!” 就在此刻,风起,针入,下面的将士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风北墨缓缓倒了下去,脚下一个踉跄,从那高阶上滚了下来。 风春莫难以置信的看着风阳,长舒了口气,心中的郁结一时之间顶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让他只想大发脾气。 “众将听令,逆子风北墨,欲弑父杀君,大逆不道,今日起关入天牢,府内一具人等,男子诛杀,女子充作家奴,三世不得变更奴籍。朕念莫琊莫将军功在社稷,其女莫雨不知情,其子弱小,免于惩罚,其他人等,即刻处决!” 一时间,众将士齐呼万岁,台阶下面的风北墨犹如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面色灰败,不知是摔得还是已然蒙了,那一下针刺,准确而又迷幻,让自己瞬间失了分寸,始作俑者便是自己那精明的父皇,潜心多年,竟然还是这样心狠手辣,武艺超群。 “三皇子救驾有功,着封为北朝太子,二皇子风北城,追封义亲王,以亲王之礼厚葬。”风阳看着面前的儿子,英俊一如自己的当年,意气风发,资神俊朗。 “另外,有一桩喜事一并宣布,莫琊将军膝下幼女早年间被人抱走,如今有幸寻回,朕赐名莫檀,封檀香郡主,赐婚太子风春莫,五日后大婚,着吏部礼部合办,众将士,朕的天下,也是你们的天下!今日你们的忠诚,必将换来你们家人的安定幸福!” “万岁万岁万万岁!”排山倒海的声浪,而他,再一次获得了拥立。 风春莫听着名字,突然间笑了起来,一命抵一命,北城大哥死了,便把所有的荣恩都赐给他的妹妹,以此来补偿莫琊将军失子之痛。 好生划算,所有人都逃不过他的算计,哪怕是他风春莫。 风春莫看着早已准备好的圣旨,一切的一切,都是风阳一手策划,为的便是除去所有南国间隙,就算是他的儿子,背叛了他,背叛了北朝,都是死罪,这一场闹剧,揪出了多少乱党,朝廷肃清,历来少不了死伤,这一回,事到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风阳在为风春莫清理前程。 那只该死的鸽子,也是他故意放出来的吧,什么密道,什么挟持,所有宫内的消息,想想不过是他慢慢逼着风北墨提前按部就班做出来的,可是,为什么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数不清下面的将士喊了多少次,麻木了,风春莫回头看着那人浪,恍惚间觉得自己在梦里,直到身旁一女子拉起他的手,缓缓开口。 “公子,我们竟是这样的缘分。” 风春莫回头,清瘦的身姿,扶风弱柳,明泉般的眸子似水含情,仿佛不认识一般,他从上到下打量着檀香,一直笑,一直笑,笑道最后嗓子都干疼。 “这都是什么事啊!”这句话很快便淹没在声浪里,在下面人看来,高阶之上的二人,郎才女貌,无比般配。 太子殿下新得太子妃,檀香郡主,事事如意了。 君庭府 宫南枝一回来便去府里找了个房间睡下了,连夜的赶路让她有些吃不消了,这几日吃多少吐多少,身子不自觉清减了许多,骑在马上的时候,偶尔的一阵风感觉都能吹跑了一般。 还好,小莫三够坚强,饶是舟车劳顿,饶是饥肠辘辘,危机四伏,还这样稳如泰山,宫南枝给自己把了很多次脉象,诊的他强健有力的跳动便会心安许多。 还这样小的孩子,甚至还未成型,突然能够让她静下心来,享受这独特的二人世界,这感觉,很奇妙,很快乐。 君庭府默认了她这个女主人的地位,从她回来的那一刻起,府上的丫头便早早收拾好了客房,吃穿用度一律按照高标准执行,院里种满了她喜欢的花,屋内琉璃瓶里也插了几株含苞待放的嫩枝,宫南枝躺在床上,悠闲的翘着二郎腿,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吐着葡萄皮。 支开的的窗户沿上蹲着一只肥肥的猫,灰白相间的毛,慵懒的靠着窗户,偶尔被宫南枝吐皮的声音吓一跳,回头甚是严厉的瞪她一眼,复又贵妇一般前□□叉搭在一起,最后优雅的把脑袋搁在上面,这只猫的清静,就在宫南枝一嗑一吐之间突然炸醒,陡然迷蒙。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萦绕在鼻间的香气恰到好处,晕晕乎乎之间听到外面丫头高兴的叫道,“三皇子回来了。” “什么,还这样叫,该改口了。”另外一人打断他,又似乎压低了声音。 “对对,光顾着高兴了,一会咱们也去瞧瞧。” “听说新赐了府邸,皇上说这几日便可搬过去,现在咱们殿下可是一等一的人物了,真的应了以前那相士的话。” “可惜了,姑娘......” “你小点声,小心说错话。”那人生因虽然低沉,确是极具威慑力,嘈杂的议论声不多久便消失了。 宫南枝翻了个身,一双手轻轻给她盖了盖被子,又把她横在外面的腿挡了回去,若不是鼻间湿润润的痒,她还能再睡一会,可是实在忍不住了,睁眼,对上他微微发红的双眼,万水千山,只那一眼,便是一生一世的深情。 多日来的疲惫辛劳,见到他的这一刻突然就不那么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突然有些想法 ☆、千头万绪 “睡觉还是这样不老实, 跟孩子似的。”风春莫见她醒来, 不禁嘴角微抿,湖蓝的衣服带着一丝血腥气息,宫南枝一个没忍住,喉间涌上一股酸涩, “莫三,你先去换衣服,太味了。” 太急着见她, 从宫中出来的那一刻便骑上快马直奔君庭府, 只想快点见到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她笑,听见她耍无赖的呢喃了, 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大步流星来到她身边, 看她一切安好,心里才会觉得踏实。 命中注定,就是拿她没办法。 见她微微皱起的眉头, 一手扇着面前的空气,脑袋还冷冷的转向里间, 风春莫噗嗤笑出声来, “好啦, 我这就去换,你也太娇气了,我们小时候, 什么味没闻过,你还记得十岁那年,我将那晒干的牛粪放到你书桌上,顺便加了点在你的砚台里,哈哈哈......” “你还好意思说!”宫南枝猛地转过身来,一脚将他踹开,那牛粪让她整整一个月不想再进书房写字,回味无穷。 趁她不注意,风春莫将脸突然贴近,嘴巴吧唧一口亲在她颈间,“香!”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路小跑逃离了,只剩下屋内羞的脸通红的宫南枝独自吃着闷气。 君庭府像是集体得到暗示一样,没有人提他被封为太子的事情,更没人敢问太子妃的事情,原本府里的下人都是精挑细选的,个个精明能干,关键时刻还是能看出来区别的,果然好用,瞒的宫南枝密不透风,丝毫看不出什么不对劲。 这几日风春莫出奇的忙,好像把十几年的事情都攒到了一起来做,宫南枝想找个空跟他聊聊天,却总是碍着这许多人在场,每每消了兴致,小莫三的事情,终究没有告诉他。 君庭府的膳食极佳,都是找了坊间有名的厨子,每日变着花样,主食和餐点都格外精细,因着宫南枝口味偏淡,厨子也都了解大概,她喜爱吃豆腐,那珍珠翡翠白玉汤每日都不短缺。 京唐进贡的莲藕,鲜嫩多汁,那厨子便切片用那桂花蜜汁浸了一宿,清蒸了加上一些竹荪银耳类的调和来吃。 数日来,话虽少说了,这饭着实吃的有点过了,宫南枝某一天突然瞥见铜镜里一张圆润的俏脸,心头一颤,天啦,这小莫三还是个蚕豆,绿豆大小,怎么自己就变成这副模样,若是那小莫三再长长,自己难不成肥成一头猪。 想想都觉得可怕,于是便克制住自己的嘴巴,眼巴巴瞅着下人们端上来又端走那美食,宫南枝欲哭无泪,肚子咕咕直响,到后来想着总不能亏待了小莫三,该吃还是得吃,于是又撒开欢了,有了这个借口,她便再无顾忌。 风春莫连日里不是在府里跟人议事,便是在宫里终日见不到人影,往往都是自己已经睡下,三更半夜里风春莫轻轻过来给她盖盖被子,这难得的独处,都显得异常沉默。 索性,该回家看看,宫南枝想着也不是多远,吃过早饭便准备溜达出去了。 这肆无忌惮大摇大摆的样子,着实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意味,只是这人刚走到正院门口,那俩丫头就匆匆忙忙小跑着追来了,气喘吁吁的拉着宫南枝,紧张的说道。 “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怎么不跟奴婢们吩咐一声,我们也好照应。”那人说的急,呛了风咳嗽了几下。 面上却难压制的焦急恐惧,“没事,你们忙就行,我不出远门,就回家里看看,晚饭还是让那小厨房帮我做个珍珠丸子,少做点,我回来吃。” 宫南枝看她们惊恐的样子,只是觉得有点小题大做,又不忍吓坏他们,吩咐完又欲遁走。 “姑娘,要不然,你还是等三皇子回来再说吧,现在城里不是特别安稳,万一你有什么闪失,我们怎么向殿下交代。”另外那人急的一手抓住宫南枝挽纱,也顾不上什么地位尊卑了。 这下到让宫南枝觉出什么不对劲了,大大的不对,以往自己飞檐走壁都没人管,怎么如今正正经经回个家却要这般阻拦。 当即厉声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虽然觉得事出有因,可是也没想到那最坏的情形,大约莫雨受到了牵连,应该也不会,风春莫是最念旧情的人,何况是自己十几年的妹妹。 难道他大义灭亲,杀了自己的外甥,也不能够啊,他虽然跟风北墨有冲突,却不至于跟一个小孩子怄气,或者是风皇要斩草除根,那现在,有危险的难道是莫雨和她的孩子。 这种局面混乱的时候,自己着实不应该去插手,一是自己宫相之女的身份,二是朝廷肃清,稍微不甚便会影响朝局,甚至危及宫府。 那俩丫头扑腾一声跪在她面前,小声啜泣起来,宫南枝心里愈发烦闷,正在此时,一双手拉过她,冰凉刺骨。 抬头,风春莫略微有些庄重的神情,似乎也在紧张什么,“你手怎么这么凉,大热天的,你怎么出冷汗。” 宫南枝怔怔的看着他,看他脑门子上细密的汗珠,触手的凉,心道,怕是不好,难不成莫雨真的出了什么事。 “无事,只是今日里忙于朝政,饮食上没太在意,连着几日没吃好睡好,身体自然吃不消。”风春莫当下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不敢对她说出实情。 “你真是的,还说我是小孩子,自己还不是一样。”宫南枝从怀中掏出帕子,替他擦起汗来,“总是出汗不是什么好事,回头让厨子做几道提神益气的饭菜,你也别挑拣了,这几日一直不得空,我都还没来得及问你,朝廷上的事情,都忙得怎么样了。” 宫南枝按捺住心中的急迫,才没有问的那样直接。 比如,风北墨如何处置,莫雨和孩子怎么样,大皇子府有没有受到株连,那么现如今他这个三皇子,又是如何自处的,北城大哥真实身份,这一堆堆的问题,逼到此时,宫南枝方觉得两人实在太久没有一起好好聊聊了。 风春莫遣退了那俩下人,一手揽住她,一手握住她的手,转身往正院走去。 “你别急,我慢慢告诉你,莫雨和孩子都没事,现在安顿在将军府,没有受到牵连,风北墨现在关押在牢里,一时半会没有性命之忧。宫相和夫人一切安好,没有任何不妥。” 两人并着肩坐下,外面的风若有若无的吹进来,碎了的花香着急的钻到鼻孔里,惹的人心痒难耐。 “倒是我,好久没有好好看看你了,来,香一个!”说着,风春莫便凑上嘴巴,巴巴的看着宫南枝,一脸无辜。 “去去去,没个正形。”冒青的胡须扎了宫南枝一下,让她忍不住一激灵。 风春莫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两手撑在身侧,嘴角含着笑意,垂下的发丝一荡一荡骚扰着宫南枝的鼻子和嘴巴,两人在没说话,只单单看着对方,许久,宫南枝觉出不妥,刚要说话,门外突然奔进一个人来。 “小的,小......”撞见这等秘事,饶是再淡定的人,此时也忍不住咬了舌头。 “你先起开,压死我了。”宫南枝上去便又是一脚飞踢,疼的风春莫脸都变了形。 “娘子,你可真是心狠,这是要让我断子绝孙那。” 宫南枝心想,说什么瞎话,肚子里就有你传家宝。 “捋直了舌头,好好说话!”风春莫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对着那来人厉声道。 “是,小的回禀殿下,门外,檀,檀香来了。”曾经的梨花苑主如今已然被封为郡主,区区一个下人却要称她名讳,当真有点作死的感觉,可是如果直接称呼檀香郡主,恐怕自己立马就要命丧黄泉了。 风春莫下意识的回头看看宫南枝,那人却笑道,“快去吧,我还没那么小心眼,我相信你,她现在过来,肯定有不得了的大事,只一条,回来的时候把身上的衣服换一下,我可不喜欢你沾染别人的香气。” “还说自己不小心眼,简直就是个醋坛子。”风春莫刮刮她的鼻间,起身朝屋外走去。 脸刚背过她,神色却已经大变,恼火愤怒,克制的压抑,她来做什么,难道是来宣示主权,还是想来弄一番风雨,看个热闹。 从她身边疾步而过,风春莫没给好脸子,直直坐到主位,“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耐住性子,风春莫不想做的太过,也不想弄得太僵。 檀香穿了一身碧色衣裳,外面罩着一件银白色披风,这大热的天,出门还带着一件披风,当真只爱风月,无关舒适。 饶是这样,她的身子看上去还是羸弱了些,更像春风里的一片叶子,摇摇晃晃,随时都能被突如其来的风吹走一般。 “公子,檀香只是忧思过度,想来看看公子罢了,不成想公子如此不待见,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解风情,徒伤人心。” 她说话轻飘飘的,犹如她这个人。 ☆、颜面尽失 “檀香我早就说过, 从你做出那件事情为止, 你我之间便不再是主仆关系,巧的是,人算不如天算,你竟然是莫将军的女儿, 这么多年,委屈你了。”想到风北城,内疚之情让他压下对檀香的指责, 竟有些好言安慰之意。 “只是, 我向来不喜别人戏弄于我,更别提自作聪明的将我陷于不忠不义之境地,我不知道你之前跟风阳约定了什么, 这一场赐婚, 你还是自行去回绝了好, 省的到时候失了颜面。” 好言之后便是直来直往,风春莫一手扣在桌案上,五指分明, 麦色的皮肤刚劲有力,一手把玩着那盏新进贡的琉璃盏, 百转千回间凛冽的眼神让整个房间都显得有些清冷哑然, 盏中的茶水已凉, 隐隐映着嫩绿的芽尖。 “公子,从你将我赶出梨花苑的那一刻起,我还有什么颜面。”檀香面色平静, 因为瘦弱更显得那双眼睛大而让人怜惜,若有若无的水珠在里面欲诉欲泣,浑然天成的娇弱。 “不,也许更早,从我不知天高地厚喜欢上你,而你,却一眼也不肯分给我,公子,我在你心中,哪里还有的什么颜面,从前我总以为自己多付出一些,日子久了,你便会感觉到我的真心,原是我傻,你的那颗心,全然给了她,公子,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我不能让你做傻事,一个帝王,怎么能被一个女人牵着走。我跟风皇没有任何交易,我只是跟他表明了对你的真心,如此而已。” 恰到好处的出现,每一步都计划得如此精妙,哪些人该冲在前面,哪些人负责殿后,哪些人陪伴左右,从未有过的屈辱感,愤怒此时像千百只蛊虫,噬心咬肺,风春莫眼皮低垂,“你在梨花苑十几载,知道我这个人,虽然面善,却也不是什么善茬,檀香,原本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非要走到这一步,翻脸不认人也不是我做不出来的,你好自为之。” 风春莫很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却能旁若无人的继续嬉闹于学堂,瞒天过海而不让众人知晓,除了一颗淡泊名利的心,更多的是他精明睿智的思考,聪慧是他的天分,可惜,命运却不让他继续平庸下去。 “公子喝茶。”檀香从他手中拿过琉璃盏,倒掉里面余下的茶水,又用新茶冲洗一番,最后过入冲泡正好的茶水,莹莹玉手捧与面前,宛然笑道,“公子好久没有喝过檀香泡的茶了,从前你可是最喜欢去梨花苑取新茶的,这茶里面有枸杞,红枣,冰糖,人参,贡菊等,全是降火补气血的良品,我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 说到这里,檀香停下声来,满目深情的看着风春莫,“暗香盈袖。” 那茶水清透明黄,自有一番味道,只是这个名字,却让风春莫眉头紧皱,有些人,简单的道理他永远不会听,就像碰了南墙也不回头那种人一样,非要来个鲜血淋漓方肯罢休。 可如今这檀香,倒比那些人更为可恶,巴巴的黏上你,甩都甩不掉。 风春莫耐着性子品了口茶,“名字虽为风雅,却不副实,暗香盈袖,藏纳的香,如何登得上大雅之堂,颇有小家碧玉之气。” “公子,檀香命不好,自小生活的清苦,有幸被公子救下,从未想过登上大雅之堂,公子真是说笑了。”檀香居然挤出一丝微笑,以往这个时候,她该是冷着一张脸,脉脉不得语的,如今能够忍辱沉默,真的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那就没什么可以谈下去的了,你回去吧。”风春莫搁了杯子,嗖的起身,下摆的袍子拂动开的正好的小花,打落芬芳。 檀香起身挡在面前,头一次直直注视着他,“公子,你无话可说,我倒是心中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那便不要再说!”风春莫只觉得心中烦躁无比,更是懊恼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檀香,让他好生难办,如果风北城临终前没有托付他这事,他大可以装作不知道,可是,终究还是亏欠了莫家。 “我要说!”檀香言语间竟带着一丝哭腔,双唇委屈的颤颤发抖,“为什么,如果我没有被抱走,我们本可以生活的更加亲密,没有地位的不般配,我也不会这样畏首畏尾,也许,我们可以......” “绝不可能!”风春莫不想听她说下去,径直往房外走去,外面的下人皆是不敢言语,低着头不知道守着好还是该装作听不见赶紧退避三舍。 “你果然狠心,公子,你难道就这般自信,你心心念念爱着的人,也如你这般毫无保留的爱着你吗,宫南枝,原就不配被你爱,被你宠,你可知道,她,早就爱上了别人,那人不是你,也不可能是你,她跟他有过夫妻之名,更有过夫妻之实,公子,你睁开自己的眼睛看看,不要再执迷不悟,对你好的人,为什么你不能好好想一下呢。” “送客!”风春莫听她絮叨了半天,却是一个字都不想去相信,不想去相信,而不是不相信。 此时此刻,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确实是不想相信,而不是不相信,隐隐约约之中,他已经在心底动摇了。 那个人,光明正大娶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又堂而皇之跟她同甘共苦,逃避追兵,患难了几月之久,风流倜傥,俊秀专情,谁能保证宫南枝没有一丝心动。 他相信宫南枝是爱自己的,可是,他要的是更加纯粹的爱,毫无保留彻头彻尾的爱,而不是跟别人一同分享,被切割了的爱。 这不公平,一颗完整的心,理应换来同样一颗炽热纯粹的真心。 与其说不相信,不如说一直在逃避,不愿去想这些事情,今天被檀香这样血淋淋的戳破,嫉妒,愤怒,痛苦几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风春莫长舒一口气,爱的越投入,便是越卑微。 “公子你不知道吧,在你忙着应对大皇子的时候,你的心上人,正跟白峥相谈甚欢呢。”从未见过这样的檀香,近乎疯狂般嘶吼出这一句话,仪态全无,更别提以往一直保持的优雅淡然。 方储信不知以何种心情送走的檀香,如今就连他也要恭恭敬敬唤她一声“檀香郡主”,一夜之间,身份天翻地覆。 “姑娘不是那种人,少主别听檀香挑拨,她也是情急乱说话,没了顾忌。”方储信见他一直闷不作声,知道檀香那些话入了耳,心里也是恼怒。 这两人本就一路波折,好不容易处在一起,前途也是坎坷一片,大皇子幽禁牢狱之中,二皇子英年早逝,死于战乱,能当得起大任的,只剩下三皇子风春莫,风皇为了扫清一条直通帝位的净土,当真煞费苦心。 就连一直辅佐自己的人,也能下得了狠手,真不知道莫琊老将军,心里是何想法。 可是他偏偏更懂得为君之道,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吃,将那抱走的女婴找了回来,或者说,他一直就知道檀香是莫将军的女儿却不着急将她找回,任由她委身在梨花苑,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他让机缘巧合发生,让自己的儿子风春莫收留了檀香,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补偿那莫琊将军。 成就一方美谈,让莫琊恨不能,放不下,活活咽下这口气去,说到底,他是算定莫琊忠心大于亲情,檀香,便是他补偿莫琊的,不出意外,等风春莫登基之后,檀香便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登皇后宝座。 莫琊便是想当然的国丈,军权在握,更好的辅佐自己的儿子,风春莫。 一文一武两大势力,宫相于公于私,都会对新皇忠诚,北朝的江山,固若金汤。 风阳的手段,向来让众人猜测不到。 李修晋升为太傅,与杨广贞并级,风北墨虽然下狱,却并无明显证据表明杨广贞有反意,这样一个老奸巨猾的人,关键时刻总能保全自己。 杨倾城也成功从大皇子府抽身出来,回了娘家。 众人唏嘘,树倒猢狲散,老狐狸算得最精明。 莫雨及几个婢女留在了大皇子府,府外官兵全都换了人马,由禁军调配。 就连那乳娘,都是风皇从宫中重新挑选送去的,明面上说是为了照顾小世子,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怕有欲孽,防着呢。 李修之子李元破格拔上来,顶替李修原职,做起了翰林,可见风阳对他们父子二人的倚重,太傅与翰林乃是与皇上最亲密的存在,最隐秘的事情皇上都会交由这两位来执笔,密封之后传给下人,中间不假他人之手。 一眨眼的功夫,宫南枝便又睡着了,窗户上那只懒猫,跟着打起盹来,房里的水仙花开得煞是悠然自得,不急不慢,墨绿的叶子挂着几颗新浇的露水,如今天气不凉不热,正是一年之中最适合的季节。 ☆、半是真相的真相 君庭府布景极为雅致, 都是风春莫亲手督办, 如今又新赐了太子府,不知风阳安的什么心思。 日上三竿,那懒猫都饿得起来寻吃食,宫南枝却还在跟周公相会, 几日的昏昏沉沉,旁人不知道,可是自己有了小莫三, 怎么这般嗜睡。 风春莫看着床上那人, 心里不由得一松,好看的黛眉轻轻挑起,垂下的眸子安然好似初生婴儿, 嘴里不时嘟囔几句, 含糊不清。 约莫着她是渴了, 风春莫起身去桌案上倒了杯水,再回到床前坐下的时候,几个无比清晰的字传入耳中, 顿时愣住,穿心而过的利剑比不过此时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他将水放下, 给她整理了一下额前碎发, 转身离开了。 风吹起, 柳枝轻荡,搅碎一池安宁。 丹唇微启,她说, “白峥,等我......” 后面的字大抵是没听得清楚,可是这几个字却已经让他不知所措,无法面对,黯然神伤仓皇而逃。 宫南枝摸着看不出来的肚皮,心里也是憋屈,从未见过他这样忙过,竟然几日不回府,明明近在天边的两人,此时却远的从未有过的疏离,就连小莫三的消息,都没能亲口告诉他。 府内的人一如既往对她礼遇周到,唯独一件,好像她去到哪里,身边总会跟着几个下人,唯恐她走丢了一般。 宫南枝本就聪明,只是不愿多想,如今府内俱是古怪,她都不愿意再欺骗自己。 于是趁月黑风高的时候,悄悄蹲守在一棵榆树上,不是正院的榆树,而是下人院中的榆树,绿叶繁茂,一串串的榆钱散发着清新的香气,肚子便忍不住饿了,咕噜了几声后,宫南枝轻轻摸了摸,低声道,乖,小莫三,再吃为娘就成猪了。 此番前来,只是为了扒墙角,听个八卦而已。 果然,熄灯之后,这些女子们便开始了漫长的八卦生涯。 先是一个声音道来,“哎,你们这几日没觉得蹊跷吗,殿下竟然有三日未回府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殿下如今被封为太子又赐了新府,太子府,自然无分身之术了。” “对啊,如今风皇最为倚重咱们殿下,大小事宜都事必亲躬,都说风皇身强体健,却着急将皇位传给殿下,真有此事吗?” “这等朝廷秘史你也敢翻到桌面上来讲,当真不知死活了。”压的极低的声音,宫南枝摒心静气去听,按捺住心中的澎湃,他已经被封为太子了,比自己预想的要快得太多。 册封太子之后,还有多久便要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宫南枝摸肚子的手不由得放慢了速度,面上也不再清风霁月,瞬间换成了愁云满布。 整个北朝,谁不知道宫相之女已经嫁给了南国夜皇手下得力干将,白峥。 那么现在出现在君庭府的宫南枝,又以何种身份自居呢,一直自欺欺人,逍遥快活以度日,不想从今日起就要打算打算了,将来如何跟莫三相濡以沫,纵横江湖。 以她对风春莫的了解,这皇位,她是不会要的,为了自己,何况从小没见的他对这宝座有多么动心过。 “都小点声,嘴巴严一点,明日里伺候,可别说漏了嘴,虽然殿下没有下过命令,可是管家提醒过我们好多次了,可别出了岔子,惹姑娘不高兴,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知道了知道了,云姐姐,你快说说,我们都好奇的很呢,殿下为什么不让我们说出他已经被封的消息,你可知道府里下人们都多开心,自家主子突然高升,多么大的恩宠,还有还有那郡主......” “还说,就你最让人不放心,这才没让你去伺候姑娘,你不想想姑娘是什么人,那是殿下心尖上的人,捧着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是,姑娘毕竟名义上是南国妇人,当年她委身于南国白峥,想必有什么不得了的内情,自古以来,你见过哪个帝王迎娶过已嫁之女,若是一般的姬妾也就算了,没名没分跟着殿下也觉得是至高荣宠,可是姑娘的品性,断然不会如此卑躬屈膝,让别的女子凌驾于自己之上,看自己心爱的人宠爱她人。” “云姐姐,那姑娘怎么办,难不成一辈子瞒着不成。” 宫南枝暗笑,这小姑娘当真心急口快,她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没名没分跟着风春莫了,难不成带着小莫三远走他乡,那些名义上的称呼算的了什么,只要他真心对待自己,一生只爱一人便可,位分于几来说,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没有人知道殿下心里怎么想的,所以你们都消停点,不要失了分寸,能瞒一时是一时吧,总归要殿下自己告诉姑娘。” 原来如此,难怪自己走到哪里都跟着几个人,真真是把自己看严了,自己竟是这样小气的人,吓得别人都不敢妄言了。 宫南枝揉揉腿,将要起身,想听的已经听到,终究没忍住,撸了一串榆钱,入嘴的时候,果然是满嘴清香甘甜,身子不重,从树上跳到墙上的时候,没料到那懒猫居然卧在那里偷窥。 一脚踩在它尾巴上,疼的发出渗人的猫叫声,大半夜里听着心里慌得很。 “嘘,不怪我,你说你躺在哪里不好,非得靠着这榆树,对不起了,明儿我给你炖条鱼吃,好了好了。”宫南枝捋捋它的尾巴,心里愧疚不已。 房中下人还在私语。 “那郡主呢,她可是皇上亲封的郡主,恩赏的太子妃,若是让她知道,指不定怎么闹上一番呢。” “对啊,听说还是莫将军遗失的女儿,娘家强势,想必殿下也是难办。” “据说,这郡主清瘦可人,原本就跟殿下相识,好像还曾经好过那么一段呢。” “又嚼舌根子,小心撕烂你的嘴,这种话能说出来嘛,当真没大没小了,既然知道二人相识,就最好装聋作哑,出头的鸟儿,总是第一个被猎杀。” “是,云姐姐,这不是私下里说吗,我再也不敢了。” “知道就好,以后做事,注意分寸,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在肚子里过两遍,没有主子的命,别得主子的病。” 那只猫还在呻吟,宫南枝倒也没听到他们后来的话,只以为风春莫瞒了自己已为太子的事实。 从没觉得君庭府的夜色这样迷人,晚风拂面,说不清的怡人香气掠过唇边,嗅起来放佛沾染了那蜜糖,甜丝丝入骨,偶有的虫鸣鸟叫,胸中的闷气顿时一扫而空,在这样的一种境界里,有什么事情过不去的呢。 若还是有,那便是自找没趣了。 这几日不知道风春莫抽的哪门子风,竟叫子夏和冬青带着肉肉过来了,主仆三人重逢千言万语太多愁绪。 冬青委屈的看着宫南枝,双手紧紧搂着她,原本的刀伤经过细心调理加上粉遮,已经不是那么明显了,却还是露着些许红色。 子夏看上去稳重一些,含蓄的笑着,笑容里跟年少时候的无所畏惧不同,“好了,冬青,你都吓坏小姐了。” 宫南枝自然惊喜,拉着她俩的手看了一遍又一遍,“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还有,肉肉这胖墩,都被你们喂成球了,毛色倒是光滑新鲜了不少,小时候昰只黄鸟,怎的现在变得如此花里胡哨,尾巴都出笼子了,不好看不好看。” 谁知那鸟突然啄她一下,似是不屑,“不好看不好看不好看......”竟是只学嘴的鸟,宫南枝笑起来,将笼子搁在窗户边。 “危险,危险......”这鸟又跟着说了几句,原是那只懒猫也靠着窗户,这鸟怕被吃掉吧,当真聪明的很,“好了,这猫又好吃的,断断不会吃你的。” “小姐,你都回来这么多日子了,怎么不回府去,老爷夫人都惦记你,再说,这君庭府......” “冬青,你不去看看下面炖着的笋烧野鸡,今年的春笋,头一份,殿下专门吩咐了人送来的,其余人还不曾得。”子夏打断冬青将要说的话,似乎有些不悦。 “是,知道了,子夏小姐。”冬青假模假样行了个礼,却被子夏嗔笑着撵走了。 “你为何不让她说下去,子夏,真有点姐姐的风度了。”宫南枝看似无意的逗弄着肉肉,起身来看着许久不见的子夏,这两人从小跟着自己,脾气秉性都熟识,方才子夏急于阻止冬青,想必也是昨夜里听到的那事。 “你们是怕我知道他已经成为北朝太子的事吧,子夏,所以都瞒着我,就连他,也不敢对我讲,怕我多想,宁可假装忙到天昏地暗,也不回府,因为怕对我说谎,所以选择避而不见。” “不是,小姐,殿下对你的心天日昭昭。” “子夏,这么多人都瞒着我,对我好,让我不去想,可是子夏,我耳不聋眼不瞎,越是遮掩,我便越想知道,连下人都只道的道理,我怎么能不知道,怎么会如此不知好歹,他这样为了我去算计,去委曲求全,我如何闹得起来。可是,不该的是,你跟冬青不该瞒着我的,我们是什么人,胜似亲姐妹的人,难道也要这样吗?” 宫南枝一开始还没这样激动,说着说着情绪便不受控制了,预期愈发咄咄逼人,连日里受到的冷落突然爆发了一般,一腔吐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你们更喜欢哪一对呢 ☆、杨广贞为女 子夏听她说完, 心里暗叫, 还好她没有知道太子妃已有人选,要不然,此刻情景,真不知道如何收场。 “小姐, 对不起,我没想这么多,只是, 殿下真的为你隐忍太多, 他也是害怕你这个时候听信了歹人的挑拨,心生嫌隙,所以才将我跟冬青遣了来, 也是再三嘱咐, 不能惹你伤心, 小姐,这天底下的男子,有几个能做到跟殿下这般, 就连那......”子夏硬生生收了嘴,不知道为何, 今日真的有些情难自控, 看着宫南枝失魂落魄的神情, 知道她将许多心事藏了起来,这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人,所以才这般无所顾忌。 “子夏, 是我变了,还是他变了,这几日每到深夜,我总觉得现在的他那样陌生,从前的那人无拘无束,吊儿郎当,全世界好像只有我,可是,现在不同了,当他回来的那天,身披战袍,眉目坚韧,那是我从未见过的他,浑身热血,与生俱来的帝王气息,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份自信,子夏,我是真的很乱,尤其这几日他对我的避而不见,你们来了,他以为这样对我是一个交代,一种安慰,算了,就这样吧。” 宫南枝原本激动想要告诉他们小莫三的心情,顷刻间犹如被狠狠泼了一盆冷水,冰凉刺骨。 肉肉自顾自吃得开心,丝毫没被这俩人影响,看它对美食的喜爱,真是没辜负肉肉的名字和体型。 “傻瓜。”宫南枝塞了片栗子糕进去,肉肉抬起头来,爪子蹬在上面,回侃一句,“傻瓜,傻瓜,傻瓜......” 真真是聒噪,谁能想到从前一言不发的肉肉如今也变得这样惹人烦躁。 北朝局势暂稳,朝中大臣也已经明白他日新君是谁,各自懂得养精蓄锐,也不再翻江倒海了。 杨广贞接连几日称病,这头一天上朝便给了风皇一个惊天地的消息,他杨太尉要辞官告老还乡了。 还没等着被风皇处理呢,自己到先想好归宿,唯一的条件,便是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杨倾城能够找个好人家。 说着,竟还当众拿出一份和离书,居然是风北墨盖了印章的和离书,有了这份手书,那么杨倾城跟风北墨便再也没有瓜葛,堂堂太尉,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要自请辞官,低三下四为女儿谋得未来出路。 而他的未来女婿,竟然选了屈然,朝堂之上,风春莫并没有表现的太过于抗拒,这只老狐狸安的什么心思,真是绝妙。 屈然跟随风春莫十几年,地位身份不言而喻,往后的荣华更是不在话下,杨广贞看着英姿雄发的屈然,心中不免有些遗憾,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大势已去,只能凭借着自己残存的势力,为倾城找个好人家,起码,让她衣食无忧,性命无碍。 屈然握紧佩剑,他是唯一被允许带剑上朝的臣子,灰白色官服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他精瘦的身形,他看着风皇,那人装作细细思虑,精明的眼神却斜拉拉看向风春莫,似乎这个决定不应该由他来下。 “儿臣有异议。”风春莫提步上前,他没看屈然,却知道屈然从小的心思,每次入宫学课,屈然总是靠在长廊尽头等着他,与其说等着他,不如说等着下课的她,风桐。 只是风桐性子高傲,彼时眼里只有那夜月笙,何曾将他屈然看在眼里,现下应该也吃了不少苦头,白音那个女子,岂能容得她分了夜月笙的爱意。 “哦,说来听听。”风阳将后背直了直,耐人寻味的看着风春莫。 “恕臣冒昧,太子殿下实则为臣进言,为臣所想。”又一个人站了出来,此人正是方储信。 风春莫皱紧眉头看他,“方叔你出来做什么。” 方储信却像没听见一般,犹自对着风皇说道,“启禀皇上,臣从很久之前便倾心仰慕杨太尉之女杨倾城,太子殿下知臣心思,自然是要出来阻拦的,还望皇上成全,成全我的苦心。” “哈哈,好一番苦心,当真你对杨家小姐爱慕已久吗,若真是这样,不如朕出个主意,你跟杨太尉商量一下,若是他愿意将爱女嫁与你,朕便做了这个媒人,成人之美了。”风阳看上去十分感兴趣,竟然爽朗地笑起来。 对于杨广贞,一直没有处置,第一是没想到如何处置他,第二则是考虑到他官职太高,甚至可能牵连到他朝事宜,不能妄下决断,如今他自己提出告老还乡,这倒是令风阳想不到的。 仔细思量,也许这个主意,未尝不可。 “难得有人这般把小女当做宝贝,方将军,那我们,就这样定了吧,以后,还望方将军能够善待小女,不计前嫌,老夫定当感激至极。”杨广贞并没有多说,就像他料定一般,至少,都是风春莫的亲信,这便足以。 “只是,小女虽然是二嫁,老夫却不愿她悄无声息进了方将军府中,被人瞧不起。” 方储信知道其中利害,只是这种决定,还是要由坐在上方那人来裁决,故而施礼道,“全凭皇上裁决!” “好,如此甚好。”风阳看着座下的局势,杨广贞如今已有六十有余,杨倾城是他膝下唯一爱女,更是老来得子的,早先几年杨广贞也是一名武将,征战沙场,后来却不顾众人阻拦,弃武从文,短短几年便青云直上,背地里不少人说他靠上了大树,好生乘凉。 凤阳却不这样想,能靠的上大树那自然是他的优势,关键是在大树底下居然还没被埋没成一株杂草,日益壮大,那就是他的本事了。 杨广贞有个好妻子,岳父是前朝太傅,官居高位,岳母家里也是,他一个偏远地方来的小官,居然能在几年内坐到太尉的官职,你说纯粹靠的是他岳父,这怎么可能。 只是一个人有时候想要得到的太多,往往会跌落的惨烈,风阳不想赶尽杀绝,这是他的手段,“倾城也算朕看着长大了,怎么能让她受半点委屈呢,方将军,将倾城赐予你做正妻,你可有异议?” 明面上征求方储信的意见,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臣叩谢皇恩!” 屈然有些呆愣的看着方储信,事到如今也不敢相信是他为自己挡了一刀。 “方叔,你为何要这样!”两人簇拥着风春莫来到池边,沿池缓步,水中的荷叶已铺开叶子,偶有的露水打在上面,调皮的动来滚去。 风春莫忽的转身,“你以为如今的我连你们两个都护不住吗?区区一个太尉,更何况一个谋逆的失势太尉,有什么好顾忌的,方叔,如果你现在想反悔,我可以为你再去跟风阳谈,你断不可逞一时之快。” “万不可,殿下,你现在身份尊贵,不能再像之前那般毫无顾忌,北朝往后的日子都靠你呢,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你肩上的担子,是整个北朝百姓的安危,是整个北朝的兴衰,至于我,这未尝不是一个好主意。屈然还年轻,大可不必断送自己良好前程。” 方储信好言相劝,内心也不再有太大波澜。 “方叔,我,我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你这样做,我会一辈子内疚,我知道你对檀香......” “如今她的名字不是你我能叫的了,屈然,我自己心甘情愿的,你不必心生杂念,这样的结局,对你我来说,真的不能再好了。”方储信也知道屈然的心思,二人皆沉默不语。 风春莫狠狠一拳锤在树上,惊了的鸟扑棱棱乱飞,扰的一池碧水颤抖不已。 “方叔,有句话我一直没问你,为何,连你也是他的人,既然你是他的人,为何你不让他成全了你!” 此话一出,那两人皆是一惊,屈然难以置信的看着方储信,半天嘴都没有合上。 倒是方储信,很快平静下来,他倾心辅佐的少主,现在真的是长大了,羽翼丰满,眼光睿智,看东西更加明白深刻。 当年他是使了一些手段别被招进去的,也是第一批被风春莫信赖的人,比起其他苑主,风春莫待他更像亲人,一口一个方叔叫着,比他那皇帝老子更亲,这也是他一直尽心尽力,不辞劳苦赢得的结果。 “殿下,你非得让老奴说的明明白白吗,那我跟你说,我的确是奉皇上的密诏暗中辅佐于你,助你建立八大庭院,收揽民心,聚集兵力,除此之外,我还负责跟皇上传递你的所有消息,包括生活上的,其他事情,我一概不知,也不想去探究,皇上的密诏,我必须执行,可是,殿下,老奴对你,却是用了心的,老奴早就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对檀香有心思,既然错了,及时纠正还是来得及的。” “你说什么呢,方叔,殿下他不是这个意思。”连屈然也听出风春莫话里的含义,可是方储信偏偏这样误解,或者是故意误解一般,原来他也是风阳的人,这个皇帝陛下,果然不同凡响。 ☆、相逢竟是路人 只是, 这样一个皇帝, 这样一个父亲,为什么对待自己子女的态度截然不同呢,对于这个外人看来最忤逆的孩子,他总是格外开恩。 而对于风北墨, 他就能眼睁睁看他走上歧途,连拉一把都显得那样奢侈,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步步走向深渊, 自取灭亡。 另一方面, 大方的将自己的女儿送到南国,嫁与彼时还是太子的夜月笙为太子妃,不顾她即将陷入南国的夺位之争。 可是, 对于风春莫, 他又是步步经营, 巧心设计,唯恐他无法顺利继承皇位,当真一个严父慈父, 好皇帝。 北朝这几日雨纷纷多了起来,小雨夹杂着微风, 吹落满地残花, 竟莫名带着些许清冷之意, 五月的天,大抵便是这样了。 朝廷上减轻了赋税,对于战乱后的百姓来讲, 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民间都把这份功劳记到了太子身上,认为是天降福瑞,自从风春莫被封为太子,接二连三的好事情发生。 比如减税,比如城内安定,比如突然增开的十几家学堂,还有布施粥米的铺子,就连城内的生意,大多都跟着好转起来。 其实这都是一连串的相关反应,税收少了,百姓自然有多余的钱去买卖生意,有了布施粥米的铺子,流离失所的人便少之又少,偷抢杀人的事情也会随之消失,开设了学堂,更多的人去识字习礼,南城岂能不太平。 风春莫以自己八大庭院的势力作为保障,这几年的盈利全都拿出来填充国库,以作缓解,这才为减税打好基础,要不然,没有哪个皇帝敢轻而易举提出减税这一政举,每朝每代,都在哭穷,国库空虚,不是一两天的事。 冬青刚喂完肉肉,就被它突然的一抔白屎恶心到了,“你可真会挑时候,为什么你一直对子夏那么好,她在的时候从来不拉,我一过来你就这么不见外,难道连你也知道看人下菜碟,也喜欢看漂亮女子呀。” “好了,别跟它一般见识了,它一只鸟,如何懂得那么多,只不过每次都被你赶巧罢了,快去洗洗手,我来收拾。”子夏轻轻推开冬青,将肉肉从笼子里拿了出来,又将里面的脏东西提到院外,小心翼翼的清理起来。 宫南枝盯着桌上的肉肉,那家伙像得了赦令一样,高兴的在桌上蹦来蹦去,还饶有兴趣的啄了啄一旁的笔墨纸砚,可不正好糊了一嘴的墨汁,又兀自甩来甩去,弄的桌上一片狼藉。 心内不觉得更加烦躁,外面的小雨淅沥了一整天,地面上存了指尖厚的雨水,夹杂着泥土的气息,以往自己最爱雨天,有了小莫三之后,怎的这脾气秉性都改了,唯独盼着赶紧出太阳,晒晒身上的霉气。 靠着软枕不知不觉中迷糊起来,朦朦胧胧听到外面有人在私语。 “殿下已经好几日没回府中了,听说一直在太子府。” “小点声,别让姑娘听见了。” “恩,知道了,姐姐,难道那太子妃如此倾国倾城吗,竟叫咱们殿下如此神魂颠倒,我还从没见过殿下为了谁伤过姑娘的心呢。” “谁知道呢,姑娘脾气也是倔,殿下不回府,她竟然也憋着不去问,不去找,全凭殿下自己,世间寻常男子都没几个能做到,更何况是太子殿下了,身边本就不缺莺莺燕燕,姑娘自己心大,保不准就有那见缝插针的。” “难道这几日殿下一直都跟太子妃在一起?” 宫南枝心中一惊,却仍然闭眼假寐,继续听着,虽然面上看不出变化,胸口却压不住的疼起来,就像一条被扔到泥里的鱼,渴望那残存的一点点水,欲罢不能,难忍的窒息感袭来,嗓子干裂到巨疼,她咽了口唾沫,强忍着没睁开眼睛。 “都让你小点声,这样一惊一乍的,作死呀。”另外那人貌似戳了那尖叫的女子一下,只听见低声的冷吸一口气。 “他们二人的婚期将近,殿下自然在太子府忙着相关事宜,总不能怠慢了郡主,再说,殿下自小在将军府长大,情分更是不一般,于情于理,这场婚礼,风皇都不会让它逊色任何一人。甚至说是举国轰动。” “比当年风桐公主出嫁还要风光吗?” “那是自然,风桐公主是以公主之礼嫁到南国,陪嫁声势浩大,可是,咱们殿下是未来一国之君,此番行礼,势必要有当年风皇迎娶皇后一般,举国欢腾。” “哎呀,姐姐,我忘了有笋干在晒着,这几天下了这么多雨,估计全坏掉了。” “你啊,好不容易得点吃食,都被你祸害了,真是暴殄天物。”带有一丝放纵的意味,两人说笑着离开了。 原来如此,这才是他不肯回府的原因吧,因为要迎娶别的女子,而这个女子,恰好是他不能拒绝的人,是莫将军的女儿,除了莫雨,莫将军竟然还有女儿。 宫南枝的睫毛轻轻颤动,她不敢睁眼,因为眼睛睁开,那藏在里面的泪水便是再也忍不住了。 原本只是巴望着他能有一丝一毫动摇,为了她,舍弃太子之位,就算他没有舍弃,退一万步来讲,她也可以不要封号,默默伴随左右。 可是,她一直逃避的问题出现了,那便是风皇会给他赐一门婚事,门当户对,一生幸福。 莫将军的女儿,再好不过的选择,风皇知道他定然不会拒绝,因为北城大哥战死,莫雨跟孩子成了孤家寡人,甚至从小为了风春莫,莫琊的女儿被送去他人家里,对于莫将军来说,没有什么补偿能弥补他的丧子之痛,为了北朝,莫琊倾心尽力了。 那么,北朝,绝不可能辜负莫将军。 想着有朝一日风春莫身边出现一个娇滴滴的美娘子,而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别人的洞房之夜,自己独守青灯,想来都觉得让人失魂落魄。 不该让他为难的,也不想委屈了自己,宫南枝的嘴唇咬出一排牙印,微微渗出血来。 自己想来就是个腿脚灵力,说走就走的主儿,三更半夜里,她又打包好了行李,准备找个好时间遁走,起码不能委屈了小莫三。 摸上那执子佩和银簪,宫南枝将他们贴身放置,这么小的物件,竟有那样翻江倒海的作用,光想想都觉得身上千斤重了,之前说过了解了北朝战乱便还给他,没成想风阳根本没给自己这个逞英雄的机会。 宫南枝在北朝的时候,是万万不会想到南国的白峥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被派里兄弟责问,被夜皇审视,执子佩丢失,银簪丢失,哪个掌门如此糊涂,夜月笙压得下心里头那股恶气,却不能由着他如此无视皇权。 于是,派里被削了兵权,降了身份,收回了一些特权,派里的兄弟无不受到打击,对他这个掌门人颇多怨言。 事不凑巧,脚刚搭上窗子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 宫南枝回头,正对上风春莫一双亮亮的眼睛,夜色再黑,那眼睛却像闪着光一样,照的宫南枝有些黯然神伤。 “南枝,招呼都不打一声,你要去哪?”从没听过他这种语气,似乎极力压抑着什么。 “我去外头小住几日。”宫南枝没想好托辞,只能随机应变,回答之后却有些怏怏不乐,心想凭什么要回答,几日的避而不见,一来便是质问,他有什么权力这样做。 “府里不好吗?还是哪个下人伺候的不周到。”风春莫站在她身后,自然而然的压迫气息,宫南枝蹲在窗户上,上不是,下不得,心里有些恼火。 “我就想出去住几日,还需要跟你通报吗,更何况,你连着好几日不见我,你在忙什么,莫三,你敢光明正大告诉我吗?何必现在过来假惺惺,既然一直都在监视我,为何不等我彻底走干净了再来,现在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用!”宫南枝索性坐了下来,毫不避讳的盯着风春莫。 “你自然不用跟我通报,你要去见他,我由着你,你高兴吗?”风春莫悠悠吐出这几个字,显得像是毫无动怒一样,实则心中早已是克制不住的愤怒,恼火,生气。 “谢谢,就跟你要娶谁一样,我管不着,你自然也不用跟我汇报,莫三,咱俩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哼,好一个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南枝,这句话你早就想说了吧,憋到现在,倒是我委屈你了。”风春莫突然狠狠钳制住她的手腕,逼迫她跟自己面对面,呵出的气息无一不在喧嚣,不在昭示二人的嫌隙。 “你有什么资格过来质问我,莫三,别忘了,咱俩什么都不是。”想到白日里下人们的议论,想到他即将过门的太子妃,宫南枝满腔的醋意,可惜,两个被怒火烧焦的人,如何能把握住情人的心意,萦绕二人之间的,现在只是干热的暴躁,愤怒。 ☆、爱恨一瞬间 “什么都不是, 对啊, 我们确实什么都不是,那你跟他又算什么,你跟他就光明正大了吗?南枝,别忘了, 你是我的人,永远都是我的人!”这样的风春莫让宫南枝很陌生,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控, 尤其是对着自己这样说话。 她害怕, 她害怕如果继续说下去,他们两人便真的完了,她不想听后面的话, 恐惧犹如洪水袭来, 扰的她惊叫出声, “莫三你闭嘴。” 突然间她冷静下来,面上血色全无,她能觉察到自己的手脚都在发抖, 浑身的气力似乎一点点游走,末了她静静的对他说道, “你闭嘴。”迷离的眼神不知道在看向何处。 “我闭嘴?”风春莫顺手将肉肉的笼子提了起来, 那肉肉刚睡着, 复又醒来,张嘴便是,“坏蛋, 坏蛋,坏蛋......” “听到了没,南枝,他叫我坏蛋,原以为他是我们两个的定情鸟,那年冬日,冰雪压城,我记得你穿的粉嫩,煞是好看,见你喜欢这鸟,便跟你闹着玩捉来送给你,可惜啊,一切都错了,这只鸟,怎么可能是普通的鸟呢。”两人看看彼此,那年冬日的雪,玲珑剔透了一城的烟云,忆起当年,不觉间心头百感交集。 那时候风春莫还叫莫春风,吊儿郎当的公子哥,以捉弄宫南枝为荣,整日里似乎没有一点正事,那时的他们无忧无虑,得过且过,却最是快活。 风春莫松开她的手,慢悠悠举起笼子,似乎像端详一件绝世珍品一般,把那肉肉看尽骨髓里,别说肉肉了,看得宫南枝都有些寒毛耸立,那种眼神,没有情没有爱,赤裸裸的恨意。 肉肉终于觉出不对劲,似讨好一般对着风春莫又是展翅又是凌空单脚站立,唯恐一个不顺心,便被要了命去。 “你要做什么,我们两个人吵架,何苦牵连到它。”宫南枝只觉得今日的风春莫与别日里分外不同,强大的帝王气场,不怒而威,明显的疏离感,那笼子举在半空中,里面关的是肉肉,可她分明觉得囚在里面的,正是自己,压抑,痛苦,百转纠结。 “你早就知道了吧,所以才会这样维护它,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风春莫突然将笼子递到宫南枝面前,阴阳怪气道。 “知道什么,我维护它怎么了,从小将它养大,难道我还要眼睁睁看着你伤害它吗,你今天发什么疯,莫三,你跟我,都要冷静一下,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出去?去哪,我出去,然后你再偷偷逃走吗?去找他,带着这只臭鸟,想得美,南枝,就是因为我太爱你了,所以才会如此迁就你,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 压低了声音的嘶吼,在这深夜里显得尤其瘆人,宫南枝不自觉往后缩了缩,“我只是不想看你跟她成亲,不想看你娶其他的女人,莫三,我不想让你为难。” 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风春莫竟然笑道眼泪横飞,“南枝,什么时候你也会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胡话了。你扪心自问,真的是因为这样吗?怕我为难,我一直都在想办法解决这些事情,解决一切阻拦在我们中间的障碍,我怕你伤心,怕你不肯随我,更怕你甘心随我不要名分,如今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你从来就没想过为我们的感情多走一步,也更别提牺牲自己的名分,就算我向你走了那么多路,只要你轻轻往前踏出一步路,哪怕一小步,我都会再燃起信心,不顾一切和你在一起,只要你。可是,你竟然这样吝啬,连着最后的努力都不肯做,南枝,我累了。” 风掀起门帘,又潇洒的放下,屋内的灯火明灭不定,就像此时二人的心情,风春莫狠狠砸在柱子上,全然不顾疼痛,这样才能宣泄内心的愤愤不平,这样才能让自己稍微好受一些。 “你怎么这样说我......”宫南枝怔怔的看着他,满腹委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为自己申辩,为了他,一路追随到东胡,为了他,一回来连爹娘的面都未曾一见,没名没分的住在君庭府,为了他,千里迢迢跑到南国厚颜无耻的跟白峥索要执子佩,赌上的,无非是白峥对自己那一点点的怜悯之情。 他怎么能说自己一点努力都没做呢,可是这些话如鲠在喉,说出来这般难,她没想到,有朝一日,两人竟要解释所有。 她原以为,这都是无比默契的存在,无须讲,更无须多问,他自会明白,如今看来,自作多情的人,不只风春莫一个人。 看她这幅神态,风春莫略有些动容,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拥她入怀,不料那只鸟突然尖叫,“坏蛋,坏蛋。” 风春莫如梦惊醒,冷不丁一身是汗,他愤愤盯着肉肉,轻声问道,“我是坏蛋,那谁是好人。” “白峥,白峥,白峥。”一连三遍喊着那个名字,这声音如紧箍咒一般罩在风春莫的头顶,难受的昏天黑地,一声怒吼,桌子碎了一地,连同那只笼子一起,宫南枝不敢相信的看着地上那只瞬间不动的肉肉,看着那碎了一地的桌子,渐渐地有些血迹流了下来,她捂住嘴,想叫却发现根本法不出声音,骤然间胸口像裂了一道缝,刹那间大量的烟雾袭了进来,呛得嗓子干疼。 风春莫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地上那只死去的肉肉,却始终不敢抬眼看向宫南枝,两人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为什么突然就能搞的面目可憎,原本亲密无间,两小无猜,恨不得用甜言蜜语温情蜜意包裹起来的两人,虽然近在咫尺,却又像从未有过的海角天涯。 宫南枝闭上眼睛,又再次睁开,不是梦,这不是梦,太清晰了,肉肉的毛还那般鲜活,它认识白峥,也就是说,这只鸟,很有可能祖籍是南国,南国的宗左派。 那么小的时候便被放到宫相府中,天赋极高,想必它的母亲也是如此,这种鸟灵性代代相传,可是,它能准确叫出白峥的名字,那么,以往十几年的生活,难道白峥都曾出现过? 回想起梅岭坡初来葵水那一夜,总觉得有个人在自己迷蒙间坐在床前,不是莫三的气息,如今想想,大约就是他了吧,还有偶尔夜晚睡不着的时候,自己的别院外面总会应景的传来几声箫声,袅袅若仙,飘忽不定,以前总觉得是自己睡迷糊了,出现幻觉,现在想想,白峥到底为什么? 自己清楚的知道自己跟白峥清白并无关系,可是,对于风春莫来说,一只自己养到大的鸟竟然如此信任白峥,要不是宫南枝整日里念道,便是白峥时时来私下约会,这两种可能,哪一种都说不过去,难怪他会生气。 “现在满意了?我跟白峥并无关系,风春莫,现在你可以放我走了吧。”宫南枝压制住心里的苦闷,抬眼间故作风平浪静,说完这话,竟还妩媚的笑笑。 风春莫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听她如此疏离的叫着自己的名字,就像无数各不相干的人一样,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竟又说出一句浑话。 “你这辈子,只能待在我身边。” 这都说了什么,看着她冷到极致的眼睛,风春莫如坠冰窖,从小到大,哪一次她不是娇嗔假怒,何曾真的跟自己置过气,每每哄上一哄,便复又喜笑颜开,不追过往了。 这一次,恐怕她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了。 都好,一切都好,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这样便好,恨就恨吧,哪怕恨着呢,也让他觉得自己被爱着,是她心里独一无二的那一个,若是哪一天连恨都没有了,他该拿什么来囚禁她,拿什么来困住她。 “我恨你!” 宫南枝一手抚在肚子上,一手指着地上的肉肉,心里难受的宛若搅了一趟浑水,小莫三带来的惊喜冲刷的干干净净,她没跟他提过小莫三,原本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现下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那便恨着吧,南枝,恨着看我娶到别的女子,恨着看我如何宠幸与她,恨着在这里,陪我一起坠入地狱吧。” 风春莫离开的时候,吩咐人锁了她的院子,里里外外加派了人手,轮流看护,他是下了决心的,要生要死,一起扛着吧。 不多会有下人来收拾走了肉肉,又清理了地面,最后换了新的烛火,熏了熏屋内的异味,待到一切恢复平静,宫南枝无力地塌在床上,这天气,明明热得很,却又冷的伤。 一切都不会一样了,他们再也不会像从前一般简单快乐,明媚无伤了,原来爱恨真的只在一瞬之间,可以从亲密无间换做永不相见,太快了,毫无征兆,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谁能想到事情会按照它意想不到的方向,错误的一错到底。 ☆、他乡遇故知 君庭府的下人们做事更加小心谨慎起来, 唯恐一个不小心惹怒了主子, 后来才发现根本是多想了,风春莫自从那一晚过后,便再也没回过君庭府,日日住在太子府里, 忙于政事,忙着婚事。 婚礼如期而至,许是北朝太久没有一件普天同庆的喜事了, 这次太子成婚, 可谓全城出动,万人空巷。 众人皆想看一下未来新君长相如何,也想看看莫将军失而复得的爱女是何等光彩照人, 更想看看北朝最为恢宏壮大的婚礼, 究竟是怎样的奢华大气。 南城最为繁华的长街站满了人, 十里南华街,红布铺地,彩绸缤纷, 守城的护卫也增添了不少,以此维护秩序, 这日里的天气也是极好的, 初升的红日暖洋洋碎了一地的金黄, 柳条随风轻轻飘荡,浅绿色的叶子处处张扬今日的不同寻常。 “今日务必守卫好君庭府,不要让她知道消息, 更别让她......”说到后面,风春莫心内一口闷气,压在胸口吐不出来,今日的情势,当初又有谁能料想的到。 从学堂开始,一直盼望着有一天将她迎娶回府,风风光光,唯恐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宫南枝,是他风春莫的妻子,那种雀跃的心情,却是不能体会了。 “殿下放心,方叔他们都在君庭府四周围着,不会有什么差池,宫姑娘应该不会知道今日的事情,府内上上下下的人都打点好了,嘴很严,不会有人透露风声的,只是,婚礼过后,殿下,你怎么和姑娘解释。” 屈然也是自小跟着风春莫的,自然知道他心里最放不下什么,可是莫将军是他的养父,莫将军的亲生儿子战死沙场,他的女儿流落民间,吃尽苦头,莫家为了皇家,可谓牺牲太多,还有什么比至高无上的地位更加能够补偿莫家呢,这种事情,怎么让风春莫开得了口。 “走一步看一步,屈然,我总觉得自己能够掌控一切,能够给她想要的生活,能够任性妄为,可是,现在却像是被困在了这里,困在了风阳给我一手安排的皇位之前,半点都挪动不了,莫家的恩宠,我会履行,除此之外,我便什么也不能给与他们了,南枝那边,你再吩咐一下,把太子府三分之一的兵力移过去,不知为何,我的心,今天总是十分不安。” 风春莫临出门,还是再三嘱咐了屈然,刚打开书房的门,还未走到正院,外面的锣鼓喧天便传到耳侧,异常的热闹刺耳,他皱皱眉头,一旁的屈然忙跟上。 “殿下,该去换衣服了,您对宫姑娘,普天之下我再没见过哪个男子能如你这一般了,她必然会理解你的苦心,只是,现在时辰到了,礼部呈来的时辰,约摸着一会就该上马了。” 大红的喜服,上面绣了几朵合欢花的图样,艳丽之中倒有些雅致脱俗之感,合欢花,相传是娥皇,女英遍寻湘江而未得虞舜,于是终日恸哭,泪尽滴血,血枯而亡,继而成神,后来人们发现他们二人的魂魄与那虞舜合二为一,从此时间便有了合欢树,昼开夜合,相亲相爱,这意味是好的。 合欢花,象征着忠贞不二的爱情,一世一双人,绝世而独立,风春莫看着那花,嘴唇动了动,到再也没说什么,不多时便换好了衣裳出了门。 见他站在门口,那两个管着鞭炮的仿佛天上掉钱一般,撒开欢的点上了,刹那间,鞭炮声声,锣鼓阵阵,两旁攒动的人群看着丰神俊朗的太子,不自觉感叹这世间果然有这般好看的男子,且出身高贵,才华横溢,当真让人羡慕不已。 于是更加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这样好命,能够嫁给这样一个无法挑剔的人。 “小姐,醒醒吧,我从来不知道你竟然这么嗜睡,冬日里犯困也就罢了,可是现在这天气,再不出来晒晒太阳,身上憋的多难受。”冬青抖了抖被子,宫南枝侧躺在床上,也不出声。 “是啊,小姐,外面的花花草草长得茂盛,你看,招来好多蝴蝶蜜蜂的,我们来之前老爷夫人吩咐过了,一定要照顾好你,可是,你现在这样,若是让夫人看到,不知道该怎样心疼,小姐,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老爷夫人想想,他们看到你这个样子,怕是要终日落泪了。”子夏拍拍冬青的肩膀,冬青便去了窗户边,倒了一杯热茶,回头看看子夏,两人撇撇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是好。 她这个样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自那一晚之后,整个人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也不再像往常那般爱吃,脸色也不再白嫩光滑,相反,就像那没拨壳的鸡蛋,生了锈一般,蜡黄萎靡。 “你们都在瞒着我,子夏冬青,他要迎娶太子妃的事情,你们刚到君庭府便知道了吧。”幽幽的开口,倒是让两人意想不到,停顿了半天都没有接话。 “我爹娘,也都知道了吧,整个南城,北朝,是不是都已经路人皆知了,还有,是不是普天同庆,大赦天下了。”宫南枝想想以往的流程,往往皇家有喜事的时候,总喜欢来个众乐乐,搞个大赦天下以收民心。 宫南枝翻过身来,看看支起的窗户,外面的光景也能看个一清二楚,花开的正艳,甜香味弥漫在整个院子,溜进房中,闻着却不自在。 算算日子,小莫三也该有两个月了,看身形却依旧没有变化。 “小姐,你只要知道殿下对你一心一意就好了,其他的,你管他做什么呢?”子夏是个明白人,一语道破宫南枝心中所想,可是,局外人看得清楚的事情,等到真的身在其中,却是无论如何都绕不出来的。 “让我装聋作哑吗,子夏,何时你也变得这样圆滑了。”宫南枝抬眼看她,只觉得陌生,从前的子夏体贴入微,凡事更是喜欢为别人考虑,断不会说出今天这样的话来,尽管这话最是真实。 “小姐,子夏她不是这个意思,她......” “算了,你俩出去吧,我自己睡一会,都别进来。”宫南枝突然的烦躁让两人心中也是难受不已,何时自家小姐这般跟自己见外了。 待二人走远,宫南枝抬头看看房顶,轻声说道,“你下次动手再轻一点,那瓦片一拿开便透进光来,更何况,你们派里最近多了制香的高手吗,这枝子的香味也太独特了,虽然制香人已经尽力调的淡雅,可是枝子味道毕竟太浓重,在北朝,哪里有这种花?” 果然,一白衣男子从天而降,落地之时竟不带半分声响,可见武功高强,不可小觑。 “娘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我已是隔了几秋了,难为娘子还记得相公的味道。” 来人正是白峥,宗□□掌门人。 “我还想着去还给你执子佩和银簪呢,谁想你这般耐不住,主动来寻了,也好,省的我多跑一趟。”宫南枝说的有气无力,甩出那小包袱却是用了十分气力,硬生生打在白峥手上。 那人接过去顺势搁到怀里,几步走到她身前,这才几日不见,整个人竟像脱了像,衣服大喇喇罩在身上,愈发显得楚楚可怜起来,倒是别样的风情。 “娘子,你这是何为,难不成是思念过度,茶不思饭不想,倒真是内疚相公我了。” 宫南枝叹了口气,也懒得跟他斗嘴,翻了个白眼便想假装睡去。 “跟我走吧,娘子,咱们浪迹天涯去。”说得好不正经,白峥有意无意看着她的眼睛,却在她看向自己的时候,轻悄悄的移开,内心却像个懵懂的少年,咚咚的跳个不停。 “白峥,你能带我出去?”昨晚便发现门外的守卫多了好大一批,不知道风春莫什么意思,一天天加派人手,好像自己功夫多么好一般,只是四个高手在这,她便无能为力了,何苦浪费这么多人才。 “那是自然,相公我不光外貌一表人才,身手更是极好的,别忘了,我们派里的拿手好戏是什么,看。”说着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从袖中掏出两张面具,搁在床边。 那面具做的极为精致,丝丝入扣,连鬓角的细纹都能看清,白峥替她带好,又整理了一下头发,原本那清新俏丽的小脸瞬间变得平凡普通,就像寻常人家的农妇,只余那一双眼睛,滴溜溜的打量自己的鼻子脸颊。 “娘子就算这个打扮,也是极美的。”白峥说话间,已然将面具带好,看来他是早有准备,这俩面具,看上去虽然平凡,却明显的有着夫妻相。 “如此,多谢你相助了。”虽然他油腔滑调,宫南枝却是知道他有意在帮自己。“对了,我有一事不解,白掌门,你可知道有一只被我唤作肉肉的鸟,究竟是何来历?” 白峥哼了一声,“它不是已经死了吗?既然已经死掉,还提它做什么。” “原来世人称赞的宗□□,果然有这通天的本领,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别人家中安插眼线,不,是鸟线,亏得肉肉跟了我好几年,临了我都不知道它竟然会说话,你说可不可笑。” “这种鸟自小就聪慧无比,对于生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便认定是自己的主人,非常好□□,可是,娘子,这些话我们回头再谈吧,如果再说下去,我怕我们真的走不掉了。”白峥看看周围,外面一切如常,似乎并没有惊动。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我回来了 ☆、山高路远 “我们怎么走?” “当然是硬闯了, 娘子, 抱紧我。”白峥一声令下,宫南枝半分不敢耽误,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这人说到做到, 不会真的硬闯吧。 “傻瓜。”白峥低声笑了起来,左手环住她的腰,点跳间已然来到房顶, 动静轻巧自然, 就跟那猫一样,来回的守卫竟然一个都没有发现的。 没多久已经翻出了君庭府的墙头,就连方储信, 都丝毫没有察觉出不妥。 “白峥, 你可真行, 当年在街头可怜兮兮的卖你的执子佩,后来又到我家,文质彬彬, 谁能想到竟是个武功奇才,不弱于我所了解的任何一个人, 哪怕是莫......”说到这, 宫南枝突然哑了火。 上马之后, 白峥翻身坐到她身后,牵住缰绳,俯首贴到她耳边, 私语道,“娘子,是不是发现相公越来越多的优点,愈发不能自拔的爱上我了。” “没个正形!”宫南枝往一旁侧了侧头,“还不快走,小心再被发现,功亏一篑。” 白峥两腿加紧,那马像脱了弦的箭,嗖的奔了出去。 漫天的锣鼓声,熙攘声传来,宫南枝蹙眉,责怪道,“你就不能挑个人少的路走,真是,一会儿跟人家撞上可如何是好?” “娘子,你可真是傻。”宫南枝不知道白峥话里什么意思,突然一种不祥的感觉袭遍全身,她回头,嘴唇正好擦过白峥的侧脸,两人俱是一愣,如此近的距离,宫南枝能闻到他身上的枝子味道,浓烈醇厚,瞬间脸红的白峥以笑来掩饰尴尬。 宫南枝忙回过头,这一回头,正好看清了前方高头大马上面的新郎。 人山人海之中,他于高头大马之上,意气风发,好生俊朗,他从未穿过如此艳丽的衣服,更显得别样俊俏,熠熠生辉,忽然间有人抛撒了喜饼散糖,围观的百姓兴高采烈的俯身去捡,热闹非凡。 风春莫抬眼,熙熙攘攘的人群尽头,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面载着两哥姿态平凡的男女,男的乌发飘散,肩膀挺立,这无端的高贵之中却有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女的看上去有些憔悴伤心,发丝散乱,那双眼睛镶嵌在那张脸上,也是显得格格不入,分外灵秀。 忽然风春莫心里愣了一下,无名的恐惧与害怕席卷全身,那双眼睛怔怔的看着自己,那眼神看的自己浑身战栗,心疼不已,她连眨都不眨眼,放佛要把他看个透透彻彻,明明白白,那张平凡无奇的脸,那双一眼就能认出的眼睛,刹那间人群鼎沸,马匹几乎是被簇拥着前行,无法自持。 风春莫忘了勒马,忘了跟两侧的百姓挥手,许久,那人终于闭上眼睛,再次睁开,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侧脸低声跟身后的男人说了什么,那人一手搂住她腰间,双腿奋力一夹,那马嘶鸣一声,朝着另外一条小巷狂奔过去。 离得太远,他没有看到她眼角滚落的泪,没有听见她扼住的哑然,可他知道,她走了,她再也不想看到自己。 猛然惊醒,风春莫意欲去追,两侧的百姓却不知为何推嚷了起来,马根本就跑不起来,锣鼓依旧喧天,彩纸飘扬,风春莫只觉得如入冰窖,心慌,那种血液从体内慢慢流逝却又无能为力的恐惧感,遍布全身。 骤然间,他大喊一声,“让开,前面都让开。” 披金戴红的骏马奋力一跳,朝着前方那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马蹄阵阵,仿佛她以往对自己的嬉笑怒骂。 “莫三,你真是讨厌。” “莫三,你看我这幅字可好,爹爹总让我练字,如今莫雨也跟着练,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们混迹江湖了,是不是拿这字也能糊口了。” “莫三,你可得好好着,不能喜欢上别的女子,若你敢娶她人,小心我取了你的性命。” 南枝,如今我娶了她人,为何你却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过来取我性命呢。 我宁可你提剑对我,也不愿你跟着他人远走他乡,从此杳无音讯,因为,这比杀了我还要难受。 风春莫骑在马上,风穿过耳边,刺痛胸口,待到一条小河边,垂荡的柳条泛着波光的水面,风春莫勒紧缰绳,看着河对岸已然不见踪迹的地方,想大声喊她的名字,又不敢喊她的名字,末了,他调转了马头,手心的茧子摩挲在缰绳上,微暖的风就像腊月那般凛冽,吹的人难受,他心底默默的说了句,南枝,回来。 他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走的那般决绝,那男子的手热切的放在她的腰间,熟稔无比,目光中的柔情只有深爱过的人才懂,充满了挑衅与不屑,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他已经被缴械了,娶了别的女子的他,怎么有胆量还敢跟她谈自己对她的爱有多深,情有多浓,荒唐。 风春莫的马匹自由的在河边吃着青草,偶尔喷喷鼻气,毫不焦躁,风光正好,佳人已去,而自己,也该回去了。 “殿下,殿下!”风春莫转身,方储信快马已到,似乎急着禀报什么,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着急忙慌的神情,风春莫闭了闭眼,却是什么都听不见。 “殿下,姑娘走了,看样子被人救走的,房中并无乱象,大约也是熟人所为。” “我知道了。”风春莫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在继续说下去。 方储信心里也是不知如何是好,如今这番情形,两小无猜的情人跟另外的男子远走他乡,自己却要娶一个并不爱的女子,为了恩情,还必须言听必行,换作自己,也很难做到视若无睹。 可是如果现在风春莫不及时赶回去迎娶檀香,莫老将军的面子置于何地,一辈子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将军,居然被太子殿下这般戏弄,传出去,恐怖朝野上下都将不安。 与他自己来说,太子之位也不是枉顾皇权的保障。 “我们该回去了,殿下,别无了吉时。” 呵呵,吉时,曾几何时,自己的幸福竟然要靠他人来左右,纵马江湖的他,如何快意人生,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眼中却丝毫看不出方才的犹豫茫然,有的只是更加坚定的王者之光。 “我们现在回去,不能误了吉时。”他低声重复了一句,像是在跟方储信说,更像在跟自己交代什么。 这山谷极其清幽,鸟语花香,山涧的流水潺潺,落在碎石之上激起万千水花,晒得恹恹欲睡的花草散发出各种不同的芬芳,无一不让人神清气爽。 不知道走了多久,换了小船,又步行在山间,每每觉得山重水复之时,却总能柳暗花明,直到一片浓郁的枝子香味传来,宫南枝想,这大约就是宗左派的老巢了。 果不其然,白峥撕下面具,转身笑着说道,“娘子,我们到了。”说罢,一只玉手袭来,清爽无比过后,脸上的面具也被他揭掉了,宫南枝看着面前的美景,不禁有些震惊。 成片的枝子花开着,白色的花瓣似沾风带露,美人欲醉,别样的风情盈荡身边,周边是起伏的青山,翠绿中环抱这一大片纯白的枝子,更显得飘然若仙,如此桃源美景,果然妙哉。 见她有些茫然,白峥自然的拉起她的手,牵着一步一步往里走去,“最前面的是讲堂,有夫子和一些学生在此辩论学习,左侧是药炉,对了,缪竹缪松时常有来,跟来自各地的神医切磋手艺。右侧后悬,那是功夫院,喜欢拳脚的都来此旁观,传过讲堂一直往后,大约再往前几百米,便是我派精华所在,易容术和不亚于唐门的解毒之术。娘子,我先领你往客房方向。” 白峥介绍的比较详细,到省得宫南枝问东问西,一路走来,肚子不自觉咕噜了起来,白峥还是笑道,“看来娘子是饿了,相公这便领你去用膳。” 肚子这一叫,宫南枝方才发觉自己的手竟然被他一直握着,暖暖的掌心似乎有细汗渗出,宫南枝不经意的抽了回来,又想找个地方擦擦,自己衣服倒是素净,可是没有人这么埋汰自己的。 于是,她趁白峥不注意,将手上的汗渍三两下全全摸在了白峥袍子上,宛若一幅泼墨山水画,细看登不了大雅。 到了一个偏厅,白峥吩咐了几个弟子去准备饭菜,又引领宫南枝在桌前坐下,倒了一杯茶水。 “娘子先喝口茶,小心热坏了。”处处都是温情蜜意,偏偏此时的宫南枝无暇他想,接过杯子被咕咚几口饮了个干干净净。 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浑身也是热燥燥的难受,她用手扇了扇脸,转头间那饭菜已经开始上了,先是两个爽口凉菜,紧接着来了三道热菜,最后送上来的是主食和汤饭,虽然不是北朝,饭菜却是准备饿十分可口。 “喜欢吗,这厨子是我从宫相府重金挖来的。”白峥一手托腮,专心看她吃饭。 宫南枝险些噎住,这人真是疯子,喜欢吃北朝的菜,就得从她家里挖走个厨子,那哪天他想吃天上的龙肉,岂不是要学会飞云之术,当真奢侈。 ☆、缘深不知处 “难怪跟府里的味道差不多, 你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多谢。”宫南枝明讽暗谢,吃的狼吞虎咽,仿佛许久没吃什么似的,看得白峥心里发毛。 “你这么瘦, 还这样能吃,想必宫相很是欣慰。” “劳你挂念,如果没有你之前去北朝搅弄风云, 我哪会落得如此下场, 彼此彼此。” “承让承认。” 俩人虚与委蛇了一阵子,纷纷觉得胃里恶心,于是便不再说这些有伤风化的话, 各自安静起来。 屋中一片沉寂倒愈发显得不寻常, 宫南枝没再吃几口便觉得味同嚼蜡, 索性停了筷子,喝了几口水漱漱口,起身顺其自然的问道, “那如今我该去哪里休息,还请赐教, 想必在下要叨扰几日, 还望海涵。” “娘子客气, 上好的客房已经备好,如果娘子还需要几名侍从,尽管开口, 如果不需要,那么便听我安排就好。”白峥走在前面,引领她通往后面的曲径通幽之处。 这里栽植了不少竹子,碧绿而细长的叶子,葱葱郁郁的竹竿,竹丛间遍植花草,交相辉映。 待到一幽静的院落,院中种满了山茶花,白色的山茶应景的开着,好生热闹。 宫南枝不自觉走上前去,凑上脸细细闻着那淡淡的香味,泥土好像被翻新过,看上去赏心悦目。 佳人在侧,与花同赏。 白峥看她陶醉其中,数月之前命人移植过来精心栽育的山茶花不合时节的开放了,谁能想到花开的时候,那人正巧也来到这里,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过命运的轮盘。 如此,甚好。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山茶花,还找人栽到此处。”宫南枝支起身子,慢悠悠将一朵山茶花折了下来,倒不像她往常惜花的表现。 白峥知道她约莫着是发现了这泥土的缘故,也不遮着藏着,“娘子可明白相公的苦心,数月前专门命人找了这上好的山茶花种下,这季节反复,山茶花起死回生了几次,终于认了这块净土,那花匠每日都好生看护,没想到花开时节,你竟然真的来了,你说这是什么,这是天赐的缘分啊,苍天不负苦心人,娘子啊~” “打住。”宫南枝将那茶花率性的抛到他怀里,又做了个退避三舍的样子,“白峥,我大概要在你这里小住几日,等风波过去,我还是要走的。” “去哪?回北朝,见那个负心人?”白峥想都没想,问的有些没头没脑,倒是句句戳中宫南枝的心窝子,冷不丁的难受起来。 白天的场景一幕幕翻涌而来,殷红秀丽的喜服,壮志未酬的俊脸,一招黄恩浩荡,竟是再见路人,宫南枝顿了顿,“我去哪都与你无关了,况且,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不是负心人这么简单,你不能这样说他。” 虽然心里难受可她还是为风春莫鸣不平,他这般苦心孤诣为了不让自己难受,想必这场婚姻也是夹杂了太多利益权谋,整个君庭府人人自危,不敢说漏半个字,若不是自己警觉,当真要浑浑噩噩度过这惨淡的几天,在君庭府苦等沉醉温柔乡的良人。 “他不是那种人,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不会娶旁人。”宫南枝看着白峥将那山茶花揉碎,扔进了花厅里,只觉得心里翻弄的难受。 “娘子,如此说来,倒是我多管闲事了。早知道,还不如将你留在那里,省的触景生情,多增烦恼。”白峥话里透露着隐隐醋意,只是无心之人难免听不出。 “还是多谢你救我出来,那种情境,也只有我走了,他才能安心,如果我继续留在君庭府,他又得想尽办法来骗我,哄我,与其这样,不如走的干净利落,免得到时候心里都难受。”宫南枝想想,再也说不出旁的话来,虽然知道他有隐情,可是看见他穿红衣骑马,新娘却不是自己,难免凄凄。 “你还是不忍心看他左搂右抱,就算这样,你也为他说尽好话,娘子,相公我好生羡慕。”白峥连着折了几朵山茶花,随手蹂躏一番,继而扔进花厅,心里的不是滋味全都撒给了这可怜的花。 “我想睡一会,赶路太久,身子有些吃不消。”多种原因考虑,宫南枝还是对他隐瞒了小莫三的事情。 软枕在侧,宫南枝好像对白峥丝毫没有避讳,人还没走,她已经躺在床上歇了起来。 你倒是不跟我客套。白峥暗自嘀咕了几句,又帮她关上了房门,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这一觉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将这过去的十几年梦了一遍,梦中又哭又喊,不知道在悲戚些什么,醒来的时候只觉得五内俱焚,心肝脾肺肾都疼的厉害,枕头都被泪水打湿,宫南枝道了句莫名其妙,便将那枕头底下朝上,翻了个个,继续躺着。 有什么可难受的,真是矫情。 “都怪你,看我新捣的药,烦死你了!”一个恬淡的女声略带撒娇的韵味,黏黏糯糯,煞是好听。 “是我不好,回头赔你便是。”温文尔雅的男声传来,恰到好处遮了那女声的戾气。 “每次都是这样,自从跟那狐狸分开以后,哪次你听我的了,真是的,早知道这样,我学成做什么,还不如一直待在狐狸那,跑回这劳什子做什么,白白找气受。” “我错了,你就别生气了。”想必是悦耳的男女,一个生气,一个耐性极好,看上去吵不起来。 声音有些熟悉,宫南枝侧耳想了想,还未想出个分明,那桃色的身影没敲门便闯了进来,来人一头粉汗,看上去姿容俊秀。 “你醒了?”她像是看到熟人一样,开口便问,宫南枝皱着眉头想,难道自己失忆了,怎么没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这样一个人物。 “你是?”她喃喃道,这时另外一个影子飘了进来,之所以说他飘,是因为他走路很轻,白色的袍子就像被风轻轻一吹,便会飞到那天边一样,“是你?”宫南枝惊呼出声,她认得他,之前在南国皇宫,是夜月笙找了他来,给自己医治。 “还认得我,看来还没完全傻掉。”那人但凡不开口,开口也没几句好听的。 “李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应该在皇宫?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可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宫南枝不敢去想,宗左派势力竟然大到这种程度,就连神医手下的两个弟子,都不外乎是宗左派的眼线。 如果有一天夜月笙忌惮起宗左派的势力,那会不会下个狠手,将他们连根拔起,毕竟,帝王眼里,容不得第二股如此庞大的势力存在。 “对啊,他叫李唐,木子李,糖弹的糖。”一旁女子突然露出头来,狡黠的笑道。 “在下李唐,木子李,无米唐,姑娘多次见面,即是有缘。”李唐仿佛没有听见小桃的话,继续对她说道。 “世上没有无端的缘分,李兄还是不要随便讲缘才好。”宫南枝顶了回去,想当初在南国皇宫的际遇,真的是不愿意再提起。 风春莫落难,自己被困宫中,夜月笙又不知道发的哪门子疯,说爱也说不爱,谁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 自己生了场大病,倒也明白了不少道理,世上真正对自己好的人,真的莫三算头一个,其他人,除了爹娘,还能有谁呢。 冬青脸被毁,子夏清白玷污,宫相府嬉闹不如以往,爹娘更是对自己没有了任何要求,莫将军膝下的儿子,如今只剩下莫秋北和莫冬雷接替他的任命,继续守护在北朝边疆,继续保家卫国。 十几年的亲生父子,如今的养子,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日便是需要以礼相待。 “我叫小桃,你可以叫我小桃,也可以叫我桃子,都行。”她上下打量着宫南枝,眼睛里并无半点唐突之意,看得光明磊落。 “你这样看我倒是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小桃。”宫南枝说不出的喜欢,只觉得这个女孩跟自己分外投缘,入了第一眼的眼缘,不喜欢都难。 “我在看看这大美人呢,当初救了那呆子,原来爱上的,竟是你这么一个佳人,真的是眼光不错,只可惜,那呆子我瞧着有些痴傻,姐姐你觉得呢?”小桃问的天真烂漫,丝毫没有心机。 “原来竟是你救了他,如此多谢了,小桃。”宫南枝对她笑道,随即语气一变,“只是,他也不再是我的他,如今的他,早已娶了别的女子,小桃,你瞧的没错,他确实有些痴傻。” “我就说嘛,李唐还偏不信,姐姐这样聪慧的人,定不会看上那痴傻呆瓜,近他娶了别人,想必是求而不得,退而求其次了,姐姐莫要伤心,我们掌门同样仪表堂堂,丝毫不输那呆瓜半分,如果姐姐愿意,我倒可以做个红娘,成人之美了,岂不快哉。”小桃说着,仿佛看到了两人如胶似漆的场景,不由得内心火热起来。 “小桃,休得胡说,掌门的事情,怎么轮到我们说三道四。”李唐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胡说八道。 ☆、再度重逢 “无妨, 李唐, 小桃天真烂漫,没有旁的意思,只要他不在意,我也不会当真, 只是玩笑话,何苦阻拦。”宫南枝此番已经起身,这些日子一直没再吐, 小莫三还是很体贴娘心, 知道心里苦,便不再捣蛋折腾。 “姑娘可需要在下帮你把一下脉,看你面色惨淡, 想必里亏, 还是得注意, 这个时节万物复苏,应该是蓬勃有力才对,姑娘这面色, 着实不是正常表现。”李唐欲伸手诊脉,不料宫南枝悄无声息后退了几步, 将手藏在袖中, 面上有些愠怒。 见她情绪大变, 李唐也是有些吃惊,也不便多问,只道, “若是姑娘不愿,在下也是不能强求的,还望姑娘注意身体,不要自怨自艾。” “多谢提醒,李公子,如果没什么旁的事情,你可以走了。”宫南枝不想有人只道她的脉象,隐隐约约怕别人拿着小莫三去要挟风春莫,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听到没有,你可以走了,烦人的家伙,你应该感谢狐狸没把你带走,自己背了个袋子便去云游四方了,害苦了我,非要跟着你回这宗左派,还好还好,掌门钟灵毓秀,要不然,这劳什子我来了做什么,当真无趣,这样每日还能看看美男养眼,也不失一桩美事。” “人家的意思是要休息了,你以为你多受欢迎吗?”李唐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还不快随我捣药,小心哪天狐狸回来,还要重罚你。” 小桃气得当下一跺脚,还是跟着跑了出去,边跑边喊,“你这讨厌的呆子,真是可恶!” 宫南枝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只觉得一个娇俏可爱,一个善解人意,他二人却是只在此山中,山高不知处而已。 在这山高水长小住了几日,宫南枝只觉得神清气爽,仿佛连日里的疲倦都被扫除干净,看着镜子里红润白皙的脸蛋,愈发圆润起来。 这日里,派里上上下下开始清理起来,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下人们忙着更换花草,茶水,摆件,还有的去张贴喜纸,灯笼,院里的采买也格外热闹,来来回回去了好几趟山外,最热闹的还数易容那边,几个师兄弟围在一起,看上去像春天里的动物,个个雄赳赳气昂昂,仿佛在一较高下一般,通常能看到如此情景,必然要有一个异性在场,可是,派里前前后后没看到什么女子出入啊。 宫南枝觉得大家好像抽风一样,看上去格外别扭,说不出的不对劲来,就连向来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大师兄,此时竟然正在对镜贴花黄,那身衣服好像半个时辰之前刚换的,此消彼长,来来回回又去房间里折腾了好一阵子,这才消停,发顶的簪子,精心配了玉带,显得格外精致。 都太不正经了,派里的男子这都是怎么了,春天真是个特殊的季节啊,只能发出这个感叹,宫南枝讶异的看着来来回回的下人,院中的山茶花也没能抵消心头的疑问,这都是怎么了呀。 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白峥匆匆赶回,扒拉了两口饭便让下人收拾了,指挥着人搬这搬那,格外殷勤。 这下子宫南枝却好像明白了什么,能让白峥这样失态的,必然是他的心上人,白音。 难道是白音要回派里,这真的是一件大事了,南国皇后归宁,岂不是要分外精细,这不只是个人的荣辱,更重要的是一个白音,关系到整个宗左派的繁盛景象。 “白峥,你这是愣头青呀,还不备上些好看的桂花,听闻白音素来喜好桂花,你拿那枝子做什么,还有,山茶花也没用,她不爱这样惨淡的白色,没有福相。”宫南枝点化着他,只觉得分外带劲。 白峥转身见她,不禁笑道,“你出来做什么,不再整日里闷在茶花苑里了?竟也出来看热闹,娘子,快来看看这块牌匾挂的端正否?” 宫南枝抬头,红底金字,那字分外眼熟,竟是夜月笙的手笔,“一代名派”熠熠生辉,恢弘大气。 “当然端正了,这么响亮的称号,你可得保管好了,小心掉下来砸到人。”说的有些没好气,白峥也没在意,继续指挥他们去挂别的东西。 这架势比起娶亲,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音回派里省亲,自然是把宗左派当做娘家人的,她这样大张旗鼓的回来,想必也是奉了夜月笙的旨意,恩泽众人。 顺便,来探望一下新掌门,是否一切安好,是否一切还在夜月笙的掌控之中,如今的白音,更要以夫君为重。 宫南枝吃过饭便一直在茶花苑待着,不愿去惹是生非,更不想让白音知道自己在此,看白峥的回应,怕是也默许这样做最为妥当。 敲锣打鼓的阵仗一下子让宫南枝想到那日风春莫迎亲的场景,尽管试着不再记起,可是哪怕一丝一毫的情景,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想到他,接着就是无休止的难受。 白音选择在这个时辰省亲,也不知道图的什么,山路不好走,还赶不上晚饭,真是可惜。 后来一想,皇宫里的饭菜多好,谁还看得上这山里人家,宫南枝噗嗤一笑,只觉得自己当真是无聊。 白音从宫里带回不少赏赐,蜂拥而至的护花使者有的远远望着,有的则是不顾礼仪的靠上说话,好像她还是他们的师姐师妹,理所应当的套近乎。 之前派里女弟子本就少,何况白音长相秀丽,端庄可人,又是聪明伶俐那种女子,深得苏里和派里师兄弟的喜爱,从小便被宠着,性子上难免有些孤傲。 前呼后拥的架势真不是盖的,白音有些醉意,仍旧保持着完美的笑意送走了最后一位闲聊者,好不容易只剩下她跟白峥,那人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都有些出神了。 白音走到他身后,轻轻拿手拽了一下他的衣袖,白峥回头,见是她,不禁暖意上来,笑脸盈盈道,“你今日里可真是累着了,我已经叫人收拾了你以往的房间,又放了几束金桂在里头,过会你去休息吧。” 想着他如此心细,竟然还知道自己爱着桂花,以前的十几年,他何曾这样善解人意,一心只知道修炼,跟师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好似走火入魔一般,如今竟然能有这番心思,着实让白音有些意外了。 “师兄,近来可好?”白音坐到一旁塌上,随意揉揉自己的腿,就像小时候那般,细腿轻轻抬放到塌上,一手捏着,一边那眼睛细细瞟着白峥,若是以往,白峥早已替她揉按起来。 派里向来不清闲,当年学艺的时候,何等辛苦,可是白峥总是很贴心的照顾着自己,原以为付出是应该的,谁知道他竟对自己有了男女之心,当真吓她一跳。 自己对夜月笙早就托付终生,怎么可能接受白峥的爱意,白音是骄傲的,这跟她生活的环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见他一直没来帮忙,白音有些拉不下脸来,不禁叫道,“师兄,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哦?”白峥笑道,“有什么不一样了,我还是那个我,你却已经不是那个你了。” “你这样说可还是在怪我。”白音低下头去,在她听来,白峥这样说,无非还是对她当时的拒绝耿耿于怀。 “师妹想多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何况你又没做错什么,如今你贵为一国皇后,我哪能跟从前那般不知天高地厚,一会儿你便歇息吧,我也该走了。”白峥脸色未变,谈笑间不似以往深情。 白音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可是这样的白峥让她很陌生,他对自己的疏离,远远不是以前那番场景,以前就算避着自己,她也能觉察到他的心意,可是现在,她什么的都感觉不到,虽然不应该期待着什么,可人性就是这样自私。 用句不好听的话讲,那便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家里已经有花,偏偏还在意那路边的野草,得之无味,不得,心累。 下人伺候她沐浴,撒了一木盆的桂花,枝子,玫瑰,还有山茶花,白音从水里拾起一朵山茶花,不禁有些讶异。 “这反季节的花,派里什么时候这般附庸风雅起来。”她回身问道,那人忙答道,“回禀皇后娘娘,这茶花是掌门从外面请了花匠,专门移植过来的,都是洁白的颜色,看上去格外清丽,所以奴婢才去修剪了一些,味道很好闻。” “哦?哪里的山茶花?”白音耐着性子,心里却莫名烦躁起来,又是这山茶花。 “左边院里便有不少,奴婢就是从这院中折采的,原先花匠也来这里培育过,可是这些花当时不长脸,竟然凋谢了不少,所以花匠将略有残次的花挪到了这院子里,好点的花都留在了茶花苑中,整个派里,最好的院落,遍数那茶花苑了。” 听到这里,白音脸色已经是极为难看,曾几何时,自己所居住的庭院,百花争艳,芬芳迷人,师傅苏里厚爱,又加上师兄弟的爱慕,往往送来的东西五花八门,白音便找了工匠,垒了一面墙,专门来盛放这些玩物,不成想,今日竟然有下人说,这派里,最风光,最好看的,竟是那茶花苑,真是可笑至极。 “皇后娘娘恕罪,奴婢一时失了分寸,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皇后娘娘海涵。”察觉到自己所说之话十分不妥,那婢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白音整理了语气,平静的说道,“不必在意,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我之前住在这里,现下也不是派里的人,就算庭院有什么不着调的,也怨不得别人,只是,我从不知打派里竟然有一处叫做茶花苑的院子,你领我过去瞧瞧,起来吧,跪着做什么,真是生分了,都是一个派里师兄妹,不用这么劳师动众的。” 那婢女只觉得她分外体贴吓人,一时喜得不能自已只差感激涕零了。 皎洁月光下,那满园的茶花竞相开放,白凄凄一片,淡雅的芬芳,茶花深处还有一处凉亭,高植的茶花竞相爬满亭子,就像月夜里起舞的仙子,姿态优雅。 院中有人居住,隔着窗户那层明纸,她能看到有个女子的身段倚靠在塌上,似乎在翻看什么。 白音气血上涌,不会是那个人吧。 这样想着,一旁的婢女答道,“这姑娘是掌门从外头带回来的,好多人都传言她是未来的掌门夫人,白掌门吩咐我们好生照顾,丝毫不敢出差错,皇后娘娘,您跟白掌门自小一起长大,您可知道这人真的是未来掌门夫人吗?” 呵呵,可笑,这人竟是未来掌门夫人,那自己是什么,十几年的情分算的了什么。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白音只觉得羞愧难当,这种想法,多么龌龊可怜,一方面对着白峥推挡拒绝,一方面又为他有了红颜知己而愤怒不已,难道他应该为了自己守身如玉吗? 难道他不该为了自己守身如玉吗? 白音心里宛若千万只蚂蚁在嗜咬,浑身难受的不行,她沉静的问道,“可有听到她叫什么?” “从未听掌门叫过她名字,一直都是娘子娘子的称呼,非常宠溺,对了,奴婢好像听到李唐李公子喊过她宫姑娘,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字。” 宫姑娘,白音嘴里细细品着这个字,还当真是无处不在呢,既然来了,那便别走了。 翌日,白音起的极早,跟白峥一起用了早饭,又跟着去了易容堂,跟几个师兄弟闲聊了一会儿,不禁回忆起当初在这里学艺的场景,感慨万千。 “师兄,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今日午时,皇上要亲临宗左派,到时候,会在这里住一晚,以示皇恩浩荡。” 白峥一惊,第一反应便是会不会是白音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故意试探自己,可是看她的面相,倒不像在隐瞒什么。 如果夜月笙来了,宫南枝难免不被发现,时间有如此急迫,想必夜月笙一惊在路上了,这该如何是好。 自己想着找个借口脱身,白音却不知道哪里来的热情,拉着他看这看那,别提有多么新奇,每当自己想要遁走的时候,她总有千万种理由将自己留下,就连尿遁,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刚从茅厕出来,就能看见等待许久却十分耐心的白音的小脸。 还能怎么样,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师妹竟然这样的耐心,这样的没脾气。 “师兄,可是有什么事情,这一上午看你魂不守舍,似乎有什么大事没有告诉我,你我师兄妹一场,可不能因为旁的事情生疏了,你说,可是不是这个理?”白音话里话外有着深意,白峥缘何听不出来,却不愿意当她的面说出宫南枝在此的消息。 “没有,只是皇上要来,我总得派人去收拾一下,不能这样草率接驾,难免落人口舌。” “师兄,不必这般紧张,此番皇上过来,全做微服私访,并没有惊动他人,只带了钟南,段飞等人,再就是百人护卫队,你无需太多劳师动众,若是让皇上知道了,也该责罚你胡乱花钱了,你看,为了我来,你全派上下,几乎翻新一遍,已经好生让我不安了,可千万别再兴师动众了。”白音一番大道理讲的头头是道,到让人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一时间,白峥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 夜月笙来的时候,正是午膳时间,一大批亲随浩浩荡荡进了宗左派的大门,如入无人之境,傲气的神态竟像不把一众弟子放在眼里的样子,分外嚣张,尤其是段飞。 之前似乎跟白峥有什么渊源,见了他,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鼻子一哼,眼睛也翻出了天际。 “白峥,听闻宗左派近日里江湖上不少流言,说是派里弟子经常仗着派里的皇家关系,在江湖上敛财收买人心,更有甚者,烧杀抢夺,侵占他人田园,以此扩撑派里的人脉。可有此事?”夜月笙端着茶水,一副兴师问罪的神情。 “皇上明鉴,宗左派向来循规蹈矩,唯皇命是从,断不敢做出这等有伤风化之事,更何况,师傅在世之时,便有意传给在下,务必凡事以皇权为上,关键时刻,舍小保大,就算拼尽派里最后一兵一卒,也务必守得陛下的天下稳稳当当,如何能够这样道貌岸然,说一做二呢,更何况,皇后娘娘的人品皇上也是知晓的,能培育出皇后娘娘这种人才的,想必派里人不会差到那里去。” 听他提到自己,白音不禁皱眉,没想到夜月笙一来了便是这样举动,到让她有些捉摸不定。 昨晚派人下山通报这消息,为的便是如何处置宫南枝,谁曾想他竟然先对派里下手。 这样杀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让自己颜面何存,心里也是委屈不已,面上不便当着众人的面对他发火。 “哦,这样吗?那么,还请白卿解释一下,前些日子,我下令宗左派不惜一切代价,出兵北朝,以快打快,为何,你却向朕来回禀,执子佩丢失,无法按时出兵,你这又是为何?”夜月笙并不意外他的回答,此番举动,明着是责问,追究,实际上,他现在只想给他们一个警告,而这个警告,必然要带点杀伤力。 “皇上,当日执子佩被歹人所截,派里弟子无一不知,执子佩一出,是可以号令甲子军,可是,如果执子佩丢失,是万万不能出兵的,皇上幼时也曾得到师傅指教,想必也是清楚这一点的,宗左派全员,必将忠于皇上,万死不辞。” 白峥说的激情澎湃,夜月笙却并未当真,当然,白峥也未当真。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夜月笙只管听着, 一旁的小太监端过来一杯茶水, 七分热的茶水飘着阵阵幽香,夜月笙低下头去细闻,看似不经意问道,“这是什么茶?” “回禀陛下, 这是新得今年新采摘的桂花茶,又唤作九里香,皇后娘娘教导奴才在这桂花茶里面加几瓣茶花, 故而味道奇特, 清香无比。”小太监瞟了一眼正前方的白峥,意味深长。 白峥心道好你个白音,竟然如此不顾情面, 分明就是冲着宫南枝来的, 一直韬光养晦不言不语的, 原本性格单纯的小师妹,缘何变得这样辣手无情。 “哦?我竟不知道,派里何时养了茶花, 倒真的让人意外,苏掌门之前是不爱这些花的, 单单只令人栽了些桂花在各个庭院, 来都已经来了, 这等雅兴,可万不能错过了,白掌门, 不如你带路,引领朕过去瞧瞧。”似乎在等着回应,这样有礼貌,识趣,偏偏又是如此不近人情。 白音端坐在一旁,身着桃红纱衣,眉心一点,丹唇微启,发髻今日盘的格外活泼,不复往日的端庄,倒有些俏皮之意。 “陛下,不如再选良日,待我找几个好的花匠重新翻新一下茶花苑,现下恐怕难登大雅之堂,对了,师傅原先命人翻修的桂花阁楼已经完工了,不如陛下移步,那边繁花似锦,赏心悦目。” 白峥私下早已用密语交代下面的人速速转移宫南枝,还是瞒着白音进行的,她已不再是当初的她,再不会为了自己得罪夜月笙,更何况,今日的事情,完全是由白音一手策划的,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目的,可是,决计不会是为了宫南枝好的。 “择日不如撞日,无妨,小小瑕疵不碍事。” 白峥思量了时间,太短,完全不够她逃离的,起码得等她过了几道山隘,才保万无一失。 于是想继续跟他瞎扯,不料夜月笙挥手打断,径自起身,走了几步,回首问道,“白掌门,前方直走还是?” 白峥见状,只能跟上去,白音调侃道,“师兄,自从当了这个掌门,你越来越有师傅的风范了,做事这般仔细认真,不似从前那样风风火火,率真洒脱了。” “皇后小心,这里的花枝杂草容易牵扯到你的长裙。”白峥叫的客套,白音心里愈不是滋味。 茶花的香气隔着老远便窜进鼻息,矮株灌木丛中夹杂着零零星星的碎花,竹林圈起了这一片院落,郁郁葱葱,皎洁纯白的花瓣有的挂在枝头,还有的铺满地面,更胜却人间仙境无数。 夜月笙笑道,“白掌门如此闲情雅致,到不像一个倾心修炼之人,可是动了什么心思,有了爱慕之人。” 远远看着屋内的光线,晕黄摇曳,还能听见有人在说话,白峥虽然知道早有安排,可仍是紧张的一口气吊在嗓子眼,干巴巴的难受。 夜月笙独自站在一棵山茶花旁,不言不语,却又不敢再上前一步,这多像一个梦,幼时常常做过的梦,梦里有花有草,有鸟有鱼,还有一个喜欢叽叽喳喳的她,他不敢上前,他怕猛地一动,这个梦便碎了。 梦里的一切都会消失,就连她,也都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其他人都站在院外,守护的侍卫面色不善,派里的弟子也不明所以,白音仍旧笑着,面色平和,细长明亮的眼睛熠熠生辉,恰到好处的玉簪修饰的她肌肤白嫩,看上去光彩照人。 木门发出吱呀一声绵长悠远的响声,夜月笙如梦初醒,他抬眼望去,哪里有她,两个婢女正相谈盛欢,一人扫着床上,一人擦着桌子,偶尔回头调侃几句,接着便是咯咯的笑声。 “你是?”一人好像突然发现外头站着人,不禁问道,“这里不会客的,有事还请到前厅。” 夜月笙没有回话,屋里的一切都看上去熟悉却又陌生,摆放有序的茶杯茶壶,兀自盛开的水仙花,瓶子里插了几枝还未开放的山茶花,白色的骨朵含苞待放,露珠滚在上面,滴溜溜转了个圈便滴答滴答打在了桌子上,溅起一片狼藉。 床上的被褥看上去很新,柔软芬芳,床头上横躺着一个枕头,玉石铺满,床帏上系着几串铃铛,微风吹来,发出好听的叮铃声。 桌上的茶壶里还冒着汩汩的热气,只有一只茶杯里面有水,却只剩下半杯,他像得了臆想症一般,对着那只杯子左右观察,杯口有她的唇印,许是走的匆忙,正在喝茶的手便有些放不妥当,桌面上隐隐看出溅出来的水渍。 多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这画卷却在夜月笙一句夹了怒气的吩咐声中撕碎开来。 “追!前山后山,都别放过。” 侍卫撤退的迅速,前一刻还驻守院门,下一秒却已经毫无踪迹了。 夜月笙踏出房门,一步一步走在青石板上,上面的青苔凌乱不堪,看得出今日访客不少,山茶花随风飘摇,宛若初回南国时,那一园子的山茶花,不同的是,那时的山茶花,五彩缤纷,那时的她,还不懂这么多的阴谋筹算。 屋内二人皆是松了一口气,不料夜月笙突然回头,双脚踏在最后一个台阶上,他像想明白了一般,这次步伐明显干脆利索,“这位公子,有事还请前厅。” 还是刚才那名婢女,她挡在前面,因为着急所以失了分寸,欲盖弥彰。 夜月笙推开她,直直向着最里面那婢女走去,简单的发髻,灰白的裙裾,那张脸也那般普通,她低垂着脸,仿佛没看见对面的来人。 伸手,拥入怀中。 没有任何言语。 夜月笙听着她的心跳,扑腾扑腾,微红的耳垂宛若一颗明珠,凌乱的发丝垂至双鬓,熟悉的味道。 他伏在她的耳际,轻声道,“你来了。” 那人双手抵制胸前,似有万般不愿,“你先放开我再说。” 呵出的气息若有若无的迷乱他的思绪,他摇摇头,坚定道,“不放。” “你要勒死我了。”因为惦记着小莫三,宫南枝尽量压低语气,不跟他犯冲。 好不容易挤进一丝空气,宫南枝大口喘了几下,商量道,“你先放开我,我又跑不了,功夫不如你好,脑子也没你好使,再说,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吧,哎,你先松开,你的皇后娘娘还在外面看着呢。” 听到这里,夜月笙猛地松开了,眼神立时瞟向房门外,宫南枝赶紧退避三舍,整理了衣服。 男人真没个好东西,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宫南枝想想前些年自己厚脸皮的跟着他,当真眼瞎了。 “是我失礼了,南枝可是受惊了。” 宫南枝警惕的看着他,看来派里易容的把戏,还是得多加练习才好,要不然,怎么就轻飘飘被人家当场戳穿,真是好没面子。 白峥看不清屋内情势,却在看到另外一名婢女关上房门之后忍不住倾身向前,白音扯住他的衣袖。 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师兄,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他急什么,你说他急什么,于情于义,他都该确保宫南枝的安危,她白音这是做的什么,这又是为何。 宫南枝如果被捉,对她白音来说,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哪个女子不指望自己的夫君眼里只有自己一人,她明知道夜月笙心性不定,对宫南枝亦是难以言说的情感,偏又剑走偏锋,铤而走险。 她以为得到之后就没了新鲜感,就不会执迷不悟了吗,她以为凡事得到就必定不会珍惜吗,她以为自己了解夜月笙,可谁能真正知道那个人心里,究竟在打着哪些主意。 “音儿,你太叫我失望了。” 似乎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白音掩住唇角,微微抿起了眼角唇瓣,“师兄,你现在肯叫我的名字了,那方才为何一口一个皇后娘娘,疏离的姿态做给谁看,是不想让人知道你曾经倾心于我吗?” “别失态。”白峥回头看周围的侍卫婢女,不由得有些恼火。 “师兄,你也被她迷惑了,十几年的修炼,你修的是什么心,练的是什么欲。”白音变了脸色,“师傅将宗左派交给你,如今我是皇后,以我二人之力,完全可以将宗左派推上顶峰,让其他教派只能望其项背,可是,师兄,你糊涂,你怎可轻易动心!怎么可以!” 白音近乎嘶吼的压低了嗓音,这让白峥突然陌生起来,这样的白音,已经不可能再是当初那个白音了。 ☆、小桃现身 他修得什么心, 悟的什么道, 师傅这样,原以为自己能够跳出苦海,谁曾想一入情门难回头,错过白音, 此番又错过她,情与他,未免太过凉薄。 他为何不能动心, 只是, 他为什么就不能动心了,想到这里,白峥细细的眯起眼睛, 不再聚焦到白音的脸庞, 一双白皙柔长的手紧紧攥起, 屋内的两人不知在做些什么,半点声响也没再发出。 越是得不到回答,白音心里愈加愤怒, 碍于身份,她只能将心思藏起, 眼巴巴看着屋内自己的夫君同另外的女子待在一起。 自己的心思, 别人怎么会轻易知晓。 欲擒故纵这样的把戏, 玩的好了那便是两相欢喜,若是玩砸了,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对于宫南枝跟夜月笙从小长大的情分, 怎么可能断的干净,上上策便是让这二人相处几日,最后心生怨愤,再无瓜葛,这其中的奥妙,必须由夜月笙自己去品尝。 男人,守得住的是你的,守不住的永远是最铭心刻骨的。 “皇后娘娘,从你计划走这一步的时候,你已经彻底失去了你的夫君。”白峥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轻飘飘吐出这句话,震得白音半天缓不过神来,傍晚时分的天气,明明晴朗,却总有阴云密布压城袭来之势。 “你别发神经了,可以吗?”待两人都平静下来,宫南枝作死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其实他本来想表达的意思是,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刺激人的话了,可是到了嘴边不知为何就这么吐出来了。 大约自己是要被揍了。 也有可能对面那人确实脑筋不清楚,要不然,他怎么还会一边轻风细雨的笑着,一边深情款款的看着呢。 “从前我只以为你任性,顽皮,小孩子心性,对我的好我都视若无睹,南枝,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从我回到南国开始,料理完我的大哥,父皇,等我有闲暇时间的时候,我总以为自己活得无比充实,得到了我想要的天下,女人,还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可是,有时候看着进贡的一杯茶水,我便想,若是你在这里,我定要分你一杯尝一尝。” “不用,谢谢,我不喝茶。”宫南枝连忙打断,不甚惊恐。 夜月笙知道她故意打岔,“看到后花园里遍开的莲花,就会想起宫相府里那一片开得肆无忌惮,如火如荼的荷花,池边的你束着双髻,爱穿黄色的衣服,总是喜欢跑来跑去,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者,你告诉我,我这是怎么了。” 说罢,又用那种寒蝉凄切的目光盯着宫南枝,直把她盯了个哆哆嗦嗦。 你心里出问题了,问我做什么,宫南枝虽然这样想着却是半点不敢冒失了。 “如今再次见到你,我终于有些明白了,我以为什么都有了,可唯独还缺你在我身旁,南枝,随我回宫吧。” 阿弥陀佛,宫南枝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他这样直白的表述,再不明白真的是装糊涂了,可是,她又怎么可能带着小莫三去南国皇宫,若被有心的人知道了,撺掇着夜月笙做出对风春莫不利的事情,自己就真的是千古罪人了。 “你不是心心念念的记挂着风春莫吗,如今你也知道了,他娶了旁的女人,不是你,也不可能是你,原先的宫南枝,早就嫁到了南国,怎么还可能跟着他。” “不是,他并不是存心!再说,他不可能这样迎娶我,难道你就可以吗?别忘了,我嫁给的是白峥,不是你。” “悠悠众口,难以调解,还好,这是南国,认识你的人寥寥无几,那几个知情的,我大可以让他们闭上嘴巴,放心,我会把一切安置妥当。”说着这样话的男子,穿着明黄的龙袍便衣,面上的神情也是自己所不熟悉的。 “闭上嘴巴,如今的你可真的是可以一手遮天了,月笙哥哥,你是想以什么位分迎我入宫呢?” 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夜月笙皱了眉头,“皇后的地位不可动摇,皇后之下便是皇贵妃,无上尊荣,可比肩皇后,南枝,你是不在意这些虚名的。” “我在意!若是给我皇后之位,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若是旁的,不好意思,还是请您另请高明吧。”宫南枝知道南国不可能易后,国本所在,就算之前的风桐,夜月笙都敢轻易地背叛,更别说她这样一个小人物。 她无非就是让他做不到而自动放弃,这样你我太平。 “你在意的,不过就是我罢了,何曾是那皇后之位,为了远离我,你竟这般无理取闹,他就真的那样好。”夜月笙的语气似乎带了几丝恳求之意,这与他高贵儒雅的气质不相符合。 “既然知道,你又何苦。”宫南枝有些于心不忍,只盼望他能赶紧将这抽风的脑子吹吹冷风,清醒一下。 “以前我还不敢多想,只觉得你有他,他亦同样深爱你,可是,现在的局势你也看到了,他身边的太子妃不是你,将来的皇后更不会是你,他不会跟你浪迹天涯,行走江湖,更不会跟你白头偕老,相濡以沫,你们有的,只能是相忘于江湖,南枝,起码,我能护你一世太平,永远快乐。”夜月笙伸手将她头上的发簪拔下,右手摩挲着她的耳朵,那里有一条细不可见的线,他将指尖竖起,薄如蝉翼的面皮透着丝丝光亮,重新以自己的容颜来面对他这个故人,宫南枝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大概是他当了皇帝之后,身上的帝王之气越来越明显了,莫名就能给人以压迫感,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动作有些令人耳根发红的迹象,宫南枝不着痕迹的退了两步。 “就算我不能跟莫三在一起,那也不代表我能接受除他之外的任何人。” “我不是任何人,我是你的月笙哥哥。”他闭上眼睛,那年她勾着自己胳膊,肆无忌惮欢笑的样子扑面而来。 月笙哥哥,宫南枝只觉得嘴里有些苦涩,物是人非,哪里还有什么月笙哥哥,他们已不是多年前纵情诗酒的少年郎,再也不能抛弃身上的责任,背负的重担,权力的压迫,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 “不如我跟你打个赌,如果今日你没有跟我回宫,那么晚上,你或许能听到关于派里被火烧焚毁的消息。”夜月笙的笑带了几分寒意,他向来不喜欢要挟,尤其是对自己喜爱的事物,可是对于她,这个冥顽不灵的人,他不介意用自己不屑一顾的手段。 只要结果是好的,谁还管那劳什子过程。 “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宫南枝心绪难平,却也感到从未有过的无能为力。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们,分别了又何止三日,你能这样想,大约是琢磨透彻了。”夜月笙想伸手握住她的掌心,一进一退间,两人不知为何又闹了个分庭对立。 “你们在干嘛啊,怎么围了这么多人,太热闹了。”屋顶上突然爬出来一个脑袋,粉色发髻,粉嫩的小脸,“姐姐,你要跟他走啊,那呆子怎么办?” 浑然不觉得自己的出现有多么突兀,小桃的脑袋在上面晃来晃去,伸手指指门口的侍卫,又看一眼屋内站着的夜月笙,“你这人长得好生眼熟,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对于突然的闯入者,夜月笙心里是压着一股火的,还从未被人这样明目张胆的监视过,更何况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可见她身手了得。 “小桃快去找你的李唐哥哥,别在这里转悠。”宫南枝摸不准夜月笙心里在想什么,唯恐一个不顺心拖累了她,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憨劲,跟自己小时候有些相像,说到底,两人也不过只差了三四岁。 因是倒挂着,不多会小桃的脸色有些充血,她换了个方向,将腿耷拉下来,身子坐正了,两个小啾啾毛茸茸的搭在肩膀,“姐姐,你真的要走了啊,好不容易找到个好玩的,果然应了李唐的话,你真的呆不久......” 听到这里,两人皆是对视,似乎很诧异李唐会有这样的先知,夜月笙闻言问道,“小桃,你倒说说,李唐是如何说的,他怎就知道你这个姐姐在此呆不久。” 小桃看着他,眨巴着大眼睛,故意捣乱,“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狐狸说过,面笑心不笑的人,要防着些,我一不认识你,二不喜欢你,为何要听你的话,告诉你李唐跟我讲了什么,再说,听你这口气,似乎是认识他的,你为何不去亲口问问他,何必拐弯抹角套我话呢。” 人人都以为她天真烂漫,心无城府,只是没有触及到她的底线而已。 ☆、一只烤鸡引发的赌局 “小桃你闭嘴!”宫南枝情急之下, 出口相拦, 今时今日,夜月笙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太子,或许他的含蓄温润从来都只是一种伪装,身为天子的他, 怎么容忍他人这般无礼放肆。 “无妨,南枝,她还是小女孩心性, 我必不会跟她计较, 你不用如此担心。”一早便觉察出不对劲的夜月笙,怎会不知道宫南枝心里在担心什么。 他回转过身,突然笑道, “不如这样, 你喜欢姐姐对吧?你跟她一起回宫去住可好?” 小桃瞪大眼睛瞅着他, 饶是她再聪慧也不知道夜月笙此举何意,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若说只是为了给宫南枝解闷, 那倒有可能,可是, 是不是还有点什么旁的意思呢? 直到他们二人皆已坐上回宫的轿撵, 小桃还是一脸蒙逼状, “姐姐,不会我也有个了不得的家世吧,要不然, 他怎么会问都不问从宗左派绑了我回宫?” 宫南枝苦笑,你肯定是没有了不得的家世了,不过,那李唐是做什么的你真的知晓吗?单纯只是狐狸的徒弟,整天跟着他捣药,不问世事,那他怎么会一语中的,看穿旁人都看不穿的世事。 帘被风吹开,宫南枝抬眼瞥见熙熙攘攘房顶之上的白峥,他一袭白衣,决然而立,眉目宛然,到底是绝色佳人,宫南枝对他摇摇头,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是他不能为了一己之欲,不顾全派上下弟子的安危,纵然他可以不去顾及,他又能真的做得了什么。 白峥站在那里,任风吹,长剑握于掌间,看不清他面上的具体神情,只觉得那身影格外苍凉,年纪轻轻的少掌门,顷刻间如同垂暮之人,身形虽正,却有佝偻之势。 风吹起,轿帘飘飘然落下,宫南枝垂下眼帘,右手摸着肚子,“小桃,说说你跟李唐是怎么认识的吧。” 小桃有些愕然,显然没有明白为什么宫南枝会说这个话题,她脸色有些郁闷,撅着的小嘴努了几下,“干嘛提他。” 只不过因为当年还小,着了他的道,被骗到了山上,跟着狐狸一起捣药,学医,一晃就是好几年,何况这呆子也不爱说话,每逢他话多起来,必定是在嘲讽自己。 “哎呀,当年丢脸的事情,真不想再提。”小桃转过身去,桃色的发髻还是软软糯糯的扎着,“当年我还流落街头,过着天不怕地不怕的生活,谁知道有一天这呆子偏生看中了我,跟我打赌说,如果我输了,就要跟他上山一起学医,我那心眼哪里玩的过他,意料之中我输了,可是,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一个小乞丐打赌,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宫南枝微微皱起眉头,如此说来,小桃身世也不一定寻常,否则,李唐有哪份闲心去照顾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天下可怜人那么多,偏偏就能看中她,若说是缘分,只怕有些牵强。 “你俩打了个什么赌?”关于这个,宫南枝还是有些好奇的。能让小桃心甘情愿,同意跟别人去打赌的,赌约又是什么。 小桃眯着眼睛,一手捂着胸口,意味深长的说,“姐姐,你说,人的心不都长在左边吗,为何我的,却是在右侧呢?” 宫南枝有些讶异,她看着小桃摸在左侧的手,又慢慢挪到右侧,天赋异禀的人听说过不少,只是这心长在右侧的人,还是头一次见。 “李唐怎么知道你的心在右侧?” “谁知道呢,如果我知道他一早便通晓我的心,我才不会跟他打赌。” “那你们赌的什么?” “一只烤鸡。” 小桃说完,不禁舔了舔嘴唇,似乎那只烤鸡的味道还留恋在心中,想必是一只特别美味的烤鸡吧,要不然,怎么会让她心甘情愿输了赌局。 “一只烤鸡?怎么可能?”宫南枝有些诧异,她生活的环境,从来不曾想过一只烤鸡便能让一个人丢盔弃甲,这听起来有些荒唐。 “对啊,我不知道饿了有多少天,只记得抬头看他的时候,脖子是耷拉着的,勉强靠住了墙根才扶的稳,记得那天他穿了件白袍子,甚是好看,如果他没有开口,我都以为是我已经升天了,看到的是神仙,可是,这人一开口便恶毒。他说,小乞丐,想不想吃烤鸡。”对于那个场景,小桃似乎耿耿于怀。 “我抿着嘴看他,以为他是大发善心,想送我一只烤鸡,谁知道他竟然提出这个赌局来赢取烤鸡,谁让我没骨气呢,人穷志短,就这样着道了。” 再后来,小桃跟着李唐去了深山老林,跟着缪松学医,整日里埋头捣药,三个人明明一台戏,却是场哑剧。 小桃不喜欢听李唐说话,因为他一旦开口,必然明讽暗讥。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起码你上山之后,不再饿肚子了,不再居无定所,更不会被人欺负,李唐是变相的保护了你。”宫南枝不信小桃自己不明白。 小桃翻了个白眼到天际,这倒不假,所以一度她是感激与他的,白白捡回了一条命来。 宫南枝坐在轿中心里不免嘀咕,这李唐到底什么来历,气度谈吐不凡,行事风格又有些诡异,不按套路出牌,姓李的名门望族,北朝倒是熟悉,也没听说谁家里有个叫李唐的,若说南朝,倒也有可能,只是自己人生地不熟,无从查起。 她有种预感,李唐跟小桃之间,关系定然是千丝万缕。 “狐狸说过,我这样心长在右侧的人,大抵活不过三十。”小桃突然的一句话让宫南枝心里一跳,看着她天真灿烂的脸庞,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慰藉,该怎么说,怎样才能让她心绪平复,似乎都是不可能的。 不管是谁,面对生死,尤其是可预见的生死,总会害怕,踌躇,不知所措,就算平时看起来多么的坦然,那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手总会颤抖,心也会跳空。 她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小桃倒是看得开,咧嘴笑道,“姐姐,你别为我难过了,我知道你人好,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安慰我,人的命,都是注定的,不论什么时候我跟着那牛头马面走了,我都是知足的,若不是李唐,没准我早就没了呢,更别说见到狐狸,呆子,还有姐姐你,好了,姐姐,你这个样子,可是害苦了肚子里的小呆子了。” 宫南枝猛地抬头,第一反应竟是要灭口,看到那双幽深黑亮的眼睛,突然打消了念头,这小丫头这般凌厉,倒是瞒过所有人了。 “小桃,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桃笑嘻嘻,是真是假看不出来,她拿过宫南枝的手,“姐姐,我都偷偷给你号过几次脉象了,虽说跟着狐狸不学无术,哪能皮毛都不懂呢,再说,原本我担心姐姐呕吐什么的,谁想竟是害喜,亏得白掌门平时聪明,却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看不穿姐姐一心护住的,是自己的孩子。” 她说的不假,宫南枝担心的也如她所讲,只是,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小丫头,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窥得了自己的秘密,无人知晓,就连当初的檀香,也只是怀疑自己有孕而派人来试探,更想毒害自己的孩子。 多亏小桃不是敌人,否则,后果不敢想象。 “谢谢你,小桃,可是,你这些话,仅仅止于你我,若是被第三人知晓了,别怪翻脸不认人。”宫南枝压低声音说道,对面那人显然早已意料到,并没有多少震惊。 “那呆子也不知道?”小桃漫不经心的问道,手中扯着轿帘,一拽一拽似乎想把那些璎珞揪下来。 宫南枝没有回话,正确来讲,是没有正面回答,“他已经娶了旁的女子,如今也是别人的夫君了,我不想他为难,又何苦让他知晓此事。” “都说天下男子皆薄情,我原以为那呆子不是,原本就是我猜错了。你可真傻,姐姐。”小桃摇头晃脑,记得那呆子困在山上的时候,包裹的一身纱布,那样重创的情况下,还对这女子念念不忘,想当然是情深一片。 “你们都不了解他,我爱他,不想他为难,可是之于他,更多的选择重于我,有些时候,往往自己想要控制住的事情,都会超出自己的预料,向着你无法企及的方向混沌而去。”这种时候,最难受的不是她宫南枝,是那个恨被别人左右的风春莫,恨被别人玩于手掌却不得不听之任之的他,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 小桃跟宫南枝被安置在了宫里比较偏远的一个院子,想来也是为了避嫌,这一宫之主,还是她白音,整个后宫,最不能抹杀面子的人,夜月笙忌讳的,都是她。 ☆、小桃这个妹妹 院中没有山茶花, 真是煞风景, 宫南枝还以为他有多深情,不过一个过客而已,匆匆忙忙得到消息,马不停蹄赶到派里, 其实还不是得不到的想拥有,得到的又不珍惜。 她摸着肚子在房中溜达了一圈,眉头皱皱的刚要松开, 岂料门外几个小太监匆匆疾步而来, 一人端了一个托盘,上面盖着素锦,宫南枝没有坐下, 亦没有任何表态, 倒是那俩小太监低着头, 就那么举着盘,沉声说道,“姑娘, 这是陛下赏赐的宝贝,您还不过来接着。” 要论规矩, 哪宫的娘娘见了恩赏不客客气气应承着, 虽说这朝的皇上有些专宠皇后, 可这都是暂时的,近日里来的这位主,没有名分, 没有来历,倒先赏了东西,来路不明的人,也不可贸贸然得罪。 自从那掌事的太监叛变回了北朝,新皇对于整个宫里的太监都颇有言辞,并不信赖,他们哪里受的过这样的气,从前不都是求着他们办事,现在,唯恐沾上半点关系,擦不干净。 是以,现在的太监当值,都也是本本分分,不敢逾了规矩,更不敢造次。 宫南枝将手从肚子上抽离,随手掀起一方素锦,一管通透莹绿的笛子横卧当中,做工细致入微,笛身仔细看去还有宫南枝的芳名,真是煞费苦心。 她只是瞥了那么几眼,便无兴趣的盖上了,“放下走吧。” 她铁定了心思不给这些太监好脸子,非深宫久居之人,如何能忍受这些腌臜之人。 为首的太监虽然觉得拂了他的心意,却也不敢面上有所微词,放下东西退出了殿门。 “姐姐,这笛子甚是巧妙,你瞧这玉石,倒不像寻常南国的玉,莹润之中飘着几丝浓绿,更有仙风道骨,这人想必是费了心思来讨好你,其实,我说姐姐,那呆子既然娶了别人,你倒不如来个釜底抽薪,索性嫁给这新皇好了。”小桃拿起那笛子,左右细看,然后凑过脑袋一边嘻嘻笑着,一边给宫南枝出谋划策。 宫南枝抬起右手食指狠狠戳了她脑袋一下,一把夺过笛子,作势就要扔到地上。 “你干嘛,你不要还不许别人拿,这等好物,不如我拿了当掉,以后跑路也有盘缠。”小桃抢过笛子,二话不说插在腰间,想起上次跟白峥死里逃生,一路上还真就为了银子折腰,这小桃,果然伶俐。 这样的借口一出,她也不便再做什么反抗,再说,如今在南国的皇宫,自己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任性,没有人可以像他一样包容自己,宠溺自己,想到这里,宫南枝不禁眸色黯淡,有些丧气。 “姐姐,不如我们出去转转吧,来了两天,我都还没出过房门呢,真的比跟着狐狸的时候还要烦闷,你闻闻,我身上是不是馊了。”小桃故作委屈,伸出衣袖凑到她鼻前。 宫南枝噗嗤一笑,小桃倒像自己的妹妹一般,纵然有什么过分的要求,想必自己也是能够应承的,更何况,确实带的有些闷了。 两人退了宫人自由的转着,南国的亭台楼阁比起北朝更加雅致婉约,造型也是小家碧玉,讲究细节的,曲水流觞,鸟语花香,他们二人沿着那假山转了过去,前方便是一条长廊,之字回转,长廊尽头是一座别致的亭子,过了那亭子却已然种着一大片竹子,竹林葱葱郁郁,斜右方的地方是一座拱桥,水里的鱼儿摇着尾巴游来游去,似乎并不怕人。 “姐姐我带了吃食,我们喂鱼去。”小桃话音刚落,人已经一蹦一跳窜到了桥上,宫南枝看她熟练无比的从怀中掏出一块饼子,那不正是早上吃剩的点心吗,竟被她悄悄揣到了怀里,她笑笑,真是个可爱的家伙。 “自从我脱离了乞丐这个群体,说也奇怪,身上总爱备着些食物,唯恐哪一天被打回原形,实在饿的不行的时候,我还能拿出来啃几口,解解燃眉之急。”小桃将手里的点心分了一些给她又转身去喂鱼。 “那如今你把吃的都喂给小鱼,万一下一刻你身陷囹圄,拿什么做后备粮仓。”宫南枝说着,掰了一半扔进去。 “哎,姐姐,你要撑死他们,要一点点的喂。”小桃有些心疼,“你果真是没有过过苦日子,不知道勤谨节约。” 宫南枝面上有些笑意,他们身下的水里鱼越来越多,有些竟然摇头摆尾,似有乞食之意。 “看到这些鱼,就想到我自己,之前讨饭的时候,是不是就这幅傻样。”小桃既像自言自语,又像在问一旁宫南枝。 “我看不像,小桃可比这些鱼肥美多了。”难得宫南枝有心情开玩笑,小桃呵呵呵的傻看着她,“我要是真的有你这个姐姐该多好。” “这还不简单,从你叫我姐姐的那一刻起,便真的是我的妹妹了,反正我也没有兄弟姐妹,不如我们就结拜了,以后我就是你姐姐,再没人能欺负你,出门在外,也不要老在怀里揣着吃的,女孩子,该有一些脂粉气息,哪能这么大还跟孩子一般。”宫南枝说着,将颈上一串珠子摘了下来,挂在她脖子上。 那珠子是粉色的,迎着光能透进去,里面的颗粒就跟草莓种子,亮晶晶的煞是可爱。 “我竟不知道姐姐何时得了这玩意,粉粉的跟我好搭配。”小桃摸着珠子爱不释手。 “从前我的母亲喜欢给我买各种好玩的,好看的,总觉得是理所应当,现在想想,我真是不孝顺,就当是未来你的干娘送你的礼物吧,喜欢就好。” “当然喜欢,替我谢谢干娘。”小桃心中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突然有了亲人,又是那种压不住的欢喜,恨不能抱着宫南枝狠狠亲几口,有碍于面子,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让人欢喜。 “妹妹好雅致。”悠悠然的声音,白音穿一袭金色凤衣,映衬得一旁的宫人都黯然失色,更何况清汤寡水的这两人。 “姐姐,你不就我一个妹妹吗,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小桃故意找事,一手挎着宫南枝,一边拿眼睛警惕的看着白音。 “小桃别担心,音姑娘并无恶意。”宫南枝不知道是相请不如偶遇,还是有意无意的偶遇,总之,面对这样一个女子,小心点是上策,但是她这样的佳人,那些阴暗的手段,她也是不屑一顾的。 果然,白音并没有动怒,她挥挥手示意宫人退后,方又抬步上前,“妹妹果然大度,不似寻常儿女,若不然,月笙也不会对你念念不忘。” “皇后娘娘,你还是叫我宫南枝为好,毕竟,你这样称呼,是不合规矩的,我乃北朝宫相之女,何能担得起你的一声妹妹。”宫南枝不动声色,突来反击。 “那倒无妨,早晚的事,月笙既然已经把你接回宫中,那便是起了册立之意,回头我吩咐了钦天监,选个好日子,求一个好封号,也不能委屈了妹妹。”白音的话里有话,就看听的人怎么理解。 她一口一个月笙,在皇宫之中,谁还敢这么肆无忌惮堂而皇之的称呼皇帝,其二,她说她去吩咐钦天监,这服务皇帝的部门,什么时候由一个皇后娘娘左右了呢,第三,她去求一个封号,是彰显大度,还是警告自己,你的身份,我许你是天,那你便能恃宠而骄,我踏你入地,便能将你踩烂成泥。 “不敢有劳皇后娘娘,南枝有些不解,娘娘不是深爱着他,为何又要不辞辛苦将我带回宫中。”说这话的时候,小桃已经回到了亭子里,悠闲自得的假寐起来。 “如果不是我爱他,何苦费尽心思带你入宫,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深爱自己一人,可是,南枝,你看不见他眼睛里的深沉,就像我不懂他为什么要对你动心一样,他爱我,可是他也爱着你,这样的感情,我怎么容忍。 人们常说,得到的未必会珍惜,得不到的却能反复记起,而你,恰恰是他一直得不到的那个人,月笙一辈子目标明确,做事干脆,我不想你变成他心上抹不去的那个影子,我不管你怎么看我,这是我为他做的,也是为我自己做的事情,南枝,你怨我也好,反正我也没想着你会喜欢我,本就北朝南国两相对立,还有,如今我有了他的孩子,这个时候,我怎有旁的心思去思量,错便错了,终究是我做的过分了。 连师兄都那般说我,那种眼神,是他从未对我生过气的,我原以为师兄专情,是我负了他,可是,就连师兄也爱上你了,这种局面,你让我情何以堪,世上男人皆薄幸,南枝,等有一天,你也会被风春莫这样对待的。” “他不是他们。”宫南枝不想跟她多言,她的他,怎么可能跟别人一样,随心所欲呢。 ☆、最后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第一本书终于完结了,感谢一直陪伴我的小可爱,感谢你们的支持,有你们的陪伴,我才能一直坚持下去,风雨过后,不一定见到彩虹,却定是个晴朗无比的好天气,愿可爱的你们,每日都过得快快乐乐,爱你们,熊抱~新书于4月26日开坑,希望喜欢的小天使们继续去支持,么么哒 《长陵观火》古言架空,喜欢的请戳收藏哦~ 这晚, 格外的燥热, 宫南枝穿的有些单薄,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有人将她放到床榻下面,又蒙上了脸, 接着,别什么都听不见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见了儿时的朋友,有风桐,有屈然, 有莫三, 还有段飞, 她揉揉脑袋,又趴在了塌上。 “姐姐,该起床了, 外面粉花开的好,我给你折了几只插在瓶子里。”小桃直接推开门跑了进来, 没有敲门, 更别提什么规矩了。 “小桃, 昨晚我睡着的时候,我记得你还没走,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总感觉有人进来过,却又迷糊的很。” 昨晚夜深,宫南枝说了几次想要休息,可是小桃一直在房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再后来,也不记得她是怎么离开的了。 小桃惊奇,“你不记得了,你自己稀里糊涂躺下就睡,哪里顾得了别人还在你房中,话说,姐姐你的睡相也不怎么好看嘛。” 虽然小桃极力开玩笑,可是越是这样,宫南枝越觉得事有蹊跷,只能静观其变。 睡醒的枕上有别人的清香,多了些脂粉气息,不像小桃身上的,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宫南枝不便多问,对于小桃,她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放心。 傍晚的时候,更神奇的是,夜月笙竟然来了,一来便熟门熟路的揽上她的肩膀,这是什么情况,宫南枝诧异的张开嘴巴,又扭头看看他,难道自己还在梦中,做这样的春秋大梦。 “昨夜辛苦了。”他说,宫南枝一副众人皆醒我独醉的表情,心想,有什么辛苦的,困了就睡了,难不成这也叫累。 “你初经人事,难免有些不好意思,放心,日后我必然不会委屈了你。”夜月笙这一句话,仿佛当头一棒,她转过头去,看着窗外探头探脑的小桃,知道这事定然跟她脱不了干系,于是也没敢应声,缩头乌龟谁不会当,这样起码能避祸。 说了很多罗里吧嗦的话,宫南枝难得好耐心,一直听着没有反抗,这看在夜月笙眼里,仿佛就是她的害羞与不好意思,全然没有多想,昨夜种种,今日想来都跟梦境一般。 好不容易熬走了夜月笙,宫南枝一脸阴沉的看着小桃,那人低着头,仿佛早就料到一般,只等着她发火。 “还不老实交代,是怎么回事。”宫南枝骨节分明,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就像每一下都打在小桃的心上,她抬起头来,有些委屈的说道。 “这事也不赖我,就赖那个呆子,还不来救你,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出此下策。” “我们?你还有同谋?”宫南枝不禁有些诧异。 “算不上啦,其实她还是你的故友。”小桃有些放松,刚要起来,宫南枝眉色一转,不禁打了个寒颤,接着说下去。 “其实昨天一早我们便知道皇上会过来,可是,你都已经是呆子的人了,怎么甘心委身与他,正巧,风桐过来了,她说跟你认识,又说是你的故友,我从来便知道,皇上竟然早早就娶了北朝的公主,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他娶了公主还敢将她束之高阁,一直不碰她,与其说好吃好喝供着,不如说是变相的囚禁。 她说她会代替你,跟夜月笙度过一夜,我都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你们两人完全不一样,她拿出一包药粉,让我提前燃了,将你催睡,又搬到了暗格里。然后,皇上来的时候,那药粉威力十足,搞得他也昏昏沉沉,错把风桐当做了你,我在外面听着,他嘴里呢喃的声音,那个名字,是南枝,我不知道风桐心里怎么想的,早上我跟风桐一起把你抬了出来,跟他躺在一起,因为早朝,他走的比较早,你的药劲我好像下的有点大,让你半晌了才醒转,姐姐,天地良心,我不是有意瞒你。” 小桃眼泪汪汪看着她,恨不能指天为誓。 可是风桐为什么肯这样做呢,她这样委屈自己,图的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只看她表情坚定,再说,只要不为难姐姐,怎么做都是可以的。”小桃似乎也知道她心中疑问,对于风桐这样一个陌生人,她选择相信成全。 “不管怎么样,这次是她救了我。”宫南枝对于风桐,一直都不甚理解,她是风春莫的亲妹妹,如今为了自己豁出了女儿的清白,心里不愕然是不可能的。 这个院子极为冷清,说是太子妃的待遇,谁又能相信,院中花朵多数是自由开放,树木繁茂,郁郁葱葱,宫南枝看那院中的石桌之上,都有一层厚厚的尘土,屋里光景想当然。 “你来做什么?”突然传出女声,一贯的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宫南枝看见她略有些阴郁的神情,粉色的衣裳从前是她的最爱,以前穿觉得刁蛮可爱,现在反而有种松松垮垮的感觉,凄清苍凉。 “风桐,好久不见。”宫南枝看着那个女子,心中说不出的感慨。 “别来这些虚的,等你哪一日真的生下我的外甥,再来感谢我也不迟。”风桐许是知道了她的来意,仗着她腹中有子的缘故,说话也没有那么刻薄。 “谢谢你。”宫南枝除此之外,不知道说什么好。 “几个月了?” “不足三月。” “那还不快点准备跑,等着大了肚子任人鱼肉吗?还是认贼作父。”风桐意有所指,昨晚的事情历历在目,一直爱慕的男子,终于成了枕边人,却是别番意味。 “已有故人来?”宫南枝一语中的,听她的意思,似乎事情有所转机。 风桐冷哼一声,“怕你不舍得宫里的荣华富贵。” “我自然要跟你一起走的。”宫南枝忙急着回答,她知道,风桐肯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到时候可别后悔。” “我可不稀罕这宫里的人或事。” “那好,明日夜里,到我宫里,我自有法子。” 南国的皇宫似乎翻天了,太监宫女的搜查,唯恐错过任何一个人,夜皇震怒,说要缉拿一名在逃女犯。 擅藏者杀无赦,活捉女犯,赏金万两。 “你可真值钱。”风桐打趣她。 他们几个人藏在这洞里已经三天了,颇有趣味的一个洞,在风桐院子的下方,里面存粮不少,想来是风桐早有逃离之心,一早便准备好的。 “对啊,姐姐,要不然你回去得了,在这个洞里着实憋屈。”小桃也跟着调侃,似乎这几个人以此来作为支撑下去的动力。 “屈然,你是何时到的南国,还能这般神通广大在这皇宫里来去自如。”宫南枝明明想问,那人来了吗,却还是偏了话题,没有说出口。 “早些日子便来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公主栖身的场所,没想到姑娘也在。” “还有我,还有我呢。”小桃见他忽略了自己,主动寻找存在感。 “再过两日便可出去,现在宫外的通道口不敢轻易打开,那边应该有不少巡逻的,我们避避风头,至少安全。”屈然听到墙壁上有外面传来的嘈杂声响。 整个洞里很是昏暗,为了安危,只燃了一个蜡烛,宫南枝带着小莫三,也不敢过多活动,也怕吸入太多霉气。 南国皇宫 白音看着一夜白了一半头发的夜月笙,心里不知何种滋味。 “月笙,晚上天凉,多披一件衣裳。”白音将塌上的披风拾起便披在他身上,忍住鼻间的酸涩,她欲转身离去。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真的拥有过还是南柯一梦。”喃喃自语一般,白音转过头,一行清泪瞬间滚落。 你多情是好,何苦让我一人痴情。 两年后 野外农家,一处新修的房子前面,几个孩子在玩耍,其中一个一岁多点的男童摇摇晃晃去拿地上的石子,不料没看好地上的坎,一下子扑了过去,摔了个狗啃泥。 “哎呀小祖宗,你这是怎么了。”一个女子见状忙跑过去一把抱了起来,“你就是太惯着他了,男孩子摔打摔打总是好的。”另外一人看热闹一般,哈哈笑着。 “还好意思说,好像这儿子不是你生的一样。”抱着孩子的那名女子帮忙拍了拍身上,又吹吹他腿上的伤口,这才放下去。 “姑姑,我没事。”那孩子嫣然一笑,像极了那个人。 “真乖,真真真是太乖了。”那女子抬头看着孩子远去的背影,面上笑意却是一直不曾放下。 “真真,我看性子更像你。”看热闹的不是别人,正是孩子的娘亲,宫南枝。 “你把孩子养这么大,没想过认祖归宗,让他去见见我哥。”风桐转头看她,日头晒得她头皮发麻。 “对了,你跟屈然的婚事我准备的差不多了,回头再去买点红纸就行,到时候我给你们主婚,屈然是个好男人,等你到现在,你也该知足了。”千年不变的转移话题,宫南枝看着刚刚归来的屈然,面上一片祥和之色。 “你就这样躲吧,小心他真的跟檀香怎么着了。”风桐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屈然过来拦住她肩膀,“他们两人的事情,得等着少主安排完北朝的国政,他现在是北朝皇帝,不是那么好脱身的。” “何不像东胡的南木涵,潇潇洒洒把帝位禅让给了李牧。”风桐就这么一说,突然被宫南枝无心听到了。 对呀,李牧,李唐,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些呢。 原来李唐和小桃竟是东胡皇帝的孩子,真是太让人意外了,小桃应该是从小出生被视为不祥之人,遗留在外的,李唐定然知晓其中缘由,一个只爱妹妹不爱江山的男子,你说清不清奇。 “姐姐,过来看,我从那边河里捉的鱼,今晚给真真做一锅鱼汤,真真呢,真真,真真,小姨想死你了。”手还没洗,又跑过去抱起真真朝着脸上亲了一口。 “小姨你成小花猫了。”真真的性子特别讨人喜欢,从小就喜欢讲话,大约是一群话痨围着的原因。 宫南枝刚要转身去收拾鱼,一人却含笑站在对面。 精瘦的身材,湖蓝色束身长衣,头发梳起,吊儿郎当的神色,宫南枝突然间就酸涩起来,她抹了一把眼泪,那人还在面前,有抹了一把眼泪,还在。 “傻瓜,不是在做梦。”他轻声说道,上前一步,刚要抱她入怀。 岂料宫南枝螳臂一挡,“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你和儿子啊。”那人说得理所应当。 倒是一旁的男孩愣住了,摇摇晃晃走过来,一把推开,不,推不动,稚嫩的声音赌气道,“你走开,别欺负窝娘亲。” “小子,我是你爹!”风春莫低头叫道,那孩子的眉眼极为温顺,有些像他,隐隐中也带着他娘亲的味道。 “你才不是,我有爹了,他惯穿白衣,长得也比你好看,脾气也比你好,而且,他经常过来看我和娘亲,不像你,一来就说是我爹。”这么小的孩子,霹雳怕说了这么一长串,都不带打结的。 这下子风春莫脸黑了,“这是我的儿子吗?南枝!” 周边的人,看热闹的看热闹,哈哈大笑的哈哈大笑,谁都没有注意到,远远那处屋顶上,一袭白衣悠然站立,说不出的孤独寂寞冷清。 终究还是来了。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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